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托特瑙山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托特瑙山_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
《托特瑙山》 序
编辑推荐
耶利内克代表着某种血淋淋的真实,而没有任何文学虚构能够比真实更能触及人的灵魂,虽然没有触及可能极为令人不快。阅读耶利内克,意味着超乎一般的勇气。
——同济大学德语系胡春春副教授
耶利内克的作品所批评的社会现象或社会问题,无论在西方国爱还是在东方国家都存在着。比如说社会的不公平,男女的不平等,男人对女人的暴力,等等……作为社会的一面镜子,她让我们更直接地看到了社会中所存在的问题和缺点。
——奥地利驻华使馆文化处主任菲嘉贝女士
她的小说和戏剧中各种声部及反声部在作品中流淌着、互动着,并以独特的语言激情揭露了社会陈腐的思想语言的荒诞和胁迫之力。
——瑞典文学院
 ww w . xia oshu otxt.co m
《托特瑙山》 序铁舞:文学可以让人猜想(1)
——我读《托特瑙山》
我在读《托特瑙山》之前,我先读到这样一段文字:“--------以我个人之见,在耶里内克所有翻译成中文的作品中,《托特瑙山》是最难译的,沈锡良先生兢兢业业,查阅了很多哲学资料,尽了最大的努力。”这段话出自耶里内克作品版权代理人、著名翻译家蔡鸿君先生的《耶利内克走进中国》一文,这篇文章附录在沈先生的译著后面。
既是一篇最难译的,肯定也是最难读的。事实正是这样。不过我的比较不是从读耶利内克的作品得来的,因为我没有读过耶里内克的全部作品,无从比较;我是比较我所读过的一些外国作品的来的。幸好有沈先生的一篇译序《海德格尔、阿伦特的爱情故事以及耶里内克的个人际遇》,可以帮助我们解读。
这是一个剧本,在我们国内,如果有人写了这样的一个剧本,交给一个导演,肯定遭拒绝;不是文学性太强的问题,而是根本不符剧本写作要求,只可看作大学生实验剧团的产物;这种遭遇肯定有的。但因为这是一个诺贝尔奖得主的作品,也肯定会有导演尝试导这出戏,哪怕导得不好。——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讲究规则的,也有些事却是不讲规则的:有序藏于无序;包括我们的思维。一个剧本再怎么样,总表现为有序的,如《托特瑙山》我们再怎么看不懂,他还是一段一段写下来的,我们也是一段一段读下来的。80年代我读前苏联作家尤•特里丰诺夫的长篇小说《老人》时说其写作特色是“不规则”,获得译者张草纫先生的认可。《托特瑙山》的特色也是“不规则”。我们很少有这种不规则的作品。这样的写作权利全让外国人包了。我们国人的思维确实是“规则”惯了。我是认可这一种不规则的作品的,是的,我们需要这样的作品。我们生活在规则的社会里,我们被许许多多规则包围着,乃至我们自由的思想总是被左右上下地牵缠着。我们看到的先锋作品之所以看不懂,就是因为不可表达又要表达的结果;伪先锋除外。
我想我们何以不能产生这样的作品,又何以不能写这样的作品?我在读耶里内克《托特瑙山》时就在想这样两个问题。这是我的阅读姿态。译者向我们指出,女作家在这四幕剧中,阐明了哪些在对故乡的无稽之谈中所显露出来的重要性。一位老年男人,穿着一件感觉很乡气的滑雪服,被绑在一只框架上,一张长着小胡子的脸证明他就是海德格尔。一位中年女子,穿着都市样式的旅行服,正准备起程,她就是他的对手汉娜•阿伦特。在剧中的这两位主角中,本地性和流亡性,自身和外来的,这两种基本立场示范性地针锋相对。“故乡”被表现为一种紧张状态,剧中出现的人物,猎人和客人、男招待和旅游文体活动组织者、农民和死去的登山爱好者、“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和优秀运动员,他们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这是一种我群世界和他群世界、天然威力和天然统治、“思”和体育,甚至归根结底也是疾病和健康的紧张关系。随着“情节”的发展,这一紧张状态变成了战场,在这一战场中,惟有通过对外来物采取暴力行动方能保住我群世界。——根据译者这样的解释,在我们国内肯定归于先锋实验剧了;而耶里内克本人也认为,允许也应该以完全业余的方式摄制。在我们这儿业余的常常是先锋的。只不过我们的实验剧从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是不是这样?)读耶里内克的作品犹如进入一个猜想世界。我们的作家何以不能去写这样的剧本?关键还在于作家本人有没有那样的“愤怒和激情”,也许“国情”不允许吧?“国情”在我们这儿也真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字眼,什么东西都可以推到“国情”身上的,好象这样一来作家什么责任都没有了。其实有没有这样的作家,关键还是取决于作家个人。读外国作品太有这种感觉了,有些话国人可以说,为什么偏要让外国人去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应该有这样的作品。耶里内克提倡的“完全业余”,我们这儿的作家可能不会奉行的,他们希望是职业的;业余在我们这儿被人瞧不起。但情况往往是这样,业余的比职业的更专业。为什么呢?就因为职业的(我把我们习惯称谓“专业”说成“职业”,我觉得更符合实际情况)人们习惯把自己搁在一个“框格”里。这个“框格”我是借用了。——一种强迫性的聚集的原意,在这儿是自觉的定位。所以,职业常常是保守,业余常常是先锋。
读《托特瑙山》会产生许多有趣的猜想。我读剧本的时候,假想我是导演,或者我是一个演员,如何来处理那长长的台词。“此刻您坐在那儿,几乎被安顿在框格里。”“那个女人”对着“老年男人”说,这个“您”一定要让观众听清楚;我如果是观众,我会体会到我和那个“老年男人”一样“几乎被安顿在框格里”——我们的生活几乎都已格式化了——有多少框格我们讲都讲不清楚。“大学生们正在挨一个失业的制革工人帮工的鞭子,他用浮石剪坏了他们的白色运动内衣,然后将他们暴打一顿。到处都是美丽的血啊!”一个演员在舞台上读着这样的句子时,他是否应该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在颠覆什么。“到处都是美丽的血啊!”要是我此刻在剧场里的话,我一定会想到正在法国巴黎发生的由两个孩子的意外死亡而引起的一场震惊世界的群体骚乱事件-----这不是剧本本身的;这种可能引起的联想,同时又激起我们更深入的猜想:作者何以那样写?是不是对奥地利乃至欧洲新的政治格局的回答?“到处都是美丽的血啊!”其辐射的意义非常深广。我是宁可把这个剧本当作舞台剧来读的,而不把它当做一个电影剧本的。(译者在译序里说这一剧本,是为舞台写的散文,同时又是随笔;而剧本本身的提示是:影片允许也应该以完全业余的方式摄制。)一连串的猜想过程,非常有意思。-----耶利内克常常拒绝别人的提问,反而对别人说,可以加进你的东西。像诗一样,既供人想象,又让人参与和创造。大师的作品就是这样的,总是有点晦涩难懂。看不懂并不是我们才有,德语国家的人也有看不懂的。连作者自己也很遗憾。何况作者设置的人物是两个有思想的顶级人物,他们考虑的是世界的本质问题,存在和思,如此抽象的概念,如此理性的人物,要感性地还原于舞台,让受众者感知,是一个大难题,就好象我们把孔子和老子一起搬上舞台一样,假想他们今天的焦虑-----我们有多少人跟得上呢?我想看问题本来可以有许多角度,你一定要作者确定一个角度,那肯定不行。2005年4月在世界范围内举行“物理照耀世界”光束传递活动中的一封神秘邮件中附有10个与物理相关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影子,在印象中影子似乎只有一种黑色,世界上会有彩色的影子吗?如果有,它会是什么颜色呢?你是不是可以依照你的样子为自己设计出一个彩色的影子呢?”目的是要让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世界顶级的文学作品就应该是这样的。《托特瑙山》就是作家为自己设计的“一个彩色的影子”。犹如一个开放的宇宙,而不是一个闭合的宇宙。我们可以用“无限”的概念解释这一文学现象。它像一个黑洞,我们一旦进入,就会向某个奇点堕落。
在许多不确定的感觉中有一种大的确定,我们肯定能够感受到。大师就是为了传达这一“大确定”来的。--------作家的写作犹如物体同时参与几个方向的分运动,一段独白中似乎有多个思维向度,互相独立而又合在一起了,我们可以称这种写作现象为思维叠加。在《托特瑙山》中你无论读那一段你都可以找到这种感觉的。网络作家卢小狼评论说:《托特瑙山》处处充满了绝妙与智慧的句子。书中的海德格尔是享誉世界的哲学家,作者虚构了哲学家和他的情人在托特瑙山的一段“无头绪”事件。在他们的对话中耶里内克作为一个女人优美地聒噪着,像一个不熟练的蛋糕女工,把面粉、鸡蛋、砂糖按照魔法书上的说明制造成其他东西,更为贴近作者内心的解释是作者对于哲学先辈自我情绪化的诠释与纪念。——这当然只是卢小狼的一家之言。但也部分地表达了和我相似的感觉。我是宁可把那一大段一大段独白当作单篇的散文诗来读的。从纯语言角度我并不一定很赞赏,作为国人,我当然更喜欢鲁迅《野草》那样的语言。但读耶里内克的作品自然是可以帮助我们通达到鲁迅那种境界的;能这样,我们今天对“鲁迅再生”就有所希望了。鲁迅的名就不会停留在“酒瓶”上打官司了。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
《托特瑙山》 序铁舞:文学可以让人猜想(2)
小/说.t/xt.天+
是不是该有一种让人猜想的文学?我想文学是可以明白地说,但是,对这个世界要能够明白地说明白的话,可能就不要文学了;一切艺术都有一定的悲哀性在里面的,就因为有些事情无法直说,才要艺术地去说——这就是文贵曲的根本道理!世界上有许多说不明白的事-----但我们仍然要说;无法说,还得说。因此,最好的文学一大半成分是让人猜想的。对一部作品有诸多释读,就是一个明证。耶里内克本人说的一段话很让人受到启发,她对自己的剧本曾经说过:“台词是为剧场考虑的,但并不是为了一场舞台演出。人物们其实自己已经在充分表现。”她还说:“我并不追求有缺陷和弱点的被弄掉了棱角的人物,我追求的是论战和强烈的反差,这是一种木刻技术。我用斧子劈进去,为的是让那些我的人物进去的地方不再长出草来。”显然,这里面有很大的实验成分。没有想象力是不能进入剧本的。耶里内克说的一种“木刻技术”是需要我们浸透到她的作品语言里去体会的,如那个“年轻女人”说:“过去的事已经不复存在。我要从我的身体中抢走怀念。因为我就是整个今天,而且我也早已隐藏在过去中,并将隐藏到未来中。我始终,被商品照耀着。从现在开始,至少有五年之久,我将无法引用荷尔德林的话。大自然有理由畏惧我们,可我们不畏惧大自然。我们了解它,将它整齐地装进我们没有任何肥料喷洒过的身体里!”每一笔,每一句,都如一把刻刀在用心地刻,心灵仿佛是一块被雕的软石。
文学让人猜想。读《托特瑙山》肯定是一次猜想。猜想是一种愉悦,读《托特瑙山》是可以从任何一段读起的。不妨你试试。这一会我读的是这一段剧情说明:
在电影银幕上,那名男子和那个女人、乡村装束的男子和穿着城市式样上装和裙子的女子,他们为了获得照料爬上了小木屋。在舞台上,老年男人躺在自己框架的残余物下面,框架将他遮去了一半。两个风度翩翩的男招待和一两个个风度翩翩的来客试图一再把他搀扶起来,可是他总是一再跌倒。
接着就是“差点儿跌倒地上”的“老年男人”说话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共同之处就是恐惧。”
读到这里我自己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个多声部的作品,而“恐惧”,则是一个超强音。
《托特瑙山》中的许多片段从理性的观点来判断,可能不真实,但从心灵的观点来看,从摆脱事实限制的观点来看,它们是真实的。比如,大山上另外一个高度腐烂的牺牲者在躺着说话。当我听着他代表“所有牺牲者”发言时,他的每一句活都非常跳脱,令人遐想——
------相信我吧,首先人必须放弃!倘若一个人无法叫人轻快而温柔地拥抱,那么马上就会有人询问他的重要性了。有人看着我们的皮夹子,我们就会感到可疑,是否我们的意图同样也能符合自己的选择。我们在创造怎样一张脸孔啊!-------我的存在有它的家,我的淫欲也有它的意义。就是说,我变得不真实了。多年来我艰难的腐烂在寒冬腊月。现在永远没有我了。在苹果盘、果心、原子核裂变壳的中间,这时我自己已经走向我,-------我是我的商品。我喜欢我自己在上面。你可敢做一个五彩缤纷的人呢!-------我们是倒塌了的海报墙。-----
当时我正在看一个电视——我喜欢在看电视时同时看一些东西,这造成了我的不甚专注——我拿了一支笔,在书的边页上飞快地写下了这样的话:“一个人想成为这个世界的袭击者,可一直在电视机前观察;现在他不敢大声说话,维护这个房间。他是机会主义者;总是要借助一个公共的声音作保护。”是忽然想到的;那一刻,我也是在发言: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是否早已经“牺牲”了呢?诗人们不是也作过这样的自我嘲讽吗?说:“死了的诗人活着,活着的诗人死了。”
世界存在着最难导演的戏。可能就是像《托特瑙山》这样的戏了。在读《托特瑙山》的日子里,我去上海安福路话剧艺术中心看过几次小剧场话剧,寻找得来的“幸福的感觉”,终究是在《托特瑙山》之下的——那是我的一位朋友的作品,我并非在贬低它;通常的情况下,应该予以鼓掌才对,只是我现在所持的尺度太高了——而在几年前我在那里看过萨特的《禁闭》,那真是世界级的。我们何时能跳出我们的“框格”,——市场的也好,体制的也好——才能写出世界级的作品来呢?
最后我想说一说,我这篇读后感言,只是感言而已,并没有在对耶里内克的《托特瑙山》正色做评。我没这个资格。因为我没读过原文,而对译文也只是猜读;仅是一种个人的喜欢。我想起泰戈尔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年轻时曾想学习但丁,不幸的是,我是通过英文译本来学习的。我完全失败了,我感到我有神圣义务拒绝它。但丁对我来说仍然是一本未打开的书。”我现在读的也许是译者的“耶里内克”也说不定,我们宁可这样去相信。这篇感言中能有点自己的声音,那是我在说话。
2005-11-26
《托特瑙山》 序译序:海德格尔、阿伦特的爱情故事(1)
以及耶利内克的个人际遇
沈锡良从标题上看,耶利内克的这部剧本《托特瑙山》(totenauberg)可以看作是影射所谓德意志“原根性”(eigentlichkeit,又译“本真本己性”)的神庙和朝圣地的,即海德格尔的托特瑙山(totenauberg),它在德国人对自我文化的欣赏中占据着显要位置。
女作家在这四幕剧中,阐明了那些在对故乡的无稽之谈中所显露出来的重要性。一位老年男人,穿着一件感觉很乡气的滑雪服,被绑在一只框架上,一张长着小胡子的脸证明他就是海德格尔。一位中年女子,穿着都市样式的旅行服,正准备启程,她就是他的对手汉娜·阿伦特。在剧中的这两位主角中,本地性和流亡性,自身的和外来的,这两种基本立场示范性地针锋相对。“故乡”被表现为一种紧张状态,剧中出现的人物,猎人和客人、男招待和旅游文体活动组织者、农民和死去的登山爱好者、“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和优秀运动员,他们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这是一种我群世界和他群世界、天然威力和天然统治、“思”和体育,甚至归根结底也是疾病和健康的紧张关系。随着“情节”的发展,这一紧张状态变成了战场,在这一战场中,惟有通过对外来物采取暴力行动方能保住我群世界。这一剧本,是为舞台写的散文,同时又是随笔,是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对奥地利乃至欧洲新的政治格局(及其语言上的反映)的有力回答。
马丁·海德格尔(1889—1976)出生在德国巴登州的一个小镇。中学时代读了奥地利天主教思想家布伦塔诺(1838—1917)关于亚里士多德论存在的多重意义的论著后,萌发了对哲学思考的兴趣。1909年海德格尔进入弗赖堡大学学习神学和哲学,后来放弃神学而专攻哲学,于1914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他担任过现象学家胡塞尔的助手。1923—1928年,他受聘为马尔堡大学哲学教授。1928年,胡塞尔退休后,他回到弗赖堡大学接替了其位置担任哲学讲席教授,直至退休。
海德格尔最为著名的著作为《存在与时间》,发表于1927年的《哲学与现象学研究年鉴》第8期,同年出版单行本,为存在主义的代表作。
海德格尔一生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与德国法西斯势力有过一段暧昧关系。
1933年1月德国纳粹党上台后,海德格尔公开宣誓支持纳粹政权并加入了纳粹党。同年5月,海德格尔出任弗赖堡大学校长。1934年2月,因与当局在人事任命上有分歧,遂辞去校长职务。
在理解自己的宗教信仰和政治活动的工作中,给他提供帮助的是另外一位名人,即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荷尔德林(1770—1843)。
海德格尔开始转向这位诗人的时候,恰值荷尔德林的“重振时期”。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不久,格奥尔格团体及其成员发现了荷尔德林的后期著作,并开始编辑出版《荷尔德林全集》。格奥尔格团体从荷尔德林作品中发现了一位“象征主义”的天才先行者,“好像通向最神圣的幕布已经拉开,为人们的目光提供了不可言传的东西”。荷尔德林被称作是“作为领袖的诗人”,可以给人们充实“德意志力量之流”。他是德意志诗人,一位完全被诗的力量所驾驭的诗人,他又是新神的助产士,是越境者和失败者。这就是荷尔德林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海德格尔亦承继着这种观点。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荷尔德林式的神性事物被海德格尔称为“原根性”。
在海德格尔看来,荷尔德林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在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在古老的诸神已经消失而新的诸神尚未到来之际,他孤身一人,既是姗姗来迟者,又是提前早到者。他彻底感受着失落的痛苦,还不得不继续忍受未来的暴力的苦难。
可以说,正是荷尔德林的思想影响了海德格尔一生,他始终不断追问着“存在的意义”。在逝世前不久总结其著述时,他曾经意味深长地说它们是“道路而非著作”。也就是说,这些著述正是他的人生轨迹的印证。
作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女性思想家之一的汉娜·阿伦特(1906—1975)是德国犹太人,与海德格尔相识于马尔堡大学。那是1924年秋天,阿伦特刚进入大学不久。那一年她十八岁,作为学生在他的班上听课。而海德格尔,这年三十五岁,已有家室。他们的秘密恋情维持了四年,然后是二十年的分道扬镳。其间,海德格尔因支持纳粹曾一度被剥夺教席,阿伦特移民美国,专注于政治理论和哲学的研究。1950年,两人的关系再度恢复,在极为复杂和尴尬的局面下维持着亲密友情。1975年12月4日,阿伦特先他而去。数月之后,1976年5月26日,海德格尔也驾鹤西去。
阿伦特和海德格尔这两个后来生活道路和哲学观点迥然不同的人如何又能相聚相容?要回答这一问题确实很难。
1950年2月,阿伦特作为犹太文化复兴委员会的代表前往欧洲,她利用这次机会与海德格尔在弗赖堡会面,自此他们开始保持接触和通信来往,这为他们后来延续二十五年的关系打开了新的一页。这关系中有他们活跃而生动地通信的一面,有长时间的缄默,也有精心安排的会面和阿伦特极为珍视的单独和他相守的短暂时光。
阿伦特竟然还成了海德格尔在美国不拿薪水的代理人。她为他寻找出版商,谈判出版协议,选择最好的译者等等。不仅如此,她还尽己所能,为他洗刷纳粹罪名。连海德格尔的太太也对阿伦特在美国的积极活动表示了敬意。要知道,在1955年以前,海德格尔这个名字在德国学术界甚至别的圈子里,差不多已变成骂人的话了。在这时候,阿伦特所作的任何有利于海德格尔的事,确实让后者不能不有所感动。他需要她听他倾诉,替他开脱,帮他恢复名誉。
到了1955年,海德格尔已重新获得他往日的权威。他显然是想忘记1950年他们的那次见面(他们后来在1952年也见过面),因为那时他可是一个坐在忏悔席上的人。两人之间从此开始渐渐疏远。这一疏远竟长达十二年,直至他们再度相逢时已是1967年,其时她六十一岁,而他已是七十八岁高龄。到了人生的黄昏,他们仿佛更懂得了珍惜,之后他们再没有中断过联系。晚年的海德格尔越来越经常地处于情绪低落状态,这或许正是他需要她的时候。但在过去的那么些年里,他既没有离开过她的脑际,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工作。他不想再见到阿伦特了,这是为了他太太的关系,为了阿伦特的出名,为了阿伦特与另外一位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友情,或者为了刚刚发生的以及很久以前发生的什么。他俩要想见面其实很简单,因为阿伦特经常到德国去。但在内心深处,她并没有改变。海德格尔让她快乐也罢,痛苦也罢,她始终紧抓住他们的友情不放①。
① 以上三段部分资料摘自《阿伦特与海德格尔》,[美]爱丁格著,戴晴译,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年3月版。拥有犹太血统的本书作者耶利内克生于二战后第二年,她的五十一名亲戚在纳粹的集中营里失去生命。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为何海德格尔能够深深地影响了一大批具有批判性眼光的左派哲学家,他们中除后现代的思想家(如解构主义者德里达)、马尔库塞和萨特之外,还有汉娜·阿伦特。这位犹太女人、海德格尔的学生和情人,1933年被迫离开德国。她在美国发展了自己的哲学理论(出版有《积极生活》、《极权主义的根源》、《论精神生活》等论著)。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他们恢复接触,包括两人1967年再度重逢在托特瑙山。
这就是耶利内克这部剧本的出发点:海德格尔(“老年男人”)和阿伦特(“那个女人”)相遇在托特瑙山上的田园风光中,那里有许多滑雪游客。这绝不是一部传统的反法西斯主义的教育剧——没完没了的带有讥讽性的独白,部分运用了海德格尔独特的语言,常常又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语言。
《托特瑙山》 序译序:海德格尔、阿伦特的爱情故事(2)
在由理性谈论的非传统的形式中,彼此说话语无伦次,进而也揭掉了说话者的面具:这里揭露的是所谓的“生态法西斯主义”的大自然快乐,一位“年轻母亲”发出的对健康狂热的安乐死的训诫与生物伦理学家彼得·辛格的理论直接相关,对故乡的热爱或者说维护身穿民族服装的矿工和具有运动员效率的市民的种族主义的财产状况,民族的思想及其引起的后果:奥斯威辛集中营。
但是,在后现代的人类的去主体化中(在这里,并不是海德格尔的任何思想都极力被指责为法西斯主义的),占上风的绝不是随便哪一个东西:罪责问题清楚地反映在最后一幕“无辜”中。阿伦特(她绝不是在扮演一个正面的对手,而是似乎也与海德格尔的言论密切相关)迫使海德格尔面对自己哲学研究中出现的实际后果(“多幸运啊,其他人不得不去为你们体验死亡!你们的山上流水潺潺,你们却抢夺了一大群人的惬意。”见本书第72页),而且她和所有其他人一起被他这个对“大自然”和“故乡”这些主题胡说八道的人,以一把长柄斧子屠杀在一个非常真实的哲学“无化”里。
“您的家属就像蛇一样,由您带领着,各自分隔开,跑到飞机起飞跑道外面,然后升向空中,您冒充自己是留下的人儿,甚至连鸟儿们也不敢要自己坚守什么。您的语言在哪儿,您曾用这种语言懂得在大自然面前坚守自己吗?是啊,因为对人们有所期待,当时还发生过误点什么的!自身就是价值,东道主,不,此在的谁。死亡就是此在的哪儿。”(见本书第9页)
在这部戏剧中,耶利内克通过将归于尘土的汉娜·阿伦特和马丁·海德格尔这一对昔日情侣重新搬上舞台,阐述了其一贯的中心主题——大自然、爱情、自我的存在,并从他们的对话中清楚地再现了包括与其他人和陌生人之间日常交往中所出现的两种哲学的显著区别。和她先前的文字如出一辙,作家在这里通过描述臆想中安排的传统爱情对话中的两性和由此相连的角色以及生动的自画像之间的相互关系,说明一个人乐意为了理想随时将现实排斥在外,并且不仅在不得已时,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懈地采用暴力手段。
耶利内克曾接受过位于美国辛辛那提的泽维尔大学德语系主任艾琳·康普顿的专访,全文刊登在2000年8月1日的《维也纳日报》上。在康普顿提出问题“为何在您的某些作品中反映出对海德格尔的憎恨”时,她回答说:“这不是憎恨。这只是一种很奇特的矛盾心理,为何一个头脑如此敏锐的思想家竟然听命于阿道夫·希特勒,崇拜他并愿意为他效劳。让我感到非常有意思的是,这种希望通过思想(智慧)来驾驭野蛮思想的情况证明是一种欺骗和自我欺骗的基本能力。在《托特瑙山》中,我从原则上研究了这种交配现象。一个女人,她必须离开。她失去了一切,无论她做什么,而且她也被迫去探讨政治问题,因为人们不允许她有另外一种东西,即纯粹的思想存在。这仅仅是男人的事情而已。”
康普顿还重复了德国著名的罗沃尔特出版社在介绍耶利内克时说过的话:“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以其冷酷无情的尖锐性,分析了施加给女人的日常暴力行为。”
耶利内克也同意康普顿的看法,即她是一位人权主义者而不是女权主义者。事实上,她仅仅是想争取自己的话语权而已。
现在,再让我们看看海德格尔自己所描述的托特瑙山上的那个“工作的世界”吧:“南黑森林一个开阔山谷的陡峭斜坡上,有一间滑雪小屋,海拔1150米。小屋仅6米宽,7米长。低矮的屋顶覆盖着三个房间:厨房兼起居室、卧室和书房。整个狭长的谷底和对面同样陡峭的山坡上,疏疏落落地点缀着农舍,再往上是草地和牧场,一直延伸到林子,那里古老的杉树茂密参天。这一切之上,是夏日明净的天空。两只苍鹰在这片灿烂的晴空里盘旋,舒缓、自在。”但他接着说道,这仅是观察者眼光所见的他的“工作的世界”,其实他自己是从来不“观察”这里的风景的。然而,他并不否认:“严冬的深夜里,暴风雪在小屋外肆虐,白雪覆盖了一切,还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此景更适合哲学思考呢?这样的时候,所有的追问必然会变得更加单纯而富有实质性。”然后,他又强调说:“这种哲学思索可不是隐士对尘世的逃遁,它属于类似农夫劳作的自然过程。”①
① 本段引文摘自《人,诗意地安居》,海德格尔著,郜元宝译,张汝伦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3月第二版。
② 引文摘自《爱这个世界,汉娜·阿伦特传》,(德)阿洛伊斯·普林茨著,焦洱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3月第一版。海德格尔个子矮小,外表英俊,一头深黑色头发,穿着齐膝的灯笼裤和夹克衫。冬天喜欢到山上滑雪。他生活在那个自己喜欢的环境中,粗旷的大自然和布置得异常简陋的小木屋构成了他思索哲学问题时所需的氛围。海德格尔在给阿伦特的丈夫海因利希·布吕歇尔的一封信中曾写道:“在隆冬的夜里,当一场猛烈的暴风雪咆哮着铺天盖地而来时,接踵而至的就是哲学的美妙时光。”②
海德格尔就是在这间小木屋里完成了他的几部最为重要的著作,包括《存在与时间》、《林中路》等。
从靳希平先生所译的《走向荷尔德林之路》(摘自萨弗兰斯基所著《一位德国大师》第16章)一文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海德格尔的思维之所在。一个是幻想,就是在哲学的古希腊。海德格尔要在“纳粹革命”中实现自己的古希腊之梦。另外一个就是乡下,更具体地说,是在托特瑙山,在他的黑森林的高峰上。他认为他在这里会有所得,因为这里正在起义。一切伟大的东西都是在暴风骤雨中诞生的。
海德格尔坦言:我的工作整个儿由这群山和这里的农民组成的世界所支持和引导。很长时间以来,山上的工作被山下的商谈、旅行、报告、谈话、教学活动所中断。只要我重新回到山上,在小木屋里“此在”的最初几个小时里,以前追问思索的整个世界便会迎面而来,而且以我离开它们时的那个老样子重新向我涌来。海德格尔也承认,他生活的世界和思想的世界就是在托特瑙山,而且实际上只有在那里才能统一在一起。
海德格尔就是在如此孤寂的小木屋里思考着人类的未来,这个渐渐为技术所“统治”的时代。后来,这座小木屋成了无数人竞相朝圣的殿堂。阿伦特说,正是在这个小木屋中,“海德格尔使哲学又重新赢得了思维”。萨弗兰斯基在书中说道:“海德格尔的激情在于提问。他所追问、寻觅的东西,被他称之为存在。这个问题的意义无非是把在现代已受到威胁以至于行将消失的人生的秘密重新赋予人生而已。”
1967年,也就在这间小木屋里,海德格尔遇见了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抒情诗人之一、奥地利犹太人保罗·策兰(1920—1970)。纳粹时期,策兰父母曾双双被关进集中营,策兰本人也被强行送入劳动营。策兰后来为这次造访的经历创作了诗歌《托特瑙山》。
需要说明的是,耶利内克的文字素以灰色和艰涩著称,有的上下文之间看似了无关系,很多语句好像也还可以有另外的理解或阐释。本译文肯定是不成熟的,在此特留下电子邮件地址:xiliang@sh163net,恳请各位方家指正。
最后不禁让我想起捷克作家昆德拉的大名来。昆德拉就坚决拒绝译者另加前言后记。但愿我的上述文字至少不造成误读,只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十分欣慰和满足了。
2005年初春于上海虹口现代公寓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在绿野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在绿野(1)
托特瑙山摄影可由导演独立完成(顶多尚需一名男性或女性摄影师的协助)。为此他应寻找他所选择的一座山:马特峰①、勃朗峰②、拉克斯山③、雪山,随便哪座山都行。影片允许也应该以完全业余的方式摄制。
1对人物海德格尔,只需用他的一句名言稍作暗示即可,或者用小胡子也可以。对汉娜·阿伦特,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式。
① matterhorn,欧洲阿尔卑斯山第三峰,海拔4478米,位于瑞士——译注。
② montblanc,欧洲阿尔卑斯山最高峰,海拔4808米,位于法国和意大利边界——译注。
③ rax,位于奥地利——译注。人物老年男人
中年女人(“那个女人”)
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
年轻的乡村女招待
一名竞技运动员
两名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子(“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
还有更多的运动员,在滑雪
一名老农
数名死去的登山爱好者(部分已经腐烂)
数名拉拉队女队员
猎人
客人
男招待
等等在绿野老年男人穿着一件感觉很乡气的滑雪服,坐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大堂里。他被绑在一只框架①上(实际上类似于人体模型),框架临摹了他人体的大致轮廓,只是比他的人体要大得多。几乎可以这么说,从框架上看到的他要比原来的他大一倍。背景是电影银幕。银幕上面的山峰白雪皑皑,有一个高山牧场,或者诸如此类的场所。山上一间小屋前的长凳上,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都市样式的旅行服,身旁有一只行李箱,正准备启程。
① 这里的gestell,在海德格尔的著作中有其特定含义,指强迫性的聚集,对人提出挑战,要他用勒令的方式,将现实揭示为“定位-储备”。受此方式的挑战,人就处于“框架”的本质之域,而技术的本质在“框架”。框架阻碍真理的闪光和支配作用。本注解参考引用了《人,诗意地安居》,海德格尔著,郜元宝译,张汝伦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3月第二版——译注。
那个女人:
[她在银幕上对着下面的老年男人说话。然后,可以这么说,在下面独白的过程中,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从银幕上走了出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银幕后面走到了前台,有时候是一起朗诵台词,有时候则是在倾听她在银幕上朗诵时的替身演员。]
此刻您坐在那儿,几乎被安顿在框格里。可是,您曾经在您母亲眼里是什么人,现在您已经不是了。而且直至您的父亲……他用湿润的手指穿越裸露的森林。太阳透过枝头的孔隙落下,但它的灼热……它已变得没有伤害了。在您曾经做过恋人之后,女人们聚集在其他多刺的小果实周围,将她们的棍棒扔到了树冠上。她们得到任何东西都要煞费苦心。长凳子是给女人们编结用的,钩针就在她们的手里。然而您,您被赶出了居所,您休养生息的居所。年轻人的身体闪烁着时髦的光芒,这些人就站在大楼周围。音乐进驻他们的心间。特别有趣。使有趣凝固。而您却在诉苦,因为有人在嘲笑您!大学生们正在挨一个失业的制革工人帮工的鞭子,他用浮石剪坏了他们的白色运动内衣,然后将他们暴打一顿。到处都是美丽的血啊!从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刮掉故乡,那是何等浪费呀!让我们从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处着手吧:它不是要求比您实际拥有的更少的字眼吗?您也就是这样的一幅画,一张插图!您与这种不恰当风景中的时髦然而却是不恰当的衣服不相称。音乐在我们面前显得有失分寸。不过它的音量只是它其中的一个坏特性而已。当您看来不那么引人注目地坐在您的小木屋前,被寻找的人完全抓住的时候,您就听首歌吧!他们想要听到惟一的一句话,可他们得到什么呢?整个世界,以及为了能够抬到哪儿去,人们自己如何出现在一种现代化的移动工具中。
而去敲敲打打和安顿住处的地方总是同一个地方:故乡!您慢慢驶过回去的路,在将雪橇拉上去之前您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途。您强迫自己接受现代此在①的林中路已经太久了!您现在倒轻松省事了!不过,皮肤现在仍然在此,我看到,差不多好得过头了。边角起了皱纹。在您的面孔周围赌博呢。赌注很高。请到输者那儿去吧!年轻人穿着战战兢兢的制服,这孩子的体操裤紧贴在他们的大腿上。他们突然变得听话起来。未来的顺从。他们过去是,他们也愿意这样做。大自然终于将他们包容在内。尽管他们将自己的双手从沼泽地伸到了陌生的风景中,但这些沼泽地始终已经有归属了!于是他们设身处地为自己的本性着想,这就是教育。而且他们要归功于教育。他们可以每天呼喊可能引起对自己的此在产生恐惧的东西。
① 这里的“dasein”现在通常译为“此在”,海德格尔用其专指现象学本体论意义上的人的存在,即先于主客心物之分的、没有规定性的原始状态下的人的存在。海德格尔论著中的“存在”一词即为“sein”,它指的是存在者的涌现、显示,而非具体的、确定的存在者。“存在者”的德语为“das seiende”,意指存在着的某种确定的事物和现象,它可以是一切已经显示其存在的显示之物,也可以是观念中之物。一切存在者必须存在才能成为现实的、确定的存在者。没有存在就没有存在者。但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著,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您瞧,今天的人们是如何解决他们的休养战役的!所以他们才敢说,大自然在休息,在毫无廉耻地伸展四肢躺在我们面前。我们最好穿上衣服,或者最好:脱光衣服。到它那儿去!技术却不让它安静一会儿!它将河床里的小溪和历史的河流重新恢复秩序,总是一再让河床里喷出小溪来。我们是目标,是防护玻璃的中心。然而我们预感远方。它真的早就属于我们了。我们不是已经被登录到了不充足的地籍簿里了吗!任何东西都要忍受其自身的尺度。可是您瞧:就连我的脸也无法适合于享受了!请回忆一下,您曾经是一个多么富有诱惑的图画呀:一个归于宁静中的人。而他是他存在的理由,他也是上帝,在十节课内。我已经看到,您会马上喜欢听众,他们已经买好了门票,指甲抓着了走廊的大理石。他们已经支付了入场券,希望学会恐惧,一旦它们,存在的高潮,在这个国家的街道上飞奔,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我认为,他们在单行道上向后转时很胆怯。到高位沼泽去!在小木屋的纪念册上签名,高位沼泽的士兵没有铁锹,他们用的是徒步旅行拐杖,狰狞的骷髅头落在那条齐膝的灯笼裤上。肥肉从嘴里掉出,太阳照到眼睛里。森林!“思”①是旧车交易!请学会:一个时代有许多品牌。您在丰田、本田以及其他汽车品牌面前的样子,就像《创世记》之前的造物主一样!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在绿野(2)
① 海德格尔运用的“denken”,是作为此在的人对存在者的存在的显露、澄明、呈现出来,或者说存在者的存在呈现在人的思想中。所以,为了区别于“思想”的通常意义,人们有时将其译成“思”。本书中出现的“denken”均译为“思”。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著,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
为了听到您的声音,您看看那些蜂拥而入的过路人吧!您看看!您倒是看看呀!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对您的样子视而不见!而且他也不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在某人心中已经不够!饮食,是啊,这始终是一件愉快的事儿,大小便够烦人的,然后您就在那儿等着他们将零钱递到您的手上。如果您现在已经无法创造这个世界,那么您至少可以去摧毁它,不是吗?但惟一令您于心不忍的是:父母双亲。神圣的祖父在荷尔德林马厩的马槽里。黑森林!明亮的光线!您漫游的山脉就像凸出的血管系统,笼罩在您的老年氛围中……多美啊!陷阱就像草地。绞手就像树枝。不错,前面的那些人:他们至少肯定自己是什么。他们终于走在您的前面了,到大桥那边去了,您瞧,在那前面,在山顶的交叉口!包装油纸在他们的手中簌簌作响。此刻他们就站在那儿,您瞧!……他们在闲聊,不过他们等的不是您!多痛苦呀!父亲这时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① “死亡”概念是海德格尔基础本体论中的一个关键概念。海德格尔在其著作《存在与时间》中解释道:“本真的存在的本体论结构,须待把先行到死中去之具体结构找出来才弄得明白。”海德格尔从揭示死的本体论意义着手,分析死对领会生即此在的存在的作用。也就是说,“先行到死中去”就是把人投入死的境界,并由此超越一切存在者,从而显示此在的本真的存在。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著,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他们播下了生活的种子。死亡①打破了他们的关系。结束了!您突然不再是他们那种人了。纽带断了。您父母之死使您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是的,您是您自己!恐怖啊,天堂般的风景在沉睡!山脉为作为伯乐的您服务。那儿的东西,也的的确确是为突出自己服务的。您的“思”在您心中慢慢减弱。倘若有一张可以坐的长凳子,那总是很棒的,不是吗?这样人群就可以从您身边走过,但这个人却是孤单一人。他那恶毒的举止在地上烦躁不安地翻寻着。谁也不想成为另外一个人,就连您也只能代表您自己。
在此期间,饱经沧桑的您从那乡村风味的招待所回来过几次,小时候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那个招待所是一个令您十分赞赏的地方。把希腊语翻译过来吧。可现在——伟大的东西是由您提出的,它们一经出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您就在漂亮母亲照顾的孩子身旁消失吧,母亲们为了穿着费尽了心机。您大概没想到吧,不是吗?有过这样的人吗,他们的脚步似乎是配备了脑壳?山里面有托儿所,有鸟窠吗?这些机子的声音如此美妙动听,人们根本用不着未来的东西了,因为一切是现在。您翻译或者您重新坐下来吧!伟大的事物现在仍在酝酿中,还是已成问题了?
一去不复返了。然后又创造全新的。于是又充满着叫人高兴的宁静,而您坐在这儿。重新准备好做一个无效物的东道主,他们买好的票子却由于自身的原因不得不失效了。这么多年来,因为您愉快地在记忆里旅行,究竟有多少人把您铭记在心?谁还会在今天、明天想起您呢?好了,但在我看来您是一只快乐的行李小包,其他的人始终将它随身带来带去!就请您独自打算吧!或许您还得等待什么死亡吧,等待送您回府的公共汽车吧,反正您整个时间一直在乖乖地等待着。您被放过去的地方。实际上您还从没有移动过。您是!
不再是孩子。此刻您纠缠不休了,在您以前接受馈赠的地方。真的,谁也不愿意在他已经开始的地方呆下去。可是他注定会在那儿结束。您的家属就像蛇一样,由您带领着,各自分隔开,跑到飞机起飞跑道外面,然后升向空中,您冒充自己是留下的人儿,甚至连鸟儿们也不敢要自己坚守什么。您的语言在哪儿,您曾用这种语言懂得在大自然面前坚守自己吗?是啊,因为对人们有所期待,当时还发生过误点什么的!自身就是价值,东道主,不,此在的谁。
死亡就是此在的哪儿。它从您(也从我们)这儿创造了逃跑的仆人,人们看到他们的生活仍在震颤着,人们站在他们的笼子前,并以对他们栅栏的无谓小事的念头安慰他们。他们还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又大又平,像博登湖。可是不幸啊,他们找到了那道门!然后或许作为一个失业者,您必须吃掉香肠。因为他们不听从您想成为自我的强烈愿望!他们踩到您用来穿越风景的登山鞋了,直至您重新被他们甩开为止。要么您就去餐车,在那儿您原地踏步不前,旅行者穿着意大利皮鞋,阴险地企图走到您这边来。停止和运动合二为一。
顺便问一句,您冒着可能早已死亡的危险有过几次?事实上您是一个胆怯的人,您是一个喜欢家的人,而为了获得居留权,大学生社团着意穿上了战争的婴儿服。你眼里最醒目的是这条闪闪发亮的栗子树大道,是的是的,您只要向前弯下身子就行!您试试吧!
[好长时间以来,那个老年男人一直在绝望地尝试着,企图在他的框架上移动自己的身子。]
您早就应该更使劲些……将自己绝对孤立是毫无意义的。不错。这条闪闪发亮的栗子树大道,没关系,我不是可以向您描述的嘛……它就像庞大的恶狗在您旁边左右跑着。一直跑到明亮的小木屋那里,有人估计在那后面有一座接待客人的花园。可是只有您在此!火红色的纪念碑在风景的皮肤上。
您听着,它在远方发出响声!在大海的脸孔前,人们不由自主地将体育器械拍到身上。风景在发出声响,钱箱和盒子在歌唱。那在您这儿的家呢?您什么都没听见吗?您就让这些人成为开端吧,不,一个开端,不,一个开端,最好还是成为一个高台吧:候猎处,我们可以从那儿往下射击,这样动物们只能在白霜下嬉水,树叶在死亡的汁液下弯曲下来。
其他人重新从滑雪场向外射击。您就朝镜子里瞧瞧自己吧!您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您开枪吧!面包头在终年积雪的高山里嚓嚓作响。会一门绝招,才能让思想变得丰富起来。现在您还得自己有点什么东西,这样谁也不会再认识您这样的人了。您要是一个孩子就好了,您就会有漂浮的翅膀,妈妈身体的剩下部分,挂在上臂上。上帝借助于疾病,将您的模样剥净,您希望自己的模样跟他相像。因为您不像他那样,于是您成了垃圾。您转身吧!我完全可以对您发表轻蔑的意见,但是我沉默了。沉默在回忆里,将我记忆的草地扫得干干净净。栅栏上的脸孔,最美妙的滑雪时间和冬天迟来的太阳。
时间此刻也在扯着您的框架,它现在已经完全变形了。因为您曾经和最亲爱的人,包括和我,在一起,所以时间已经宣布您彻底完蛋了。您被解雇了。带着您那可怜的腿脚在阁楼里晃悠吧,一个怒气冲冲的无家可归者,也就是说,屋顶照例还是有的,可是洗过的衣服水滴到了您的脚上。你终于坐下来了!另外一个也想休整一下身子,那张椅子挤着你的那张椅子,手里拿着一瓶可怜的饮料。当您还在轻蔑地将小人物征服在您脚下时,一旦有一只手粗暴地撕扯您的袖子,您不会叫人若有所失的。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在绿野(3)
请允许我把死亡的消息告诉您吧,这样您将最终从光芒中,从危险的黑森林的樱桃汁中撤出来。没关系,在打黑工时,彼岸真的也可以从地里夺走呀。那儿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只有到了死亡时他们才变得如此迥异。现在是八点三十一分,您的报告马上就要开始,可谁也看不到更多的东西。您这就说吧,在蜂音响起之后!在沉闷的声音之后。您说吧!
[银幕上出现了温馨的自然风光,声音并不刺耳!有一条生长着芦苇的池塘,发出某种威胁性的态势,但随即又沉静下来。老年男人已经从他的框架上挣脱了出来,此刻在拖着脚步行走,踉踉跄跄地走来走去,那些废墟跟随着他。风度翩翩的男招待们为他、那个女人,包括一些穿着晚礼服的女士们、先生们提供饮料,这些人是来听老年男人作报告的。那个女人喝着咖啡,就在不远的地方,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
老年男人:
大自然在沉睡。我们刚刚和这种天气告别,希望不要马上与它重逢,天气却回头了,又重新和我们对着干了。一个糟糕的旧相识,定格在被敲击着的池塘的画面里。的确,森林和云层中的沉静并非运动的终结。更确切地说,它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大自然是在行走中诞生的。我们是其中心。我们是其手段。四周灯光变得黯淡。我们有了对我们生存的提示:我们发出咝咝声,犹如喷到头发和鞋子上的喷洒液,这样即便我们自己喝醉了酒,也能受到保护。同时,我们划破天空,却作为大牲畜无法用自己的呼吸去挽救自己。徒步漫游时的毒药。我们被包括在这一经历中,而经历的东西成了对象,我们将这一对象纳入到我们的网络中,以米计算,以分钟计算。访问将由我们的摄影机、录像机和照相机替代。我们首先通过他们,清晨的客人来达到目的,因为就在有人扯着我们的乳头的时候,我们真的希望利用这一日子。我们,作为一群人!我们的人数在增加!在人们称之为民间音乐或类似这样称呼的民间音乐中,老年妇女们晃动着她们身上的神奇口袋,向“齐勒谷的好色之徒们”晃动着①,直至她们作为一滩液体躺倒在自己的位置下面。我们要举办更多的参观活动,以便可以破坏我们的大自然。我们作为某种具体的东西获得形象,然后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回来了。然而,目空一切的始终是所谓真正的已有物,由外及内有教养的,似乎带到了林中空地。我们就是在此。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上,我们突然出现的脱离设置②,已经酝酿很久了。现在一切都已取消。我们为大气层中出现的空洞感到惋
① 齐勒谷位于奥地利和意大利边界,地势险要,为冬季体育的乐园,是奥地利蒂罗尔接待游客最多的地方。“齐勒谷的好色之徒们”为奥地利享誉世界的五人演唱组合,成立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专门演唱以当地方言演绎的民歌,亦将摇滚和乡村风格带进他们的歌曲中——译注。
② 此处的“ent-setzen”写成“entsetzen”,就是“恐惧”的意思——译注。惜,可先前属于大自然的过去之事,一再残酷无情地塞到我们这里。汁液从我们的下巴,从我们的家庭影院里流出。我们大概相信了,于是我们将野性与冲突带到了我们的家族中,以其弊端猛打我们的伙伴。而且我们将因此而越来越成为个别现象。荒野的盲点将打败我们,以一次突然袭击,从我们单调的存在中出发。我们使大自然成为我们,我们把它变成我们,以便它与我们一致起来。请将藏在瓶子里的新鲜汁液带到我们家里吧。这是我们美丽的真相:事后得到安置啊!大自然为自己的到来而感谢我们,而允许我们过来,从小溪的一边跳到另一边,我们也要感谢它。我们这就过去,为他们建造发电厂的河谷低地而悲哀吧!他们不可以这么去做。而惟有在我们的哀悼中,大自然,它诞生了,只有在想到自己的终结时才会真正清醒过来。我们,它的少年队①,将我们和它一起解决了。只有随着死亡的开始,它才开始生活。难道那儿就没有一个人曾获得成功吗?或者说,我们当时是否应该开始在他的死亡中生活呢?上帝在说什么?为何要这么说?大自然的困境就是毫无困境的困境吗?哀悼是将我们吸引到了毫无希望之地吗,可我们早就将其据为己有了,这一道早已注定了的风景?它属于我们,胜过那些完好无损的东西。我们沉醉于其中,可我们比以前更为成功了,因为我们可以没有任何恐惧地穿着泳衣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早已作好了
① 少年队,德国纳粹时期希特勒青年团下由十岁到十四岁的男孩组成——译注。失败的充分准备,因为我们的困境与我们互为相连。那些附属物在我们的抱怨声中与日俱增,而对外来的困境,已经没有空间了。这些树木,这些枯死了的灌木丛,这些死亡了的蛤蟆,这些我们需要的东西:假如它们是没有危险的话,假如它们仅仅是大约的话,我们用不着尊重它们!我们不再孤单一人,我们总体上预料到:我们喜欢这一点。我们可以拯救,给被摧毁者一个新的形象:我们的形象!我们呆在我们的附近,以便不再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我们现在更加小心地照顾自己。我们河谷低地的保护者。我们河谷低地的射手!我们在过来的路途中,但我们永远到达不了。因为我们的到来应当成为一种受到期待的东西。我们就是救世主,希望让所有人想起我们。他们坐在那儿,被温暖地包裹在自己的附属品中,用带保险的连指手套对付破坏者,用棍子敲击,尘土四处飞扬,弹着吉他歌唱。随着他们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宁静的信条,他们永远不必呼吸新鲜空气了。然后那些必需品就出现在屏幕上,这些大自然的护套,它们将保护大自然。就像橡皮筋一样,他们亲自将自己拉到伟大的风景中,将他们自己聚集在了一起。这些毫无生命的内裤。他们彼此相见,点上灯,这样就给自己的出现提供了一个坦率的东西,可以亲自对自己进行审问。天够亮的时候,就取出照相机,他们用它来记录生活。麦克风就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挂在牲口嘴前的饲料袋,然后他们抱怨走进了明亮和虚无,他们宁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灯光作出让步,并且悲伤地回复到自身之前。重新在大楼的长凳、电视机的肉店①前面出现。因为大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所以他们也同样如此看待自己。不过此刻天已渐明。经历的东西将成为感觉,人人都有自己的感觉,不是吗,每个人都在确保自己的感觉账户,对此他早就收取了利息,以与左邻右舍抗衡。每个人都作出不同的表达,这是一张白纸,上面有瑕疵,从很远处就可以看出来。
向远方宣布:我们,在欧洲的中心。我们的经验无法对付真相,但我们可以行使作为他们的帮凶的职权。
① “妓院”的委婉语——译注。
而且他们始终像生长的植物一样停留在地上,无法对任何东西不加理睬,在那儿,在他们的营火旁,在他们大肆突出的营火负责人那里。他们在自己面前点燃微弱灯光,它首先成全了这片林中空地,电视摄像机可以通过它看见他们。要么,不,向后转,走!假如没有他们开辟的这片林中空地,那就真的绝不会看得到这灯光。否则它就无法落到他们身上。否则他们也就无法照耀到客厅里。倘若这个国家是开放的,难道这不是真正的静悄悄的大事吗?难道还需大肆宣扬吗?他们只有抱怨了过去之事才能创造,但他们始终只能创造自己。他们的觉醒太可怕了!沼泽地里沉重的脚步。他们充满着多大的兴奋呀!环境运动的一次胜利,开始吧!他们又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而大自然战胜了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时间。这些守护神啊!万物都到他们那儿!现在大自然终于也苏醒过来了。它就是开始的地方,而且,如果它感觉,它感觉自己是新的。他们在关心着它!他们为死亡的东西感到惋惜,好像他们早已自行解决不朽似的。大家一起。大家一起。
[在电影银幕上,那名男子和那个女人、乡村装束的男子和穿着城市式样上装和裙子的女子,他们为了获得照料爬上了小木屋。在舞台上,老年男人躺在自己框架的残余物下面,框架将他遮去了一半。两个风度翩翩的男招待和一两个风度翩翩的来客试图一再把他搀扶起来,可是他总是一再跌倒。]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在绿野(4)
老年男人:
[差点儿跌落到地上]
共同之处就是恐惧。他们屈尊仁慈地来到乡村。丝丝唾沫从他们永远都不想套上的轡具那儿喷到他们身上。不停地说吧。每个人都有一个上帝之角,他们趁百姓在那儿插嘴时摇摆着发出怪叫声,把自己搅入酵母中。他们将是土生土长的。小牛犊,像母牛一样矮胖。他们将自己的一帮无赖交由警察棍棒处理,警察们想以我们的方式狠狠地搅动一下他们。生面团比我们走得更远。让这一星球变得阴郁的那些档案,无法成为个别人的性器官(gemchte)。这些人只不过是必须马上吃掉这块蛋糕的执行机关而已。这些大自然的保护者永远无法去直截了当地摆脱掉他们的存在,他们始终只是使劲地抓住自己。是的。他们紧紧地抓住自己,他们只是在他人身上看到自己。而且代表大众。从不代表自己。始终代表大众。很可怕,但这是可行的!他们不让大自然复苏,他们把它唤醒。他们发出大声欢呼。在他们仔细观察它之前,任何一次露面在他们看来都是过时的。还有平流层中的空洞,对他们而言,这比他们看到的任何一切还要更为真实。他们的徒步旅行鞋踏进了其他人的轨迹。大自然始终是这时才刚刚开始,可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它又必须永远是作为过去的事物。他们越想试图接近它,它一定越是徒劳无益。他们就是以此为生的。大自然躲避着,但他们贪婪地抓住自己的淘气孩子,为了能够自吹自擂,他们踢他们。他们抓住他们,就像是他们完成的一件买卖,它永远是属于他们的!大自然是恐惧,可他们为它准备了自己的野营炉子,人人有份,从虚无中切掉。发生的任何一切无法预料,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而且他们在悲哀中早已算清楚了:一旦大自然苏醒过来,那么他们将和它一起走向光明。就让大自然将自己独特的灯光投向他们吧。摄像机的灯光亮如朝霞。每一次的注视都有严格的规定。他们永远无法走出自身,却相信征服,大概他们早就是被征服者了吧:所有的人都已经确信无疑。来客的目光有增无减。而舆论就像被堆积在盘子里的饭菜一样,被堆积在投过毒的土地上,饭菜在配菜时窒息。正如电影屏幕上的他们被自己的画面替代一样,想必他们也希望由他们自己代替风景。对看到的事物他们在情绪上准备得越充分,听起来就越不和谐。他们并不是通过诸如调整每一个瞬间、每一个视线来干扰什么,不,所看到的事物只有当它成为纯粹的经验时才可贬低。森林将成为画面。高山将成为画面。大自然将成为对象。它将成为某种在菜单上可以预订的东西,是存在的东西。它不再是威胁。它变成男跑堂的记事本上的一段记录,被安排、被点缀、被担保、被服务。是啊,他们希望自己面前那儿的路面被清扫干净,他们早将自己的生存丢弃在一边。他们可能是相信,有一个人在用一把小扫帚在他们面前奔跑,就像在玩冰上曲棍球似的吧?这样球道将越来越光滑,他们可以自己扔到球道前面去。或者,有一个跳跃助跑的斜坡直冲云霄,他们就可以完美地衬托出自己来了。
[一个男招待和一个穿着夜礼服的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在尽力帮助那位老年男人。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在和他说着安慰性的话语。]
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
伐木工已经作好准备。他们将自己的活儿视为天经地义的工作。不过在林子里和林子前面坐着一些人,正在阻止他们的工作。而坐在那里的公园门卫的工作,算是比较大的了。它首先为我们打开了了解河滩风景真相的空间。噢,是啊!他们先是创造了风景,这些新时代的不识时务者。他们宁静而友好地居住在他们那些多户人家的小木屋里。他们遮住了这个国家,连天空也被遮住了。最后,在它身边聚集着孤独的人们。而其中有些人将废气区分为好的和坏的。我究竟怎样回避那些其他的漫游者走过的路呢?倘若没有这些土地保护者,这些人痴情地呆在属于他们的所有地方,那么,我们是否曾经了解过这些乡土呢?而且即便对我们身体健康的孩子,我们也要求不必如此被要求的东西:大自然!雨林!沼泽地!河滩!原始森林和河滩林!凝灰或泥炭做的华夫饼干!难道不是游客充当陌生人吗?没有他们,我们就会经常在家里呆着。只有在一再遇到同样情形的路途时,我们才会一再到家里去。我们想呆在陌生地方,想超出我们自己,将我们扩展到未知领域。我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值得我们带着沉思的目光去看。一旦我们回避近处,远方就来报到了。可能每一个人真的都想呆在家里,去创造那儿的陌生,可是不,我们必须离开,才能创造我们的家。但是我问我自己:在这儿本地,为了让我们形成大自然是陌生者的这种感觉,我们为大自然之死而悲伤吗?两座孤独的农舍,相隔如此遥远,却仍然彼此熟识,而在城市里,尽管门对门,却会陌生之极。邻里的亲近不以空间与时间为基础,空间与时间甚至还会阻挡这种亲近。如果我们希望亲近,我们就不得不亲自去容纳它。可我们以温柔的牙齿互相撕开对方的死穴,消灭他人的故乡。而且荒野总是太过荒芜,譬喻总是太过同一。这个国家以建筑物、灯塔、城堡、修道院的形式给我们做手势,可是我们之所以理解它们,只是因为我们在家里就认识了它们,并且要求它们作我们陌生之处的家。而所有陌生的空间将我们清除出去。于是,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为我们建造了陌生之家,我们在那上面升起,如太阳,这个从外部世界最后一个监督地球的天体。飞行技术有助于人们能够到处设身处地地理解自己,能够充实自己。为颠簸不定的地面压铸混凝土吧。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住处。我们是我们的居留。谁会喜欢我们阻挡什么呢?大自然始终要比它那儿的生活者拥有更多的威力,它的威力究竟从何而来?比那些人更健康更美丽?它是环境。它帮助我们作为更强大者矗立在它的面前。然而,我们的威力已经结束了。大自然是一切,自己创造自己。我们为此应该做些什么?它可真的是一切啊。因为它在一切里,所以它排除了争执。为何那些偶然的现代人为了自己的完好无损而斗争呢?只是因为这样的争执也是要无影无踪地进入大自然吗?我们在梨树下休息的位置这下更宽敞了,因为是我们把它腾空了。那么一旦没有了这种风景,那可如何是好?完全毁灭的结果也依然是大自然,因为就是有它而别无其他。而恰恰是它里面的最大的对立统一,将我们重新从它那里换下,因为我们希望自己脱离开。从远处看,反正一切好多了。那为何我们还要抱怨毁灭呢?因为,为了不必成为大自然,我们想坐在外面,坐在我们破损的满是缺口的座位上,但是一定得到安宁,得到满足。在这个大自然里。我是说,他希望作为假象出现,这位来客,作为假象出现,可这个大自然应该是最为真实的事物。这样的话,这位来客就可以拥抱到某种地地道道的东西,它让他自己成为纯粹的假象。而与我们知道的东西相比,任何成为假象的东西已经过时。我们不用去瞧,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始终只是想到森林里去,这是我们自私吗?外面是一个既高又远的星空和风暴。难道我们宁愿放弃所有的尝试,去注意这个以自己的样板尺寸出现的原原本本的世界吗?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托特瑙山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托特瑙山(1)
(祝你健康!)
[在翻版的电影银幕上,穿着鲜艳运动服的滑雪爱好者从坡上滑下山去。老年男人坐在地上,用一条弹性十足的绷带包扎自己的身体。一名穿着夏装的年轻女人,这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女招待带着一名婴儿过来了。她给他喂奶。她还附加给他吃点婴儿食品,她用调羹把食品倒在了他的脸上,直至她自己将这种倒胃口的营养奶糊吃完为止,奶糊从她的身上和玩具娃娃的身上一直滴到地上。]
年轻女人:
[俯下身子,用嘴巴将撒到一边的奶糊舔干净。]
我很健康,森林中央的一件纪念品。一个自信的人!惟有高瞻远瞩的人,才能够为一个孩子忙碌着。可今天的人们嘴边顶多对前天发生的事感兴趣,而且仅仅闻得到后天的气味而已。但我孜孜以求的不仅是自我,而且是我的统一。我就是整体。我是整个我。我在树丛里从容不迫地大便,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装满了。森林不让自己在我面前丢脸,因为我也在用我自己把森林中的空地装满,我无所谓优雅。大自然是分配给我们的,而现在我们想把它打扮得最为美丽诱人。漫游,它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我行使种属的优先权,深思熟虑地交配。绝不沉浸在偶然事件中。只有神童和他们的哥哥姐姐,这些树木!不是成为斧子,而是成为树木!我打算,而且打算将我自己和我的孩子发展成高潮,他在世界上的行动要比钟表指针更为从容。是的,接着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站稳了脚跟!我的后代做任何事应当和我做得一样棒!做得更棒!过去的事已经不复存在。我要从我的身体中抢走怀念。因为我就是整个今天,而且我也早已隐藏在过去中,并将隐藏到未来中。我始终,被商品照耀着。从现在开始,至少有五年之久,我将无法引用荷尔德林的话。大自然有理由畏惧我们,可我们不畏惧大自然。我们了解它,将它整齐地装进我们没有任何肥料喷洒过的身体里!我们与我们所说的话相符!动物不说话,但它们与我们相符。尤其是:能够说话的,也就明白他的死亡。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们有了地球,却失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我未曾暗地里梦想过,我可以坦率地说出这一点:我不敢忽视我自己。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出生的,他是我赖以生存的东西。这个孩子是被计划好了的,我小心翼翼地寻找他的父亲,这大概还是最基本的。这是对大自然的责任!惟有尊贵的女人才能送给世界点什么东西。我勇气十足,我血统良好。我们个人的价值将越来越高,是的,我们把我们的房间收拾干净!我们感觉自己身体不错!然后,我们的本性在寂静中诉说着自己的语言,它在语言上花了最大的力气。不过这么做是值得的!我寄希望于我的未来,可我也不害怕占有现在。只要我的孩子感觉舒服,他就可以活下去。您就等着他开始眷恋他书包里的敷布,并让每一个人观察一下自己吧!公司在为他做广告,他在自行活动。只要他在梦想着未来,就允许他是现在的和今天的。就允许他重新苏醒过来,成为最喧哗的重大事件,使我的人生得到满足。于是我们的希望终于实现了。他可以合情合理地要求我提供食物,我照例也可以额外地给他我自己的东西,我那激动人心的语言。它的声音太大,每个空间都知道了:我来了,并且清理自己。我已经让这个孩子具有体育堡垒、气候城堡的才华。他可以兴起,像刚开始出现的风一样,然后越变越大。他很健康。我是他的。我是他的我。他可以紧紧地站在我的围墙前,面对喜悦的心情会意地、从五颜六色的瓶子里尽情地享受这种语言。也就是说,这一孩子将可以告诉我们,为何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适合他的应是哪一个裁缝店。他有成为顾客的愿望,只有他身上有根底的东西才会发育良好。我已经彻彻底底考虑过了我和他的关系。这一脑袋瓜为那些愿意全价支付的人留下了位置!保持健康!我们对这个世界是有罪的,以便他给我们以相应的回击。我愿意这个孩子是。难道这就是爱吗?我愿意这个孩子就是我!想必这个世界认为我们彻底结束了吧:就是说,我们简直就是完蛋了!如果一个人要用一点吗啡杀死一只蜗牛或是出生才一天的婴儿,那是无法打乱他的愿望的,因为这些畜生没有任何愿望可言。一旦这孩子生病了,这一个未来人,他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那他也就不需要任何安慰。他是根本什么都不会理解的。这些生而残废者设法为自己买到一个我,至少也要赊到,这个我既不会让人惊讶,也不会让人感到惊恐。他们干脆闲站在路上,一种不寻常的生活方式和一种并非由生活有意为之的方式。幸运的是,他们成了稀客。我非常喜欢药物。我的孩子手里拿的是饭菜,疯狂迷恋体育社团,不为公众着想,倘若他不想这么目光呆滞地站在电影招贴画前,他早就被我挫败了!我真的在我心里把他买下了。健康是他的也是我的权利。我确实不是偶然的!而且我徒然地不将我快乐的生食果蔬塞进陌生的环境中,它怒吼着扔到我的桥墩上!给他洗干净吧。好的!我真想把他杀死!因为否则他就无法利用纯正的出身,我就是出身纯正!他肯定不是神圣的,因为尽管我非常爱他,但无法像认识我一样地将他视为自我去认识。只有那儿才隐藏着幸福。像我一样!完完全全像我一样!他对未来说的话,完全就像我说的话。干杯!如果是两码事,那么我就不会为了他的忠诚而将任何票证塞到他的手上。如果他不是在自己和我那雄心勃勃的意识下在家,就是说,比如他尽快地乘坐飞机到其他地方去,那么我就会在他奔到机场,并开始唱起国歌之前挡住他的路了。因为这样的话他就是太忙于自己的非存在了。它不会带来任何东西。他肯定是认不出他运动服上面那个至关重要的标记的!这将是毫无意义的。要是他同样无法认出这些因为器具而闪闪发光的路标就好了。他也就无法看到它们,这些永久的无法生长的东西的招牌:它们来到人们中间,就像来到一家饮食店,它们在那儿生长要比它自己更长久。这种商品,它将地球安排得秩序井然。我照例是有这个权的,因为我是健康的!我也要为这个孩子争取获得健康。我想给他归类。任何一个当今的鲜果汁傻瓜有权听到理智的语言!这个孩子早就应该在自己的羊水中就学会听懂我的话!要是他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他就是另外一种人了。现在我的爱情在我本性的原始森林中显现了。像大自然一样苏醒了。
一名典型的竞技运动员:
[上场。他对着电视屏幕讲话。]
如果有一个人被谋杀了,那么尽管这里也存在着愿望落空的问题,但这里涉及到其他情况,似乎我是在穿越干旱地带漫游,停下脚步解渴,而且不得不发现,我的瓶子里有个洞。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一个我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我感到失望和不快,因为对水的无法遏制的渴望在持续。相反如果我被杀死了,那么在我去世后我对未来的愿望将无法继续,而且我不会因为愿望无法实现而深受其苦。
(注:感谢彼得·辛格的伦理学!)①
① 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澳大利亚籍哲学家、应用伦理学家。1946年出生于澳大利亚墨尔本。因撰写动物保护运动经典《动物解放》一书,而闻名欧美。曾任教于英国牛津大学——译注。[运动员重新下去。他将屏幕放在一边。]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托特瑙山(2)
年轻女人:
[继续给孩子喂饭,特技滑雪选手们此刻正在电影银幕上跳跃,他们的特技在不断增加。]
没有漫游就没有居家生活!不。这个孩子自个儿在安稳地休息,如此安稳,好像他要在我徒然搅打的波浪中横渡大洋似的。他可能随时招惹陌生事物。人们必须像紧靠陌生事物一样去紧靠秩序,然后站在前面,宣告终止,取出自己的乐谱,唱歌并获胜。否则就对某一个人进行惩罚!这才是生活!体验!业余时间的经历!他有这个愿望。从不恐惧地四处张望!我们是最感兴趣的人!有时候我们要放弃点什么东西。为此我们并没有遭遇到冷漠的目光。这个孩子是属于我的。我可以倾听到我自己的本性!他在高声叫嚷。我可以把他包起来带走:一个可以涂抹在我面包上的发臭的软香肠。太棒了!其他旅行者对我自己陷入勤奋之中感到惊讶。我本人也已经越来越简单化,看似简单化:心平气和的光芒,有了它我们双方将是至关重要的。总有一天,这个孩子将从我的生活中远走高飞。我可以给他提供午后的太阳和从山谷里吹来的暖风,然而:它已经刮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了!这一点做得很好。他要是不拥有自己,那我就拥有他的全部了。我收容他,增强他的幸福。他还不至于那么年纪轻轻就离开我的生活吧!我早已站在门口,谦恭地陪伴他,我为他保驾护航。桌布已经摆好了,餐具马上就来,以便这个孩子从罐头和聚苯乙烯泡沫塑料的生活中,在标志和商标的武器声响中自尽。我在这里,我希望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可是——我毕竟最近购置了新的家具!——放在我家里了。他只是不会在我对他进行日常管教时从我身边溜走!是的!他只是对自己必须完成的所有事情而为财务机构保留自己的会计凭证。平时我穿着高跟鞋在他后面疾走,踩到他身子了,裙子一直撩到膝盖上面,从他的停留地点脱身!这个孩子必须为那些保管神圣事物的地方准备好自己的入场券,那些神圣的滑雪装备,那些神圣的冲浪装备,那些神圣的徒步旅行装备,那些神圣的经验装备。他必须学会在自己的土地上保卫自己,因为我可以杀死我亲手创造的每一个人!事实上他很可能对那些大事件所说的话没有任何意识:他必须认识自己。它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框架,一次令人难忘的滑雪旅行,在渴望更多的时候不知不觉渐渐模糊的白色!更多!如此不知不觉就像风景转入冬季一样。我是我孩子的牧民,我是他的女仆。可同时我和他一起长大了。或许我本不该和他互送礼物吗?我这就把它添加到我这里来。我对向前滑行和对着双手呵气这些绝大多数东西感到心满意足,看到最基本的符号出现:迪斯科舞厅的标志,那些人就是在那儿被拘捕的。或者美容卡,我们怀里一个可怜的襁褓。肉冻做的。在我们有权进入的山丘上,映照着当地的景致。正如夜空中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一样。惟有在水的镜像中,夜晚才成了目标。我给自己加上了这个孩子。我把他添加到了我这里。我想通过他获得更多东西。现在,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显现在超低温冷藏箱里,而且同时又是在外面,在秘密交易中,留下了良好印象。只有在上面写着的地方,才展现出他的和我们的真实面孔:一张很小的彩照,从这张形式突出的照片中可以看到里面隐含的东西,恐怖,没有轮廓,雾霭,而且在平底锅里表现失常。
[两名穿着民族服装、戴着羚羊毛帽子的男子出场。他们把绝缘带粘贴在地上,就这样建造了一个越野滑雪场。过了一段时间,一两名运动员出现在越野滑雪场上,沿着早已粘贴好的滑雪道走着。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子们带着黏合剂试图抢在他们之前。正当运动员们前往滑雪道时,他们又从电影银幕上消失了,现在银幕上放映的是一部老纪录片,不过非常机密,犹太人集合在一起准备转移出去,为此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很长时间只能看到穿着过时的黑白衣服的人们,他们开始聚集在广场上。别残忍啊!这一定是非常简单的,即便看起来不是完全理所当然!这一切也完全是毫无恶意的,不过就是有点搞错了。]
两名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
[对台词进行了随意分配,说话时稍微带了点当地口音。他们在把绝缘带粘贴完的同时,也把滑雪道刷干净了。]
我们时不时地忽视自己。同时,我们存在的需求在增长。我们东道主,我们喝葡萄酒的人慢慢喜欢上了允许我们考虑个人利益的那些机会。我们回避思考,否则我们早就看到我们应该看到的东西了。我们给陌生人提供的生活,可能完全不够大了。我们处在我们自己的保护下。大自然起到了阻挡作用,它是大炮。它在威胁我们,可同时它又将我们扔到了未知地带。这样我们的外来成员就会受到伤害,然后作为他们最英俊的匪徒被直升飞机接走。残酷的母亲,大自然!不可原谅啊:只要移动一步,它就在我们的本质中添加进了现实!死亡!可任何一个人至少都会发生这样的现象,血从他们握着滑雪棒的手掌中流出来,他们还恐怖地傻看着我们。有人在盯梢他们!不过:随着参与现代体育,我们将出现在更多的场所!大自然我们的家园,以便恐惧的东西得以保存下来。一旦陷入昏暗状态,跌倒的人中没有一个会想起我们来。在这个行动不便的荒野里没有任何秘密,我们将对它进行裁剪,直至它适应我们和我们的客人为止。我保护它,于是它就像风平浪静的海洋一样是属于我的。并且借助于一张票子,我就可以快乐地出发了,到我这里来。大自然希望夺取胜利!我们原先雕刻过的阳台隐藏了已被我们修剪过的灌木篱笆。对其他人而言,我们是陌生者。他们到我们这里来,把我们带走,在我们的地盘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相反,我们跟着他们的路途和他们的意志,走向毁灭!他们要我们去死。并且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走向死亡。跟着他们,立即离开了我们的爱,而正是爱才让我们与众不同。一个旺季,而我们认出他们来不再是在客栈喧嚣的走廊里,在山间小木屋那些放纵的茅房里,在民族乐队闪亮登台时。大自然想每时每刻呆在我们这里,它无法容忍我们的缺席。是它害怕空虚呀!它为我们的社交聚会提供空间,我们在他们那里担惊受怕地四处张望,奉承动物的纤维组织,他们希望得到我们。它真的只是希望我们的健康!我们的完好无损!我们的厚颜无耻!大自然!每个人在它那里仅仅是他能做什么。而且每一个人只能承担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就是说,死者在自己的坟墓里生活,而疯子脱离自身生活。他在我们不远处,但他去的是同一个方向,从中我们认识到他是疯子,可您不是,您不是!您到我们这里来了,不是吗!我们要在这里保护好您永恒的童年时代,直至您开始腐烂为止!
[一名滑雪运动员跌倒了,躺在地上。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中断了他们的工作,拿来一袋石灰,撒到跌倒者身上。那名怀抱孩子的年轻女人脱下自己的夏装,穿上一件民族服装,拿来一张托盘,上面放着大啤酒杯。然后她将孩子搁在托盘上。她将自己搜集的肮脏餐具堆在上面。]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托特瑙山(3)
年轻女人:
[就在处理上述事务之际]
这个孩子是某种东西。如果他这一次什么也不是,我就会反对他未来的尽管不可能出现的幸福。我不想让他先得到交通局的允许。能在他那里保持安静,我会很高兴。他有活下去的权利!我也有这个权利!他很健康!小的骨头被埋葬在他的体内,准备作为暴发户、作为体操运动员和跳跃运动员突变到复活中。我娴静,我内向。我耗尽精力。它该省却哪些含义了呢?我的步骤是可信的。我在永远的明天快乐地遇见自己,投出钓钩,钓钩上的动物神色黯淡。我前面的一根狭长的带子变成了一条路。我作为建设者参与了其中的工作。为这个才华出众的人提供了一个自由的停车场!在精神上的同等价值或者至少中庸的历史时代过去之后,我侵犯了陌生人的生活。一个人必须参与其中,您听着:痴呆有两种情况,因为其中一种人毕竟早就有了!他们穿的衣物小心翼翼地遮住了老师的头。请您注意到精神财产状况的区别吧!相比而言,它与一只没有雕塑才能的手触摸到的一堆杂乱放置的石头和一座倒塌的大楼的废墟,是同样的情况啊!后一种人让人想到精神之夜之前昏昏沉沉的醉态:这前面的一些人我们可以留下来,作为记忆的永恒问题,它将需要我们花费他们的暖气、他们的照明和通风设施。而其他人,这些绝对的十足傻瓜们,我们必须把他们吃光,免得我们再去吃掉现实的配菜盘里那些难以咽下的恶心饭菜。我们是人生中的素食者。我们最好让他们变成多余,叫他们胎死腹中!我们继承遗产的母亲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硬拉着他们,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可是自信地做了,出于我们自愿。他们不该站在我们的土地上。否则他们肯定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弄得地毯上到处都是!他们的毛线帽子上面应该更好看一些,而并非全是头,而且是死去的头发鬈曲的头!除了存在的包袱之外,他们护理员一代一代人看起来已经相当老了!因为离开自我的逗留之所是不允许的。在自己身边,呆在那儿多好!这完全不是这些人在任何一个前大教堂使用了电视机的问题!此外,女护士们撅起了嘴唇,关掉了人工呼吸器。我这里的孩子,请过来瞧一瞧,他精神活跃得像一个刚被分离出来的原子,他没有压在公众身上。只是压在我身上而已!这个孩子不必学会放弃。我把他的未来剁成碎片,我在商业目录上将他的未来打上叉拖出来。最简单的事已经变得越来越简单了。一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孩子,是应该结束了。这种放弃生命不是付出。这种放弃是给予!另外一个人现在就可以活下去了。我们必须学会保护我们面前的风景。保持健康!保持健康!像冷杉树一样生长!阻止非健康者进入!保留在储蓄账户里!雪儿!在城里它会变得很脏,失去大自然的歧途在增长。露水降下的清晨真的也将我们保存起来了。白天想要带来什么呢?带来一次郊游,把其他人吓倒的一次重复的郊游?一次徒步旅行,模仿让我们不理会其他人的一次徒步旅行?我们在坐着的地方品尝我们的失望,展望某些东西使我们重新恢复健康。来历很漫长。我们是家畜,我们利用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是本地人。存在是存在者的商品。我们到付款处兑现我们的打折凭证。无效图章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从围绕我们的东西里可以认识我们,闪闪发光的白色羊群,人们喜欢买下他们的牛奶。我们不可能比电视机里已经过去了的事物的真正标记更纯正的了。他们总是在我们真正到达之前先走一步。我们想加点新鲜的油!从我们身上焕发出的光芒被自己的一只大手包围着。它拉着我们的乳房。我们的产品是忍受得住的。我们自己是无法忍受的。我们喝我们自己的。我们仅仅从我们自己尽情享用的存储器里领取商品,他不喜欢装满有毒垃圾,而是装满情感。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容许什么进来呢?我们没有聘任他们,也不希望要他们来。在我们心里生活着一种灵魂,在一个中等品级的小汽车里体会到这样的灵魂,不过永远不会赶上我们。我们不显山露水,我们曾经习惯于照亮自己。然而这一次,人们,尤其是迎面而来的人,在超越时没有及时地注意到我们。我们柔软的白色商品,甚至连洗涤说明书都没留下。可现在已经是白天了。我们对我们的费用一清二楚。我们希望大自然自愿给我们提供东西,大自然就这样遭到了我们的逼迫。我作为仆人需要这名孩子。您瞧,正如我充满着自我的那样,我是无数!我这个滑雪运动员,我已经发挥出了水平。我作为母亲充满雄心壮志地说话,她用自己的眼睛和双手划定了所能看见的界限。我做了一些可想像得到的和亲自作出思考的事情。这个孩子差不多还没出门漫游,他的河岸就已经落在后面了。我向他挥手,可他已经从我眼中消失了。我觉得,似乎不久前我还在抚养他呢。这孩子了解自己,他是对的。从各种各样的方面看,这孩子是未完成的,但他能够理解自己。他不停地抓着,也不管这只里面放着网球拍的崭新运动袋是否还留恋他,这个天生的无赖。他是生龙活虎的。可是,大自然如今究竟如何呢?它硬是拉着自己出游到山上来,几乎一直拉到我们身边。而我们在这里带着大幅标语和交通工具等着它,向它解释去天然公园的路已经改道,它在那儿不得不变得温顺起来:我们这些人,在帐篷里睡觉,而且同样只是部分地处于清醒的状态下。眼下我们没有任何愿望了。我们正处在彻底而迅速地被世人遗忘的最佳机遇中。可是由内政部长聘任的警察们,被人安置在小车里,毫无把握地留了下来,他们一直用橡皮子弹向我们射击,直至我们快乐得像参加舞会似地从屏幕上跳了下来,将全部心思花在太阳升起上面为止。我们是一个过程,并将执行这一过程。我们是一道帷幕,并将在我们自己的眼前拉上这道帷幕。
两名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
[这时他们已经在自己建造的滑雪道上安了家。他们在石灰下面的滑雪运动员身上切下几小块肉来,舒服地吃了起来。他们喝着自己从母亲的托盘上拿来的大杯啤酒,用他们的夹克衫袖子擦自己的嘴巴。从银幕上看到,穿着过时服装的人们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两个人交替说话,部分是在吃东西的时候,以至于很多话听不懂,部分是在他们吞下东西之后。他们的农村方言很明显,是真正的农村语音和纯度,使用着他们的语言。]
《托特瑙山》 第一部分托特瑙山(4)
在大自然中,始终有一些东西致力于成为食物。它使大自然变得富有生机而丰满。我们,我们刚才说起过这事,也同样认为:它把所有的人民大众赶来赶去。界限敞开着。它朝他们彼此间扔出去,好像他们就是他们自己的画展一样。它不抓住他们。他们甚至可以从阳台上往下看,然后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阳光照在他们的车上。他们什么都敢做!成为从自身走出来的人!其他人播下种子,他们希望收获果实。每一个人都成了幸运儿。甚至当他只是瞧瞧太阳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他们始终以难以理解的耐心传播着他们的真相,但这些樱桃已经被蠕虫咬穿了孔。在他的货架和他的圆舞之间,他们不允许做任何生意。他们需要新的商品,比这个人以前亲热过和品尝过的商品还要无边无际。它们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售完,不过他们的车子陷得太深,以至于他们的阴茎就像一叶扁舟在水里飘摇不定。他们的周围发出现实的沙沙作响声和浪花声。可是他们愿意比如坐在一张1150米高的长凳上。这样他们就已经节省下时间,每天去管别人的事了。而看护他们的人占用他们的农村逗留时间可以精确到半米高。在上一个夜晚,他们作为小偷出现时我们付出了代价,他们把我们小汽车里面的东西全部吃个精光!就连我们这些食肉动物也有自己的烦恼,可拥有更多的是各种类型的人。这些人现在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了。而且和这一长期的健康状况毫无关系,夜间的漫游对这种健康状况不可能增添任何东西,除了冷杉树和洼地之外,它们使他们跌落在雪地里。他们与我们离得太偏远。他们走出了原来的界限之外。一旦贫穷需要点什么的时候,那是多么贫穷啊!我们这时在积雪很深的表面弯腰吼叫。世界就是我们脚下的滑雪板。我们亲自建造了这些滑雪板!它是人们用狡猾手段从大自然中骗来的最小棚屋。而且它发挥着正常作用!我们这里的陌生人络绎不绝。他们尚需学会的是:一个人要想成为有钱人,他就必须超越自我。可是他们的汽车总是停泊在别的地方了。如今他们还可以掠夺他们的历史,指望我们的同情,不过明天我们就要指望他们了!我们终于差不多全部窃取了我们的历史了!而且早得多了!我们在此居住,我们根本不看风景,我们从其他人分配给他们的价值中了解他们。有一天他们希望自己必须成为新生事物的主人,然后再亲自占有它。如果他们还得零星卖点东西的话。他们的缺少放在栅栏里如此之久,而且已经耐心地刮去了篱笆边的背脊。可我们,我们心满意足了。我们不必毁灭他们的风景,他们应在我们这里将它们兑换成有效货币。我们印刷我们自己的风景,然后再印刷我们的风景明信片。我们让自己心满意足,但愿还能让我们更心满意足。可那些此刻作为客人而不会被任何幽灵阻止的人,来到了我们身边:他们仅仅认识缺少,缺少希望拥有。相反,我们,我们不想要任何东西,因为我们是!我们随时恭候我们的客人,他们无言地观看着自燃时的群山。大自然愿意这样,我们也希望它这么做。我们不断扩展我们的那份惟独由我们自己捐助的财富。人们打老远的地方跑来观看。他们希望将那儿发生的事告诉惟一的一个人。他们公开向世人展示出来了。不会付钱的人,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岩石就像它无能为力的昨天一样对他封锁着。他并非缺乏勇气,他毫无快乐地生活着。他揿了下按钮,可照片没有出来,因为相机里什么也没有。
[有一个老农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斗出场了,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又下去了。]
乐队应立即在现场发出响声!从画册和屏幕上出来的响声并不那么柔和。从别无他求中出来的东西却生长得很繁茂。他们永远学不会这一点!他们希望拥有得越多,他们在自己自我的尸体堆里就挖掘得越少。他们并没有对蓝天白云的日子表示心满意足。他们希望拥有,却对财富的本性一无所知。财富是在一个人自己的手里,而且是在一个巨大而凸出的屋檐下,其他人在屋檐上向远方射击。一枪一个准啊。人站得越高,景色就越美。我们在空气中被煽风点火了好久,总有一天我们会以失火的面目出现。可这些旅游者,他们并没有看到我们穿着粗呢雨衣实际上被烧成了冲天的火光。他们的沉默不是孤独的沉默。他们渴望了解我们!这些东西我们并不清楚,我们的童年时代要更文静。我们的此在像黏粥一样丧失了,人们将大量的粥倒在我们的小乞丐身上。于是我们到达了我们更高的本质中,这种本质与我们相似,这样至少有一些东西可以让我们感到恐惧。我们环视四周。我们定居下来。我们这里是真正的客房,人们在我们这里居住得挺好。我们聚集在我们的孤独之中,只是为了提供各种各样的居住方式!有或者没有道歉和茅房。惟有亲如手足的东西是不允许突然发生的。他们真的应当呆在陌生的地方,并且应当付钱!我们为他们敞开了我们的道路,我们是标上记号的漫游之路、真相与生活。我们还没有冷到自己为了他们而拒绝过什么呢。我们也仍然是旅程,我们在旅程中将他们引入歧途。人们将健康的水果托付给车间,而舒适的汁液早已从我们身上流出来了。人们可以将我们直接带到电视机前,人们不必为了从我们手中夺去我们尚有一线希望的乳牙而带我们走到房子跟前。外面现在依旧是老样子。这件事您真的是跑不了的!我们给您加油,加更多的油!天色昏暗,似乎它已毫无知觉了。我们打开客栈,似乎我们很有威力。在我们周围堆积着汽车公墓,那儿的橡皮越来越热,我们希望在橡皮的帮助下保护自己,却仅仅是为了能够越来越激烈地互相争吵起来。是啊,这一橡皮保护,它拉到了我们的队伍和行列之外!我们渴望我们!一长队人马堆积在边境地区已经有二十五个小时了。因期待而焕发出光芒的一类人,他们在晨光中收获浆果。太阳此刻也仍在火辣辣地照着。在东部边境地区特别有这些汽车长龙!里面的人在观察着,我们觉得他们这次就像是第一次出现一样。他们已经变得陌生得太久了。所以他们希望在别的地方不再成为陌生人。他们希望我们在我们自己的童年时代把他们藏匿起来。他们希望我们有全新的记忆。只要他们在下面,他们就要马上重新上来,骑着他们贪婪的动物重新往下。可是土生土长只能由新的土地替代,为了搬入新的地方,这些新土地的零件眼下仍旧尴尬地在前厅里乱放着。欲速则不达!他们对自己本身依然不理解!他们提出了最高的要求,可没有时间等待某些事情慢慢发生。他们确实也已等待了数千年,直至群山准备好隐匿,藏到我们的袋子里。为了自己开朗起来,他们必须购买录像机。他们不可能单单作为满足于自我的黑暗出现。他们必须经常过来瞧瞧,是否在他们还能够带走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突然偷窃过我们了。不,无情的不!他们依恋着我们,以为只要坚持到我们转向他们这么久就行。为了永不缺席,他们甚至连睡觉都不敢。我们更文静的童年时代里的噪声!可我们不是他们的货币,我们希望自己更长久地存在。我们有我们的照片,只有我们在照片上面。也就是说,我们是真正的孤独者,我们这样生活很好。农民需要我们的民间风俗习惯!鞭子将我们赶向散步的小路。这条河流不值分文,它在那儿悠闲地摆动着臀部。不过我们希望他注视其他人,我们正想谋取这些人的现金,于是一群奔放的穿着民族服装的人出现了,他们处在一个从属的边缘。我们可以要求一些东西!而且不要太少!我们一直唱歌到出现振动音乐,直至暴风雪蒙住了夜晚。停留、分配,他们希望这样,听着,这个东西已经捐赠给这个原本的世界了。放置衣服和食物的包裹。趁我们自己就是他们希望的那种人,我们对他们表达的一个愿望表示原谅。从这一装置中流露出了大自然的声音。您这就听听小鸟的啁啾声吧!您也许非常喜欢拥有它吧!我们还要原谅您这一次危险的旅程,因为到最后会有一整条防治风湿病的被子和最终对我们没有任何销路的四个托盘。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我群世界
小.说.t|xt.天+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我群世界(1)
① 胡塞尔用“我群世界”(heimwelt)和“他群世界”(fremdwelt)来分别指称“我们自己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我群世界”意味着属于此团体的人基本上皆享有共同的认知与行为模式、价值信念、风俗习惯以及传统等等,这些模式都是经由世代积累而成,所以“世代性”构成了胡塞尔阐述“我群世界”与“他群世界”的核心概念。本注解参考引用了游宗淇的论文《文化差异之省思——论胡塞尔与瓦登菲尔斯对我群世界与他群世界之关系的解读》——译注。[电影银幕上可以部分地看到有一座很大很大的高山。在陡峭而宽阔的山坡上穿着迷彩运动服的尸体被碾碎了,此外登山设备、绳子、什锦泡菜也被碾碎了。部分尸体差不多已经腐烂,剩下的只是骷髅的残余。身上部分用绷带包扎着的老年男人,在大山和附属的小乡村前面建造了一条玩具铁路。]
老年男人:
我能在这儿看到其他人向上蹦跳的情形吗?我能自个儿带着我全部的重量被拉到纯净的空间中去吗?在我之下是一个深渊,在深渊面前人们失去了自己独立行动的能力。这个深渊。它将空间与时间联合起来,它让这些人完蛋了,就是说,他们无法因为最终到了上面就兴高采烈了,因为他们和这个空洞的大山发生的事早就重新裂开了。他们跌倒了,空间与时间在他们那里成了整体,组合成死亡。将自己隐藏起来肯定会对许多人有好处,他们扰乱了观察者的眼睛。您应当学会不服从他们,从他们的国家中逃出来,他们已经无法忍受这些国家,这些国家也早就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利了。他们认为,一旦他们将我们的许多玩具变成他们的事实,无限尊敬和赠送我们的商品,窃取我们的冒险行动并且通过单行轨道行驶的道口栏木将他们开进河里的话,这将会给他们带来点什么东西。只是我们越来越将他们排除在外。他们应当回到自己贫穷的房间里!他们在自己的孤寂中向我们期待着什么:在那儿的雾霭中,欧洲的新建筑物慢慢耸立起来了。展示大厅里的东方艺术。这些怪物!我们要求对那些致使我们生病的健康者进行研究,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却,他们在秩序中的孤寂是记忆中同时又是期待中的孤寂,最终又可以打开成为存在。队伍在向前推进。在针叶林的云雾中。可他们蜷伏在自己的云雾里,在他们出神地向前推进的汽车长龙里。他们不能再坚持自己的记忆。他们漫长的放弃把自己抛到了前面,由于时间的缘故。他们不必隐藏什么,他们得把一切隐藏起来。他们照例老早就该改过自新了,这些登山爱好者!可回家的念头他们却难以接受。他们希望我们成为朋友,可我们的土地并没有挪到一边。不是让出地方。对高度的贪婪,在那儿惟有更敦实的东西,畸形松木、矮松、枯萎的高山草地才会生长茂盛!然而恰恰这个受到威胁的东西,引起了我们的不安。我们试图去拥抱它。可他们,他们突然感觉到处处为家,因为他们始终隐瞒了无家可归的感觉。他们现在成了自己的旅行社了!这些平常的贫穷者认为,像一支渗入黑暗中的大军一样,进驻我们的现在就可以买下我们。这些朦胧中的新手,他们不停地将自己的雪橇拖到山坡上面,然后沿着自己货栈那个危险的斜坡立即驾驭这些堆得高高的雪橇,而那架器具和那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挽救过来的人,都在那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对他们没有任何责任。我们作为他们的牧人围绕在他们身边。只要他们敢说出自己温柔的愿望,我们就对着他们咆哮如雷。他们永远不可能比我们更接近下一个,即第五个车队,他们试图用这个车队钻进我们配备很厚的陈列玻璃柜的肉里。于是他们就自个儿地摇摆着,这些声音刺耳的拉拉队队长们,他们不得不鼓励着自己的球队,同时还得介绍这支球队。喇叭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没有人能够说出他们协会的名字。他们自己的比赛的朋友,因为在这里他们成了陌生人,跟在我们后面漫游。除了他们的嘴巴尝鲜之外,他们并没有带给我们任何东西。此刻侧面——他们喜欢的屋脊——上方的灯打开了,时间就像一只怒吼着的狗在上面咬啮着。
[随着晨光初现,大山渐渐明亮起来。]
我如何指望自己如今还有更安逸的日子呢,这种日子在他们那个时代很显眼,因为他们开始工作太早。不慌不忙地让自己忙碌开了。他们不是应该快乐才是吗!那些徒步旅行的人这时候跟着这些陌生人,这些徒步旅行者感觉在我们这里更像在自己家里。他们像球那么狡猾。可他们不会混入我们中间!从人的皮肤里制造出什么伟大的东西呢?它又在哪儿结束?在失业者资助的庇护下。可地球并没有容忍我们保护自己!也绝对没有保护他们自己。它大概也几乎无法让他们感到愉快吧。他们的树已经连根拔起了。“思”将他的皱纹刻在了我们的身上。比如这一个陌生人,打球时在体育场。他通过严厉而坚定地忠实于我们和我们印刷在我们体育中心墙壁上的成果,努力感觉自己是在家里!所有的树枝都被吹走了。陌生人回避了自己人,一旦他走了,没有他何去何从的任何消息时,他们还是好长时间一直探听着他的消息。他在一家鞋厂找到了一个很低微的职位。而且他们还看了他打电话时那张生死不明的脸孔好久。他们谛听着窗前他那只已经失踪多时的小鸟的鸣叫声。留下来的人就像糜烂的四肢,与这些漫游者永远隔绝了。而敢于用塑料盘和塑料调羹去吃的他们家人,呆若木鸡地坐在绿色霉斑上。
[五彩斑斓的废石从山脊上摔下来,还有罐头、商品包装物等等,躺在死者身上。]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我群世界(2)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客人,但我们用客人的眼睛注视着这些人!我们,就是说齐膝的灯笼裤、小腿护套、旅游鞋。我们装备精良。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节庆客人,他们被这个陌生人打倒在地,在他们看来他出名得太早了:这个大自然,他们已经到它那里去了。日光无法使这个陌生人成为亲戚。任何声音无法使我们理解他。就连我们内心喜悦的感觉也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建筑物将尘世带到它们附近,而与此同时,由于居所在他们刚到达时立即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们扔了出去,所以这些人又将离乡背井了。他们的脸孔面向太阳,润肤膏扔掉了,太阳眼镜啪的一声合上了。到什么程度呢?朋友和敌人嘲笑收音机(radio),我指的是理智(ratio),其实这两者早就是同一物了。因为他们抓在手里并小心翼翼携带在身的是像可乐瓶和另外一只贪婪瓶这么大的东西。于是他们就呆在那儿,被生活扣留着,就像他们自己无法赎回一件抵押品。六合彩和赌马场就是他们的座右铭。好好,您就大胆些吧!这一切已经成为整体。素食生活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无理要求。啤酒流成河,人们也奔涌过来了,可我不相信他们的夭折会看起来挺好,他们可能会成为土生土长的人,维也纳乡镇的夏季浴场的打折往往对这些人产生影响。
[有一个登山爱好者的尸体站了起来,沾满鲜血的绷带耷拉着,泄漏了他那可怕的伤口,伤口部分也已经呈现出黑色。]
登山爱好者:
请原谅我要打搅一会儿,可是……我们像动物一样在这里漂浮之后,才能精确检查出目录上的供货。进入陌生的经历中间。而且我们早该满足于我们始终拥有的东西。可我们的容易满足真的早就因为橱窗里、香肠柜台后面和乳酪角落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供货而破灭了。您机灵地提供各种各样的洗涤剂,因为对您这样的机灵感到震惊,所以您才不得不拒绝我们逗留,可是恰恰相反:它吸引着我们。它吸引着我们!我们的照片很显眼地出现在窗子上,我们因我们自己的美丽而受到吸引,我认为这种供货在需要时还可提高我们的美丽。所有这些发明将运用于人类!我们的脸孔保护着被夸大了的水和颜色,我们自己将因为时髦衣服而受到保护。我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刹车,就进入了陌生的生活中间。就像嗅着原野气味的骚动不安的兽群,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兽群,它们根据孤独的精神花费了太长的时间才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家,一个人有了这个家简直就无法再到任何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几乎没有和最亲爱的人告别。走向时髦的冷漠之中!我们不必长久地提防说过的话!就像我们智力迟钝的亲戚一样,它无法用来对付我们。在我们现在耐心地尽情享用的高速公路面前,我们更为温顺了:它们也应当独自忍受我们!我们陌生人这时候从弥漫在我们国家太久的阴暗无情的童年时代走了出来。现在时间还太早,商店已经关门了,谁喜欢听我们说话呢?眼下是新的食宿。农舍面貌就像雷雨。雕花的房屋,房屋大门向我们敞开时,我们还没来得及听完他们无耻的谈话。我们是不可重复的人,您倒是瞧瞧吧!您永远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不就是让我们受人欢迎和有价值吗?昂贵吗?我们的观看是一次分离。甚至我们的购买也是将那些更有力气的男女童仆分离,他们把我们挤兑在一边。他们早在我们还能忍受自己之前就已经解决他们的衣服了。我们就像牲畜一样,不得不抛弃这所有的一切,被不原谅任何东西的大自然的不满屠宰了。我们需要保护江河湖海什么?可他们只是等着自己能够赶紧离我们远去!我们的真实面目永远不可能成为一次开始。您确实不同意这一点!由于我们无法在自己的历史中继续生活,所以我们只好把您的历史占为己有!我们无法容忍的是,我们亲爱的纪念、雪中的圣母像、湖旁的小鹿、来自石膏像的展望在我们新的开始中早已被遗忘了。就好像我们此刻刚刚了解到这一切一样,只是未曾有任何东西会因此变成这样的。我们被创造成全新的模样了,但人们放在孩子身上包括他们的衣服、运动和运输上的小心谨慎,我们这时候却永远无法得到。请问我能否拥有这台器具呢?
[他抓住一把破冰斧,开始钩牢他的同伴尸体,而且在说话,急速地喘气。]
谢谢您至少向我们开启了您的大自然!可是您为何如此迅速地又把它锁住了呢?我们已经展示了某些被称之为这附近最伟大和最美丽的东西,可是为何那些坟墓被钻进了它的侧面了呢?要么不是,我早就知道了:大山毕竟不是自行打开的!那么我们可以从中相信什么呢?又仅仅是我们所熟识的惟一一种形式:我们阴影中的幽静地方滴到了地里,我们曾经在那儿一起蜷曲着身子,并且被大自然成功破坏。一个虚无的地方!大山看来不需要我们了。我们在它的风景面前无动于衷。您一开始就只是想卖给我们风景明信片,可不是想销售入场券的。这并没有让我们更听话!您是和大自然结成了古老的联盟!这是哪方水土呀?我们早已不再满足于一步一个脚印了!我们想急起直追!我们想赶上拥有我们购物网络的地方!而且在我们背包的网眼中闪耀着他那诱人的本性。我们想对这惟一的人倾诉衷肠。那么他已经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这个地方和纸上的那个地方可能不是同一个,这个地方可能依然一声不吭。随便哪一张地图,拿着它我们就可以将我们的家乡折叠起来并且随身携带着。我们是世纪之人,是可能往往过着不幸生活的流亡者。我们的本性就是我们已经站起来了,为的是让我们为我们受着零星小雨的身体指点一些新东西作为样本。然后我们就开始预订或者自己制作它。我们的大腿将它夹住了。可对我们来说,新东西始终是隐藏不见的。人们在我们面前将自己的财物如此小心谨慎地保存起来,真是幸运啊!他们说得对:一旦他们不许我们拜访,他们的财物就丢失了!因为包括有风景的远方意味着同样也希望拥有远方,从头到末。您瞧瞧吧,我是如何结束的!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我群世界(3)
[他呼吸困难地跌倒在自己的破冰斧上。]
可是即便您计划过某些东西,然后加以实施,也不会给您带来幸福。您不光是让我们落空!这个变电站是一种自白,以至于您不得不马上掩盖任何一次泄露。而运用这种讨厌的掩盖穿越蓄水坝,穿越这种堤坝,300公里远的地方,实际上您已经在我们将来到达之前就保护着原先看到的一切、濒临河流和峡谷的辽阔景致,我说得对吗?您掩盖了它,这样我们看见它然后又看不见它。这样我们就可以看见它的本来面目。就在今天,您还在旅游局旁边的牧师住宅举办的幻灯报告会上,作了一次我们和您那逝去了的风景之间的对话。您本人并没有说话。您让鲜花和香水瓶替您说话!
[他头枕在地上沉默不言。]
[山上的那些拉拉队女队长们身穿鲜艳的、略显阿尔卑斯高山颜色的、可看起来却非常美国化的运动服出场了,就同参加运动会一样地去鼓励观众。]
老年男人:
您想想,难道您在大自然中找到了您那最终的盒子了吗?如此庞大的居所您是无权得到的。恰恰相反!您是我们大自然的贮藏器。您将在以后为我们揭开它。大自然恰好仅仅如此之大而已,您可以将它当作您自己的住处。只是从您的位置上,听起来像是我们终于能够睡觉了!
[大山上另外一个高度腐烂的牺牲者在躺着说话。]
牺牲者:
我现在要代表如我这样的所有牺牲者发言。相信我吧,首先人必须放弃!倘若一个人无法叫人轻快而温柔地拥抱,那么马上就会有人询问他的重要性了。有人看着我们的皮夹子,我们就会感到可疑,是否我们的意图同样也能符合自己的选择。我们在创造怎样的一张脸孔啊!有朝一日我站了起来,我给雪加温,将我的永久保存的巧克力纸搁置在地上,还有我的大小便,我自己留下了令人愉快的一面,可然后我就决定成为这个地球的陌生人了。因此我只是想要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就一个人而言,比我所需的要多。那些想着下午吃的黄油面包在纸里放着。我的存在有它的家,我的淫欲也有它的意义。就是说,我变得不真实了。多年来我艰难地腐烂在寒冬腊月。现在永远没有我了。在苹果盘、果心、原子核裂变壳的中间,这时我自己已经走向我,以代替我泥泞的脚旁我的今日香肠和名牌产品。哎呀!一个受人喜爱的制造者给我提供了资助,此刻我用我的逗留为在这里为我付出许多代价的某些东西担保,尽管我本人从不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是我的商品。我喜欢我自己在上面。您可敢做个五彩缤纷的人呢!您就是要让我做个快乐的人吧!这一个巨大的山坡像被一个遮蓬遮住一样被我遮住了。我已经紧紧地站在被遗忘的面前。我的家庭不再为我这种去世的人和所有的死者照亮窗口,那些人,除他们各自去世的情况外,按照各自的具体情况感到寂寞和毫无价值。我们是倒塌了的海报墙。无所谓我们和哪些女人共度良宵:我们想要的始终只是我们自己。体育!四处漫游依然是一本著作和其保护人之间人类居所最为美丽的考察旅行:这些令人陶醉的产品,我们已经扣住了它们。谛听一个修女或者另外一个现代女歌手唱歌,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人们在那儿微笑着,就像在狂热中,他们转过身去,随即砰的一声使劲给自己关上了门。
[那名年轻母亲,作为农村女仆出场了,托盘上放着大啤酒杯,过来将那些死去的登山选手包扎好,而拉拉队女队长们则在典型的百货商店背景音乐之下继续做体操。]
年轻母亲:
为了被我们清扫得一干二净的环境,您就在我们的全民公决提议上签字吧!在众多的民族中(他们此刻接受了这些希望最终成为妩媚动人的人们的要求),我们是最早的民族。而我们还历史的债还不到一半。我们的民族服装差不多还是崭新的,它们发出很厉害的沙沙作响声,而我们又仅仅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喜欢!我们就像被美化了的重点母牛,在过早出现的露水里出现在我们的山路上,让我们感到惊讶。纯洁的大自然依靠自己永不改变而生活。家乡。这些陌生人因为他们在路途中而显得陌生。他们在我们之前漫游。他们不会四处找路,他们被我们满是质量图章的货架吸引住了,他们认为这也和他们很般配。以便他们的镜子终于让他们进入,并且因为这种商品矫揉造作而重新扔回水里。可我们!我们仅仅通过我们的地产而居住。他们在寻找我们,就让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吧,但永远作为漫游者。他们不会成为我们!我们早就在为此操心了!他们应当继续走下去,然而他们在寻找我们,却始终只是在我们心中寻找自己。他们是通过自己有了目标才成为漫游者的。这个目标就是不在自己家里。您签字吧,这样我们也能呆在自己心里,那里才真的是最为美丽的地方。陌生人在做我们的工作,突然之间一切都是他们的了。他们将是无耻之徒,脸上有了伤口。脸上有了伤口。我们设法阻止他们。我们沐浴得将皮肤晒成棕褐色了,而这时人们在上班,询问我们数以百计有关伤口的事。可我们这时在野外。太阳升起来了,连对迄今为止我们做过的事,都不容许我们作出任何解释。因为人们可以从高跷和木棒中看出我们来,我们已经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东西。我们坐在上面,我们的小组成员宁愿坐在我们的生殖器上面,在我们看来这些生殖器太不正经了。我们在农业合作社里省下了我们的邻居,就像乳酪。我们闻到了自己的气味。像我们那些汁液多的牧群一样,我们放牧着我们的秘密,他们作为牲畜彩色全景图还没来得及到达家乡的牧群中,信件上的铅早就从那上面流淌了出来。我们与我们相近了,我们属于一个整体。我们依靠回家,才能不断地离开。而我们依靠拒绝他人的回家,才能放弃自己的回家。我们把自己加高,然后成了高山。人们无法不理会我们,我们经常宣布自己成了特价商品,可我们不能白给。就连我们的怀念也像船一样固定在我们身上。多可怕啊,有人松开了它们的桩子,我们不得不注视我们迄今为止作为口粮省下的过去。我们不得不将它们继续进行下去,因为我们了解到某些黑暗的东西,一个我们觉得有必要的永恒夜晚。因此早就没有人比我们更完蛋的了!与世隔绝,然而与世无争。我们来到大街上,可我们得不到他人的喜欢。赶紧回房间去吧!宁愿它是一个光秃空虚的容器,我们就不会拥有环抱它的大自然了。家乡。我们没有任何财产可以消失,尤其是健康不能消失。而大自然:在我们提供给他们陌生人作为居住的机会之前,我们宁愿自己居住。不错,正是陌生人才唤起了在我们这里居住的需求!真好,我们已经被布置一新。我们并没有交出任何东西。我们不停地回家,我们的牙齿甚至在家里被替换了。而且只有在回家的时候我们才一再了解到,我们已经等候在附近,并且马上因为万分愤怒而来到自己身边。这是一个多么快乐的惊喜啊:我们作为财产归我们自己所有了!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我群世界(4)
一次义卖活动,我们始终能赢的。其他人还得先学学我们!我们失去了听说能力。我们小心翼翼地对自己的过去保持沉默,所以我们也绝不可能来自他们那儿。人们可以把我们放到人们想去的地方,没有发生任何开后门的黑市交易。因为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以前也什么也没有!我们赢得完全正常,从框架上夺走我们彩色的东西,这些安慰奖,它们无法安慰我们。彩色铅笔,洗涤剂,商品检测。而且巨大的时代在招揽着我们,可我们不走。历史沉寂无声。它是我们上面的套子。这种套子会在辞藻装饰下扼杀我们。我们是诚实的,因为我们宁静地呆着,等候某个人来到我们附近。然后我们就像打棍子一样自食其果了。在暴风雨的棍棒之下,我们成了打开风景的图章。洪水淹没的房舍。毫无指导的怀孕,在教堂那个石棉样的住处。但我们总还是住在这里。大概我们真还得认清一下我们自己后面留下的足迹!而且它们在这里终止了。时间在这里中断了,我们在这里旅行,仅仅为了回来而已。然而不会有人到我们这里来是为了呆着不走。我们自己就是我们的儿子,舒适地同时永远地回家了。他,他来了,而且他,他已经在此了。陌生人不是我们的邻居!我们宁愿像家具一样,是他们的风景。我们总是它。我们总还是它。他们将成为朋友,可始终是陌生人。他们应该马上喜欢我们的居所了,可我们保存完好。我们不必下车,因为那个我们恰好呆着的地方,我们始终早已经到了。自从我们惬意地呆着以来,从那时起我们就可以自己过来,耐心地坐等可转化的东西得到解决。家乡!我们只是在此!现在,您瞧,现在这些人在到达窗口那里挤来挤去!他们聚集着,以便挤到我们这边来。可是我们省下并阻止了我们的亲近。在陌生人的到达中没有任何秘密的东西,他们的汽车摇摇晃晃地接近了。铁夹子掀开了它们跑坏了的脚后跟。可我们,我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我们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我们坚定地保留,贪得无厌的鸟嘴。我们交出可怕的床,总是受气的我们在那样的床上排着长龙睡觉,等到在没有阳光照耀的石头之下天亮了,这时一个未经深思熟虑的漫游者转眼之间就将石头翻了个身。苍白、透明的蠕虫和甲虫狂奔出来了。我们重新又是谁呢。我们殷勤地提着箱子,我们所发现的自己的本性是固有的。我们愉快地接近,可没有人到我们这里来。
[老年男人从框架的废墟里站了起来,吃力地绑牢滑雪板,然后开始滑雪漫游,而拉拉队女队长们和所有其他人为获得一个更为清洁的环境在一个全民公决提议上签字。]
老年男人:
相反我们有机会发言了,并且走了。狗在友善地吠叫,可我们陪伴着我们独自回家。我们将动物此在的废物扔到了客人身上。我们一再希望能有更粗的烤肉铁扦,他们肯定要得到我们的鼓励,然后往铁扦上面啐唾沫。客人多次有力地站起来,在此之前有人还友好地陪伴着他。他不是昨天的人了!只是为了节约起见,他才进了一家饭馆。最终应该把它节省下来才是。他的腿脚在睡梦中仍然颤动着,为了在自己的梦里还能搜集一些新东西,他让自己的眼睛睁开着。就连界限现在也已打开了:在我们伸手进去的裂缝那儿,有我们煮熟的罐装食品,无疑在每次抓取之前,被堆放在裂开的瓶子里了。而任何事情都喜欢发生在我们这里。我们已经为他开放了我们的活动,我们是他的节日。欧洲很远,可天马上要黑下来了。他是受欢迎的。他在朦胧中移动身子。他最忠诚的伙伴在他前面或在他旁边跑过时并没有快乐和兴奋,他就在他下面发出隆隆声。他并没有看见将他野蛮撞倒在地的人:他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马达在轻轻地说话。而通过他连续不断的移动,他最终消灭了逗留的任何可能性。可他的前景就是:毫无指望!他从高速公路旁自己四肢流血的恐怖中走了出来,死亡依然浮现在眼前。他的箱子,被撬开了,小心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喜欢裱糊纸的风景。突然一切都有了。好奇的人们亲切地紧随着,那些无助的热爱动物的人们。由于此刻一切成为可能,每一次谈话,每一次眺望远方,每一次运转到被发现的东西那里,为了为我们所用,陌生人被迷住在自己从未被用作逗留的地方。他们干脆就到了,过来看望我们。我们头上的天空也喜欢激动,他们像没完没了的习以为常的厄运一样骚扰我们。我们的女招待们很后悔浪费时间的交通。他们得益了。这个客人不认识我们。他刚刚在此,就开始沉迷在对自己在场(hiersein)的怀念中。由于我们根本还没认识我们自己,所以他让我们沉湎于对我们的回忆之中。我们生活在他的幻灯片中,生活在他的录像和照片中。可同时,他从我们这里收获了天上的云彩和山峰上的光芒。没有任何东西将会越来越少,可虚无将会越来越多。陌生人拿走我们的只是从没有属于我们的东西,因为我们出卖了他喜欢我们所作的交往,而且我们也不必为此而感到后悔。像在家里一样,就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家乡的东西。而他们,他们直至今日依然永远无法从自己的我群世界里走出来,他们感激地注视着我们:对我们的成长发育而言最为至关重要的本质。几份黄油和几份涂抹用的小包,被慷慨大方地扔到了早餐桌上。还有更多空空的涂抹小包是在垃圾桶里。受人欢迎的衣服无拘无束地出现在引起轰动的窗口上。他们对咒骂令人极度沮丧的天气不敢加以补充。他们嘲笑一切,纠缠不休地炫耀自己。他们现在终于真正高兴了!音乐把他们的枷锁锁在了一起,包括他们的手动变换。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观念,于是,现在出现了相当紧身的服装,它们被匆匆忙忙地缝起来。耐火材料渐渐在欧洲用完了。他们感激地接纳我们,和我们结亲,被驱逐到我们这里。我们就这样在森林边缘为他们种植了蘑菇。浆果和昆虫在受人欢迎的缄默中,只不过被那些装置打断了,我们依靠它们才获得关于我们和毗邻的休养地与赡养地的答复,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再继续向前,而是呆在原地。我们毕竟刚刚从大自然中榨取了洗涤和挥霍浪费的产品!即便零钱也是在胡闹。只有少数人呆在家里。傻傻地注视着他们的前景。采用不得体的行为可以更快地继续向前。没有产生任何疑问。天空中只有小鸟。地上是我们暂时靠着它们过活的动物,和我们经常祝愿他们健康长寿的退休客人。农民的节日将我们与他们粘在了一起,因此,他们现在和我们联系得够多了,他们肯定真的看到了我们的家庭生活!我们襟怀坦白地露面了,脱下鞋子,踏上这块土地。现在就请您为我们亲爱的邻居准备地方吧!我们已经铺上了床单,它们黏合着,这样我们大家还可以一起呆一会儿。这很舒服。世界因我们竖起眉毛而闪闪发光。我们看起来完全是在这儿的和现在的。是啊是啊,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并且取得了良好效果。您就报答我们吧!只是不必害羞就是了!我们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无 辜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无 辜(1)
[在电影银幕上:一座乡村宫殿的室内,羚羊角和鹿角,墙上的鸟类标本,但所有的东西都非常高雅。一位女士在拉小提琴,一位先生在钢琴伴奏。那名老年男人身穿风度翩翩的西服,这一次他和其他客人一起,坐在一张很低的靠背椅上倾听着。过了一会儿,穿着旅行服、提着行李的人们开始寂静无声地走过舞台,人流始终不断。]
[在舞台上还可看到:那位老年男人建造的那条玩具铁路,现在突然之间变得很大很大了,尤其是那座小乡村。可以这么说,它按照这样的比例放大,以至于最大的大楼,或许就是一座教堂,现在有几米高,它要与其他建筑物相一致。那些穿过舞台的人们,不得不部分地挤进建筑物中间。老年男人的框架已经慢慢缩小了,因此他被绑在里面就像被绑在一张童椅上。]
老年男人:
[对着女子说话。她重新穿上了旅行服,拿着自己的行李站在他身边。]
这真的不再是尘世了!我们的挖掘者将森林里的树根拔起。我们在被积雪覆盖的小木屋里互相取暖,几米高的虚无、目空一切的水,在我们的头顶上方。一种物质就像土方作业一样令人劳累,我们就是因为这个物质才被人追捕的,我们的眼神集中在极度的虚无中。可这是为我们暂时的热情服务的。在体育上我们是我们此在的装饰品。把我们带到其他人面前吧。不过,我们对此也仅仅是有这个权利,可以重新将我们的内心深处,将我们自己商店最终买下的滞销品收回。它不再与我们修饰整洁的外表相称。体育现在是我们真正的解释,作为作品。奇特的器具从我们这里生长出来了,我们也在为保存我们彼此而奋斗。并且要取得胜利。除了平行障碍滑雪赛之外,永远不要同时往山坡下面射击!最好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在估量它!对手最个性化的东西,他那呼啸着的风刮到了我们的脸庞。我们在我们充满前景的木板小屋乡村里忘掉了一切,在这前面就是用滑雪板尖头做成的栅栏。这是我们的世界。倘若我们要走向生活,走向光明,就必须马上让自己发挥作用,精致的苗床,快速的祈祷,包在防水服里。我们深深地印在我们的材料里。这个地基安全地担负着我们的重量。大自然!在这个即便最谨慎的行走也会出现技术故障的城市里,我们在割草机和喷水设备之间感觉自己还很陌生。我们带着光明向玻璃外面望了太久,我们被雷电击中了,而且辉煌未来内行地被扣在我们车顶上出发了,又出去了。走吧!我们在城市里变得不中用了,在大自然里我们自己筋疲力尽。油腻的包装纸和空瓶子围着我们返乡,因为有人庆祝我们从纸中取出来然后扔掉。我们被要求每天继续锻炼自己的身体。我们对自己拥有的宝藏很了解,无疑还不是全部的细枝末节,我们必须始终如一混乱而快乐地继续缓缓向前。我们生活并且很高兴,而且惟有原子弹,那个让我们致病的毁坏了的发电站!我们不需要它们,汽车将会杀死我们。
[那个女人打开自己的皮箱,翻箱倒柜地四处寻找着什么。在她正要开始下面这段话的时候,她抽出一件妇女的民族服装,仔细地试比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准备穿上这件民族服装。那个老年男人在他那蜷缩着身子的框架里开始动个不停,千方百计地想从里面摆脱出来。那个女人穿着自己的内衣干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个女人:
而且有比拆除城市中心部分的发电站更糟糕的东西:拆除子宫囊中的残疾胎儿。他自己那病态的天性或许就是让他渺小得如此不自然而已!他应停止歌唱,然后消失。我们愿意健康而庄严地呆着,祝贺我们发出了自己美妙的声音,我们带着这样的声音在杆子之间生火。要么下令射击灌木丛中的狗。直至我们被我们的滑稽小报抢夺着,不得不带着一张涂着口红的嘴巴和一头电吹风吹过的头发盯着太阳的脸蛋看。在斜坡滑雪时取得了胜利,人们这样的自言自语已经够了,而且人们早就对自己让步了:人们不是早在去年就在那儿下面了吗,可另外一个人也总是早就在此了!一个人,我们可以找出他快乐的一面,他可以为自己留下其他的人。毕竟他的玩笑也有权在混乱的浴场里、在娱乐的水池里急速击鼓,可怕的节目主持人的臀部碰击着水池,水从他们的麻雀那儿喷出来。在小木屋着火的小木屋之夜,喉咙因为兴致勃勃而破口大骂:玻璃杯的丁当声与森林的响声混合在了一起。叫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我们悄悄地感觉自己像在家里一样。这位地区专员先生承担着真正的任务。这位高级教士,他在猎人小屋将漂亮女人翻转到自己上面。他充满着可爱的才华不是没有缘由的。发自心胸的和蔼可亲,远离他的教堂,他们四处溜达时叽里咕噜地发着牢骚,扯着牵狗的皮带,他们将唾沫吐到狗的口套上,搓着手,打碎了杯子和牙齿,向新的东西袭击。这名男子将百万(家财)挥霍殆尽,引起了百万(人)的好感!包括州长们和州议员们,这种咫尺之间的、扯开嗓子的现实,他们以自己沉重的哈特贝格人的身躯在林间道路上隆隆地走过,他们压低喇叭的声音对着自己吹,以便让人到处听到他们的声音。以便他们获得共鸣。注意,自己的范围现在被冲破了!涂满油脂的包装纸像云一样四下里乱飞。他们蹲在地上,可其他人在为他们流血而死!一封机密信封已经被递交上去,是由一位太过丰富的奥地利人促成的。尸体在草地上滚动,冷杉针叶在发出嘎吱声,而且由于考虑到他们那里还能装得下许多美丽的东西,这个国家的先生们,这些了不起的小伙子们在森林边缘上呕吐。女人们同样已经被献给他们了,她们无法经受住,在他们中间叫嚷着,似乎她们也是属于存在的。她们的身体正处在沉重的脂肪下,在卸下她们货物时发出嘎吱声。大自然是有威力的,因为它美得无须美化自己。可它是属于这些人的!祈愿他们,这些地球的主人始终存在下去吧,他们就像耶稣受难一样,把天空和最深的深渊互相伸向魔鬼。他们自己发誓永远在此,阻止纠缠不休的人进入大自然。这些普通人只会去破坏美妙的事物而已。人们不可以给他们任何东西,可它肯定只是和他们对着干。电动滑橇很难操作,行驶性能也没有把握。这些穷人们蜗居在他们的破屋里!我的预感告诉我,他们不是远方,而是未来!可遗憾的是,来自他们未经挑选的那类人却始终越来越多。他们的衣服是多么可笑啊!他们是怕老婆的人。这位高级教士引诱女人们要有优雅的风度,离不开他的是他那轻便的教会长袍。首先是要让他,这个真诚的人充满魅力,看到他跳舞、付出了代价以及谈情说爱,那有多美啊!是的,这要多少钱哪!不过,大自然还是值得戏弄峡谷边的人们,然后把女人打倒在地的。无辜的眼神从蹦跳的狍子脸上流露出来。教士从修道院的百万财产里贪污了其中的一点点,可现在,当人们获得了证词并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任何事情都在暗示是他做的,他们却叫嚷着“永远不再回来”。在射击方面他是行家里手,而且喜获大家的普遍尊重,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在他的越野车里,他显然希望获得他人的赞叹,这个妻管严。灯光在树林里哀悼,树干变得不透明了,有筋络的、猥亵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卷儿蹲在后面隐藏起来,因被捆成好几个卷儿而变得轻松了,受欢迎的,丰满的。而我们从未来的某些东西,从白日中获得一种预感。如此隐蔽的大事简直与这儿的氛围不般配!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无 辜(2)
[上进心女人这时穿起了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民族服装。老年男人获得了自由,走到女人跟前,因女人恰好把衣服从头上往下套,他利用这一机会接近她,拥抱她。她和气地阻止他,不过很坚决,把他朝后推了一下。在没完没了的人群中,老电影中的人们现在又开始出现在银幕上。猎人在舞台的背景中登台亮相了,并瞄准了自己的猎枪。]
老年男人:
我们全部的热情就是大自然!它必须创造许多东西。也许我们有机会置身其间去阅读它。农民在大自然中间已经开始耕种前的准备工作了。冷杉树高耸入云地抵抗着狂风暴雨。在遥远的秋之夜,溪水潺潺。自言自语已经足够了,人们早已对自己妥协。这就是如此简单。狂风在小屋周围怒吼着。雪花飘飘。有没有更为简单的东西呢?一些人们很容易就会忘却的东西呢?比如我告诉自己一切,可我不相信我自己。无论我们到哪儿,我们早已经存在,通过我们结实的足迹,这究竟有没有必要呢,啊呀!从所有中制造沙漠吗?技术把我们扔到那块场地,我们像碎片一样飞,我们在那儿,可我们看起来跟从前一模一样。伟大的东西只能产生于家乡,而且恰恰是这样:它属于我们,不属于其他任何人。陌生人在自己的欢欣鼓舞中扰乱我们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不懂得选择。可是大自然懂得对它进行挖掘。他们毕竟向它要的就是这个呀!可他们顶多只是兴奋而已。他们并没有让农民作引导。农民早就请人给他的两个房间安装了空调和淋浴装置。这些陌生人!他们硬将他们那些充满恐怖的现象拉到陌生的地方去,那儿风咆哮着,他们更应该被称作陌生人才是。为此他们已经将自己母亲做的美味蛋糕①整齐地摆放在旅行手提包和旅行背包里。不过他们的包里面肯定也塞满了好东西了!也包括我们喜欢喝的本地产的葡萄酒。我们不会白白浪费任何东西。曾经套在我们所有人脖颈上的东西没有比餐巾更坚硬的了!我们心满意足。在柔软的乡村道路上,我们在自己的越野车里躲过了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技术完全控制着我们,我们小心谨慎地驾驶汽车。
① 这里的“mutterkuchen”合起来为“mutterkuchen”,为“胎盘”的意思——译注。同时我们也为我们自己的巨人,这位使太阳失去光泽的巨人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家。由于我们拥有它,所以我们从来不必去考虑出什么事了。以前没有过!我们来了,把逗留占为己有,忘掉了所有其他的一切。如果我们到达了上面的小木屋,被大自然的洗涤大道清洗干净,我们也是无辜的。它那飞快的刷子对我们进行加工处理:我们的黑森林可以将行动和圆形大蛋糕彻底而迅疾地埋葬在我们心中。甜美的虚无!危急保安器撞针来自太阳穴旁的乳脂。大自然没有任何责任,五月将一切变得崭新如初。它曾经是!林中有的是美丽,人们可以喜欢所有的生物。可是发生的事,我们最好还是忘却吧!我们的汽车载着我们穿过空阔的地带,让我们获得了自由。我们对自己严加管制已经太久。我们没想过任何东西,我们只是做了所有的一切,是的,相反:一旦放松了约束,我们大声喘息着的思想或许比我们走得还要更远。可是血仍然留在了土地上。它不和我们说话。我们没把它舔干净。以我们的思维,我们甚至无法感动树上的一只小鸟。可是:人们去向哪儿,一个可怕的精神世界。向历史进军,可我们未曾到过那儿!您听见脚步声了吗?我们就像在葡萄桶里一样,到处走在陌生的存在中,直至血液从我们的脚掌下面涌出来。在我们的盲目无知中我们已经不理解自己了,而且这是正确的,因为已经有人在了!为侵占而战的烽火已经点燃:在小的奶品商店、伞形小店、邻居的书店之后。现在一切都属于我们,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让任何东西变坏。我们将通过采取行动,从而永远不再抢在我们之前行动。这已经过去,也未曾有过。当我们的思维已经足够并且始终正确的时候,我们永远不会重新成为这样的人。这时我们可以突出一下自己,我们看起来就更好看了!只是没有别人说过什么话。而惟有到这时候说话才开始。可我们在自己美妙而新鲜的家具襁褓里睡着了,相信历史在赶上我们之后才可能延续下去。我认为,它是不可能超越那个仓库的,我们在这个仓库里已经为自己的优势和自己的幸存投入了储备。
[银幕上,大自然澄亮明净,几近太清晰了。任何愉快而可爱的东西,都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览无余。老年男人试图亲吻女子,然而她拒绝了,尽管温柔但很坚定。她跪在他面前,替他重新绑紧滑雪板。她为他戴上帽子,等等。这一切都是在她说话的时候进行的!过了一会儿,等到她把他的运动员号码固定住,并为他扣住背包之后,她将他推到了滑雪道上。一个或多个电视里在播放足球比赛,几乎是无声的,只有当人群对着电视屏幕里的某个镜头发出喧哗时,才偶尔听到一点声响。老年男人有点犹豫不定地在自己的滑雪板上四处乱跑了会儿。然后,他被电视里的画面吸引住,欣赏起比赛来。]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无 辜(3)
那个女人:
多幸运啊,其他人不得不去为你们体验死亡!你们的山上流水潺潺,你们却抢夺了一大群人的惬意。死亡剥夺了一个人和他同类的关系,它做到让人到最后还能再一次独自一个人出场。独自一个人!如果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那么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困境转手给其他的同时代人,走进我群世界,在那里他可以孤身一人地坐在那里的长凳上,剥掉甜橙的皮。在吃力地爬上坡后开始抽上一支烟!以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这就是整个世界!您做到了让整个世界在每一个人心中被毁灭掉,恰恰因为人是有罪的。可怕的东西正张开着成为现实,踮起脚尖,缓慢地从售票窗口前的人群上面看过去,那群人耐心地拼命挤到空荡荡的看台前面,当那些队伍迈步走进来的时候,看台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过来。人们只能交出一边来,给他们时间,超过了另外一个人,超过了这个对手。风渐起,吼叫着为自己的球队欢呼。果心和破纸片在飞舞着。灰尘在空中回旋飞舞,体育场是一个恐惧之家。人们超过了自己,他们咆哮如雷,狂风撕破了他们的大衣。他们举起手臂,这些永远的骗子、醉鬼、被骗者。然后他们扑到自己怀里,这些强盗、警察和罪犯,因为他们的球队似乎赢得了胜利。要不还没有吗?吼叫声引发烟雾弥漫时,是无法看清丑陋的东西的!人们期望从远处看到一切,从近处是看不太真切的。自我作为良心已经坐到了人类的位置上,自我存在已经坐到了人类存在的位置上。此刻帽子在飞。您将这一大群人杀死,从而骗取了他们的那一个瞬间,作为惟一的一个人再一次在死亡的瞬间走到帷幕前,并且可以鞠躬。由于一个人还可以,就像玻璃的几声喃喃自语一样,很快地将自己的罪责加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所以甚至死亡的否定①,这一个瞬间,也已经被您取消掉了。
① das nichten des todes,亦有译成“死亡的无化”——译注。因为在这个死亡屋中已经有太多的人了。您肯定是不得已才直截了当地将他们塞进去了!把门小心地关上,真的,恐惧地将门从大门外和从大门内闩上!而且现在恐怕没有任何大门内会是更加寂静的吧。人们屏住呼吸。在终场哨声响起之前两分钟,他们的平衡不会没完没了地保持下去!楼梯上开始出现独来独往的人,他们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到汽车站等候汽车。在人们迫不及待地要上洗手间的时候,是不必采用冷酷的方式挤来挤去的。大家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自己喜爱的运动员的场上表现。卓越精干的人类工厂,它们为他们建造了一个商品的上帝,品牌在针织紧身衣和裤子上熠熠闪光,这一小块故乡处在阴森森的状态中。这些明星们,他们可是像你我一样表现得很人性的。“思”改变世界是多么彻底啊!对如此众多的现在,人们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这一支球队,此外还有数以千计的人在楼座和走廊上。您已为胜利者的到来保留了位置,可您仅仅担心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儿有人吗?巨大的环形小路真的完全空荡荡了!我们想到,当我们听到恐惧声时,这种叫喊可一定是来自于哪一个地方的吧。可当我们坐下来,打开芯片袋时,和煦的太阳早在之前就照耀了。现在您站在一座大山的山顶上。您已经逃到山上了,那您找到了什么?是一条打开着的阴郁走廊。在恐惧有可能潜伏在那儿之前,我们可以迅速地聚集起来同它竞争,钱袋在里面蹦跳直至穿过人的眼睛。而我们又一次受到胜利者的妩媚的安慰。始终呆在滑雪道上,您这个存在的主人,您听到它在您后面喘息了吗?它向您的小腿肚咬来!那就再说一遍吧:您站在那座大山的山顶上,太阳升起来了,您在细听,其他运动员们却是在非常陡峭的楼梯面前,不费裤腰之力就能做到他们艰难学会的艺术,又很快失去了这门艺术,然后投下碗碟。可是您此刻在上面。请您设想一下这个问题吧,您就介绍一下这个问题吧!可然后人们从您身边脱离了,一个接着一个地,在他们自己顺着斜坡滑雪的阴冷气候下。他们箭一般地从您身边驶过。
[猎人们向银幕瞄准,并开始默不作声地射击。]
您的技术并没有让您着迷的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诞生出什么来,而是让数百万人消失而已!历史在顷刻之间倒退了,一只手出现了,并深情地将死者重新移交出去,仿佛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位母亲。一部滑稽的电影啊,在这部电影里那个刚刚还在快乐地笑出声来的人丢掉了自己的存在。可这个存在他才买到啊,这个轻如鸿毛的爆米花在被欢欣鼓舞的唾沫湿透了的纸板上。从无生多!在这部始终非常紧凑的历史电影中,您引起了这些人的好奇,电影没有在任何一个车站停留,因此人们不得不一直跳上车跳下车地折腾着。不错,已经明白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您对这一技术掌握不当,因为这些人才真的销声匿迹了!他们成了材料,招着手跳起来,在耀眼的光线下被很短暂地看见,仅仅一秒钟,一秒钟的极小部分,伟大而严肃地照亮着,被您发挥着良好效果,同时又被您消耗殆尽。他们一下跃到了板结成片的雪块的边上。您别为此感到遗憾!这些人就像整座森林一样,有时候对天气很敏感!那就随他们去吧!他们仿佛连续不断地被您运转着。在持续不断的百万倍的重复之下。在他们还来不及再见到被遗弃物时,他们自己却早就被人遗弃了。
[那名乡村打扮的女招待又一次拿着托盘出现了,托盘上放着大杯啤酒,尸体部分和小孩的脑袋横放着。她手拿着托盘为猎人、那个女人和那名男子服务。]
那个女人:
[这时,那名男子始终依然在出神地盯着屏幕上的足球赛看。]
您那些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滑雪板,在他们后面烧毁了。再也找不到这些可怜的徒步漫游者的任何足迹。在您和我们伟大的名义下,您促成了这一次轻松愉快的音乐会,将门票分发完了,为这位指挥家喝彩。这里禁止通行!请您在有标志的地方停车,而且如果它像云彩一样让您事先长达数小时漂泊的话。而即使在游泳协会里,也可以是精彩动人的。人们一向珍惜现在,大雪神奇美妙,欢迎您和您的全家,祝你们滑雪顺利!什么也没有。我们大家祝愿我们的足迹更多的可能仅仅是遥远的声响而已,一个持续久远的噪声,可现在谁也听不到它了。这是一种效果,它的痕迹在雪中消失了。用棍棒再一次有力地推一下,膝部的弹跳力不错,注视着这个深渊,它成了许许多多人心目中的目标,这些人突然希望自己在顺坡滑行时的表现能够像世界冠军一样出色,他们同样也是世界冠军,他们可以将最后一刻同时视为开始和结束。为占为己有和爱慕进行一次短暂的斗争,一次短暂的乱舞,一群问题鸟,然后悄然归于虚无。体育!对体育出现在银幕上,我们已经等待好久了。人们从大街上消失在房子里,离开或者外出,有一个人肯定要关心到这一点!您大概想不起来了吧?您大概想不起来了吧?
[一位穿着民族服装的白胡子老农走过来了,有关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听见有一阵子了,然后他再一次强烈而严肃地摇了摇头。]
[那个老年男人坐在屏幕前面,可只是用脚做着滑雪的动作,然而也仅仅是三心二意的。]
《托特瑙山》 第二部分无 辜(4)
老年男人:
对这一问题的恐惧笼罩在西方世界的上空。它将候选运动员画在运动队的一件针织紧身衣上面,它把他们放逐到陈旧的道路上,把他们逐回到他们已经老化了的球门的外壳上,在那儿这关系到他们的选拔赛。他们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包括那条路也是。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从裂缝里露出任何光线。可我要向那座小木屋叫喊,问一个我认识的人,我刚刚还看到有一道门关上了。森林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凡是我高兴的和我相信的一切,都已经逝去。要来的,还没有到。过去是虚无。我什么也没听见。我记不起来了,可我要在门口给这位来者预先准备好一双便鞋,早在开始比赛前他就已经让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业余爱好者感到疲惫不堪了。您就是这个利润的职业运动员将要从我这里找到的惟一的东西,如果他们敲门的话。原始岩石的坚硬不会让您气馁!风景随着季节的变换而变换着。我只是说说而已。由于被“思”折磨够了,在这个表面的空无中,我只想睡觉。就从小木屋那儿开始徒步旅行吧。不过正如我说过的,您的一切还是要被夺走的。也包括您的照片和名字。而那已经过去了的事也将变得毫无实质了。
[这一整段时间里,那名穿着民族服装的女子一直在观察着这位农民。此刻,她走到他身边,拿走了他的旅行背包,她从背包里拔出一把斧子。然后她带他到银幕后面,逼迫他蹲伏在后面,到里面说话。这时,那位老年男人站了起来,从女人手中夺走斧子,开始默不出声地劈起木柴来。]
老农:
[进入屏幕,而且说话时带着挺舒服的农村口音,就像由过时的内斯特罗伊导演的戏剧。]①
① 内斯特罗伊,奥地利剧作家和喜剧演员,系维也纳古典民间喜剧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译注。
② 齐克隆b为德固赛公司的子公司德格施的产品,曾在二战期间被纳粹德国用来屠杀好几百万犹太人——译注。
齐克隆b②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产品,只是用在人类身上却是新的。这种杀虫剂用于消灭昆虫已经好长时间了。这种致命的化学剂仅由一家公司生产,即德国杀虫剂公司,以德格施(degesch)闻名于世。该公司42.5%的股份归德固赛公司所有,而德固赛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属于法本化学工业公司,15%的股份属于特奥·戈德施密特企业集团。这家企业最为重要的财产就是拥有制造齐克隆b的垄断权。作为杀虫剂,它一定含有腥臭材料,这是法律允许的,这种材料警告人们当心气体中毒。德格施公司负责人现在不得不担心,希望齐克隆b没有气味的这个愿望将有可能危及到德格施的垄断地位。齐克隆b的专利早已到期,德格施只对一个报警气味的专利拥有垄断权。一旦这种报警气味被清除,很可能导致这一计划出现不受欢迎的竞争。然而,终于没有再犹豫,该公司不得不清除了这种报警气味。
[这名女子扶着老农起来。老农笨手笨脚地鞠了个躬,静静地坐在屋前的长凳上,舒舒服服地抽着他的小烟斗。]
那个女人:
我没法将它找出来。收拾好,然后离开。或许我可以说,这需要某些人拿出勇气来,如果这四邻八舍每个人的勇气丧失殆尽的话。倘若他也仅仅是进入这一冷冰冰的过道。毕竟这角落周围没有人能够看到,那儿是否一直以来有人站着或者有一道陌生的门打开着。至于林地里埋葬着什么,我已经无法再去关心这事了。其他人找过蘑菇,却惟独找到了死亡。可现在是庆祝的时候了!我们重新找到了我们自己!走吧!肩上扛着骨头!树木,我觉得,它们不是应当发出簌簌作响声吗!
[她耸耸肩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抽出一件手工活,开始编织起来。]
老年男人:
[越来越愤怒。]
这是我的“工作的世界”!成熟老道,如同风景的变化一样。任何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在场和瞬间。然后他醒了。深谷关上了。太阳升起来了。
[可是,那座山慢慢黑下来了。]
到处是欢欣鼓舞的场面。这位客人,这个夏季的新成员在注视着我们。冷杉树在缓慢地生长着。草原在闪烁。山上溪水潺潺。在现实的当中,我们出现在集会上,说出我们的声音。我们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人。大自然自己开始苏醒了,我们也来到了它的身旁。它现在急需我们!它差不多已经逝去。可我们也已迷路了。清晨的时刻是最美的。某些东西开始了,没有任何东西成为过去。真的,当大自然感觉自己的时候,它可能完全感觉自己是崭新的。水掉落到秋夜之中。雪把表面弄得严肃而单调,仿佛那里未曾有什么东西成为过去。它把一切埋葬到我们身上。包括对死者的怀念,这种怀念永不可能成为一种纯粹的怀念,因为它需要的是忘却。于是我们呆在家里,我们被我们自己家里的花梗紧紧抓住了,惟有在我们、惟有在我们这儿的花梗旁边出现、生长和离开。
[他开始用斧子敲击自己。首先轮到的是托盘里的尸体部分,然后是尸体的所有其他部分。只是他说话越来越使劲。]
我们被分散在谷底,低矮的屋脊为我们遮阴。苍鹰像白炽灯泡直冲云霄。如果他如愿以偿的话,那么度假就是在大自然身边工作。牲畜在迈着步伐,才能以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和我们的爱情服务。它们要受到看护,可谁来提防我们呢?雷电击中了,我们的院子是惟一的火焰。我们要涌出来了,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想一直呆到下雪为止。即便到那时,我们也还从没有到过那里。附录:耶利内克走进中国①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1)
① 本文中所有中文书名均使用国内版本的译名。
② 蔡鸿君,1957年生于南京,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和德国维尔茨堡大学,获德国文学硕士学位。曾任北京《世界文学》编辑。自1995年以来,从事德中书刊版权代理工作。在大陆和台湾地区选编和翻译出版了多种德语文学作品。1990年获中国作家协会“彩虹翻译奖”。一
2004年10月7日中午,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奥地利女作家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我和很多人一样,也对耶利内克获奖感到非常意外,一是因为德国作家格拉斯在五年前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按常规来说,不会这么快又颁奖给德语作家;二是即使颁发给奥地利作家,我首先想到的也是彼得·汉特克(peter handke)和被称为“奥地利文学贵妇人”(die grande dame dersterreichischen literatur)的埃尔弗里德·迈吕克(elfriede mayrcker)。当然,耶利内克也是一位文学成就很高的德语作家,无论从作品内容和创作形式上都很有独创。她的作品数量也很多,有诗歌、剧本、小说、广播剧、电影剧本,还有大量散文和小品文。她虽然是奥地利人,但是德国、奥地利、瑞士(德语区)这三个国家的大作家都在德国出版他们的著作,而且读者都是共同的,因此,无论是在文学界还是“德语作家”,而很少划分成“德国作家”、“奥地利作家”、“瑞士作家”。耶利内克是奥地利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同时也是历史上第十二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德语作家。耶利内克是一个“获奖专业户”,获得过包括德国最重要的文学奖——毕希纳奖(georgbüchnerpreis,1998年)——在内的几十个文学奖,而且获奖种类也齐全,有诗歌奖、戏剧奖、广播剧奖和电影剧本奖,仅2004年就获得过四个文学奖。她的作品发行量也很可观,在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德语原版《钢琴教师》(die klavierspielerin)印了29版,《逐爱的女人》(die liebhaberinnen)印了25版,《美好的美好的时光》(die ausgesperrten)印了11版,《情欲》(lust)印了10版,她的德文版的图书总发行量有几百万册。她的剧本在德国和奥地利多家剧院上演,而且常常引起轰动。在国外,从1987年法国翻译出版她的《啊,荒野》(oh wildnis, ob schutz vor ihr)第一个外语版本,到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耶利内克的书已经被翻译成法文、西班牙文、英文、葡萄牙文、斯洛文尼亚文、丹麦文、捷克文、希腊文、匈牙利文、以色列文、意大利文、日文、韩文、立陶宛文、荷兰文、波兰文、罗马尼亚文、俄文、瑞典文、土耳其文、塞尔维亚文、克罗地亚文、中文(繁体字)等23种外文,有90多个不同版本。所以,耶利内克是德语当代文学的一流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之无愧。
获悉耶利内克获奖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德国参加一年一度的法兰克福国际图书博览会,每年都有来自全世界100多个国家的6000多个出版社参加这个为期五天的全世界最大的书展,作为版权代理人,这也是我每年最忙碌的几天。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中国大陆的两家出版社的传真和电邮,希望购买耶利内克的几本小说的中文简体字版权,以后几天里,又陆续收到国内数家出版社的传真、信件、电话,先后有十多家大陆的出版社希望购买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有的出版社报价很高,摆出志在必得的姿态。如此的热情和急切是我在过去十年版权代理生涯中,包括在1999年和2002年代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拉斯和凯尔特斯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的。
为了更好地安排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我在10月8日早上与拥有耶利内克全部版权的德国罗沃尔特出版社(rowohlt verlag)和柏林出版社(berlin verlag)的版权负责人取得共识:耶利内克的作品很多,种类也很广,要想把她的主要作品交给中国大陆的一两家出版社来出版,在一年之内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且,由一两家出版社来做,承担的风险也会比较大;另外,每年都要颁发诺贝尔文学奖,中国读者似乎总是对新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外钟情。因此,有必要打破以往都是由一两家出版社出版一位诺奖作家主要作品的惯例,根据各个出版社有所不同的战略侧重点和资源优势,尽可能将耶利内克的大部分作品安排在中国大陆的几家出版社来出,而且争取在今后的一年之内全部出齐。虽然是几家出版社来出版同一个作家的书,但是由于各家出版的都是不同的作品,每个出版社都会有所选择和取舍,分别而且同期出版,在宣传推广方面可以互相借力,从而能够扩大作家及其作品的影响力,也可以更加充分地提高读者的阅读热情,让耶利内克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就能够被更多的中国读者了解,让其作品得到更多的关注。
8日晚上,我给十余家可能出版外国文学作品的中国出版社去信:“目前,除《钢琴教师》之外,耶利内克的所有作品的中文简体字版都可以向中国出版社授权……”有意出版耶利内克作品的出版社很快就发来了有关资料,但是他们当时都对耶利内克的创作情况了解很少,提出的选目全是媒体报道里提到的那几本小说,尤其是集中在她的代表作《钢琴教师》和成名作《逐爱的女人》这两本长篇小说上。
耶利内克之所以在中国还不为读者所知,我认为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国内搞德语文学专业的学者,应该说,大部分人都知道耶利内克,上海学者余匡复教授也在几年前所著的《德语文学史》一书里专门介绍过耶利内克,但是,她的主要作品都涉及到性,许多作品在德国也曾因此而引起轰动,搞德语文学的人大都会因国情和出版政策的不同而有所顾虑。第二,国内出版社往往把可读性放在首位,而不够注意文学价值和独创性。我本人从事德语当代文学翻译、介绍、研究工作二十余年,从事德语图书版权代理十余年,但是过去也仅仅读过耶利内克的几本小说。20世纪90年代末,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宁瑛教授请我为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二十世纪曾经轰动的女性小说”丛书推荐书目时,我就推荐了耶利内克最有名的小说《钢琴教师》和《逐爱的女人》。宁瑛教授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郑华汉教授合作将《钢琴教师》翻译成中文,交给了北京十月出版社,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出版,书稿“压箱底”达数年之久,中国读者也错过了一次在耶利内克获奖之前就能够对她有所了解的机会。耶利内克的其他作品,我过去也没有读过。10月11日,我花了几个小时,把她的十几本书翻阅了一遍,算是“恶补”了一场耶利内克,并把“恶补心得”以及耶利内克主要作品内容提要匆匆输入电脑,发给了来信约稿的《南方周末》和这十几家有意出版耶利内克作品的大陆出版社。《南方周末》(2004年10月14日)作为“资讯”摘要发表了我的“恶补心得”(可惜将我的名字写错,成了蔡鸣君),文中除了提及耶利内克在德语文学界的影响和获奖情况、介绍了媒体还没有提到的其他几部小说的主要内容之外,重点介绍了她的戏剧创作:
耶利内克的小说基本上都是激烈地抨击男性社会和等级社会,经常表现性、暴力、犯罪、权力等主题,文字比较难懂,有的不分段落,有时通篇都是小写字母,也没有标点符号。除了《钢琴教师》和《逐爱的女人》,她还写了长篇散文《啊,荒野》(oh wildnis, ob schutz vor ihr,1985),长篇小说《情欲》(lust, 1989)、《死者的孩子们》(die kinder der toten, 1995),《贪婪》(gier, 2000)。《情欲》写的是在阿尔卑斯山谷,流行艾滋病,工厂厂长不得不放弃寻花问柳,把妻子格尔蒂作为泄欲的对象。格尔蒂为了逃避丈夫的施暴,经常外逃,后来爱上了一个大学生米夏埃尔,然而最后却没有逃脱被侮辱和欺负的命运。该书出版时曾经因为涉及“色情”而颇有争议,被称为是“色情讽刺作品”(porno-parodie)。《死者的孩子们》有667页,是耶利内克迄今篇幅最长的作品,据说她写这本书花了几十年,集耶利内克的创作主题于一身,堪称是扛鼎之作。小说写的是一个有点荒诞的故事:在外出度假的一些奥地利人中,有三个死人企图返回人间。死人醒来,作为非死人返回现实,作者把奥地利表现为死人王国,遭到了多方指责。《贪婪》继续了男性对女性施暴的主题,乡村警察库尔特利用职权,寻找女人泄欲,企图霸占她们的财产,败露之后又杀人灭口,弃尸于湖中。此书的副标题是“一部娱乐小说”,集破案、情色小说、消遣为一体。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2)
大;学,生,小,说'网
耶利内克的剧本,从文体上很难下定义,“恶补”过程中也来不及仔细思考,总体印象是,作家在文体之间游刃,许多剧本完全可以作为散文来读,人物极少,大段的对白,每个人物似乎都在“自说自话”,有的全剧就是一个人的独白。如果说一部分剧本,如《克拉拉·s》(clara s.,1982)、《城堡戏剧》(burgtheater,1985)、《疾病,又名现代妇女》 (krankheit oder moderne frauen,1987)还是传统意义上的戏剧,有场景、场次、人物、对白,等等,那么其他一些剧本则完全可以被视为“为舞台写的散文”。《云团·家乡》(wolken. heim,1988), 是将荷尔德林、克莱斯特、费希特、黑格尔、海德格尔等人的语录和恐怖组织红色旅囚犯的书信揉为一体。《托特瑙山》(totenauberg, 1991)中的主人公——老年男人和中年女人,无疑就是海德格尔和汉娜·阿伦特,他们之间的对话正是作家本人对奥地利乃至欧洲的政治现实给予的回答。《死亡与少女》(der tod und das mdchen iv)是作家在不同时期写的五个单独的作品,分别以几个女性形象为主人公(白雪公主,睡美人,罗莎蒙德,杰基·肯尼迪,美国女诗人普拉斯和德国女诗人巴赫曼),展示了这些由男性的视角创造出来的悲剧女性及其她们并不可能由“王子”解救的命运。剧中人物很少,几乎全是大段的独白或对白,因此似乎更适合阅读而不是上演。其实,作家本人对自己的剧本也曾经说过:“台词是为剧场考虑的,但并不是为了一场舞台演出。人物们其实自己已经在充分表现。” 她还说:“我并不追求有缺陷和弱点的被弄掉了棱角的人物,我追求的是论战和强烈的反差,这是一种木刻技术。我用斧子劈进去,为的是让那些我的人物进去的地方不再长出草来。” 研究耶利内克戏剧的专家ute nyssen认为:耶利内克的戏剧具有很大的试验成份,在另外的时间和地点,以经历近似的背景,对特定的人物或者形象的行为进行测试,目的是为了确定这些人物或者形象是否能够解决他们曾经面对的问题。
在“恶补”了一场之后,我认识到,如果只介绍耶利内克的那几部主要的长篇小说,将不能反映这位创作手法独特、创作题材多样的作家的全貌,而在作家创作中非常重要的戏剧部分,当时几乎没有被国内媒体和德语界的同行们所提及。我在稍后给国内出版社的信中提到:“我们希望有几个出版社同时出版耶利内克的作品,包括剧本。我的第一印象,她的剧本很有特色,应该会有读者,我认为,国内的剧院肯定会对上演她的作品有兴趣。”
为了尽快并且合理地安排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我从10月11日起,与国内几家出版社的负责人多次通电话,说明我们安排几家出版社同时出版耶利内克作品的理由:“我们希望争取和三到四家出版社达成最后的协作意向。不是某一家社独家出版耶利内克的作品,也不是谁报价高就给谁,好几个社根据各自特点出版耶利内克不同作品,并不是竞争,相反倒会互相推动,也可以对作家的整个创作给予更全面的展现。”鉴于耶利内克在戏剧创作上的成就和独创性,我竭力说服这些出版社不要一味地去争抢那几部轰动的小说,希望他们也考虑耶利内克的戏剧作品、广播剧、散文作品等等,使得中国读者能够全面地了解她的文学创作。“耶利内克的戏剧具有很大的试验成份,对于德国的戏剧导演们来说,把耶利内克的戏剧作品搬上舞台都是很有挑战性的。我希望国内也能够有导演注意到耶利内克的剧作,希望能有人早点把它们搬到中国的舞台上。”
为了便于出版社根据各自的情况选择作品,我按照“诗歌”、“小说”、“剧本”分类,对耶利内克的主要作品都写了中文的内容提要,对“剧本”更是情有独钟。我根据剧本的种类和篇幅,提出了详细的出版计划:
1六个“传统剧本”合成一本出版,这些剧本都有场景、场次、人物、对白等传统戏剧特征;
2六个“散文短剧”合成一本出版,这些剧本可以看成是“为舞台写的散文”,篇幅较短,人物极少,大段的对白,每个人物似乎都在“自说自话”,有的全剧就是一个人的独白,完全可以作为散文来阅读;
3四个“散文长剧”各自单独出版,它们是《死亡与少女》、《托特瑙山》、《一出体育剧》(ein sportstück)、《发电站》(das werk)。
我相信,借耶利内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东风,又有国内多家出版社参与出版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耶利内克乃至德语当代文学,在今后的一年里,将会更多地为中国的新闻媒体和读书界所关注。当时,有的社仍然表示希望“独家”出版,担心“市场被瓜分,结果是谁家也做不好”,也有的社还是只愿意出那几本被媒体提到最多的小说,但是后来签约的几家出版社的领导都表示赞同我的建议:合理安排选目,几家共同出版。我和这几家同意合作出版的社很快就在作品的选择、出版时间、授权条件等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而且版税条件方面也基本是在以往德语图书授权条件的范围之内。因此,安排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和“变数”,最后确定的五家出版及文化机构可以说早就知道他们将会获得哪几本书的授权,有的已经开始向媒体吹风,透露具体书目,也有的大胆地在合同签订之前就已经让译者开始翻译,根本就不存在“为了耶利内克的版权,几大出版社争得面红耳赤”,很多出版社“哄抢”并在价格上竞争的现象,更没有媒体想象并加以渲染的一场“最终鹿死谁手,一时还难决胜负”的诺奖版权争夺战。
由于德国出版社办事人员出差和生病,耶利内克本人最初对我提议的两个戏剧选本也有不同的意见,所以直到2004年11月19日,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才最终“尘埃落定”。19日当天,我发电邮给下列五家出版及文化机构,通知他们获得了耶利内克作品中文简体字版的版权,以便他们及时安排翻译工作。这五家出版及文化机构和获得授权的作品是: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钢琴教师》,《死者的孩子》。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3)
长江文艺出版社:《情欲》,《贪婪》,《啊,荒野》,《魂断阿尔卑斯山》。
上海译文出版社:《米夏埃尔—— 一部幼稚社会的青年读物》,《死亡与少女》。
译林出版社:《逐爱的女人》,《美好的美好的时光》。
上海万语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托特瑙山》,《娜拉离开丈夫以后》,《我们是诱鸟,宝贝!》。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慧眼识珠,早在1999年就在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德语文学专家宁瑛研究员的推荐下,引进了《钢琴教师》的中文版权,纳入“二十世纪曾经轰动的女性小说”系列。宁瑛约请她的北大同学、第二外国语大学的郑华汉教授共同完成了这本颇难翻译的书。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出版计划搁浅,而且版权合同也过期失效。在耶利内克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之后,十月文艺社副总编辑韩敬群马上就着手联系重新签署《钢琴教师》出版合同,提出十月文艺社在对《钢琴教师》这本书和耶利内克本人的了解方面具有优势,是出版该书中文版的“最佳选择”。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副社长韩凯先生也亲自给我来信,表示了北京出版集团对出版《钢琴教师》一书的诚意、信心和实力。版权部罗琪女士对办理外版书颇有经验,办理合同的整个过程有序且快捷。2004年12月底,耶利内克代表作《钢琴教师》中文版首发式在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举行,这是耶利内克在中国大陆面世的第一部作品。《钢琴教师》先声夺人,首印3万册,加印到10万册,登上包括《新京报》图书排行榜在内的不少图书排行榜,这个市场反应远远超过了许多人的预期,也是德语文学作品在销售方面从未有过的最好纪录。韩敬群先生还非常有勇气地选择了耶利内克篇幅最长的、被誉为“扛鼎之作”的小说《死者的孩子》,委托北京大学王燕生教授领衔翻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总编助理赵武平先生是最早决定购买耶利内克作品中文简体字版权的大陆出版人,10月8日早上,我们俩在罗沃尔特出版社展台就开始商量出版计划,并且约定在双方合适的几个约会间隙,在法兰克福书展的展场内,分几次商谈了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耶利内克的篇目。我根据他希望能够尽快出版的需求,提出了由他们社出版戏剧作品《死亡与少女》和讽刺小说《米夏埃尔——一部幼稚社会的青年读物》(michael ein jugendbuch für die infantilgesellschaft)的建议。10月初,赵武平回到国内后,立刻邀请复旦大学魏育青、王滨滨两位老师开始翻译《死亡和少女》,12月底翻译完成。该书责任编辑是裴胜利先生,他是目前国内编辑德语文学作品数量最多的编辑,他对《死亡与少女》译本的评价:“他们的翻译很认真,译本质量是可以信赖的。“《米夏埃尔》则由上海外国语大学院原德语系系主任余匡复教授担纲翻译。对于由多家共同出版耶利内克作品的计划,赵武平先生后来对媒体说:“我们非常希望能由多家出版社来推出诺奖作者的不同作品,这样,各个出版社就可以把自己引进的作品展示在读者面前,让读者来检测诺奖作品,让市场来评估出版社,在竞争机制下,我们才会引进更好的诺奖作品,出版社也才会不断地进步和发展”。
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耶利内克作品的力度是几家出版社中最大的:长江文艺出版社一直是出版中国当代文学的重镇,以中国文学畅销书的重要品牌而饮誉市场。周百义社长邀请20世纪80年代曾经主持出版“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的老出版人刘硕良先生出任社长顾问兼外国文学编辑室主任。刘硕良先生果然魄力不减当年,大胆地推出四卷本的《耶利内克文集》,收入了四部作品,其中有挑战阅读的反色情畅销小说《情欲》,集侦探、消遣和情爱于一体的三合一小说《贪婪》,描写荒野畸恋和自然悲剧的漫画式小说三部曲《啊,荒野》,还有颠覆戏剧传统的可读性强的散文剧《魂断阿尔卑斯山》。《耶利内克文集》的责任编辑吴裕康先生,20世纪60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德语系,曾经翻译和编辑过多种德语文学名著,其中至少有五位德语国家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他们是托马斯·曼,赫尔曼·黑塞,奈利·萨克斯,埃利亚斯·卡内蒂,君特·格拉斯。刘硕良先生还特意邀请了奥地利文学专家钱定平先生写了一本《“钢琴教师”耶利内克》,解读耶利内克的代表作《钢琴教师》。这套文集在2005年年初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隆重推出,成为订货会上的一个亮点,取得了巨大的市场成功,影响深远。我赞同刘硕良先生提出的“考虑商机”,“好中求快”,“追求好的经济效益”的观点,高水平的译者和编者本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完全有可能在较短的时间里推出质量有保证的译本。而且,这套书的主要译者,如武汉大学外语学院德文系教授许宽华先生、四川外国语学院德文系教授冯亚琳女士、四川外国语学院德文教师莫光华博士、《世界文学》编辑部德文编辑杜新华女士以及漓江出版社退休编审吴裕康先生,都曾经翻译出版过多种德语文学作品,在国内德语文学界小有名气。为了能够早日推出译本,刘硕良先生和吴裕康先生早在10月中旬就开始和我商量译者人选,在我们之间取得默契之后,立刻安排合适的人员全力以赴地开始翻译工作。而为了保证各家出版社都能够有高水平的译者,我在10月中旬就联系了国内外近二十位有经验的德文译者,他们中间既有像北大教授王燕生、四川外国语学院教授刁承俊这样的老译者,也有刘海宁、杜新华、徐筱春、丁娜、沈锡良、陈兆这些近几年在国内翻译出版了多种译著的中青年译者。因此,一些媒体和业外人士推测出版社一味追求商业利益,不顾译者资质和译文质量的说法,是不了解情况的主观臆断。
译林出版社历来注重外国当代文学,社长章祖德先生是第一个赞成由多家共同出版耶利内克作品这一计划的社领导,他说:“大家都来做是件好事。”章祖德先生行事稳妥,直到版权合同落实之后才开始约请译者,当然,译林出版社有南京大学德语系为依托,而且对于译者人选,他和他的同事们早已心有所属。《逐爱的女人》的译者陈良梅女士,早年留学德国格廷根大学,现任南京大学德语系教授。《美好的美好的时光》的译者是笔者的大学同窗刘海宁副教授和新科德语文学博士陈民女士。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逐爱的女人》一书中刊登了责任编辑陆志宙女士对耶利内克的专访全文。陆志宙女士为了让中国读者看到一个真实的未经任何诠释的耶利内克,通过她留学德国时结识的汉堡大学德国文学教授卡尔-盖尔特·克里本先生(karlgert kribben)和先后在德国罗沃尔特出版社和柏林出版社专门负责编辑耶利内克作品的德尔夫·施密特博士(delf schmidt)的协助,经过种种努力和耶利内克女士取得联系,约到耶利内克本人,并于今年三月对她进行了专访。耶利内克女士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来逐一详尽回答译林专为中国读者设计的问题,话题涉及她的家庭、喜爱的作家、她对两性的看法、她的文学成长道路、中国文学对她的影响等等。从来低调的耶利内克以她独特的方式——诚挚而认真的回答——向中国读者致以深切的问候。我完全可以想象,陆志宙女士当时为了取得专访耶利内克的机会和准备专访内容,花费了多少心血。
wWw.xiAoshUotxt.cOm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4)
上海万语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是上述机构中最后一个签约的。总经理金浩先生是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硕士,曾师从余匡复教授,翻译和编辑过多种德国图书。万语文化把文学出版策划尤其是外国文学出版策划确定为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方向。他们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合作,筹划举办以 “多元文化——交流与并存”为主题的“世界文学论坛”,届时将邀请包括大江健三郎、莫言等人在内的海内外著名作家与会并将其作品集结成书。他们已经签署了11位外国作家的20多本书的版权合同,其中有大江健三郎(oe kenzaburo),弗拉季米尔·马卡宁(vladimir makanin),汤姆·斯托帕(tom stoppard),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阿莫斯·奥兹(amos oz),托尼·莫瑞森(toni morrison)等世界一流作家,授权南海出版公司出版。金浩先生在得知文化公司也有机会参与代理新科诺奖得主的作品版权之后,来信表示了极大的兴趣。近几年来,文化公司在图书的选题策划、版权书的引进、翻译推介以及发行等环节参与国内的出版业,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作为版权代理人,我也根据文化公司的具体情况,竭力说服德国出版社与文化公司合作。在此之前,上海万语已经与我们签了几个版权合同,合同执行的情况很好,金浩先生懂德语懂出版,又加上还有一层“校友”和“学弟”的关系,因此,我们也对德国出版社做了一些工作,获得了德方同意向上海万语授权的许可。在选目上,我和金浩先生通过电话沟通,很快就确定了向他们授权耶利内克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我们是诱鸟,宝贝!》、哲学散文剧《托特瑙山》和戏剧集《娜拉离开丈夫以后》(was geschah, nachdem nora ihren mann verlassen hatte oder stützen der gesellschaften)。金浩先生很看重戏剧集,他认为,上海这座中国最现代的城市,是最有可能把耶利内克的剧作搬上舞台的地方,并且表示在书出来之后,将积极着手联系安排演出事宜。他还委托我全权安排译者,争取三本书的翻译工作能够同时完成。我很高兴地请到前辈译者刁承俊先生翻译《我们是诱鸟,宝贝!》,我和刁承俊先生虽然至今都未曾谋面,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因为翻译德国作家格拉斯的几本书,我们多次通电话,彼此的声音已经很熟悉,刁承俊先生是翻译格拉斯作品最多的中文译者,由他翻译这本书,质量无疑是上乘的。《托特瑙山》的译者沈锡良先生毕业于南京大学德语系,酷爱哲学,曾经准备以同等学力报考复旦大学的西方哲学博士研究生。以我个人之见,在耶利内克所有翻译成中文的作品中,《托特瑙山》是最难翻译的,沈锡良先生兢兢业业,查阅了很多哲学资料,尽了最大的努力。
《魂断阿尔卑斯山》(in den alpen)和《娜拉离开丈夫以后》,是我在安排版权之初感到最棘手的两本书,前者选译了六个散文剧,后者则汇集了六个传统剧本。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和上海万语文化艺术有限公司同意购买版权之后,我高兴地通知了德国出版社。谁知,德国出版社遗憾地答复我:耶利内克本人不同意我提出的这两种戏剧选本的方案,要求按照罗沃尔特出版社和柏林出版社的德文版原书的选目分别单独出版。我顿时傻了眼,的确,德国出版社是有言在先:“合并出版的剧本,需要得到作者本人的许可。”而且,我在最初发给中国出版机构的出版计划中也重申了这一要求。但是,我自己后来却忘了这个茬。上海译文社的《死亡与少女》共五个部分,在德文版中,是分别出现在三本戏剧集里的,《魂断阿尔卑斯山》等六个散文剧分别选自三本德文版的戏剧集,《娜拉离开丈夫以后》等六个传统剧本也是出自两本德文版的戏剧集,而且在这些德文版的集子里还有两部超过十万字以上完全可以单独成书的长剧。我不甘心,绞尽脑汁地给作家本人写了一封信,通过德国柏林出版社版权编辑奥斯瓦德女士(sabine oswald)转达,我陈述了中国出版社对出版她的作品的热情、中国出书的特点,介绍了长剧单独出版、短剧合并成集的理由,另外也强调了三家中方机构的戏剧集选自不同的相互交叉的德文版本,版权归属难以协调,希望她能够考虑中国的国情,同意我的选目方案。11月18日,我收到了奥斯瓦德女士的来信:“您可以按照您提出的剧本选目安排授权,其中也包括施戴德出版社的一个剧本。耶利内克女士给我回信,她认为这样选编是合适的。”我感到如释重负,并在当天就办完了所有合同,发给德方审阅。我也是这时才知道,《云团·家乡》这个剧本的版权归属出版格拉斯作品的施戴德出版社,好在该社也是由我独家代理,一个电话就立刻落实了。这一“意外事故”是导致耶利内克中文版权安排一直到11月19日才“尘埃落定”的重要原因。
安排六个传统剧本的翻译,可以说是非常顺利,几位译者都是已经事先约定好了的。丁娜、李鸥、杨丽、徐静华这四位译者是北京大学德语专业77级的同班同学,都已经在德国和奥地利生活多年,前三位还获得了德语文学博士。杨丽女士发表在《欧览月刊》上的《破译天书随笔》一文中写道:
“我们特地利用春节期间在慕尼黑相聚,讨论对作品的理解,体味耶利内克语言的双关意义,赞叹某些词语表达的精美和贴切,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时代,沉浸在纯学术讨论的喜悦中,这是一种难忘的快乐,一种精神上的超脱,似乎实现了大学时代的梦想,一种成熟的梦想。在这个大年初一的傍晚,我们讨论得是那么激烈,那么投入,顾不上品尝其他朋友们精心烹调的春节大餐,只是专注在对耶利内克作品的分析中 …… 在翻译过程中查阅了大量史料和西方文学理论文献和哲学文献。由于耶利内克的作品中用很大篇幅描写人物的内心活动,思维跳跃大,有时似乎特意迷惑读者,以达到让人深思的目的,为了确保翻译和理解的准确性,我花了很多时间和有关人员对其语言和历史背景进行核实 …… 翻译工作结束了,我觉得经受了一场感情上,理智上,语言上和幻想上的洗礼。我学到了很多很多,重温了很多很多,理解了很多很多。这对我不仅仅是一次翻译,而且是一次戏剧理论的复习,一次西方哲学史的重温,一次年轻时代美好幻想的实现。”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5)
李鸥和杨丽应邀翻译《城堡剧院》,这是最难译的一个剧本,很多话是用维也纳方言和格拉兹方言写成的,因此在翻译上非常艰难。这对同行伉俪已经在维也纳生活了20多年,他们利用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请教了许多奥地利的朋友和搞戏剧的专家,他们还专门去维也纳的“城堡剧院”,观看了《城堡剧院》的演出。在翻译风格上,选择了普通话作为基础,根据每个人的说话方式,采用了一些比较高雅或比较低俗的表达方式。丁娜和徐静华分别生活在德国的慕尼黑和柏林,她们除了相互切磋、请教德国友人之外,还想到直接求教作者本人的办法。丁娜女士在2005年3月29日用德文给我写了一封信,她写道:“因为作者在语言上非常独特,所以我们在翻译中请教的一些德国人这一次对我们帮助甚少。他们要么说,自己不够聪明,无法看懂这样的文字,要么我们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解释,往往还是前后矛盾的。”她请我将她和徐静华女士在翻译中的问题转发给耶利内克本人,她还在信的前面注上“sos!!!” 我将她的信通过罗沃尔特出版社的克隆普霍茨女士(kristina krombholz)和布劳恩女士(ursula braun)转给了耶利内克女士。4月8日,丁娜收到了耶利内克本人回复的电邮:
“尊敬的译者先生,我收到了您的sos和那些问题。我感到非常遗憾,真的!我可不愿意处在您的位置。请您稍微有点耐性。我刚刚回到维也纳,(我已经出去很久了),需要一些时间处理最紧急的事情。但是我将尽力而为。问题在于,我经常写的不是‘标准的’(kein “normales” deutsch)德语,而是一种艺术语言(kunstsprache)。您一定要在中文里找到一些相对应的东西,(可惜我对中文几乎毫无所知,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您可以非常自由地、有创意地处理我的文本,或者更确切地说,您必须意译(nachdichten)。再见并致以衷心的问候。您的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非常感谢您为此费心!”
但是,就在四天之后,罗沃尔特出版社的布劳恩女士给我来信说:我们已经把译者的问题转给了耶利内克女士,“作者现在给予了答复,她很遗憾,现在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在她的文本中有许多地方是无法做出合理(rational)解释的。因此,为了把她的书很好地翻译成中文,译者和出版社现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完成这项工作。”丁娜和徐静华当然感到很失望,但是没过几天,丁娜接到卡特琳·劳施博士(dr katrin rausch)的电邮,她是耶利内克的朋友,住在维也纳,从事德英-英德翻译,懂汉语,曾经被德国学术交流基金会(daad)派遣到上海同济大学任教,现在受耶利内克之托,向译者解答翻译中的问题。在她的协助下,两位译者顺利地解决了最后几个疑难。中国科技大学外语系徐筱春副教授和南京大学德语硕士毕业生陈兆女士,也把翻译耶利内克的作品视为一次“神圣的工作”,为了做好准备,迎接“很大的挑战”, 她们认真阅读了许多老一辈翻译家的剧本译作,“想多找找剧本翻译的感觉”,她们俩虽然身在国内,但是周围都有一些德国专家学者,他们自然成了解答疑问的老师。交稿之后,徐筱春女士给我来信:
“这是从事翻译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在‘信、达、雅’的钢丝上如何保持最佳的平衡?怎样才能兼顾作者的风格和读者的阅读习惯?译文风格的选择和把握是最难的,尤其是这样的作品,不敢为求‘达’而少‘信’,感到前所未有的束缚和压力。虽然也知道这是个人爱好的问题,怎么做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众口难调……但是依然想做得更好……文学翻译实在很难!耶利内克的作品就更难!!这个剧本中涉及许多史实,却又不把引文明确标出,真的担心不加注解,读者无法读懂,但加注解也许同样会引起争议……已经两个月没有好好享受阳光了……这两个月过的真是非人的生活: 非人的辛苦非人的痛苦非人的充实……还有,非人的快乐非人的满足非人的……都是因为耶利内克, 因为《克拉拉·s》。春天来了,我也渴望着走出克拉拉的寒冬,带着满足和感慨……”
感谢各位译者,你们本着认真敬业的态度完成的高质量的译作,让我在后来的审稿工作中着实省去了很多力气。其实,我本来也应该是本书的译者之一,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可能会被人看成是一个贪图虚名的编选者。从11月下旬起,我开始动手翻译《娜拉离开丈夫以后》,我当时是有点私心,一是因为这个剧本是耶利内克的代表性剧作,我自认为也是最有可能被搬上中国舞台的剧本,二是这个剧本从语言上来说相对好翻译,每天翻译一点,三个月内可以完成,不会影响我的其他工作。但是,2005年1月中旬,我在和杜新华通电话时,偶然得知《世界文学》杂志将发表这个剧本,译者是我过去的同事焦仲平副编审(焦庸鉴是他的笔名)。犹豫了几天之后,我给焦仲平打了电话,向他约稿。当然,我自己也就放下了翻译这个剧本的工作。非常有趣的是,1月31日,我约请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文学博士生齐快鸽女士翻译其他文章,她在得知我正在编选《耶利内克戏剧集》之后,就问我能否将她翻译的并将在《外国文艺》2005年第一期上发表的《娜拉离开丈夫以后》收入这本集子里。《世界文学》和《外国文艺》这两家国内刊登外国文学的权威杂志不约而同地选中《娜拉离开丈夫以后》这个剧本,看来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这两家权威性的外国文学杂志,事先不征得版权所有人的允许,就约请译者翻译并且刊登受版权保护的外国作品,事后也不向版权所有人寄送样书的做法,今后是否也应该改一改呢?

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公布以后,国内媒体的关注程度大大超过以往,诺贝尔文学奖已不仅仅囿于文学,而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新闻事件。在很短的时间里,国内至少有上百家报纸介绍耶利内克的生平与创作,《北京晚报》、《新京报》、《北京娱乐信报》、《中华读书报》、《中国图书商报》、《环球时报》、《北京青年报》、《晶报》、《文汇报》、《文汇读书周报》、《新民晚报》、《东方早报》、《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深圳商报》、《南京晨报》、《扬子晚报》、《江南时报》、《潇湘晨报》等还以整版甚至几版的篇幅专门报道,就连《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这种全国性的大报也数次刊登了介绍耶利内克的长篇文章。《世界文学》、《外国文艺》、《译文》、《上海文学》、《书城》、《人物》、《出版人》、《外滩画报》等媒体也根据各自的取向,推出了诺奖得主耶利内克的专辑或重头文章,大多数都是放在头条的重要位置。众多媒体全方位解读耶利内克,在短短的几周之内,使她成为在中国大陆人气最旺的外国作家。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6)
耶利内克获奖,在我国文学界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安妮宝贝、虹影、洁尘、胡榴明、盛可以、袁筱一等女作家在不同场合发表了对耶利内克获奖以及她的作品包括影片《钢琴教师》的看法和感想。邱华栋、葛红兵、唐浩明还专门写了耶利内克及其创作的长篇文章,并被许多报刊转载。白烨说:“耶利内克的作品确实值得看,艰涩难懂,但是把很压抑、很迸发的东西揉在一块儿隐喻,很艰涩,很高雅,阅读很难,但是大师一般都有这个特点,都不太好阅读。面对这个挑战,它是值得的。”止庵说:“有些书很独特,确实是我们没有见到的。它们不太好看,但是非常新颖,我以前没有读过这样的书,读了确实耳目一新。”就耶利内克获奖及其作品撰文或发表谈话的文学评论家还有徐友渔、张颐武、王宁等人。在《钢琴教师》中文简体字版正式出版之后,中国德语文学研究会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杂志社,于2004年12月28日在北京举行了“耶利内克作品研讨会”,邀请了国内德语文学界的一批专家学者,就耶利内克的作品“衡文论剑”。与会学者高度评价了耶利内克的作品《逐爱的女人》、《钢琴教师》、《情欲》等,强调了其高超的语言艺术。全国各地的一些从事德语文学的学者也纷纷撰写文章、发表谈话,仅我个人注意到的就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叶廷芳研究员、宁瑛研究员、叶隽博士,北京大学马文韬教授、李昌珂教授、谷裕副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韩瑞祥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卫茂平教授,复旦大学德语系袁志英教授、王滨滨副教授,同济大学德语系宋健飞教授、黄克琴教授、胡春春副教授,南京大学德语系陈民副教授,西安外国语学院德语系聂军教授,《译林》杂志的赵燮生编审,《世界文学》杂志的杜新华编辑。中国著名作家邱华栋撰文:“耶利内克陡然间成为阅读界的一道风景。《钢琴教师》目前的发行量已经直逼10万册。在很短的时间里,耶利内克被翻译成中文的著作将达到10多种。可以说,耶利内克是最近10年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在中国运气最好的一个,也是大受市场欢迎的一个。”
我本人虽然生活在国外,但是因为有了互联网,加上敝公司设在国内的机构,我对国内媒体的报道还是很了解的。我当然注意到,10月8日耶利内克荣膺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到国内之后,媒体很快发布的两条消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常务副总编辑韩敬群在第一时间对媒体宣布十月文艺出版社将在10月底推出耶利内克的代表作《钢琴教师》的中文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总编辑助理赵武平在法兰克福书展上“迅速在书展现场找到了出版耶利内克最新短篇小说集《米夏埃尔》的汉堡洛渥尔特出版社和出版其剧本《死亡与少女》的柏林出版社,并一举谈妥中文版权引进事宜。”我当时并不介意这两个出版社通过媒体宣传的做法。虽然北京十月文艺社签订的《钢琴教师》合同早已过期,但是在我的计划中,《钢琴教师》始终是保留给他们的,因此在我发给所有出版社的可以提供中文版权的书单中从开始起就将《钢琴教师》除外,并且我在与该社有关人员的电话中反复强调了这一立场。而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出版计划本来就是我与赵武平共同商定的,当然我并不赞同赵武平这么早就向媒体透露如此详尽的细节,因为这样做其实也把我放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好几位很熟悉的出版社领导就曾经在电话里婉言批评我偏向上海译文出版社。但是,后来由于其他代理人出来宣称也拥有耶利内克中文简体字版的代理权,向几家出版外国文学的出版社透露了《钢琴教师》合同过期的消息,这样一来,我立刻收到了好几个出版社发来的旨在争夺《钢琴教师》的报价,原先基本上已经谈好的出版选目完全被打乱了。有几家消息灵通的媒体这时也从国内把电话打到了德国,要我正面回答十月文艺社和上海译文出版社是否已经获得授权,并要对我进行电话采访。这样,我不得不走到前台。我在2004年10月16日接受北京某报记者采访时主要强调了几点:
1耶利内克是一位文学成就很高的德语作家,无论从作品内容和创作形式上都很有独创,获得过包括德国最重要的文学奖毕希纳奖的几十个文学奖,她的作品的发行量也很可观,已经被翻译成23种外文,有90多个不同版本。
2耶利内克的作品并不局限于小说,诗歌、剧本等在文学界的影响也都不小,她的戏剧具有很大的试验成份,希望国内关注她的剧作。希望不是某一家社独家出版耶利内克的作品,也不是谁报价高就给谁,好几个社根据各自特点出版耶利内克不同作品,并不是竞争,相反倒会互相推动,也可以对作家的整个创作给予更全面的展现。
3无论是出版社还是报刊,都要加强版权观念。出版社在没有获得出版授权的情况下就对媒体发布消息,会影响安排版权的工作和进程。因为我是独家代理耶利内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因此,“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到今天(2004年10月16日)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家中国大陆的出版社已经获得了耶利内克任何一本书的版权。”
为了确保准确无误,我要求该采访记者务必将稿件发给我确认后才能发稿,但是我修改并在10月17日发回的稿件在发表时不仅保留了原先稿件中的错误,删掉了一些重要的段落,而且冠上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耶利内克,谁出谁就是盗版》。这篇文章发表之后,被许多报刊转载,一时间,媒体上各种猜测都有。客气的说:耶利内克版权“扑朔迷离”,“充满变数”,“风云突变”;不太客气的认为,蔡鸿君突然“变脸”,“制造悬念”,将“十月文艺和上海译文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还把他们置于舆论指责的中心”,有待价而沽、大捞一票的嫌疑。还有的媒体猜测,我与赵武平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其实,上海译文出版社是与我合作时间最长、合作项目最多、合作关系最好的中国出版社之一。我自己翻译的格拉斯的几本书也都是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从几任出版社的领导到版权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有负责德语图书的责任编辑,我们彼此都很熟悉,关系也很好。十多年来,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赵武平到上海译文出版社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和他几乎每年都要在法兰克福书展或者北京书展见面。他曾经在媒体从业多年,我佩服他“反应敏锐”,“动作快捷”,还调侃地对他说:“竟然比我跑得还快。”他从罗沃尔特出版社的版权经理那里获悉:有关耶利内克作品的中文简体字版权,请与海格立斯公司的蔡鸿君先生联系。这样,我们俩当时就对他有意向的选目作了沟通,并且约定在双方合适的约会间隙,在展场内,分几次商谈了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耶利内克的篇目。我还把赵武平带到柏林出版社的展台,向他介绍了该社出版的耶利内克的几本书。因为我与两家德国出版社已经有了共识,因此与赵武平基本商定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戏剧作品《死亡与少女》和讽刺小说《米夏埃尔——一部幼稚社会的青年读物》。我的推荐,是根据自己对作家的了解、中方出版社的需求、德方出版社的希望所做出的一种完全负责任的行为,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做版权代理工作的一个原则。但是,我总是向所有出版社做版权的人强调,无论在安排版权中我起到什么作用,我只是代理人,决定权不在我,而对于外国出版社来说,只有出了合同并且履行了合同规定的有关条款,合同才真正开始生效。
那位采访记者对于没有按我修改的稿件发表感到不安,在几天之后,给我来信深表歉意:“我在接到您的修改稿后,立即传给了编辑,还当即打电话认真地叮嘱了一遍,当时时间绰绰有余,但是他们就是没有照改!我除了气愤没有任何可以作为的了。”我当时似乎已经预感到这篇采访文章的报道重点有可能会偏离我的谈话内容,因此在17日当天又将采访要点整理成文,发给了一些媒体的朋友。后来,《东方早报》、《南京晨报》、《北京晚报》、《南方都市报》等据此刊发了比较客观的报道。在所有报道中,我认为,《南方都市报》的田志凌写的《耶利内克中文版权代理人呼吁国内加强版权意识》(刊发在该报2005年10月25日)道出了我之所以走到前台的原因。
《托特瑙山》 后记蔡鸿君(7)
近几年,国内出版社的购买版权的意识还是比较强的,国内图书出版方面的版权问题已经比较规范,出版外国版权作品在中国必须办理登记,因此所有出版社都知道必须获得授权。但是,出版社在执行版权合同方面却不尽如人意,还有很多不够规范的地方。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这次就是因为对版权合同不够重视,没有履行版权合同的规定按期延长合同,结果导致原先签订的合同早已过期,在诺奖公布后才发现合同已经作废。在所有版权合同里都有多少时间内不出版则算作失效的条款,可是国内的出版社往往不重视合同。其实,中国出版社在合同有效期内提出合适的理由,要求延期出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这是一次惨痛的教训。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引起其他中国出版社的足够重视,加强版权观念。有的出版社,为了抢时间,还没有获得授权,就安排译者翻译,这是一种对译者不负责的做法。试想一下,如果这家出版社最后没有获得授权,他们该如何向译者交待呢?所以我总是提醒我认识的译者,一定要在与出版社签订了合同之后才能动笔开译。译者也要加强版权意识,学会保护自己,在出版外国图书涉及到版权的各个环节里,译者是最弱的一环。另外,我也想呼吁报刊媒体也能够加强版权观念。某些报刊登载耶利内克作品片段的做法,也是没有经过授权的不规范行为。报刊选登,也是需要获得授权的,而且授权者也会因为要求授权的时间而有所不同,在中国出版社获得了中文简体字版权之后,如果希望选登,就要获得该中国出版社的授权,另外,在字数、次数、选登费用、收入的分配等问题上也都有具体的规定。
从耶利内克获奖到她的书大规模出版,中间只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是国内出版界追踪诺奖速度最快的一次,从目前已经出版的《钢琴教师》、《情欲》、《贪婪》等书的销量来看,这可能也是诺贝尔文学奖作家迄今在中国大陆最成功的一次。
诺贝尔文学奖,每年都要颁发。诺贝尔文学奖有很高的知名度,引来媒体极大的热情,也吊起读者很高的期待,可以为任何一个在中国尚不知名的外国作家迅速敞开出版大门,这一切都为获奖作品的销售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出版社抓住时机,迅速取得版权并且把获奖作品推向市场,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出版诺奖作家的作品,应该和出版任何一本图书一样,本来就不应该有固定的模式。这次安排耶利内克的版权,国内五家机构联手合作,尽快出书,可以说是一次别出心裁的尝试。各出版社在翻译人员的确定上,都采取了“老年译者和中年译者配合,以中年译者为主”的做法,这样基本上做到了既保证了译文质量,又能尽快出版。这一次全面、系统、迅速地译介耶利内克的主要作品,是迄今我国翻译任何德语作家时都从未有过的,将在中国介绍德语文学的历史上占有相当地位。借写“编后记”的机会,将整个过程总结一下,希望能够给今后出版诺奖作家的作品提供一些可以借鉴的经验和教训。
2005年7月于德国凯克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