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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狂的异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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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狂的异想世界_索菲·金塞拉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 前言
恩德威齐银行
伦敦w13hw斯托里昂广场1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布里斯托尔bs10dn贾维斯路63号4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祝贺您!作为一名刚从布里斯托尔大学毕业的学生,您无疑应该为自己的成绩感到骄傲。
作为一家为每个人提供合适账户的灵活、周到的银行,我们恩德威齐人也同样对我们的成绩感到骄傲。我们尤其骄傲的是有远见接近了像您这样有才干的顾客。
因此我们将向您,布卢姆伍德女士——一名大学毕业生——提供一项优惠服务,即在您参加工作的头两年期间可免息透支2000英镑。您一旦决定在恩德威齐银行开设账户,即可马上享受此项服务。真心希望您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期望收到您的申请表格。
再次向您表示祝贺!
您忠诚的
奈杰尔?弗尔斯
毕业生市场部经理
1997年7月6日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根据我在5月3日、7月29日和8月14日给您的信,您应该非常清楚,您的毕业生免息透支服务将于1999年9月19日结束。您也应该非常清楚,您的实际透支额已经超出了允许的2000英镑。
您目前的收支情况是:透支379456英镑。
能否劳驾您致电我的助手埃丽卡?帕内尔,以便安排一次会晤商讨此事。
您忠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1999年9月10日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得知您摔断腿的消息,我感到非常难过。
待您康复时,可否劳驾您致电我的助手埃丽卡?帕内尔,安排一次会谈以讨论您目前的透支问题。
您忠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1999年9月22日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得知您患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的消息,我感到非常难过。
待您康复时,可否劳驾您致电我的助手埃丽卡?帕内尔,安排一次会谈以商谈您的情况。
您忠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1999年11月17日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 -2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
没事的,别紧张,别紧张。这只是一张visa卡账单而已。一张纸,几个数字。我的意思是,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
我盯着办公室的窗外,一辆公共汽车正沿着牛津大街驶过。一个白色的信封正躺在我那杂乱无章的办公桌上,我强迫自己打开它。那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我跟自己说了无数遍。我并不笨,不是吗?我当然知道账单上面的数字会是多少。
在一定程度上。粗略地。
大概……200英镑吧。也许,300英镑。没错,也许是300英镑。最多也就350英镑吧。
我漫不经心地闭上眼睛合计了起来。在jigsaw买的那套衣服,和苏西在夸利诺餐厅吃的那顿饭,那块红黄相间的华丽小地毯。想起来了,光是那块地毯就花了200英镑。但那可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大家都赞不绝口。或者,至少苏西是这样的。
而那套jigsaw服装在减价——打了七折呢!所以,这其实是在省钱嘛!
我睁开眼睛,伸手去拿账单。手指刚碰到那纸头,我就想起了新买的隐形眼镜,95英镑,的确是挺贵的。可,我是说,我不能不买,不是吗?眼前一片模糊,我除了四处乱走还能做什么呢?
而且我还不得不买了新的眼镜清洁液、一个精制的眼镜盒和一些低过敏性的眼线笔。那么,这些总共加起来应该是……400英镑?
坐在我桌子旁边的克莱尔?爱德华兹从位子上抬起头来。她正在把她所有的信件分门别类,就像每天早晨做的一样。她用橡皮筋把它们扎好,然后在上面贴着诸如“速回”或是“稍后再回”的标签。我讨厌克莱尔?爱德华兹。
“没事吧,贝基丽贝卡的昵称。——译注?”克莱尔问。
“没事,”我轻松地说,“我只是在看信。”
我欢快地把手伸进信封,但是我的手指没有把账单完全抽出来。它们还紧紧抓着它,我的心又被我的秘密梦想揪紧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梦想吗?它基于我在报纸上读到的一个故事,讲的是银行发生的一个错误。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就把它剪了下来,贴在我衣柜的门上。银行把两个人的信用卡账单送错了,而——注意这一点——这两个持卡人并没有发现,支付了错误的账单。他们甚至看也没看就付了彼此的账单。
自从读了这个故事后,我的秘密梦想就是同样的事情将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康沃尔的某个傻呵呵的老太太会收到我那张巨额账单,然后看也不看就付了账。而我将为她付清三罐猫食的账单,59便士一罐。这,毫无疑问,我肯定会支付。毕竟,我们要公平交易嘛!
我注视着窗外,笑容满面。我确信它一定会在这个月发生——我的秘密梦想就要成真了。但是,当我终于从信封里抽出账单时——在克莱尔好奇目光的催促下——我的笑容犹豫了,接着消失了。某种发热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我想那可能是紧张。
白纸黑字上一连串熟悉的商品名称从我的眼前匆匆掠过,好像一个迷你型的购物中心。我竭力地想弄清楚到底有哪些东西,但是它们移动得太快了。thorntons,我努力瞥见了一眼。thorntons巧克力?我到底要thorntons巧克力做什么呢?我明明正在节食嘛!这张账单一定搞错了。这不可能是我的账单,我不可能花了这么多钱!
不要紧张!我在内心狂喊。关键是不要紧张。只要一项一项慢慢看。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力,从头看起。
whsmith文具(唔,这没什么。每个人都需要文具用品。)
靴子(同上)
specsavers眼镜(必需品)
oddbins葡萄酒(一瓶葡萄酒——必需品)
ourprice的影集(ourprice?哦,没错。新买的影集。唔,我不得不买它,不是吗?)
在bellapasta餐厅的一顿晚餐(与凯特琳的晚餐)
oddbins葡萄酒(一瓶葡萄酒——必需品)
esso汽油(汽油不能算)
在quaglino餐厅的一顿晚餐(的确花费不少——但仅此一次)
pretàmanger(那次我的现金用光了)
oddbins葡萄酒(一瓶葡萄酒——必需品)
riches地毯(什么?哦,是的,那块地毯。毫无意义的地毯。)
lasenza内衣(为了和詹姆斯约会而买的性感内衣)
agentprovocateur内衣(为了和詹姆斯约会而买的另一套更性感的内衣。哈。好像我需要似的)
body店(买了我必须用的皮肤清洁刷)
next衬衫(非常烦人的白衬衫——但它在打折)
millets……
我的视线停了下来,millets?我从来没进过millets!我去millets干什么呢?我疑惑地盯着账目,皱着眉头,死命地回忆——突然,我恍然大悟。事情明摆着嘛。有人盗用了我的信用卡!
哦,上帝!我,丽贝卡?布卢姆伍德竟然成了一桩罪行的受害者!
现在,我明白了。某些罪犯偷走了我的信用卡并伪造了我的签名。谁知道他们还在哪儿用了它?难怪我账单上的数目会如此庞大!有人带着我的信用卡在伦敦各处度过了一个花钱狂欢节——他们还以为他们能够逃脱法律的惩罚呢!
可他们是怎么办到呢?我从手提袋中摸出钱包,打开——我的visa卡就在那儿瞪着我。我把它拿了出来,盯着它。一定是有人从我的钱包中偷走了它,用了它——然后再把它放了回来。一定是我认识的什么人。哦,上帝。会是谁呢?
我怀疑地环视了一遍办公室。无论是谁,他都不太聪明。在millets用我的卡!这简直有点可笑,好像我去那儿买过东西似的。
“我从来都没有进过millets!”我大声地说。
“不,你去过的。”克莱尔说。
“什么?”我转身对着她,特别不高兴被打断了。“不,我没去过。”
“你给迈克尔的送别礼物就是在millets买的,不是吗?”
我盯着她,感到自己的笑容消失了。哦,该死!是的。那件送给迈克尔的蓝色带帽夹克。那件糟糕的从millets买的蓝色带帽夹克。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3
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迈克尔是我们的副主编,在他三个星期之前离开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地去为他买礼物。我带着装满硬币和钞票的棕色信封进了那家店,选中了一件带帽夹克(我认为这件衣服对他再合适不过)。在付款最后一刻,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决定用信用卡付账,而把手上的所有现金留给自己。
我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把那四张五英镑的钞票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皮夹里,再把一英镑的硬币挑出来放入零钱包,最后把剩下的零头倒进了手提袋的底部。噢,没错,当时我还想着,这样就不用再到提款机取款了。我还以为那60英镑足够我花上好几个星期呢!
那么那60英镑呢?我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把它们花光了,是吗?
“你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个呀?”克莱尔说,她把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我能看到她那透视力极强的小圆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她知道我正在看visa卡账单。“没什么。”我说,迅速地翻到账单的第二页。
但是我已经方寸大乱。平常我总是只看最低应缴金额,完全不理会账单上的金额总数,但是我发现自己正直盯着账单最底端的那个数字。
949英镑63便士。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约摸30秒的时间,我呆呆地盯着它,然后将账单塞回信封。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似乎这张纸与我毫无关系。或许,如果我不小心让它掉到电脑后面的地板上,它就会消失。清洁工会把它扫走,而我也可以宣称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他们总不可能要我支付一张从未收到过的账单吧,能吗?
我脑子里已经在拟一封信了:“亲爱的visa部经理,我被您的信弄糊涂了。您到底在说什么账单呢?我从未收到来自贵公司的任何账单。您信中的语气我并不介意,但我应该提醒您,我会写信给《监督者》的安妮?鲁宾逊的!”
或者我可以搬到国外去。
“贝基?”我猛地抬起头,克莱尔正盯着我,“那篇关于劳埃德银行的文章,你写好了吗?”
“快了。”我撒了谎。她正看着我,我觉得不得不在电脑上打开它,就为了表现得很听话,但她还是恶狠狠地看着我。
“储蓄者可以从当月的存取中获益,”我在屏幕上打着,直接把我面前的一份新闻稿复制上去。“账户同时为那些投资超过5000英镑者提供阶梯式利率。”
我打上一个句号,呷了一口咖啡,把新闻稿翻到了第二页。
这就是我的工作,顺便说一句,我是某家财经杂志的记者。我的职责就是告诉其他人如何理财。
当然,这并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工作,任何一位撰写个人财务文章的作者都不是真的想做这事。也许会有人告诉你,他们对这工作有多投入。那是他们在撒谎!他们的意思是实在找不到其他更有意思的工作了。他们是说他们曾经向《泰晤士报》、《快报》、《嘉人》、《时尚》、《gq》还有《loaded》求过职,但所有的答复都是“滚开”。
因此他们只好向《金属器皿制造月刊》、《奶酪制法大全》,或是《投资指导》求职。他们可能作为最没价值的编辑助理被录用,没什么钱,还满心感激。从此之后,他们就一直写着关于金属、奶酪或是储蓄的文章了——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我本人是从一本颇有吸引力的《个人投资期刊》起步的。我学会了如何照抄新闻发布稿、如何在新闻发布会上煞有介事地点头,以及如何发问才使自己听上去就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年半之后——信不信由你——我被猎头公司挖到了《成功理财》。
当然,对于财经我还是一窍不通。在公交车站的人懂得比我多,学校里的孩子懂得也比我多。现在我干这份工作已经三年了,我还是担心有人会找出我的破绽。
那天下午,主编菲利普叫我的名字,我吃惊地跳了起来。
“丽贝卡?”他说,“说句话。”他招手示意我到他桌前。他的嗓音忽然降低了许多,有点像搞阴谋,而且还对着我微笑,好像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哦,我的上帝,我想,升职,一定是的。他知道我赚得比克莱尔少,这是不公平的!所以他打算让我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更高。他要偷偷地告诉我,这样克莱尔就不会嫉妒了。
笑容在我脸上绽放开来,我起身走到三码之外的他的办公桌旁,尽量保持镇静,但是内心深处却已经开始盘算该用增加的薪水买些什么才好。我会去“whistles”买那件旋动式外套;再去piedàterre买几双黑色的高跟皮靴;也许我还可以去度假;再把那该死的visa卡上的欠款一次还清。我感到一阵解脱后的轻松。我就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丽贝卡?”他把一张入场券推到我的面前,“这场记者招待会我去不成了,”他说,“但是它肯定非常有意思。你愿意去吗?在布兰登传播公司。”
我感觉到兴高采烈的神情就像果酱一样从我的脸上滑落。他并非是要提升我。我也不会加薪。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为什么要那样地对我笑?他一定知道他在挑起我的希望。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有什么问题吗?”菲利普问。
“没有。”我喃喃地答道,但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眼前我的旋动式外套及高跟的靴子正消失在水坑中,就像西方邪恶的女巫那样。根本就没有升职的事,只是一场记者招待会而已……我瞥了一眼入场券。是关于新单位信托投资的。怎么可能有人会说这是有意思的?
“你可以把它详细写成一条新闻。”菲利普说。
“好的。”我说着,耸了耸肩走开了。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4
我怎么会这么蠢?
在去记者招待会的路上,只有一件东西是我非买不可的——那就是《金融时报》。《金融时报》是女孩子最好的装饰品。它的主要优点是:
1颜色鲜丽。
2只需85便士。
3如果你夹着它走进房间,大家会对你肃然起敬。一份《金融时报》在手,哪怕你谈论的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大家都不会认为你是傻子;相反,他们会觉得你也是一个兴趣广泛、聪明绝顶的知识分子。
我到《成功理财》面试时,手里就是拿着一份《金融时报》和一份《投资者必读》前往的——我连一个财经方面的问题也没有被问到。我记得,整个面试的时间我们都在谈论假期别墅和抱怨其他编辑。
因此,我在书报亭停了一下,买了一份《金融时报》,把它整齐地卷起来夹在腋下,欣赏着自己在dennyandgeorge橱窗里的倩影。
看起来还不错,我想。我穿着那条从frenchconnection买的黑裙子,一件knickerbox的白色t恤,在m&s买的小开襟安哥拉羊毛衫,但是它看起来却像是agnèsb的。还有脚下的方头鞋则是刚从hobbs买到的。更棒的是,虽然没有人欣赏得到,但我知道自己里面正穿着那套新的绣着黄色玫瑰花蕾的艳丽内裤和胸罩,这可是我所有行头中最美的东西。事实上,我甚至希望我能够被车碾过,以便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它们。
这是我的习惯,把身上所穿的衣服逐条列出,就好像时尚杂志上的一页。我这么做已经有好几年了——自从我读《justseventeen》开始。每一期,他们都会在街上拦住一位女孩,给她照一张相,列出她身上的所有衣服。“t恤:chelseagirl;牛仔裤:top商场买的;鞋子:向朋友借的。”我以前常常急不可待地读着这些单子——到现在,如果我买了不是名牌的衣服,我就会把商标撕掉。这样的话,万一在街上被拦住,我就可以假装忘了它是在哪儿买的。
不管怎样,我就在这,盯着自己,想着我看上去非常漂亮,还隐约憧憬着《justseventeen》的什么人会拿着照相机突然冒出来——就在这时,我的双眼突然放光,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我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在dennyandgeorge的橱窗上有一张不起眼的告示。暗绿色的纸上用奶油色写着“打折”两个字。
我盯着告示,心跳急速加快。这不可能是真的,dennyandgeorge不可能在打折,他们从来不打折。他们的丝巾和羊绒都非常抢手,卖两倍的价格也照样会有人买。这个世界上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渴望拥有一条dennyandgeorge的丝巾。(显然,不包括我爸妈。我妈妈的观点是,只要是不能在金斯敦的bentalls购物中心买到的东西,都是用不着的东西。)
我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上几个台阶,推开了小店的门。门吱地一响,在那工作的漂亮的金发女郎抬起了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欢她。与服装店里那些傲慢的胖女人不同,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你长年累月地站在那里盯着你真的买不起的衣服看。通常的情况是,我花上了半个小时流连于dennyandgeorge的丝巾中,然后去accessorize买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一些。我已经买了整整一抽屉dennyandgeorge的代替品了。
“嗨,”我尽量显得平静地说,“你们……你们正在打折。”
“没错。”金发女郎微笑着,“这可是很难得的哦!”
我的眼睛在店中扫视,只见一排排丝巾,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都放着暗绿色的“对折”的减价牌。印花的天鹅绒,装饰着珠子的丝绸,绣花的开司米,上面都有dennyandgeorge朴素的商标。到处都是。我不知道该从哪儿看起了。我想我又经受了一次紧张的攻击。
“我记得你一直都挺喜欢这一条!”漂亮的金发女郎从她面前的一堆里挑出了一条泛着柔和光泽的蓝灰色丝巾对我说。
噢,上帝,没错。我想起这条丝巾了。丝绒的料子,套印成浅蓝色,还点缀着闪光的珠子。我一边盯着它看,一边感觉到许多无形的绳子在静静地把我往丝巾方向拉。我不得不摸摸它,我不得不系上它。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女孩看了看标签,“原价340镑,现价120镑。”她走上前,把丝巾系在我脖子上,我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疑问,我一定要买下这条丝巾,我不得不买下它。它让我的眼睛看上去更大,它让我的发型看上去更昂贵,系上它我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不论穿什么,我都能系着它。人们会称我为“戴着dennyandgeorge丝巾的女郎”!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金发女郎对我微笑着,“这种款式就只剩下一条了。”
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丝巾。
“我买了,”我喘着气说,“这条丝巾我买了!”
趁着她包装丝巾的空当,我掏出钱包,打开,以一种自然、无意识的姿势去拿我的visa卡——但是手指碰到的却仅仅是空空的皮包。我大吃一惊,连忙在钱包的各个夹层中翻寻,不知道我是把卡和收据一起塞到了什么地方,还是藏在了名片的下面……接着,心头猛地一颤,我想起来了,visa卡被我放在桌子上了。
我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把visa卡落在桌子上了呢?我在想什么啊?
漂亮的金发女郎把包好的丝巾放进了一个暗绿色的dennyandgeorge袋子里。我的心跳得砰砰响。我该怎么办呢?
“你准备怎么付款?”她愉快地说。
我的脸刷地变得通红。
“我刚发现我把信用卡忘在办公室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噢。”女孩说,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
“你能为我把丝巾保留一会儿吗?”
那女孩看上去犹豫不决:“保留多久?”
“到明天?”我绝望地说。噢,上帝!她拉长了一张脸。她怎么不理解我的心情呢?
“恐怕不行,”她说,“打折商品是不能保留的。”
“那么就到今天下午吧!”我连忙说,“你们什么时候关门?”
“六点。”
六点!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有些紧张。这可是个挑战,丽贝卡!我得赶到记者招待会,并尽早地离开,然后叫辆出租车回办公室。我会拿到我的visa卡,再告诉菲利普我把笔记本拉下了,再到这儿来,买下这条丝巾。
“你能为我保留到那个时候吗?”我恳求道,“求你了,求你了!”那个女孩态度温和了些。
“好吧,那我先把它放在柜台后面吧!”
“谢谢。”我气喘吁吁地说。我匆匆离开这家店,沿路往布兰登传播公司赶去。请让记者招待会时间短一点吧,我祈祷着。请不要让提问时间持续太长。求求老天,就让我得到那条丝巾吧!
到了布兰登传播公司后,我感到自己开始放松。毕竟,我有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我的丝巾安全地呆在柜台的后面,没有人能从我这儿偷走它。
布兰登传播公司的大厅里立着一张告示,写着:“‘福兰特海外机遇’记者招待会在阿耳特弥斯厅举行”。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正指点众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这意味着阿耳特弥斯厅一定非常大。这次招待会显然还没有大到足以让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兴师动众的地步,但是规模也不小了。在我们这个枯燥的小世界里相对来说是个重要的事件。
当我走进房间时,里面早已挤满了嘁嘁喳喳的人群,女侍者端着烤面包往来穿梭。记者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香槟酒,就好像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似的;公关小姐们高傲地看着,呷着水。一个侍者给我送来了香槟,我拿了两杯。一杯现在喝,一杯放到了我的椅子下面,等听那些单调沉闷的东西时喝。
在房间的远角,我看见了埃莉?格兰杰,她是《投资者周刊》的记者。她被两名西装笔挺的热情男子挤进了一个角落里,她对他们点着头,眼中却一片茫然。埃莉很了不起。她在《投资者周刊》只做了六个月,却已申请面试了43个其他的工作。她真正想要的是成为一本杂志的漂亮主编。我真正想要的是成为gmtv欧洲最大型的早餐电视节目。——译注的菲奥纳?菲利普斯gmtv的著名新闻节目主持人、记者。——译注。有时,当我们喝多了的时候,我们会定下协议,如果三个月后我们不能更令人兴奋的话,我们就都辞职。但是想到没钱——哪怕是一个月——可比想到用我的余生写些什么养老金计划要可怕得多。
“丽贝卡,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招待会。”
抬头一看,我险些让香槟给呛着。是布兰登传播公司的老板卢克?布兰登,他正盯着我,似乎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和他只见过数面,而且在他旁边我总感觉有点不自在。首先,他的名气大得吓人。大家都公认他是天才,甚至我的老板,菲利普也这么认为。他白手起家,创办了布兰登传播公司,现在它已经是伦敦最大的财经咨询公司,几个月前他还被某报纸评为同代人中最聪颖的企业家之一。据说他的智商非常之高,还有着精准的记忆力。(我一向憎恨拥有精准的记忆力的人。)
但是让我不自在的还不止这些。和我说话时,他似乎总是皱着眉,似乎他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事实上,这只是我的想法,他也许并非如此。结果也可能会是这位著名的卢克?布兰登不仅是个天才,而且还善于洞察别人的心思。他一定知道当我瞪着某幅乏味的图表,煞有介事地点头时,心中所想的其实是我在joseph里看到的一件漂亮的黑色上衣,并揣测着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把另一条裤子也一并买下。
“你认识艾丽西娅的,对吧?”卢克指着站在他身旁无可挑剔的金发女郎说。
事实上,我并不认识艾丽西娅,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认识她呀。布兰登公司(他们是这么叫的)的女孩全都一个样:穿着考究,谈吐文雅,老公都是银行家,没有一点儿幽默感。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5
卢克·布兰登
“丽贝卡,”她握住我的手,冷冷地说,“你在《成功理财》杂志社工作,是吧?”
“是的。”我也同样冷冷地回答。
“你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艾丽西娅说,“我知道你们记者总是忙得很。”
“哪里,哪里……”我回答,“我们希望尽可能多参加记者招待会,了解行业信息。”我对自己的回答极为满意,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艾丽西娅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我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难以置信的重要。
“那么,告诉我,丽贝卡。你对今天的新闻有何看法?”她指着我夹着的那份《金融时报》。“真是让人吃惊,你不觉得吗?”
哦,上帝,她在说些什么?
“的确挺有意思的,”我说,依然微笑着,拖延时间。我扫了一圈房间想找到点线索,但一无所获。发生了什么事呢?是利率又上涨了还是什么呢?
“我不得不说,对于工商界来说这是一个坏消息,”艾丽西娅热切地说,“但是,你当然有你的观点。”
她看着我,等我做出回答。我感到双颊正变得通红。我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呢?从今天起,我暗下决心,我要天天看报纸,我再也不要陷入类似的窘境了。
“我同意你的观点,”我最后说,“我认为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我的喉咙好像被掐住了。我连忙喝了一大口香槟,巴不得现在发生地震。
“你预见到了吗?”艾丽西娅说,“我知道你们记者总是走在前面。”
“我……我当然知道它会发生。”我说,我相当肯定我听上去令人信服。
“现在又有关于苏格兰普莱姆和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传言!”她专注地盯着我,“你认为这真的会发生吗?”
“这个……这个就很难说了,”我回答道,又喝了一大口香槟。什么传言?噢,上帝。她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呢?
然后,我错误地瞥了一眼卢克?布兰登。他正盯着我看,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哦,该死!他知道我正在瞎扯,不是吗?
“艾丽西娅,”他突然插话,“马吉?史蒂文斯进来了。你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艾丽西娅说,她被训练得像一匹赛马,稳步向门口走去。
“还有艾丽西娅——”卢克补充到,她迅速转回身来。“我想确切知道是谁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是。”艾丽西娅吞咽一下,然后匆匆走开了。
上帝啊,他真吓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想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噢!”我轻松地说,“我也得走了,我要去……”
但是卢克?布兰登却向我靠近。
“sbg今早宣布他们已经兼并了拉特兰银行。”他悄声说。
没错,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广播中听说了这条消息。
“这个我知道。”我傲慢地回答,“我在《金融时报》上已经看到了。”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我就走开,跟埃莉说话去了。
记者招待会就要开始了,我与埃莉侧身走到后面,占了两个在一起的座位。我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开头写上“布兰登传播公司”,随手在边上画了一些花。旁边的埃莉则用手机拨通了听取星座资讯的电话。
我抿了一口香槟,靠在椅背上,想放松一下。记者招待会上根本就没什么可听的,所有的资讯都在宣传单上,你大可事后再整理出他们所谈的内容。事实上,我不知道若我拿出一瓶hardcandy的指甲油来涂指甲,是否会有人发现。这时,那个可怕的艾丽西娅突然向我探过头来。
“丽贝卡?”
“什么事?”我懒洋洋地说。
“你的电话。你的主编打来的。”
“菲利普?”我傻乎乎地问,就好像我有一大堆主编可以选一样。
“是的。”她像是看着弱智者一样地看着我,又指了指后面桌子上的电话。埃莉询问式地看了我一眼,我向后一耸肩。以前菲利普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到记者招待会上找我。
我往房间后面走的时候,感到既兴奋又得意。也许办公室里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也许他抢到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新闻,希望我马上飞往纽约进行追踪报道。
“你好,菲利普?”我对着话筒说——我希望自己接下来能说出既盛气凌人又让人印象深刻的什么话,就像只是简单地说一声“是”一样。
“丽贝卡,听着,很抱歉打扰你,”菲利普说,“但是我的偏头痛又犯了,我要回家休息。”
“哦。”我困惑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帮我跑个腿?”
跑腿?他以为我是谁?如果他想别人帮他买扑热息痛,他应该找个秘书才对。
“我不太肯定,”我丧气地说,“我这儿也走不开。”
“在你那边结束之后,社会保障委员会将在五点钟发布报告。你能不能过去一趟,把报告拿回来?你可以直接从记者招待会现场走到威斯敏斯特去。”
什么?我吃惊地瞪着电话。不,我不能去拿什么该死的报告。我要拿的是我的visa卡!我要的是得到我的那条丝巾!
“克莱尔能不能去?”我说,“我想回办公室把那篇……”我这个月在写什么来着?“那篇关于资产抵押的文章写完。”
“克莱尔去城里取简报了,而且威斯敏斯特就在你回时尚的富勒姆的路上,不是吗?”
我住在富勒姆,菲利普总是拿这来开玩笑。就因为他自己住在哈彭登。
“你可以坐地铁去,”他说,“拿了报告,再坐地铁回来。”
噢,上帝。我想不出任何办法脱身。我闭上眼睛在心里迅速地盘算着。这里需要一个小时;冲回办公室拿visa卡,返回dennyandgeorge买下丝巾;再冲到威斯敏斯特取回报告。也许时间刚好来得及。
“好吧,”我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回到位子上坐定,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前面的屏幕上出现了“远东机遇”的字样。接着就是一系列关于香港、泰国及国外其他地方的五彩缤纷的图片,这些地方总是让我满怀期待地想去度假。但是今天我可放松不下来,甚至没有笑话那个刚到《证券周刊》的女孩子,她正发疯似的想记下每句话,可能还准备问五个问题,因为她认为她应该这样。我太担心那条丝巾了。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该怎么办?如果有其他人出高价把它买走了,又该怎么办呢?这些担忧搞得我心神不宁。dennyandgeorge的丝巾可不可能在谈好价后又抬价卖给别人?
当屏幕上的泰国照片消失,让人讨厌的图表开始出现时,猛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当然!我可以用现金把那条丝巾买下啊。没有人会讨厌现金。我可以用银行卡提款100镑,那么所有我要做的就是再凑足20英镑,这样,那条丝巾就是我的了!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在上面写道:“你可以借我20英镑吗?”然后把纸递给了埃莉,她还在偷偷摸摸地听着手机呢!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听些什么,不可能还是关于她的星座,想必。她低下头看看纸条,摇了摇头,写道:“我一毛钱也没有。该死的机器把我的卡给吞了。目前正以午餐券度日。”
倒霉!犹豫了一下,我又写道:“那信用卡呢?我保证会还给你。还有你到底在听什么?”
我把纸条递给她,突然灯全都亮了起来。介绍已经结束,而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家在座位上活动活动,一位公关小姐开始发送装订精美的小册子。埃莉打完了电话,对我咧嘴一笑。
“爱情生活的预测。”她说,又拨了一个号码,“真的挺准的呢!”
“简直是废话连篇。”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不敢相信你真的迷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你这哪像个财经记者呀?”
“不像,”埃莉说,“那你呢?”我们俩咯咯笑了起来,直到来自某家全国性媒体的一位资深记者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我们才止住不笑。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我抬头一看,是艾丽西娅。她正站在房间的前部。我愤恨地发现,她的腿长得蛮漂亮的。“正如你们所看到的,福兰特海外机遇储蓄方案代表着一种全新的投资方式。”她环视了一周,与我目光相对时,她冷冷地笑了一下。
“海外机遇?”我轻蔑地用手指着小册子,低声对埃莉说,“奇特的价格倒是更合适。你看见他们要价多少吗?”
(我总是先看要价,就像买东西时总是先看价格标签一样。)
埃莉大为赞同地转了转眼睛,还在听她的手机。
“福兰特投资就是要让您的资产增值,”艾丽西娅用那傲慢的语调说着,“福兰特投资能让您得到更多的回报。”
“他们要价愈高,你损失的就愈多。”我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屋子里一阵哄笑。上帝,这真是太尴尬了!现在连卢克?布兰登也瞪着我。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正在做记录。
然而,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假装做记录的样子?除了宣传单上的溢美之辞外,其余的东西我们的杂志是一概不采用的。关于福兰特投资的广告每个月都要占去我们杂志满满两个版面的篇幅。并且,由于去年他们带菲利普去泰国进行了一次奇异的调查旅行——我们除了大唱赞歌,根本不被允许有任何异议。
艾丽西娅还在说个不停,我把身体向埃莉那边靠了靠。
“那么,听着,”我小声说,“你能把信用卡借我吗?”
“我的信用卡早就没钱了。”埃莉不无歉意地小声回答,“我已经到了透支的上限。要不然我为什么靠免费就餐券维持生活?”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6
得到20英镑
“但是我需要钱!”我小声说,“我有急用!我需要20英镑!”
我的声音比我打算的要大得多,艾丽西娅停止了演说。
“丽贝卡,也许你早就应该加入福兰特投资。”艾丽西娅说。屋子又是一阵窃笑。几个人转过脸张着嘴傻看着我,我怒气冲冲地回瞪着他们。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们可都是我的记者同行耶。他们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呀!全国记者协会的团队精神都跑到哪儿去了?
尽管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加入过全国记者协会,但我们依然是同一阵线上的战友嘛!
“你要20英镑干什么?”卢克?布兰登从会议室的前排问道。
“我……我的姑妈,”我挑衅似的说,“她住院了,我想给她买件礼物。”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卢克?布兰登把手伸入口袋,掏出了一张20英镑的钞票,然后把它递给了坐在前排的一名记者。那名记者犹豫了一下,便把钱向后面一排传过去。就这样,一张20英镑的钞票经过手手相传,最后终于到了我这儿,就像风扇旋转着穿过人群。当我接过钞票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我的脸通红。
“谢谢,”我尴尬地说,“当然,我会还给你的。”
“替我向你的姑妈问好!”卢克?布兰登说。
“谢谢!”我又说了一遍。然后我看了艾丽西娅一眼,心中泛起一丝胜利的感觉。她看起来沮丧极了。
到最后的记者提问时间时,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溜走,回各自的办公室去。通常,这种时候我会去买一杯cappuccino,再去逛逛街的。但是,今天我不会这样。今天我下定决心坚持等到最后一个无聊的关于税收结构的问题问完。这样,我就可以走到前排,亲自向卢克?布兰登道谢,如果说不出口,就用手势。然后我才会去买那条丝巾。太棒了!
但让我吃惊的是,只几个问题过后,卢克?布兰登就站起身,低声跟艾丽西娅说了点什么,就往门口走去。
当他经过我座位时,我嘀咕了句“谢谢”,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听到了。
不过,谁在乎呢?重要的是我已经得到20英镑了。
在从威斯敏斯特回去的路上,地铁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五分钟过去了,然后十分钟。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会这么差!一般情况下,我当然是渴望地铁发生故障的,这样就有理由在办公室外多逗留一会儿。但是今天我就像一位患了溃疡、忧心忡忡的商人一样,我不停地敲打手指和叹气,还不时地探出头去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我脑子里的一部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在商店打烊前赶到dennyandgeorge;另一部分也知道即使我赶不到,那个金发女郎也不可能把那条丝巾卖给别人。但还是存在可能性的,所以除非我亲手拿到了丝巾,否则是不能安心的。
当地铁终于重新启动时,我夸张地长叹一声,回到座位上坐定。我瞥了一眼坐我左边那位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男士。
“谢天谢地!”我说,“我都快绝望了。”
“这真是让人沮丧。”他安静地附和道。
“他们可不这么认为,是吗?”我说,“我是说,我们中有些人是有要紧事做的。我就非常赶时间!”
“我也在赶时间。”那个男人说。
“如果地铁还不开动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摇摇头,“你会感觉到非常……无助!”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个男人热切地说,“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们中有些人……”他对我做了手势。“我们并不是搭车逛着玩的。我们能否及时赶到事关紧要。”
“对极了!”我说,“你准备去哪儿?”
“我的太太要生了,”他说,“这是我们第四个孩子。”
“噢!”我大吃一惊,“唔……天哪。恭喜你。我希望你——”
“上次她生产花了一个半小时,”那个男人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我已经坐了40分钟的地铁,而且还得坐,但至少地铁现在开始前进了。”
他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对我笑了。
“你呢?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噢,上帝。
“我……啊……我是准备去……”
我无力地停住口,清了清喉咙,感觉自己的脸羞愧得通红。我不能告诉这位男子,我所谓要紧的事只不过是去dennyandgeorge买一条丝巾而已。
我的意思是,一条丝巾。甚至连外套、大衣或者其他类似重要的东西都不是。
“没那么重要。”我听见自己喃喃而语。
“我才不相信呢。”他好心地说。
哦,现在我感觉糟透了!我抬头一看——谢天谢地,我到站了。
“祝你好运,”我说,慌忙站起了身,“我真的希望你能及时赶到妻子身边。”
当我沿着人行道往店里走去时,我感到一丝羞愧。也许我应该把120英镑掏出来交给那个男子,让他为新生宝宝买些东西,而不是买一条毫无用处的丝巾。我是说,你仔细想一想,到底什么更重要,衣服——还是新生命的奇迹?
我沉思着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变得深沉而富有哲理了。事实上,我是如此的全神贯注,差一点就走过了该拐弯的路口。幸好我及时抬起头,转过街角——我的心猛地一震。一个拎着dennyandgeorge袋子的女孩朝我走过来。刹那间,我脑海中其他的想法全都无影无踪了。
哦,我的上帝。
万一她买走的是我的丝巾,该怎么办?
万一她特别想要它,那个店员就把它卖给了她,认为我不会回来了,该怎么办?
我的心脏开始紧张地跳动,沿着街道大步向商店走去。当我走到门前,推开门时,我担心得几乎无法呼吸。要是它已经被卖掉了,怎么办?我将怎么办?
但是我进门后,那个金发女郎对我笑了。“嗨!”她说,“它在这儿等着你呢!”
“哦,谢谢。”我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柜台上。
我真觉得好像经历了一次搏击课程才到达这儿的。事实上我认为他们应该把“购物”列为易引起心血管疾病的行为之一。每当看到“对折”的告示,我的心就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我一面数一面取出面额为10元和20元的现钞,然后等着。当她俯身从柜台后面拿出那个绿色盒子时,我几乎有些发抖。她把它放进一个泛着光泽的厚袋子里,袋子上还有暗绿色的拎绳。她把袋子递给我,我简直想闭上我的眼睛,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那一刻,当你的手指缠绕着一个闪闪发光、一点褶痕都没有的袋子的拎绳时——里面装着的所有华丽的新东西都变成了你的。这像什么?它就像是饥饿数天后,嘴里塞满了热乎乎的奶油土司;又像是早上醒来意识到今天是周末;还像做爱时的高潮时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纯粹的、完全属于个人的快乐。
我慢慢走出商店,还迷迷糊糊地沉浸在喜悦之中。我终于有一条dennyandgeorge丝巾了。我终于有一条dennyandgeorge丝巾了!我终于有——
“丽贝卡。”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惊骇得胃部一阵痉挛。是卢克?布兰登!
卢克?布兰登站在路上,就在我面前,而且他正盯着我手中拎着的袋子。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慌乱。但是,他在人行道上干什么呢?像他那样的人不是有私人司机吗?他难道不是应该正赶往某个重要的招待会或其他什么吗!
“你已经买好了吗?”他说,微微皱着眉头。
“什么?”
“你姑妈的礼物。”
“哦,是的。”我咽了一口口水,“是的,我……我买到了。”
“那就是吗?”他指了指我手里的袋子。我的脸绯红。
“是的,”我最后说,“我觉得一……一条丝巾挺不错的。”
“你真够大方的。dennyandgeorge的丝巾。”他扬了扬眉毛,“你的姑妈一定是位很时髦的女士。”
“她是的,”我清了清喉咙说,“她非常有创造力。”
“的确如此,”卢克停了一下又问,“该如何称呼她呢?”
噢,上帝。我本该一见到他就扭头跑掉的,那时还有机会。而现在,我整个儿瘫痪在这儿。连一个女性的名字都想不出来。
“嗯……欧明裘德。”我听见自己说。
“欧明裘德姑妈,”卢克若有所思地说,“唔,替我向她问好。”
他对我点了点头,就走开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竭力想弄清楚他是否已经猜出我在撒谎。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7
苏西
我走进公寓的门,苏西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的第一句话是:“dennyandgeorge!贝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说,脸上笑开了花,“我给自己买了一条丝巾。”
“给我看看!”苏西说着从沙发上伸直了身体。“给我看,给我看,给我看!”她走过来,开始使劲扯包装袋上的绳子。“我想看看你的新丝巾!给我看看!”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和苏西同住一套公寓的原因。朱莉娅,我以前的室友,只会皱起眉头说:“什么牌子?”或是“花这么多钱买一条丝巾?”但是苏西她能完全、彻底地理解。如果我们俩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比我还要糟。
但是,她能够承担得起。虽然她也是25岁,和我一样大,但她的父母还在给她零花钱,美其名曰“补贴”,这显然来自某种家庭的信任——但就我所知,它就是零花钱。她父母还在富勒姆给她买了一套公寓,作为21岁的生日礼物。自那以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一半时间用来工作,一半时间用来睡觉。
她做过很短(非常短)一段时间的公关小姐,我就是在那时认识她的,在一次去格恩西岛大不列颠南部的一座岛屿,法国西北部海岸外英吉利海峡中海峡群岛的岛屿之一。——译注的采访旅行中。事实上,她当时正为布兰登传播公司做事。丝毫不通世故——她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她是我碰到过的最差劲的公关小姐。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为哪家银行做宣传,反而开始热情地赞扬起他们的一个竞争对手。银行里来的那个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而所有的记者都不由得开怀大笑。苏西因此倒了大霉。其实,也就是在那时,她明白了公共关系这一行不适合她干。(另外一方面,他们一回到伦敦,卢克?布兰登就炒了她鱿鱼。这也是我不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
但是我们俩玩了个痛快,喝了一整夜的酒,从那以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然后,当朱莉娅突然跟指导她博士论文的教授逃跑后(她是一匹黑马),苏西建议我搬过去和她同住。我相当清楚她要的租金非常低,而我也从来没有坚持按照市面上的租金付给她,因为我根本就付不起。如果按照市面上的租金来计算,我的薪水只够让我住在埃勒凡特或卡斯尔附近,而不是富勒姆。普通人家如何住得起像富勒姆这样贵得吓死人的地段?我从来无法了解。
“贝基,打开它!”苏西乞求着,“让我看看!”她急切地想把长长的手指伸入袋中乱抓一通,在她撕开袋子之前,我急忙把它拿开了。这个袋子将会被挂在门后,与我其他有身价的包装袋挂在一起,在我需要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时,可以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用到它们。(感谢上帝,他们没有印刷特别的有“打折”字样的包装袋。我憎恨那些这样做的商店。如果一个时髦的袋子上印满了“打折”,那拥有它还有什么意思?那意味着你同时被印满了“吝啬鬼”的字样。)
我非常缓慢地把暗绿色盒子从袋子中取出,掀开盖子,再解开包装纸。然后我,几乎是有些敬畏地,把丝巾提了起来。它太漂亮了!甚至比在店中时还漂亮!我把丝巾围在颈上,然后咧嘴对着苏西傻笑。
“哦,贝基,”她喃喃地说着,“它太漂亮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正在与一个更伟大的生灵——“购物之主”亲密交流。
接着苏西彻底毁了这种美好的感觉。
“这个周末和詹姆斯约会时,你就可以系上它了。”她说。
“我不会的,”我把丝巾解下来,几乎有些愤怒地说,“我不会见他了。”
“怎么搞的?”
“我再也不准备见他了!”我试图满不在乎地耸个肩。
“真的吗?”苏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打算见他?你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我知道。”我避开她那双急切的眼睛,“这件事有点……有点让人感到尴尬。”
“你把他甩了?你甚至还没跟他上过床!”苏西的声音因兴奋而提高了。她拼命地想知道真相。但我是否拼命地想告诉她呢?有那么一刻我考虑过要言行谨慎一些。但接下来我就想,噢,管它呢!
“我知道,”我说,“那正是问题的所在。”
“你是什么意思?”苏西探过身来,“贝基,你在说什么呀?”
我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扭过脸看着她。
“他不想。”
“不喜欢你?”
“不是。他……”我闭上眼睛,自己也不能相信这竟然是事实。“他不愿意在结婚前发生性关系。”
“你开什么玩笑!”我睁开眼,发现苏西正惊恐地望着我——好像她刚刚听到的是有史以来最为亵渎神灵的话语。“你是开玩笑的吧,丽贝卡?”她实际上是在恳求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的确有点让人尴尬,我可以说是……猛扑向他,而他不得不奋力地摆脱我。”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我费尽力气才成功压抑住的可怕记忆。我和詹姆斯是在几个星期前的一次舞会上认识的,而这是我们决定性的第三次约会。我们先是出去吃了一顿很棒的晚餐,詹姆斯坚持由他来付晚餐的费用,接着我们就回到了他的住处,结束于沙发上的接吻。
唔,我应该怎样认为呢?他在那儿,我也在那儿——没错,虽然他的理智在说不,但他的身体肯定在说着:是的,是的,是的。于是,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我伸手摸到了他裤子上的拉链,开始把它往下拉。当他把我的手拿开,把我推到一边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和我闹着玩的,并且更加热情地继续。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的确反应过于迟钝,我早该明白他并不是在和我闹着玩的。事实上,他不得不用劲往我脸上打了一拳,才得以摆脱我——虽然事后他对此感到极为抱歉。
苏西满怀疑惑地盯着我。接着她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不得不动了武力才摆脱你?贝基,你这个母老虎!”
“别这么说!”我抗议道,“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他问我是否准备等他。”
“你回答说,绝不!”
“差不多吧!”我望着别处。
其实,当时的我已经失去了自制力,我似乎记得自己是向他提出了挑战,“现在你可以拒绝我,詹姆斯,”我想起自己用一种自以为是清澈、性感的目光盯着他,沙哑地说,“但是,一个星期之内你就会来敲我的门。”
噢,现在,一个星期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异常沮丧。
“但是,这真是骇人听闻!”苏西说,“万一性生活不和谐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耸耸肩,“我想他情愿冒这个险。”苏西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看见他的……”
“没有!他根本就不让我靠近它!”
“但是,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是不是很小?”苏西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我敢打赌它一定非常小。他企图哄骗某个可怜的女孩和他结婚,然后一辈子都忍受他那个非常小的玩意儿。你好险啊,丽贝卡!”她伸手掏出了一包silkcut香烟,点上一支。
“离远点!”我着急地说,“我可不想让我的丝巾沾染上烟味!”
“那么这个周末你打算怎么过呢?”她吸了一口烟问道,“你没事吧?想不想一起去乡下?”
苏西总是把她在汉普郡的家称作“乡下”,就好像她的父母拥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独立小国似的。
“不去,我没事的。”我拿起一份《收视指南》抑郁地回答,“我要去看我爸妈。”
“噢,”苏西说,“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我会的,”我说,“那你替我向佩珀问好。”
佩珀是苏西的马。她一年大概会骑它三次,但一旦她的父母建议卖掉它,苏西就会变得歇斯底里。显而易见,喂养这样一匹马每年要花费15000英镑。15000英镑!而马又为这笔钱做了些什么呢?它只要站在马厩里吃吃苹果。我真不介意自己也变成一匹马。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苏西说,“家庭税单来了。我们每人300英镑。”
“300英镑?”我惊恐地看着她,“什么,马上吗?”
“是的。事实上,它来迟了。开张支票什么的给我就行。”
“好的,”我故作轻松地说,“300英镑来了。”
我伸手拿过手提包,立刻开好了支票。苏西在房租方面对我很慷慨,因此我总是按时付税单上应付的部分,有时还会多付一些。尽管如此,当我把支票递过去时,还是感到有些发冷。300英镑就这样无影无踪了。而且我还要想想那张该死的visa卡的账单该怎么办。这个月可真够倒霉的!
“噢,还有,有人打电话找你,”苏西匆匆瞥了一眼一张纸头,又补充说,“一个叫埃丽卡?帕斯尼普的人。有这个人吧?”
“埃丽卡?帕斯尼普?”我有时认为苏西的脑袋的确是过于富有想像力了。
“是帕内尔,恩德威齐银行的埃丽卡?帕内尔。她问你是否可以回电给她?”
我瞪着苏西,吓得呆住了。
“她打电话到这儿?她打的是这里的号码?”
“是的。今天下午。”
“噢,狗屎。”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你是怎么说的?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得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什么?”现在轮到苏西瞪大双眼了,“我当然没有说你得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她有没有问起我的腿?或是任何关于我健康状况的事儿?”
“没有!她只是问你在哪里。我说你在工作……”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8
又欠苏西的钱
“苏西!”我悲惨地哀叫。
“噢,那我应该说什么呢?”
“你应该说我摔断了一条腿,又患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正卧病在床!”
“哦,谢谢你告诉我!”苏西眯起眼睛盯着我,然后又盘起双腿,摆出一副莲花坐的样子。苏西长着我所见过的最长、最细、最结实的双腿。每当她穿上黑色紧身裤时,看上去就活像只蜘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你透支了吗?”
我透支了吗?
“就一点点。”我耸耸肩,“会解决的。”
一阵沉默。我抬头看时,发现苏西正在撕毁我的支票。
“苏西!别傻了!”
“等你有了盈余再还给我吧。”她坚定地说。
“谢谢你,苏西!”我说,紧紧拥抱住了她。苏西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尽管如此,我仍然感到烦恼不堪,这种烦恼感纠缠了我整个晚上,并且直到我第二天早上睡醒也没有消失。就连想着我新买的dennyandgeorge丝巾,也无法消除这种情绪。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数月以来,第一次盘算自己一共欠了多少钱:欠银行的钱、visa卡的账单、harveynichols百货公司伦敦最有名的一个百货公司,引领英国的流行时尚,以零售世界上最好的设计产品而著称。——译注信用卡的账单、debenhams百货商店伦敦大型的购物中心。——译注信用卡的账单、fenwicks时装店伦敦著名的时装店。——译注信用卡的账单……现在又欠苏西的钱。
总共加起来大约是……让我想想……大约是6000英镑。
当我揣摩着这个数字时,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我到底如何才能凑到6000英镑呢?我可以每星期存6英镑,存上1000个星期;或者每星期存12英镑,那也得存500个星期。或者……或者每星期存60英镑,那就只需要100个星期。这还差不多。可是,我到底怎样才能一星期凑到60英镑存下来呢?
再或者我可以恶补一番百科常识,然后去参加电视知识竞赛;或者发明某种特别聪明的什么东西;或者,我可以……买彩票中奖。想到这儿,一股愉快的暖流遍及全身,我闭上眼睛又舒舒服服地躺回了被窝里。到目前为止,买彩票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我当然不指望去赢头奖——那完全不可能!但是中个小奖应该没问题吧?似乎有为数众多的小奖呢!比如说——10万英镑。那就够了。我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买一辆车,买一套公寓……
事实上——如果能赢20万英镑就更好了。要不然干脆就25万英镑。
或者,若能赢得与他人共享的头奖就更好了。“五位头奖得主每人将获得130万英镑的奖金。”(我喜欢他们这样说。“130”,就好像那额外的30万英镑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零点,有没有都无所谓似的。)
130万英镑应该会解决我所有的问题。而且我也不贪心,是吧?我还想着要和他人共享大奖嘛!上帝,我祈祷,请你让我获得头奖吧,我保证我会毫不吝啬地与他人共享。
因此,在去父母家的路上,我在一个加油站前停了下来,准备买几张彩票。选数字花了我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我知道“44”是很吉利的数字,还有“42”也是。但是其他的数字该怎么选呢?我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组数字,眯起眼睛盯着它们,努力想像着它们在电视里公布时的情形。
169162344
不行!太糟糕!我到底在想什么呢?“1”从来没有作为第一个号码出现过。“6”和“9”看起来也不顺眼。
31421253644
这样就好多了。我把这组数字填在彩票上。
51118272842
这组数字给我的印象很好。看起来就是赢得大奖的那组数字。我都可以想像出莫伊拉?斯图尔特在新闻中把它读出来:“一位彩票持有者,相信是居住在伦敦西南区的某位居民,赢得了预计是1000万英镑的头奖!”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我该怎么用这1000万英镑呢?我将从哪儿开始呢?
嗯,以一个超大型的舞会作为开始。在某个既时尚又凉爽的地方举办,供应无数的香槟,让大家尽情舞动,还有专门的车负责接送客人,这样大家就都不需要自己开车。然后再送每个人一份带回家的礼物,那种洗泡泡浴的东西真的不错。(calvinklein有没有泡泡浴用品呢?下次我去boots时,一定要留心好好看看。)
接下来,我当然是要为我所有的亲戚和朋友们买房子。我靠着卖彩票的亭子,闭上眼睛开始聚精会神地盘算。假设我以每幢房子25万英镑的价格买下20幢,那么我还会剩下……剩下500万英镑;再加上举办舞会要花掉5万英镑;然后我要带着大家去度假,去巴巴多斯或其他什么地方;那会花掉大概……10万英镑,如果我们都乘飞机旅行。
那么就剩下485万英镑。哦!我还需要6000英镑偿还我所有信用卡的欠款,以及透支;再还掉苏西的300英镑;加起来就算7000英镑吧。那么,还剩下……484万3000英镑。
显然,我还会参与慈善活动。其实,我说不定会建立一项慈善基金。我将支持所有那些被忽略了的不时兴的慈善事业,比如说皮肤方面的疾病和为老年人提供家庭帮助。而且,我还会送上一张金额巨大的支票给以前的英语老师,詹姆斯夫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扩充学校的图书馆了。或许,他们甚至会以我的名字来重新命名它呢,就叫“布卢姆伍德图书馆”。
哦,我还要去“whistles”花300英镑买那件旋动式外套,我必须在它被抢购一空之前买下它。那么,我还剩下多少钱?484万3000英镑,减掉……
“对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茫然地抬起头。我身后的那个女人正试图去取我前面的笔。
“对不起。”我说着有礼貌地为她让了路。但经她这么一搅和,我忘了算到哪儿了。到底是400万英镑,还是500万英镑?
然后,当我发现那个女人正在看我那张涂满乱糟糟的数字的纸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涌现。万一被我弃之不用的一组数字中了奖怎么办?万一1,6,9,16,23,44今晚就中了奖而我却没有把它填上去,怎么办?我会恨我自己,不是吗?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会像那个因为忘了寄出足球赌票而自杀的家伙那样做傻事。
我连忙把那张纸上列出的所有几组数字全都写了上去,一共是九注。九英镑——真是不小的一笔数目。我几乎有些后悔花这么多钱了。但是,这也表示我中奖的几率增加了九倍,难道不是吗?
而且,现在我对1,6,9,16,23,44这组数字有非常好的感觉。为什么单单这组数字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呢?也许冥冥之中,某个人正试图告诉些我什么。brompton百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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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我们的记录显示我们尚未收到您对brompton金卡的最新账单的应付款项。如果您最近几天已经支付了,那么您无需理会此信。
您的未付款项目前是23576英镑。最低支付额是43英镑。您可以用现金、支票支付,或是随信附上银行转账贷项凭单。我们盼望收到您的付款。
谨启
约翰?亨特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2日brompton百货公司
伦敦sw47th布朗普顿街1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前所未有的浪费良机!
在限定时间内,我们将为使用brompton金卡一次性消费满50英镑的客户提供额外的积分*——所以现在请抓住时机,增加您的总点数,这样就有机会获得我们的赠品。
我们所提供的精美礼品包括:
意大利皮包1000分
玫瑰香槟酒一箱2000分
巴黎双飞**5000分
您目前的分数是:35分
敬请记住,在此特别活动期间,您每消费5英镑就可以得到2分。我们热切盼望您的光临,充分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您真诚的
阿德里安?史密斯
客户服务部经理
2000年3月2日
*不包括在饭店、药房、书报亭以及美容店的消费
**有一些限制条件——见信中所附的小册子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9
树立起一个好的榜样
当我到达父母家的时候,他们正在争论着什么。爸爸正站在花园里的一把活梯的中段,捅着房子一侧的檐沟;而妈妈则坐在熟铁圆桌旁,翻阅着一本pasttimes专卖英国中古世纪的复制品的一家商店。的商品目录。我走进院门时,他们俩谁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我说的就是他们应该树立起一个好的榜样!”妈妈在说。
“你认为把他们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是一个好榜样,是吗?你认为那就能解决问题?”
“危险!”妈妈嘲弄地说,“别那么耸人听闻,格雷厄姆。那就是你对英国社会的真实看法吗?”
“嗨,妈妈,”我说,“嗨,爸爸。”
“贝基会赞同我的。不是吗,亲爱的?”妈妈说,指着pasttimes上的一页,“多漂亮的羊毛衫,”她压低声音补充道,“看看那个刺绣!”
“她当然不会赞同你!”爸爸反驳说,“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想法。”
“不,它不是!”妈妈愤慨地说,“贝基,你认为让皇室成员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是一个好主意,是不是,亲爱的?”
“唔……”我慎重地说,“我真的不……”
“你认为女王应该乘93路公共汽车去赴公务约会吗?”爸爸嘲弄地说。
“为什么不?也许这样93路公共汽车会变得更有效率!”
“那么,”我说,在妈妈旁边坐下,“怎么回事?”
“你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处于交通大堵塞的边缘吗?”妈妈说,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如果没有更多的人开始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我们的交通将会失灵。”
爸爸摇了摇头。
“你认为女王乘坐93路公共汽车出行就能解决问题。可是你没有考虑过安全问题,没有考虑过除了约会,她就不会做什么……”
“我不是指女王必须这样,”妈妈反击说,停顿了一会儿,“而是指其他某些人。比如说,肯特郡的迈克尔王妃。她可以经常坐地铁出行,不是吗?这些人需要了解现实生活。”
我妈妈最近一次坐地铁出行大约是在1983年。
“要不要我去煮咖啡?”我聪明地说。
“如果你问我,那我认为交通大堵塞这件事完全是胡说八道,”爸爸说。他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拍掉手上的灰尘。“这都是宣传而已。”
“宣传?”妈妈愤怒地惊叫起来。
“没错,”我慌忙地说,“唔,我去烧水。”
我回到房子里,在厨房里把水壶插好后,在桌子旁坐下,那儿有一片很好的阳光。我已经忘记了爸爸和妈妈在争论什么,他们只会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同意这都是托尼?布莱尔的错。无论如何,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我挖空心思地合计着,中奖之后,我应该给我的老板,菲利普,多少钱呢?我当然不能漏了他——但给钱是不是有点俗气?送一份礼物会不会好些?也许,一副讲究的袖扣吧;或者,装满碟子的那种野餐篮。(克莱尔?爱德华兹,显然,我不会送他任何东西。)
独自坐在阳光灿烂的厨房里,我感觉内心隐藏着一个光彩夺目的小秘密。我就要中奖了!今晚,我的生活将要改变。上帝,我有些迫不及待了。1000万英镑!想一想,明天我就买得起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任何东西!
面前的报纸摊开的正好是房地产版,我无忧无虑地把它拿起来,仔细研究其中价格昂贵的宅邸。我该住在哪里呢?切尔西?诺丁山?梅菲尔位于英国伦敦西区的高级住宅区,因1708年以前在这里每年举行的展览会而得名。?贝尔格莱维亚英国以贝尔格莱夫广场为中心的上流住宅区,位于伦敦西南。它设立于19世纪20年代。,我读到,拥有七间独立卧室的豪华住宅,还有附属佣人房以及茂盛的花园。唔,听起来还不错。我可以妥善处理贝尔格莱维亚的这七间卧室。我的目光得意地往下移向价格处,然后震惊地停在那儿。650万英镑;那就是他们的要价。650万英镑!
我惊呆了,还隐隐有丝恼怒的感觉。他们是认真的吗?我根本就没有650万英镑。我只剩下大概……大概400万英镑,或者是500万?无论是多少,都是不够的。我盯着报纸,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中了大奖的人应该是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的——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既可怜又贫穷。
我生气地把报纸推到一边,伸手拿起一本免费赠阅的小册子,里面全是华丽的白色羽绒被的图片,每条定价100英镑,这还差不多。中奖后,我将只用崭新的白色羽绒被,我决定。我还会有一张白色的铁床、上了色的木制窗户,以及柔软的白色晨衣……
“那么,财经界现在状况如何?”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了头。她正匆匆走进厨房,手里还拿着那本pasttimes的商品目录。“咖啡准备好了吗?快点,赶快,宝贝!”
“就来了。”我说着在椅子上稍稍动了动。但是,正如我所预料的,妈妈还站在我跟前。她伸手去拿一个陶瓷的存储罐——我以前从来没看见过——舀起咖啡,倒进一个新的金色咖啡壶里。
妈妈真是太过分了。她总是不断地添置新的厨房用具——旧的用品她只送给牛津饥荒救济委员会。新茶壶、新烤箱……我们今年已经有了三个新垃圾箱——暗绿色,然后是镀铬的,现在是黄色的半透明的塑料垃圾箱。我的意思是,真浪费钱!
“这条裙子挺漂亮!”她说,好像第一次看到我似的,“哪儿买的?”
“dkny。”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非常漂亮,”她说,“贵吗?”
“并不太贵,”我不假思索地说,“大概50英镑吧。”
这绝对不是真的。这条裙子的价格将近150英镑。但是,实在没有必要告诉妈妈真实的价格,因为她患有冠心病。或者,事实上,她会先告诉爸爸——然后他们俩都会冠心病发作,我就成了孤儿。
于是,我所做的就是同时引入了两套系统:“真实的价格”和“妈妈的价格”。这有一点像当商店里所有东西都打八折时,你转上一圈,心里面把每一件东西都降了价。过了一阵子,你就会变得非常老练。
惟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我执行的是浮动的折扣系统,有点像所得税。从打八折开始(如果它真的花了20英镑,我会说它花了16英镑)折扣不断加大……唔,必要时甚至打一折。我曾经花200英镑买了一双高筒靴,却告诉妈妈它们打了折,只需要20英镑。她居然也相信了我。
“那么,你是在寻找一处公寓?”她说,越过我的肩膀瞥了一眼报纸的房地产版。
“不是。”我不高兴地说,迅速把小册子翻过一页。我的父母总是不断地唠叨,要我买套公寓。他们知道买套公寓得花多少钱吗?我说的可不是克罗伊登的公寓。
“托马斯似乎已经在赖盖特英格兰南部的一个自治城镇,是伦敦的一个住宅郊区。买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小房子,准备成家。”她说,对着隔壁邻居的方向点了点头,“他每天乘车往返上班。”她用一种满意的口吻说出这些话,就好像她在告诉我托马斯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似的。
“噢,我买不起公寓,”我说,“也不想成家。”
无论如何,现在还买不起,我心里想着。至少要等到今晚8点才行。嘿,嘿,嘿……
“经济上有困难吗?”爸爸走进厨房问,“你知道吗,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经济问题?”
噢,上帝。不要再来一遍了。爸爸的警世名言。
“cb,”爸爸说,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或者mmm。”
他停了一下,等着看效果,我又把手中的小册子翻过了一页,假装听不见他。
“削减开支,”爸爸说,“或者挣更多的钱。二选一。你选哪一个,贝基?”
“噢,两者都选。”我轻松地回答,又翻了一页小册子。说句实话,我简直有点为老爸感到难过。当他惟一的女儿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时,对他来说会是何等地震惊呀!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0
马丁重新出现了
午饭过后,妈妈和我一起前往位于当地小学里的手工艺市场。我是真的只想陪妈妈逛逛,根本没打算要买任何东西——但是,一到那儿,我就发现某个摊位上全是让人惊异的手工扑克牌,每副只要15英镑!于是,我买了10副。毕竟,你总是需要扑克牌的,不是吗?还有一个极漂亮的蓝色陶瓷花盆,四周围绕着小象——我都说了好长时间了,公寓里该多养些植物,所以我把它也买了下来。只花了15英镑!手工艺品的集市上总是有很多便宜货,不是吗?去之前你还以为他们卖的全都是垃圾——但你总是能够发现你想要的某种东西。
妈妈也的确非常高兴,她找到了一对烛台作为收藏品。她收集烛台、烤面包架、陶壶、玻璃做的动物、有花边的刺绣图案样本和顶针。(我个人认为顶针不能算作一项严格意义上的收集,因为她是根据《星期日邮报》的封底广告买了一整套,包括橱柜。但是她从来没有把这告诉任何人。事实上,我也不应该提起它。)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俩对自己都感到非常满意,决定去喝杯茶。接着,就在走出集市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个门庭冷落、人迹罕至的摊位——那种人们看一眼,就会立刻走开的摊位。货摊后面那个可怜的家伙看上去真的非常难过,于是我停下来看了看。难怪没人停步。他卖的全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木碗,以及配套的木质餐具。买木质餐具能有什么意思呢?
“挺漂亮的!”我拿起了一个碗轻快地说。
“是用苹果木手工制作的,”他说,“花了一个星期才做好。”
噢,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认为这一个星期简直是被浪费掉了。它一点样子都没有,丑陋无比,颜色也是那种难看的深棕色。但是当我正要把碗放回去时,他看上去沮丧极了,我于心不忍,就把碗翻了个个儿,看看它的价格,想着如果只需5英镑的话,我就买下来。但是,它的标价是80英镑!我把价格给妈妈看了看,她做了个鬼脸。
“那个独一无二的碗上个月登在《elle家居》上。”那个男子哭丧着脸说,并拿出从杂志上剪下来的一页。听到他的话,我呆住了。《elle家居》?他是在开玩笑吧?
他没有开玩笑。面前的彩页上是一个房间的照片,房间里除了一个豆形的羊皮手提包、一张低矮的桌子,以及一个木碗之外别无他物。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它。
“就是这个碗吗?”我问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要太兴奋。“的确是这个碗?”他点点头,我把碗抓得紧紧的。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手里拿着的是曾经在《elle家居》上刊登过的物品。这多酷啊!我突然感到不可思议的时髦和流行——希望自己正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裤,头发也相应地像雅斯门?勒?邦一样整洁地梳在脑后。
这表明了我是极有品位的。难道不是我一眼选中了这碗——对不起,是这个碗?难道不是我看出了它的与众不同?我已经能够看见我们的客厅以这个碗为中心,重新被布置成一派朦胧抽象的风格。80英镑。对于这么一个永不过时的艺术品来说,这些钱又算得了什么?
“我买了,”我毅然说出了口,伸手从包里拿出支票簿。我提醒自己:买便宜货其实是浪费金钱。与其那样,还不如多花一点买一件可以终生享用的物品呢。而这个碗毫无疑问是个精品。苏西一定会深受震动的。
我们回到家后,妈妈直接进了屋,而我则留在车道上,小心翼翼地把所买的东西从妈妈的车上搬到自己的车上。
“贝基!见到你真让人惊喜!”
噢,上帝!原来是隔壁的邻居马丁?韦伯斯特。他正靠在篱笆上,手中拿着一把耙子,脸上带着友好的灿烂的微笑。噢,上帝。马丁总是以这种方式让我产生一种内疚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实际上,我是知道为什么的。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长大后,和他的儿子汤姆结婚。但是事与愿违。我与汤姆的交往史是这样的:在我们俩16岁那年,有一次他邀我一起出去玩,我说不行,我要和亚当?穆尔一起出去。我们的交往就此结束,感谢上帝它结束了。说句实在的,我宁愿嫁给马丁本人,也不愿意嫁给汤姆。
(那并不是说我真的想嫁给马丁,或者说我喜欢老男人什么的。这只是举个例子。无论如何,马丁是个快乐的已婚男人。)
“嗨!”我说,口气有些过于热情,“你们好吗?”
“噢,我们都挺好的,”马丁回答,“你听说了汤姆买房子的事吗?”
“是的,”我说,“在赖盖特。真是太棒了!”
“有两间卧室、一个浴室、一个客厅,以及开放式厨房,”马丁细细列举,“厨房的厨具是橡木做的。”
“哇,”我说,“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汤姆对此非常兴奋,”马丁说,“贾尼丝!”他又喊道,“来看看谁在这儿!”
不一会儿,贾尼丝就出现在前门口的台阶上,腰上还围着花围裙。
“贝基!”她说,“都快认不出来了!有多久没见啦?”
噢,上帝,现在我有些为自己没有常回来探望父母而感到内疚了。
“嗯,”我尽量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知道,我的工作总是挺忙的。所有事情都挺忙的。”
“噢,没错。”贾尼丝敬畏地点了点头说,“你有工作要做。”
不知道怎么搞的,贾尼丝和马丁一致认为我是那种天分极高的财经界奇才。我一直试图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我并不是什么财经界奇才——但我越是否认,他们就越是认为我很有天分,就像“二十二条军规”。所以结果是,他们现在认为我既有天分又谦虚。
然而,谁在乎呢?装成一个财经奇才也是挺有趣的。
“是的,最近我们的确很忙。”我沉着地说,“sbg和拉特兰银行合并了嘛。”
“当然。”贾尼丝低声说。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马丁说,“贝基,等我一下。两秒钟就回来了。”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他就消失了,只剩下我尴尬地面对贾尼丝。
“对了,”我没话找话地说,“我听说汤姆的厨房里有配套的橡木厨具!”
这是我惟一能想到的可说之事。我微笑地看着贾尼丝,等她做出回答。但她只是兴奋地对着我微笑。她的脸散发出喜悦的光芒——突然,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我根本就不该提起汤姆那该死的新房子,更不该提起什么橡木厨具。现在贾尼丝会认为我渴望那些厨具,她会吗?她会认为我突然迷上了汤姆,他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子。
“橡木厨具以及地中海式瓷砖。”她骄傲地回答,“其实有两种石料可供选择,一种是地中海式,一种是农庄式。汤姆选择了地中海式。”
有那么一刻我想说,要是我的话,我情愿选择农庄式。但是,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
“太棒了!”我说,“而且还有两个卧室呢!”
我为什么非要谈起那该死的新房子呢?我不能换个话题吗?
“他想要两间卧室,”贾尼丝说,“毕竟,你从来都不知道,是吗?”她忸怩地冲着我笑了。莫明其妙地,我的脸开始红了起来。噢,上帝。我为什么要脸红?这真是太蠢了!现在她一定认为我对汤姆有意思了。她正想像着我们俩在公寓中的情景,在有橡木厨具的厨房里一起做晚饭。
我应该说点什么。我应该说:“贾尼丝,我对汤姆并不感兴趣。他太高了,而且还有口臭。”但我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请替我向他问好。”相反,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当然会的。”她停了一下又说,“他有你在伦敦的电话号码吗?”
啊哈!
“我想应该有,”我撒了谎,却故作愉快地笑了。“只要他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好了。”现在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好像语带双关。我简直想像得出来,这场对话将怎样传到汤姆那儿:“她一直都在问你公寓的情况,而且还让你打电话给她!”
如果谈话可以像录像那样重新倒回或是清除掉,那么生活就会变得简单得多了!或者如果你能够命令他人忽视你刚才所说的话也不错,就像是法庭那样。请在记录中删除所有关于公寓及橡木厨具的对话。
幸运的是,就在此刻,马丁重新出现了,手中拿着一张纸。
“你可不可以看一眼这个?”他说,“我们参加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这种分红式投资已经15年了。现在我们打算把资金转向他们另一种新型投资专案中。你觉得如何?”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某种储蓄计划吗?我扫视了一番那张纸,希望自己看起来万事皆通似的,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含含糊糊地说,“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公司写信告诉我们说,我们也许想在退休后得到更高的回报,”马丁说,“他们还提供一定的保险金额。”
“并且他们还会赠送给我们一台便携式时钟。”贾尼丝插话说,“瑞士制造的。”
“嗯……”我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信上的公司名称。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1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我敢肯定最近听说过关于这个公司的什么事。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到底是哪一家公司呢?哦,没错!就是在sohosoho开过香槟晚会的那家!那次埃莉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就告诉《泰晤士报》的大卫?索尔兹伯里,说她爱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非常棒的晚会,最棒的晚会之一。
“你认为这家公司好吗?”马丁问。
“当然。”我说,“在同行业中它的声誉很不错。”
“那么,”马丁满意地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接受他们的建议,与时俱进吧。”
“我认为越紧跟变化越好。”我用自己听上去最专业的语调说,“但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噢,”马丁瞥了一眼贾尼丝说,“如果丽贝卡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唔,我认为你们不应该只是听我的!”我赶紧说。
“听丽贝卡的准没错!”马丁满意地笑了,“她就是个财经专家嘛!”
“你知道,汤姆有时候也买你的杂志。”贾尼丝插嘴说,“现在他赚的钱比以前多得多,也贷款买了房子……他说你的文章写得的确不错!他还说——”
“他这么说真是太好了!”我打断了她的话,“但是,我真的必须走了。见到你们真高兴,替我向汤姆问好!”
我转身进门时走得太急了,膝盖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然后我稍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向他们道别的。但是,说实在的,如果再听他们多谈论一句该死的汤姆以及他该死的厨房,我就会疯掉了!
然而当我在“国家彩票”节目前坐定之后,我早已把他们都忘了。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马莎百货买的普罗旺斯式鸡肉,还有一瓶pinotgrigio加州葡萄酒,这可是我买的。我知道普罗旺斯式鸡肉是从马莎百货买的,因为我自己也买过好几次。我吃得出晒干的西红柿和橄榄,以及所有的味道。当然,妈妈还假装着是她临时按照自己的方法做好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没有谁会在意——特别是只有我和爸爸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显而易见,家里的厨房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原料。那里只有一堆堆的纸板盒和大量成品食物,根本就没有处于中间状态的原料。但是妈妈从来都不肯承认她是买了一顿预制好了的晚餐,哪怕只是一个装在箔制容器里的馅饼。我爸爸会吃上一个这样的馅饼,满是人造蘑菇和粘糊糊的调味料;然后非常坦率地说:“真好吃,亲爱的。”妈妈会报之以一笑,看起来对自己非常满意。
但今天晚上不是包着箔纸的馅饼,而是普罗旺斯式鸡肉。(公道点说,我认为它看上去确实像在家里做的——除了那些铺在面上、切得极碎的辣椒,没人会这么干,不是吗?他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做。)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吃了鸡肉,还喝了不少灰比诺,烤箱里还有一个苹果酥皮——我已经提议,假装漫不经心地,我们都去看电视。因为我看了一眼钟,知道“国家彩票”节目已经开始了。只几分钟的时间,一切就要发生了。噢,上帝,我再也等不及了。
真是幸运,我爸妈不是那种想就政治或书籍展开讨论的人。我们已经通报了所有的家庭新闻,我告诉了他们我的工作情况;他们告诉了我他们在科西嘉岛上度过的假期——所以到了现在,我们快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需要打开电视机,只有这样才能使交谈继续。
我们一起进了起居室,爸爸点着了煤气炉,打开了电视机。正好!“国家彩票”,几个艳丽的大字呈现出来。灯光闪烁着,戴尔?温顿正和来自《东伦敦人》英国当红的电视剧。的蒂凡尼在互相调侃,观众席中则不时地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我的胃收缩得越来越紧,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再过几分钟,那些幸运之球就会降落下来;再过几分钟,我就要变成一个百万富翁了!
我镇定地斜靠在沙发上,想着中了奖我该做些什么。我指的是在知道自己中奖的那一刹那,我该做些什么。尖声大叫呢?还是保持镇静?也许在24小时之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许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被这个新奇的想法深深地吸引。我将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中奖者!我会一点压力也没有地拿走所有的钱。如果有人问我是如何负担得起这么多名牌服饰的,我会告诉他们我是自由撰稿人,写了不少文章。是的,我可以不留姓名地改变所有朋友的生活,就像一个善良的天使。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是太棒了!
我正想着究竟应该买多大的房子才不至于引起大家的注意,就在此时,电视里传出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三题。”
什么?
“我最喜欢的动物是红鹤,因为它是红色的,毛茸茸的,还长着一双长腿。”电视里,坐在凳子上的那个女孩兴奋地伸直了两条光滑的长腿,台下的观众一阵疯狂。我茫然地盯着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会正在收看《盲目约会》呢?
“这个节目以前还挺有意思的,”妈妈说,“但是现在开始走下坡路了。”
“你认为这样的垃圾节目有意思?”爸爸不可置信地反问。
“听着,爸爸,我们能不能把台调回去……”
“我并不是说它现在有意思,我是说……”
“爸!”我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太惊慌,“我们能不能换回到bbc1台,就一小会儿?”
《盲目约会》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穿西装,表情热切的男子。
“被警方所忽视的问题在于,”他带着鼻音说,“证人们并没有足够……”
“爸爸!”
“《收视指南》在哪一台?”他不耐烦地说,“肯定有比这更好的节目。”
“彩票抽奖开始了!”我几乎尖叫起来,“我想看彩票抽奖!”
“你为什么想看彩票抽奖?你买了彩券?”
我默想了一会儿。要是我想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中奖者,我就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买过彩券。甚至我的父母也不能告诉。
“没有!”我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想看看马蒂尼?麦克凯特逊。”
当台终于调了回去,我心里轻松多了,蒂凡尼正在唱歌。我放松地坐回沙发里,看了一眼手表。
我当然知道,其实无论我有没有看,都不会影响我中奖的几率——但是我可不想错过那个美妙的时刻,不是吗?你也许会认为我疯了,但是我的确觉得,如果我收看的话,我可以隔着屏幕和那些幸运球进行某种交流。当它们被掷来掷去的时候,我会使劲地盯着它们看,并且暗自将我的幸运号码附在它们上面。这有点像是支持某个队伍,我支持的是1,6,9,16,23,44队。
除非这些数字没有按照顺序出场的。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2
国家彩票
也许是44,1,23,6,9,16队,也可能是23,6,1……
忽然,一阵掌声想起,原来马蒂尼?麦克凯特逊已经唱完了她的歌。哦,上帝啊!就要开始了,我一生的转折点就要来临了!
“彩票已经变得严重的商业化了,不是吗?”妈妈说,这时戴尔?温顿正指点马蒂尼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真是耻辱!”
“你是什么意思,它变得商业化?”爸爸反问道。
“过去人们买彩票是因为想支持慈善事业。”
“不,他们不是!别开玩笑啦!根本没有人在乎什么慈善事业,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自己,自己!”爸爸用遥控器指着戴尔?温顿,接着电视屏幕一片漆黑。
“爸!”我哀号道。
“那么你认为没有人关心慈善事业啰?”妈妈打破了沉寂。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爸爸!快把电视打开!”我尖叫着,“把——它——打——开!”我几乎要扑过去抢他手中的遥控器,就在这时,爸爸把电视机打开了。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第一个球已经落下来了,它的号码是44,我选的44!
“……44曾在三个星期前出现过。现在第二个球已经落下来了……它的号码是1。”
我动弹不了了。它正在我的眼前真真切切地发生。我将赢得大奖。我就要赢得那个大奖啦!
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镇静。就好像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会发生的。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成了一份披露自我的文件,正被乔安娜?拉姆利或什么人宣读着。“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心中一直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赢得大奖的。但是在中奖的那天,她也没有预料到……”
“又是一个个位数,号码是3。”
什么?我的心跳猛然停住了,我困惑地盯着荧幕。这是不对的,他们说的应该是23。
“以及号码2,上个星期的幸运数字之一。”
我感到浑身冰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是这些数字?
“又是一个个位数,号码4。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数字——到目前为止,这个数字今年已经出现12次了。最后……最后的号码是5!我从来没见过!这可是第一次!现在,把它们按顺序连起来……”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肯定什么地方出了错。头奖的号码怎么可能会是1,2,3,4,5,44呢?这根本就不像是一组彩票的号码。这……这简直是让人恶心的玩笑!
而且,明明是该我中奖的,该我……
“看看!”妈妈说,“简直不可相信!1,2,3,4,5,44。”
“为什么不可相信?”爸爸回答,“这就像其他组合一样可能出现。”
“不可能!”
“简,你对于可能性的规律了解多少呢?”
当“国家彩票”节目在一阵音乐声中结束时,我静静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门。我走进厨房,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把头埋在双手中。说实话,我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我是如此确信我会中奖。我本应该住在一幢豪宅里,然后和所有的朋友一起去巴巴多斯度假,还要去agnèsb尽情地购物。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切。
而现在,事实恰恰相反,我坐在父母的厨房里,没钱度假,刚刚还花了80英镑买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木碗。
我感觉自己异常悲惨,我烧上水,拿起了桌上那本《女人》,随手翻了翻——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我高兴起来。每一样东西似乎都在让我想起钱的问题。也许爸爸是对的,我发现自己在悲哀地想着。也许削减开支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假设……假设我一个星期能够省下60英镑;那么100个星期之后,我就有6000英镑了。
我的大脑突然兴奋起来。6000英镑,这挺不错的!而且如果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一个星期省下60英镑并不是太困难。只要少出去吃几顿饭就可以了。我是说,你简直都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变化。
上帝,没错。就这么办!一个星期省60英镑,每个星期都是如此。也许我还可以把这笔钱存进一个特殊的户头。真是太棒了!我的经济情况会彻底好转——当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我还会继续存钱,养成节俭的习惯。然后到每一年年终的时候,我会潇洒一回,买件一流的armani套装,或者也许是christiandior的。总之,一定要是件极有品位的东西。
我兴奋地想,从星期一就开始。我往茶杯中放入一匙ovaltine巧克力。我要做的就是,不乱花一分钱。把所有的余钱都存起来,这样,我就会变得很有钱。这简直太棒了!
brompton百货公司
客户财务部
伦敦sw47th布朗普顿街1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今日收到金额为43英镑的支票一张,不胜感谢。
不幸的是,您未在支票上签名。毫无疑问,这是由于您一时疏忽所致。因此,现将支票退还给您,希望您签字后再还给我们。
另外,您肯定知道,您的付款已经比规定期限晚了8天。
希望早日收到您签好的支票。
您忠诚的
约翰?亨特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6日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3
新的座右铭
节约、简单,这些词儿成了我新的座右铭。我要过一种简洁的、苦行僧一般的新生活,不花一分钱。一分钱不花。我是说,你们想一想,我们每天都浪费多少钱?我欠些小债一点都不足为奇。事实上,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屈服于西方所盛行的物质主义,而想要拒绝物质的诱惑,非得要有一头大象的力量才行。最起码,我刚买的那本新书上,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昨天,我陪妈妈去waterstone连锁书店英国最大的连锁书店。——译注买她这个星期要看的平装书时,我溜达到了自选部,买了一本我曾经读到过的最精彩的书。说句实在话,这本书将改变我的人生。我现在已经带着它了,就在我的包里。书名叫《管好你的钱》,作者是大卫?巴顿,这本书真是太棒了。书中指出我们都会不知不觉地把钱花掉,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很容易地在一个星期内就把开支削减一半。
一个星期!
你只需要做这样一些事情,比如自己做三明治,而不是上馆子;骑自行车上班,而不再乘地铁上班。只要你开始考虑这么做,不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省下钱来。正如大卫?巴顿在书中所说的,由于我们整日忙着花钱,而忘记了生活中其实有许多可以免费得到的快乐,比方说逛公园、去博物馆以及在乡间漫步等等。
它是如此简单易行。最妙的是,要实施这种方法,首先要从购物开始!那本书中说你应该把日常消费每一天买的每一样东西都记下来,然后把它制成图表。书中还特别强调你应该实事求是,不应突然缩减开支或改变自己的消费方式——这一点对我来说真是幸运得很,因为星期四就是苏西的生日,我一定要为她买件生日礼物。
因此,星期一的早晨,在上班的路上,我在lucio’s停留了一下,就像往常一样买了特大杯的cappuccino咖啡和一块巧克力松饼。我必须承认,在付款的一刹那,我有些难过,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杯cappuccino和最后一块巧克力松饼。我的节俭新计划即将从明天开始——cappuccino是不允许再喝的。大卫?巴顿说,如果你有喝咖啡的习惯,应该在家中把咖啡煮好,再装入瓶中带到办公室去;如果你爱吃零食,应该从超市选购一些便宜的糕点。他指出:“卖咖啡的商店在你身上狠狠地捞了一笔,他们提供的只不过是聚苯乙烯和热水的混合物而已。”我认为他说得非常正确,但是我会怀念早晨那杯cappuccino的。尽管如此,我已经向自己保证,我会遵守那本书的准则——我会的。
当我手持最后一杯cappuccino走出咖啡店时,我才想到我还没有专门装咖啡的瓶子呢。但是没关系,我会去买一个。在habitat家居专卖店就有许多漂亮的铬制的光滑长颈瓶。最近长颈瓶风靡一时。我想alessi牌的也许不错。从alessi的长颈瓶中喝咖啡,那岂不是酷呆了?比一杯外卖的cappuccino要酷得多!
因此,当我沿着街道往前走时,感到异常地快乐。走到smith店门口时,我不由地走进去买了几本杂志,以让自己继续保持这份好心情——我还买了一个可爱的银色小笔记本和一支笔,用来记录花出去的每一分钱。我准备严格执行这一条,因为大卫?巴顿说记下所买的每样东西有控制消费的作用。所以,一到办公室,我就开始做记录。
cappuccino咖啡15英镑
松饼1英镑
笔记本399英镑
钢笔12英镑
杂志64英镑这样一来,我一共花了……1409英镑!
天哪!这可真不少,想想看,现在才上午9点40分。
但是,笔记本和笔不能计算在内吧,是不是?它们是必备的。我是说,如果没有笔记本和笔,你以为你究竟如何才能记下买的所有东西呢?因此,我把这两项开支扣除,这么一来,到目前为止我今天一共花了……890英镑,这就让人感觉好多了。
况且,我已经到公司了。今天剩下的时间内我可能一分钱都不会花。
噢,上帝,可是……无论如何,一分钱不花是绝对不可能的。首先,财务部的人过来收集买另一份送别礼物的钱。然后,我得出去吃午饭。我限制自己只吃三明治——我选择了鸡蛋和水芹,这在boots可是最便宜的,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鸡蛋和水芹。
大卫?巴顿说,如果你确实在努力,尤其是在最初的几个阶段,你就应该犒赏自己一下——所以,我就挑选了一瓶天然椰汁沐浴乳作为自己小小的奖励。接着我又注意到我用的保湿液正在进行双重有奖销售。
我喜欢有奖销售。这难道不是一种奇妙的发明吗?只要你买足够的东西,就可以得到真的不错的奖励,比如说在宾馆里享受美妙的一天。去年圣诞节我就做了一件聪明事——我不停地买呀买呀,直到我最后的消费总分足够让我为祖母换得一件圣诞礼物。实际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已经累积了1653点——我需要1800点才能给她换购一套加热的滚筒装置。所以我给自己买了一个特大瓶的samsara香水,这样就给我的卡上增加了150点——然后我就完全免费地得到了那套加热的滚筒装置!惟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不是太喜欢圣沙拉香水——但是直到我到家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如此,没关系。
利用有奖销售——总是会有特价的——最聪明的方法就是要发现时机、使用时机;因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我一把抓起了三瓶保湿液并买了下来。双重有奖销售!我的意思是,这简直就是省钱,不是吗?
然后,我还得为苏西买件生日礼物。其实,我已经为她买了一套按摩香油——但是,有一天我在benetton里看到那条漂亮的粉红色安哥拉羊毛衫时,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它的。我可以把那套按摩香油退掉,或者把它们当圣诞礼物送给别人。
因此,我去了贝纳通,买下了那件粉红色的羊毛衫。我正要准备付款……这时我发现他们还有同款式的灰色羊毛衫: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柔软的浅灰色安哥拉羊毛衫,上面还有珍珠小纽扣。
噢,上帝!你知道,事情是这样子的,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一件灰色羊毛衫。说句实在话,我真的在找。你可以去问苏西,问我妈妈,问任何人。还有一件事就是,毕竟我还没有真正开始执行节约计划,不是吗?我只是在测试自己。
大卫?巴顿在书中说,我应该尽可能自然地行事。因此说真的,我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意,把它买下。不买就有违我的意愿。这会毁了整个计划的。
那件羊毛衫只需要45英镑。我可以用visa卡来支付这笔钱。
换个角度看——在如此大规模的节俭计划中,45英镑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是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我买下了它;买下了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漂亮的一件羊毛衫。人们会称呼我为“穿灰色羊毛衫的女孩”。我可以一直穿着它。这真是一项投资。
午餐后,我要去图像资料馆,为下一期的杂志选个封面。这绝对是我最喜欢的差事——我不明白菲利普为什么总是要把这么好的工作推给别人。这起码意味着你可以整个下午都坐在那儿喝咖啡,看着一叠又一叠的幻灯片就行了。
当然,这是因为我们没有编辑经费来制作我们自己的杂志封面。上帝知道,没有!在我刚开始从事新闻工作时,我以为我能够去拍照,和模特们会面,过上真正吸引人的生活。但是我们甚至连个摄影师都没有。所有的各类杂志都在使用图像库,同样的图片往往是用了一次又一次。去年,一张咆哮着的老虎的图片就至少在三份个人理财杂志的封面上出现过。尽管如此,读者们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不是吗?他们买杂志的确切目的并不是要看凯特?莫斯。
而刚好埃莉的主编也不喜欢挑选封面这个差事——他们也使用图像资料馆。所以我们俩就尽量找同一个时间出来工作,还可以好好地聊一聊图片。更妙的是,图像资料馆就在诺丁山门的尽头,所以你可以合情合理花上好长的时间去那儿,再回来。通常我都免得麻烦再回办公室,这真是打发掉一个下午时间的绝佳方式。(那可是一个带薪的下午。显而易见,我认为它与星期六的下午略有不同。)
我比埃莉到得早,对接待处的女孩子低声说:“我是《成功理财》的贝基?布卢姆伍德。”我真希望自己能说:“我是《时尚》的贝基?布卢姆伍德。”或者“我是《华尔街日报》的贝基?布卢姆伍德。”我在一把松软的黑色皮椅上坐下,浏览着快乐家庭图片的目录。直到一个在这里工作的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走过来,把我领到灯光桌前。
“我是保罗,”他说,“今天由我来为你服务。你知道你想找什么图片吗?”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4
关于浮动通货
“噢……”我说着,傲慢地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昨天我们已经就封面的问题开过会了,最后的决定是:“证券管理:获得恰当的平衡。”在你感到厌烦之前,让我告诉你上个月,封面标题是:“储蓄存款:接受检验。”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用selftanning面霜来做做检验?
“我要找一些天平的图片,”我说,快速地读着我的单子,“或者绷索、单轮脚踏车……”
“与平衡有关的图片,”保罗说,“没问题。来杯咖啡吗?”
“谢谢。”我眉开眼笑,轻松地坐回椅子里。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嘛?这里真的很好。有人付钱给我,我只需要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用做。
过了一会儿,埃莉和保罗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套装,脚蹬一双高跟鞋,看起来真的非常漂亮!
“这是游泳者、船和欧洲的图片。”保罗对她说。
“是的。”埃莉说,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让我猜猜,”我说,“是关于浮动通货。”
“没错,”埃莉说,“确切地说,是‘欧洲——沉没还是遨游?’”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夸张口吻说,我和保罗都格格笑了起来。他走开后,我上上下下把埃莉打量了一番。
“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我一向打扮得很漂亮。”她避而不答,“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保罗已经推着一车幻灯片朝我们走来,埃莉从上面看了看图片。“是你的还是我的?”
她似乎在避免和我交谈这个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要去面试呀?”我灵光一闪,问道。她看着我,脸红了,然后从手推车上拿下一叠幻灯片。
“马戏节目,”她念着,“杂技表演。这是你要的吧?”
“埃莉!你是不是要去面试?告诉我!”
一阵沉默。埃莉盯着幻灯片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是的,”她咬了一下嘴唇,“但是……”
“太棒了!”我大声喊道,墙角处几个安静坐着的女孩抬起头来。“什么样的工作?”我压低了声音说,“不是去《cosmo》杂志面试吧?”
我们被保罗打断了,他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把它放到了埃莉的面前,“游泳的人的图片马上就来。”他说,然后咧嘴一笑就走开了。
“到底是什么工作?”我又问了一遍。埃莉申请了太多的工作,我毫无头绪。
“是wetherby公司。”她脸上泛起了红晕。
“wetherby投资公司?”她微微点了点头,我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要申请wetherby投资公司的职位呢?“他们有自己的内部杂志或类似的刊物吗?”
“我并不是申请记者的职位,”她小声说,“我申请的是资金部经理。”
“什么?”我呆住了。
我知道朋友之间应该支持彼此的重大决策,就是这样。但是对不起,资金部经理?
“也许我根本就得不到这个职位,”她说,眼睛望着别处。“但是这无关紧要。”
“可是……”
我哑口无言。埃莉怎么会想成为一名资金部经理?资金部经理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他们是我们在采访中的嘲笑对象。
“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她自卫似的说,“你知道,我可能只不过想让卡罗尔看看我也能做点其他的事。”
“那这就像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工具?”我大胆地说。
“是的,”她说,略略耸了耸肩。“就是这样。一个讨价还价的工具。”
但是,她听上去一点信心都没有,而且在那天下午剩余的时间里她也不像平时那样健谈了。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从图像资料馆回家的途中,我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沿着肯辛顿大街走着,穿过马路,走到marksandspencer百货店的门口时,我犹豫了起来。
地铁站在我的右边。商店在我的左边。
我应该无视那些商店的存在。我应该开始节俭,直接回家去绘制支出表。如果我想放松一下,可以看看不需要花钱的电视,或者是做一道价廉味美的汤。
但是,今天晚上的电视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最起码也要等到放映《东伦敦人》时才会有点看头。而且,我也不想喝汤。我真的觉得需要什么事儿让我振作起来。而且除此之外——我在脑海中迅速盘算着——明天我就再也享受不到这一切了,不是吗?这就好比大斋节大斋节,封斋期从圣灰星期三(大斋节的第一天)到复活节的40天,基督徒视之为禁食和为复活节做准备而忏悔的季节。——译注的来临。今天是我的购物圣灰节,我得在开始节俭之前疯狂购物一番。
我兴奋异常,连忙赶往barkers购物中心。我不会乱买东西的,我对自己保证。就小小地款待一下自己,让自己熬过这段艰苦时期。我已经给自己买了一件羊毛衫——那么衣服就不考虑了……前几天我买了几双新鞋子——那么鞋子也不需要了……虽然在hobbs有非常好看的praday式的鞋子……嗯。我不能确定。
走到barkers购物中心化妆品专柜那儿时,猛然,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化妆品!这正是我想要的!一瓶睫毛膏,也许再来一支新口红。我开始快乐地在这些明亮的让人兴奋的化妆品专柜前转来转去,闪避着喷洒的香水,忙着在手背上试口红。我想要一支真正的淡色口红,我决定了。浅褐色或是粉红色的,而且还应该再买一支唇线笔……
在clarins专柜前,我的注意力被一张很大的促销广告吸引住了。
买两件护肤用品,即可免费得到漂亮的手提包一个,随包附增试用装洗面奶、紧肤水、保湿液、“秋季火焰”口红和超强睫毛膏,以及样品装的eaudynamisante。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这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你知道平时一支clarins的口红要多少钱吗?而现在,他们免费赠送!我开始兴奋地在那些护肤品中挑来挑去,挪不开步,试图决定到底买哪两样。护颈霜怎么样?我还从来没有用过呢!还有活肤保湿液也来一瓶吧!这样就可以免费得到一支口红。这太划算了!
“嗨,”我对那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售货小姐说,“我要护颈霜和活肤保湿液。还有漂亮的手提包。”我加了一句,突然我被恐惧吓呆了,我是不是太晚了;有限的赠品可能都已经送完了。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5
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感谢上帝,它们还有!当我的visa卡正在扫描时,售货小姐把一个闪闪发光的红色手提包递给了我(我不得不承认它比我预料中的要小一些),我兴奋地打开了包。免费口红也千真万确地在里面!
口红是棕红色的,看起来的确有点怪异。但是如果我把它和其他口红的颜色调和一下,再上一层润唇膏,效果应该还是挺不错的。
回到家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我打开公寓的门,苏西像条小狗一般连忙跑了过来。
“你买了些什么?”她叫道。
“不准看!”我也对她叫道,“你不许看!这是给你的礼物。”
“我的礼物!”苏西一听到生日礼物就会兴奋异常。唔,坦白地说,我也是如此。
我赶紧走进卧室,把贝纳通的包装袋藏在衣柜里。然后我打开今天买的所有东西,拿出银色小笔记本准备逐条记下今天的消费。大卫?巴顿说应该马上就做这件事,在你开始遗忘之前。
“想喝点什么吗?”苏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好的,谢谢!”我回喊到,还在本子上写着。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葡萄酒走了进来。
“《东伦敦人》马上就要开始了。”苏西说。
“谢谢。”我漫不经心地答道,继续在笔记本上写着。我正在严格按照那本书上所说的规矩去做,把所有的收据都拿了出来,再把它们记在笔记本上。我对自己非常满意;这恰恰表明了,正如大卫?巴顿所说的,只要稍微花点心思,任何人都可以管理好自己的财务。
静下来想一想,今天我确实买了不少保湿液,不是吗?说句老实话,当我在clarins专柜买活肤保湿液时,我完全忘记了我在boots买的那些。虽然如此,也没关系。你总是要用保湿液的。这是日常的必需品,就像面包和牛奶一样。而且大卫?巴顿说你永远都不应该在日常用品上缩减开支。除此之外,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做得太糟糕的。当然,我还没有把总和算出来,但是……
好了,以下就是我今日的最后完整的购物清单:
cappuccino咖啡15英镑
松饼1英镑
笔记本399英镑
钢笔12英镑
杂志64英镑
鸡蛋、水芹三明治99便士
天然椰汁沐浴液255英镑
boots保湿液2097英镑
两件羊毛衫90英镑
晚报一份35便士
clarins护颈霜145英镑
clarins保湿液325英镑
精美手提包免费!
香蕉去皱霜2英镑
胡萝卜蛋糕12英镑
这样算下来,总计……17396英镑。
我无比惊讶地看着这个数目。
不,对不起,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花掉了170多英镑!
我的意思是,这甚至不是在周末,而是在工作期间。我不可能有时间这么大肆购物。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也许是我加错了?也许是某件东西被我多算了两次?
我又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购物清单,忽然,我的眼睛胜利地盯住了一个地方。“两件羊毛衫。”我知道了!我明明只买了……
哦,没错。我的确是买了两件,不是吗?该死。噢,上帝,这太让人沮丧了。我要去看《东伦敦人》了。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谢谢您3月5日星期天在录音电话上的留言。
听见您的狗死去的消息我也很难过。
尽管如此,我坚持您必须最近几日内与我本人或是和我的助理埃丽卡?帕内尔取得联系,以便能够讨论一下您目前的财务状况。
您忠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2000年3月6日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6
绝对一分钱也不花
好吧,第二天我坚定地想着,不能因为昨天碰巧花了许多钱就动摇了决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关键是,今天才是我节俭新生涯的开始。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一分钱也不花。大卫?巴顿说你应该定下第一个星期就削减一半开支的目标;但是我认为我可以做得更好。我是说,一点都没有冒犯的意思,这些“自救”的书通常是写给毫无自制能力的人看的,难道不是吗?而我可是毫不费劲地就把烟戒掉了。(除了社交场合,但那不能算。)
当我做好一份奶酪三明治并用锡箔纸包好时,我感觉好极了!只要做这些,我就已经省下好几英镑的钱了。我还没有买到长颈瓶(这个周末一定要去买一个),所以还不能带咖啡去上班,但是冰箱里有一瓶ame果汁,因此我决定把它带着。喝这个更有益健康呢!
事实上,这让你一点儿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家要买那些商店里制作的三明治。看看,如果你自己来做的话有多便宜多简单。自己动手做咖喱的情况也是一样。大卫?巴顿在书中指出,你大可不必去买那些价格昂贵的外卖食品,而应该学会动手制作咖喱和炒菜,这样做的成本只是前者的几分之一。因此,这个周末,在我参观完博物馆,或者沿河散步,欣赏好风景之后,我就要开始自己动手做。
往地铁站走去时,我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几乎有点坚强不屈了。看看街上这些步履匆匆的行人,满脑子除了钱就没有其他东西。钱,钱,钱,它简直成了一种强迫症。然而一旦你彻底放弃金钱,它就不再具有任何魔力。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精神境界里。物质上的追求少了,哲学上的追求多了,更在意精神追求了!正如大卫?巴顿所说的那样,我们每天都对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漠然视之。阳光、空气、自由、朋友的陪伴……我的意思是,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是吗?而不是衣服、鞋子和俗气的饰物。
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发生的转变是惊人的。例如,我走过地铁站的报刊亭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想买本杂志的欲望。在我的新生活里是没有杂志的位置的。(而且大部分我都已经看过了。)
因此,上地铁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佛教徒般的安然坚定。在另一头下了地铁后,我目不斜视地走过一家正在打折的鞋店,再过了lucio’s,连看都没看一眼。今天不买cappuccino,也不买松饼。一分钱都不花——就直接进办公室。
对《成功理财》杂志社来说,现在正是一个月里的清闲时段。最新一期的杂志刚刚发稿,就等着印刷了,这至少意味着在为下一期的杂志再次忙碌前,我们还可以懒散好几天,什么都不用做。当然,我们得开始研究下一期的文章。事实上,今天我应该给若干个股票经纪人打电话,向他们打探打探接下来六个月的投资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但是不知不觉之中,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而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电脑的屏幕保护换成了一张三条黄鱼和一条章鱼的图片,还填写了一份消费申请表。坦白地说,我真的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进行工作。我想我是对一个纯净的新自我感到太兴奋了。我一直在盘算到这个月底可以省下多少钱,我又能够在jigsaw买些什么。
午餐时分,我拿出了包在锡箔纸中的三明治——那天,第一次,我觉得有些沮丧。面包已经变得湿软了,夹在里面的咸菜也漏了出来,粘在箔纸上,根本就引不起任何食欲,而现在,我想要的是一片法式胡桃面包和一个果仁巧克力小方饼。
不要再想了,我坚决地命令自己。想想你省下来了多少钱。无论如何,我强迫自己吃下那湿软的面包,喝了几大口果汁。吃完后,我把锡箔纸扔得远远的,然后把果汁瓶盖盖好,放进办公室的小冰箱里。这顿午饭一共花了……花了我五分钟的时间。
那么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呢?我应该去哪儿呢?
我难受地瘫坐在桌边。天哪,这个节约方式可真是够受的!我无精打采地翻了翻几个文件夹……然后,抬起头来盯着窗外,盯着牛津大街上那些熙来攘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者。我是如此地渴望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不由自主地从椅子里向前探出身体,就如同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我渴望那明亮的灯光,那暖洋洋的气氛,那一排排的商品,甚至那收银机发出的哔哔声。但是,我不能去。今天早上,我告诉过自己一整天都不许靠近那些商店。我对自己保证过——我不能破坏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或者至少,不能那么快……
然后,我突然冒出来一个好点子。我需要找一份咖喱菜谱,好在家里做好后带着,对不对?大卫?巴顿说菜谱一类的书纯粹是浪费钱的东西。他说了,你应该采用那些印在食品袋上的做法,或者去图书馆借一些书来。但是我有一个更棒的办法。我可以去史密斯书店,从那儿抄下咖喱的做法,星期六晚上就可以动手做了。那样的话,我还能顺便逛逛商店——我可是一分钱都不要花的。我已经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拿外套。商店们,我来啰!
走进史密斯书店时,我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释放开来。走进商店——任何一家商店——真是太令人兴奋了,这是你无法抗拒的。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嗡嗡作响的欢迎的气氛,一点点喜人的所有商品的新鲜感。闪闪发亮的新杂志、闪闪发亮的新铅笔、闪闪发亮的新量角器。从我十一岁以来,我就不再需要量角器——但它们看上去真是棒极了,全都洁净而完好无缺地待在包装袋里。店里还陈列着一系列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文具用品,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抵挡不住诱惑,想停下来看看,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大步走了过去,走到了商店的后部。书都摆放在这里。
这儿有一大排印度菜食谱,我随意拿了一本,翻了几页,不知道应该挑选哪一类的菜谱。我从来就不晓得印度菜的烹饪有这么复杂。为了保险起见,或许我应该多抄几道菜的做法。
我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一番,然后拿出了笔记本和笔。我得小心点,因为我知道史密斯书店的人可不喜欢顾客从他们的书里抄东西。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有一次苏西在维多利亚的史密斯书店就被赶了出来。她当时正在抄《theaz》里的一页,抄得忘我了——他们告诉她要么买下那本书,要么离开。(这么做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他们让你免费阅读那些杂志,难道不是吗?)
因此,不管怎样,我是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开始从书中抄“虎皮对虾比尔亚尼菜”的做法。抄调味料抄到一半时,一个身穿店服的女孩子从拐角转了过来——我赶紧把书合上,并走开了一点,假装我正在随意地浏览。等我觉得自己安全了,就再一次翻开了书——但是在我动笔之前,一位穿着蓝色外套的老妇人大声地说:
“有什么精彩之处吗,亲爱的?”
“什么?”我说。
“那本书!”她用伞指着那本食谱,“我要给我儿媳妇买份礼物,她从印度来。因此我想,我最好买本漂亮的印度菜谱。那本书好不好,你认为?”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我还没看过。”
“噢。”她说着就要慢慢走开了。我本应该闭上我的嘴,专心致志干我自己的事儿——但我就是没办法不这么做,我清清了嗓子,说:“她是不是已经有好多印度菜谱了?”
“谁,亲爱的?”老妇人转过身。
“您儿媳妇!”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如果她是印度人,她不是已经知道该怎样做印度菜了吗?”
“噢,”老妇人说。她似乎完全不知所措。“那我应该买什么?”
噢,上帝!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买本……买本其他方面的书?”
“真是个好主意!”她高兴地说,向我走过来,“你帮我找几本,亲爱的。”
为什么是我?
“对不起,”我说,“今天我有点赶时间。”
我迈着大步迅速地走开,感觉有点糟。我来到了卖cd和录像带的区域,这儿通常都是少有人来光顾的。我藏在摆着电视宝宝录像带的货架后面。我扫视了一眼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然后再一次翻开了书。好的,翻到第214页,“虎皮对虾比尔亚尼菜”……我又开始奋笔疾书。就在我快要把调味料抄完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对不起!”
我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钢笔猛地掉到了笔记本上,而且更糟糕的是,掉落的笔在菜谱上划出了一道蓝色的线,直直地穿过一张漂亮的印度香米的图片。我连忙把手换了位置,差不多把那道痕完全遮住了,然后满脸无辜地转过身来。一个穿着白衬衫,别着姓名牌的男子不满地看着我。
“这里不是公共图书馆,你知道吗?”男子说,“你该不会认为我们还有提供免费信息的服务吧?”
“我只是随便翻翻。”我急忙回答,试图合上书。但是,在我能够把书合上之前,这个男人的手指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放到了书页上。他慢慢地再次翻开书,我们俩一起盯着那道蓝线。
“随便翻翻是一码事,”那男子严肃地说,“损坏店里的商品是另外一码事。”
“这纯属意外!”我说,“是你吓了我一跳。”
“嗯,”那个男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么事实上,你是否打算买这本书?或者其他什么书?”
好一会儿我没有作声——然后,我异常羞愧地说:“不是。”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7
表现好得让人无法相信
“我明白了。”那男子抿紧了嘴唇,“那么,我恐怕要向经理报告这件事。很显然,这本书现在已经无法出售了,这是我们的损失。请你跟我一起去向经理解释,当书遭到损坏时,你正在做些什么……”
他是在说真的吗?他为什么就不能和颜悦色地告诉我这没关系?问我是不是想要一张贵宾卡?我的心紧张地狂跳起来,我该怎么办?显而易见,我目前正在实施节俭计划,我不可能买下这本书。但是,我也不愿意去见他们的经理。
“林恩?”那男子冲着钢笔柜台那边的一个店员叫道,“你帮我请格伦尼斯过来,好吗?”
他真的不像在开玩笑。他看起来对自己非常满意,就好像他刚刚抓到一个扒手似的。他们会因为你不小心在书上划了一道线而起诉你吗?也许这算得上是恶意破坏。噢,上帝。我将会留下犯罪的案底。我就再也去不成美国了!
“好吧,我把这本书买下,这下子行了吧?”我紧张地说,“我会买下这本该死的书的。”我一把将书从男子手里抓过来,再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赶紧往收银台走去,我的心还怦怦地跳得厉害。
那个穿着蓝色外套的老妇人就站在旁边的那个收银台。我尽量避开她的视线,但她还是发现了我,对我洋洋得意地大声说:“我接受了你的建议!我买了份礼物,我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噢,挺好。”我边回答,边把书递过去扫描。
“叫《印度概貌指南》,”老妇人说着给我看了看那本厚厚的蓝色平装书,“你听说过这本书吗?”
“噢,”我说,“唔,是的,但是……”
“总共是24英镑99便士。”我面前的收银员说。
什么?我沮丧地看着收银员,25英镑,就买了一本食谱?当初我为什么没有挑本便宜的看呢?倒霉,倒霉!非常不情愿地,我掏出信用卡,递了过去。买东西是一回事——违背自己的意愿,被强迫买东西则是另外一回事。我是说,用那25英镑我可以买一些漂亮的内衣啦!
但在另一方面,我一边走开一边想,毕竟又给我的会员卡增加了不少的积分。相当于……50便士!并且,现在我还可以照着食谱做出许多美味可口、具有异国风情的咖喱饭,这样一来,在外面吃饭的钱就都节省下来了。说真的,我可以把这本书视为一种投资吧!
不是我吹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表现好得让人无法相信。买的惟一一件东西就是一个确实非常漂亮的铬合金的细颈瓶,用来带咖啡到办公室(还有一些咖啡豆和一个电动磨豆机——因为带讨厌的速溶咖啡到办公室里去就没意思了,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为苏西的生日买了一些鲜花和香槟。
但我是可以这么做的,因为,正如大卫?巴顿在书里所说的,你要珍惜自己的朋友。他说,与朋友分享面包这一简单的举动,正是人类生活中最古老、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之一。“不要停止给予朋友礼物。”他写道,“礼物不一定要奢华,可以运用你的创造力,试试亲手制作礼物。”
因此,我并没有为苏西买一整瓶香槟,而只是买了半瓶;也没有在法式糕点铺买昂贵的羊角面包,而是准备用在地铁站买的特制的生面团自己来做。
那天晚上,我们准备和苏西的表兄塔欣以及表妹芬尼一起去terrazza餐厅吃晚餐——说句实在话,这可能是个无比昂贵的夜晚。但,这是被允许的,因为这应被视为朋友共享面包的一种行为。(只是terrazza餐厅所卖的都是晒干的意式西红柿focaccia面包,每篮要价4英镑50便士。)
苏西生日那天,芬尼和塔欣是六点钟到的。一见到他们,苏西就兴奋地大叫起来。我却躲在房间里化妆,尽量拖延要出去打招呼的时间。我并不喜欢芬尼和塔欣。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们有点怪怪的!首先,他们的外表就很怪。他们都特别瘦——是那种面色惨淡、骨头嶙峋的瘦——并且略微有些暴牙。芬尼还会注意一下衣着打扮,看上去还不算太糟。可塔欣,老实说,他看起来活像一只白鼬鼠,或者黄鼠狼,反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东西。其次,他们行为怪异。他们爱穿着保姆织的一模一样的套头衫,骑着双人自行车到处乱跑,还说着一口没人听得懂的“家族方言”。比如说他们叫“三明治”为“明治”、叫“饮料”为“提治”(不过“水”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叫“呼”)。对我来说,和他们多待上一会儿,都令我感到不耐烦。
但是苏西却很喜欢他们。在她的童年,所有的夏天她都是和他们一起在苏格兰度过的;她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糟糕的是,一见到他们,她也开始“明治”、“提治”的说个没完。我快被逼疯了。
然而,对此我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已经到了。我终于抹好了睫毛膏,然后站起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我感到非常满意!我穿着一件款式简洁的黑色上衣,下面搭配同色的裤子,脖子上随意地系着那条漂亮的dennyandgeorge丝巾。这条丝巾真是太值了。它看上去是多么迷人呀!
我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地打开房门。
“嗨,丽贝卡!”苏西抬起她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看了我一眼。她正盘腿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撕着礼物的包装纸,而芬尼和塔欣则站在一旁看着。谢天谢地,今天他们没有穿一模一样的套头衫,但是,芬尼穿了一条毛茸茸的粗花呢红裙子,看起来非常怪异;而塔欣的双排扣西服好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产品。
“嗨!”我向他们打招呼,并礼貌性地亲了亲他们俩。
“哇噢!”苏西惊叫着从包装纸中拿出了一幅镶嵌着镀金框的画。“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真的不能相信!”她用闪闪放光的眼睛看看塔欣,又瞅瞅芬尼。我满怀好奇地从她身后望过去。可是,说实在话,那幅画丝毫也不吸引我!首先,它实在是太暗淡了——全是厚重的绿色和棕色。其次,上面画的只是一匹在原野里伫立不动的马。何不画一匹正在跨越篱笆,或是昂首嘶鸣的马呢?哪怕是一匹在海德公园小跑的马也行呀,马上骑着个女郎,穿着《傲慢与偏见》里那种漂亮的衣裳。
“‘生的’快乐!”塔欣和芬尼异口同声地说(又来了!他们把“生日”叫做“生的”,自从……噢,上帝。总是这样不停地解释真是太烦人了)。
“太美了!”我假装热情地说,“真是美极了!”
“的确如此,不是吗?”塔欣热切地回应,“看看那些颜色。”
“嗯,可爱至极!”我说着点了点头。
“再看看它的画法,真是太绝妙了!当我们发现它时,我们都激动得要死。”
“这确实是一幅美妙的图画。”我说,“使你不由地想要……想要纵马奔驰在草原上!”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为什么我就不能诚实地说自己并不喜欢它?
“你会骑马?”塔欣微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骑过一次,骑的是我表妹的马。然后,我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并且发誓从此再也不骑马了。但是我并不打算向“年度马先生”坦白这一点。
“我过去经常骑马。”我谦虚地微笑着,“骑得不好。”
“我相信你还会经常去骑马的。”塔欣盯着我说,“你打过猎吗?”
天哪!难道我看起来像个村妇吗?
“嗨,”苏西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画靠墙放好,“在我们出发之前,是否要来点‘提治’?”
“那是当然!”我连忙从塔欣面前转身走开,“好主意!”
“喔噢,好的,”芬尼说,“有没有香槟?”
“应该有,”苏西走进了厨房。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我走过去接电话。
“喂?”
“你好,请找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说道。
“我是,”我懒洋洋地回答。我听见苏西在厨房里开关橱柜门的声音,想着除了早餐我们喝剩下的那半瓶外,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其他的香槟……“请讲。”
“布卢姆伍德小姐,我是恩德威齐银行的埃丽卡?帕内尔。”电话里说道,我不由得僵住了。
该死,是银行!噢,上帝,他们曾寄过一封信给我,不是吗?而我收到信后,却什么也没做。
我该说些什么?快点想,我到底该说什么?
“布卢姆伍德小姐?”埃丽卡?帕内尔问。
好吧,我就这么说:我完全清楚我的透支金额略微超出了应有的额度,但是我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采取补救性措施。是的,这样讲听起来还不错。“补救性措施”听上去太棒了。好——就这么说。
我坚定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紧张——他们也是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我的手却把电话挂上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让人猝不及防。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8
让人难以置信
我盯着那安静的电话有好一会儿,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埃丽卡?帕内尔知道接电话的人是我,不是吗?任何时候,她都可以再打过来。也许她现在就正在拨号,也许她正在生气呢……
我连忙把电话线拔掉,然后把电话藏到了一个坐垫下面。现在,她可逮不着我了。我安全了。
“谁的电话?”苏西走进房里问。
“没谁,”我微微有点颤抖,“打错了……听着,我们别在家里喝饮料了,出去喝吧!”
“噢,”苏西说,“好!”
“那样会有意思得多。”我不停地说着话,企图把她从电话旁引开。“我们可以去一家相当不错的酒吧,来点鸡尾酒,然后再去terrazza餐厅。”
我心里想着,从今往后,我拒绝接任何电话;或者,用外国口音来接电话;或者,更好一点的办法就是,换个电话号码,不要在电话号码簿上登记。
“怎么啦?”芬尼出现在门口。
“没什么。”我听见自己回答,“我们出去喝点‘提治’,再去吃晚餐。”
天哪!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怎么变得和他们一样啦?
当我们到达terrazza餐厅的时候,我已经镇静多了。当然,埃丽卡?帕内尔会以为是电话线路出了问题才导致通话中断的。她决不会想到是我故意把电话挂断的。毕竟,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成年人,不是吗?成年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我乞求上帝,千万别让我遇见她!但是,万一遇见她,我必须非常镇定,并且对她说:“上次你打电话给我时,突然断线的意外可真奇怪呢,是吧?”或者,我干脆就抢先指责她为何挂断我的电话(当然,这要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来说)。
terrazza餐厅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等我们在桌边坐下,翻开巨大的银色菜单,我感觉更为放松了。我喜欢在外面吃饭。况且,在度过了一段如此节俭的生活后,应该好好犒赏自己才对。严格执行这样苛刻的计划,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无论如何我挺了过来,而且还做得相当不错!星期六的时候,我将再次检查自己的消费状况——我敢肯定我的支出至少降低了百分之七十。
“我们喝点什么?”苏西说,“塔欣,你来定。”
“噢,看!”芬尼忽然尖声大叫。“那不是埃迪?拉泽比吗?我一定要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朝着一个距离我们有十张桌子远、穿着运动夹克的秃头男子奔了过去。真不知道在人潮如此涌动的地方,她是如何发现他的。
“苏西!”另一个声音喊道,我们都抬起了头。一个身穿淡淡的粉红色套装的金发女郎正朝我们走来。她伸展着双臂做拥抱状。“塔欣也在这儿!”
“你好,托莉,”塔欣说着站了起来,“蒙戈好吗?”
“他就在那边!”托莉说,“你一定得去打个招呼!”
为什么会这样?芬尼和塔欣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佩思郡的中部,但是他们每次一到伦敦,就会被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们团团包围住。
“埃迪要我向你们问好。”芬尼回到桌子边宣布,“托莉!你好吗?蒙戈好不好?”
“哦,他挺好的。”托莉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卡斯帕现在也回到城里了!”
“不可能!”大家同时惊呼,我也险些加入进去。没有人把我介绍给托莉——但这就是为人处世之道。你要自然融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前一分钟你还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但下一分钟,你就会和他们一起大叫:“你有没有威尼西亚和赛巴斯蒂安的消息?”
“哎,我们得点菜了,”苏西说,“托莉,我们呆会儿就过去打招呼。”
“好,等会儿见。”托莉说完就走开了。
“苏西!”又一个声音叫道,一个身穿黑色短裙的女郎匆匆向我们走来,“还有芬尼!”
“米拉!”他们异口同声地叫道,“你好吗?本杰怎么样?”
哦,天哪!这简直是没完没了。我坐在那儿,盯着菜单,装出一副对开胃菜很感兴趣的样子,可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是个无人搭理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讨厌的芬尼和塔欣却是社交名流。这不公平!我也要穿梭于餐桌之间呼朋唤友;我也要遇到青梅竹马的老朋友。(尽管说句实话,相识已久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老家隔壁的汤姆,然而,他现在说不定正呆在赖盖特的那间拥有橡木厨具的厨房中呢!)
但是万一有呢?我放下菜单,满怀希望地把整个饭店扫视了一圈。上帝啊,就求你这一回,让我发现个什么熟人吧!不必非得是我喜欢的某个人,哪怕是不太熟悉的也行——只要能让我扑过去,大惊小怪地尖叫:“我们什么时候一定得吃顿午饭。”任何人都行,只要有人就行……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不可思议的震颤,就在几张桌子之外,我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卢克?布兰登,他正和两位穿着讲究的老年人坐在一张桌子旁。
不错,严格地说,他不是我的老朋友——但是,我认识他,不是吗?而且我别无选择,我太想像其他人一样周旋于餐桌之间了。
“啊,那是卢克!”我尖叫道(轻声地,这样他就听不到了)。“我得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我,我甩了甩头发,站起身,匆匆走了过去,心中陡生兴奋之情。我也能这样!我也能在terrazza餐厅里呼朋唤友。我就是魅力女郎!
就在离他的桌子只有几步之遥时,我放慢了脚步,心里琢磨着究竟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唔……我只需要彬彬有礼就行。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啊,我真是个天才!我可以因为那20英镑再次向他致谢。
该死,我确实把钱还给他了吧?
还了,是还了。我给了他一张支票,还送了他一张上面画有小狗的漂亮卡片。没错!现在,别紧张,见机行事吧!
“嗨!”一进入他听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就说。但是,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他没有听见。怪不得芬尼那些朋友的声音都是如此尖锐。要让人听到你说话,大概需要65分贝的音高。“嗨!”我又招呼了一声,声音大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反应。卢克正在热切地和那位老年男子谈论着什么,而一旁的老妇人则听得聚精会神。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真有点让人感到尴尬!我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我想打招呼的人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怎么其他人似乎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呢?他为什么就不能跳起来,大叫道:“你有没有听到关于福兰特投资的消息?”这不公平!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悄悄地溜走吗?或者是假装去洗手间?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从我旁边穿梭而过,把我无望地向卢克所坐的位置推了一下。就在此时,卢克抬起头来了。他茫然地盯着我,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我感到一丝不悦,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嗨,卢克!”我摆出笑脸说,“我只是想我……应该和你打声招呼!”
“你好!”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爸爸、妈妈,这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丽贝卡,这是我的父母亲。”
哦,上帝!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打搅了一个亲密的家庭聚会。离开,赶紧!
“你们好!”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么,我就不妨碍……”
“你是怎么认识卢克的?”布兰登夫人问。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19
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丽贝卡是一名顶级的财经记者。”卢克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说道。(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啊,下次和克莱尔?爱德华兹聊天时,我一定要漫不经心地提起此事。当然,还有菲利普。)
我颇为自信地对布兰登先生笑了笑,觉得自己就是个行动家和鼓动者。我这名顶级的财经记者正和一名顶级的企业家在伦敦一家顶级的餐厅里闲聊。这实在是太酷了!
“财经记者?”布兰登先生咕哝了一句,放下他的放大镜,好好把我打量了一番,“那么,你对于首相的宣言作何感想?”
我再也不会在饭店当中四处找人搭讪了,永不!
“唔,”我一边故作沉着地敷衍着,一边在心中琢磨着是否可以假装猛然在对面看见了我的一位老朋友。
“爸爸,我想丽贝卡不想在此讨论工作上的事。”卢克插话,他的眉头略带不悦地微微皱着。
“说得是!”布兰登夫人笑着对我说,“丽贝卡,你的丝巾真漂亮。是dennyandgeorge的吗?”
“是的!”我愉快地答道,浑身上下都因逃脱了首相宣言(什么鬼宣言?)而放松了。“我很喜欢这条丝巾,是在上周打折时买的。”
从眼角我瞥见卢克?布兰登正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盯着我。为什么?他为什么看起来显得如此……
啊,该死!我怎么会这么蠢呢?
“打折时……买给我姑妈的。”我接着说道,脑子里开始拼命地转个不停。“我买下这条丝巾本来是要作为礼物送给我姑妈的。但是她……去世了。”
大家震惊无比,一时无语;我低下头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噢,哎呀!”布兰登先生声音粗哑地说。
“欧明裘德姑妈去世了?”卢克用一种奇怪的声调问。
“是的,”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回答,“真是太让人难过啦!”
“太可怕了!”布兰登夫人满怀同情地说。
“她不是在住院吗?”卢克问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怎么了?”
一刹那,我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因为她的腿。”我听见自己说。
“她的腿?”布兰登夫人关切地盯着我,“她的腿怎么了?”
“她的腿……肿了并且还感染了,”我停了一下又说,“他们不得不切除它,然后,她就死了!”
“上帝啊!”布兰登先生摇了摇头,“那帮该死的医生。”他突然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她是一个人走的吗?”
“呃……我不太清楚,”我一边回答,一边准备撤退。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事了。我为什么不说姑妈又把那条丝巾送给了我呢?“无论如何,见到你很高兴,卢克。我得走了,我的朋友都在等着我呢!”
我不敢正视卢克,只是漠然地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连忙转过身回到苏西这边。此时,我的心跳得怦怦作响,我的脸红得发烫。上帝,我真是惨败得一塌糊涂!
但是到我们的菜上桌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常态。食物!我点了一道烧烤扇贝;当我吃第一口时,我几乎要晕了过去。在吃了这么多天廉价的、只可以用来果腹的食品后,现在简直就像是上了天堂!我差一点就痛哭流涕了——就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的囚犯,或是战后那些限额配给终止后的孩子。扇贝之后,我又吃了一些蛋黄酱牛排和炸土豆条。最后,当布丁菜单送上来,所有的人都表示吃饱了,不再需要什么时,我又要了巧克力奶油冻。因为,谁知道我下次上这样的馆子是猴年马月?也许,我要一连好几个月都以奶酪三明治和自制的咖啡来度日,并不会发生什么来改变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路途;但最终会被证明,这是值得的。
趁着我等待巧克力奶油冻之际,苏西和芬尼决定她们要去餐厅的那一头找本杰聊一聊。所以她们吸着烟站起了身,而塔欣留下来陪我。他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热衷于穿梭在饭桌之间。事实上,他整个晚上都很安静。我还注意到他喝了很多酒,比我们都多。任何时候我都期待着他醉倒在桌子上,这样对我更好。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坦白地说,塔欣太怪了,我觉得自己没有义务非得跟他说点什么。接下来,他突然问道:“你喜欢瓦格纳吗?”
“嗯,喜欢。”我马上回答。我不敢肯定是否听过瓦格纳,但是我可不想让自己显得没有文化,哪怕是在塔欣的面前。而且,我也的确听过歌剧——只是,我想我听的是莫扎特。
“出自《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爱之死》,”他说着摇了摇头,“《爱之死》。”
“嗯,”我点点头,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我给自己倒了点酒,又把他的杯子加了加满。我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苏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自己溜得无影无踪,留下我和她这喝醉酒的表哥,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哦,天哪,他竟然唱了起来!虽然不是很大声,却唱得极为有力。而且他还盯着我的眼睛,好像指望我和他一起唱呢!
“嗒—嗒—嗒—嗒……”
现在,他闭上了眼睛,随着节拍而左右摇摆。情况变得让人有些难堪。
“嗒—嘀嗒—嗒嗒—嗒嗒嗒—嗒……”
“亲爱的,”我笑着说,“你不可能超过瓦格纳,不是吗?”
“特里斯坦,”他说,“和伊索尔德。”他睁开眼。“你就是美丽的伊索尔德。”
我是什么?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抓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起来。有几秒钟的时间,我震惊得动弹不得。
“塔欣,”我尽可能坚决地说,并使劲想把手抽回来。“塔欣,请……”我抬起头,绝望地四处寻找苏西的影子。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与卢克?布兰登的相遇了,他正往餐厅的门口走去。他的眉梢微微皱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算是道别,接着就消失了。
“你的皮肤闻起来有玫瑰的香味。”塔欣贴着我的皮肤喃喃地说。
“哦,闭嘴!”我恼怒地说,然后猛地把手抽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他的牙痕。“别烦我!”
我本想给他一巴掌的,但这样或许会更刺激他。
这时,苏西和芬尼带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满载而归了。塔欣又恢复了沉默。在那天晚上剩余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看我一眼,即使告别时也是如此。感谢上帝,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二部分 塔欣-1
塔欣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星期六的时候,我收到了塔欣寄来的一张卡片,卡片上有一位前拉斐尔派的女孩正羞怯地回头张望。他在卡片上写道:
我为上次无礼的行为感到万分的抱歉!我希望这由你来决定。附上《拜罗伊特》的票——或者,不方便的话,共进晚餐如何?
塔欣
与塔欣共进晚餐,你能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吗?整个晚上对着那个白鼬鼠似的脑袋?而且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拜罗伊特》。是一部新电影什么的吗?或者他说的是贝鲁特黎巴嫩的首都和最大城市,位于地中海岸该国西部。由腓尼基人建立,曾是希腊与罗马重要的贸易中心。该城长期以来一直是民族争端的地域。——译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为什么要去贝鲁特?
管它呢,忘了什么塔欣吧!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今天可是我实行节俭计划的第六天——而且,至关紧要的是,这是计划实行以来的第一个周末。大卫?巴顿在书中提醒,此时是最容易前功尽弃的时刻,因为没有办公室里那些日常事务可以让你转移注意力,这一天会被拉得漫长无际,就等着那种熟悉的购物的舒适感来加以弥补。
但我可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动摇的。我已经把这一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了——我不打算接近任何商店。上午我计划去博物馆;而晚上,我不准备浪费钱去买那些昂贵的外卖食品,我要在家里为自己和苏西做一顿咖喱饭。这的确让我感到兴奋异常。
我今天的财务预算如下:
去博物馆的路费:免费(我已经买了一张交通卡)
博物馆门票:免费
咖喱:25英镑(大卫?巴顿说花费不到五英镑,就足够准备好四个人吃的咖喱饭,而现在只有我和苏西两个人。)
日总计支出:25英镑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因此避免毫无意义的物质引诱,并获得精神上的熏陶。我选择的是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因为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儿。事实上,我甚至一点儿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雕像?还是其他什么?
不管有什么,它一定是很有趣和令人兴奋的,对此我确信无疑。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免费的!
当我走出南肯辛顿地铁站时,正值艳阳当空,我迈开大步走着,心里对自己满意极了。我通常把星期六的早晨,浪费在看《liveandkicking》英国bbc电视台的一个儿童节目。——译注以及购物前的准备工作上。但是,看看我今天的表现!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熟了,也更具有大都市气息了,宛如伍迪?艾伦电影中的某个角色!我只需要戴上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和一副太阳眼镜,看起来就十足是黛安娜?基顿嘛!(显然,是年轻时的黛安娜?基顿,但是到哪儿去找70年代的衣服呢?)
而且,等到星期一,如果有人问我周末过得如何,我就可以回答:“我去了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不,我应该说:“我赶上了一次展览。”这听起来酷多了!(随便问一句,大家为什么总是说他们“赶上”了一次展览?那些画又不像潘普洛纳西班牙北部城市,位于毕尔巴鄂东南偏东。作为古代巴斯克人的城市,被维斯哥特人、法兰克人和摩尔人征服并成为纳瓦拉王国的首都(824—1512年)。在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1926年)中记载了在圣弗尔明的庆祝大会上的一年一度的公牛赛跑。——译注的公牛赛跑一样名震一时。)接着,他们又会问:“真的吗?我还不知道你对艺术有兴趣呢,丽贝卡。”而我则会骄傲地回答:“哦,是的。我的大部分空闲时光都消磨在博物馆里了。”这样,他们就会对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后说……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走过入口处了!瞧瞧我多傻啊!光顾着想我和……之间的对话。此刻,我才意识到在我想像的这个小小场景中与我交谈的正是卢克?布兰登。真是怪了!怎么会这样呢?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吃饭时,我主动和他搭讪的缘故吧。不多想了,集中注意力,我是来参观博物馆的。
我连忙往回走了几步,安静从容地走进大厅入口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常常来这儿的样子。我才不像那群总是围着导游打转的日本游客呢,哈!我自豪地想到,我不是过客!这是我自己的民族遗产,我自己民族的文化。我随意地拿起一张博物馆的平面图,表现出要不要拿都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单子上列出的关于诸如“元代和明代早期的陶器”的讲座。然后,我开始悠闲地在第一展示厅中四处逛悠。
“对不起?”坐在桌子后面的一个女人对我说,“你买票了吗?”
什么?参观博物馆是不用买票的!噢,当然——她只不过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我友善地对她笑了一笑,继续前进。
“对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比刚才尖锐了一些。此时,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你买门票了吗?”
“这不是免费的吗?”我惊讶地回答。
“恐怕并不是这样的。”她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告示牌。我转身看了看,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告示牌上写着:门票5英镑。
我震惊得几乎要昏了过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博物馆居然收起门票来了?这太让人气愤了!大家都知道博物馆应该是免费的。如果博物馆也开始收钱,就没有人要来参观了!我们的文化遗产就会在整整一代人身上缺失,它们会被一道繁重的经济藩篱隔绝于大众之外。这个国家将会更加堕落,整个文明社会将要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就是你,托尼?布莱尔,想要的吗?
况且,我身上也没有5英镑。出来时,我故意只带了2英镑50便士,刚好买做咖喱饭原料的现钱。噢,上帝!这真是让人讨厌。我是说,我满心欢喜地来到这儿,准备接受文化的熏陶。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唔,有什么就看什么——却不能如愿!
现在所有的日本游客都看着我,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走开!我恼羞成怒地想。看你们的艺术去。
“我们这儿也可以用信用卡,”那女子又说,“visa卡、switch卡、美国运通信用卡都可以。”
“哦。”我回答。“那么……好吧。”
“年票是15英镑,”当我伸手拿钱包时,她又说,“一年之内你随时都可以使用。”
一年之内随时都可以使用!稍等一下。大卫?巴顿在书里说过,买任何东西前,你都应该估计一下“每次使用的支出”,也就是用价格除以该商品总共可以使用的次数。所以,假设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到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一次(我认为这应该是非常现实的),那么,如果我买一张年票,每次就仅需花费……1英镑25便士!
唔,这倒是挺划算的,不是吗?想到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笔挺值得的投资。
“那好,我就买一张年票吧!”我把visa卡递过去说。哈!文化艺术品们,我来了。
这个头开得真不错。我看着手中小小的平面图,每一个展览品都盯上好一会儿,认真阅读简介小卡片。银质酒杯,荷兰,16世纪
圣三一勋章,意大利,15世纪中期
蓝白陶瓷碗,17世纪早期
这碗真是漂亮!我一时兴起,设想着它到底值多少钱呢。看起来好像挺贵的……就在我正四处张望,找寻物价牌之际,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当然啦,这里又不是商店。这里的东西怎么会有标价呢?
这种做法还是有问题的,我想。因为如果给展品标上价码,可以让人从中获得更多的乐趣,难道不是吗?你走呀走,只是不停地看东西,不一会儿就让人兴味索然了。可是,一旦把价格标上,你就会兴致大增了。事实上,我认为所有的博物馆都应该给展品标上价码。你看着一个银质酒杯、一尊大理石雕像、《蒙娜丽莎》或者不管是什么东西,你对它的美、它的历史价值、它的一切一切都赞不绝口——然后你伸手拿过价格牌,喘着大气惊奇地叫道:“嗨,看看它是多么有价值呀!”这铁定会让展品增色不少!
或许,我会写信给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向他们提出这个建议。毕竟,我是一位年票的持有者,他们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旁边的玻璃器皿吧!
雕花高脚玻璃杯,英国,15世纪中期上帝,我真想来杯咖啡。我在这儿呆了多久了?一定有……
哦,才15分钟!
当我来到服饰史展示厅时,我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学者面孔。而且,我在此处逗留的时间确实也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长一点。然而,这里所展示的衣服和鞋子看完后,接下来的又是一些雕像和装在盒子里的精巧的小东西。我不停地看手表,感到双脚疼痛……最终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别误会我,我喜欢博物馆,我真的喜欢。我对朝鲜艺术的确很有兴趣。只是地板实在太硬了,而我穿的又是非常紧脚的靴子;而且博物馆里还很热,我已经脱下了夹克衫,现在它就在我的手臂上不停地滑来滑去的。奇怪的是,我总是觉得自己一直听到有收银机的声音。肯定是我的想像力在作怪吧!
我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聚集足够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而此时,那群日本游客走进了这个展示厅,于是我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假装正在看着什么的样子。我呆呆地盯着一幅挂毯,然后沿着走廊继续前行,走廊两边陈设着古老的印度瓷砖。我边看边想,也许我们应该要一份陶瓷制品目录,重新装饰一下浴室。这时,透过金属的栅栏,我一眼瞥见了一件令我震惊得要窒息过去的事情。
我是在做梦吗?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海市蜃楼吧?我看见了一台收银机,一群正在排队付款的人,还有一个挂着价格牌的商品展示柜……
噢,我的上帝,我是对的!那是一家商店!就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家商店!
第二部分 塔欣-2
我是不应该买任何东西的
我的步伐突然变得轻盈起来,我的力量神奇般地回到了我的体内。追随着收银机所发出的“哔哔”声,我赶紧转过弯,来到商店的入口处。就在跨进门槛的那一刻,我停了一下,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期望过高;如果里面卖的仅仅是书签和茶巾的话,千万不要失望!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里面卖的东西实在是太棒了!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被广为人知呢?这里不但有整整一个系列美轮美奂的珠宝,许多有意思的艺术类书籍,让人惊叹不已的陶瓷制品,以及贺卡,还有……
哦,但是,今天,我是不应该买任何东西的,对吧?该死!
这太让人难过了。发现了一家新商店,但是却不能够在里面买东西,这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不公平!其他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买东西,只有我……我闷闷不乐地在一排杯子旁徘徊了好一会儿,眼巴巴地看着一位澳大利亚女子买了一堆关于雕塑的书。她正和收银员不停地闲聊着,忽然,我听到她说“圣诞节”什么的。这让我灵感突现。
圣诞礼物!我可以在这儿把圣诞礼物全买了!我知道现在才三月份,似乎有点为时过早——但做事情就是要有条有理嘛!如此一来,当圣诞节购物狂潮来临时,我就不必去凑热闹了。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以前就没想到过这么做。而且,这并没有违反节俭计划——因为,圣诞礼物迟早都要买的,不是吗?我做的只是把购买过程提早了一点点而已。真是太有意义啦!
就这样,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兴高采烈地拎着两大袋走出商店。我买了一本影集,封面是威廉?莫里斯威廉?莫里斯(1834—1896),英国诗人、画家、工艺美术家和社会改革家。的照片;一套老式的木制七巧板;一本时装画册以及一个极漂亮的陶瓷茶壶。天啊,我太喜欢购买圣诞礼物啦!虽然我还不知道我该把它们送给谁——但关键是,它们全都是永不过时、无与伦比的,是可以为家庭增色的物品。(至少那个陶瓷茶壶是的,因为在宣传单上就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我做得对极了!
事实上,今天上午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当我从博物馆出来的时候,感觉到前所未有过的满足和升华。这表明接受一个上午纯文化的熏陶,对一个人的灵魂会有多大的影响啊!我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每个星期六上午,我都将在博物馆中度过。
回到家时,邮递员已经把当天第二批邮件送来了,就放在门前的擦鞋垫上。有封信是给我的,方方的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我一边拖着购物袋走进房间,一边把它撕开,然后很惊讶地停下了脚步。是卢克?布兰登寄来的卡片,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址呢?
卡片上写着:
亲爱的丽贝卡,真高兴那天晚上能够和你相遇,真心希望你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我现在才发现我还未因你及时归还欠款而致谢。非常感谢!
祝一切皆好——当然,还有为欧明裘德姑妈的逝世表示最沉痛的哀悼。(如果要说什么能令人感到安慰的话,那就是那条丝巾戴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卢克我盯着卡片沉默了好一会儿,感到非常吃惊。天哪,我左思右想。他能写张卡片给我,真是太好了,不是吗?一张手写的漂亮卡片,只是为了谢谢我寄给他的卡片。我的意思是他不是非得这么做;他不仅仅是出于礼貌才这么做的吧?还不至于因为某人还了你20英镑就非得写信感谢他吧!
你会吗?也许,现在,你会的。大家好像遇上什么事都会送卡片来。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该送,什么时候不该送。(我明白我应该从我的存货里把那本礼仪方面的书籍找出来读读。)这张卡片也许只是向我表示谢意的吧?难道会有别的什么用意?如果这样……那?
难道他是在嘲弄我吗?
噢,上帝,就是这样的。他知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欧明裘德姑妈。他是在嘲笑我,让我感到难堪。
但是,这样的话……他为何又要不辞辛苦地买一张卡片,亲手在上面写几句话,再寄出来?就为了嘲弄我吗?
哦,我也糊涂了。管他呢,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接受了一整个上午的文化熏陶后,下午我应该犒赏自己一下,因此,我给自己买了一本《时尚》杂志和一袋minstrels巧克力,然后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天哪,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小小地享受一下了!我没有翻过杂志……唔,至少有一个星期了,当然要除去昨天看的苏西的那本《harpers&queen》。我记不得上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了。
但是,享受的时间总不能太长,因为,我还要出去购买做咖喱要用的原料。所以在看完自己的星座运势之后,我放下《时尚》杂志,拿出了那本新买的印度食谱。其实,我非常地兴奋,因为我以前还从来没做过咖喱呢!
我翻过“虎皮对虾”那一页,事实证明虎皮对虾实在是太贵了。所以我要做的是鸡肉和蘑菇巴蒂。那看上去又便宜又简单,我只需要列出购物清单就可以了。
清单列出来之后,我吓了一跳。需要买的东西比我预计的要多得多。我压根就没意识到原来做咖喱需要如此多的调味料。我到厨房转了一圈,我们没有巴蒂锅一种带把手的圆底锅。——译注,没有研磨香料的磨子,也没有调和香面团的搅拌器,以及木制的勺子和可用的任何量器。
不过,没关系。我会赶紧去peterjones店里,把所有的用具置备齐全,然后把食物买回来开始做饭。记住一点,我们只需要一次性买进所有这些用具——然后,每天晚上都可以方便地制作美味可口的咖喱了。我必须把它看作是一次有价值的投资。
那天夜里,当苏西从肯顿市集camdenmarket回到家时,我正系着一条新买的条纹围裙,用新买的磨子研磨那些烘烤过的香料。
“唷!”她走进厨房说,“真臭!”
“是香料的味道。”我有点生气地说,然后喝了一大口酒。说实话,这活儿比我想像中的要困难许多。我正在试着做一种叫做巴蒂—玛撒拉粉的东西,做好后,可以把它存放在一个瓶子里,够用好几个月的。但是,所有的香料一旦倒入磨子里,就好像都消失了,再也不出来。它们跑到哪儿去了呢?
“我饿死了!”苏西说,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这能很快做好吗?”
“我不知道!”我咬牙切齿地说,朝磨子看了一眼,“如果我能让那些该死的香料赶快出来……”
“好吧,”苏西说,“我还是做些吐司吃吧!”她取出两三片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然后开始拿起那左一小袋右一小罐各式各样的香料,逐个看过来。
“什么是多香果粉?”她举起一小瓶香料好奇地问,“是把所有的香料都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吗?”
“不知道。”我砰的一声把磨子重重地放到了台面上。磨子里飘出了一股细小的粉末,我生气地瞪着它。我打算磨出够几个月用的一整瓶香料都跑到哪儿去了?现在,我不得不再来磨些那该死的东西。
“因为如果多果香粉就是所有香料的混合物,那么,你不就可以直接用它,而不必去磨什么其他的香料吗?”
“不!”我恼怒地说,“我正在做一种新鲜独特的咖喱粉。行不行?”
“行,”苏西耸了耸肩,“你是专家。”
那当然!我想着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再一次开始了我的研磨。芫荽子、茴香子、莳萝子、胡椒子……到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放弃了计量;我只是不断地把每一样东西往里扔。反正,他们说烹饪应该是一种本能。
“这是什么?”苏西看着放在厨房桌上卢克?布兰登寄来的卡片问,“卢克?布兰登?他怎么会送卡片给你?”
“哦,你知道,”我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他仅仅是出于礼貌而已。”
“礼貌?”苏西拿着卡片在手中翻弄着,皱着眉头说。“肯定不是。你不会只是因为谁还了自己20英镑,而寄张卡片给这个人的。”
“真的吗?”我的音调比平常略高了一些——应该是那些正在烘烤的香料所致吧,“我还以为这阵子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呢。”
“不是的,”苏西肯定地说,“正常情况应该是:借钱、还钱并道谢,然后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张卡……”她对着我挥了挥卡片,“别有用意。”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和苏西同处一室的原因。她了解这类事情,因为她出入于恰当的社交圈。你知道吗,她曾经和肯特郡的公爵夫人共进晚餐,我可没有乱吹牛。
“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太紧张。
“我想,他是在对你表示友好吧!”她把卡片放回到桌子上。
友好。当然,的确如此。他是在表明他很友好,这当然是件好事。但是,我为什么有一丝轻微的失落感呢?我盯着那张卡片,正面是一张毕加索画的头像。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顺便问一句,那些香料是否要变黑了才算做好?”苏西一边往吐司上抹花生酱,一边问道。
“哦,上帝!”我连忙把锅从炉火上拿开,但是,芫荽子已经完全烤糊了。这简直要把我气疯了!好吧,倒掉,重新再来。芫荽子、茴香子、莳萝子、胡椒子、月桂树叶……这是最后一点月桂树叶子了。这次最好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
然而,奇迹般的,这回竟然没出什么差错。40分钟后,我真的有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咖喱!真是太棒了!闻起来香喷喷的,看上去就和书上的一模一样——我甚至都没有严格按照菜谱来做。这恰恰说明,我在印度菜的烹饪上拥有与生俱来的才能。练习得越多,会越娴熟。就像大卫?巴顿所说的那样,有叫外卖的时间,我都可以做出美味可口的咖喱饭来了。看看我省了多少钱!
我得意洋洋地排干了印度香米里的水,又从烤箱中拿出已经做好的印度烤包,然后把所有东西都在盘子上摆好。接着,我又在每样东西上都撒了一些新鲜的香菜末。说实在的,它看起来就像《嘉人》杂志上登的菜肴照片一般。我端起盘子,在苏西前面放了一份。
第二部分 塔欣-3
“哇!”她叫道,“看起来真不错!”
“我知道。”我在她对面坐下,骄傲地说,“这妙极了,对吧?”
我看着她舀了满满一大口送进嘴里,我也舀了一大口地往自己嘴里送。
“嗯,好极了!”苏西津津有味地嚼着。“挺辣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加了一句。
“里面放了辣椒粉,”我说,“还有新鲜的红辣椒。但,挺好吃的,是不是?”
“棒极了!”苏西说,“贝基,你真聪明!我一辈子也做不出来!”
但是,吃着吃着,她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坦白地讲,我自己也快喘不过气来了。这咖喱太辣了。实在是辣极了!
苏西放下盘子,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她抬起头,我看到她满脸通红。
“没事吧?”我问,顾不得嘴被辣得生疼,勉强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很好吃!”她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印度烤包。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盘子,毅然决然地又舀起一大口咖喱送进嘴里。马上,我的鼻涕就被辣了出来。我注意到苏西也在擤鼻涕;但是,当我们对视时,她仍在愉快地笑着。
哦,上帝,这太辣了!我的嘴巴受不了啦。我的双颊在发烧,眼里也充满了泪水。我到底在这该死的东西里放了多少辣椒粉?大概是一茶匙……也许是两茶匙。我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直接往锅里倒入了自认为合适的量。好吧——我的直觉就到此为止吧。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大声地抽泣了一下。
“你没事吧?”苏西惊慌地问。
“我很好!”我放下手中的叉子,答道,“只是……你知道,有点辣。”
但是,实际上,我一点儿也不好!而且,并不仅仅是由于辣才流泪的。猛然间,我觉得自己失败透顶。我连一顿简单快捷的咖喱饭都做不好。看看我为此花了多少钱,又是巴蒂锅,又是围裙,还有所有的香料……哦,一切都被我搞砸了,不是吗?我根本就没有削减开支。这个星期完全是场灾难。
我又大声地抽泣了一下,然后把盘子放到了地板上。
“太糟了!”我惨兮兮地说,泪水不断地从脸上滑落,“别吃了,苏西。你会中毒的!”
“贝基!别傻了!”苏西说,“这太棒了!”她看着我,然后把自己的盘子也放到了地板上。“噢,贝基。”她快步来到我跟前,拥抱了我一下。“别担心。只是有点辣罢了。但是另一方面,它真的棒极了!印度烤包也很好吃!是真的。别这么心烦意乱。”
我张开嘴想作答,不料却听到自己又发出了一声抽泣。
“贝基,别这样!”苏西哀求道,她自己也要哭了。“它挺好吃的!它是我所吃过的最美味的咖喱。”
“并不仅仅是因为咖喱!”我擦了擦眼泪,哭着说。“关键在于,我应该削减开支的。这道咖喱本应该只花掉2英镑50便士的。”
“但是……为什么呢?”苏西困惑不解地问,“你是在和谁打赌吗?还是……?”
“不是!”我悲切地说,“这是因为我正在负债!我爸爸说我应该削减开支或是增加收入。所以我试着削减开支,但这不起作用……”我说不下去了,哭得浑身一颤一颤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你当然不是失败者!”苏西立刻反驳,“贝基,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失败者。只是……”她犹犹豫豫的。“只是也许……”
“什么?”
一阵沉默,然后苏西严肃地说:“我觉得也许你选错了方法,贝基。我认为你不是削减开支那类人。”
“真的吗?”我吸了吸鼻子,擦了一下眼泪。“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认为你应该采取增加收入这个方法。”苏西沉思片刻。“实际上,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选择削减开支这条路。我认为增加收入是比削减开支要好得多的一个选择。如果我不得不选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增加收入。”
“没错。”我慢慢地回答,“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我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印度烤包——苏西说得不错。不加咖喱,它吃起来的确可口。“但是,我应该怎么做呢?”终于我又说,“我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呢?”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俩都若有所思地嚼着面包。然后,苏西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看看这儿!”她伸手拿起一本杂志,翻到了后面的分类广告。“看这儿是怎么写的:‘想多赚点钱吗?请加入精美相框家族吧!只要利用空余时间在家工作,就可获得上千英镑的收入。提供成套设备。’明白了吗?多简单呀!”
哇!我被吸引住了!上千镑的收入,这挺不错的。
“是的,”我颤声答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或者你还可以发明点什么东西,”苏西说。
“比如?”
“噢,随便什么,”她颇有信心地说,“你真的很聪明。你能想出点什么来的。或者……我知道了!你可以创建一个网络公司,它们值好几百万英镑呢!”
她是对的。我可以做许许多多的事情来增加收入。许多许多的事儿!只是想不想去做的问题而已。突然间,我感觉好多了!苏西是多么好的一个朋友啊!我不由得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苏西,”我说,“你太了不起了!”
“这没什么,”她也回抱了我一下,“那么,你把这个广告剪下来,开始赚钱吧……”她停了一下。“我可以打电话叫一份外卖的咖喱吗?”
“好吧!”我小声地回答,“我不介意来一份外卖的咖喱。”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的削减开支计划表
3月11日,星期六
自制咖喱饭
预计开支:25英镑
实际开销:
巴蒂锅15英镑
电磨器1499英镑
搅拌器1899英镑
木勺35便士
围裙999英镑
两块鸡脯肉198英镑
300克蘑菇79便士
洋葱29便士
芫荽子129英镑
茴香129英镑
多果香粉129英镑
莳萝子129英镑
丁香139英镑
姜根195英镑
月桂叶140英镑
辣椒粉
哦,上帝,忘掉这一切吧!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
利物浦li5np骆驼广场7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
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号1475839204847586
谢谢您3月3号的来信。
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的电脑系统定期接受检查,所以您在来信中提到的发生故障的可能性不大。我们也没有受到“千年虫病毒”的影响。所有账目完全正确。
如果你愿意,可以写信给watchdog公司的安妮?鲁宾逊。但是我相信她也会认为你没有理由抱怨。
我们的记录显示,您的信用卡账户上有一笔款项逾期未付。您将从最近的信用卡账单上看到这一点,您的最低应缴金额是10540英镑。我盼望能尽快收到这笔款项。
您真诚的
彼得?约翰逊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10日
第二部分 塔欣-4
增加收入
好吧!看来削减开支并不管用。但是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毕竟,那是比较消极的想法,现在我得认真地朝积极的方面来考虑。我应该向前看,向上看,增加收入,显然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你想想就明白了!你知道什么呢?苏西是正确的。赚更多的钱比削减开支更适合我的个性。事实上,我已经觉得快乐多了。一想到再也不用做那令人讨厌的三明治填饱肚子,也不用去沉闷乏味的博物馆消磨时光,我顿时如释重负!我又可以买cappuccino,可以开始逛商店了。哦,真爽!我甚至已经把那本《管好你的钱》扔进了垃圾筒。我从来没认为它有什么益处。
唯一一件小事——小得微不足道——是我还不太清楚我到底要怎么做。我是说怎么样增加收入。但是现在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会有事情出现的。我对此确信无疑。
星期一上班到办公室时,克莱尔?爱德华兹已经在座位上了——真让人惊讶——她正在打电话。
“是的,”只听见她温柔地说,“我想惟一的答案就是提前计划。是的。”
奇怪的是,当她看见我后,脸上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然后她就稍稍地侧过脸去。“是的,我明白,”她低声说,在便笺纸上迅速地写着什么。“就这个范围来讲,回复……如何?”
天晓得她为什么表现得如此神秘,好像我对她沉闷的生活感兴趣似的。我在自己的桌前坐下,轻快地开了电脑,打开了我的日历。哦,太好了,今天城里有一个新闻发布会要参加。虽然是关于养老金之类枯燥烦人的事,但至少可以离开办公室出去兜一圈,幸运的话,还能享受到一杯不错的香槟酒。工作有时候也蛮有趣的!菲利普还没有到,这意味着我们还能够坐着聊一会儿。
“嗨,克莱尔,”见她放下电话,我问道,“周末过得如何?”
我朝她那边望过去,等着听到她像往常一样兴奋地描述她和男朋友又搭起了个什么架子——但是克莱尔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克莱尔?”我困惑不解地说,她盯着我,脸颊红红的,好像她从文具橱里偷钢笔时被我当场抓住了似的。
“听着,”她急切地说,“你刚才听到我在电话里的谈话……能不能不要向菲利普提起?”
我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她在说什么?哎呀,她是不是有什么风流韵事?但是,关菲利普什么事?他是她的主编,又不是她的……
哦,我的天!她不会和菲利普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克莱尔,怎么回事?”我兴奋起来。
克莱尔的脸更红了,好久没有出声。我不敢相信这个。我们的办公室里终于爆出了一件桃色新闻!而且牵涉到了克莱尔?爱德华兹!
“快说啊,克莱尔,”我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摆出很同情的样子,身体向前倾。“说不定我还帮得上忙。”
“是的,”克莱尔擦了擦脸,说道,“是的,没错。我可以接受一些建议。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压力了。”
“从开头慢慢地讲。”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些,就像个“贴心阿姨”。“整个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啦,我告诉你,”克莱尔一边轻声地说,一边紧张兮兮地巡视周围,“大约六个月前……”
“发生了什么事?”
“是从那次去苏格兰新闻界出差开始的,”她缓缓地说,“我远离家庭……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以为他只是在恭维我……”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很正常嘛!”我似乎很明白事理地说。太好了,我喜欢这样。
“如果菲利普知道我在做什么就糟了,他会疯的!”她绝望地说,“但是这么做太容易了。我用的是不同的名字,因此没有人知道!”
“你用了不同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好几个名字,”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可能已经看到过一两个。”她匆匆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是我停不下来。说实话,我已经不能没有那些钱了!”
钱?难道她是妓女?
“克莱尔,你到底在做什么?”
“起初,我只是在《每日邮报》上,写一些关于抵押贷款的小报道。”她接着说,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我想我应付得来。但是不久,又有人请我在《星期日泰晤士报》上做一个关于人寿保险的专题报道。然后,《养老金投资》杂志也来约稿了。所以,我现在每个星期有三篇文章要写。我还得秘密地进行,平日里还要表现得很正常……”她突然打住,摇了摇头。“有时,我都快崩溃了。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她是在谈工作,工作!只有克莱尔?爱德华兹才会让人如此失望。我还以为她有什么风流韵事,准备一字不落地听听那些刺激的细节——原来只是些老套乏味的……
接着,她刚才说的某样东西触动了我。
“你说报酬不错?”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她说。“一篇文章大概300英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负担得起那套公寓。”
300英镑!
一星期900英镑!太棒了!
这就是答案。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要成为一个雄心勃勃的自由撰稿人,就像克莱尔一样,一星期赚900英镑。我要做的是开始追踪各大事件,而不是总坐在后面和埃莉咯咯傻笑。我必须和全国性报刊的财经编辑保持紧密联系;我必须把自己的证件别在显著的位置,而不是直接扔进包里;然后当我带着奇思妙想回到办公室后再谨慎地给他们打电话。接着,我一个星期就能收入900英镑了。哈哈,太妙了!
因此,当我到达新闻发布会时,我把记者证牢牢地别在胸前,拿了一杯咖啡(没有香槟,真可恶!),向《每日先驱报》的莫伊拉?钱宁走去。
“你好,”我说着,庄重地点了点头,“贝基?布卢姆伍德,《成功理财》杂志的。”
“你好,”她冷淡地说,转过身向人堆里的另一个女人走去。“所以我们有大量建造商的第二手资料,能够真正明白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噢,莫伊克,可怜的家伙,”另一个女人说。我瞥了一眼她的证件,上面写着“拉维尼亚?贝利摩尔,自由撰稿人”。算了,没必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是个竞争对手!
不管怎么样,她也没有再看我第二眼。她们俩聊着扩建和学校收费,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过了一会儿,我咕哝了声:“见到你们很高兴!”然后悄悄走开了。天哪,我最好忘了她们有多么不友好。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去找其他人。
不一会儿,我慢慢走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身边。他也独自呆着,我对他笑了笑。
“《成功理财》杂志社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先报上姓名。
“杰弗里?诺里斯,自由撰稿人。”他也把自己的证件给我看了看。天哪,这地方怎么到处都是自由撰稿人?
“你为哪里写?”我有礼貌地询问,想着至少我可以打探到一点消息。
“这取决于,”他闪烁其词。他的眼神来来回回,不停变换,回避着我的视线,“我以前在《货币事务》做。但是他们炒了我鱿鱼。”
“哦,天哪!”我说。
“那边都是些杂种,”他说,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杂种!别靠近他们。这可是我的建议。”
“好吧,我会记住的。”我轻松地说着,往旁边徐徐移动。“实际上,我不得不……”我转过身,迅速地走开了。为什么我总是发现自己在跟一些怪胎说话?
正在这时,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大家开始寻找自己的位子。我有意朝第二排走去,拿起座位上那些光鲜耀眼的宣传手册,掏出了笔记本。我但愿自己戴着眼镜就好了,那么我看起来会更严肃成熟些。我刚在本子上用大写字母写下“桑克莱姆投资管理基金发布会”的字样,一位我从未见过的男子就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他的棕色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带股烟味儿,一双棕色的眼睛闪烁不定地四处张望。
“很可笑,对吧?”他嘟哝着,然后盯着我。“这种假象,这种炫耀。”他指了指周围。“你不会喜欢这一切吧?”
天哪,又一个怪胎。
“当然不喜欢。”我尽量客气地回答,想看看他的证件牌,却一无所获。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摇着头。“那些该死的有钱人!”他用手指着前面,那里有三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正要在桌子后面就座。“你看他们像是靠一星期50英镑就能活下去的样子吗?”
“唔……不像,”我说,“一分钟50英镑还差不多。”那个男人赞赏地笑了。
“说得好。我可能会用上的。”他伸出手,“我是《每日世界》的埃里克?福尔曼。”
“《每日世界》?”我激动地脱口而出。天哪,是《每日世界》。在这里我得承认一个小秘密——我真的很喜欢《每日世界》。我知道它只是一份小报,但读起来非常轻松,尤其是在坐火车的时候。(我的胳膊一定非常无力,因为只要拿一会儿《泰晤士报》,它们就酸痛得不行。然后所有的报纸都揉成了一团。真是个噩梦!)其中“女性世界”那版里的许多文章实在很精彩!
但是等一下——我以前肯定碰到过《每日世界》个人理财版的编辑;那是个叫马乔里的容易激动的女人。那么这个家伙是谁?
“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我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
埃里克?福尔曼嘿嘿笑了起来。
“我在这家报社做了十年了,但财经方面我通常不感兴趣。”他压低了声音,“我来这儿是搅乱会场的。主编要我负责一个新的专栏:‘我们可以信任财经专家吗?’系列。”
他甚至连谈话用的都是一种小报的腔调。
“听起来不错。”我彬彬有礼地说。
“可能吧。只要我能熟悉那些专业术语。”他拉长了脸,“我对数字可不在行。”
“你不必担心。”我好心地说,“其实你并不需要了解太多。你很快就能挑出重点。”
“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高兴了,”埃里克?福尔曼说。他瞟了一眼我的证件牌。“你是……”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成功理财》杂志社的记者。”我用一种最优雅的社交方式说。
“认识你很高兴,丽贝卡。”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噢,谢谢!”我赶紧伸手拿包去取我自己的名片。是的!我把名片递过去的时候,得意地想着我正在和一家全国性报社的记者打交道呢!我们正在交换名片呢。
这时,麦克风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噪声,一个黑发女孩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言。在她身后是明亮的银幕,银幕上“桑克莱姆投资管理”几个字反衬着一幅日落图。
我想起了这个女孩。去年,在一个新闻通气会上,她对我非常地傲慢无礼。但是菲利普喜欢她,因为她每年圣诞节都会送他一瓶香槟。看来我不得不为这种新型基金计划多说些好话了。
“女士们、先生们,”她说,“我是玛利亚?弗里曼。很高兴诸位前来参加桑克莱姆投资基金发布会。这是一套革新性的计划,在设计上它将灵活性和安全性与桑克莱姆强大的实力结合了起来。”
一张图表出现在前面的银幕上,一条红线在一条较细的黑线上方一升一降地起伏着。
“正如图表一所显示的,”玛利亚?弗里曼指着那条起起伏伏的红线自信地说,“我们的英国企业股一直比我们的同行做得好。”
第二部分 塔欣-5
我真是替他难过
“嗯,”埃里克?福尔曼对我嘟哝着,瞧着手里的小册子直皱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桑克莱姆投资管理做得并不怎么样啊。”他用手指了一下图表。“但是看看这个,超出他们的同行。”
“是的,没错,”我也嘀咕了一句,“是哪些同行呢?赌注投资同行?输光钱的同行?”
埃里克?福尔曼看着我,他的嘴轻轻抽动着。
“你认为他们篡改了数据?”他低声问。
“确切地讲,并不能算是篡改。”我解释道,“只不过他们是与比自己还糟糕的同行相比,然后宣布自己是胜利者。”我指着小册子上的图表。“看,他们并没有明确说明这些所谓的同行到底是谁。”
“噢,我明白了。”埃里克?福尔曼抬头看了看坐在台上的桑克莱姆投资管理基金会的成员们。“他们都是些精明的恶棍,对吧?”
这家伙真的一无所知。我真是替他难过。
玛利亚?弗里曼还在嗡嗡地说个不停,我强忍住一个呵欠。坐在前排的麻烦就是你不得不装出一副很感兴趣并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养老金,”我写道,并在下面随手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然后我以这条曲线作为蔓藤的主干,沿着它画了一小串一小串的葡萄和叶子。
“过一会儿,我将向大家介绍迈克?迪伦先生,他是投资小组的组长。他会就他们的工作方法向诸位进行一番说明。同时,如果各位有什么问题……”
“有!”埃里克?福尔曼说,“我有一个问题。”我从我的葡萄藤上抬起头,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哦,什么问题?”玛利亚?弗里曼对他甜甜地一笑,“您是……”
“《每日世界》的埃里克?福尔曼。我想知道,你们这些人能拿多少钱?”他指着主席台上坐着的人。
“什么?”玛利亚?弗里曼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但很快地,她又恢复了镇静。“哦,你是说收费。这个嘛,我们将会安排那些……”
“我不是指收费,”埃里克?福尔曼说,“我是指,你们——会——拿——多——少——钱?你,迈克?迪伦。”他的手指着他。“你赚了多少钱?六位数,是吗?但是仔细想一想桑克莱姆投资管理去年的业绩有多么糟糕,难道你还不该露宿街头吗?”
我完全目瞪口呆。我还从未在新闻发布会上见过这种情形,从来没有!
台上一阵骚动,然后迈克?迪伦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凑近了麦克风。
“我们能不能先让会议顺利进行?”他说,“唔……有什么问题,留待以后再说。”看起来他很不自在。
“还有一件事,”埃里克?福尔曼说,“你怎么向我们的一位读者解释,他投资你们的‘前程无忧计划’,结果损失了一万英镑?”他迅速地瞥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睛。“你们一定也是给他们看了一张像这样唬人的图表,对吧?并告诉他们,你们在同行中‘名列前茅’?”
啊,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桑克莱姆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关于‘前程无忧’的新闻发布会已经开过了。”玛利亚对埃里克冷冰冰地说,“这次新闻发布会只限于新的养老金系列主题。如果你能等到发布会结束的话……”
“别着急,”埃里克?福尔曼慢条斯理地说,“我才没时间留在这儿听你们胡言乱语呢!我相信我已经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了。”他站起来,对我咧嘴一笑。“认识你很高兴,丽贝卡。谢谢你的指点。”他伸出手来,我只好和他握握手,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接下来,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埃里克?福尔曼径直离开了现场。
“女士们、先生们,”玛利亚双颊绯红着,“由于这个……打扰,我们将暂时休会,请各位喝点咖啡和茶水。谢谢!”她关掉麦克风,从主席台上走下来,赶紧往桑克莱姆投资管理人事处那一堆人走去。
“你就不应该让他进来!”我听见有个人在说。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玛利亚辩解道,“他说他是《华尔街日报》的特约记者。”
哇,真是太过瘾了!自从上次《每日投资》的艾伦?德林在一个福利保险新闻发布会上站起来告诉大家,他已经变性成为一个女人,希望我们叫他奥德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刺激的场面了。
我向后走去,想再拿一杯咖啡,发现埃莉就站在咖啡桌旁。太好了,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嗨!”她露齿一笑,“我喜欢你的新朋友,他很逗。”
“是啊!”我高兴地说,“他很酷吧!”我伸手拿了一块包着金色锡箔、看起来非常诱人的巧克力饼干;让女招待把我的咖啡杯加满。然后,我又拿起一块巧克力饼干,迅速塞进包里(反正不拿白不拿)。
我们周围到处都是人们兴奋的交谈声;桑克莱姆的人还聚集在前面。这真是太棒了。我们又能闲聊好一会儿了。
“嗨,”我对埃莉说,“最近你找到什么工作没有?”我喝了一小口咖啡。“几天前我在《卫报》上看到《新女性》在招人。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的。据说他们会优先考虑在消费者权益方面有经验者,但我想你可能……”
“丽贝卡,”埃莉用一种奇怪的声音打断了我,“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什么工作吗?”
“什么工作?”我瞅着她,“不是那个什么资金部经理的工作吧。那并不是当真的。那只是个抬高身价的渠道罢了。”
“我已经被录用了,”她说道,我震惊地盯着她。
突然,主席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俩抬头一看。
“女士们、先生们,”玛利亚正在讲话,“请各位回到座位上……”
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再坐回到那儿去了。我得听听这个。
“走吧,”我连忙对埃莉说,“我们没必要在这里逗留。我们已经拿到新闻资料了,一起出去吃中饭吧。”
她踌躇了片刻——真令我尴尬!我觉得她是要说不,她想留在这儿听听个人养老金的情况。但接着,她对我咧嘴一笑,挽起了我的胳膊。门口的女孩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看着我们悠闲地走出了大厅。
街道的转角处有一个咖啡屋,我们直接走了进去,要了一瓶白葡萄酒。跟你说实话,我仍然有些震惊。埃莉?格兰杰将成为魏斯比的资金部经理!她就这样把我抛弃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陪我玩了!
她怎么能这样?看在上帝的分上,她不是想成为《嘉人》的漂亮主编吗?
“那么——你怎么决定的?”葡萄酒上来后,我小心地问。
“哦,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停地想着,我该去哪里?你也晓得,我一直在申请新闻业那些令人着迷的工作,可是就连面试的机会也没得到过……”
“你总会等到一个的,”我鼓励她,“我知道你会的。”
“也许会,”她说,“也许不会。同时,我总在写那些枯燥乏味的财经文章。我突然想,为什么不干脆转行做资金部经理,虽然不是我喜欢的,但至少有一个体面的职业。”
“你本来的工作就很体面啊!”
“不,我没有。我整日浑浑噩噩!到处闲逛、没有目标、没有计划、没有前途……”埃莉猛然打住,看着我的脸色。“我是说,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她赶忙加了一句,“你比我有前途得多!”
有前途得多?她在开玩笑吧?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新工作?”我想换个话题说说。因为说句实话,这件事让我不安了起来。我也没有什么人生计划、没有前途。或许,我也没指望了;或许,我也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的职业。哦,这真让人沮丧!当我向人们,比如隔壁的马丁和贾尼丝描述我的工作时,它听上去还那么的重要,那么的激动人心。但是现在埃莉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下个星期吧,”埃莉猛喝了一口酒,“我就要去在西尔克街的办公室上班了。”
“哦,好极了。”我有些悲哀地说。
“而且我还不得不买了一大堆新衣服。”她脸一拉,接着说,“魏斯比的员工实在都穿得太时髦了。”
新衣服?新衣服!现在我真的有些嫉妒了。
“我去了‘karenmillen’,差不多都买齐了。”她说着,吃了一颗腌橄榄。“大约花掉了1000英镑。”
“哎呀,”我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情,“一次就花掉1000英镑?”
“唉!没办法呀,”她似乎有些内疚地说,“还好,我现在的薪水比以前多了。”
“真的吗?”
“噢,是的。”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多多了。”
“比如……多少?”我好奇心大增,连忙追问。
“开始是4万英镑。”她一边说,一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以后嘛,谁知道呢?据他们说……”
接着,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工作内容、晋升机会和奖金。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太震惊了!
4万英镑?
4万英镑?可我才赚……
我应该告诉你我赚多少钱吗?这可不是像宗教之类的事情,你不应该在文化单位里提及这个。或者,也许现在我们已经允许像这样来谈论钱的问题。苏西应该知道的。
噢,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知道其他的一切,不是吗?事实上,我的年薪是21万英镑。我原以为它很多了!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我换工作时,薪水从18万英镑涨到21万英镑时,我感觉自己棒极了!兴奋之余,我还列了长长一串想买的东西,就准备用增加的那笔钱。
第二部分 塔欣-6
安宁的下午
但现在听起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也应该有4万英镑的年薪,就像埃莉那样,所有的衣服都是在“karenmillen”买的。哦,不公平,我的生活简直糟透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郁郁寡欢,情绪非常低落。也许我应该放弃记者的行业,也去做个资金部经理;或者,做个商业银行家。他们能有一份相当可观的收入,不是吗?也许我可以加入goldmansachs集团美国第三大证券公司。——译注或其他什么地方。他们一年大概能赚100万,对吧?天哪,那就太好了。一年100万!我真想知道如何才能得到那样的工作。
但另一方面……我真的想做一位银行家吗?我不介意上班时穿着karenmillen的衣服,事实上,我认为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做得很好。但对于其他方面,我就没那么有信心了。早出晚归。辛苦地工作。不是因为我懒或其他什么,而是我非常享受那种能溜出办公室,在图片库里消磨一个下午,或者匆匆翻阅报纸,装作在研究,没有人逼着我去拼命工作的生活。这听起来可不像埃莉的新工作要做的事儿。其实,她的工作听上去相当的可怕。
唉!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既可以买漂亮衣服,又无需做枯燥的工作就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是有个办法……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街边时尚服饰店的橱窗,心里默默地给每件商品打分——突然,我停住了脚步。
这是来自上帝的信号,一定是!
我站在allysmith专卖店的外面——它的橱窗里摆放着几件华丽的长外套——大门的玻璃嵌板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告示:“招聘销售小姐,工作时间:星期六,有意者洽谈。”
当我盯着这则招聘启事时,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好像是被闪电击到一般。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呢?真是个天才!我将得到一份星期六的工作。我将在一家时装店工作!这样的话,我就能赚到不少外快,而且买任何衣服都可以打折!想想,在一家服装店工作不是比成为一个资金部经理要容易得多吗?你要做的只是四处走动,对顾客们说:“需要帮忙吗?”实际上,那一定会很有意思的。因为在为顾客服务的时候,我也可以为自己挑选衣服。就像有人付钱给我逛商店一样!
这真是令人热血沸腾。我大步走进店里,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我就知道今天会有好事发生的。我就是有感觉。
半个小时以后,我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已经找到一份星期六上班的工作了!我将在每个星期六从8点30分工作到下午5点30分,一小时48英镑,所有的衣服都打九折!三个月后打八折!哇,所有钱方面的麻烦都结束了!
感谢上帝赐予我这个安宁的下午!他们让我当场填写一张申请表,接着,经理丹妮直接开始对我进行面试。刚开始,她看起来还有点犹豫——特别是当我说我的全职工作是财经记者,做这项工作只是为了赚点外快买点衣服时。“这项工作非常辛苦,”她一直在说,“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但是我认为,让她改变心意的是我们谈起了商品。我喜欢allysmith的衣服——所以我当然清楚店里每一件商品的价格,还有它们是否和jigsaw或者frenchconnection的衣服有什么异同。最后丹妮满脸困惑地对我说:“显然,你真的很喜欢衣服。”然后,她就给了我这项工作。我都等不及了!从这个星期六开始工作,简直太妙了!
回到办公室,我为自己的成功兴奋不已。环顾四周,我突然觉得这熟悉的办公室看起来太乏味、太束缚人了,特别是对像我这样具有创造精神的人来说。我不属于这儿,这儿只有成堆的新闻稿件和单调乏味的敲键盘声。我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外面有明亮的聚光灯和allysmith的羊绒衫。也许,我会去做全职的售货员,当我在自己的桌边坐下时如是想;也许我会开一家自己的服装设计店!天哪,没错!我要成为一名各大报纸杂志竞相报道的成功企业家:“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构想出‘布卢姆伍德商店’这一富有革新意义的概念时,还是一名财经记者,如今她已在全国成功开设了若干连锁店,这个主意是当时……”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
“喂?”我心不在焉地说,“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几乎就要加上一句,“‘布卢姆伍德商店’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但也许时机还未成熟。
“布卢姆伍德女士,我是恩德威齐银行的德里克?斯米兹。”
什么?我吃了一惊,电话咔哒一声掉到了桌子上;我不得不在乱七八糟的纸堆里把它重新拿起来。同时,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就像怀里揣了只小兔子似的。德里克?斯米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你没事吧?”克莱尔?爱德华兹好奇地问。
“没事,”我喘了一口气,“很好。”
现在她正看着我。现在我不能就把电话搁下,假装人家拨错了电话号码。我得跟他说上两句。好吧,我要做的只是轻松而愉快地尽快打发掉他。
“嗨!”我对着电话说,“对不起!刚才我正在忙其他的事情。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
“布卢姆伍德女士,我给你写过好几封信了,”德里克?斯米兹说,“而你至今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复。”
我觉得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哦,我的天,他听起来真的有些生气。太可怕了。他有什么权利来破坏我今天的兴致?
“我一直很忙,”我说,“我……我姑妈病得很厉害,我不得不去照顾她。你能理解?”
“我明白,”他说,“不过……”
“然后,她就去世了。”我接着说。
“我很难过,”德里克?斯米兹说道,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但这改变不了你目前的账单欠款达到……”
这人没心肝吗?当他谈论欠款、透支和协定的时候,我故意把听筒从耳旁拿开,这样就听不到任何让我心烦意乱的事了。我盯着桌面的仿木纹,想着能不能装作不小心将话筒掉到了话机上。天哪,这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情况得不到改善,”他用威胁的口吻说,“我恐怕不得不……”
“没问题,”我听到自己打断了他的话,“没问题,因为……不久我就可以拿到一笔钱了。”此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到双颊因羞愧而发烫。但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不得不说点什么,否则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是吗?”
“是的,”我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因为我姑妈在遗嘱里留给我一笔钱。”
这听起来倒有点像真的了。我是说,显而易见,欧明裘德姑妈会留给我的一笔钱的。毕竟,我是她最喜欢的侄女,不是吗?还有谁为她买过dennyandgeorge的丝巾吗?“两个星期后就能拿到钱了,”我加了一句以稳住他,“1000英镑。”
接着我意识到我本应该说10000英镑的,那样才能真正打动他。哦,现在太迟了。
“你是说两个星期后,你将在账户里存入1000英镑?”德里克?斯米兹问。
“嗯……是的。”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是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他说,“我已经记下了我们的谈话内容,布卢姆伍德女士,我期待着3月27号,星期一收到你的1000英镑欠款。”
“好,”我壮着胆子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再见,布卢姆伍德女士。”
“再见。”我说着,放下了电话。
呼!摆平了,谢天谢地!
brompton百货公司
客户财务部
伦敦sw47th布朗普顿街1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谢谢您迅速寄来的一张43英镑的签名支票。
不幸的是,这张支票虽然是签了名的,却是2200年2月14号才能兑现的。毫无疑问,这是您的疏忽。
brompton百货公司不能接受预填日期的支票作为兑付方法,因此现在我把它寄还给您,并请您重新寄给我们一张签了名的支票,并加上签字当天的日期。
另外,您也可以用现金支付,或者用随信附上的银行信用表格支付。附上你的账户信息。
盼望收到您的付款。
您真诚的
约翰?亨特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10日
第二部分 塔欣-7
我再也等不及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后,门廊里有一大堆邮件等着我——但是我对它们视而不见,因为“精美相框”寄来的包裹已经到了!我花了100英镑,相当的昂贵,但是它显然会在几小时后让你拿回300英镑。包裹里有一本宣传小册子,里面尽是通过做精美相框发财的人的照片——他们中有些人一年赚了10万英镑!这让我怀疑自己做记者有什么意思。
所以,吃过晚饭后,我在电视机前坐下,边看《东伦敦人》,边打开了工具包。苏西今天晚上在外面有应酬,所以让人很容易集中精力。
“欢迎您加入全英国最诱人的秘密……”小册子上写着,“精美相框家庭工作组!您可以和其他成员一样,在自己家里舒舒服服地赚钱。当您开始这个生命中最赚钱的事业时,请先看清楚制作说明,它简单明了,可以帮您轻松地完成工作。也许您会用赚来的钱买一辆车、一条船,或是为某个人做一件特别的事。请记住,你能赚多少钱完全看你自己了!”
这下我完全被吸引住了。为什么以前不知道有这种事呢?这可是一个绝妙的计划!我会拼命工作两个星期,然后还掉所有的债,去度假,买上一堆新衣服。天哪,我再也等不及了。
我开始拆包裹,突然,一堆丝带掉到了地板上。一些是纯色的,一些带有花纹——实际上是相当难看的图案。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任务只是制作相框和赚钱。我伸手去找说明书,发现它被压在一堆薄纸板的下面。果然,这真是不可思议的简单。你要做的只是把一些软填料粘在纸板的边框上;再用丝带装饰它的表面,形成豪华的视觉效果;最后沿着背面粘上一圈滚带,把连接处遮掩起来,就大功告成了!这实在太简单了,做一个相框就可以得到两英镑。包裹里总共有150个,也就是说,如果我每天晚上做30个,连着做上一个星期,那么我将在空闲时间里赚到300英镑。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框子、填塞物、胶水、丝带、滚边。
哦,天哪!天哪!是谁设计出这些可恶的东西的?用来装饰边框和包住填塞物的丝带根本不够长;或者说你至少不得不非常用力地拉紧丝带。可丝带是如此又脆又薄,一拉就断。我还把胶水弄到了地板上,而且在拉纸板时,我又弄断了两个相框;实际完成的惟一一个相框看起来七歪八扭的。我已经做了……
我打了个呵欠,看了看时间;我被吓了一大跳。11点半了,这意味着我已经工作了3个小时。可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却只做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相框,并且还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接受。还有两个被我做坏了。我讨厌看到这些该死的东西。无论如何,大家到底想要这些愚蠢的装饰性相框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苏西回来了。
“嗨!”她打着招呼走进了起居室,“晚上好吗?”
“不怎么样,”我不高兴地说,“我一直在做这些东西……”
“好了,别放在心上,”她神秘兮兮地说,“猜猜看我有什么事要告诉你?有个人暗恋着你!”
“什么?”我吃惊地说。
“有人真的喜欢上了你,”她边脱外套边说,“我今天晚上才听说的。你肯定猜不出是谁!”
卢克?布兰登这个名字一下子跳进了我的脑海里,但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太可笑了!再说,苏西怎么可能知道?真是愚蠢的念头。太傻了!不可能。
她可能在电影院里碰到了他,脑海深处闪过这样一个设想。毕竟她是认识他的,不是吗?他可能对她说了……
“是我的表哥!”她骄傲地说,“塔欣。他真的很喜欢你。”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
“他偷偷地迷恋上了你,”她继续说道,心情快乐极了。“事实上,从他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他就迷恋你了!”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秘密……”我语带讥讽地说。接着,当苏西惊奇地抬起头看着我时,我打住了。毕竟,我不想伤害她的感情。
“那么你已经知道了?”她问。
“唔。”我说着耸了耸肩。我还能说什么?我不可能告诉她,她深爱着的表哥让我讨厌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因此,我干脆摆弄起面前蹩脚相框上的丝带来。苏西的脸上泛起愉快的微笑。
“他真的非常喜欢你!”她说,“我告诉他应该打电话约你出去。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当然不会。”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真是太棒了!”苏西说,“如果你们两个结婚,我不就可以当伴娘了吗?”
“是啊,”我强迫自己摆出一张轻松的笑脸,“太好了!”
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出于礼貌答应约会,然后在最后一刻取消。希望塔欣就此回到苏格兰或其他什么地方去,让我们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可是,说句实在话,不谈恋爱,我过得也很好呀!现在我已经有两个理由害怕电话铃响起了。
然而,让我欣慰的是,直到星期六,我没有听到塔欣的任何消息,德里克?斯米兹也是如此。他们终于让我清静一会儿了。
惨的是,我计划这个星期做150个相框——但到目前为止,我却只做了三个,而且没有一个看起来像照片中的样品。一个是填塞物不够,一个是边角处没对齐,还有一个是前面沾上了胶水污垢,怎么都去不掉了。我真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这么难。有些人每个星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做出好几百个这样的相框来。赖斯利普的史女士甚至能用她赚的钱每年带着她的家人乘船旅行。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能做到而我却做不到?这实在太让人沮丧了。我的意思是,我应该不太笨的,是不是?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也已经拿到过一个学位了。
不过,没关系,我对自己说。今天是我在allysmith开始工作的第一天,至少我能在那儿赚点外快。
对此我异常兴奋。我将在时尚领域开始一项全新的事业!我花了老半天挑选第一天上班时要穿的衣服,最后敲定一条jigsaw的黑色裤子,一件开司米(唔,一半是开司米)t恤衫,一件粉红色紧身外套。这件外套其实就是从allysmith买的。
我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还期盼着在我到达商店时,丹妮会赞赏几句。但她似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只说了句:“嗨。裤子和t恤在储藏室。找出适合你的尺寸,在更衣室里换一下。”
哦,对了。现在我才想起来,allysmith的所有店员都穿着同样的服装。几乎就像……嗯,工作服。我很不情愿地换了衣服,然后看着自己——跟你讲实话,我失望极了!这条灰色的裤子一点也不配我,t恤也平淡无奇。我差一点就忍不住想问丹妮我是否能选另一套服装——但她似乎很忙,所以我放弃了。也许下个星期再说吧!
但是,即使我不喜欢这一身打扮,但当我走出更衣室,站到商店里时,仍感觉激动不已。聚光灯闪着耀眼的光,地板擦得光洁明亮;音乐响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期待的氛围。这简直像是一场表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小声默念道:“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或者应该是:“需要帮忙吗?”我决心成为最迷人的店员。人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享受我的服务,我将和所有顾客建立起融洽的关系。接着我就会出现在《标准晚报》最受欢迎商店的特别专栏里。我还可能上电视。
还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那么就凭自己的直觉吧,很好!我向一位金发女子走过去,她正在收银机上轻轻敲个不停。我说:“我是不是应该尽快上手?”
“什么?”她说,头都没抬一下。
“我最好学会怎样使用收银机,不是吗?在顾客光临之前。”
那个女人终于抬起了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放声大笑了起来。
“收银机?你以为你可以直接上收银机?”
“噢,”我的脸刷地红了,“唔,我以为……”
“你还是个新手呢,亲爱的。”她说,“你离收银还远着呢。去找凯丽吧,她会告诉你今天要做什么。”
叠衣服;叠这些该死的衣服。那就是我在这儿要做的事。跟在顾客们的屁股后面,当他们挑选羊毛衫,并把它们随手皱成一团时,我得赶紧把它们重新叠好,放回原处。到11点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坦白地说,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你知道一丝不苟地按照allysmith的方法叠好一件羊毛衫,并将它放回货架,全摆成一条直线有多么沉闷吗?你只能看着某个顾客又随意地拿起一件,拉开看看,脸一沉,就扔到了一边。这让你想冲着他们大声尖叫:“不打算买就别动!”我甚至看见一个女孩在挑一件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羊毛衫!我是说,她真有毛病!
而且我还不能和顾客聊天。就好像当你是个店员时,他们就会把你看穿似的。没有一个人问我哪怕是一个有意思点的问题,比如“这件衬衫配不配这双鞋?”或者“我能在哪儿找到价钱在60英镑以下的漂亮的黑裙子?”我很乐意回答诸如此类的提问。但别人问我的都是些什么:“洗手间在哪儿?”“最近的midland自动提款机在哪儿?”我没有跟任何人建立起融洽和谐的关系。
哦,太无聊了!惟一让我坚持下来的是商店后部堆放着清仓减价商品的一个货架。我鬼鬼祟祟地向那个货架靠近,看见了一条斑马纹的牛仔裤,从180英镑降到90英镑。我记得那条牛仔裤,我甚至还试穿过。而现在它们就突然出现在这里——降价。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而且它刚好是12号,我的尺码。
我的意思是,我明白我确实不应该乱花钱,但这可是半价;而且是我所见过的最酷的牛仔裤。如果你在gucci买的话,至少得花500英镑。哦,上帝,我想买下那条牛仔裤,我想买下它!
我一直在后面徘徊,眼睛不停地瞅着它们。就在这时,丹妮大步走了过来,我内疚地跳了起来。但她只说了句:“现在你能去试衣间工作吗?莎拉会教你该怎么做的。”
不用再叠衣服了!谢天谢地!
令我欣慰的是,试衣间的事情有趣多了。allysmith拥有非常漂亮的试衣区,空间宽敞,被隔成一个个单独的小间。我的工作就是站在入口处,检查每个人进去时带了多少件衣服。看别人都试穿些什么衣服真是有意思极了。一个女孩买了一大堆衣服,不停地对我说,她男朋友是如何告诉她随便买,因为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他会买单的。
哇,有些人就是这么好运。但是,没关系,至少我正在赚钱。现在是十一点半,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赚了14英镑40便士。还不算差,对吧?我可以用它买些不错的化妆品。
我怎能把钱浪费在化妆品上?当然不能——那不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是吧?我得理智点。我要做的是买下那条斑马纹的牛仔裤——因为是半价,不买简直就是一种犯罪——然后我会把剩下的钱存入银行账户里。我迫不及待地想穿上那条裤子。两点半的时候我有一个休息时段,我会飞快地跑到减价区的货架那儿,把它拿到员工休息室,确保那条裤子合身,还有……
突然,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等等。
第二部分 塔欣-8
我只想要那条牛仔裤
等一等。那个女孩胳膊下夹着什么?她拿的正是我那条斑马纹的牛仔裤!她正向试衣间走来。哦,我的天哪!她想试穿。可它是我的!
“嗨!”她走过来时轻快地招呼了一声。
“嗨!”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保持平静。“嗯……你拿了几件衣服?”
“四件,”她说着,给我看了看衣架。我身后的墙上挂着标有一、二、三、四字样的牌子。那个女孩等着我给她一个标有“四”的牌子,让她进去试穿。但是我做不到!
我的身体无法允许她带着我的牛仔裤走进试衣间。
“实际上,”我听见自己说,“你只允许带三件进去。”
“真的?”她有些吃惊。“但是……”她指指墙上的牌子。
“我知道,”我说,“但他们刚刚改了规定,很抱歉。”我给了她一个最棒的无能为力的店员式微笑。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有权力的差使。你可以阻止别人试穿衣服!你可以毁了他们的生活!
“噢,那好吧,”这个女孩说,“唔,我将留下……”
“这些,”我说着抓起了那条印有斑马纹的牛仔裤。
“不不!”她说,“实际上我希望……”
“我们得拿走最上面的衣服,”我解释说,又给了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很抱歉!”
感谢那些霸道的店员和愚蠢而毫无意义的规定。人们已经习惯于此;这个女孩一点儿也没有怀疑我。她只是转了转眼睛,抓过一个标有“三”的牌子,走进了试衣间。而我手里就拿着那条心爱的牛仔裤。
好了,现在怎么办?从那个女孩的更衣室里,我能听见拉链被拉开的声音,还有衣架发出的劈啪声。她不会花很长时间试那三件衣服的,然后她就会出来,要这条斑马纹的牛仔裤。天哪!我该怎么办?一时间我犹豫不决地愣在了那儿。接着,一个更衣室的门帘被刷地一声拉开,把我吓了一跳,促使我立刻行动。我迅速地将斑马纹的牛仔裤藏到门帘后看不见的地方,再重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副天真坦率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丹妮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书写板。
“还好吧?”她问,“应付得来吗?”
“还好。”我说,对着她自信地展露笑容。
“轮到我休息了,”她说,“如果你能设法坚持到三点钟,你就能休息一个小时。”
“好的。”我用一种雇员的口吻热情地说,虽然我心里想着:“三点钟?我都要饿死了!”
“那就好。”她走到角落里,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嗨,我现在能试试那条牛仔裤吗?”
噢,我的天哪,是那个女孩又回来了。她怎么那么快就试好了那三件衣服?难道她是霍迪尼哈丽?霍迪尼(harryhoudini,1874—1926),美国魔术师,以其能从锁链、手铐、紧身衣及用挂锁锁住的箱子中逃脱而闻名。——译注?
“嗨!”我假装没有听见她的后半句话,“有合适的吗?那件黑色衬衫很漂亮,衣服的叉开得……”
“不太适合。”她打断了我,把一大堆衣服塞给我,它们都乱七八糟地皱成一团,从衣架上掉了下来。我可能得数数。“我只想要那条牛仔裤,可以吗?”
我的心开始跳得怦怦作响。
“什么样的牛仔裤?”我装作不知情地皱皱眉,问道,“蓝色的?那边还有,就在……”
“不!”那个女孩不耐烦地说,“我一分钟前拿的那条斑马纹的牛仔裤。”
“哦,”我茫然地说,“想起来了。我不清楚它到哪儿去了。可能被其他人拿走了。”
“但是我把那条裤子交给了你!你应该看好它。”
“啊,”我再一次摆出店员式的微笑,说道,“恐怕我们没有责任保管顾客们在试衣服时交给我们的物品。”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她盯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弱智。“这真是太可笑了!30秒钟之前我才把它交给你的!你怎么就弄不见了呢?”
该死!她真的生气了。她的声音很大,其他的人都在朝这边看。
“有什么问题?”一个很甜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惊恐万分地抬起头。是丹妮正朝这边走来,脸上带着一副热情而严肃的表情。好吧,保持镇定,我在心底努力地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证明任何事情,而且每一个人都知道顾客们总是不断地制造麻烦。
“我把一条牛仔裤交给这位女营业员看着,因为我拿了四件衣服,显然拿得太多了。”这个女孩开始解释。
“四件?”丹妮说,“但你是可以拿四件衣服进试衣间的呀!”然后她转身看着我,坦白地说,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友好。
“是吗?”我一脸无辜地说,“哦,天哪!对不起,我以为是三件。我是新来的。”我抱歉地加了一句。
“我也认为是四件!”那个女孩接着说,“你们有牌子上明明就写着该死的‘四’的!”她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把牛仔裤给她了,去试穿其他几件衣服,然后我出来要那条牛仔裤,可它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丹妮厉声说,“到哪儿去了?”
“我也不清楚。”我装出和旁人一样迷惑不解的神情,“也许是其他顾客拿走了。”
“但当时是拿在你手上的!”那个女孩不罢休地说,“难道是有人突然从你手里抢走了吗?”
哦,真是烦人。她到底有什么问题?她怎么就被这条该死的牛仔裤迷住了心窍呢?
“也许你可以从货架上再找一条。”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乐于帮忙的。
“只剩这一条,再没有了,”她冷冰冰地说,“那是减价商品。”
“丽贝卡,想想看!”丹妮说,“你是不是把它放在哪儿了?”
“我一定是放到什么地方了,”我含含糊糊地说,“这儿忙得很,我一定是顺手把它放到了货架上。我想一定是哪位顾客带走了。”我抱歉地微微耸了耸肩,无辜地说,“你能拿顾客们怎么办?”
“等等!”那个女孩尖叫起来,“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呆住了。那条斑马纹的牛仔裤从门帘下面滚露了出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瞧过去,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天哪!”终于,我勉强地说,“它就在那儿。”
“它究竟怎么会在那下面的?”丹妮问。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有人……”我吞吞吐吐,脑子能转多快就多快。“也许……”
“是你放在那儿的!”那个女孩子怀疑地说,“肯定是你把它放在那儿的!你不想让我试穿,于是你就把它藏了起来。”
“这太荒唐了!”我试图让自己听上去令人信服——但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为羞愧而绯红了。哦,天哪,为什么我总是那个脸红的人?为什么?
“你这个……”那个女孩子话没说完就打住了,转向丹妮,“我要正式投诉!”
“丽贝卡,”丹妮沉着脸说,“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等等。难道她不是应该要维护我吗?难道她不是应该当众保护她的员工吗?统一战线出什么问题了?
“现在就来!”她的声音如此严厉,我被吓了一跳。我慢慢地向她的办公室(更像个杂物间)走去。店里其他所有店员都看着我,相互议论着。上帝啊,真丢人!但我不会有事的。我只要说声对不起,保证再也不会那样,或者是主动提出加班。只要我不被……
我简直无法相信!她把我解雇了!我在这儿工作甚至还不到一天呢,就被开除了。当她告诉我时,我惊呆了;事实上,我差一点就哭了出来。我认为除了牛仔裤事件外,我做得还是不错的。但是把商品藏起来不卖给顾客,很明显是必然要被开除的事情。(这太不公平了!她在面试的时候,可没有告诉过我。)
当我换下灰色裤子和t恤时,心情十分沉重。我的兼职生涯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今天工作的几个小时,我只拿到了20英镑的报酬。丹妮说,这还算慷慨的了。当我提出能不能以员工优惠价赶紧买几件衣服时,她死死盯着我,就好像要揍我一顿似的。
事情整个一团糟。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折扣,只有该死的20英镑。我可怜兮兮地沿马路走着,双手插在口袋里。该死的20英镑。我该用它们来做什么呢?
“丽贝卡!”我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呆滞地看着一张熟悉的脸,但一时之间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他是……他是……他是……
“汤姆!”关键时刻,我想起来了,“嗨!真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碰面了。”
唔,差点把我搞晕了。汤姆?韦伯斯特,来到了伦敦。他到这儿来做什么?难道他不应该在赖盖特,装修他那地中海式的新房子吗?
“这是露西。”他说着,骄傲地把一个女孩子拉到我跟前。她的手里拿着五六个购物袋。难以置信,她竟然就是那个在allysmith疯狂采购,说她的男朋友会为她付账的那个女孩。想必她不是指……
“你们准备一块出去?”我傻乎乎地问道,“你和她?”
“是的。”汤姆对我咧嘴一笑,“已经逛了好一会儿了。”
但是这一点都讲不过去。为什么贾尼丝和马丁从来没提起过汤姆有女朋友呢?其他见鬼的事情倒是都提过了。
想想,汤姆居然有女朋友了!
第二部分 塔欣-9
至少赚了20英镑
“嗨。”露西说。
“嗨,”我说,“我是丽贝卡。汤姆的隔壁邻居,也是童年玩伴。”
“哦,你就是丽贝卡。”她快速瞄了汤姆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谈起过我?天哪!汤姆还在暗恋我吗?真令人尴尬!
“是我!”我欢快地说,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你知道嘛,我肯定以前在哪里见过你。”露西若有所思地说。然后她的眼睛一亮,认出来了。“你在allysmith工作,对吧?”
“不!”我的声音有点尖锐。
“噢,”她说,“我还以为我见过你……”
天哪,我可不能让爸妈知道我在商店里工作。他们会认为关于我在伦敦的所有生活都是一派谎言,他们会以为我破了产,住在很肮脏的地方。
“我在做调研工作,”我冷静地说,“实际上,我是个记者。”
“丽贝卡是个财经记者,”汤姆说,“而且精于此道。”
“哦,是这样啊!”露西说。我对她傲慢地笑了笑。
“我爸和我妈总是听丽贝卡的。”汤姆说,“爸爸前几天还在说呢,说你在金融方面对他帮助很大,转移投资什么的。”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谦虚地说,给了汤姆一个特别的、老朋友间的微笑。不是我忌妒或其他什么——而是看见汤姆对这位叫露西的女孩微笑时,我心里有些隐隐作痛。说实话,虽然她的衣服很漂亮,但是她的发型很糟糕。仔细看看,汤姆竟然也穿着相当帅气的衣服。哦,这是怎么回事?这全然不对。汤姆应该在赖盖特的新家,而不是趾高气扬地出入于昂贵的商店,看起来那么体面。
“不好意思,”他说,“我们得走了。”
“赶火车?”我带着强烈的优越感说,“住那么远,出来逛一趟是挺难的。”
“还好,”露西说,“我每天早上乘公交车去魏斯比,只需要40钟。”
“你在魏斯比工作?”我呆住了。为什么我身边围绕的,全都是城市中的高薪一族呢?
“是的,”她说,“我是他们的政策顾问之一。”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她真的是很聪明,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吗?哦,天哪!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我们并没有要赶火车,”汤姆低头对露西一笑,“我们要先去tiffany买些小东西,下个星期就到露西的生日了。”他抬起一只手,并用手指撩起她的一绺头发。
我再也受不了了。这不公平!为什么我没有男朋友能为我在tiffany买东西呢?
“唔,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急促而含糊地说,“代我向你父母问好。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露西,真是奇怪!”我禁不住加了一句,有点不怀好意,“我几天前还见到了他们,他们一句也没有提到她……”
我用一种坦率的眼光瞥了一眼露西。啊!现在看谁占了上风?
但是她正在和汤姆交换眼神。
“他们也许不想……”汤姆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一阵长久而尴尬的沉默。然后露西说:“汤姆,我想去看看那个商店的橱窗。”说完,她就走开了,单独留下了我们两个。
天哪,太戏剧化了!我显然成了他们关系中的第三者。
“汤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但这是很明显的,不是吗?他仍然暗恋着我,露西知道这一点。
“哦,天哪!”汤姆说着,用手擦了擦脸,“听着,丽贝卡,这叫我有些难以启齿。事实是,爸爸妈妈可能知道你……你对我有感觉。他们不想在你面前提到露西,因为他们以为你会……”他匆匆地吸了一口气,“感到失望。”
什么?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一生中还未如此目瞪口呆过。因为震惊,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无法动弹。
“我对你有感觉?”最后,我结结巴巴地说,“你在开玩笑吧?”
“这太清楚不过了,”他耸了耸肩,说,“爸爸和妈妈告诉了我,几天前你是如何不停地问我过得怎样,还有我的新房子……”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怜悯。哦,天哪!我受不了了,他怎么会认为……“我真的喜欢你,贝基,”他接着说道,“我只是不……”
“我那样问只是出于礼貌!”我大吼,“我可没有喜欢你!”
“好吧,”他说,“不提这件事了,行不行?”
“不行!”我愤怒地大叫,“我确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那就是为什么你约我出去,而我没有答应你的原因!那年我们16岁,你记得吗?”
我停下来,胜利地看着他——却看见他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根本就没在听;或者他在想,我挖出十几岁的陈年旧事说明我还想着他。我越想辩解,他越认为我在乎他。哦!上帝,这太可怕了!
“好吧。”我努力积聚起剩下的一点尊严,“我们之间显然有些误会,没办法沟通,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瞟了一眼露西,她正在看橱窗,故意装着没听见,“老实讲,我没有追过你的男朋友,”我对她大声地说,“以前也没有。再见!”
我沿着街大步走开,一丝满不在乎的僵硬微笑滑过我的脸庞。
转过街角后,微笑渐渐消失,我一屁股坐到一张长椅上。我觉得丢脸极了。当然了,整件事情都很可笑。汤姆?韦伯斯特竟然认为我爱着他。是我自作自受,在他父母面前装礼貌,做出对他有着橡木厨具的该死的新房子感兴趣的样子。下一回我要大声打呵欠,或者干脆走开,或者搬出一个自己有男朋友的事。那样就会让他们闭嘴了,不是吗?再说,谁在意他们怎么想呢?
我都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对汤姆?韦伯斯特和他女朋友不屑一顾,但即使这样……我得承认,我有些自卑。为什么我没有男朋友?我甚至连喜欢的男孩也没有!我最后一个正式的男朋友是罗伯特?海曼,我们在三个月前分手了。我甚至都不怎么喜欢他。他过去叫我“亲爱的”,看电影时如果出现一些粗俗的镜头,他会开玩笑地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哪怕我叫他不要这样,他也不听。那常常逼得我要发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紧张和疼痛。
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个男朋友,对吧?上班时会打电话给我,一起参加晚会,见了毛毛虫,还可以躲在他身后。也许我不该甩了他,也许他还不错。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又沿着街慢慢走着。总之,这一天太不顺利了。我丢了工作,还让汤姆?韦伯斯特臭美了一回。现在,我连晚上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原以为工作一天后,我一定会累得筋疲力尽的,所以我没有安排任何节目。
还好,我至少赚了20英镑。
20英镑。我可以给自己买一杯很棒的cappuccino和一块巧克力方饼,还有两份杂志。
也许我会买一些小首饰,或者靴子。实际上我需要新的靴子——我在hobbs看到过一双相当漂亮的靴子,方头,矮跟。喝完咖啡我就去那儿,也顺便看看衣服。天哪!一天过后,我应该享受一下。而且出于工作上的需要,我得添置一些新的紧身长裤,还有指甲锉刀,或者一本在地铁上消遣的书……
当我在starbucks排队等候时,我已经开心多了!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
利物浦li5np骆驼广场7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号1475839204847586
谢谢您3月11号的来信。
您提出为我们免费订阅《成功理财》杂志,我们非常感激;同时也感谢您邀请我们去常春藤酒店吃饭。不幸的是,pgni第一银行的雇员们不允许接受这样的礼物。
我盼望尽快收到您未付的10540英镑。
您真诚的
彼得?约翰逊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15日
第二部分 塔欣-10
简单的自我保护
星期一,我一大早就醒了,心里觉得空虚无比。我望着房间角落那一堆尚未开封的包装袋,然后马上又把目光转移开来。我知道自己星期六花了太多钱。我知道我不该买两双靴子的,更不该买那条紫色的裙子。总共,我花了……我实在不愿意想到花了多少钱。想点其他的,快!我命令自己。其他任何的事,什么事儿都行……
我清楚地感受到“内疚”和“紧张”这两种可怕的感觉正像鼓槌一样,在潜意识里不停地敲击着我的脑袋。
内疚,内疚,内疚……
紧张,紧张,紧张……
如果我放任它们,它们就会横扫而入,主导我的情绪。我可能会因为“可怜”和“害怕”而彻底崩溃。所以我学到的诀窍是别管它们!我阻隔掉自己的潜意识,然后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焦虑了。这是简单的自我保护。我的头脑已经训练得很好了。
另一个诀窍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不同的想法和行动上去。因此,我跳下床,打开收音机,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原本脑袋里面仍有鼓槌声,但渐渐地,渐渐地,消失了。当我走进厨房,煮了一杯咖啡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一种轻松感慢慢遍布全身,就像止痛剂治愈了头疼一样。我放松了,我会没事的。
出门时,我在门廊里停住了脚步,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样子(上衣是“riverisland”、裙子是“frenchconnection”、袜子是“prettypollyvelets”、鞋子是“ravel”),接着伸手去拿外套(是houseoffraser打折时买的)。此时,有邮件扑通一声被丢进屋里,我捡了起来。有一封手写的信是给苏西的,还有一张来自马尔代夫的明信片。还有两封信是给我的,看起来不妙。一封来自visa卡,一封来自恩德威齐银行。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为什么又会有来自银行的信?还有visa的?他们想干什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我细心地把苏西的邮件放到门廊的壁架上,把自己的两封信塞进了口袋里,在心里跟自己说上班的路上再看吧。一上地铁,我就会拆开看一看,无论它们会让我多么不开心。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说的是真的。当我走在人行道上,我发誓我是想看那两封信的。
但是,接着我拐上了另一条街,一辆翻斗车正停在谁的家门口。那是一辆巨大的黄色翻斗车,已经装了一大半的东西。建筑工人从屋子里进进出出,把一些旧的木材和家具的垫衬扔进翻斗车里。成堆的垃圾混在一起。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想法。
我渐渐放慢脚步,走近翻斗车,然后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它,就好像车身上印了什么字让我很感兴趣似的。我站在那儿,心怦怦地跳着,一直等到所有工人都进到屋子里面,没有人看到我。接着,我伸手迅速地摸到那两封信,把它们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扔到了翻斗车里。
它们就这样不见了……
当我还站在那里时,一个建筑工人推着两大袋碎石灰从我身边走过去,并把它们扔进了翻斗车里。现在那两封信真的不见了。它们被埋在一层石灰下面,没办法读了。甚至没有人会发现它们,它们永远地消失了!
我立即转身离开翻斗车,又继续步行。我的脚步已经如此轻快,感觉轻松极了。
不久,内疚感就完全消失了。如果我从来没看过那两封信,就不是我的错,不是吗?如果我从来没收到过那两封信,就不是我的错,不是吗?我朝地铁站走去时,真的感觉那两封信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到了办公室后,我打开电脑,迅速地点击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撰写一篇关于养老金的文章。或许我这么辛苦地工作,菲利普就会为我加薪了。如果我每天加班到深夜,他会被我对工作的奉献精神所感动,然后意识到我的才华被埋没了。或许他就会让我当个副主编什么的。
“如今,”我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谁也不能指望政府在我们风烛残年时来照顾我们。因此,养老金计划应该尽早进行,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一旦有了收入就开始行动。”
“早上好,克莱尔。”菲利普穿着大衣走进办公室,“早上好,丽贝卡。”
啊哈!现在是打动他的时候了。
“早上好,菲利普。”我用一种既友好又带职业性的口吻答应。接着,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向椅背一靠,问他周末过得怎么样,而是转回电脑,继续敲打文章。实际上,我敲得太快,以至于屏幕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错字。我得承认我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打字员。但谁在乎呢?只要我看起来很忙就行,这才是关键!
我停了一下,伸手拿过一份养老金的宣传手册,快速地扫了一遍,就好像这样能看到什么重要信息似的。
“周末玩得愉快吗,丽贝卡?”菲利普问。
“还不错,谢谢。”我从宣传册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工作中突然被打搅了,有些受惊。
“星期六的时候我就在你的住处附近,”他说,“我去了富勒姆路,时髦的富勒姆。”
“好极了。”我心不在焉地说。
“如今那可是时尚地带,对吧?我太太看到了一篇关于它的文章。到处是打扮入时的女郎,靠信托基金生活。”
“我想是这样的。”我面无表情。
“那就是为什么我们称你为……”他大笑着说,“‘办公室里的时髦女郎’的原因。”
时髦女郎?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的。”我朝他笑笑。毕竟,他是老板。他可以称我任何他……
天哪,等一下,等一等。菲利普不会以为我很有钱吧?他不会以为我也有什么信托基金或其他什么可笑的投资吧?
“丽贝卡,”克莱尔从她的电话上抬起头,“这有电话找你,一个叫塔欣的。”
菲利普咧嘴一笑,似乎在说:“还有什么呢?”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我沮丧地盯着他的背影。这全部都错了。如果菲利普认为我还有秘密收入,他永远都不会给我加薪的。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贝基。”克莱尔意味深长地指着嘟嘟作响的电话说。
“噢,”我说,“我知道了,好的。”我拿起电话,说:“嗨,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贝基,”电话里传来塔欣那清晰而尖细的声音。他听起来相当紧张,好像酝酿要打这个电话很久了。或许的确如此。“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你知道,我一直很想念你。”
“真的吗?”我一点儿也不买他的账。我是说,我知道他是苏西的表哥,知道一切,但坦白地说——
“我……我非常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他说,“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哦,天哪!对此我该怎么说?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请求。我的意思,他并不是说:“你能跟我上床吗?”或是“我可以吻你吗?”如果我不答应去吃晚饭,就无异于是在说:“你让人无法忍受,我甚至不愿意和你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两个小时的饭。”
事实是,我不能这么说,不是吗?而且苏西这些日子对我很好,如果我拒绝她亲爱的塔欣,她会非常失望的。
“我想可以吧。”我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太兴奋——也许我应该干脆说明白:“我不喜欢你。”但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说不出口。其实,仅仅是和他一块儿去吃个晚饭,是件很容易的事。能糟到哪儿去呢?
而且,无论如何,我不是非得去。我可以临时打电话取消,这很容易的!
“我会一直在伦敦待到星期天。”塔欣说。
“那我们就定星期六晚上吧!”我轻快地说,“就在你离开之前。”
“7点?”
“8点如何?”我提议。
“行!”他说,“8点钟。”然后他挂断了电话,连约会的地点也没说。但是既然我不是真的想去见他,这也无所谓。我放下电话,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打文章。
“对多数人来说,最佳选择是咨询一个独立的财经顾问,他会就您的实际养老金需求提出建议并推荐合适的种类。今年市场上新的种类有……”我停了一下,伸手去拿了一本宣传册。什么时候的宣传册都行。“阳光保险‘晚年’退休计划,这个计划……”
“喂,那个家伙约你出去呀?”克莱尔?爱德华兹问。
“是啊。的确。”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暗自觉得一阵开心。因为克莱尔并不知道塔欣长什么样子,不是吗?她大概以为塔欣长得非常帅气,又风趣幽默。“我们星期六晚上出去。”我若无其事对她笑了笑,又接着打字。
“哦,不错,”她一边说,一边啪地拉断了缠着一捆信件的橡皮筋。“你知道吗,前几天卢克?布兰登还在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第二部分 塔欣-11
我将成为一个期货经纪人
一时间我愣在了那里。卢克?布兰登想知道我有没有男朋友?
“真的吗?”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和平常一样,“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事?”
“噢,就前几天,”她说,“在布兰登传播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他问我的。非常随意,你知道的。”
“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克莱尔对我微微露齿一笑,“你不喜欢他,对吗?”
“当然了。”我转了转眼珠。
但是我得承认,当我转过身又在电脑上开始打字时,我觉得相当开心。卢克?布兰登。我的意思是,与喜不喜欢他无关——可还是很开心。卢克?布兰登。“这个极其灵活的计划,”我敲着,“提供全面的死亡保险金和一大笔退休金。举个例子说,一位30多岁的男士,每个月投入100英镑……”
你知道什么?我突然想到,句子打到一半停住了。这种生活实在太枯燥了。我应该活得更好。
我不应该仅仅坐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办公室里,打着小册子上的宣传细节,试图把它们转变成某种值得信赖的报刊文章。我应该去做一些比这更有趣的事情,或者去做薪水更多的工作,或者两者兼得。
我停止打字,用手托住下巴。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为什么不向埃莉学学?我不怕工作辛苦一点儿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让生活更有规律一些,去家猎头公司给自己找份让别人都羡慕的新工作?我会有不菲的收入,一辆专用车,每天穿karenmillen的套装。而且我就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
我感到兴奋不已。这就对了!这就是一切事情的答案。我将成为……
“克莱尔?”我随意地问,“在这个城市里谁赚得最多?”
“我不知道,”克莱尔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或许是期货经纪人。”
那么,就是它了。我将成为一个期货经纪人,容易得很!
这很容易,容易得很!第二天早上10点钟,我紧张地走到“威廉?格林”高级人才公司的大门口。当我把门推开时,我瞥了一眼自己的样子,感到一阵激动。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跟你打赌是的。我穿上了最漂亮的黑色套装、连裤袜和高跟鞋,胳膊下面夹着一份《金融时报》,显眼得很。我还拎着一个公文包,这个公文包附带密码锁,是某年圣诞节妈妈送给我的,但我从来没有用过。原因之一是它的样子又呆,重量又沉;另一个原因是我已经忘掉密码了,因此实际上没办法打开它。但它看起来很适合正式的场合,这样就行了。
当我在电话中告诉吉尔?福克森,我想换职业时,她非常友善,而且似乎被我的经历所打动了。我迅速打了一份履历表,并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她。是的,我略微添了点油加了些醋,但这不就是他们期望的吗?推销自己!而且这确实起了作用,因为她收到我的履历表大概十分钟之后,就给我回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愿意去面谈,因为她认为有让我感兴趣的工作机会。
让我感兴趣的工作机会!我感到非常兴奋,内心难以平静。我直接走进菲利普的办公室,告诉他我明天想请一天假,带侄子去动物园玩。他丝毫没有起疑心。当他发现我一夜之间变成一个雄心勃勃的期货经纪人时,他将无比地惊讶。
“嗨,”我信心十足地对服务台小姐说,“我来这儿找吉尔?福克森小姐,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来自……”
哦,天哪。我可不能说是来自《成功理财》的。这可能会传到菲利普那儿,他就会知道我正在找新工作。
“来自……不来自什么地方,真的。”我松弛地对她笑了笑。“就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约好十点钟的。”
“好的,”她微笑着说,“请坐。”
我拎起公文包,朝黑色的软面椅子走去,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我有多紧张。我坐了下来,满怀希望地看一眼咖啡桌上的杂志(一点有意思的也没有,全是像《经济学家》之类的杂志),然后我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朝四周打量。我不得不承认,这个门厅相当漂亮。中间是个人工喷泉,玻璃楼梯蜿蜒而上,看起来有好几英里远的地方,我还看得见最新型的电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大约十个。天哪!这个地方肯定大极了。
“丽贝卡?”一个身穿浅色裤装的金发女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套装很漂亮,我想着,非常漂亮。
“嗨!”我说,“吉尔!”
“不,我是埃米。”她笑了,“吉尔的助手。”
哇,真酷!由自己的助手来接待客人,好像你太重要,太忙,不方便自己亲自打理这类事。也许当我成为一个重要的期货经纪人,埃莉过来找我吃午饭时,我也会让自己的助手去招呼她。也许我会找一个男助手——然后,我们坠入爱河!天哪,这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剧情:野心勃勃的女人和招人喜欢却敏感的……
“丽贝卡?”我回过神来,埃米正好奇地盯着我。“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愉快地回答,一边拎起公文包。当我们大步走在光洁的地板上时,我又偷偷瞥了几眼埃米的裤装——我的眼光落在emporioarmani那不起眼的标签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助手都穿emporioarmani,那吉尔本人会穿什么呢?couturedior?上帝,我发誓我已经爱上这里了。
我们上到了六楼,然后走在漫长得无尽头的、铺着地毯的走廊上。
“你想成为期货经纪人?”沉默了一会儿,埃米问道。
“是的,”我说,“只是个想法。”
“你对这个行业有所了解吗?”
“啊,你知道……”我谦虚地笑了笑,“我写过许多关于金融行业各个领域的文章,因此,我很有把握!”
“那就好,”埃米对我笑了一下,“有些人可是一点看法都没有。吉尔只问了他们一些基本的问题,然而……”她做了个手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并不好看。
“没错!”我强迫自己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那么,是哪一类问题呢?”
“哦,没什么好担心的!”埃米说,“她可能会问你……噢,我也不知道。比如‘怎样跟轻浮的人做生意?’或者‘开放性支出和运筹学之间有什么区别?’再或者,‘怎样计算期货契约的到期日期?’都是一些基本的东西。”
“没问题!”我抑制住恐惧,“太好了。”
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告诉我赶紧掉头、逃走,但此时我们已经到了一个浅亚麻色的木门前。
“到了,”埃米笑着对我说,“你想要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我回答,但心里却希望自己能说:“一杯烈酒,谢谢。”埃米敲敲门,然后打开门,引我进去,说着:“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来了。”
“丽贝卡!”桌子后一位黑发女人站起来和我握手。
令我有点吃惊的是,吉尔不像埃米穿得那么体面。她穿着一套蓝色的,样子相当老气的衣服和俗气的运动鞋。不过,没关系,她是老板。而且她的办公室惊人地漂亮。
“认识你真是太好了,”她示意我在她桌前的扶手椅坐下,“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非常欣赏你的履历。”
“真的吗?”我顿时感觉轻松多了。那就不可能太糟,是吧?“非常欣赏”嘛。或许,即使我答不出那些问题也没关系。
“特别是你的语言天赋,”吉尔接着说,“非常棒。你看起来的确是少见的天才,一个多面手。”
“其实我的法语也只是口语还可以,”我谦虚地说,“voicilaplumedematante法语,意为:这是我姑姑的笔。——译注,就这些!”
吉尔欣赏地笑了笑,我也报之以一笑。
第二部分 塔欣-12
我就要成为银行家了
“但是你还懂芬兰语!”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这就非同寻常了。”
我依然微笑着,希望我们不要再谈语言这个话题。说实话,我把“芬兰语流利”加进履历表里是因为我觉得“法语精通”看起来单薄了一点。毕竟,这年头还有谁会说芬兰语呢?没人!
“还有你的金融知识……”她一边说,一边抽出我的履历表。“看起来在当财经记者这几年里,你涉足了许多不同的领域。”她抬起头。“是什么特别吸引你来做期货呢?”
什么?她在说什么?哦,没错,期货。是期货,不是吗?
“唔,”我自信地开了头——埃米端着一杯咖啡进来,打断了我。
“谢谢。”我抬起头,希望我们能谈谈其他的话题,但吉尔仍在等着我的回答。“我认为期货就是未来,”我认真地说,“它们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领域。而且我认为……”我认为什么?哦,上帝。我是否应该提到期货的到期日期什么的?也许最好什么也别说。“我认为自己非常适合这个领域。”我最后说道。
“我知道,”吉尔?福克森向后靠到椅背上,“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有一个银行工作的职位,我认为应该很适合你。不知道你觉得怎样?”
银行工作的职位?她是说真的吗?她已经替我找到工作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对我来说没问题。”我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要太高兴,“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会失去期货工作;但,银行也不错,是吗?”
吉尔笑了起来。我想她大概认为我在开玩笑什么的吧。
“这是一家三a级的外资银行,想为他们在伦敦的债务筹措资金分支机构找一个新的职员。”
“不错。”我有技巧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否熟悉欧洲银行的连续套利规则?”
“当然,非常熟悉,”我摆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去年我就针对这个问题写过一篇文章。”
那个词是什么?套什么?
“显然,我并不想催促你做任何决定。”她说,“但是如果你确实想换工作,我得说这对你是非常合适的。当然,还会有一次面试,但我看不出会有什么问题。”她对我笑笑,“我们能为你争取到一笔非常有吸引力的薪酬。”
“真的?”我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打算争取一笔非常有吸引力的薪酬。为我?
“是的。”吉尔说,“你应该意识自己可是独一无二的。”她对我信任地一笑,“你知道吗?当你昨天寄来履历时,我简直欢呼起来!我是说,太巧了!”
“是啊。”我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天哪,太不可思议了!我将美梦成真。我就要成为一名银行家。不是什么古老的银行家,而是三a级的银行家!
“那么,”吉尔轻松地说,“我们去见见你的新老板吧!”
“什么?”我万分震惊,只见一丝笑意滑过她的面庞。
“我想见了面再告诉你——但赫尔辛基银行的人事主管恰好在这儿与我们的执行总监开会。我相信他会看中你的。这样今天下午我们就可以把整件事都搞定!”
“太好了!”我高兴得站了起来。哈—哈—哈,我就要成为银行家了!
在走廊里,走到半道上,她的话开始让我头疼起来。赫尔辛基银行。
赫尔辛基银行。那不是说……她当然不会认为……
“我急着想听到你们俩用芬兰语交谈,”当我们开始上楼梯时,吉尔开心地说,“我完全不懂这门语言。”
哦,上帝。哦,我的上帝。不!
“但是,我在语言方面一直毫无希望,”她惬意地加了一句,“我在那方面一点天分都没有。不像你!”
我对她勉强一笑,继续走着,没有错过一个台阶。但是我的心跳得怦怦响,呼吸几乎要停止了。该死!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转过一个弯,开始沿着另一条走廊平静地走着。我做得相当不错。只要我们一直走下去,我就没事。
“芬兰语很难学吧?”吉尔问。
“也不是那么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慌乱,“我……我的父亲是半个芬兰人。”
“这就对了,我想可能就是如此吧!”吉尔说,“我是说,这不是在学校能学到的东西,对吧?”她爽朗地笑起来。
对她来说一切都好,我疯狂地想着。她又不是一步一步被引向死亡的那个人。哦,老天,这太可怕了。不停地有人从我们身边微笑着走过,有意无意地瞟我一眼,好像在说:“原来这就是那个会说芬兰语的人呀!”
为什么我要在履历上写“芬兰语流利”?为什么?
“还好吧?”吉尔说,“紧不紧张?”
“噢,不!”我立刻回答,勉强咧嘴一笑,“当然不紧张!”
也许我能够敷衍过去,我突然想到。我是说,那家伙不会整场面试都用芬兰语吧?他只会说一句:“haallo”或者其他什么,我也跟着说句“haallo”,然后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我赶紧来一句:“我的芬兰语最近生疏许多,你介意我们用英语交谈吗?”接着他就会说……
“就在这儿了。”吉尔微笑地看着我。
“好的。”我故作轻松地说,汗涔涔的手将公文包抓得更紧了。哦,上帝,帮帮我!求求你……
“到了!”她在一个标着“会议室”的门前停了下来,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一屋子的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他们都转过身看着我。
“简?维尔塔宁先生,”她说,“介绍你认识一下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小姐。”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我热情地一笑,伸出了他的手。
“neiti布卢姆伍德,”他愉快地说,“onoikeinhauskatavata.pitaakopaikkansaettateillaonjonkinlainenyhteyssuomeen?”(芬兰语)
我哑口无言地瞪着他,满脸通红。房间里每个人都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erm……erm……haallo!”我举起手友好地挥了挥,朝屋子里的人微笑着。
但没人对我笑。
“erm……我得去……”我开始往后退,“得去……”
我猛一转身,拔腿就跑。
第二部分 塔欣-13
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当我再回到门厅,我有点气喘吁吁的。这并不奇怪,因为我沿着没完没了的走廊几乎跑了半个马拉松的路程,我拼命想离开这儿。我终于下了最后一段楼梯(不能冒险乘电梯,万一那一队芬兰人突然出现怎么办),然后停下来歇口气。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公文包从一只汗湿的手换到另一只手上,准备镇静地穿过大厅走向门口;就好像我刚刚结束一个极其普通、极其平常的会议。我目不斜视,心里没去再想我刚刚彻底毁了自己成为上流银行家的机会这一事实。我只想走到那个玻璃门,走出去,别让什么人……
“丽贝卡!”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吓呆了。该死,他们追上我了!
“haallo!”我吞吞吐吐,转过身。“haallo……哦……哈啰!”
是卢克?布兰登。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卢克?布兰登。他用惯常那种奇怪的眼光低头看着我。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他说,“你不是想找个热门工作吧?”
为什么不能?难道他认为我不够聪明吗?
“实际上,”我傲慢地回答,“我正在考虑换个工作。或许进外国银行,或者是期货经纪业。”
“真的吗?”他说,“那可真丢人。”
丢人?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丢人?当我抬头看着他时,眼光正好遇上他那黑色的双眸,让我感觉晕眩,而内心深处,不知怎的,克莱尔的话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卢克?布兰登问我是否有男朋友。
“你……”我清清嗓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噢,我经常从这儿招人。”他说,“他们非常有效率。没有人情味,却很有效率。”他耸耸肩,接着看了一眼我那闪亮的公文包。“他们为你找到什么工作了吗?”
“我已经……已经得到了许多机会,”我说,“我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而事实上,我的下一步就是直接走出这扇门。
“我明白了,”他停了一下,说,“你是请了一天假来这儿的吗?”
“是的,”我说,“我当然请了假。”
他是怎么认为的?认为我只是溜出来了两三个小时,说我在参加新闻发布会?
其实,这个主意也不坏。下次我也许可以试试。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他问。
不能说“没事”;绝不能说“没事”。
“唔,我有些琐事要做,”我说,“打几个电话,见些人。总是这种事呗。”
“啊哈,”他边说边点点头,“是的,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他环视了一下门厅,“祝你一切顺利,找到理想的工作。”
“谢谢。”我朝他匆匆一笑。
然后他向门口走去,我站在原地拎着笨重的公文包,有些怅然若失。我一直等他消失了,才慢慢走出大门,来到街上。我伫立在街头。说真的,我实在不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好。我本来计划今天要打电话给每个朋友,告诉他们我找到了绝好的新工作,做期货经纪人。但是没想到……不管怎么样,算了,别想它了。
可我总不能一直站在“威廉?格林”公司外面的人行道上吧。否则行人还以为我是放在那儿的艺术品什么的。所以我最终还是沿着街道迈开了步,盘算着等我走到地铁站就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了。我来到一个拐角处,等着绿灯亮起来,这会儿,一辆出租车驶到我身边停住。
“我知道你非常忙碌,还有好多事要做。”传来卢克?布兰登的声音,我惊讶地抬起头。他就在那儿,从出租车里探出头来,黑色的眼睛直盯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但如果有半小时的空闲时间,你可能愿意逛逛街,怎么样?”
这一天太不真实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真实!
我上了出租车,把笨重的公文包放下,坐下时紧张地看了卢克一眼。我已经有点后悔了。如果他问我一个关于利率的问题怎么办?如果他想谈论德国联合银行或美国经济增长的前景怎么办?但他仅仅跟司机说了句:“请到harrods英国老牌的高级百货商店。——译注。”
车开动后,我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这太酷了。我本来以为自己不得不回家,一个人黯然神伤;而现在,我正在往harrods的路上,而且还是别人付钱。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一路前行,我朝车窗外看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虽然已经三月了,仍有一些打折的标牌挂在商店的橱窗里,那是从一月份就开始的清仓活动。我发现自己瞅着橱窗,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些打折的便宜货。车暂时停在劳埃德银行一个分行的门口,我随意地朝外看去,只见里面有一排人,然后我听见自己说:“你知道吗?银行应该在一月份办个廉价活动,其他的行业也应该如此。”
一阵沉默,我抬起头,只见卢克?布兰登脸上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情。
“银行?”他说。
“为什么不可以?”我辩解道,“他们可以降低收费一个月或什么的,建筑协会也可以这样做。窗户上贴张大海报‘跳楼价’……”我想了一会儿,“或者,他们可以在税收过后的四月份举办廉价销售。投资商也可以这样做,把一定范围内的基金打50%的折扣。”
“一个投资信托的打折销售,”卢克?布兰登缓缓地说,“先提高价钱,再减价。”
“完全正确。”我说,“每个人都爱打折,哪怕是有钱人。”
出租车继续往前开,我看见车外一个穿着华美白色外套的女人,不知她从哪儿买到那件衣服的。也许就是在harrods。也许我也应该买一件白色外套。整个冬天除了白色,其他颜色都不穿。雪白的外套,雪白的毛绒帽子。大家会称我为“穿白色外套的女孩”。
当我回过头时,卢克正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然后说:“丽贝卡,你是真的想离开新闻界吗?”
“噢,”我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实话,我已经忘掉什么离开新闻界那一档子事儿了。“我不知道,或许吧。”
“你真的认为银行业更适合你吗?”
“谁知道?”我对他的语调有些反感。对他而言,一切顺利。他无需担心自己的前途——他有价值数百万英镑的公司。而我,只有数百万英镑的银行透支!“埃莉?格兰杰将要离开《投资者周刊》,”我接着说,“她要去魏斯比做资金部经理了。”
“我听说了,”他说,“但你不像埃莉?格兰杰。”
真的吗?这说法挺有意思。如果我不像埃莉,那我像谁?也许是像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kristinscottthomas,英国演员,曾主演过《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英国病人》等影片。——译注一样酷的什么人。
“你充满想像力。”卢克继续说,“而她没有。”
哇!现在我真的是目瞪口呆了!卢克?布兰登认为我有想像力?哎呀!太好了,不是吗?这话真受用。“你充满想像力。”嗯,是的,我喜欢这个说法,除非……
等等!这不是他认为我愚蠢的某种婉转的说法吧?或者是在撒谎?就像“创造性的表述”?或许,他想说我没有一篇文章是实事求是的。
哦,天哪!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面露喜色。
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朝窗外看去。我们在红灯前面停下,一个身穿粉红色丝绒运动装的胖女人正在过马路。她手上拎了好几个购物袋,还牵着一条哈巴狗。她的手似乎忙不过来,拎了这个,丢掉那个。真是太让人泄气了,我真想跳下车去帮她一把。突然,一个袋子从她手上滑落,掉到地上。口开了——三桶巨大的冰淇淋摔了出来,在马路上滚着。
别笑,我告诫自己。得做出成熟的样子。别笑!我紧紧抿住双唇,但终于没克制住,咯咯笑了两声。
我瞧了瞧卢克,他的嘴巴也抿得很紧。
然后那个女人开始追赶她的冰淇淋,还牵着她的哈巴狗。我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当哈巴狗先于那个女人碰到冰淇淋时,它开始用牙齿试图揭开上面的盖儿。我快要笑死了!我看看卢克,难以相信,他也笑得流眼泪了,并正在用手擦眼睛。上帝,我还以为卢克?布兰登不会这样大笑呢!
“哦,天哪,”我终于设法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不应该笑别人。但只是……”
“那条狗!”卢克?布兰登又笑了起来,“那条该死的狗!”
“还有那套衣服!”当车子又开始发动上路,经过那个一身粉红的女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正弯腰拾冰淇淋,硕大的粉色臀部翘在半空中。“对不起,但在这个星球上应该禁穿粉色的丝绒运动套装。”
“我完全同意,”卢克一边说,一边郑重地点点头,“粉色丝绒运动套装在此被禁,再加上旧式领结。”
“还有男人的三角裤。”我脱口而出,但脸刷地一下变红了。我怎么能在卢克?布兰登面前提到什么男人的三角裤?“还有太妃味的爆米花。”我赶紧加了一句。
“没错,”卢克说,“这样我们就要禁止粉红色丝绒运动套装、旧式领结、男人的三角裤,以及太妃味的爆米花……”
“还有没带零钱的乘客。”从前面传来了司机的声音。
“说得好,”卢克微微地耸耸肩,“没带零钱的乘客。”
“还有在车上呕吐的乘客,他们最糟糕了!”
“同意……”
“还有不知道他妈的到底要去哪儿的乘客。”
卢克和我交换了一下目光,我又开始笑了。
“还有不会说当地话的乘客,他们简直要把你逼疯了!”
“是的,”卢克说,“因此……事实上,大多数的乘客……”
“不要误解了我的话,”出租车司机说,“我可不排斥外国人……”他把车停在harrods门口,“到了!你们是要去买东西吗?”
“没错。”卢克掏出了皮夹子。
“那么,你们买什么?”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卢克。他还没告诉我来这儿买什么。衣服?剃须后用的润肤液?那么,我就得不断闻闻他面颊的味道了(说实话,我并不介意那样做)。还是家具?或者是像新桌子之类的无聊东西?
“是旅行箱。”他递了十英镑给司机,“不用找了。”
第二部分 塔欣-14
陪卢克购物
旅行箱!衣箱、手提箱之类的东西。当我在各式各样的旅行箱前逛时,看着louisvuitton的手提箱和小牛皮包时,我感到相当心烦,也很震惊。旅行箱?究竟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过旅行箱呢?
我应该解释一下。多年来,我一直遵行一个固定的购物循环,就有点像是农场里农作物的轮作系统。只是取代小麦—玉米—大麦—休耕的,是衣服—化妆品—鞋子—衣服。(我通常不提倡休耕。)购物其实和耕作田地非常相似。你不可能一直买同样的东西——总得有些变化吧。否则你就会厌倦,失去享受的乐趣。
而且我原本以为在我的购物生涯里我像其他人一样变化多端;我原本以为我涉足了所有的领域。坦白地讲,对此我已经相当厌倦了。但是,看看一直以来我错过了什么;看看我所痛失的购物种类!当我意识到这些年,丢掉了这么多机会时,我感到非常的虚弱。手提箱、周末用包、有字母组合图案的帽箱……我拖着无力的双腿,走到一个角落,在铺着地毯的垫座上坐下,旁边就是一个红色皮质小梳妆袋。
这么长久以来我怎么会忽略了旅行箱?忽略了整整一个购物领域,这样的生活怎能过得惬意呢?
“嗨,你在想什么?”卢克走到我前面,“有什么值得买的吗?”
现在,当然,我觉得自己被骗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是想买一件非常好的白衬衫,或开司米围巾?哪怕是护手霜也好。这样我就能向他提出权威性的建议,甚至可以把价格报给他听。但旅行箱,我对此完全是个新手。
“唔,”我拖延着时间,“得看情形来定。它们看起来都不错。”
“是吗?”他顺着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但是你会选哪一个呢?如果是你自己要买个旅行箱,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可不好说,我不能瞎掰。
“说实在的,”我说,“这真的不是我熟悉的领域。”
“什么?”他听上去似乎不大相信,“购物不是你所熟悉的领域?”
“是旅行箱。”我解释道,“在这个方面我没花太多时间。我知道我应该花些时间的,但……”
“哦……没关系。”卢克的嘴角露出笑意,“作为一个非专家,你会选哪一个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
“嗯,”我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那就让我们再好好看看!”
天哪,我们搞笑死了!我们把八个箱子排成一排,分别从式样、轻重、衬里、质量、内面口袋的数目以及轮子的好坏等方面给它们评分(测这几项时,我大步地拖着箱子在商店走。到这时,营业员让步了,同意我们这么做)。然后我们又再看看是否有相配的手提箱,也给出一个分数。
对卢克来说,价钱似乎不成问题。这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们都非常贵——一眼看去,它们贵得让我想逃跑。但让人惊讶的是,很快,用1000英镑来买一个旅行箱似乎变成了一件很合理的事——特别是因为louisvuitton有字母图案的大衣箱要贵十倍以上。事实上,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正在认真地盘算,是否也应该在高品质的箱子上投笔钱,总不能光用老旧的帆布包吧?
但今天是陪卢克购物,而不是我买东西。奇怪的是,替别人挑东西似乎比替自己挑东西更加有趣!最后,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一个深绿色的皮箱,它的滑轮非常好用;和一个浅米色的小牛皮箱,这个箱子虽然有点重,但有很柔软的丝绸里子,而且非常漂亮,我总禁不住盯着它看。它还有配套的手提箱和小梳妆袋——它们也一样的漂亮。天哪,如果是我,我会……
可,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是吗?是卢克要买箱子,他是惟一作决定的人。我们肩并肩坐在地板上,看着那两个箱子。
“绿色的更实用。”卢克最后说。
“嗯,”我不置可否地说,“我想是的。”
“它比较轻一些,而且滑轮也更好。”
“嗯。”
“那个浅色的小牛皮箱可能很快就会被磨损。而且绿色又是个显眼的颜色。”
“嗯!”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是同意他的看法的。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好了,我想我们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然后,他仍旧坐在地板上,招呼营业员过来。
“选好了吗,先生?”营业员问道,卢克向他点点头。
“我想买那个浅米色的小牛皮箱子,谢谢。”
“哦!”我脸上不禁荡漾出开心的笑容,“你买的是我最喜欢的!”
“这就是生活的规则。”卢克边说边站起来,理了理裤子。“如果你费心去问别人的建议,那么你就要费心听听。”
“但是我没说是哪一个……”
“你没必要说出来,”卢克伸出一只手拉我站起来,“你嗯嗯嗯的,就说明了一切。”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出人意料的有力。当他拉我起来时,我感觉胃里一阵收缩。他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是某种昂贵的润肤液的味道,我不知道的某种品牌。好一会儿,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好吧,”最后卢克说,“我想,我最好去付账。”
“是啊,”我感到不可思议的紧张,“是的,我想你该去了。”
他走到收银台,开始和营业员说什么,我在一个皮箱的展示区旁休息,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我是说,购物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唔,我们俩会有礼貌地说一声“再见”,不是吗?卢克可能得回办公室。他不可能一整天都闲逛购物。如果他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告诉自己,我要说我真的很忙。我要假装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什么的……
“解决了,”他回来说,“丽贝卡,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别客气!”我愉快地说,“现在,我得……”
“我想知道,”卢克打断我,“你愿意和我共进午餐吗?”
今天变成了我最完美的一天。在harrods购物,在harveynichols百货公司吃午饭。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棒的?我们直接来到五楼的餐厅,卢克要了一瓶冰过的白葡萄酒,并举起酒杯提议干杯。
“为旅行箱干杯!”他笑着说。
“为旅行箱干杯!”我愉快地回应,喝了一小口。这实在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卢克拿起菜单看,我也拿起了我的——老实讲,我什么也看不进去。我沉浸在幸福的喜悦里,就像维他燕麦里的孩子。看着周围来吃饭的漂亮女人,我暗自记下她们都穿了些什么,我还想知道那边那个女孩是从哪儿买到粉红色靴子的。现在,出于某种原因,我在考虑卢克送给我的那张精美卡片。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代表友谊,或者……或者代表其他的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的胃部一翻,差一点吐了出来,我赶紧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好了,咽下去了。然后我放下杯子,数到了五,假装随意地说:“顺便说一声,谢谢你的卡片。”
“什么卡片?”他抬起头,“哦,不用谢。”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那天晚上,碰到你真高兴!”
“那是个不错的地方,”我说,“在餐厅里遇到熟人真是棒极了!”
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但卢克只是微笑着说:“的确如此。”然后他放下酒杯,说:“你想吃什么?”
“啊……”我急忙扫视了一下菜单,“我只想要……炸鱼饼,还有芝麻菜。”
该死,我这才发现菜单上面有鱿鱼。我应该点它的。但是,现在迟了。
“点得不错,”卢克对我微笑着说,“再次谢谢你今天能来。有个人帮我出主意总是好的。”
“没什么。”我轻轻地说,抿了一口葡萄酒,“希望你会喜欢那个箱子。”
“哦,那不是为我自己买的,”他停了一下说,“是为莎茜买的。”
“哦,是吗?”我仍开心地问,“谁是莎茜?你妹妹?”
“我女朋友。”卢克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招呼侍者。
我瞪着他,整个人都呆了。
他的女朋友?我一直在帮他为他的女朋友挑旅行箱?
第二部分 塔欣-15
全错了
突然,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了。我不想吃什么炸鱼饼和芝麻菜了。我甚至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幸福的喜悦感消退了,内心只觉得寒冷,还有极度的愚蠢。卢克?布兰登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当然应该有女朋友的。一个叫莎茜的聪明而美丽的女孩,她的指甲精心地修剪过,上哪儿旅行都带着昂贵的箱子。我是个傻子,不是吗?我本应该知道有一个叫莎茜的女孩存在的。我是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只除了……除了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这根本一点儿都不显而易见。卢克整个上午都没有提到过他的女朋友。他为什么不提?为什么他不先说这个箱子是为她买的?为什么他要让我和他一起坐在harrods的地板上?而且当我拖着箱子走来走去检查滚轮时,他要笑个没完?如果我知道我们是在为他女朋友买箱子,我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呢?他一定已经知道这个了,他一定知道!
一股凉意袭遍全身。全错了!
“你还好吧?”卢克转过脸来问我。
“不好,”我听见自己说,“不,一点也不好。你没有告诉我那箱子是为你的女朋友买的。你甚至没告诉我,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哦,上帝。我都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下来。但不知怎的,我不在乎!
“我明白了。”卢克沉默了一会儿。他拣起一块面包,用手指掰开,然后抬起头来。“莎茜和我交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温和地说,“如果我让你有什么……误会的话,我道歉。”
他在怜悯我,这让我无法忍受。
“这不是关键所在。”我感到自己的面颊更红了,“只是……错了,全错了!”
“错了?”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你应该告诉我,我们是在为你的女朋友买箱子,”我顽固地说,眼睛向下盯着餐桌。“这样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一阵沉默。我抬起双眼,看到卢克正盯着我,好像我疯了似的。
“丽贝卡,”他说,“你正在偏离主题。我只是想请你帮我选箱子,仅此而已。”
“你打算告诉你的女朋友,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当然了,我会的!”卢克微微笑了笑,“我想她会觉得这非常有趣。”
我默默无言地瞪着他,一种屈辱感传遍全身。我的喉咙发干,胸口一阵疼痛。有趣?莎茜听说了我会觉得挺有趣的?
当然了,她会的。听到一个女孩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在harrods走来走去,就为了替另一个女孩子选箱子,谁不会觉得有趣呢?这个女孩彻头彻尾地错了;这个女孩是如此愚蠢,还以为卢克?布兰登喜欢她。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因羞耻而感到恶心。我第一次意识到卢克?布兰登是怎么看我的,他们是怎么看我的。我只是个滑稽的人物,不是吗?我是个弱智的女孩,总是把事情搞砸,让人笑话。一个不知道sbg和拉特兰银行已经合并的女孩,一个没人会认真对待的女孩!卢克不告诉我,箱子是为他女朋友买的,是因为我无关紧要;他请我吃午饭是因为他暂时无事可做——或者可能是因为他认为我会做出什么搞笑的事情,例如掉了我的叉子;然后在他回办公室的路上,就可以哈哈大笑。
“对不起,”我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一边站了起来,“我根本没时间吃午饭。”
“丽贝卡,别傻了!”卢克说,“你看,我很抱歉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他揶揄地扬了扬眉毛,我几乎想揍他一拳。“但我们还能做朋友,对吗?”
“不!”我生硬地回答,感到自己的嗓音很低沉,眼睛有些疼痛。“不,我们不可能再是朋友。朋友应该以诚相待。但是你不尊重我,卢克。你认为我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个笑柄。但是……”我拼命克制自己,“但是,我不是。”
在他开口想说什么之前,我转过身,迅速走出了餐厅,失望的泪水夺眶而出,渐渐模糊了视线。
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
利物浦li5np骆驼广场7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pgni第一银行信用卡号码:1475839204847586
谢谢您偿付的10英镑汇款,今天到的账。
但是正如我多次向您指出的,您必须支付的最低金额是10540英镑。
目前要维持账户平衡必须支付的金额是9540英镑。我盼望能尽快收到您的付款。
如果七日内收不到款项,我们将不得不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您真诚的
彼得?约翰逊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20日伦敦银行
米尔街ec3r4dw伦敦大厦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您有没有想过……
个人贷款将会给您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也许它能让您买一辆新车,也许可以把您的家装潢得更漂亮,也许可以用来买一艘度过周末的小船,或者您更可以什么都不买,只是享受拥有这样的一笔钱所带来的平和宁静的心情。这样您就不必为一堆账单操心了!
伦敦银行竭诚为您提供各种个人贷款——因此,请不要再犹豫了!赶快迎接您所应该享受的生活方式吧!
申请伦敦银行的easifone个人贷款,无需填写任何表格。只需要拨打二十四小时热线电话010045464748,剩下的事由我们替您完成。
您有没有想过……
企盼您的回音!
您真诚的
苏?思克伯
市场营销部经理
2000年3月20日
附:还等什么呢?立刻拿起电话,拨打010045464748吧!再简单不过了!
第二部分 塔欣-16
大伤脑筋
这天下午我回到家门口,觉得又疲惫又可怜。突然间,三a级银行的工作和与卢克?布兰登一起在harrods里购物似乎都离我十万八千里了。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坐着出租车在骑士桥(knightsbridge)到处逛游,挑选上千英镑的箱子,不是吗?现实的生活是:我以一个小小的公寓为家,房间里至今充满了咖喱的味道;还有一大堆来自银行的让人烦恼的信件,我正在为如何处理而大伤脑筋……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刚把门打开,就听见苏西大叫:“贝基,是你吗?”
“是我!”我尽量让自己听上去高兴些,“你在哪?”
“我在这儿!”她出现在我的卧室门口。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也散放着光芒。“猜猜是什么!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是什么?”我一边放下公文包一边说。说实话,我可没有心情接受苏西的惊喜。她可能只是把我的床换了个位置或其他什么。我只想坐下来,喝杯茶,吃点东西。我还没吃午饭呢。
“过来瞧瞧。不……不,先把眼睛闭上,我来为你带路。”
“好吧。”我不情愿地说。我把眼睛闭上,让苏西牵着我的手。我们开始走过门廊——当然,快走到我的卧室门口时,我还是禁不住油然而生一份期待之情。我总是陷入这样一种境况中。
“哒嗒嗒嗒,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睁开双眼,茫然地打量着我的房间,心里疑惑着苏西到底做了一件怎样疯狂的事呢?起码她没有把卧室的墙壁给粉刷了,也没有动我的窗帘,我的电脑也安然无恙。那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接着我看到了,就在我的床上,一堆一堆的,全都是做好了的相框。那些全都是做工精制、坚固结实的相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床上至少有……
“我已经做好了100个!”苏西在我背后说,“其余的明天再做!它们好不好?”我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她骄傲地回答,“一旦掌握了技巧,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边看《早安咖啡》边做的。噢,但愿你也看了这个节目。有人打进了一个很棒的电话,是关于男人穿女人的衣服!有这样一个家伙……”
“等一等,”我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一下,苏西。我不明白,做这些东西一定花了你许多的时间。”我又无法相信地把眼光再次投向了那堆让人赞叹的相框。“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你做得并不成功,不是吗?”苏西好心地说,“我只是想要帮你一把。”
“帮我一把?”我无力地重复一次。
“其余的我明天做完,然后我就会打电话给发货人。”苏西说,“你知道,这真是一个很棒的系统。你没必要邮购它们。他们会来取走它们!然后,他们就会给你一张支票。这些加起来应该总共是284英镑。还不错,是吧?”
“等等,”我转过身,“你是说他们会给我一张支票?”听到这话,苏西如同看傻瓜一样地看着我。
“当然,贝基,那些是你的相框啊!”
“但它们是你做的!苏西,这钱应该归你!”
“但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苏西用眼睛瞪着我,“这样你就可以赚到那300英镑的钱了!”
我只是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忽然间感到喉咙那儿有些哽咽。苏西是为了我才去做那些相框的!我慢慢地在床上坐下,拿起一个相框,用手指摸着它的质地。她做得真是太完美了,简直可以拿到liberty百货公司传统英国百货的代表。——译注里去卖。
“苏西,这是你的钱。不是我的,”我最后说,“现在这是你的事了。”
“唔,你就是在这儿弄错了,”苏西说,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我有我自己的事。”
她走过来,伸手从那堆做好的相框后面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相架——但和“精美相框”一点都不一样。它的四周都镶有银边,上面有用花形彩带贴上去的“天使”字样,四个角上还布满了银色的小球球。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最受大家喜欢的相架。
“你喜欢它吗?”苏西有点紧张地问。
“太喜欢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把相架抢了过来,仔细地研究着。“你是在哪里买的?”
“这不是在哪儿买的,”她说,“这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自己做的?”
“是的,我边看《邻里之间》边做的。今天这一集可真是精彩极了!贝丝竟然发现了乔依和斯克伊之间的事。”
我彻底地惊呆了。苏西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的呢?
“那么,你认为怎么样?”她把相架从我手里拿回去,在手中翻转着。“卖得出去吗?”
卖得出去吗?
“苏西,”我很认真地说,“你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的。”
那天晚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喝了很多酒,描绘着苏西成为安妮塔?罗迪克式事业型女性的前景。我们还歇斯底里地讨论了如果她要晋见女王,是应该穿“chanel”?还是“prada”?等到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把卢克?布兰登、赫尔辛基银行,以及我这一天所遇到的倒霉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那些事又都像恐怖电影似的全回到了脑海里。醒来时,我只觉得虚弱无力,万分地希望能够请个病假。我一点都不想去上班,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电视,然后和苏西一起成为百万富翁。
但现在是杂志社一个月中最忙的一周,菲利普才不会相信我生病了呢!
于是,我只好万般不情愿地起了床,穿好衣服出门上了地铁。在lucio’s,我给自己买了特大杯的cappuccino,一块松饼,还有核仁巧克力饼。我才不介意发胖呢。我只是需要糖、咖啡因和巧克力,越多越好。
幸运的是,今天非常忙,大家都没空多聊,因此我也不必告诉大家昨天我请假都干了些什么。克莱尔一直在打着什么,而我的桌子上堆着一堆校样,等着我查看。于是,在收完电子邮件后——一封也没有——我痛苦地在椅子上坐定,拿起第一份校样看了起来。
“平衡股票市场投资的风险性与回报率可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特别是对投资新手来说。”
天啊,这一切真是太乏味了!
“然而,在某些特定的市场领域里,回报可能会很高,但没有什么事是有保证的——至于那些短期投资者……”
“丽贝卡?”我抬起头,看到菲利普正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威廉?格林”公司的吉尔?福克森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是来炒我鱿鱼了。但是等到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新闻发布会邀请函。
“我希望你能替我参加这个会议,”他说,“是星期五的。我本来是要自己去的,但发行部要开会,我可能走不开。”
“哦,”我冷淡地说道,伸手把那张纸接了过来。“好的。是关于什么的?”
“奥林匹亚个人财务交流会,”他说,“我们一直都有报道的。”
哈。哈哈……
“中午巴克莱银行会举行香槟酒招待会。”他又补充说。
“哦,不错!”我稍微有了点兴趣,“好吧,听起来不错,那么它到底……”
我扫了一眼那张邀请函,我的心沉了下去,因为在纸的最上端赫然印着布兰登传播公司的标识。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大型的交流会,”菲利普说,“关于个人财务的所有方面。洽谈啦,观点啦,事件啦,什么有意思,就报道什么吧。一切就交给你了!”
“好吧,”我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我的意思是,我才不管卢克?布兰登是否可能在那儿出现呢!我根本不会理他。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尊重我,我也不会尊重他。如果他想和我讲话,我会骄傲地抬起下巴,转过身去,然后……
“稿子校得怎么样了?”菲利普问。
“哦,挺顺利的。”我重新又把最上面的那篇拿起来,“应该很快就可以校完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走了。我又开始校稿。
“……至于那些短期投资者,他们为了这些股票所冒的风险也许超过可能得到的回报。”
哦,拜托,简直太乏味了!我甚至无法集中精力来弄清楚这篇文章到底在说什么?
“因此,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希望股票市场行为能够有更高的保障性。选择之一是进行追踪投资,此种投资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自动地‘追踪’排名前一百名的公司……”
哇,这倒让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拿出了我的备忘录,打电话给在魏斯比公司的埃莉。
“我是埃莉诺?格兰杰。”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不定,还有回声。这条线路一定不稳定。
“喂,埃莉,我是丽贝卡,”我说道,“听说tracker酒吧的餐点好极了,是真的吗?我还没去过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听筒。隐隐约约地,我可以听见埃莉在说:“抱歉,我等会儿……”
“贝基!”她在电话里低声说,“我用的是免提电话!我们部门的头儿刚才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哦,天哪!”我大惊失色,“对不起!他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埃莉叹了口气,“天晓得他现在是怎么看我的!”
“唔,”我安慰她说,“他一定挺有幽默感的,是不是?”
埃莉没有出声。
“好吧,”我又说,这一次不那么确定了。“不管怎样,你中午可以出来喝点什么吗?”
“恐怕不行,”她说,“对不起,丽贝卡,我真的得走开一下。”她挂断了电话。
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我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打起了冷战。我更加没有办法在椅子上安坐了。哦,上帝,我讨厌今天,我讨厌一切,我想回家!
但是当星期五来临的时候,我不得不说我感觉好多了。这主要是因为:
1今天是星期五。
2我一整天都不用呆在办公室里。
3昨天埃莉打电话为她那天的无礼道歉,那是因为就在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又有人进了她的办公室。她还说她也会出席奥林匹亚个人财务交流会。
更何况:
4我已经完全把卢克?布兰登的事忘到脑后了。毕竟,谁会那么在意他呢?
因此,当我准备出发的时候,我觉得意气风发,信心十足。我内穿一件黑色衬衫,外套是新买的灰色羊毛衫,还穿上了我的新靴子——hobbs的深灰色小山羊皮靴子。我必须得说,穿着这么一身,我看上去的确棒极了!上帝,我真是喜欢新衣服。如果每个人天天都能穿新衣服,一定天天都会有好心情。
第二部分 塔欣-17
一个采访人物就是你
正当我打算离开之际,却发现信箱中有一堆我的信件。有一些看来是账单,还有一封是来自恩德威齐银行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来处理这些讨人厌的信件:我把它们统统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然后再把抽屉关上。这是不让那些信件再给我任何压力的惟一方法,而且还真管用。当我把抽屉紧紧关死,走出大门时,我已经把那些信全都抛到脑后了。
当我抵达时,会场已经人声鼎沸了。我向接待台的会议官员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他给了我一个崭新的大包裹,上面有汇丰银行的标志。里面有一大叠宣传品,一张交流会所有主办方举着香槟酒互相庆祝的相片(还真不错,就好像我们真的打算在杂志上用似的),还有一张供两人用的太阳联合公司发送的饮料赠券,一张奖额为一千英镑的抽签彩券(如果要我选择,我会把这笔钱投资在单位投资信托公司上),一个宣传伊斯特盖特保险公司的棒棒糖,以及一个顶端印有记者字样的姓名牌。我还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里装着巴克莱银行香槟酒招待会的门票,我把门票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手提包中,然后又把姓名牌醒目地别在衣服领子上,开始在会场里转悠。
当然,通常我都会一拿到姓名牌就随手扔掉。但是出席这种会议最棒的就是,总会有人不断地塞给你一些东西。它们大都是一些让人望而生厌、关于储蓄计划的小册子,但有时候你也会得到一些免费的小礼物和点心。因此,仅仅一个小时,我就已经得到了两支钢笔、一把裁纸刀、一小盒费列罗巧克力、一个印有“能储蓄就能富裕”的氦气球,以及一件印有卡通图片的t恤,是由某家移动通信公司赞助的。并且我还免费喝了两杯cappuccino、一块巧克力、一些苹果烈酒(是萨默塞特储蓄提供的)、一小袋饼干和由太阳联合公司所提供的免费饮料。但是,我的笔记本上还是一片空白,我连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不过,这并不要紧。我总是能够从那些宣传材料里找出些东西来。
我看见一些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相当漂亮的银色小钟,我也想拿到一个,所以就四处乱走,希望能够发现小钟是在什么地方拿的。正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贝基!”
我抬头一看——是埃莉!她正和几位身穿西服的人站在魏斯比公司的展区那儿,招手示意我过去。
“嗨!”我高兴地说,“你好吗?”
“很好!”她说着对我愉快地一笑。“真的不错。”她看上去真漂亮,我不得不说。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套服,毫无疑问是karenmillen的;脚上是一双相当漂亮的方头鞋,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惟一让我不能认同的是她所戴的耳环。为什么她突然开始戴珍珠耳环了呢?也许是为了和其他衣饰搭配吧!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压低了声音说,“我下一个采访人物就是你!”我学着panorama节目的主持人马丁?巴舍尔martinbashir,英国知名记者,曾因独家曝光杰克逊恋童录像带而名噪一时。——译注的样子,热切地仰起头来。“格兰杰女士,可否告诉我魏斯比的投资目标和原则是什么?”
埃莉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把手伸进她身后的一个箱子里。
“这个给你。”她说着递给我一本宣传小册子。
“哦,谢谢。”我不无讽刺地说道,把它塞进了包里。我想也许在她的同伴前面,她不得不好好表现。
“现在魏斯比公司的确正处于一个让人兴奋的时期,”埃莉继续说,“你知道吗?下个月我们将会推出一整套新的基金。共计五种:英国增长基金、英国前景基金、欧洲增长基金、欧洲前景基金,以及……”
她究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埃莉……”
“以及美国增长基金!”她胜利地补充完。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错,”我停顿了一下说,“唔,这听起来的确很……带劲!”
“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我们的公关人员再给你一个电话,”她说,“这样可以再给你提供一些详细的资料。”
什么?
“不,”我赶紧说,“不必了,这样就可以了。那么,呃……你等会儿打算干什么?想不想出去喝一杯?”
“不行,”她有些歉意地说,“我要去看一套公寓。”
“你要搬家吗?”我吃惊地问。埃莉现在住在卡姆登一套最酷的公寓里,和两个乐队里的家伙一起住,她们常常带她看一些免费的表演。我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搬家。
“其实,我是想买一套公寓,”她说,“我正在斯特雷特姆一带看房……我只是想在房地产投资方面迈出第一步。”
“不错,”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好主意。”
“你也应该这么做,贝基,”她说,“你不可能永远住在一套学生公寓里。总有一天你得面对现实生活!”她朝那些穿西装的男人之一瞥了一眼,他则微微一笑。
我愤愤不平地想,我住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学生公寓。而且,说到底谁给“现实生活”下的定义?谁说的“现实生活”就是房地产投资和可怕的珍珠耳环了?还不如叫“让人乏味的无聊生活”更贴切。
“你会去参加巴克莱银行举办的香槟酒记者招待会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心想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喝点酒,度过一段有趣的时光。但是她板着脸,摇了摇头。
“我可能去呆一小会儿,”她说,“但是这里走不开。”
“好吧,”我说,“那么,我们……我们回头见吧!”
我离开魏斯比的展台,慢慢地走向香槟酒招待会举行的地方,感觉有点没劲。尽管我竭力让自己不要瞎想,却仍然有点仓皇失措,是否埃莉是对的,而我是错的?也许我也应该考虑诸如房产以及增长资金这样的问题。哦,上帝,也许我出了什么毛病。我就是缺少让我成长的基因,缺少可以让我有能力在斯特雷特姆买公寓的基因,缺少让我每个周末都可以去参观新住宅区的基因……大家都在努力追求着一个我根本就不明白的世界。
但是等我走到招待会的入口时,我的精神又恢复了。有免费的香槟可喝,碰到这样的好事,谁不会振作精神呢?招待会是在一个大帐篷中举行的,外面挂着一块巨大的宣传横幅。有一支乐队正在演奏音乐,一个身披彩带的女孩子站在入口处,为来宾们分发巴克莱银行的钥匙圈。当她看到我胸前的姓名牌时,立即对我嫣然一笑。她递给我一份泛着光泽的白色的宣传资料,说:“请您稍待片刻。”然后她走到一群人那儿,对着一位穿西装的人耳语了一番又回来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接待您,”她说,“现在,我先为您拿杯香槟。”
现在你明白了我所说的记者身份意味着什么了吧?不论你走到哪儿,都能够享受到特殊的待遇。我接过香槟酒,把那堆资料塞进包里,喝了一口香槟。哦,味道好极了。冰冰凉,酒香扑鼻,还泛着泡沫。也许我会在这儿呆上几个小时,喝到再也没有一滴香槟酒为止。他们不敢赶我的,我是记者。事实上,说不定我会……
“丽贝卡,我很高兴你能来。”
我抬头望去,整个人立即僵住了。那个穿西装的人正是卢克?布兰登,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直直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副我看不懂的神情。忽然间,我感到很不舒服。原先我设想若遇见他时,一定要用冷若冰霜的态度对他,但,仅仅只是见到他,我就已经为上次所受到的羞辱感到浑身发烫。
“你好。”我低下头去,喃喃地说道。我究竟为什么还要对他说“你好”?
“我一直希望你能来。”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非常想……”
“是的,”我打断他,“我……我不能和你继续交谈了,我必须去采访其他人,你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工作。”
我尽量想让自己听起来不失尊严,但声音中却有一丝止不住的颤抖,而且因为他一直盯着我看,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于是在他再次开口说话之前,我连忙转身朝帐篷的另一端走去。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儿,但是我知道我必须不停地走,直到发现一个可以交谈的人。
问题是我看不到一个认识的人。满屋子全都是银行界的人,他们在一起放声大笑,谈论高尔夫球。而且这些人全部身材高大、双肩宽阔,遮挡了我的视线。天哪,这可真是让人尴尬。我简直就像一个参加成人晚会的六岁小孩!在一个角落里我瞥到了一眼《每日先驱报》的莫伊拉?钱宁,她朝我眨了眨眼,但是我可不打算和她交谈。好吧,就一直走,我告诉自己。假装你是在去什么地方的路上,别紧张!
接着我就看见卢克?布兰登又在帐篷的另一端出现了。他看到了我,头猛地一扭,又开始朝我走来。哦,上帝,快一点,我得快一点。我必须马上找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才行。
有了,为何不和这两个站在一起的人交谈呢?那男子已到了中年,而他旁边的女人看起来却年轻很多。似乎他们也并不认识太多的人。谢天谢地,不管他们是谁,我都要问问他们对这次个人财务交流会的印象如何,以及他们觉得交流会是否有用。我要装的就像是正在为文章作采访一样。这样,当卢克?布兰登到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全神贯注于交谈而无暇顾及他了。好的,就这么办!
第二部分 塔欣-18
边做边学
我猛地喝了一大口香槟酒,然后向那个男人走去,带着灿烂的笑容。
“你好,”我说,“我是来自《成功理财》杂志社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你好,”他转向我,伸出手来说,“我是恩德威齐银行的德里克?斯米兹。这是我的助手埃丽卡。”
哦,我的天啊!我说不出话来,我不能和他握手,也不能逃跑。我整个人都呆在那儿了。
“你好!”埃丽卡说,同时对我友善地笑了一笑,“我是埃丽卡?帕内尔。”
“哦,”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答道,“你好。”
请千万不要认出我的名字。请千万不要听出我的声音啊!拜托!
“那么,你是一位新闻记者?”她看了看我胸前的牌子,皱皱眉头,问道,“你的名字似乎特别熟。”
“是吗?”我勉强回答,“也许……也许你读过我写的一些文章。”
“应该是吧!”她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香槟,“我们办公室里有各式各样的财经杂志,有一些的确不错。”
我感觉体内的血液又逐渐地流通起来。会没事的,我安慰自己。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怀疑我。
“你们记者必须得是万事通,”德里克已经放弃了和我握手的努力,转而喝了一大口香槟。
“是,我们是的。”我笑着答道,“我们了解个人财务的所有领域——从银行到信托投资再到人身保险。”
“那么你是如何获取这些知识的呢?”德里克?斯米兹问。
“哦,我们边做边学。”我从容地答道。
你知道什么?这件事实在太有趣了,现在我已经放松下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心里喃喃地说着。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而且德里克?斯米兹本人一点儿也不可怕。他其实是一个相当友善和蔼的人,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我经常想,”埃丽卡?帕内尔说,“他们应该做一份关于银行的文件挂在墙上备查。”她期盼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主意!”我说,“那一定太棒了。”
“你真应该见识一下我们所接触的几位让人头疼的人物,有些人简直一点经济头脑都没有。我说的没错吧,德里克?”
“你会大吃一惊的,”德里克说,“彻底地目瞪口呆。那些人为了拖付欠款所使用的伎俩,会让你大开眼界;他们甚至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避免和我们正面交谈!”
“真的吗?”我做出一副吃惊状。
“你不会相信的!”埃丽卡说,“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
“丽贝卡!”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一看,吃惊地发现菲利普正手持一杯香槟,对我露齿而笑。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喂!”他说,“发行部的会议取消了,所以我想我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进展如何?”
“顺利极了!”我猛喝了一口香槟,“这是德里克和埃丽卡……这位是我的主编菲利普?帕基。”
“恩德威齐银行的,对吗?”菲利普望着德里克胸前的牌子说,“那么,你们一定认识马丁?考林杰。”
“对不起,我们不是总行的。”德里克轻声笑着,“我是富勒姆分行的经理。”
“富勒姆!”菲利普说,“引领时尚的富勒姆。”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中警钟大作。咚——咚——咚!天啊,我必须采取措施,赶快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就如同一个站在山顶上的游客,眼睁睁地看着下面山谷中的两列火车相撞却毫无办法。
“丽贝卡就住在富勒姆,”菲利普说,“丽贝卡,你是哪家银行的客户?说不定你就是德里克的客户呢!”他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德里克也有礼貌地笑了一笑。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当场呆立在那儿,傻傻地看着埃丽卡?帕内尔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她逐渐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感到脊背上直冒冷汗。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她完全换了一副腔调,“我想我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丽贝卡,你是住在伯尼路吧?”
“太厉害了!”菲利普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说完他又喝了一大口香槟。
闭嘴,菲利普!菲利普,闭嘴!我在心里狂叫!
“那么你的确是住在伯尼路了?”埃丽卡的嗓音依然甜美,却多了一份咄咄逼人。哦,上帝,现在菲利普也在看着我,等待我作出回答。
“是的。”我含混不清地答道,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烧。
“德里克,你知道她是谁了吗?”埃丽卡高兴地说。“这就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们的客户之一。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和她在电话里交谈过,是吧?”她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爱犬突然死掉的那个。”
一阵沉默。我不敢抬头看德里克?斯米兹的脸。除了地板,我不敢抬头看任何东西。
“真是太巧了!”菲利普说,“还有谁想再来点香槟吗?”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德里克?斯米兹说。他的声音怎么这么飘忽不定。“我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我绝望地咽下了杯中所有的香槟,“哈哈!世界真小。我必须走了,我还要多采访几位……”
“等等!”埃丽卡的声音就像匕首般尖锐,“我们希望能约个时间和你谈谈,丽贝卡。是这样吗,德里克?”
“的确如此,”德里克?斯米兹回答。我抬起头,碰到他的视线——我忽然感到害怕。面前的德里克不再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了,他变成了一名刚刚逮到作弊学生的严厉监考官。“我们的意思是,”德里克又别有用意地补充道,“假如你的双腿安然无恙,并且你也不再遭受可怕的病痛折磨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菲利普兴致勃勃地问。
“顺便问一下,你的腿好了吗?”埃丽卡也甜甜地问。
“没事了,”我喃喃地说,“没事了,谢谢你。”愚蠢的母狗!
“那就好,”德里克?斯米兹说,“那么我们星期一上午九点半见面如何?”他看了一眼菲利普。“你不介意丽贝卡星期一早上与我们会面吧?很快就会结束的。”
“当然不介意!”菲利普回答。
“要是她不来,”德里克?斯米兹说,“我们知道该去哪儿找她,对吧?”说着,他严厉地朝我看了一眼,我感到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
“丽贝卡一定会去的!”菲利普说,“如果她不去,会有麻烦的。”他开玩笑似的对我咧咧嘴,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走掉了。哦,上帝,千万别让我单独和他们在一起。
“那么,我希望星期一能见到你。”德里克?斯米兹停了一下,瞪着眼看了我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几天我们通电话时,你说你将会得到一笔钱。”
哦,该死!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一点儿也没错。”我停顿了一下,“肯定的。我是有一笔姑妈的钱,你记性真好!最近我姑妈留给我一笔钱。”我向埃丽卡解释道,她却好像无动于衷。
“好了,”德里克说,“那么,我们星期一见。”
“好的。”我甚至满怀信心地对他笑了一笑,“盼望着星期一见到你!”
八方环球公司(octagon)
时尚……流行……美丽的象征
温彻斯特so443dr伦敦路钟楼大厦八楼
财务服务部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信用卡号:78544567
亲爱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最后的忠告
如我3月3日在信中所言,您的八方环球信用卡上尚欠有24557英镑。如果在接下来的七天内您仍不支付欠款,我们将冻结您的账号,并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得知您已找到上帝,并把基督耶稣作为您的救世主,我很高兴;但不幸的是,这与此事无关。
盼望很快就能收到您的汇款。
您真诚的
格兰特?艾莱斯摩尔
客户财务部经理
2000年3月20日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1
目前的境况
噢,上帝,太糟糕了!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在妄想,不是吗?这一切实在是太糟糕了。
在乘地铁回家的途中,我一直盯着自己的影子——外表上看起来冷静而放松;可内心里,我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找到一条出口。可是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拼尽全力,还是无处逃生……好了,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冷静下来,让我想一想目前的境况。
选择之一:准时赴约,并告知真相。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在星期一早上的会面中,承认我根本没有什么姑妈留给我1000英镑,而且永远都不会有。如果我这么做,他们会怎么对我?他们会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不是吗?他们会要我坐好,然后开始细细察看我的收支情况……上帝,想到这儿我简直受不了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去和他们见面。故事结束。
选择之二:准时赴约,但不告知实情。
那么,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可以拿到1000英镑了,并且很快还会有其他的钱进账。嗯,不错,这个办法似乎可行。问题在于,我想他们不会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他们还是会严厉地对待我,叫我坐下,教训我一顿。不行,此路不通。
选择之三:不去赴约。
但是如果我不去,德里克?斯米兹就会打电话给菲利普,然后他们就会开始交谈。那样的话,整个事情就会真相大白。他会发现我根本就没有摔断过腿,也没有发过烧。从此以后,我将再也不能回到办公室工作,我会被解雇。我的职业生涯将在25岁时就被画上句号。可是,也许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选择之四:带着一张1000英镑的支票去赴约。
棒极了!我将跳着轻快的华尔兹舞步走进去,递上支票,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再轻快地舞出来。真是太棒了!
但是我如何才能在星期一早上之前弄到一张1000英镑的支票呢?怎么办呢?
选择之五:逃跑。
当然这是一种不成熟又孩子气的做法,不值得考虑。
而且我能逃到哪儿去呢?也许国外的什么地方。拉斯维加斯?不错,说不定在赌场上我能赢它一笔呢!有100万英镑左右,也许还会更多。那时,是的,那时我将会发传真给德里克?斯米兹,告诉他由于他对我的不信任,我将取消在恩德威齐银行所开的账户。
喔!那简直太妙了!“亲爱的斯米兹先生,我惊悉您最近竟然暗示我无力偿付欠款,而且语带讥讽。这张120万英镑的支票可以证明,我完全有足够的资金可供支配,而所有这些钱我都将很快转移到其他的银行。也许他们更知道该如何尊重我。另外,我会将此信复印一份给您的上司。”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想法了,不由得尽情地沉溺于其中,在心里把这封信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亲爱的斯米兹先生,正如同上次见面时我曾暗示您的那样,实际上,我是一个百万富翁。如果您信任我,现在完全会是另一个局面了……”
他会后悔的,不是吗?那样就会给他一个教训。他也许会为此打电话向我道歉,尽力挽留我这个主顾,并会说他并不是故意想要得罪我。但是一切都迟了。太迟了!哈!哈……哈……哈……哈……
哦,见鬼!我坐过站了。
我到家的时候,苏西正坐在地板上,身边堆满了五光十色的杂志。
“喂!”她愉快地说,“你猜猜怎么着?我要上《时尚》杂志了!”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在街上被星探发现了吗?”紧接着我就意识到,我不应该让自己听上去这么惊讶。我的意思是,苏西的身材绝对一流,她想成为模特儿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尽管如此……那可是《时尚》杂志!
“不是我,你这傻瓜!”她回答,“是我的那些相架。”
“你的那些相架要上《时尚》了?”这会儿我真的不敢相信了。
“在《时尚》第六期里!文章的标题为《放松一下——把快乐带进心灵的设计者》。这太酷了,对吧?不过我目前只做了两个相架,所以必须多做几个,说不定有人想买呢!”
“做得对。”我竭力想要弄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那么《时尚》是为什么想做关于你的文章呢?难道他们……听说过你?”
他们怎么可能听说过她呢?我疑惑不解。我是说,她可是四天前才开始做相架的!
“不是,傻瓜!”她笑了,“我给拉莉打了电话。你见过拉莉吗?”我摇了摇头。“哦,她现在是《时尚》杂志的服装编辑。然后她就和帕蒂说了,帕蒂是室内装潢的编辑,接着帕蒂就给我回了电话。当我告诉她我做的相架是什么样子时,她兴奋极了。”
“天哪!”我说,“干得好!”
“她还告诉我接受采访时应该说些什么……”苏西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地接着往下说,“我希望自己创造的作品不仅可供观瞻,更能招人喜欢。我们每个人都有些童心未泯。生命短暂,人生得意须尽欢。”
“对极了!”我说,“说得太棒了!”
“不,等等,还有些问题。”苏西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噢,是的,我的设计是在高蒂那充满想像力的热情启发下产生的。现在我要打电话给查利了。”她高兴地补充道,“我肯定他能在《tatler》杂志上做点文章。”
“太棒了!”我又说了一遍。
这的确是太棒了!
我真的为苏西感到高兴。我当然为她高兴了。
但是,同时另一部分的我又禁不住地在想,为什么对苏西来说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呢?我敢说到目前为止,苏西还未曾尝过面对一个让人讨厌的银行经理是什么滋味,而且我还敢说,她永远也不会尝到这种滋味。我无精打采地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随便拿了一本杂志在手中翻着。
“顺便说一句,”苏西从电话上抬起头说,“一个小时之前,塔欣打电话来安排你们俩约会的事。”她不怀好意地对我咧嘴一笑。“你是不是盼望着这次约会的到来呢?”
“哦,”我木然地回答,“那当然。”
说实话,我早就把约会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这也没关系——等到明天下午就告诉他,说我忽然感到不舒服。这是很容易的,没人会追问为什么,尤其是男人们。
“噢,对了,”苏西指着摊开在地板上的《harpers&queen》杂志说,“猜猜在这本杂志评选出的前一百名最富有的单身男人名单中,我看到了谁?哦,嗨,查利,”她对着电话说,“我是苏西!听着……”
我低下头看了看《harpers&queen》杂志所翻开的那一页,我立即呆住了。卢克?布兰登正在杂志上盯着我看,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第31名,”文字说明中写着,“年龄:32岁;估计财产数:1000万英镑;聪明过人的企业家;住在切尔西。现任女朋友正是法国亿万富翁之女——莎茜?德?波内维尔。”
谁愿意知道这些?卢克?布兰登在和谁约会与我何干?我才不感兴趣呢!我用力地往前翻了一页,开始看第17名的情况。噢,这个看起来好多了。“大卫?肯顿。年龄:28岁;估计财产数:2000万英镑;曼彻斯特联队前击球手,现为管理界的权威、专营运动服装的企业家;住在赫特福德郡。最近刚和前任女友模特儿谢里丝分手。”
不管怎么说,卢克?布兰登令人讨厌,这是大家所公认的。他满脑子只知道工作,有可能还为钱所役。
“第16名,欧内斯特?弗莱特。年龄:52岁;估计财产数:2200万英镑;弗莱特食品公司的董事长和主要股东;住在诺丁汉郡。最近刚和第三任妻子苏珊离婚。”
我一点也不认为他有多帅。他太高了,而且也许他根本就不去健身中心或进行其他体育锻炼。他太忙了嘛!那衣冠楚楚的外表之下的他本质上可能只是一个让人感到乏味的家伙。
“第15名,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年龄:26岁;估计财产数:2500万英镑;自从19岁继承了万贯家财后,就成为一名大土地拥有者;在公共场合非常害羞;与其祖母一起居住在佩思郡或伦敦。目前仍是单身。”
无论如何,现在哪儿还有男人买行李箱作为礼物的?我是说,行李箱,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可以在整个harrods里面随便挑。他应该为女朋友买串项链、几件衣服,或者他也可以……他也可以……
等等,我刚才读到的是什么?
我刚才读到的是什么?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2
2500万英镑?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一定不可能!
噢,我的天!
突然之间我无法呼吸也动弹不得。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面那幅模糊不清的照片上。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塔欣?就是苏西的表哥塔欣?
塔欣……有……2500万英镑?
我不能松开手中的杂志,要不然我会晕过去的。我正在盯着看的是英国第15名最富有的单身汉——而且,我认识他!
还不仅仅是认识,他还邀请我出去约会。
明天晚上我将和他共进晚餐。
噢,上帝!
我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千万富翁!我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塔欣会爱上我,请求我嫁给他,然后我们将在一座富丽堂皇的苏格兰城堡中举行婚礼,就像《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中一样(当然,我们中没有谁会死)。这样我就拥有了2500万英镑。
到那时,德里克?斯米兹又会说些什么呢?哈!
哈哈!
“想来一杯茶吗?”苏西已经打完电话了,“查利这个宝贝,他准备在《英国明日之星》上为我做专访呢!”
“棒极了!”我含含糊糊地说,接着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刚才在杂志上看到了塔欣。”
我必须证实一下。我必须证实是否还有其他的我一无所知的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存在。哦,上帝,请让我跟有钱的那个一起去约会吧!
“没错,就是他。”苏西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经常出现在这种杂志上。”她匆匆地浏览了一下内容,摇了摇头。“天哪,他们总是这么夸张。2500万英镑!”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么说他根本就没有2500万英镑了?”我故作随意地问。
“是的!”她笑了,好像觉得我的这个念头很荒唐。“他的资产应该是……哦,我也不是很清楚,1800万英镑左右吧。”
1800万英镑。唔,这也行,这就足够了。
“这些杂志真夸张!”我深感同情地转了转眼球。
“来点什么?伯爵茶还是花茶?”苏西站起身问。
“伯爵茶吧!”尽管我事实上更希望来杯酒。因为我最好从现在开始保持举止的优雅,难道不是吗?如果我要成为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先生的女朋友的话。
丽贝卡?克莱斯-斯图亚特。
贝基?克莱斯-斯图亚特。
你好!我是丽贝卡?克莱斯-斯图亚特。是的,我是塔欣夫人。我们在……碰面。没错,我穿着一身cocochanel。你真是聪明!
“顺便问一下,”我接着问道,“塔欣有没有说我们在哪儿见面?”
“哦,他会来接你的。”苏西回答。
当然他会的。全英国第15名最富有的单身汉当然不会约我到地铁站碰面的,不是吗?他不会说什么“在滑铁卢的大钟下见面”之类的话。他会过来接我的。
噢,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
我一生当中还从来不曾为了一个约会而如此用心地准备过,从没有过。自从星期六早上8点开始,我就盯着敞开的衣橱,然后发现自己简直没有一件衣服可穿。最后,直到晚上七点半,我往睫毛上又抹了一层睫毛膏,往身上喷了一点“cocochanel”的香水才算大功告成。然后我走到客厅请苏西过目。
“哇!”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棉布中抬起头,她正在做相架呢!“你简直……美极了!”
对此,我不得不表示同意。我穿着一身黑,但这身黑可是价格昂贵、人见人爱的那种柔软的深黑色。一件简洁的whistles无袖连衣裙,脚穿jimmychoos高跟鞋,戴着一副晶莹剔透的紫水晶耳环。哦,请别问它们价格多少,因为这根本不重要。这些衣物就算一种投资吧,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笔投资啊!
一整天我没有吃任何东西,因此现在的我既漂亮又苗条,而且发型此刻也处于最佳状态。我一生中还从未像现在这么漂亮过。
但是,外貌当然只是决定因素之一,不是吗?我还去了一趟书店,深谋远虑地买了一本关于瓦格纳的书。整个下午我都在看这本书,当然是在等着我的指甲油干的时候。我甚至还背了几小段,以便在谈话中能适时地用上。
我不敢确定除了瓦格纳之外,塔欣还喜欢什么。然而,有瓦格纳应该就足够了。再说,我想他会带我去一个有爵士乐队表演的豪华场所,那么我们就会忙于相拥而舞,而无暇谈话了。
门铃响了,吓了我一跳。我不得不承认我心跳得有点快。但同时,我也异常地镇定。关键时刻到了,我的千万富翁的新生涯就要开始了。卢克?布兰登,你等着后悔吧!
“我去开门。”苏西对我露齿一笑,就消失在门廊里。过了没一会儿,我听到她叫道:“塔基!”
“苏西!”
我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深呼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大门。就在这时塔欣出现了。他的头和往常一样瘦骨嶙峋,仍旧穿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古老衣服。但是无论怎么样,这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事实上,我真的接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我只能盯着他,一直盯着他;无法言语,无法思考,脑海中除了2500万英镑外,其他是一片空白。
2500万英镑!一想到我就头晕目眩,兴奋异常,就像在游乐场里骑马。我突然想像好莱坞喜剧片中的人物那样围着房间跑上几圈,一边大喊着:“2500万!2500万!”一边把手中的钞票撒向空中。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只是说了句:“你好!塔欣。”然后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你好,贝基。”他回答,“你看起来美极了。”
“谢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你们不想来点‘提治’吗?”苏西正在旁边充满爱意地看着我们,就好像妈妈正在目送自己的女儿与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帅哥去参加正式舞会似的。
“嗯……不用了,我想我们马上就走。”塔欣望着我的眼睛,“你觉得呢,贝基?”
“当然,”我回答,“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3
他是个千万富翁
一辆发动着的出租车正在路旁等着,塔欣把我领上了车。坦白地说,我的确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会是一辆豪华的私家轿车呢!但是,这也相当不错。与全英国最著名的钻石王老五之一同在一辆出租车里,然后去……谁知道要去哪里呢?savoy饭店还是claridges饭店?或者是去annabel跳舞?塔欣还没有告诉我要去哪儿。
哦,也许塔欣会带我去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在那儿所有的餐具都是镀银的,有数不清的刀叉供你选用,目中无人的侍者站在一旁看着,就等着挑你的错。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不紧张;只要保持冷静,记牢规矩。没错。再问一次,规矩是什么?餐具:从最外面的依次用起;面包:不要把面包切成卷,而应该把面包分成小块,每块单独抹上黄油;番茄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要。
如果吃龙虾怎么办?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吃过龙虾。该死。可能就是去吃龙虾,不是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吃,一定会非常尴尬的。为什么我就从没吃过龙虾?为什么?这全是我爸爸妈妈的错。他们应该从小就带我去高级餐厅吃饭,这样不管吃任何东西,我都能够若无其事地随机应变。
“我想与你安静地一起享用美妙的晚餐。”塔欣朝我望过来。
“妙极了,”我回答,“安静地享用美妙的晚餐,这太好了。”
感谢上帝,这可能就意味着我们不会去那些让人紧张的地方用餐,我们不会去吃龙虾,不会用什么镀银餐具。我们将会找一家偏僻的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小餐馆坐下。也许是某家私人俱乐部;你必须从后街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入,走进去之后,你会发现里面的沙发上坐满了名人,而他们的举止似乎也和常人无异。是的,也许塔欣认识他们中的每个人!
他当然认识他们当中的每个人。他是个千万富翁,不是吗?
我朝窗外望去,发现我们正驶过harrods。有那么一刻,当我回想起最近一次在那里的场景时,我的胃忍不住一阵抽搐。该死的行李箱,该死的卢克?布兰登!哈,实际上,我倒是希望他正沿着街迎面走来,这样我就可以满不在乎地对他挥挥手,让他知道我正在和全英国第15名最有钱的单身汉约会。
“好的,”塔欣忽然对出租车司机说,“我们就在这儿下车。”他咧嘴对我笑了一下,“我们几乎开到门口了。”
“太好了。”我伸手打开车门。
几乎到了什么地方的门口?下车后,我向四周打量着,想弄明白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在海德公园角。我们到海德公园角来干吗?我慢慢地转过身来,一眼瞥到一个招牌——突然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们将要去lanesborough酒店!
哇,多时髦呀!在lanesborough酒店用晚餐。但这也再自然不过了。还有其他什么地方适合进行第一次约会吗?
“那么,”塔欣走到我的身边,“我想我们可以先吃点什么,接着……到时候再说吧!”
“听上去不错!”我们迈开了步子。
太好了!先是在lanesborough酒店用餐,然后再去一家灯光闪烁的夜总会。这一切都那么美妙。
我们径直走过了lanesborough酒店的大门,但是对此我并不担心。众所周知,为了避免被狗仔队偷拍照片,重要人物都会从后门进去。并不是我真的看到了什么狗仔队——只是这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惯例。我们会钻进某个偏僻的小巷,从那儿进入厨房,那些厨师也都装作看不见我们的样子,就这样我们出现在大厅中。这太酷了!
“我敢说你以前一定来过这儿,”塔欣带着歉意说,“我的选择真是了无新意。”
“别这么说!”我答道。这时我们停了下来,面前是两扇玻璃门。“我真的非常喜欢……”
等一下,我们这是在哪儿?这根本不是什么后门。这是……”
公园里的比萨店。
塔欣把我带到了一家比萨快餐店。我简直不敢相信!全国排名第15位最富有的单身汉把我带到了一家该死的比萨快餐店?
“……比萨,”我有气无力地说完了那句话,“我喜欢它们的原料。”
“太好了!”塔欣说,“我想你可能不希望去那些太豪华的地方。”
“哦,当然。”我带着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说,“我讨厌豪华的场所,那怎么比得上一起静静地享用美味的比萨呢?”
“我们俩真是不谋而合。”塔欣转过身来看着我。“但是现在我感觉相当不好。你打扮得那么漂亮……”他盯着我的衣服,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他是对的。我才不至于为了吃一顿比萨而去花一大笔钱买“whistles”的衣服呢!)“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时尚一点的地方。lanesborough酒店就在拐角处……”
他询问式地扬了扬眉毛,我刚打算张口说:“噢,那可太好了!”可是,我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有点不对劲。接着我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对我的考验,不是吗?就像童话故事里让你从三个盒子中挑选一个那样。每个人都知道规则。千万不能选择那闪闪发光的金盒子,甚至那十分吸引人的银盒子也不能选。你应该做的是选那个笨重的铅盒子;然后一道神光闪过,铅盒子就会变成一座金山。没错,就是这样,塔欣正在试探我,看我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钱。
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的意思是,他以为我是什么人?
“不,在这儿就好了。”我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在这儿会比较轻松,也很……有趣。”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的确喜欢比萨和美味的蒜香面包。嗯,你知道,这么想着想着,我就觉得这样的选择还真明智。
当服务生递上菜单时,我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因为我已经知道想吃什么了。那就是我每到比萨店中必吃的——florentina,一种夹着菠菜和鸡蛋的比萨。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是味道实在很棒!
“您需要来点开胃酒吗?”服务生问。我本来想按我的一贯作风回答:“好吧,就来一瓶葡萄酒!”但我忽然又想到,我现在可是和一位千万富翁共进晚餐呀。因此,我何不要点奎宁杜松子酒呢?
想到这儿,我不容置疑地对服务生说:“来点奎宁杜松子酒。”我看了一眼塔欣,害怕会把他吓一跳。没想到他咧嘴一笑说:“难道你不想要点香槟吗?”
“哦。”我完全糊涂了。
“我一直认为香槟酒配上比萨,简直妙不可言!”他望着服务生说,“请上一瓶moet香槟酒。”
噢,这还像那么回事。香槟酒加上比萨。塔欣今晚的表现还不算太怪异。
香槟酒来了,我们碰杯之后就开始饮用。现在我倒真的感觉很受用了。接着我发现塔欣那瘦骨嶙峋的手正慢慢地朝我放在桌上的手移过来。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把手抽走,假装要去摸耳朵。塔欣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而我也听见自己做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专心地盯着左边墙上的一幅画。
噢,天哪。我不得不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打算嫁给这个家伙,我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握他的手这么简单。
我能做到,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会喜欢上他的。这主要取决于我的自控能力,也许还要取决于我喝醉的程度。因此我举起杯子连喝了几大口。我可以感觉到香槟酒的泡沫正在脑海中汹涌,愉快地歌唱:“我就要成为一位百万富翁的妻子了!我就要成为一位百万富翁的妻子了!”这时,当我再次看着塔欣时,我发现他已经变得有点吸引力了(当然是以令人兴奋的方式)。很明显,酒精将会成为维持我们幸福婚姻的一个关键因素。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我们结婚那天的欢乐场面。我穿着一件精致的名牌婚纱;爸爸和妈妈骄傲地望着我。再没有什么金钱问题来烦人了,再也没有了。全国排名第15位最有钱的男人和我结婚了!我们会把位于贝尔格莱维亚的那幢房子买下。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夫人!就是想一想,也让我幸福得快要昏过去了!
噢,那可能都是我的。那都是我的。
我尽可能热情地向塔欣一笑,塔欣犹豫了一下,然后也对我报以一笑。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我还没有把事情搞砸。我们仍然可以继续下去,现在只要发现我们在精神上也是协调一致的好伴侣就行了。
“我喜欢……”我说。
“你……”
我们俩同时开了口。
“对不起,”我说,“请继续。”
“不,你说吧。”塔欣说。
“哦,”我说,“唔……我只是想再次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送苏西的那幅画。”再恭维一次他的品味总不会错吧。“我喜欢马。”我又加了一句。
“那么我们应该一起去骑马,”塔欣说,“我知道在海德公园附近就有一家很不错的遛马场。当然,和在乡村里骑马还是非常不同的……”
“这个主意妙极了!”我说,“一定很有意思!”
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让我坐到马背上,哪怕是在海德公园。但是不要紧,我就假装赞同这个计划,然后到那天,就说脚踝扭伤了什么的。
“你喜欢狗吗?”塔欣问。
“喜欢。”我自信地答道。
这说的可是真话。事实上,我只是不愿意养狗;麻烦的事情太多,并且会弄得到处都是狗毛。但是我喜欢看见那些纽芬兰猎狗在公园中跑动。还有andrex小狗。诸如此类。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我连喝了几小口香槟酒。
“你喜欢看《东伦敦人》吗?”终于,我开口问道,“或者你……更喜欢《加冕街》?”
“恐怕,这两个我都没看过。”塔欣带着歉意,“不过我相信它们都挺好看的。”
“嗯……还不错吧,”我说,“有时演得的确挺好,但有时……”我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我对他笑了一下,“你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的确如此。”塔欣也赞同,就好像我说的东西真的挺有意思似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这可不太妙。
“你所生活的苏格兰有什么不错的商店吗?”最后,我又开口问。塔欣扮了个小鬼脸。
“我不知道。如果我自己能做的话,就从来不去附近的商店。”
“哦,这样啊!”我猛喝了一大口香槟,“我……我也讨厌商店。我受不了逛街。”
“真的吗?”塔欣吃惊地问,“我还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爱逛街呢!”
“我才不是呢!”我说,“我宁愿……纵马在荒原上,后面再跟着几只狗。”
“听起来不错,”塔欣笑着对我说,“什么时候我们来约这样的活动吧!”
这还差不多。共同的兴趣,一致的追求。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4
真是个天才
当然,也许我不够诚实,也许目前骑马和养狗的确还不是我的兴趣,但是它们会是的。它们一定会成为我的爱好的。如果非这样不可的话,我会很容易喜欢上马和狗的。
“或者……或者听听瓦格纳,当然。”我漫不经心地说。哈,真是个天才!
“你真的喜欢瓦格纳吗?”塔欣说,“并非人人都喜欢他的。”
“我崇拜瓦格纳!”我强调道,“他是我最欣赏的作曲家。”快点,那本书上怎么说的来着?“我喜欢序曲中处处可闻的那种……那种洪亮而富有乐感的曲调。”
“什么的序曲?”塔欣饶有兴趣地问。
哦,倒霉!难道还不止一个序曲?我喝了一大口香槟借以拖延时间,绝望地企图再回忆起那本书上的一点什么东西来。但是我能够记起来的仅仅只是:“理查德?瓦格纳出生于莱比锡。”
终于,我回答:“所有的序曲。我认为所有的序曲都……很棒。”
“哦。”塔欣看上去有点惊奇。上帝,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换个话题,赶快换个话题啊!
幸运的是,正在此刻,服务生端着蒜香面包及时赶到,我们总算摆脱了瓦格纳这个烦人的话题。塔欣又要了一些香槟。不知怎的,我也认为的确还需要一点。
就这样,我的比萨只吃了一半时,我却差不多已经喝下了满满一瓶的香槟,并且我已经……唔,坦白地讲,我已经大醉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两眼放光,胳膊也比平时挥舞得更加起劲。但这没关系。其实,喝得大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变得更加活泼风趣,我就能单枪匹马地把谈话进行下去。塔欣也醉了,但并不像我醉得那么厉害。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几乎是有点若有所思了,而且还不断地盯着我看。
等我咽下最后一块比萨,舒服地把头向后靠时,他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他说,“是给你的。”
我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想……就是这样了,他正在向我求婚!(有意思的是,紧接着从我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就是感谢上帝,我能够偿还我的透支款了。嗯。当他真的求婚时,我一定要想些浪漫点的事情。)
但是,当然,他并不是在求婚,不是吗?他只是送给了我一件小礼物。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所以我把盒子打开了,发现里面是一个皮制的小袋。袋子里装着一个马形的金质小胸针。胸针精雕细琢,做工精致。马的眼睛是用绿宝石(是祖母绿吗?)做的。
“太漂亮了!”这并非我所喜欢的那一类东西,但我还是惊喜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是……让人惊叹!”
“它真的让你欢喜,是吗?”塔欣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我非常喜欢!”我把胸针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含金纯度——不错),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眨巴了眨巴我那醉意朦胧的双眼。天哪,我真是喝多了。我都怀疑我的双眼中是否也满是香槟?“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我喃喃地说。
可是我其实是不戴胸针的。我是说,你应该把它们戴在什么地方呢?一件漂亮衣服上?别傻了!它们会在衣服上留下许多针孔的。
“你戴上它会很好看的,”过了一会儿,塔欣说。猛然,我意识到他是希望我能够现在就戴给他看看。
天啊,它会把我身上这件漂亮的whistles裙子给毁了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谁都不会喜欢有一匹马在自己的胸前驰骋吧?
“我一定要戴上试试。”我打开了胸针的扣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衣服上,然后扣好,我感到这么一来,我的裙子已经有些变形了。现在的我看起来有多傻?
“漂亮极了。”塔欣盯着我的眼睛,“但是……你一向都是这么漂亮的。”
当我看见他的身子又有些前倾时,不由得心里一颤。难道他又想要握住我的手吗?也许他还想吻我。我瞥了一眼塔欣的嘴唇——他的嘴唇微微张着,而且有些湿润。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哦,这可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是说,我是想和塔欣接吻的,当然是想和他接吻的。事实上,我觉得他魅力四射,只是,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再来一些香槟。
“那天晚上你戴的那条丝巾,真是太漂亮了。”塔欣说,“当我看见你戴着它时,我以为……”
现在我发现他的手正在向我的手靠近。
“我那条dennyandgeorge丝巾吗?”我赶紧打断他,不容许他再说什么。“是的,那条丝巾很漂亮,不是吗?它本来是我姑妈的,但是她死了。真是让人难过。”
只要不停地说,我想,不停地兴高采烈地说话和不停地打手势。
“但是,不管怎样,她把丝巾留给了我,”我连忙接着说,“所以我一看见丝巾就会想起她,我可怜的欧明裘德姑妈。”
“我真的感到很难过。”塔欣看起来吃了一惊,“真没想到是这样的。”
“是呀。唔……但是人们会因为她所做的善事而记住她的。”我对塔欣微微一笑,“她是个好心肠的妇人,总是……乐于助人。”
“有没有什么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塔欣说,“我叔叔去世时……”
“有的!”我感激地回答,“的确有的。叫做……叫做欧明裘德?布卢姆伍德……小提琴家基金会。”我随口乱编,因为此刻我恰好瞥见了一幅音乐会的海报。“是为马拉维malawi,非洲东南部一个国家。——译注的小提琴家建立的,那是她一生的夙愿。”
“为马拉维的小提琴家?”塔欣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点也没错!”我听着自己喋喋不休,“那里极其缺乏古典音乐家。不论物质环境多么艰难困苦,只要有了文化,生活就可以变得丰富多彩。”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胡言乱语竟然出自我的口中。我心虚地瞅了塔欣一眼——让我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对此真的很感兴趣。
“那么,这个基金会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他问。
唉,我真是自讨苦吃。
“是为了……为了每年培养出六个琴师。”我停顿了一下说,“当然,他们需要经过特殊的培训,并且还要制造出一些特殊的小提琴。可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接下来他们就可以教会他人如何制造小提琴了,如此这般,他们就逐渐可以自给自足,而不必仰仗西方了。”
“真的吗?”塔欣紧皱眉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说这些了。”我笑了一声,“关于我和我的家庭已经说得够多了。你最近有没有看什么好电影?”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谈论电影,谈着谈着就该到结账的时候了,然后就可以……
“等等!”塔欣说,“告诉我,到目前为止这个项目进展如何?”
“哦,”我说,“挺……挺好的。总的来说不错。近来我有一段时间没跟他们联系了。你知道,这些事总是……”
“我非常想捐点钱。”他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他非常想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该把支票交给谁呢?”他一边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一边问,“是直接给‘布卢姆伍德基金会’吗?”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coutts银行英国的富豪银行,最低开户额为50万英镑。——译注的支票簿。
一本浅灰色的coutts银行的支票簿。
这是全英国排名第15位最有钱的男人!
“我不太……不太肯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具体的名称我也不太确定。”
“那么,我就把它交给你吧,如何?”他说,“你可以帮我转交。”他开始在支票上快速地写起来:
给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金额
5……
一定是500英镑。他不可能只给可怜兮兮的5……
5000英镑
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000英镑的一笔钱,写在一张付给我的支票上!5000英镑,赠给欧明裘德姑妈以及那些在马拉维的琴师。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
“给你。”塔欣说着把支票递给了我。这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发现自己正伸手去拿。
给丽贝卡?布卢姆伍德,金额5000英镑。我又慢慢地把支票看了一遍,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全身。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放声大哭。5000英镑足够偿还我的银行透支和visa卡上的欠款。有了这张支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当然我并不是什么马拉维的琴师——但是,塔欣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有什么不同,不是吗?他永远都不会去核对。或者如果他这么做了,我可以再编出些故事来。
再说了,5000英镑对于塔欣这样的千万富翁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能连我到底有没有兑现他都不会注意到。区区5000英镑而已,他可是有2500万英镑。如果你算一下这笔钱在他总资产中所占的比重,简直就很可笑,不是吗?5000英镑对于他就好像是普通人的50便士一样。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丽贝卡?”
塔欣正盯着我看,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手离那张支票还有几英寸远。快点,拿着它,我坚决地对自己下命令。它是你的了,接过支票并放进你的皮包里!在做了巨大的努力后,我的手距离那张支票更近了一些,我命令自己抓过那张支票。我的手越来越近了……近了,更近了……几乎就拿到了……我的手指不停地发抖……
这样不好,我不能这么做。我就是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拿他的钱。
“我不能拿,”我急促地说着把手缩了回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我是说……我还不能确定基金会现在是否还接受捐款。”
“这样啊?”塔欣有点吃惊。
“一旦我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该把支票交给谁。”我猛喝了一口香槟酒,“你最好还是把这张支票撕了吧!”
他慢慢地把支票给撕了,但是我却不敢正视。我盯着面前的酒杯,几乎就要哭出来了。5000英镑呢,可以改变我生活的5000英镑啊!它会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塔欣伸手拿了桌上的一盒火柴,把那些碎片放在烟灰缸中点燃。我们俩都盯着它们燃烧出的火焰。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5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然后他放下火柴,对我微笑着说:“请稍候片刻。”
他起身离开桌子,朝着餐厅的后面走去,我又猛喝了一口香槟。然后用手支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我安慰自己说,就听天由命吧!也许我会在抽奖中赢5000英镑什么的;也许德里克?斯米兹的电脑会出故障,他不得不删除我所有的债务,然后重新启动;也许某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会误缴我visa卡上所有的欠款。
也许塔欣从洗手间回来后就会向我求婚。
我抬起头来,视线在不经意间,好奇地落在了塔欣放在桌子上的支票簿上。这可是全国第15位最富有的单身男人的支票簿啊!哇,我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他总是开出一些大面额的支票吧?也许他一天中所花的钱要比我一年所花的钱还多呢!
一时冲动之下,我拿过支票簿,把它翻开。我也不是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找些什么。事实上,我只是希望看见一些让人感到刺激兴奋的大额数字。但是第一张支票存根上的金额只有30英镑。可怜!我又翻下去,发现了520英镑的,是付给arundel&son公司的,也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然后,再翻了几张,是付给美国运通公司的7515英镑。哦,这还差不多。但是,这金额其实还离让人感到刺激、兴奋差得远呢!这样的支票簿可能属于随便什么人,实际上它属于我也不足为奇。
我把支票簿合上,推回原处,抬起了头。猛地,我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窖。塔欣正直直地盯着我。
他就站在吧台边上,由一位服务生引领着走向餐厅的另一边。但是他并没有看着服务生。他在看着我。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的腹部一阵抽搐。噢,该死!
该死!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迅速地把手从他的支票簿上收回,喝了一口香槟,然后再次抬起头来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我对他灿烂地一笑,他迟疑了一下,继而也报之以一笑。接着他就再次消失了。我陷进自己的椅子里,心跳得怦怦响。
没事的,别紧张,我告诉自己。就表现得自然一点,他可能根本就没看到你。即使他看到了,翻看他的支票簿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对吧?如果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就说我在……我在检查他的支票存根填写得是否正确。没错,要是他提起这事,我就这么回答。
但是他没有。他回来之后,只是不言不语地把支票簿放进口袋里,然后有礼貌地问:“你吃好了吗?”
“好了。”我说,“是的,我吃好了,谢谢。”
我尽量想让自己听上去自然一些——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感,而且双颊通红。
“那好,”他说,“我已经把账付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就这样了。这就是我们约会的终结了。塔欣带着我走出了海德公园比萨店的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我送回富勒姆,并预先付了车费,一切都做得彬彬有礼,无可挑剔。我甚至不敢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道回去,或者再去什么地方坐坐喝上一杯。从我的脊梁骨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凉气,使我没有办法说出这些话。分手时我们只是在彼此的面颊上吻了一下,他告诉我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我则再次感谢他带给我的美妙时光。
坐着出租车回富勒姆的一路上,我的心都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塔欣到底看见了什么?
出租车在我们公寓前停住,向出租车司机道过晚安后,我伸手去拿钥匙。我在想我应该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坐下来,好好地静下心来想一想刚才在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塔欣是否真的看见我在翻他的支票簿?也许他所看见的只是我正帮他把支票簿放好,也许他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漠客气了呢?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是对什么起了疑心。然后他就会注意到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我不敢正视他。天啊,为什么我总是一副犯了错的样子?我甚至什么都没做,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那也有罪呀?
也许我应该赶紧说点什么——说几句玩笑话,把它变成一个轻松的偶发事件。但是关于你正在翻看别人的私人支票簿一事,能开什么样的玩笑?天哪,我怎么这么笨?我干嘛要去碰那该死的东西?我应该就在那儿坐着,静静地品尝香槟。
但是我又想了想……是他自己把支票簿忘在桌子上的,不是吗?这就意味着他认为这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见我在翻阅它,是吧?也许他什么也没看见;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的瞎猜。
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感觉好多了。好吧,就算刚才塔欣的态度算不上友善,可能是由于他感到不舒服,或是有其他的原因。或者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想催促我。我所需要做的只是明天送一张感谢卡给他,除了再次表示感谢之外,还可以建议我们一起去听瓦格纳的音乐会。真是个好主意!而且我会熟读关于序曲的那一部分,这样一来,如果他再次问我是哪首序曲的话,我就知道该如何应答了。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根本用不着担心。
我推开门,解开了外套的扣子,然后我的心狂跳了一下。苏西正在客厅中等着我。她坐在楼梯上——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
“哦,贝基,”她责备地摇了摇头说,“我刚跟塔欣通完话。”
“是吗?”我让自己听起来尽可能自然一些,但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嗓音已因害怕而变得尖锐。我转过身去,脱下外套,慢慢地解开丝巾,企图拖延时间。塔欣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呢?
“我想我已经没有任何必要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她停了一会儿说。
“嗯……”我支支吾吾,感觉糟透了。上帝,让我抽支烟吧!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她摇摇头,叹了口气,“难道你就不能更委婉一点地拒绝他吗?他听起来非常沮丧。那个可怜的家伙的确是对你动了心,这你是知道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更委婉一点地拒绝他?
“他到底……”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到底怎么说的?”
“唔,他本来只是打电话来告诉我你落下了你的伞,”苏西说,“显然是服务生发现并追了出来。但是当然,我问了问他今晚的约会怎么样……”
“那……那他怎么说?”
“唔,”苏西耸了耸肩,“他说你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是,你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不想再和他见面。”
“噢。”
我一下坐到了地板上,感觉疲惫异常。原来如此。塔欣确实看见了我在翻他的支票簿。我把自己可能与他在一起的希望全给毁了。
但是他没有告诉苏西我的所作所为。他是为了保护我,假装是我不愿意继续交往下去了。他真是一位绅士。
实际上,整个晚上他都很有绅士风度,不是吗?他对我很好,表现得既有礼貌又迷人。而我所做的只是,在整场约会中不断地对他撒谎。
忽然我想放声大哭!
“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苏西说,“我当然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但是你知道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喜欢你好长时间了!你们俩本应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她看了我一眼,又有些不死心地问:“难道你们真的不会再一起出去了吗?”
“坦白地说……我不是这么想的。”我的声音颤抖着,“苏西……我有些累了。我想我该上床睡觉了。”
我站起身来,慢慢地沿着走廊向卧室走去,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伦敦银行
伦敦大厦
米尔街ec3r4dw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感谢您来信申请伦敦银行的easifone贷款。
不幸的是,“购买衣服和化妆品”不足以成为申请此项大额无抵押贷款的合理原因,因此我们的信用审查小组否决了您的申请。
谢谢您惠顾伦敦银行。
您真诚的
玛格丽特?霍普金斯
借贷顾问
2000年3月23日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女士:
仅以此确认一下我们将于3月27日,星期一早上9∶30在富勒姆分行的办公室会面一事。届时请到接待台与我联系。
敬请届时光临。
您真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2000年3月24日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6
全都是我自己的错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的感觉前所未有地糟糕,从来没有这般糟糕的感受。
我首先感到的是疼痛。当我想移动我的头,想睁开双眼时,当我企图弄清一切,诸如:我是谁?今天星期几?我等会儿应该去哪里?……这些基本问题时,都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有那么一会儿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在活下去的潜意识支配下喘着气。事实上,我感到脸开始变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此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放慢速度,正常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后,肯定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慢慢感觉好些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好的……丽贝卡。想起来了,我叫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不是吗?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还有什么?晚餐。昨天晚上我在某个地方吃了晚餐。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比萨。我吃了比萨,我是和谁一起吃的比萨呢?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塔欣。
呼气。
上帝,是和塔欣在一起!
我翻看了他的支票簿,把一切都搞砸了,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
一阵熟识的绝望感把我淹没。我闭上双眼企图让轰然欲裂的脑袋冷静下来。同时,我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回到房间后,我在梳妆台上发现了半瓶没喝完的麦芽威士忌,那是苏格兰保诚保险公司以前给我的。我拧开瓶盖——尽管我不太喜欢威士忌——喝了……唔,当然是满满好几大口。难怪,这可能就是我现在为什么感觉这么不舒服的原因了。
我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苏西的动静,但是阒然无声。公寓里没有别的人,只剩我一个。
我和我的思想。
坦白地说,那是我不能忍受的。我的脑袋怦怦跳,我觉得虚弱无力,但是我已经能够移动,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要出去,在某个安静的地方喝上一杯咖啡,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
无论如何,我设法让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衣柜那儿,瞪眼望着镜中的自己。我讨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头发也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但是最糟糕的还是眼神空洞无神,我对现在的自己充满了厌恶感。昨天晚上我本来有一个机会的——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但是我却把它扔进了垃圾箱。天哪,我真是一个祸根。我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朝国王路走去,希望把自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大步走在清澈新鲜的空气里几乎让我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但只是几乎,而不是完全。
我走进了aroma,要了一大杯cappuccino,企图像平常那样喝掉它。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我只是一个在周末出来购物的普通女孩。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的思绪让我无处可逃。它们在我的脑海中转呀转,就像一张永不停息的唱片。一圈一圈又一圈。
如果我没有拿起他的支票簿该有多好!如果我不那么愚蠢该有多好!一切都会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真的是很喜欢我的。我们会握住彼此的手,他会再次约我出去。天哪,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昨天晚上能够重新来过……
不要再想下去了。不要再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了。这太叫人难以忍受了。如果我昨晚表现得体,现在我可能正和塔欣一起坐在这里喝咖啡,不是吗?那样的话,不久我就会成为全英国第15位最有钱的单身汉身边的女人了。
而不是……什么?
一大堆迫在眉睫的债务。星期一早上还必须去和银行的经理见上一面。我不知道我将要怎么做。完全没有概念!
我痛苦地喝了一口咖啡,拿起了一小块巧克力。虽然我一点儿吃巧克力的心情都没有,但还是把它塞进了嘴里。
更糟糕的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是——我实际上开始有点喜欢塔欣了。也许他貌不惊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谈吐风趣,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展示他的风格。还有那个胸针——真的非常可爱。
况且他也并没有把我昨晚的所作所为告诉苏西;当我告诉他我喜欢狗和瓦格纳,以及关于那该死的马拉维琴师的种种事情时,他居然信以为真,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在撒谎。
上帝,现在我的眼泪真的就要流下来了。
我用力擦了擦眼睛,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大街上我又有些犹豫,但很快我就步履轻捷地大步走了起来。也许早晨的微风会把脑海中一堆让人无法承受的恼人想法一扫而光,也许再过一会儿我的感觉就会好起来。
但是我走呀走,却依然感觉很糟。我的头还在痛,我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我真的想再喝点什么。随便一点点什么,能让我感觉好一些就行,喝点酒,抽支烟,或者……
当我再次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八方环球百货公司的门前。这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商店。整整三个楼面都是衣服、首饰、家具、礼品;此外,还有咖啡屋、饮料吧,以及一个会让你想把整个家里都摆满鲜花的花店。
我身上带着钱包。
就买一件小东西,为了让我可以振作一些。只要一件t恤或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瓶泡沫剂也行。我必须给自己买点什么;我不会花太多的钱的。我只会走进去买……
我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噢,上帝!那种解脱、那种温暖、那种灯光……这才是我的天地,这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然而当我往t恤衫专柜走去时,我并没有像我所期盼的那么高兴。我在衣架之间穿梭着,企图唤回以往购物时的那种兴奋之情——但是不知怎么了,今天的我就是感到有些空虚。尽管如此,我还是为自己挑选了一件胸前银光闪闪的立领t恤。我把它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对自己说着你已经感觉好些了。接着,我又一眼瞥到了一排晨衣。不错,我应该为自己买件新晨衣的。
当我用手指抚摸一件漂亮的白色格子晨衣时,我听见从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音量被调小的收音机,对我说:“你不能买,你负着债呢!你不能买,你还负着债呢!”
是的,没错,我是负着债。
但是,坦率地说,这点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反正已经欠了账,再多欠一点又有何妨?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晨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搭在了手臂上。然后我又伸手拿了一双和它配套的格子拖鞋。要买索性就买个痛快!
收银台就在我的左侧,但我对它却熟视无睹。我还没有买够。我走向自动扶梯,来到楼上的家具用品部。该买一套新的羽绒被褥了。白色的,来配我的新晨衣。还要买一对新的靠垫和一个人造纤维的床罩。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7
为什么我不能感到更快乐呢
每当我多买一件东西,我就止不住心花怒放。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一切都好像恢复正常了。但是,不久,兴奋之情就渐渐烟消云散,我又陷入一片灰暗阴冷当中。因此我就赶紧再四处找寻其他可买的东西。一支大香烛,一套jomalone沐浴乳和保湿液,一个手工制的香包。每多买一样,我就感到一阵快乐,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沮丧。但是每次让我感到快乐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短。为什么快乐不能长驻呢?为什么我不能感到更快乐呢?
“需要我帮忙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年轻服务员向我走了过来,她穿着八方环球百货公司的制服,上身是白衬衫,下身是亚麻布长裤。她看了看我放在地板上的一堆物品,问:“为了方便您继续购物,您是否介意我为您拿一些?”
“哦,”我低头看了一眼我搜罗来的那堆东西——其实已经很不少了——茫然地回答,“不,不用了。我……我现在就去付钱吧!”
费尽气力,我们俩总算是把那堆东西沿着榉木地板拖到了大厅中央那漂亮的花岗石收银台前。收银员开始一件一件地扫描价格,那对靠垫打了折——我还没有注意到呢——就在算钱的时候,我身后已开始排起了长队。
“总共是37056英镑。”终于收银员微笑地对我说,“您打算怎么付账?”
“呃……switch卡。”我拿出了钱包。当她刷卡时,我打量了一下地上的那些大包小包,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才能把这些东西拿回家。
但是,我马上命令自己想些别的。我现在不想回家,不想想到苏西、塔欣或是昨晚。我什么都不愿想起。
“对不起,”那个女孩抱歉地说,“但是您的卡好像出了点问题,交易没有成功。”她把卡还给我。“您还有其他的卡吗?”
“哦!”我有些惊慌地说,“唔……这是我的visa卡。”
太让人尴尬了!我的信用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在我看来,它一切正常。我一定要打电话向银行询问此事。
银行?明天早上的会面,和德里克?斯米兹。噢,上帝!别想了。快,赶紧想点别的事!看看地板,瞧瞧商店。现在我身后的队已经很长了,我听得见有人在不耐烦地咳嗽和清嗓子,大家都在等我。当我的视线与我身后那位女士相碰时,我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不行!”收银员说,“这张卡也不能用。”
“什么?”我震惊地猛一转身。我的visa卡怎么可能也失效了呢?看在上帝的分上,这可是我的visa卡,全球通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简直是莫名其妙,毫无……
我想到一半突然打住,一股寒意慢慢向我席卷而来。那些信,那些我扔进梳妆台抽屉里的信。想必他们不会……
不,他们不会已经注销了我的卡。他们不可能这么做的。
我的心开始紧张地狂跳起来。虽然我知道我没有按时付账——但是我需要我的visa卡。我需要它!他们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它给注销了。突然间我感到无比虚弱。
“其他人还在等着呢!”收银员指了指我身后的长队说,“因此,如果您无法付账的话……”
“我当然能付。”我生硬地回答,很清楚自己的脸现在已经绯红了。我用颤抖的双手在钱包中摸索着,终于找出了八方环球信用卡。它被埋在所有卡的最下面,因此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用过它。“这个给你,”我说,“我就用这张卡来付清所有的一切吧!”
“好的,”女孩简短地回答,把卡刷了一下。
就在我们静静地等待交易成功时,我才开始怀疑我是否付清了八方环球信用卡上所有的欠款。他们不久之前也曾寄给我一封信,不是吗?好像是关于超支的问题。但是我敢肯定我已经付清欠款了,早就付清了。至少我也是付了一些,不是吗?我确信我……
“我必须打电话查询一下。”收银员盯着她的收银机说。她伸手抓起了旁边柜台上的电话机,拨了个号。
“嗨,”她说,“是的,如果我给你一个账号……”
身后有人在大声地叹气。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我不敢看周围,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我明白了。”最后收银员说完,放下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到她的表情,我的心不由地一颤。她的态度不再是谦和有礼了,她变得很不友善。
“我们的财务部迫切地希望您能和他们联系,”她清晰明了地说,“这是他们的电话号码。”
“好的,”我尽可能装作轻松地回答,就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要求。“好的,我会联系他们的。谢谢!”我伸出手去拿我的卡。我再也没兴趣购物了,只想尽快地离开这儿。
“对不起,恐怕您的账号已经被冻结了。”收银员依然大声地说,“我不得不扣下您的卡。”
我无法相信地望着她,脸上热辣辣的。我身后的人群开始感兴趣地骚动起来,每个人都听到了收银员的话,大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
“因此,除非您有其他的支付方法……”她看了看那堆放在柜台上的商品,接着说。那里有格子睡衣、羽绒被褥、香烛等一大堆醒目的东西,一大堆我不需要的东西,一大堆我买不起的东西。忽然,看着它们让我感到极不舒服。
我麻木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当场抓到的小偷。
“爱尔莎,”收银员叫道,“你能否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这位顾客没办法买下它们了。”她指着那堆东西,另外一位店员则毫无表情地过来把东西沿着柜台移走了。
“下一位。”
我身后的妇女走上前来,尴尬得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慢慢地转过身,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羞愧。整层楼的人——所有的顾客,所有的店员——似乎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你看到了吗?你看到发生什么了吗?
我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着,不敢往两边看。这真是一场噩梦。我必须走出去,有多快走多快。我必须走出商店,走到大街上,然后去……
去哪儿呢?回家吧,我心中想着。
但是我不能回去,去面对苏西,去听她唠叨塔欣是多么好;甚至更糟糕的是,说不定还会碰到塔欣。噢,上帝。一想到这个就让我觉得万念俱灰。
我要做什么?我要去哪儿?
我摇摇晃晃地沿着人行道走着,不去看商店橱窗中的摆设,它们似乎都在向我发出嘲弄的笑声。我该何去何从?我感到头重脚轻,一片茫然。
在拐弯处,我停下来等绿灯亮起来。我的眼睛漠然地朝左边橱窗中陈设的一些开司米套头衫望去。猛然,我瞥见了一件鲜红的pringle高尔夫套头衫,眼泪开始夺眶而出。有一个地方我可以去,有一个地方总是欢迎我的!
爸爸和妈妈的家!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8
父母的家
中午,我没有提前通知,就出现在父母的家中,但当我说要留下来住几天时,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大惊小怪。
事实上,他们表现得如此平静,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他们是否从我搬到伦敦去的那一天起就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他们是否每个星期都做好了看见我孤独一人,双眼红肿地出现在家门口的准备?现在他们行动起来就如同上个星期才演习过的医院急救队员遇到紧急情况那样,显得从容不迫。
惟一不同的是医院急救队员们不会为了什么是营救病人的最佳方案而争执不休。有那么几分钟,我觉得自己应该走出去,让他们商量好他们的行动计划,然后再按门铃。
“你先上楼洗个热水澡。”我刚把手提包放下,妈妈就说,“我想你一定累坏了!”
“如果她不想,就没必要去洗什么澡!”爸爸反驳道,“她也许想先喝点什么!亲爱的,你想喝点什么?”
“那样明智吗?”妈妈说着,对他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以为我不会注意到这个。
“我不想喝什么饮料,谢谢。”我说,“一杯茶就行了。”
“当然可以!”妈妈说,“格雷厄姆,快去把水烧上。”她又对他使了个眼色。爸爸刚刚消失在厨房中,她就凑近我,压低声音问:“亲爱的,你没事吧?出了……什么事啦?”
上帝,再没有什么比母亲那慈爱的声音能催人泪下的了!
“嗯,”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事情已经有些好转了。我只是……目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是一切最终都会好起来的。”我微微耸了耸肩,把脸别了过去。
“因为……”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爸爸不像他看起来那么保守。如果你为了追求事业而无法顾及,我们可以帮你照顾小宝宝……”
什么?
“妈,别瞎操心了!”我厉声地说,“我没有怀孕!”
“我又没说你是的,”她的脸有些红,“我只是想帮你一把。”
天哪,看看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是看了太多的肥皂剧。事实上,他们说不定还希望我怀孕呢!这样他们就可以杀死我那狠心的已婚情人,然后将他埋在院子里。
还有,“帮你一把”这算什么话?在她开始每天下午都看里奇?莱克的脱口秀之前,她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的。
“好吧,”妈妈说,“你就先坐下好好地喝杯茶吧!”
于是我跟着她走进了厨房,三个人一起坐下喝起茶来。我不得不说一边喝着热乎乎的浓茶,一边吃巧克力饼干的感觉实在是很舒服。完美极了!我闭上眼睛又喝了几口茶,然后再把眼睛睁开,看见爸爸妈妈满脸好奇地盯着我。妈妈立刻换上了一副微笑的表情,爸爸也轻声地咳嗽了几声——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么,”我小心谨慎地说,他们俩的头同时猛地抬了起来。“你们都还好吧?”
“噢,是的,”妈妈说,“我们都挺好的。”
又是一片沉寂。
“贝基?”爸爸严肃地开口说话,我和妈妈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应该告诉我和你妈。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又匆匆地补了一句。“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又是该死的里奇?莱克式的台词!我的父母真应该多出去走走。
“亲爱的,你没事吧?”妈妈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体贴,我发现自己不由得用一只颤抖的手放下了杯子,说道:“告诉你们实话吧,我遇上了点小麻烦。因为不想让你们操心,所以在此之前我只字未提……”我发觉泪水正充盈着我的双眼。
“到底是什么麻烦?”妈妈焦急地问道,“上帝啊,你没有吸毒吧?”
“不是的,我没有吸毒!”我大叫,“我只是……只是……”我又喝了一大口茶。这远比我想像的要困难得多。勇敢点,丽贝卡,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杯子。
“事实是……”我慢慢地说。
“是什么?”妈妈问。
“事实是……”我睁开眼,“我被人缠上了,被一个叫做……德里克?斯米兹的人缠上了。”
一阵沉默中只听见爸爸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就知道!”妈妈尖声叫着,“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们都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不对劲!”爸爸把胳膊肘重重地支到桌子上说,“这件事有多长时间了,贝基?”
“唔……到现在有好几个月了吧!”我盯着手中的茶杯说,“他只是……有些烦人,是真的。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只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这个德里克?斯米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爸爸问,“我们认识他吗?”
“我想你们不认识。我是因为……因为工作认识他的。”
“当然是这样的!”妈妈说,“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又那么有前途……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也是个记者吗?”爸爸问。我摇摇头。
“他在恩德威齐银行工作。他做的事情就是一些……比如打电话过来,假装他是负责我银行账户的,挺能唬人的。”
又是一阵沉默,爸爸妈妈还在仔细考虑这件事;我又吃了一块巧克力饼干。
“嗯,”妈妈终于开口说,“我认为应该打电话给警察。”
“不!”我大声地叫起来,饼干屑溅得满桌子都是。“我不想叫警察!他从来没有威胁过我或做过什么。实际上,他还算不上很烦人,只是让我感到头疼而已。我想如果我消失一段时间的话……”
“我明白了,”爸爸瞥了妈妈一眼,“这个想法不错。”
“所以我建议……”我把双手紧紧地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如果他打电话过来,你们就告诉他我出国了,你们也没有我的电话号码。而且……不管什么人打电话过来,都这么说,哪怕是苏西。”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妈妈皱着眉头问,“去警察局是不是会更好?”
“不要!”我赶紧说,“那样只会让他感觉更好。我只想消失一段时间。”
“好吧,”爸爸说,“我们会告诉别人你不在这儿。”
他隔着桌子,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当我看见他脸上焦虑的神情时,我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一刻,我的负罪感是如此强烈,我觉得自己就要失声痛哭了出来,然后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原原本本。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怎么能告诉我那善良慈爱的父母,他们眼中那个所谓有着一份好工作的“成功女儿”,事实上正处于负债累累的糟糕惨境呢?
晚上我们一起吃的晚餐,又一起看根据阿加莎?克里斯汀的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然后我就回到楼上自己的老房间,换上一件旧睡衣上床睡了。第二天一早当我醒来时,我感觉到这几个星期从没有过的快乐与惬意。
首先,躺在床上,看着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让我感到安全。裹在一条棉被中,我觉得外面的世界离我很远。在这儿没有人能够找到我;甚至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儿。我再也不会收到那些讨厌的信件,接到那些讨厌的电话,不用去见那些讨厌的人了。这就像一个避风港,所有的责任都已经从我的肩膀上卸掉了。我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15岁的小女孩,除了家庭作业,再也没有其他可操心的事了(何况我甚至什么家庭作业都没有)。
等我起床时已经9点钟了,这使我想起在几英里之外的伦敦,德里克?斯米兹正等着我半小时后去和他见面呢。我的胃微微有些不舒服,在那一刹那我甚至想打个电话给银行,编造一个不能去的借口。但我只是这么想想,我知道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我甚至压根儿就不想承认这个银行的存在,我想彻底地把它忘掉。
一切问题都将不再存在。银行、visa卡、八方环球信用卡……所有这一切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打的惟一一个电话是给杂志社的,因为我不想因旷工而遭到解雇。我是9点20分打的——在菲利普到办公室之前——找接待台的梅维斯。
“你好,是梅维斯吗?”我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你能不能帮我跟菲利普说一声我生病了?”
“可怜的家伙!”梅维斯说,“是支气管炎吗?”
“我不清楚,”声音还是嘶哑着,“我跟医生约好了过会儿见。我得走了。再见。”
现在好了,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搞定了,我自由了!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怀疑呢?我因为获得解脱而感到心情轻松。原来逃避是如此的容易,实在是太容易了。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讨厌的小捣蛋鬼,一直在不停地告诉我你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迟早那些事又会开始缠着你的。
然而关键在于——还没有。至少有一段时间这些事不会让我烦心了。同时,我想都不会去想。我只想好好地喝上一杯茶,去看《早安咖啡》,让我的心里面完全一片空白。
我走进厨房时,爸爸正坐在桌边看报纸。空气中飘荡着烤面包的香味,收音机也开着,一切都如我原来住在家里时那般。那时的生活真是单纯啊!也很轻松。没有账单、没有催款单,也没有让人胆战心惊的信。一股漫无边际的思念忽然袭上心头。我连忙转过身去往茶壶中加入些水,已经有些泫然欲涕了。
“这条消息挺有意思的。”爸爸指了指《每日电讯报》说。
“哦,真的吗?”我在茶杯里放了一个茶包问,“什么消息?”
“苏格兰普莱姆兼并了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
“噢,没错,”我含含糊糊地说,“是的,我好像听说过。”
“所有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投资者都会得到一大笔的意外之财。很明显,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
“天啊!”我尽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伸手拿了一本《好管家》杂志,翻开后就看起了星座运程。
但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我的心头晃来晃去的。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这个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我好像跟谁在一起谈论过……
“隔壁的马丁和贾尼丝!”我忽然脱口而出,“他们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投资者,已经15年了。”
“那他们有得赚了,”爸爸说,“显然,投资的时间越长,获利也就越多。”
他沙沙响地翻看着报纸,我端着一杯茶在桌边坐了下来,杂志摊开着,那是一篇关于如何制作复活节蛋糕的文章。这不公平,我愤愤不平地想到,为什么意外之财就降临不到我的头上呢?为什么恩德威齐银行就没有被兼并呢?那么我所得到的钱就足够付清欠款了。同时还很有可能解雇德里克?斯米兹。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爸爸抬起头来问。
“没有。”我喝了一口茶。
如果要问我对今后有何打算的话?答案也是没有。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9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
一整个早晨我都在帮妈妈整理衣服准备拿去义卖,过得既轻松又愉快。到中午12点半时,我们进了厨房一起做三明治。当我抬头看钟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三个小时之前我本来应该在恩德威齐银行和德里克?斯米兹见面的。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就像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我全部的伦敦生活此时是那么的遥远和不真实。只有这儿才是我的归宿。远离狂乱的人群,和爸爸妈妈一起呆在家里度过一段轻松自在的好时光。
吃过午饭,我拿着妈妈的一份邮购目录走进花园,在苹果树下面的长凳上坐着。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个声音从花园篱笆的那边传过来。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马丁。噢,现在我可不愿意见到他。
“嗨,贝基,”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我简短地回答。我才不稀罕你的儿子呢,我差点就加了一句。但是,他们可能会认为我是在否认,不是吗?
“贝基,”贾尼丝手里拿着一把花园中用的小泥铲出现在马丁的身边。她带着一副敬畏的表情望着我。“我们听说了,有人……缠着你,”她低声私语地说。
“这是犯罪,”马丁激动地说,“这些人应该被关起来。”
“我们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贾尼丝说,“无论什么,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和我们说声就行。”
“我真的没事。”我对他们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些,“我只是想在家里呆几天,远离所有的一切。”
“当然你会想这么做的,”马丁说,“真是个明智的姑娘。”
“今天早上我还在跟马丁说,”贾尼丝说,“你应该雇个保镖。”
“这年头……”马丁又说,“不能不当心点。”
“这就是出名的代价。”贾尼丝说着悲伤地摇了摇头,“出名的代价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说,试图换个话题。“你们好吗?”
“我们俩都还好,”马丁回答,“起码我这么认为。”让我吃惊的是,他似乎有点强颜欢笑。顿了一下,他朝贾尼丝看了一眼;贾尼丝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对他摇摇头。
“不管怎样,你们一定会为那条消息感到高兴的,”我愉快地说,“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消息。”
一阵沉寂。
“嗯,”马丁说,“我们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
“没有谁能未卜先知。”贾尼丝微微耸了耸肩,“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子,运气不佳。”
“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你们不是会得到很大一笔意外之财吗?”
“好像……”马丁擦了一下脸,“好像我们不是这么回事。”
“可……可这是为什么?”
“马丁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他们,想知道我们到底可以得到多少钱。”贾尼丝说,“他们在报纸上说长期投资者可以得到几千英镑。但是……”她朝马丁看了一眼。
“但是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显而易见,我们丧失了得到分红的资格,”马丁尴尬地说,“因为我们把投资转移了。我们原先的投资本来可以让我们得到一大笔钱的,但是……”他咳嗽了一声,“我是说,我们还是可以得到一些钱——但是只有100英镑左右。”
我茫然地盯着他。
“但你们转移投资只是在……”
“两个星期之前,”他说,“这可真讽刺啊!如果我们再能多坚持一会儿……但是,覆水难收,后悔也没有用。”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向贾尼丝笑了笑,贾尼丝也回之以一笑。
我咬紧嘴唇向别处望去。
一股寒意爬遍我的全身。他们是听了我的建议才把钱转移到别处的,不是吗?他们问过我他们是否应该转移资金,而我说可以。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到过有关这次兼并的传言的,不是吗?噢,上帝!我是已经知道了的,本来我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我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贾尼丝说着把手放到了马丁的胳膊上安慰他,“他们一定是把消息封锁到最后一刻,是吧,贝基?”
我感到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现在我记得一清二楚。先是艾丽西娅提起过这次兼并的事,就在我来这儿的前一天。接着,菲利普在办公室里也说起过,说那些资金持有者干得不错。但是……都怪我当时心不在焉,只顾着修指甲。
“两万英镑;他们说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就可以得到两万英镑。”马丁沮丧地说,“一想到痛失一大笔钱,我就难受!但是,贾尼丝说得对。我们不可能未卜先知。没有人能预知未来。”
上帝,这全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稍微用脑子想一想……
“哦,贝基,不要难过!”贾尼丝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会这样!没有谁知道!没有人能够……”
“我知道的。”我听见自己惨兮兮地回答。
他们俩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贾尼丝无力地问。
“确切地说,我是不知道。”我盯着地面,“但是在此之前,我听到过一些关于兼并的传闻。当你们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应该说点什么的,我应该提醒你们再等等的。但是,当时我把这一切全忘掉了。”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马丁惊愕的目光。“我……我真的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错!”
沉默中贾尼丝和马丁互相看了一眼,我则在一边垂头丧气地站着,心中不停地暗骂自己。这时,我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接着就是有人走过去接电话的脚步声。
“我明白了,”马丁终于开口说道,“但……不要难过。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
“不要自责了,贝基。”贾尼丝好意相劝,“是我们决定要转移投资的,不是你。”
“而且别忘了,最近你自己的压力也挺大的。”马丁同情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被人缠上也够让你心烦的。”
现在我真的要哭出来了;我根本就不配他们对我这么好。由于我该死的懒散,使他们损失了两万英镑。看在上帝的分上,亏我还是个财经记者呢!
就这样,某个星期一的午后,我站在父母家的花园里,猛然陷入了一生中的最低谷。我到底能够做到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一件事也做不好。我管不好自己的财务,做不好自己的工作,甚至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伤害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向父母撒谎——现在我又把邻居家的生活给毁了!我应该就此放手,去找个寺院或修道院什么的呆着。
“贝基?”
爸爸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吃惊地抬起头。他正大步沿着草坪向我们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的神情。
“贝基,别惊慌!”他说,“我刚跟那个叫德里克?斯米兹的家伙通过电话。”
“什么?”我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吓白了。
“那个缠人的讨厌鬼?”贾尼丝惊叫道,爸爸镇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得不说,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他的态度相当傲慢无理。”
“但他是怎么知道贝基在这儿的?”贾尼丝问。
“显然对他来说这只是家常便饭,”爸爸说,“我非常有礼貌地直接告诉了他你不在这儿,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那么……那么他是怎么说的?”我紧张地简直要窒息了。
“他胡说什么你答应要和他见面的。”爸爸摇了摇头,“那家伙显然在骗人。”
“你应该把电话号码换掉,”马丁建议,“不要登记到电话簿上。”
“可他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呢?”贾尼丝警觉地提高了声音,“他可能无处不在!”她不安地向花园四周望了一望,就好像德里克会忽然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一样。
“没错,”爸爸说,“贝基,我想也许你现在应该进屋里去。你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好的,”我木然地答道。我真的无法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望着爸爸那慈爱、关切的脸,我突然觉得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哦,为什么我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和妈妈呢?为什么我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的困境呢?
“亲爱的,你看起来吓坏了。”贾尼丝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好好喝杯热茶吧!”
“好的,”我说,“好的,我想我会的。”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10
一切都乱了
爸爸温柔地牵着我向家里走去,好像我是一个残废人。
一切都乱了。现在,我不仅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且再也找不到安全感。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安全和放心,只感到无依无靠、焦躁不安。我紧贴着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倒计时》节目,每次门外一有动静,我就会吓一跳。
如果德里克?斯米兹正往这儿赶来,我该怎么办?他从伦敦开车到这儿,需要多长时间?一个半小时?如果交通拥堵的话,也许要两个小时?
不,他不会这么做的,他的工作那么忙。
但是他可能会来的。
或者派法警来。上帝,那些穿着皮革制服、气势汹汹的人!因为恐惧,我的五脏六腑被揪得紧紧的。我现在真的开始感觉好像被人缠上了。
趁着播放广告的空儿,妈妈伸手拿过一本园艺用具的购物目录。“看看这个可爱的鸟澡盆,我打算买一个放在花园里。”
“太棒了。”我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声。
“他们还有一些漂亮的窗槛花箱,”她说,“你可以摆在你的公寓里。”
“是的,”我说,“也许。”
“我替你订购两个吧?它们也不贵。”
“不,就这样吧。”
“你可以用支票,或者visa卡……”她边说边翻着目录。
“真的不需要,妈妈。”我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你只需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的visa卡号,然后他们就会把东西……”
“妈妈,别说了!”我大叫,“我不想要这些东西,行了吧?”
妈妈吃惊且有些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又去翻购物目录。我看着妈妈,恐慌得透不过气来。我的visa卡不能再用了;我的switch卡也不能再用了;什么卡都不能用了。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别想这个了,别再想了!我伸手从咖啡桌上抓过一本以前的《收听指南》,胡乱地翻着。
“可怜的马丁和贾尼丝!这可真是让人感到遗憾,不是吗?”妈妈抬起头又说,“想想看,他们就在兼并前两个星期才把资金转移的!运气真是糟透了!”
“我知道。”我含含糊糊地说,盯着手中的杂志。我不愿再想起关于马丁和贾尼丝的事。
“真是太巧了。”妈妈摇了摇头,“在兼并即将开始时,这家公司又推出什么新型投资。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像马丁和贾尼丝一样,把资金转移到新投资而痛失良机呢!真的太让人遗憾了。”她看了看电视。“哦,快看,又要开始了!”
《倒计时》那愉快的音乐开始响起,电视里传出嘈杂的掌声。但是我根本就没在听,甚至也没有去注意那些元音和辅音。我根本就没有心思看电视,我在思考妈妈刚才所说的话。一个巧合——也许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巧合,不是吗?事实上,是银行写信给马丁和贾尼丝,建议他们转移资金的。他们甚至还加以引诱,送一台便携式时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我警觉起来。我想看看那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信——我想确切知道那封信到底是在兼并发生之前多久寄出的。
“‘ending’,”妈妈盯着荧幕说,“那就是六。噢,还有一个‘s’。你能不能有‘endings’?”
“我……去隔壁一趟。”我站起身来,“很快就回来。”
当马丁开门时,我发现他和贾尼丝也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倒计时》。
“你们好!”我怯怯地说,“我不知道——我能和你们谈一下吗?很快的。”
“当然可以!”马丁回答,“进来吧!想不想来杯雪利酒?”
“噢,”我有些吃惊。我当然并不反对喝酒,但是现在还不到下午5点钟呢。“唔——那么好吧。”
“无论多早,喝雪利酒都不为过!”马丁说。
“我也要再来一杯,谢谢,马丁。”起居室里传来贾尼丝的声音。
晕倒!他们竟然是一对酒鬼!
噢,上帝,也许这也是我的错;也许经济上的损失使他们不得不借酒浇愁,在电视机前打发时光。
“我只是想知道,”当马丁往大酒杯里倒深褐色的雪利酒时,我紧张地说,“出于兴趣,我是否可以看看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给你们的来信,就是要求你们转移投资的那封信。我想知道这信是什么时候发出的。”
“就是我们看见你的那天才收到的,”马丁回答,“你为什么想看呢?”他举起了酒杯。“祝你健康!”
“祝你健康!”我说完,喝了一小口酒,“我只是想知道……”
“到起居室去吧!”他打断了我,带我穿过走廊进了起居室。“亲爱的,你的雪利酒,”他把酒递给了贾尼丝。“干杯!”
“嘘,”她答道,“现在是数字游戏!我得集中注意力。”
“我想我也许可以对此进行一番调查,”我压低声音对马丁说,《倒计时》的钟正嘀嘀嗒嗒地转个不停。“对此我感到太难过了。”
“50的4倍是200,”贾尼丝突然说,“6减3得3,乘上7是21,再加起来。”
“干得好,亲爱的!”马丁边说边在一个雕花的橡木餐具柜里摸索着,“信在这儿。你是不是想写一篇文章什么的?”
“可能吧!”我说,“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介意?”他微微地耸了耸肩,“不,我想不会。”
“嘘!”贾尼丝说,“现在是《倒计时》的谜语时间了。”
“那么,”我低声说,“我就……把这封信拿走了,好吗?”
“是‘说明’!”贾尼丝大叫,“不,是‘开发’!”
“还有……谢谢你的雪利酒。”我喝了一大口,这雪利酒真是太香醇了,我不由得微微有点震颤。接着我放下杯子,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房间里,把这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信反复读了好几遍。我敢保证这里面一定有些诡计。究竟有多少投资者在接受了那个不值钱的便携式时钟后,就转移了资金,进而痛失了发财的良机呢?说得更明白一些,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因为这么做,到底省下了多少钱呢?突然间,我真的很想了解这一切。不仅如此,我真的想就此写点什么。生平第一次,我真的对财经报道发生了兴趣。
而且我也不打算把文章刊登在毫无影响力的《成功理财》上。
埃里克?福尔曼的名片就在我的皮包里,上面印着他的直线电话号码。我把名片拿了出来。我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电话机前,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拨通了埃里克的电话。
“我是《每日世界》的埃里克?福尔曼。”埃里克洪亮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上帝啊,我真的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吗?
“你好!”我紧张不安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成功理财》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们在桑克莱姆投资管理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见过面的。”
“没错,我想起来了。”他高兴地说,“亲爱的,你好吗?”
“我很好。”我紧紧地抓住电话听筒,“好极了。嗯……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是否依然在做《我们可以信任财经专家吗?》这个系列?”
“是的,还在做,”埃里克说,“怎么了?”
“是这样……”我咽了一下口水,“我这儿有一条消息,也许你们会有兴趣。”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11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写过的文章里从来没有一篇像这样让我费尽心思,从来没有过!
请注意,我也从来没有被要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篇文章来。在《成功理财》,我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写文章——即便如此,我们还颇有怨言。当埃里克?福尔曼问:“你明天能不能完成?”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我高兴地回答:“当然可以!”然后又加了一句:“事实上,我5分钟之后就能给你!”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哎呀!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录音机到马丁和贾尼丝的住处,把有关他们投资的一切内容都准确地记录下来,并且像埃里克所指点的那样,尽可能挖掘一些催人泪下的细节。
“我们需要引起人们的关注,不要把它写成枯燥乏味的财经报道。”埃里克在电话中告诉我,“要让大家为他们感到难过,要让大家为他们伤心哭泣。一对辛勤节俭的普通夫妇,原以为可以依靠为数不多的储蓄安度晚年,结果却被那些有钱人给耍了。对了,他们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嗯……是萨里一栋有四间卧室的单门独户式楼房。”
“千万别把这个写上去!”他大声嚷道,“我们所需要的是诚实自尊的穷人,从来不伸手向政府要一分钱,勤俭节约,自力更生。他们把毕生的心血托付给一家有名望的财务机构,而这家机构所做的却是耍了他们一把。”他停了一下,听上去好像在剔牙齿。“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你认为你写得出来吗?”
“我……我……是的!当然可以!”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噢,上帝,我一边放下电话,一边想。噢,上帝,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但是现在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了。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说服马丁和贾尼丝在《每日世界》上露面。问题在于,他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是《每日世界》,而不是《金融时报》?即使上不成《金融时报》,哪怕是《泰晤士报》也行啊!(但是,就像我提醒他们的那样,情况或许会更糟。还可能上《星期天泰晤士报》呢——他们会夹杂在没穿上衣的模特和摄影师拍的模模糊糊的调味料中间。)
然而,幸运的是,他们看见我为他们如此努力,大为感动,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我是为哪家报纸撰稿的。而且当他们听说中午会有一位摄影师来为他们拍照时,那股兴奋激动的劲儿,简直让人以为是女皇陛下将要驾临了呢!
“我的头发!”贾尼丝不高兴地盯着镜子,“我有没有时间请莫林过来为我吹洗一下头发?”
“恐怕不行了。而且你的头发看上去挺漂亮的。”我安慰她,“再说,他们希望你们尽可能地自然一些,就像……一对诚实的普通夫妇。”我扫视了一圈起居室,希望能发现一些感人的生活细节写进我的文章里。
在擦得锃亮的壁炉台上骄傲地立着一张他们儿子寄来的贺年卡。但是对于马丁和贾尼丝来说,今年却并不是值得庆贺的。
“我要打电话给菲莉斯!”贾尼丝说,“她一定不会相信的!”
“你是否当过兵什么的?”我若有所思地问马丁,“或者你是否参加过消防队?在你成为旅行社代理人之前,你是否干过任何类似的事儿?”
“亲爱的,恐怕没有。”马丁皱了皱眉头,“但是在上学时,我加入过学生军训队。”
“是吗?”我振作起来,“这也行啊!”
马丁?韦伯斯特用手抚摸着他引以为荣的年轻时代的青年军训队徽章。他的一生都在辛勤劳作、为他人服务。现在,在他的退休之年,他理应享受他得到的一切。
但是,那些有钱人却让他的付出一场空。《每日世界》想问问……“我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为你复印出来了,”马丁说,“所有的文件,不知道这些对你是否有用……”
“哦,谢谢。”我从他手中接过一大叠资料,“我会仔细看的。”
当为人老实的马丁?韦伯斯特接到一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来信,请求他转移投资基金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财经界专业人士自然是为他打算的。
但是两个星期之后,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他痛失了两万英镑的分红!
“我的妻子因为这个病倒了,”马丁说,“我很担心。”
嗯。
“贾尼丝?”我自然而然地抬起头问,“你没事吧?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什么的吧?”
“说实话,亲爱的,我有点紧张。”她从镜子那儿扭头看过来,“我照相从来就没有好看过。”
“我简直要崩溃了!”韦伯斯特夫人声音颤抖地说,“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欺骗过!”
“行了,我想现在资料已经足够了。”我站起来,关掉录音机。“也许我的报道和事实会稍微有些出入——但这是为了让故事更加吸引人。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当然不!”贾尼丝说,“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写,贝基!我们相信你。”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马丁问。
“我得去和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谈谈,”我说,“听听他们的理由。”
“他们有什么理由?”马丁说,“他们对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我知道。”我对他咧嘴一笑,“的确如此。”
等我到家,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我满怀兴奋之情。现在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对此事作出解释,然后就可以动笔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想赶上明天的版面,就必须在两点钟以前完成,上帝,这真是太让人兴奋了。为什么以前我从没有觉得工作是如此地让人兴奋呢?
我轻快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号码——可是总机的接线生却告诉我所有来自媒体的询问都不由公司负责接待。她给了我一个看起来相当熟悉的号码。我皱着眉头对着号码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拨通了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流利地说,“这里是布兰登传播公司。”
上帝,原来如此。忽然,我觉得自己有点动摇。“布兰登”这个词就如同拳头一样重重地击中了我。我把卢克?布兰登完全忘在脑后了。坦白地说,我把生活的其他部分也全部都忘在脑后了。并且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再想起。
但是,即使是布兰登传播公司也没什么,毕竟我不必和布兰登本人通话,不是吗?
“你好!”我说,“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嗯……我想和你们那边的谁谈谈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事儿。”
“让我看看……”电话那头说,“没错,这家保险公司是卢克?布兰登的客户。我现在就帮你把电话转到他的助手那儿……”不等我作声,那边的声音就消失了。
哦,上帝!
哦,上帝,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和卢克?布兰登通话。我的问题全都草草地列在面前的一张纸上。但是,虽然我的眼睛在盯着它们,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我又想起了那天在harrods所受到的羞辱,想起了当我听出他声音里所包含的那种恩赐的意味时,我的心不由得一缩的情景。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个笑话而已。
好吧,我能够应对这一切的,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能做好的。我只需要用严肃认真、公事公办的态度来提问就行,而且……
“丽贝卡!”耳边忽然有声音说,“你好!我是艾丽西娅。”
“噢,”我有些惊讶地回答,“我还以为我会和卢克通话呢,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事。”
“好的,”艾丽西娅说道,“你知道卢克?布兰登是个大忙人,我敢保证我可以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
“好吧。”我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他们并不是你负责的客户,对吗?”
“我想这并不重要。”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着,“你想知道什么?”
“好吧。”我看了一眼列出的问题。“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是否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而故意在宣布分红之前,引诱他们的投资者转移资金?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因此损失惨重。”
“没错……”她说,“谢谢,卡米拉,给我来一份熏鲑鱼以及生菜沙拉。”
“什么?”我问。
“对不起,我在听你说,”她回答,“我正在记录……对不起,我不得不等一会儿才能和你谈这个问题。”
“我需要马上得到一个回答!”我说,“我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知道了。”艾丽西娅说。突然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起来。“不,是熏鲑鱼。好吧,那么就来一份中式鸡肉吧。好的。”这时,她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那么,丽贝卡,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我会把我们最新的宣传资料送去给你的,你觉得如何?这些资料一定能解决你所有的问题,或者你可以把问题传真过来。”
“好吧,”我简短地答道,“我会的。”然后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直直地盯着前方沉思了好一会儿。艾丽西娅这头自以为是的蠢猪,甚至不屑于认真地对待我的问题。
接着我慢慢意识到,其实这是我打电话给宣传部门时常常遭受到的对待。从来就没有人及时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吗?他们总是让我等一会儿,说会回电话给我,然后就没有音讯了。而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人们是如何对待我的,事实上我还挺喜欢一边等电话,一边听《绿袖子》的(至少不用工作)。我以前从来也不在意人们是否把我当一回事。
但是今天,我的确很在意。因为今天我做的事的确很重要,我的确很想被别人认真地对待。
我不服气地想着,我要做给艾丽西娅看。我要做给他们所有的人看,这也包括卢克?布兰登。要让他们瞧瞧,我,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笑话的人。
我毅然拿起爸爸的打字机,放进一些纸,打开录音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专心地工作。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埃尔顿路43号
oxshott
萨里
传真给埃里克?福尔曼
《每日世界》
发自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亲爱的埃里克:
我把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欺骗客户的950字的文章传真过去给你,希望你能喜欢它。
祝一切顺利!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财经记者
2000年3月28日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12
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
第二天早上,我6点钟就醒了。我知道这样显得我很可笑,但是我的确就像一个在过圣诞节的孩子似的那么兴奋(更坦白一点,就像我过圣诞节时一样)。
我躺在床上,告诉自己别那么孩子气了,不要老是想着它了。但我就是忍不住。我的脑海中浮现着这样一些画面:全国的报刊亭中都摆满了一堆堆的报纸,清晨一份份的《每日世界》被发送到千家万户,所有的人都将翻开报纸,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想看看今天的报纸上有什么新闻。
他们将会看到什么呢?
他们会看到我的名字!印在《每日世界》上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的首次发表在一家全国性报纸上的文章!“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这听起来太棒了!“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
我知道文章已经被采用了,因为昨天下午埃里克?福尔曼打电话告诉我说,编辑对它很感兴趣,而且还把它登在彩色的那一版上。这样一来,贾尼丝和马丁的照片就是彩色的了。真的非常醒目。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文章发表在《每日世界》上!
虽然我还躺在床上,但是却想像着拐弯处那排商店中的报亭已经摆放了一堆《每日世界》报。一整叠新到的、尚未打开的《每日世界》。然后报亭开门了……报亭几点钟开门的?我记得好像是6点钟。而现在已经是6点过5分了。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去买上一份。我可以起床,穿好衣服,去报亭买一份了!
当然,我可不想那样。我还不至于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名字,商店一开门就冲了进去。我是说,你把我当成什么啦?我才不会呢。我要晚一点随意地漫步街头——也许11点钟或再晚一些——然后拿起一份报纸,漫不经心地翻开它,再接着悠闲地走回家来。我可能连买都不会买。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又不是没在报上见过自己的名字,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准备翻个身继续睡觉。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醒得这么早。一定是因为鸟的叫声或什么的吧。嗯……闭上眼睛,把枕头弄得更舒服些,想点别的吧……起床后,我早饭该吃什么呢?
但是,我的名字还从来没有在《每日世界》上出现过呢。不是吗?心里面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我还从来没有在全国性的报纸上看见过自己的名字呢。
上帝,这真是要命!我不能再等了,我一定要亲眼见见!
我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一关上大门,我的感觉就像甲壳虫乐队那首关于离家的歌里的女孩一样。外面的空气清新甜美,路上一片寂静。天啊,早起的感觉可真是太妙了!我究竟为什么不经常在6点钟起床呢?我应该每天都6点钟起床。就像纽约人那样,早餐之前去散会儿步,消耗掉一些热量,然后回到家中再吃上一顿让人精力充沛的早餐:喝点燕麦粥,来杯新鲜的榨橙汁就可以了。太棒了!我以后就要这样开始新生活。
但是等我走到那一小排商店时,我的心却怦怦跳个不停。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现在我到了,我开始感到有点紧张。其实我还不太确定我是不是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也许我只会买一根棒棒糖然后就回家去。或者是薄荷糖,如果他们有的话。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门“砰”地响了一声,我皱了皱眉头。今天早上我可不想引人注目。如果柜台后面那个家伙已经读过了我的文章,却认为它根本不怎么样,那可怎么办?这个想法折磨着我,我真不该成为一名记者的,我应该成为美容师,就像我一直期待的那样。也许现在还为时不晚。我可以现在就退休,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美容店……
“你好,贝基!”
我惊奇地抬起头来。马丁?韦伯斯特正站在柜台前,手中拿着一份《每日世界》报。“我刚好今天醒得早。”他面带羞色地解释。“我想也许该过来瞧一瞧……”
“噢,”我说,“呃……我也是。”我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既然醒了嘛……”
我的眼光落到了报纸上,感觉胃里有点翻江倒海。上帝,我要紧张死了!拜托,要死就来得痛快些。
“那么……文章到底怎么样?”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嗯,”马丁有些不知所措地瞄了报纸一眼,“篇幅很大。”他把那一页翻到我的面前。我一看,差点没晕倒。报纸的彩色版面上,马丁和贾尼丝正可怜兮兮地对着镜头,图片下面的说明文字写着:“被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有钱人所欺骗的夫妇”。
我有些发抖地从马丁手中接过报纸,我的眼睛瞄向正文的第一行……找到了!“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是我的名字!是我,没错!
商店的门又“砰”地被打开了,我们俩都转头看过去。我吃惊非浅地发现竟然是爸爸!
“哦。”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你妈要我来买一份。反正我也已经醒了,所以……”
“我也是。”马丁连忙说。
“是的,我也一样。”我说。
“那么,”爸爸说,“文章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把报纸拿给他看。
“天啊!”他说,“篇幅可真够大的,不是吗?”
“照片拍得真不错,你们说呢?”马丁热情地说,“把我们家窗帘上的花拍得很漂亮。”
“是的,照得很棒。”我表示同意。
我才不会没风度地询问他认为我的文章写得如何呢!如果他想恭维我的文章,他会自己说的;如果他不说,那也没关系。关键是我自己为它而感到骄傲。
“而且我觉得贾尼丝看起来很漂亮。”马丁依然盯着照片说。
“是很漂亮,”爸爸随声附和,“只是稍微显得有点忧郁。”
“你们看,这些专业人士就是知道该如何取景。”马丁又说,“阳光正好就照在这儿,在她的……”
“我的文章写得如何?”我可怜兮兮地问,“你喜欢吗?”
“哦,写得很好!”马丁回答,“对不起,贝基,我该早点说的。虽然我还没有读完全文,但是文章似乎清楚地说明了情况!你简直把我写成了一位英雄!”他皱着眉头又说。“不过……我可没参加过福克兰岛战役。”
“那不要紧的。”我赶紧说。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在昨天完成的?”爸爸问,“用我那台打字机?”他看上去大吃了一惊。
“没错。”我洋洋自得地说,“写得不错,是吧?你看到了署名栏吗?‘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
“贾尼丝一定会很激动的!”马丁说,“我要买两份。”
“我要买三份!”爸爸说,“你奶奶也会很高兴的。”
“我也买一份,”我说,“或者两份吧。”我随手拿过一叠,把它们扔到了柜台上。
“六份?”店员问,“你确定要买这么多吗?”
“我写履历的时候会用得着的。”我的脸微微泛出了红晕。
当我们到家时,妈妈和贾尼丝正站在家门口等着,迫切地想一睹为快。
“我的头发!”贾尼丝一看到照片就悲叹道,“看起来糟透了!他们是怎么搞的?”
“不,亲爱的。”马丁表示反对,“你看起来非常漂亮。”
“你们家的窗帘看起来不错,贾尼丝。”妈妈转过脸说。
我听不下去了。看看,这就是我的家庭,对窗帘比对于头条财经新闻要感兴趣多了!算了,何必在意呢?现在,我被自己的名字给迷住了。“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
大家看完报纸后,妈妈邀请贾尼丝和马丁到我们家共进早餐,爸爸去煮了咖啡。家里洋溢着一种节日的气氛,大家都笑个不停。我想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过贾尼丝和马丁的照片会出现在《每日世界》上(当然还有我的名字!“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撰稿”!)。
10点钟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来,打电话给埃里克?福尔曼。你知道,我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文章。
“看起来不错,是吧?”他愉快地说,“编辑们都挺喜欢这个系列的,如果你还有类似的报道,跟我联系好了。我喜欢你的写作风格,那正是《每日世界》所需要的文章。”
“好极了。”我说,尽管我还不太清楚他是不是在恭维我。
“噢,我想起来了,”他又加了一句,“你最好把你的银行账号告诉我。”
我的胃又不舒服地翻腾了起来。埃里克?福尔曼为什么想知道我的银行账号呢?该死,难道他想检查我的经济状况是否正常吗?难道他想对我进行信用审核吗?
“这年头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转账完成的,”他说,“400英镑,你觉得可以吗?”
什么,他说什么?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13
我就要上电视了
上帝,他是要付稿费给我呢!当然,他应该是这个意思,怎么会有其他的含义呢?
“好的。”我听见自己回答,“没问题。只是……我现在就把账号给你吧!”
400英镑!我一边翻找自己的支票簿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么多钱!我简直不敢相信。
“太好了,”埃里克?福尔曼说着记下了账号,“我会让财务部把钱汇入你的户头。”他顿了一顿,又说:“告诉我,你愿意写一些特别报道之类的文章来赚点外快吗?一些可以引起大众关注的文章。”
我愿意赚点外快吗?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愿意。”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是那么地激动,“实际上……我喜欢这类文章甚于财经类文章。”
“好的,”他说,“我会为你留意相关的资讯。如我所说,你的文章风格很适合我们的口味。”
“太棒了,”我说,“谢谢。”
当我把电话放下时,脸上笑容灿烂。我的文章风格正对《每日世界》报的口味!哈哈!我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做的事!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拿起听筒,心想是不是埃里克?福尔曼已经为我找到了更多的工作。
“你好,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有条不紊地说。
“丽贝卡!”电话中传来卢克?布兰登简洁明了的声音——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你是否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
真该死!他听起来真的生气了。有一刹那我呆若木鸡,喉咙发干,手心出汗。天啊,我该说些什么?我该对他说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尽量拖延时间,在心里面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
“你在《每日世界》上所写的那篇庸俗不堪的文章。”他冷冷地说,“那篇充满了偏见和一面之词的,简直是诽谤的文章。”
有那么一刻,我震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庸俗?诽谤?
“那篇文章并不庸俗!”终于,我语无伦次地说道,“那是一篇好文章,它当然也没有诽谤。我可以证实我所写的每一件事。”
“但是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倾听事情的另一面吧,那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他打断我,“你一直忙于写批评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文章,因此无暇听取他们对这一事情的看法。你宁愿在偏见的支配下,写出那样的一篇文章,也不愿正视事实!”
“我试图想听听你们对这件事的解释!”我愤怒地大嚷道,“昨天我打过电话给你那家愚蠢的公关公司,告诉他们我就要写这篇文章!”
一阵沉默。
“你和谁通过电话?”卢克问。
“艾丽西娅,”我回答,“我非常明确地询问她,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转移资金的政策,她说她会给我回音的。我告诉过她我的时间很紧。”
卢克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和艾丽西娅通话?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是我的客户,又不是她的。”
“我知道!我跟她说了!但是她说你是个大忙人,有什么事找她就可以了。”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是为《每日世界》撰稿的?”
“没有。”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我没有特别说明我是为哪里撰稿。但是她也没有问我,否则我会告诉她的。她才不屑问呢!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尽管我想控制住自己,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然而,她错了,你们全都错了!也许现在你该意识到了,你不能只尊重那些你认为重要的人,而应该对每个人都予以尊重。”
我停下来喘口气,电话那端一阵沉默,他好像有点怔住了。
“丽贝卡,”良久,他终于说,“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而引起的,如果这是你给予我的一些小小报复……”
上帝,现在我真的忍不住要爆发了。
“你竟敢如此侮辱我!”我大叫,“不要把这一切往个人恩怨上扯!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要怪只能怪你公司的员工无能!在这件事上,我完全是公事公办。我给了你们充分的时间来阐述你们的理由,如果你们没有好好把握,那就不能怪我。”
然后,没等他回答,我就啪地挂上了电话。
等我走回厨房,我依然感到浑身抖得厉害。想想看,我居然会喜欢上卢克?布兰登这样的人,居然会在饭店中主动和他打招呼,居然会让他借给我20英镑。而他不过是一个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者——
“电话!”妈妈说,“要我去接吗?”
上帝,肯定又是他打电话来,想向我道歉。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打动呢!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算数的,我一定要这样告诉他。实际上,我还要告诉他……
“是找你的,贝基。”妈妈说。
“来了,”我沉着地说着缓步走到电话旁边。我才不会慌乱紧张呢,我现在镇定自若。
“喂?”我说。
“丽贝卡?我是埃里克?福尔曼。”
“噢!”我吃惊地说,“你好!”
“我有一些关于你文章的消息。”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显得很平静,但是心里却不由地感到紧张起来。如果卢克?布兰登已经和他通过话了,那该如何是好?如果我真的弄错了什么,又该怎么办?闭嘴!我又不是没把所有的事实都核对过,怕什么?
“我刚和《早安咖啡》节目组通完电话,”他说,“你知道这个电视节目吧?罗里和埃玛主持的,他们对你的报道很感兴趣。”
“什么?”我有些傻了。
“他们正在做一个关于财经的系列节目,叫做‘如何理财’。每个星期他们都会请一位财经专家来告诉观众应该如何理财。”埃里克?福尔曼压低了声音又说,“说实话吧,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话题了,风险抵押、债券、养老金等等,这些都已经做过了……”
“没错。”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无所不知。但是等到我回味过来他话里的含义时,我不由得有点眩晕。罗里和埃玛也读过我的文章?罗里和埃玛也读了?我眼前突然闪现出这样一个场景:他们拿着报纸坐在一起,挑选着出色的见解。
但是当然,那也太傻了,不是吗?他们肯定人手一份报纸。
“因此,无论如何,他们希望你能上明早的节目。”埃里克?福尔曼说,“谈谈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分红的事,提醒观众应该多加小心。你对这类事情有兴趣吗?如果不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他们你很忙。”
“不!”我赶紧说,“不。告诉他们,就说我……”我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就说我很感兴趣。”
当我挂上电话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我无法相信,我就要上电视了!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1
贝基要上电视了
第二天早晨7点半,接我去摄影棚的车准时到达我家门口。虽然我们已在沉默中紧张地等待大约有10分钟了,但是当门铃响起的时候,爸爸、妈妈和我还是都吓了一跳。
“唔,”爸爸一边粗声粗气地说着,一边匆匆扫了一眼手表,“不管怎么样,他们到了。”
自从昨天我告诉他今天的安排后,爸爸就一直在预测车子不会出现,而他将不得不亲自开车送我到摄影棚。昨晚他甚至已经研究好了路线,还打了电话给马尔科姆叔叔让他随时待命。(坦白地说,我觉得他对此十分期待。)
“哦,贝基,”妈妈用颤抖的声音说,“亲爱的,祝你好运。”她看了看我,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小贝基要上电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刚要起身,却被爸爸一手拦住了。
“现在,在你去开门之前,贝基,”他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是吗?对于你所冒的险,你不会后悔?”他朝妈妈看了一眼,妈妈咬了一下嘴唇。
“我会没事的!”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说实话,爸爸,我和他之间已经结束了。”
昨天晚上,爸爸忽然想到,如果我上了电视,那么总缠着我不放的那个人就会发现我的踪迹。一开始爸爸强烈要求我取消上电视的决定,我费了天大的劲儿才让他和妈妈相信在摄影棚里,我是绝对安全的。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他们甚至说要给我雇个保镖。我是说,要是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个保镖,那到底像什么样?
实际上,我看上去会很酷,很神秘,不是吗?该死!那可能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门铃又响了起来,我跳了起来。
“好吧,”爸爸说,“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别担心!”我拎起皮包,稳步向大门口走去,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尽管我已感觉到有些飘飘然了。
我只是无法相信这一切竟会如此顺利。我不仅会在电视上露面,而且大家还都对我那么友好。昨天我和《早安咖啡》的助理制片人通了好几次电话,她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姑娘,叫泽尔达。我们一起把我在节目中将要说的话练习了一遍,然后她就安排了一辆车负责第二天过来接我。当我告诉她,我现在是在父母家,因此手边没有携带合适的衣服时,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可以从节目组的衣橱中挑选一套衣服穿。这简直是太酷了!从衣橱中任意挑选一件我中意的!也许节目做完后,他们就会把衣服送给我了呢!
当我打开大门,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了。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在车道上等着我。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夹克,戴着一顶帽子。在他身旁停着一辆闪闪发亮的轿车。我的私人司机!真是越来越棒了!
“是布卢姆伍德小姐吗?”司机问。
“是的。”我禁不住地咧开嘴对他灿烂地笑了。我正准备伸手去拉车门——他却抢先一步替我把车门拉开了,毕恭毕敬地等我先进去。上帝,这简直就是电影明星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我朝后面望去,发现爸爸和妈妈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起来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好吧,再见!”我对他们说,尽量显得满不在乎,就好像坐由专人驾驶的车,对我来说是件极为平常的事。“等会儿见!”
“贝基,是你吗?”从隔壁传来一个声音问,接着贾尼丝穿着睡袍在篱笆那边出现了。当她瞥见汽车时,双眼猛地睁大了。她看了妈妈一眼,妈妈对她耸了耸肩,好像在说:“这让人难以置信,对吧?”
“早上好,贾尼丝。”爸爸说。
“早上好,格雷厄姆,”贾尼丝晕头转向地说,“哦,贝基!我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如果汤姆能够在此时见到你……”她忽然停住了,朝妈妈望了一眼,“你们给她拍照了吗?”
“没有!”妈妈沮丧地说,“我们根本都没想到。格雷厄姆,快,快去拿照相机来。”
“不,等一下,我去把我们的摄像机拿出来!”贾尼丝说,“不会花很长时间的。我们可以让轿车开到车道上,然后让贝基从前门走出来……也许我们可以用《四季歌》作为背景音乐,然后直接把镜头转向……”
“不要啦!”我慌忙说,看到司机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表情。上帝,这太让人难堪了。我一直在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从容冷漠,好似见过大场面。“没有时间拍照了,我必须去摄影棚了。”
“没错。”贾尼丝一下子变得焦急起来,“没错,你可不能迟到。”她担心地看了一下手表,就好像节目可能已经开始了。“11点开始,是吧?”
“节目11点开始,”爸爸说,“调到五频道,我就是这样告诉大家的。”
“我们会照做的,”贾尼丝说,“为了防止万一,”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会整个早上都不敢去上洗手间的,万一我错过了怎么办呢!”
我在一阵充满敬意的沉默中上了车。司机优雅地关上车门,然后绕到驾驶座去。我摁下按钮,降下窗玻璃,对爸爸、妈妈笑了笑。
“贝基,亲爱的,做完节目后,你要做什么?”妈妈问,“是回到这儿来,还是回公寓去?”
我感到笑容猛然冻结在脸上,连忙低下头,装作摆弄窗户的开关。我不想考虑在此之后的事情。
事实上,我连想像以后会怎样的勇气都没有。我要上电视……就到此为止了。我生活的其余部分都被我牢牢地关在某个盒子里,扔到脑后了,我可不愿想起它们在那里。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也许做完节目后,他们会请你出去吃午饭呢?”爸爸自作聪明地说,“娱乐圈的人总是一起吃午饭的。”
“液体午餐。”贾尼丝插话说,微微笑着。
“在常春藤酒店。”妈妈说,“那里是演员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对吧?”
“常春藤酒店已经过时了!”爸爸反驳道,“他们会带她去groucho俱乐部。”
“groucho俱乐部!”贾尼丝拍着手说,“那不就是凯特?莫斯常去的地方吗?”
这简直越来越滑稽了。
“我们走吧!”我说,司机点了点头。
“祝你好运,宝贝。”爸爸大声说。我把窗户关上,身体向后一靠,车子驶出了车道。
有一阵子,我和司机谁都没有说话,我随意地朝窗户外望去,看是否会有人注意小轿车中的人到底是谁,也许他们会把我当成《东伦敦人》中的新演员。其实我也知道我们在双车道急速行驶,是不会有路人能看清楚我的。
“那么,”过了一会儿司机开口问,“你是要上《早安咖啡》的啰?”
“没错。”刚说完,我就立即感觉到自己脸上笑容洋溢。上帝,我怎么可以这样?我敢打赌当杰里米?潘克曼被问及他是否会在《星际挑战》中露面时,他肯定不会像我这般傻笑的。他可能会冷笑一声,就好像是说我当然是要在《星际挑战》中露面啦,真没脑子!
“那你是为了什么而出镜呢?”司机接着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刚准备回答:“为了出名,说不定还能得到免费赠送的衣服。”突然我明白过来他问的什么。
“一个财经报道,”我沉着地说,“我在《每日世界》报上写了一篇文章,制片人看了,希望我能来做节目。”
“以前上过电视吗?”
“没有,”尽管有点不情愿,我还是说了实话,“从来没有过。”
我们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座上转过脸来打量我。
“没什么的。”他说,“只是到时候不要紧张。”
“紧张?”我笑了笑,“我才不会紧张呢!我……我盼望着那一刻的到来。”
“很高兴听见你能这么说。”司机转过头,“那么就没事了。有一些人,他们若无其事地走到沙发前坐下,轻松潇洒、镇定自若……接着,他们瞥见了正对准他们的镜头,然后猛然想起全国有250万人正在观看节目,于是就开始紧张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我稍稍停了一下说,“唔……我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的!我会没事的!”
“很好。”司机说。
“很好。”我随声附和了一句,微微有点动摇了。我扭头向窗外望去。
我不会有事的,当然不会。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紧张过呢,当然也不打算在这次开个先例……
250万人!
天哪,想想看——真是不少,对吧?250万人都坐在家里,盯着荧幕,盯着我的脸,想听听接下来我会说些什么。
上帝,好了,别再想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所做好的准备。昨天晚上我对着镜子排练了好久,直到把今天要说的内容全部背熟。
泽尔达说整个节目过程都非常基本、非常简单——因为《早安咖啡》节目的观众有将近76%都是照顾着孩子的家庭妇女,她们的注意力不可能在电视节目上集中很长的时间。她一直在为可能出现的“冷场”道歉,还说对于像我这样一位金融专家来说,对此真的会感到很灰心的。我当然非常赞同。
听她这么一说,我放松了不少,事实上,就我而言,越冷场越好。我的意思是,在手头有足够资料的情况下写一篇文章放在《每日世界》上是一回事;而在节目现场回答观众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当然没有把这个有点吓人的想法告诉泽尔达,我才不想让她以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猪脑呢。)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2
我最期望的时刻
因此,不管怎么样,我所准备的开场白是“当你面对便携式时钟和两万英镑巨款的抉择时,你会选择哪一个?”而主持人罗里或者埃玛就会回答:“当然是两万英镑!”然后,我就会说:“没错,当然是两万英镑的巨款。”这时我会稍做停顿,以便让观众对这个数目有个深刻的认识——接着我会继续说:“不幸的是,当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向客户赠送一台便携式时钟,以鼓励他们转移资金时,却没有告诉客户们,如果这样做,他们就会失去两万英镑的分红!”
听起来相当不错,你觉得呢?然后,罗里和埃玛就会问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比如说,“人们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我也只要简单回答就可以了。到了快结束的时刻,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我们会谈谈两万英镑到底可以买些什么东西。
说实话,这才是我最期望的时刻。我已经想出了好多东西。你知道吗,用两万英镑,可以买52块“gucci”手表,剩下的零头还足够买个皮包呢。
《早安咖啡》的摄影棚在梅达韦尔,当车子接近大门口时,我感到一阵激动。我真的到了这儿,这个早已从电视中熟悉的地方。我真的要上电视了!
门卫挥挥手让我们通过了栅栏;车子在一扇宽大的双开门外停住,司机为我打开了车门。下车时,我感到腿有些发抖,但是我强迫自己稳步沿着台阶走进大厅,来到接待处。
“我是为《早安咖啡》而来的。”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意思时,我禁不住笑了。“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接待员友善却有些疲倦地回答。她在一张名单上查到了我的名字,又拨了一通电话。“是简吗?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已经来了。”然后,她指着一排破破烂烂的椅子对我说:“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你的。”
我走到椅子旁,在一个中年妇女的对面坐了下来。她满头蓬乱的黑发,脖子上戴着一大串琥珀项链。她正在点香烟,虽然我已经戒烟了,但是忽然之间,我觉得抽上一根倒也无妨。
并不是紧张或什么的,我只是想抽根烟。
“对不起,”接待员大声地说,“这是禁烟区。”
“倒霉!”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点刺耳。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熄,然后对我别有用心地笑了。“你是节目的嘉宾?”她问。
“是的,”我说,“你呢?”
那个女人点点头。“宣传我的新小说《血红的日落》。”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显得太激动。“是一个刺激的关于爱情、贪婪和谋杀的故事,背景是美国南部洗黑钱者那个无情的世界。”
“天哪,”我说,“那听上去真的……”
“让我送你一本吧。”那个女人打断了我。她把手伸进了放在她身边的深紫红色的手提袋,拿出了一本颜色鲜艳的精装书。“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她?
“是丽贝卡,”我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
“献给丽贝卡,”那个女人一边在扉页上潦草地写着,一边大声地念着,“带着爱和友情。”她夸张地签了名,然后把书递给我。
“天哪,”我说,“谢谢……”——我赶紧瞥了一眼封面——“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普拉夫。说真的,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是如何能够对那样一个危险的残暴世界了如指掌的。”她俯身向前,用她那双绿色的大眼睛盯着我。“答案是,我跟一个洗黑钱的共同生活了三个月之久。我爱他,我向他学习……然后我背叛了他。”她的声音微弱得有点发颤,“我至今还记得,当警察把他抓走时,他看着我的那副表情。他知道是我干的。他知道我就是他的犹大。然而,从某个奇怪的角度来看,我认为他就是为此而爱着我。”
“哇噻,”我情不自禁地惊叹道,“这都是发生在美国南部的吗?”
“是在霍伍市,”她停了一下,说,“但是全世界的洗黑钱者都是一样的。”
“丽贝卡?”在我想出如何应答之前,传来一个声音。我们俩抬头看去,一个有着满头柔顺黑发、身穿黑色圆领衫和牛仔裤的女孩正向我们步履轻捷地走过来。“我是泽尔达,我想我们昨天交谈过的?”
“泽尔达!”伊丽莎白惊呼着站了起来,“亲爱的,你最近好吗?”她伸出胳膊,泽尔达瞪着她。
“对不起,”她说,“我们曾经——”当她的目光落到我那本《血红的日落》时,她打住了。“噢,是的,没错。伊丽莎白?普拉夫。过一下就会有个研究员下来接你。请随便喝点咖啡。”她对她笑笑,然后转过身。“丽贝卡,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急切地回答,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不得不承认,泽尔达能够亲自下楼来接我,让我感到受宠若惊。我是说,显而易见,并不是每个人她都会来接的。)
“见到你很高兴。”泽尔达握着我的手,“你能参与我们的节目,我们感到很荣幸。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所以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一边做头发、化妆,一边交谈吧。”
“当然可以。”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是太兴奋,“好主意。”
做头发和化妆,太棒了!
“我们的计划和原先稍微有些变动,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没有贝拉的消息?”她又对着接待员加了一句。
接待员摇了摇头,泽尔达嘀嘀咕咕的,像是在骂着“蠢猪”之类的话。
“好了,我们走吧。”她说着,领着我走向一扇旋转门。“恐怕今天会比平常更忙。有一个常规节目上不了,所以我们得找个什么代替;厨房还出了点事故……”她推开门,我们沿着一条铺着绿色地毯的走廊前行,这里人声鼎沸。“另外,今天我们还请到了‘七重天’演唱组合,”她转过头又补充道,“也就是说今天会有许多歌迷打电话来,而且我们还必须为那个七个自负的大块头提供换衣服的地方。”
“不错。”我满不在乎地说。可是,突然之间我喘不过气来了。“七重天”演唱组合!天啊……他们太有名气了!而我就要和他们在同一个节目中出现!我就要跟他们见面了,不是吗?然后,也许节目之后我们会一起出去喝点什么,从此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他们的年纪都比我要小一点,但不要紧,我会像大姐姐那样对待他们的。
或者,也许我会和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单独约会!上帝,就是这样的。跟那个长着一头黑发的帅小子,叫纳森的那个(还是叫伊森?管他叫什么呢)。节目结束之后,他会含情脉脉地注视我,然后悄悄地邀请我与他单独共进晚餐。我们会去某个不知名的小餐馆,开始时一切都是在暗中秘密进行的,但是不久媒体就会发现,然后我们就会成为引人注目的一对,出入于各种首演。那时,我会穿……
“好了,我们到了。”泽尔达说。我抬起头,不由地看呆了。
我们正站在一间满是镜子和聚光灯的房间门口,有三个人正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围着披肩,几个穿着牛仔裤的时髦女郎正在为她们化妆;还有一个人则在吹头发。房间里播放着背景音乐,大家友好地交谈着,空气中飘浮着定型水、面霜和咖啡相混合的味道。
这正是我心目中的天堂!
“那么,”泽尔达把我带到一个红发女郎的面前,“就由克洛伊为你化妆吧,然后我们再一起到更衣室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答道。一看到克洛伊的化妆品,我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前面的柜子上堆满了数不清的刷子,还有瓶瓶罐罐,全都是chanel和mac这样的好牌子。
上帝,这是多棒的工作啊!我就知道我应该成为一个化妆师。
“现在谈谈你的出场时间。”当我在一把旋转椅上坐定后,泽尔达接着说道,“我告诉过你了,我们的安排和之前说好的有所改动……”
“泽尔达!”一名男子在外面叫,“贝拉打电话找你!”
“该死!”泽尔达说,“听着,丽贝卡,我得去接个电话,但是我会尽快回来的,行吗?”
“没问题!”我高兴地回答道。这时克洛伊正在往我身上围披肩,然后用一根宽发带把我的头发拢向脑后。此刻的背景音乐已经换成了我最喜欢的lennykravitz的一首歌。好得不能更好了。
“我先为你清洁脸部,选定色调,然后打粉底。”克洛伊说,“现在请把眼睛闭上……”
我闭上眼,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她正在往我的脸上涂抹一种清凉滑腻的液体。这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感受,我真想一整天都呆在这儿。
“那么,”过了一会儿,克洛伊问,“你是为了什么来参加节目的?”
“呃……财经,”我含糊地说,“是一篇关于财经的文章。”
说实话,我感觉太舒服了,差点都记不起来到这儿的目的了。
“哦,是这样啊!”克洛伊一边说,一边高效率地在我脸上打着粉底。“他们最近一直在做财经类的东西。”她伸手拿了一盒眼影,选了几种颜色调和在一起,然后拿起一把刷子。“这么说来,你是财经方面的专家了?”
“唔。”我谦虚地耸了耸肩,“马马虎虎算是吧!”
“太好了!”克洛伊开始往我的眼睑上抹眼影,“关于如何理财,我简直是一窍不通。”
“我也是!”房间另一头的一个黑发女郎也附和,“我的会计师都已经懒得向我解释了。他一说出诸如‘税收’这样的词,我就觉得脑袋要炸了。”
我刚准备深表同情地说:“我也是!”然后和她们一起大发感慨。但是,我及时地意识到这听上去可不太好。毕竟,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财经专家。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3
我认出了她
“其实,这挺简单的。”我改口说道,还自信地笑了笑,“一旦你掌握了三条基本原则。”
“真的吗?”那个手里拿着吹风机的黑发女郎问,暂停了手里的活,“是哪三条原则?”
“噢,”我清了清嗓子,“呃,嗯,第一条是……”我打住,擦了擦鼻子。上帝,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对不起,丽贝卡,”克洛伊说,“我不得不打断你。”感谢上帝!“现在我想给你涂上木莓色的唇膏,你觉得怎么样?”
由于一直在说话,我都没注意到她在我的脸上做了些什么。但是等我对着镜子一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双眼变得大大的,颧骨也高高凸起……说实话,我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什么我不能每天都化妆成这个美丽的模样呢?
“哇!”我深呼了一口气,“太棒了!”
“因为你很镇静,所以化起来就容易些。”克洛伊一边端详着我,一边把手伸进了一个黑色的化妆箱。“有些人紧张得发抖,甚至有些名人也是如此。我们几乎无法好好地为他们化妆。”
“真的吗?”我把身子凑上前去,准备听一些八卦消息,但是泽尔达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对不起,丽贝卡,让你久等了!”她大声说,“进展如何?妆化得挺好的,头发准备如何处理?”
“她的发型挺好的。”克洛伊撩起我的几绺头发,接着又把它们放下,就像nickyclarke在进行一次翻新。“我只要帮她吹一吹,让头发显得有光泽就可以了。”
“好吧。”泽尔达说,“然后我们会带她去挑衣服。”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记事板,然后在我旁边的一把旋转椅上坐了下来。“好了,丽贝卡,现在我们需要谈一谈你的节目。”
“好的。”我用的是和她一样有条不紊的语调,“唔,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全都准备好了,非常简单和直截了当。”
“是,”泽尔达说,“我们正要谈到这点。昨天节目组又开了一次会议,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们最终不想就这样敷衍了事。”她笑了。“你可以尽情地发挥专长!图表……数据……”
“是吗?”我吃了一惊,“这……这很好!非常棒!但我还是会尽量让它听起来浅显易懂——”
“我们不想让观众感到乏味。我是说,他们又不是白痴!”泽尔达稍稍放低了声音,“而且昨天我们刚得到观众的调查表——结果显示有80%的观众感到我们节目的部分或全部内容甚是无聊。最主要的是,我们需要纠正这种不平衡。”她对我喜形于色,“因此我们的想法是,取消简单的采访,而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
“一场激烈的辩论?”我机械地重复道,尽量不让自己的惊恐表现出来。
“对极了!”泽尔达说,“我们想要的是一场真正热烈的讨论!各抒己见,唇枪舌剑。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各抒己见?可是我什么见解都没有。
“这样可以吗?”泽尔达对我皱了皱眉问。“看起来你有点……”
“我没事!”我强迫自己灿烂地笑着,“我只是……只是有些迫不及待!一场激烈的辩论,太好了!”我清了清喉咙。“那么……那么我将会和谁进行辩论呢?”
“一位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代表,”泽尔达得意洋洋地说,“和对手面对面地辩论,效果肯定轰动!”
“泽尔达!”房间外面又有人叫,“贝拉又打电话来了!”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泽尔达一跃而起,对我说,“丽贝卡,我很快就回来!”
“好的,”我竭力说道,“呆会儿见。”
“好了,”克洛伊高兴地说,“趁她走开的当儿,我来替你把唇膏涂上。”她拿过一把长刷子,开始抹我的嘴唇。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保持镇静;努力不要紧张。但是我的心跳得怦怦响,我的喉咙发干,呼吸困难。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一场激烈的辩论赛中发言!我做不到。我没有任何观点,我没有任何事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上帝,我到底为什么想上电视?
“丽贝卡,你的嘴唇尽量别动好吗?”克洛伊困惑地皱着眉,“你的嘴一直在抖。”
“对不起,”我低声说。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呆若木鸡。她说的没错,我浑身都在发抖。上帝,这样是没用的。我必须冷静下来。想想快乐的事儿吧,或者可以打坐。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聚精会神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从镜中我可以看见泽尔达正站在走廊里,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说些什么。
“是,”我听见她简短地说,“是。但关键在于,贝拉,我们付钱给你是让你干活的。现在我到底该做什么?”她抬起头,似乎看见了什么人,举手致意。“好的,贝拉,我明白……”
一个金发女郎和两个男人出现在走廊上,泽尔达满怀歉意地对他们点点头。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是他们的穿着都很考究,拎着公文包。一个男人的手中还拿着一个放满文件的文件夹。我心里暗自想着,那位金发女郎的外套的确很漂亮,而且她还背着个fendi的小马皮的包。她是谁呢?
“是,”泽尔达在说,“是。唔,如果你能提出一个备选的让观众电话参与的主题……”
泽尔达对着那个金发女郎扬了扬眉,那女郎耸了耸肩,转过脸来看墙上的一张海报。就在这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因为我认出了她。是艾丽西娅,布兰登传播公司的艾丽西娅正站在离我不到5码的地方。
我简直都要被这个滑稽的场面逗得放声大笑。她到这儿来做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艾丽西娅这个惹人厌的长腿女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时两个男子中的一个转过身对她说了些什么——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也认出他是谁了。他是布兰登传播公司的另一名成员,那个年轻热情、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公司职员。
但是他们究竟到这儿来做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当然不可能是……
他们不可能是为了……
不。噢,不!忽然之间,我觉得浑身发冷。
“卢克!”泽尔达在走廊里大叫,我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了起来。“非常高兴你能赶过来,我们一直盼望你能参加节目。你不知道,要不是桑迪提起,我还不晓得你就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代表呢。”
从镜子里,我能看见自己面如死灰。
这不是真的。上帝,请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写那篇文章的记者已经到了,”泽尔达又说,“我已经把变动告诉她了。你们俩将在电视上进行辩论,这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泽尔达沿着走廊走过来;透过镜子我看见她后面跟着艾丽西娅和那位年轻的男职员。然后,穿着大衣的第三个人走进了我的视线。我的腹部止不住地痉挛起来,当他经过门口时,我慢慢地把头转了过去。
我和卢克?布兰登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目光阴沉严肃。有那么几秒钟,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然后,他猛地把眼光投向别处,沿着走廊大步地走过,只剩下我无助地看着镜子中化了妆的自己,紧张得要死。电视采访概要
一些基本简单的理财建议:
1选择时钟,还是两万英镑?答案显而易见。
2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欺骗无辜的客户。应该小心。
嗯……
3应该一直小心管理自己的钱财。
4不要把钱统统投资在一个地方,应该分散开来。
5当心不要丢钱。
6不要……
两万英镑可以购买的物品:
1可以买1辆漂亮的小车,比如1辆小型的宝马。
2可以买1条asprey的珍珠钻石项链,外加1个大钻石戒指。
3可以买3件时髦的晚礼服,比如johngalliano的
4可以买1架steinway大钢琴
5可以买5张conran真皮沙发
6可以买52块gucci手表,外加1个皮包
7可以连续42年每个月都收到鲜花
8可以买55只名贵的纽芬兰小猎狗
9可以买80件开司米套衫
10可以买660个胸罩
11可以买454瓶helenarubinstein润肤乳液
12可以买800瓶香槟酒
13可以买2860个florentina比萨
14可以买15384瓶pringle洁面乳
15可以买90909盒薄荷烟
16可以买……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4
讨论财经问题
到中午11点25分的时候,我在演员休息室里,坐在一把褐色的安乐椅上等待着。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jasperconran套装和连裤袜,脚蹬一双羊皮高跟鞋。化了妆的我,配上新造型的头发,一辈子都没这么精神过。但是,我没有办法欣赏自己的外貌;我实在无法这么做。我的脑子里满是:15分钟之后,我必须坐在沙发上和卢克?布兰登一起讨论财经问题,而这一切还是现场直播。
一想到这个,我就禁不住要放声大哭,或者是疯狂大笑!我是说,这简直就是一个恶心的玩笑,卢克?布兰登对我!有着天才般智商以及照相机般记忆力的卢克?布兰登要和我辩论!他会把我辩得哑口无言,我会一败涂地的。
“亲爱的,吃点羊角面包吧!”伊丽莎白?普拉夫正坐在我的对面,起劲地嚼着一块巧克力面包。“味道真是棒极了。每一口都像普罗旺斯的金色阳光。”
“不了,谢谢你。”我回答,“我……我真的还不饿。”
我不明白她怎么还能吃得下。说实话,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呕吐的可能。那些每天都要上电视的人是怎么过的?菲奥纳?菲利普斯是怎么过来的?怪不得他们都那么瘦。
“开始!”从房间角落的电视监控器那儿传来了罗里的声音,我们都不由得扭头向荧屏望去,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落日余晖之下的海滩。“这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和一个恶棍共同生活,然后冒着生命危险背叛了他?我们的下一位嘉宾根据自己隐秘而危险的亲身经历创作了一部爆炸性的小说……”
“……在此之后我们会推出一系列追踪报道,”埃玛说。电视画面变成一堆堆英镑如雨般从天而降,我的心跳猛地加快了。“《早安咖啡》把镜头对准了一桩财务丑闻,并邀请了两位财经界的专家面对面地进行一次辩论。”
她说的是我吗?上帝,我才不想成为财经界的专家呢。我现在只想回家好好地喝上一杯茶。
“但是,首先让我们看看斯科特?罗伯逊,他已经在厨房中把一切都准备停当了。”罗里愉快地说。
画面猛地变换成一个头戴厨师帽,手舞大勺正对着观众露齿而笑的男子。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头低下,把手握紧放在膝盖上。我确实无法相信不久之后出现在电视荧屏上的就会是我!我,坐在沙发上,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些什么。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第一千次地把手中那张皱巴巴的a4纸展开,浏览那几条可怜的采访概要。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几句相同的话时,我发现自己充满希望地想着,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大概就是随便地聊一聊,气氛会简单而友好,毕竟……
“早上好,丽贝卡。”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我慢慢地抬起头,心沉了下去。站在门口的正是卢克?布兰登。他身穿一套无可挑剔的黑色西装,头发闪闪发亮,化过妆的脸则是古铜色。他双唇紧闭,两眼冷酷无情,脸上不带一丝友善的表情。在与我的目光相遇时,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就这么彼此看着,谁都没有说话。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我可以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尽管抹着厚厚的化妆品。然后,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也平静地回答:“你好,卢克。”
当他走进房间里时,大家都满怀兴趣地看着他,房间中一片沉默。甚至连伊丽莎白?普拉夫似乎也被他吸引住了。
“我认出这张脸了。”她把身体向前倾着,“我认出来了,你是个专演莎士比亚作品的演员,对吗?三年前我在《李尔王》中看过你的表演。”
“我不这么认为。”卢克简短地回答。
“哦,对了!”伊丽莎白拍了一下桌子,“是《哈姆雷特》,不是《李尔王》!我记得很清楚,那种绝望的痛苦、那种罪恶感、那浓浓的悲剧意味……”她严肃地摇了摇头,又说:“我永远不能忘怀你的声音。你说的每句话都如同匕首一般。”
“听你这么说我很遗憾。”卢克最后说,然后看着我。“丽贝卡……”
“卢克,这是最后的统计数字。”艾丽西娅打断了他。她从外面匆匆而入,递给他一张纸。“你好,丽贝卡。”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把那张纸在手里揉成一团,放在膝盖上。“准备得非常充分。”
“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艾丽西娅扬了扬眉,“那么,这将会是一场很有趣的辩论。”
“是的,”我针锋相对地说,“非常有趣的辩论。”
上帝,她真讨厌!
“我刚接到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约翰的电话,”艾丽西娅压低了声音对卢克说,“他非常希望你能在节目中提到公司新推出的前瞻性储蓄系列。当然,我告诉他……”
“现在的重点是减轻影响,而不是为新计划做广告。如果能度过这一关,他的运气就已经很不错了……”卢克简洁明了地说。他看了我一眼,我把头扭了过去,就好像对他所说的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表,当我看到时间时,我的心猛地一跳。10分钟,已经过去了10分钟。
“好的,”泽尔达走进房间,说,“伊丽莎白,到你啦。”
“太棒了,”伊丽莎白最后吃了一大口巧克力面包,“现在,我看上去不错,是吗?”她站起来,裙子上的面包屑落了一地。
“头发上还沾着一小块面包。”泽尔达说着伸手帮她拂去了那点面包,“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呢?”她与我四目相对,我差一点控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卢克!”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拿着手机冲进来说,“约翰?贝特森想要和你通话,而且那些邮政包裹也已经到达……”
“谢谢你,蒂姆。”艾丽西娅接过包裹,撕开。她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然后迅速地浏览起来,还不时地用铅笔做些标记。与此同时,蒂姆也坐了下来,打开一部手提电脑,打起字来。
“是的,约翰,我明白你的意思,”卢克压低声音低沉地说,“但是如果你能早一点听我的话……”
“蒂姆,”艾丽西娅抬头说,“你能快速帮我查一下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在最近三个月、五个月以及十个月内的股息吗?”
“当然可以。”蒂姆边说边在键盘上敲着。
“蒂姆,”卢克放下电话说道,“你能尽快帮我把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前瞻性投资的宣传稿打印出来吗?谢谢!”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实际上就是在《早安咖啡》的这间演员休息室里建立起了一个办公室。布兰登传播公司的人马外加电脑、调制解调器和手机……为的是和我以及我手中揉皱了的那张a4纸相抗衡!
当我看着蒂姆的电脑高效率地打印出一张张文件,艾丽西娅再递给卢克时,一股寒意袭遍了我的全身。面对现实吧,我怎么斗得过命运呢?我一点儿胜利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现在就放弃算了。就说我病了什么的,然后跑回家,躲进被子里去。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泽尔达问,扭着头扫视了一圈房间,“还有7分钟就上场了。”
“好了。”卢克说。
“没问题,”我用颤颤微微的声音附和道。
“哦,对了,丽贝卡,有你的一个包裹。”泽尔达走进屋来,递给我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
“谢谢你,泽尔达。”我有些惊讶,随后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把包裹撕开。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但是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有所帮助的,不是吗?也许是最后时刻来自埃里克?福尔曼的特别资讯。一个图表,或者是一系列数据,这样我就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或者也许是不为卢克所知的秘密文件。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布兰登公司的所有职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想看看到底会是什么。好吧,就让他们瞧瞧,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收到了包裹,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有后援。我终于撕掉了黏糊糊的胶带,并打开里面的盒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氦气球升到了天花板上,上面还醒目地写着“好运气”几个字。系气球的绳子上还拴着一张卡片,我看也没看其他人,就直接打开了卡片。
但是刚打开,我就后悔了。
“祝你好运,祝你好运,不管你要做的是什么,祝你好运!”一曲细声细气的电子音乐响了起来。
我啪地把卡片关上,感到自己的脸绯红。上帝,多让人尴尬啊!房间的那头有人在小声地窃笑,我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艾丽西娅。她对卢克耳语了一阵,卢克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感到好笑的表情。
他在嘲笑我,他们都在嘲笑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和她那会唱歌的气球。有好一会儿,我窘迫得动弹不了。我的脸在发烫,我的嗓子透不过气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更不像个财经专家。
然后,我听见艾丽西娅又在屋子的那头小声地发表着一些恶毒的言论,发出轻蔑的笑声——我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破碎了。诅咒他们,我突然想。诅咒他们所有人。不管怎样,他们很可能只是嫉妒。他们是希望自己也能收到气球。
我毅然地再次打开卡片,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无论是电闪雷鸣还是阳光灿烂,我们都知道你会安然无恙。”电子音乐马上又细声细气地唱着。“抬起头来,昂首挺胸,只要试过就是成功。”
“给亲爱的贝基……”我读着,“对于你的帮助我们一直心存感激。我们为能认识你而骄傲。你的朋友贾尼丝和马丁。”
我盯着卡片,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我的眼睛慢慢湿润了起来。这些年来马丁和贾尼丝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尽管他们的儿子是个窝囊废。哪怕是我糟糕的建议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还一直爱护着我。我应该感谢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眨了眨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发现卢克?布兰登正用黑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我。
“朋友,”我平静地说道,“送来了他们美好的祝福。”
我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在咖啡桌上,确定它是打开的,这样音乐就会一直响着,然后,我把气球从天花板上勾下来,系在椅子的后背上。
“好了。”门外传来泽尔达的声音,“卢克和丽贝卡,你们准备好了吗?”
“再好不过了。”我沉着地回答,然后从卢克身旁走过,朝门口走去。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5
也许你该换份工作了
当我们沿着走廊大步向摄影棚走去的时候,卢克和我都没说一句话。在拐弯处我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看起来比在演员休息室时更加冷漠了。
唔,这也没什么,我也可以冷漠的。我也可以坚决而不带任何感情。我坚定地昂起头,把步子迈得更大了,就把自己当成《王朝》的亚历克西斯?卡林顿。
“那么,你们俩以前认识吗?”泽尔达正走在我们俩的中间。
“我们认识。”卢克简短地回答。
“纯粹工作上的联系,”我也同样简短地说,“卢克总是在推销各种毫无价值的投资方式,而我则总是在尽量避免回应。”
泽尔达会心地笑了一声,我看见愤怒的神情在卢克的眼中一闪而过。管他呢,我才不在意他是否会生气呢。事实上,他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那么,卢克,丽贝卡在《每日世界》上的文章一定让你大为光火。”泽尔达说。
“我一点都不满意。”卢克说。
“他曾打过电话质问我,你能相信吗?”我轻描淡写地对泽尔达说,“不敢面对真相了,卢克?不敢正视冠冕堂皇的谎言背后的真相吗?要知道,也许你该换份工作了。”
一阵沉默,我扭头看着卢克。他看起来是如此气愤,有一刹那,我觉得他会打我一拳。但是他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然后用一种冷冰冰的声音镇静地说:“我们还是在正式开播时再讨论这个问题吧,如何?”
泽尔达对我扬了扬眉毛,我咧开嘴向她一笑。我还从来没看见卢克这么恼火过。
“好的。”当我们来到一扇推拉门前,泽尔达说,“就是这里了。进去的时候,请降低音量。”
她伸手把门推开,领着我们走了进去。在那一刻,我有点动摇了。我浑身发抖,感到十分害怕,就好像《侏罗纪公园》里的罗拉第一次看见恐龙时那样。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早安咖啡》摄影棚里灯火通明。灯光照在沙发上,照在室内植物上,以及一切东西上,那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明亮、最耀眼的灯光。
这简直像在做梦。之前无数次都是我坐在家中,通过电视观看这一切的。而现在我就要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了,我真的无法相信。
“现在是广告时间,我们还有几分钟。”泽尔达带着我们穿过房间,越过一堆四处蔓延的电缆,“罗里和埃玛还在书房里与伊丽莎白在一起。”
泽尔达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在咖啡桌的对面坐下。我小心翼翼地照办了。沙发坐起来比我想像中的要硬一些,有点……不一样。一切都和想像中的不一样。上帝,这真是太奇怪了!灯光如此明亮地照在我的脸上,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坐了。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把一个扩音器从衬衫下面穿上来别在我的领子下面。我有些笨拙地抬起手想把头发往后面拢一拢。泽尔达立刻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尽量不要随便乱动好吗,丽贝卡?”她说,“不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的,”我说,“对不起。”
我的嗓音听起来一下子就不对劲了,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我朝附近的一台摄影机看了一眼,却惊恐地发现镜头正对准了我。
“噢,丽贝卡,”泽尔达又匆匆走过来说,“再来一条金科玉律——不要盯着镜头看,好吗?就像平时那样自然!”
“好的。”我干哑着声音回答。
像平时那么自然?说得容易!
“还有30秒钟,”她看了看手表,“都准备好了吧,卢克?”
“准备好了。”卢克冷静地坐在沙发上,就好像他一辈子都是坐在那儿似的。典型的男人。对男人来说怎样都好,他们从不介意他们看上去是什么样。
我在座位上动了动,不安地扯了扯裙子,又把上衣往下拽了拽。他们常说在电视上的人会比平常看起来重10磅,这就意味着我的腿看起来很粗。也许我应该换个坐姿把腿交叉起来,或者干脆平放?但是也许那会使它们看起来更粗。
“你们好!”在我作好决定之前,耳边忽然有人高声说道。我把头猛地一抬,感到心在兴奋地猛跳。来者正是埃玛?马奇本人!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套装正匆匆地向沙发走来,后面紧跟着的正是罗里,他的下巴看起来比平常更方了。上帝,看见活生生的名人向自己走来的感觉太奇妙了。他们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那么真实。
“你们好!”埃玛愉快地打招呼,然后坐到了沙发上,“你们就是财经界的专家了?天啊!我突然想去上厕所。”她对着灯光皱了皱眉头,“泽尔达,这一档节目有多长时间?”
“你好!”罗里握着我的手,“罗贝塔。”
“不是罗贝塔,是丽贝卡。”埃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实话,他简直是无可救药了。”她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天哪,我真的得去一下。”
“现在已经太晚了,”罗里说。
“但是在你需要去的时候却不去,这真的有害健康!”埃玛焦急地皱着眉头,“我们以前不是曾经接过一个热线电话的吗?那个奇怪的女孩子,一天只去一次。詹姆士医生说……他是怎么说的?”
“我可不知道!”罗里高高兴兴地说,“这些电话在我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我要警告你,丽贝卡,”他转向我继续说道,“财经方面的东西我可是一窍不通,对我而言太费脑子了。”罗里对我咧嘴一笑,我也勉强地笑了一下。
“还有10秒钟。”泽尔达在摄影棚的另一边大声说道。我的胃又因恐惧痉挛了一下。我可以听见《早安咖啡》的主题音乐正从扩音器中传来,这表示广告已经播放完了。
“谁先开始?”埃玛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自动提词机。“噢,是我。”
那么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感到头重脚轻的。我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双腿发抖,双手也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灯光让我有些眼花。在我左边,一个摄影机正对准我,但是我得尽量不去看它。
“欢迎继续收看!”埃玛突然对着镜头说,“现在,让我问问你,一个便携式时钟和两万英镑的钱,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什么?我震惊地想到,这本该是我的台词,我正打算说这些话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对吧?”埃玛继续轻快地说,“我们都会选择两万英镑。”
“那当然!”罗里面带微笑地插了句话。
“但是最近当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一些投资者收到一封请求他们转移资金的信时,”埃玛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些投资者当时并不知道,如果他们这么做了,就会失去两万英镑的分红。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正是揭露这一事件的记者。丽贝卡,你认为这一类的欺诈行为很常见吗?”
突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我,等待我的回答。摄像机对准了我的脸,整个摄影棚一片寂静。
250万人都坐在家中等待我的回答。
上帝,我简直不会呼吸了。
“你认为投资者是否应该谨慎从事?”埃玛又提示了一句。
“是的。”终于,我勉强说道,声音奇怪而含糊。“是的,我认为他们应该谨慎从事。”
“卢克?布兰登,你代表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埃玛转过脸,“你认为……”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6
我的声音到底怎么了
倒霉,我沮丧地想着。这太惨了,惨极了!我的声音到底怎么了?我所准备好的那些回答都跑到哪儿去了?
现在我甚至没有在听卢克的回答。快点,丽贝卡,集中注意力!
“你们应该记住的是,”卢克流利地说,“并非是每个投资者都有资格获得分红,这并非是欺诈行为!”他微笑着对埃玛说,“这个事件其实只是一些过于贪婪的投资者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一手制造的。他们认为自己痛失发财良机,因此故意丑化公司形象。同时不要忘了,还有数以万计的人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那儿得到了分红。”
什么?他在说些什么?
“我明白了,”埃玛点点头说,“那么,卢克,你同意……”
“等一下!”我听见自己插话,“就……就等一分钟。布兰登先生,刚才你是说这些投资者是贪婪的吗?”
“并非所有的投资者都是如此。”卢克回答,“但是有一些投资者的确如此。”
我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怒发冲冠。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贾尼丝和马丁的样子,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最知足的人。有那么一刻,我气愤地说不出话来。
“事实是,绝大多数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投资者在过去的五年中都有所获益,”卢克继续对埃玛说,后者则不断地点头以示会意。“我们应该关注的是那些卓有成效的投资,而不是昙花一现的分红。毕竟,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宗旨是提供……”
“卢克,如果我说错了请予以指正。”我打断他的话,强迫自己镇定地说,“如果我错了,请指正——但是我认为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宗旨应该是‘互惠’吧?和它所有的投资者之间建立一种互惠关系,而不是牺牲一些人的利益去让另一些人获益。”
“对极了!”卢克毫不犹豫地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投资者都有资格获得两万英镑的分红,对吧?”
“也许是,”我稍稍提高了音量,“但是他们肯定有资格相信他们投资了15年的一家公司不会误导他们吧?贾尼丝和马丁?韦伯斯特夫妇相信了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他们相信并采纳了公司的建议。而这些信任为他们带来了什么呢?”
“投资就是在碰运气。”卢克无动于衷地说,“有时候,你会赢……”
“投资并不是碰运气!”我愤怒地大叫,“当然不是在碰运气!你是想告诉我,他们在兼并宣告两个星期之前收到转移投资的建议,纯粹是出于巧合吗?”
“我的客户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增加顾客所持债券价值的考虑。”卢克给了我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他们向我保证,说他们只是希望能够让顾客获益。他们向我保证说……”
“那么,照你这么说,这是由于你的客户无能而造成的啰?”我反驳道,“你说他们用心良苦,但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卢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则兴奋不已。
“我不明白……”
“唔,我们可以就此辩论上一整天!”埃玛在位置上轻微地移了移身子说,“但是现在让我们转向一个更为……”
“得了,卢克!”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可能自圆其说的。”我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列举出所有的要点。“若不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能力不足,就是他们想故意省钱。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是错的。韦伯斯特夫妇是他们忠实的客户,本应该得到那笔钱的。在我看来,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故意诱使他们转移资产,让他们得不到分红的。这是很明显的,对吧?”
我环顾四周以寻求支持,但只发现罗里茫然地盯着我。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有点太专业化了。”他笑了笑,“有点太复杂了。”
“好吧,让我们换个说法,”我连忙说,“比如说……”我闭上眼睛寻找灵感,“比如说……假设我在一家服装店中!”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在一家服装店中,看中了一件漂亮的‘nicolefarhi’开司米外套。这能懂吗?”
“能。”罗里谨慎小心地回答。
“我喜欢‘nicolefarhi’的衣服!”埃玛说道,振作起精神来,“它们的针织服装很棒!”
“没错!”我说,“好的,那么想像一下我正在收银台前排队付款,想着自己的事情。这时一个售货员走到我跟前说:‘你为什么不买这件呢?它的品质更好,而且还赠送一瓶香水。’我没有理由怀疑售货员所说的话,因此我想这太棒了,我就买了她所推荐的这一件。”
“不错,”罗里点了点头说,“我能明白。”
“但是等我走出商店,”我小心地说,“我发现这件衣服并不是‘nicolefarhi’的,也不是真正的开司米。于是我又回到店里,但是商店却不退钱给我。”
“你被骗了!”罗里大声宣布,好像他现在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错!”我说,“我被骗了。关键就是——数以万计的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客户们也是如此。他们被说服放弃了最初的投资,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骗局,丧失了两万英镑的分红。”我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也许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并没有触犯什么法律或规定,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自然存在的公正。该公司不仅仅是触犯了这种公正,简直就是把这种公正彻底地击碎了。那些客户应该得到分红,他们是一些忠诚的老客户,他们应该得到的!卢克?布兰登,说出你的真心话,你知道他们是应该得到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看着卢克。他正带着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盯着我。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我咽了一下口水,尽量不去看他,但是却怎么也动不了自己的脑袋,就好像两个人的目光融合在了一起。
“卢克?”埃玛问,“对于丽贝卡的观点你作何回答?”
卢克没有作声,只是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感觉就像怀里揣着一只兔子。
“卢克?”埃玛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你有什么……”
“是的。”卢克回答,“是的,我有话要说。丽贝卡……”他摇了摇头,几乎是对自己笑了笑,然后抬起头再次看着我说:“丽贝卡,你是对的。”
摄影棚中忽然一片寂静。
我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埃玛和罗里也正在不知所措地对望着。
“对不起,卢克。”埃玛说,“你是说……”
“她是对的。”卢克耸了耸肩,“丽贝卡说的完全正确。”他伸手拿起面前的那杯水,往沙发上一靠,喝了一口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真实看法,那就是那些顾客应该得到分红,我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得到。”
这不可能是真的,卢克?布兰登同意了我的观点。他怎么可能同意我的观点呢?
“我明白了,”埃玛听上去有些想不通,“这么说,你转变立场了?”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7
我不可以问他这个问题
一阵沉默,卢克若有所思地望着杯中的水,然后抬起头来说:“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聘请我负责他们的公众形象,但这并不表示我个人要和他们公司做的一切保持一致,也不表示我知道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停了停又说,“说实话,在我读丽贝卡在《每日世界》上的文章之前,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顺便提一下,那篇报道写得真不错。”他对我点了点头。“祝贺你!”
我手足无措地盯着他,简直连“谢谢”都不会说了。我一生中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过。我想停下来,把头埋进手里,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把这一切想清楚。但是,我不能,正在进行现场直播。全国有250万人正看着我。
该死,我希望我的腿在镜头前看起来还好。
“如果我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一个客户,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会感到非常气愤的。”卢克继续说道,“世界上毕竟还存在着信用和公正。我希望我所有的委托人都能够遵守这两条原则。”
“我明白了,”埃玛转过身对着镜头说,“唔——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代表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卢克?布兰登现在却说他的委托人做错了。卢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实在的,”卢克苦笑了一下,“我不敢确信在此之后,我是否还会代表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
“啊!”罗里很感兴趣地把身子向前探了探,“你可以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真是的,罗里!”埃玛不耐烦地对罗里使了个眼色。卢克笑了一声。
突然,大家都笑了,我也有点放纵地笑了起来。我看了卢克一眼,感到什么东西在我心里一闪;我赶紧又把视线转移开。
“好吧,不管怎样,这是来自财经界专家的讨论。”埃玛唐突地说。她控制住自己,对着镜头微笑。“广告过后,请欣赏紧身短裤的时装秀……”
“还有那些减肥霜——它们真的有用吗?”罗里补充道。
“还有我们的特别嘉宾——‘七重天’组合的现场演唱!”
节目的主题音乐从扩音器中传出,埃玛和罗里都一跃而起。
“精彩的辩论!”埃玛匆忙向外走去,“对不起,我急着上厕所。”
“太棒了!”罗里也热情地说,“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效果很好。”他拍了一下卢克的背,对我扬了扬手,然后也匆匆离开了摄影棚。
突然之间就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卢克和我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灯光依然明亮地照在我们眼中,我们衣领上的麦克风也都还没有取下来,我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头晕目眩。
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那么……”终于,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
“那么,”卢克回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微笑,“干得不错。”
“谢谢。”我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就不再吭气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他竟然在电视上攻击自己的委托人!他真的是因为我的文章而改变了主意吗?因为我?
但是,我不可以问他这个问题,是吗?
沉默让人越来越不能忍受,最后我深呼了一口气。
“你……”
“我……”
我们俩同时开了口。
“不,”我的脸红了,“你先说。我……你先说吧。”
“好吧,”卢克耸了耸肩,“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我盯着他,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共进晚餐?他难道是想……
“讨论一些公事,”他继续说,“我对你在销售中建立单位信托投资的创意非常感兴趣。”
我的什么?
什么创意?他在说些什么?
噢,上帝,是那个。他是说真的吗?那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口无遮拦时说出的蠢话。
“我认为,这对我们的某些客户将会有很大的推动作用。”他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这个专案的财务顾问?当然是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
财务顾问,自由撰稿人,专案!
我无法相信。他是认真的。
“噢,”我有点莫名其妙地感到失望,“让我想想……今天晚上我可能有空的。”
“好的,”卢克说,“那我们在里兹饭店见面如何?”
“随便。”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就好像那儿我常去似的。
“好的,”卢克又说,他的眼睛透露出一些笑意,“我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然后,让我自己惊恐万分的是,我居然不怀好意地脱口问出:“莎茜怎么办?难道你们今天晚上没有约会吗?”
话刚一出口,我的脸就红了。该死!该死!我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沉默长得让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莎茜一个星期前就离开了。”终于,卢克说。我感觉到脑袋中“嗡”的一声。
“噢,”我无力地说,“亲爱的。”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她用我送她的行李箱装好行李,然后就走了。”卢克抬头说,“但是,也许本来事情会比这还糟,”他面无表情耸了耸肩,“起码,我并没有把那个手提袋也为她一起买下。”
上帝,我简直想笑出声来。但是我不能,一定不能。
“我真的感到非常难过。”我终于设法说出。
“我倒没感到难过。”卢克认真地盯着我。我心里不再感到好笑了。我也紧张地盯着他,心脏开始跳得怦怦作响。
“丽贝卡!卢克!”
我们都猛地扭过头,看见泽尔达正拿着记事本向我们走来。
“太棒了!”她感叹地说,“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卢克,你太伟大了!丽贝卡……”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太棒了!我们正在考虑……你是否愿意等会儿在节目中充当解答观众热线电话的专家?”
“什么?”我瞪着她,“但是……但是我不行的!我不是什么专家。”
“哈哈,太好了!”泽尔达欣赏地笑着。“丽贝卡,你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你的通俗易懂。我们觉得你是财经权威与邻家女孩的综合体。你博学多才又和蔼可亲,知识丰富又实事求是,正是大家最喜欢的那种理财专家。你觉得如何,卢克?”
“我认为丽贝卡完全能够胜任这个工作,”卢克说,“我想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耽误你们了。”他站起身来对我笑了笑。“回头见,丽贝卡。再见,泽尔达。”
我呆呆地看着他绕过地板上凌乱的电线朝出口走去,暗自希望他能够回头看一眼。
“好吧,”泽尔达捏了捏我的手,“让我们为你准备准备吧!”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8
我是为电视而生的
我是为电视而生的,这是事实。我绝对是为电视而生的。
现在我们再次坐回到沙发上,罗里、埃玛还有我。来自利兹的安妮打电话进来,结结巴巴地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税单。
我看了埃玛一眼,然后笑了,她也对我眨了眨眼睛。我是成员之一,团队中的一员。我的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过。
奇怪的是,当我接受别人采访时,我感到紧张不安,舌头打结;但是一旦我变成采访者,坐到沙发的这一边,我马上就进入了状态,伶牙俐齿起来。上帝!这样的工作,让我做一天都行。我甚至都不再介意那些明亮的灯光,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而且通过实践我已经找到了在镜头前的最佳坐姿(膝盖并拢,腿在脚踝处交叉),于是我就一直这么坐着。
“我是做清洁工作的,”安妮说,“我从来没多想过。但是现在我的雇主问我有没有纳税。我是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噢,亲爱的,”埃玛说。她看着我,“显然安妮处境困难。”
“的确如此,”我满怀同情地说,“唔,首先你要明白,安妮,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纳税,如果你的收入少于最低标准。其次,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获得税单,解决所有的问题。”
另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是,我能回答出所有的问题,天晓得怎么会这样!从资产抵押到人身保险,再到养老金,我无所不知!几分钟之前,圣奥斯特尔的肯尼思打电话来问一张isa的年终极限量是多少——5000英镑,我想都没想就脱口回答。就好像我以前在《成功理财》上写过的点点滴滴都在大脑中存储起来了似的,现在,该用它们的时候到了,它们就自动跳了出来。随便问我什么!问问我……国家关于提供家政服务者的纳税规定吧,继续问吧。
“如果我是你,安妮,”我接着把话讲完,“我会跟当地的国内税收局联系,向他们咨询。别害怕!”
“谢谢,”安妮细声细气地说,“非常感谢,丽贝卡。”
“唔,但愿这对你有所帮助,安妮。”埃玛说道。她对着镜头微笑着。“现在将由戴维娜为我们报告新闻和天气状况——但是,由于打电话的人太多,之后我们会回来继续热线电话单元——‘管好你的钱’。”
“有许多人遇到经济上的问题。”罗里插话道。
“没错,”埃玛说,“我们乐于提供帮助。不论问题是大是小,您都可以拨打电话征求丽贝卡?布卢姆伍德的建议,电话号码是0333-4567。”她让笑容在脸上凝结了一会儿,直至灯光熄灭,才放松地往椅背上靠去。“这次节目进行得顺利极了!”她高兴地说道。一个化妆师匆匆走上前去给她补妆。“是不是啊,泽尔达?”
“太棒了!”泽尔达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自从‘我爱辣妹’之后,电话线还没像今天这般繁忙过。”接着,她又好奇地看着我,“丽贝卡,你是否修过有关电视主持的课?”
“没有,”我如实回答,“我没有。但是……我经常看电视。”
泽尔达大笑起来。
“答得好!好了,伙伴们,我们还有30秒的时间。”
埃玛对我笑了一下,就去查看她面前那张纸上的内容了;罗里靠在椅背上,检查自己的指甲。他们把我当作专业人士来对待,我快乐地想到。他们把我视为圈子里的一员。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彻底地快乐过,从来没有。即使是那个时候在harveynichols百货公司打折时仅用60英镑就买了一件viniennewestwod无吊带紧身胸衣,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其实,我都不知道把它放到哪儿了。我应该什么时候把它找出来穿穿。)此时此刻是绝无仅有的,生活简直完美至极!
正当我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环视摄影棚时,一个熟悉得有点奇怪的身影映入眼帘。我又仔细地看了看,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个男人正站在摄影棚的暗处。天啊,一定是我的幻觉在作怪,因为他看起来像极了……
“现在……欢迎回到节目现场!”罗里说,我这才回过神来。“今天早上的热线电话是关于大大小小的财务问题的。我们的特别嘉宾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下一位打电话进来的人是来自什鲁斯伯里英格兰西部一自治城市,位于伯明翰西北偏西的塞汶河畔。——译注的弗兰。弗兰?”
“是我,”弗兰说,“你好,丽贝卡。”
“你好,弗兰。”我亲切地微笑着,“有什么麻烦吗?”
“我的情况一团糟,”弗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否在负债,弗兰?”埃玛轻柔地问。
“是的。”弗兰叹了一口气,“我入不敷出,我所有的信用卡都透支,我还从姐姐那儿借了钱……而且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花钱。我就是……就是喜欢买东西。”
“买什么样的东西?”罗里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真的。”弗兰停了一会儿,“给自己买衣服,给孩子买衣服,给家里添置东西,其实都是些用不着的废物。接着我就会收到账单……然后我会把它们都扔掉。”
埃玛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扬了扬眉毛作为回应。
“丽贝卡?”埃玛问,“显而易见,弗兰现在困难重重。她应该怎么办呢?”
“嗯,弗兰,”我温和地说,“你首先应该做的是勇敢地面对问题。和银行联系,告诉他们你的实际情况。他们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们会乐于帮忙的。”我转过身,直接面对镜头,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弗兰。拖延的时间越长,情况就会越糟。”
“我知道,”弗兰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对的。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明白,”我感同身受,“我明白这不太容易。要坚持住,弗兰。”
“丽贝卡,”埃玛说,“你认为这种情况普遍存在吗?”
“恐怕如此。”我回答,转过身对着她。“糟糕的是,许多人都没有把经济担保摆在首位。”
“噢,天哪!”埃玛悲伤地摇了摇头,“那可不太好。”
“但永远都不会太晚,”我接着说,“一旦他们转危为安,意识到了他们的责任,生活就会从此改变。”
我坚定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同时扫视了一圈整个摄影棚。噢,上帝,真的是他。并非是我的幻觉在作怪!
真的是他。他站在摄影棚的角落里,戴着安全证章,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杯,此时他正轻啜杯中的饮料,就好像他也是这里的人似的。恩德威齐银行的德里克?斯米兹正站在《早安咖啡》的节目现场,正站在离我只有10码远的地方!
恩德威齐银行的德里克?斯米兹。
但是这……这怎么可能?
但是他,确实是德里克?斯米兹。这简直莫名其妙。他到这儿来干吗?
上帝,现在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我使劲咽了一下,努力控制住自己。
“丽贝卡?”埃玛问。我连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节目上。我甚至都快记不起来我们在谈论什么了。“那么你认为弗兰应该去见她的银行经理,是吗?”
“我……嗯……没错。”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我该怎么办?他就盯着我,我无处可逃。
“那么,”埃玛说,“你是认为一旦弗兰面对现实,她就能够重新让生活走向正轨的。”
“没错。”我就像个机器人,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但是私底下,我的自信已经烟消云散了。德里克?斯米兹就在这儿。我无法把他排除在视线之外,我不能忽略他的存在。
现在,我曾经那么谨慎小心地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那部分生活又开始破茧而出了。我不愿回想起那些——可是我别无选择。它们来了,慢慢地渗进我的心里,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不断地钻入我的脑海。
“那么,”罗里说,“让我们祝愿弗兰能够听取丽贝卡的建议。”
我和苏西的争吵;我与塔欣那灾难性的约会。一阵讨厌的寒意又开始爬上我的脊梁骨。
“下一位打进电话的,”埃玛说,“是来自卢顿英格兰东南部自治城市,位于伦敦西北偏北。——译注的约翰。约翰?”
“你好,丽贝卡,”电话里传出声音,“事情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买了一份保险单,但是所有的文件都找不到了。现在我想拿出这笔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的visa卡被注销了。我的八方环球信用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没收了。上帝,那太丢人了。
噢,别再想了!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问题,”我听见自己说,“你记不记得是哪家公司的保险单?”
“不记得,”约翰说,“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的银行账户,上千英镑的欠款,德里克?斯米兹。
上帝,我快不行了。我想逃跑,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
“唔,你应该还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的。”我继续说着,强迫自己一直保持微笑。“你可以找一家专门负责此类事情的机构。我可以为你查查看,但是……”
我可怕的生活,一团糟的生活!它就在那儿,不是吗?它就像一只大蜘蛛那样,正等着我。等到节目一结束,就会向我扑来。
“恐怕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一说完,埃玛就接过了话头。“非常感谢我们的理财专家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相信大家一定会重视她的金玉良言。广告之后请继续欣赏‘七重天’演唱组合的现场表演。”
大家都保持不动——然后每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的,”埃玛说着,又在她那张纸上查看着,“接下来是什么?”
“做得好,丽贝卡,”罗里高兴地说,“讲得不错。”
“哦,泽尔达!”埃玛一跃而起,“我可以去打个电话吗?很快的。丽贝卡,你太棒了!”她补充道,“真的很棒!”
突然之间,他们都走了。摄影棚中只剩下了我,孤孤单单、毫无抵抗力。我只能拼命地回避德里克?斯米兹的视线,脑子里转得飞快。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9
我回避不了的
也许我可以从后面悄悄地溜走。
或者也许我可以就这样一直坐在沙发上,直到他受不了而离去。我是说,他毕竟还是不敢走到镜头前面来的,是吧?
或者我可以装成另外一个人。上帝,没错,我可以的!更何况,化过妆后,我看起来的确就像另外一个人。
再说——我突然想到——谁说他注意到了我?他来这儿可能完全是出于其他原因。他也许是来参加什么节目的。没错,和我毫无关系。所以我只需要站起来,迅速地从他身旁走过,然后就没事了。
“对不起,亲爱的,”一个穿牛仔裤的男子走过来,“我需要移动这个沙发。”
“噢,好的。”我站了起来,一不留神,与德里克?斯米兹的目光相遇。他还在直直地看着我。他正等着我。
上帝!
好吧,没事的——就一直走,假装你不认识他。
我刻意避开他的注视,站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飞快地穿过摄影棚。我的脚步没有踉跄,我的表情没有犹豫。我的眼睛坚定地盯着那扇推拉门,我做得不错。现在只有几步之遥了。只有几步……
“布卢姆伍德小姐。”他的声音就像子弹一样射中了我的后脑勺。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是不是要置若罔闻,甚至冲门而出。但是泽尔达和埃玛就在附近。她们可能听到了他喊我的名字。我回避不了的。
于是我转过身,做出一副自己认为是非常让人信服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认出他。
“噢,你好,是你啊!”我强作欢笑,“真是没想到。你好吗?”
一位技术人员示意我们压低音量。德里克?斯米兹坚定地把我带出了摄影棚,来到休息区。他转身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笑容。也许我们可以友好地解决这件事。
“布卢姆伍德小姐……”
“今天天气真好,”我说,“你说呢?”
“布卢姆伍德小姐,我们的会面。”德里克?斯米兹紧追不舍。
上帝,我真希望他忘了那件事。
“我们的会面,”我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呃……”然后灵感突生,“没错,就在明天,不是吗?我正期待着呢。”
德里克?斯米兹似乎要气疯了,“不是明天!是星期一的上午。你却没有出现!”
“噢,”我说,“那次会面。是的,非常抱歉。我是要来的,真的。只是……只是……”
但是我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来。我都用光了。所以我只能灰溜溜,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咬着嘴唇。
“布卢姆伍德小姐,”德里克?斯米兹筋疲力尽地说,“布卢姆伍德小姐……”他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抬起头。“你知道我一直写信给你,有多久了吗?你知道为了让你到银行和我面谈,我努力了多长的时间吗?”
“这……我不太……”
“六个月!”德里克?斯米兹停顿了一下,“六个月以来,你一直在搪塞和拖延。现在我想让你想想那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断地写信,不断地打电话。这件事消耗了我和我的助手埃丽卡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坦白地说,这些时间和精力可以更好地用在别的地方。”他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杯子,一些咖啡洒到了地板上。“最后,我终于抓住了你,你斩钉截铁地答应和我见面。我还以为你终于肯认真面对自己的处境了……但是你却没有露面。你突然就无影无踪了。我打电话到你父母家找你,却被他们指责为最不受欢迎的骚扰你的人!”
“噢,是吗?”我满脸歉意,“真是对不起!接电话的是我爸爸,他这人有点怪。”
“我对你已经彻底绝望了。”德里克?斯米兹提高了声音,“然而今天早上当我经过一家电器商店时,我看见了什么?在六个不同的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正是失踪了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小姐,她正在对全国人民发表高见。而且,猜猜看,她的建议是关于哪方面的?”他开始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至少,我认为那是笑)。“关于理财!你在建议英国民众……如何理财!”
我吃惊地盯着他,这件事有这么可笑吗?
“上次我没能去和你见面,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尽可能严肃地说,“但是,当时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如果我们能够重新约定……”
“重新约定!”德里克?斯米兹大叫,就好像我刚才开了一个国际玩笑,“重新约定!”
我气愤地盯着他。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一回事儿,不是吗?他甚至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要告诉他,我是想去和他见面的——我的确是想去的——他却把我的话当儿戏,好像我是什么滑稽演员似的。
“但是,他这么做一点也不足为奇,”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说道,“看一看你的所作所为吧!看一看你是如何对待他的!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居然还能对你彬彬有礼,这才让人奇怪。”
我抬头看着他依然笑作一团的脸……感到自己真是罪有应得。
因为,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对我更凶一点。很早以前他就可以把我的信用卡吊销,或者是请求司法援助,再或者是让我进入黑名单。而他并没有这么做,事实上他一直对我挺好的,而我所做的却是撒谎、回避和逃跑。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迅速地说,“拜托了!我真的想把我的财务清理一下,把所欠的钱全部还清。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我咽了一下口水,“我请求你帮助我,斯米兹先生。”
长久的沉默。德里克?斯米兹四处看了看,找了个地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条白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把手帕放下,打量了我老长时间。
“你是认真的?”他终于说。
“是的。”
“你真的会努力?”
“是的。而且……”我咬了咬嘴唇,“而且,我对于你的关照一直心存感激。是真的!”
忽然之间,我泪眼模糊。我想做个好人,想让生活走向正轨,我想请他告诉我该怎么办。
“好吧,”德里克?斯米兹终于说,“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你走出困境。你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9点半要准时到。我们可以谈一会儿。”
“谢谢。”我感到全身一松,“非常感谢,我保证一定会按时到的。”
“最好如此。”他说,“不要再找借口了。”然后他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微笑,“顺便说一句,”他对着摄影棚做了个手势,“我觉得你在那儿做得不错。你的那些建议都恰到好处。”
“哦,”我惊奇地说,“谢谢。这真是……”我清了清喉咙又说,“你是怎么进入摄影棚的?我还以为他们戒备森严呢!”
“的确森严,”德里克?斯米兹回答,“但是我女儿就在电视台工作。”他慈爱地笑了笑。“她以前就是做这个节目的。”
“真的吗?”我真的不敢相信。
上帝,这太让人惊奇了。德里克?斯米兹居然有个女儿。既然这样,那么他可能就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妻子什么的。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
“我该走了。”他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这是日程之外的安排。”他严厉地看了我一眼,“明天早上见。”
“我会去的。”当他往出口处走去时,我连忙说,“谢谢,非常感谢。”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不敢相信刚才那让人愉快的礼貌谈话竟然发生在我和德里克?斯米兹之间。而且他看起来的确像个好人,他对我那么友善,而且他的女儿就在电视台工作……我是说,说不定我会认识她呢,说不定我会和他们一家人都成为朋友呢。那样岂不是太棒了?我会去他们家吃饭,进门时他的妻子会给我温暖的拥抱,而我则会帮她一起做做沙拉……
“丽贝卡!”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看见泽尔达正向我走来,手里还抓着她的记事本。
“嗨,”我愉快地说,“怎么样?”
“太棒了,”她说着拉过一张椅子,“现在我想和你谈一谈。”
“噢,”我问,“好,谈什么?”
“我们认为你今天的表现简直棒极了!”泽尔达翘起二郎腿,“简直棒极了!我和埃玛、罗里以及我们的节目总监都谈过了。”她故意顿了顿,“他们都希望你能再次参加节目。”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你是说……”
“并不是每周,”泽尔达说,“但是相当频繁。也许一个月三次。你觉得你的工作允许你这么做吗?”
“我……我不知道,”我头晕眼花地回答,“我希望可以。”
“太好了!”泽尔达说,“也许我们还能为你的杂志做做宣传什么的,这样你的老板会感到高兴些。”她在一张纸上草草地写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来。“现在你大概还没有经纪人,是吧?那么我就得直接和你谈谈钱的问题了。”她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记事本。“我们准备每一次付你……”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10
胆战心惊的一堆信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慢慢打开了公寓的门。我终于回到了公寓,我好像离开这儿有一百万年了。我现在仿佛完全换了个人。我长大了,或是改变了,或是……
“嗨!”我对着寂静的房间小心地说,然后把皮包放到了地板上。“有人……”
“贝基!”苏西出现在客厅的门口,喘息着。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裤,手中拿着一个用粗斜纹棉布刚做到一半的相片夹。“噢,我的上帝!你上哪儿去了?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在《早安咖啡》里见到了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打电话到节目中想跟你说话的,但是他们说必须在经济上有问题才可以。于是我就说,好吧,我该把50万英镑投资在哪里?但是他们说这不算……”她突然打住不说。“贝基,你去了哪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目光全集中在桌子上那堆寄给我的信件上。白色的公事信封、棕色的窗式信封以及上面威胁似地写着“最后通牒”字样的信封。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叫人胆战心惊的一堆信!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们现在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了。
“我在我父母家里。”我抬起头,“然后我就上电视了。”
“但是我打过电话给你的父母亲!他们说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知道。”我感到脸有些发烧,“他们在……保护我免受骚扰。”我抬眼看到苏西完全无法理解地瞪着我。我认为这是相当合理的。“再说了,”我自卫性地补充道,“我不是在电话上给你留言让你不要为我担心吗?我没事的。”
“我知道,”苏西悲叹道,“但是电影里也常出现这种情节。这就表示着匪徒已经绑架了你,而且正用枪顶着你的脑袋呢!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以为你在某个地方被大卸八块了呢。”
我又看了看她的脸。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担心我。突然我觉得糟糕透了。我真不该就那样消失了的,那么做实在是太不负责任、太自私自利了。
“噢,苏西!”我冲动地扑上前去抱紧了她,“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
“没事了。”苏西也抱住了我,“我只是担心了一会儿。当我看见你出现在电视上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了。而且,你在电视上看起来真棒!”
“真的吗?”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的!”苏西回答,“你比那个卢克?布兰登强多了。他真是傲慢无礼啊!”
“是的,”我稍停了一会儿,“我认为他的确如此。但是在节目过后,他对我其实很友善。”
“真的吗?”苏西漠不关心地说,“不管怎样,你棒极了!想来点咖啡吗?”
“好啊,”我说。苏西走进厨房里去了。
我拿起那些信和账单,开始慢慢地一封一封浏览起来。以前,这些东西只会让我莫名地惊恐。其实,我读也不读就会把它们全都扔进垃圾桶。但是你知道什么?今天我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害怕。说实在的,我怎么会如此愚蠢地对待自己的财务呢?我怎么能如此怯懦呢?这一回我要正确地面对它们。我要坐下来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财务状况,然后把这乱糟糟的一堆理出个头绪来。
望着手中的一堆信封,我猛然感觉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有责任感了。我将会理智地、有远见地管理好自己的生活,然后从现在开始,我的经济状况将步入正轨。我已经完全彻底改变了对金钱的态度。
而且……
好吧,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但是《早安咖啡》真的给了我很高的报酬。很高!你不会相信的,而且每接一个热线电话,我就可以得到……
噢,我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说……非常多。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微笑起来,有点飘飘然了,自从他们告诉我报酬,我就开始这样了。因此,我现在很容易就可以把这些债还清。visa卡所欠的钱,八方环球信用卡卡上欠的钱,还有欠苏西的钱……所有的债!终于,终于我的生活要开始恢复正常了!
“那么,你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消失了呢?”苏西从厨房里走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叹了一口气,把信放回到门厅的桌子上。“我只是不得不离开,好好想想。我完全糊涂了。”
“因为塔欣?”苏西立刻说。我的身体担心得有点发僵。
“有点吧,”我停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塔欣,”苏西怅然地说,“但是我想他还是很喜欢你。前几天晚上,他来过,留下这封信给你。”
她指了指放在镜子前的一个米色信封。我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拿起了它,噢,上帝,他会写些什么?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撕开信封,一张票从信封里飘然而下,落到了地板上。
“是张歌剧的票!”苏西捡起来说,“今天晚上的!”她抬起头。“真巧,贝基,你能现在回来真是太好了!”
“亲爱的丽贝卡,”我不可置信地读着。
请原谅我在此之前没有与你联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我是多么怀念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我万分希望能够再次与你重温美好时光。
我在信中附上一张将在歌剧院上演的《纽伦堡的名歌手》歌剧票。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的,如果你也能前往,我将非常高兴。
你真诚的塔欣?克莱斯-斯图亚特。
我盯着这封信,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塔欣根本没有看见我翻阅他的支票簿?还是他看见了,但是他决定原谅我?难道他有精神分裂吗?
“嘿,贝基,你一定要去!”苏西说,从我背后探过头来。“你得去。你要是不去,他会崩溃的。我真的觉得他很喜欢你。”
“我去不了,”我把信扔下,“今天晚上我有一个商务会谈。”
“那有什么?”苏西说,“你可以取消它。”
“我……我不能。那很重要。”
“噢,”苏西垂头丧气地说,“但是可怜的塔欣该怎么办?他会一直坐在那儿,等着你,兴奋不已……”
“你替我去,”我提议,“你去。”
“真的吗?”苏西拉长了脸,瞥了一眼票,“我想我可以去。我非常喜欢歌剧。但是说实在……”她抬起头。“到底是谁会有兴致在晚上进行商务会谈呢?”
“是……是卢克?布兰登。”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满不在乎。但是这没有用,我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烧。
“卢克?布兰登?”苏西不解地问,“但是……”她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噢,不!贝基!不要告诉我……”
“只是商务会谈。”我避开她的视线,“仅此而已。两个人公事公办地谈一些商务上的往来,就是这样。”
然后,我赶紧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商务会谈。商务会谈该穿什么衣服?好的,让我想想看吧!
我把所有的外套都从衣橱中拿出来放到床上。蓝色的、黑色的、粉色的,不行,都太难看了。条纹的?还行,但是也许太正式了。米色的……太娇艳了。绿色的……绿色是不是代表着坏运气什么的?
“那么,你打算穿什么去呢?”苏西从我敞开的卧室门口望进来。“你想去买新衣服吗?”她顿时神采飞扬了起来。“嘿,我们上街购物吧?”
“购物?”我心不在焉地说,“这个……也许吧。”
通常,我一听到购物就会兴奋地跳起来,欣然前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噢,我不知道。我可能是太紧张而对购物完全没有感觉吧。过于紧张了。我想我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花在购物上。
“贝基,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苏西吃惊地问,“我在问你,我们去购物好吗?”
“我知道。”我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拿起一顶黑色的帽子挑剔地看着,“实际上,我想我会等上一阵子再去购物。”
“你是说……”苏西迟疑地说,“你是说你不想去购物?”
“的确如此。”
一阵沉默,我抬起头,发现苏西正盯着我看。
“我不明白。”她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你现在怎么变得怪怪的?”
“我并没有变得怪怪的!”我耸耸肩,“我只是不想去购物了。”
“上帝,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是吗?”苏西悲哀地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真的病了?”她快步走进房间,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你发烧了吗?有哪儿受伤吗?”
“没有!”我笑了,“当然没有!”
“你的脑袋是否受过什么撞击?”她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有多少根手指头?”
“苏西,我没事。”我把她的手拨到一边,“说真的,我只是……现在没有购物的兴致。”我把一套灰色套装在身上比画了一下。“你觉得这一套怎么样?”
“说实话,贝基,我真有点为你担心。”苏西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该去检查一下。你和以前……大不一样。这有点吓人。”
“是的。”我伸手取出一件白衬衣,笑着对她说。“也许,我的确变了!”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决定到底该穿什么。我不停地试穿、搭配;突然又想起在衣橱的后面还有一些衣服(我什么时候一定要穿穿那条紫色的牛仔裤)。但是最后我选择了简约大方。我穿上了最漂亮的黑色套装(两年前jigsaw打折时买的),白色的“m&s”t恤衫,一双齐膝高的黑色羊皮靴子(是dolce&gabbana的,但是我告诉妈妈是bhs的,其实不是,因为那时她也想给自己买一双,我不得不假装它们都卖光了)。穿戴整齐后,我把头发盘了起来,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太漂亮了!”苏西在门口羡慕地说,“非常性感。”
“性感?”我感到无比沮丧,“我才不想性感呢!我希望自己看起来很干练。”
“难道不能两者兼得吗?”苏西提议,“既干练又性感?”
“我……不,”我迟疑了一下说。我朝别处看去。“不,我不想。”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11
一些职业女性所必备的东西
我不想让卢克?布兰登认为我是特地为了他而精心打扮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想让他有任何理由认为我曲解了这次约会的目的,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
当我回想起上次在harveynichols百货公司发生的那可怕一幕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羞愧之情遍布我全身。我用力地甩了甩头,尽量不去想它,并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与他共进晚餐呢?
“我只想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像个严肃认真的职业女性。”我对着镜子严肃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了,那么,”苏西说,“你需要一些基本的装备。一些职业女性所必备的东西。”
“比如什么?记事本?”
“比如……”苏西沉思着。“好吧,我有主意了。你等着……”
那天晚上,我比约定好的时间晚5分钟到达了里兹饭店。当我走到门口时,我看见卢克已经到了。他正悠闲地坐着,喝着看起来像是加了奎宁水的杜松子酒。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穿着一套和早上不一样的西装,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深绿色衬衫。他看起来的确……很帅。非常帅!
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像商务约会。
而且,看看这里,没有丝毫的商业气息,一点也不像讨论公务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大吊灯、金色的花环,以及粉红色的软席椅子,还有画满云彩和花朵的漂亮天花板。整个地方富丽堂皇,熠熠生辉,真是……
此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词竟然是“浪漫”。
上帝!我的心紧张地狂跳了起来,我飞快地瞥了一眼镀金镜子中的自己。按照原计划,我穿着黑色套装,白色的t恤,以及黑色的皮靴。但是除此之外,一副玳瑁眼镜(镜片一尘不染)正架在我的鼻梁上,胳膊下夹着最新的《金融时报》,一只手拎着我那笨头笨脑的公文包——在苏西的坚持下——另一只手拎着一台applemac手提电脑。
也许,我做得过火了。
我正想退出来,看看是否可以迅速地把公文包放到衣帽间里(或者就把它扔到一把椅子上,然后走开),这时,恰巧卢克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他笑了。该死!于是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踏上柔软的地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尽管我的一只胳膊为了防止报纸掉下来,不得不紧紧地贴身夹着。
“你好!”卢克站起身和我打招呼,这时我才意识到无法和他握手,因为我手里还拎着手提电脑。我手忙脚乱地把公文包扔到地板上,把手提电脑换到左手——差点就让《金融时报》掉了下来——然后满脸绯红地伸出手去。
卢克的脸上闪过一丝被逗乐了的神情。他庄重地和我握了握手。他示意我坐下,然后有礼貌地看着我把手提电脑放在桌子上,以备使用。
“这台电脑真是漂亮,”他说,“是高科技产品吧!”
“是的。”我对着他淡淡一笑,“我经常在商务会谈中用它来做笔记。”
“啊,”卢克点点头,“你是一个很讲究效率的人。”
显然,他正等着我打开电脑,于是我只好试着敲了一下回车键。按照苏西的说法,接下来屏幕就会被激活。但是,屏幕却毫无动静。
我又漫不经心地按了一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又装作不经意似的戳了它一下——还是没有用!该死!这太让人难堪了。我为什么要听苏西的话?
“出了什么问题吗?”卢克问。
“没有!”我马上回答,然后“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没有,只是我……再三考虑后,决定今天不用电脑了。”我伸手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我会记在这上面的。”
“好主意。”卢克温柔地说,“你想来点香槟吗?”
“噢,”我有些震惊,“那……那好吧。”
“太好了,”卢克说,“我希望你喜欢。”
他抬起头来,一个面带微笑的侍者连忙快步走上前,送来一瓶香槟。天啊!是krug的。
但是,我可不想喜形于色,今天我要表现得极为冷傲。实际上,我已经想好了,我只会喝一杯香槟,然后就只喝纯净水。无论如何,我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在侍者往我的高脚杯里倒酒时,我在笔记本上写道:“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与卢克?布兰登的会谈”。我挑剔地看着这一行字,然后在下面画了两道线。不错,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那么,”我抬起头,举起手中的杯子,“为商务干杯。”
“为商务干杯,”卢克重复道,然后苦涩地一笑,“假如我依然还有什么公务要做的话……”
“怎么了?”我盯着他,困惑不解——接着恍然大悟,“你是说……你在《早安咖啡》里说了那些话之后……它为你招惹了什么麻烦吗?”
他点了点头,我忽然开始同情他。
我的意思是,苏西说卢克很傲慢,这没错。但是我认为在那种场合下他能够挺身而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对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真实想法,这的确很不容易。而现在他正在为这一切付出代价……事情看起来好像全乱了。
“你现在是不是一无所有了?”我轻声地问,卢克笑了。
“还没到那种地步。但是今天下午我们不得不对我们的其他委托人大费口舌。”他苦着一张脸。“毕竟,在电视节目上公然指责自己的主要委托人,可不是公关公司的一贯作风。”
“嗯,我还以为他们会为此而尊重你呢!”我反驳道,“因为你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现在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了,你的行为正好验证了你们公司的宗旨——‘我们讲事实’。”
我喝了一大口香槟,陷入了沉默中。卢克盯着我,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丽贝卡,你有一种神奇的本领,总可以一针见血。”终于,他开口说道,“我们的一些委托人的确与你不谋而合。这件事好像为我们的公司赢得了守信用的好声誉。”
“哦,”我对自己满意极了,“那太好了。那么你没有一败涂地?”
“我当然没有一败涂地。”卢克对我微微一笑,“只是稍有损失。”
侍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重新加满了我的杯子,我喝了一口。当我抬起头,发现卢克又在盯着我。
“知道吗?丽贝卡,你是一个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他说,“你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唔。”我快活地把杯子一挥,“你没听见泽尔达怎么说的吗?我是财经权威与邻家女孩的综合体。”我们目光相碰,两人都不由地大笑起来。
“你博学多才又和蔼可亲,知识丰富又实事求是,你既聪明又有魅力……”卢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盯着杯子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
“丽贝卡,我想向你道歉,”他说,“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那天在harveynichols吃午饭时……你是对的,我没有给予你应得的尊重。”
他不再说话,沉默不语。我低头盯着桌布,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我愤怒地想着,他现在倒想起来说这些了。他在里兹饭店订了一张桌子,点了香槟,然后指望我能笑着对他说:“哦,没关系!”但是,尽管我能够和他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我却仍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在经历了一个成功的早晨后,我斗志旺盛。
“我在《每日世界》上写的那篇文章,和那天的午饭完全没有关系。”我头都没抬地说道,“毫无关系。而你却暗示这两者……”
“我知道。”卢克叹了一口气,“我真不该那么说的。但是坦白地说,那天你让我们全都措手不及了!因此我只是气愤地用了自卫的言辞。”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12
业务上的应酬
“真的吗?”一丝微笑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唇边,“我让你们措手不及?”
“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卢克说,“整整一版的《每日世界》都是关于我们委托人的报道,简直是晴天霹雳。”
哈,这让我感到很得意。整个布兰登传播公司因贾尼丝和马丁?韦伯斯特夫妇而乱作一团!
“艾丽西娅也因此措手不及吗?”我忍不住问。
“她非常地慌乱,那双‘manolos’皮鞋都快被她走断了。”卢克干巴巴地说,“当我得知她在前一天和你通过电话后,她就更为慌乱了。”
哈!
“好极了!”我听见自己孩子气地说。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顶尖的职业女性是不会因对手受罚而幸灾乐祸的。我应该只是点点头,或者是意味深长地“噢”一声。
“那么,我是否也让你感到措手不及?”我毫不在乎地耸耸肩。
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发现卢克正盯着我,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的心开始怦怦猛跳个不停。
“一直以来,你都是让我不知所措的,丽贝卡。”他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也盯着他,喘不过气——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菜单说:“我们可以点菜了吗?”
晚餐好像持续了一个晚上。我们谈谈吃吃,吃吃谈谈。菜的味道好极了,我哪样都不忍心拒绝,酒也是如此美味,让我不得不放弃原来只象征性地喝一杯然后就喝水的打算。当我开始细嚼巧克力千层酥、薰衣草蜂蜜冰激凌以及焦糖梨子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我的头也已开始“嗡嗡”作响。
“巧克力好吃吗?”卢克咽下一口奶酪蛋糕问道。
“还好。”我把巧克力千层酥推到他的面前,“虽然还比不上柠檬奶油冻。”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吃得太饱了。在琳琅满目的饭后甜点中我不知道该吃什么,于是卢克就说看到什么好听,就点什么好了。而大多数甜点的名字都很好听,因此我的肚子就变得鼓鼓胀胀的了。
我觉得好像永远也离不开这把椅子了,它是如此的舒服与安逸,而且我的头也晕得厉害,让我站不起身来;更何况……我打心眼里不想让这一切结束,我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结束!我过得非常开心。让我惊奇的是卢克那么幽默,他让我笑个不停。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且直到现在,我们根本就没提到单位信托投资的事!
一位侍者走过来,收掉了甜点的盘子,给我们一人一杯咖啡。我靠到椅背上,闭上眼,咂咂嘴。噢,上帝,让我永远呆在这儿都行!现在我的确感到有些睡意了——也许是昨天晚上因为要上电视太紧张了,我几乎彻夜未眠。
“我该走了。”终于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我该回……”我住在哪儿来着?哦,富勒姆,“我该回富勒姆去了。”
“好的。”卢克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他放下杯子,伸手去拿牛奶。就在这时,他的手碰到了我的手,然后就停住不动了。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僵住了。我的脸颊开始发烧,我的心焦虑地狂跳起来。
不错,我得承认,是我有意把手放在他前面的。
我这么做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我是说他本来可以若无其事地把手拿开,不是吗?然后继续倒牛奶,开个玩笑,然后告别。
但是,他没有。他慢慢地握紧了我的手。
现在我真的不能动弹了。他的大拇指正在我手腕上轻轻地划过,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皮肤是多么的温暖和干爽。我抬起头,看见他正凝视着我,觉得心跳更快了!四目相对,视线纠结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我不知该如何才能把手抽回,我完全僵在那儿了。
“我在terrazza餐厅看到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是……”他停了一会问道,手指依然懒懒地在我的皮肤上划着。“他是否是……”
“他只是个……”我本想满不在乎地一笑,但是由于我太紧张了,结果却尖声地说道,“只是个百万富翁而已。”
卢克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
“好吧。”他好像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我该为你叫辆出租车。”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或者也许……”他没有说下去。
一阵漫长的沉默。我简直要窒息了。也许什么?什么?
“我和这儿的人很熟。”终于卢克说,“如果我们想……”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想是没问题的。”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
“你想留下来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上帝,噢,上帝,这是我做过的最让人兴奋的事。
“那好,你在这儿等着。”卢克说,“我去看看是否有房间。”他站起身,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远去,手脚一片冰凉。
房间,双人房间,难道他是想……
他不会是想……
上帝,我到底怎么了?
在侍者的陪同下,我们沉默地上了电梯。好几次我都故意看了看卢克的脸,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自从他去问房间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心里一阵阵发凉——说实话,我真希望饭店中没有任何空房间。但实际情况却是,今晚恰巧有人取消了订房,更何况卢克还是里兹饭店的老主顾。当我感叹侍者对我们是如此友好时,他耸耸肩,说他经常在这里进行业务上的应酬。
业务上的应酬?那么这就是我此时的身份和角色了?天啊,简直莫名其妙,我真希望我已经回了家!
我们沿着一条宽大的走廊沉默地走着——然后侍者打开了一扇门,领着我们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双人床和几把柔软舒适的椅子。侍者把我的公文包和applemac手提电脑放到了行李架上,卢克递给他一张钞票,然后他就离开了。
沉默。我从来没感到这么尴尬过。
“唔,”卢克说,“到了。”
“是的,”我几乎都没听出自己的声音来,“谢……谢谢你,还有你的晚餐。”我清了清喉咙,“太好吃了。”
我们好像变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唔,”卢克看了一眼手表又说,“现在太晚了,也许你想……”他停住不说了,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我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我连看都不敢看他。
“那么,我走了。”终于,卢克说,“我希望你睡个……”
“别走,”我听见自己说,然后脸就变得通红。“先别走。我们可以……”我咽了一下口水,“聊聊天什么的。”
我抬起头,正遇上他的目光,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慢慢地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我跟前。我可以闻到他须后水的味道,听见他走动时,衬衫发出的窸窣声。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饥渴地期待着。噢,上帝,我想触摸他。但是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碰。
“我们可以聊聊天什么的。”他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慢慢抬起手,捧住了我的脸。“我们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然后他吻了我。
他的唇碰到了我的唇,温柔地把它们分开,我感到一阵兴奋。他的双手在我的背上滑动,滑到了我的下半身,在我的裙子那儿摸索着。然后他把我紧紧地拉进他怀里,猛地,我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了。
很明显,我们根本就不会聊什么天了!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 尾声
尾声
嗯……
我幸福极了!
躺在世界上最舒服的床上,我感到幸福喜悦,就如同置身于梦境。早晨的阳光照着我紧闭的双眼。我伸了一个懒腰,心满意足地把头靠在一大堆枕头上。噢,我感觉好极了,满意极了。昨天晚上真是……
唔,这么说吧,简直……
算了吧,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不管怎么样,你就不能充分发挥一下自己的想像力?你当然可以。
我睁开眼坐了起来,伸手拿起一杯咖啡,这是让服务生送来的。卢克正在淋浴,此时这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我的思想了。在这儿我不想故作深沉——但是这的确是我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一天。
并不仅仅是因为卢克——虽然这整件事……的确让人惊讶。上帝,他真是懂得如何……
无论如何,这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不仅仅是卢克,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在《早安咖啡》的新工作(虽然每次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快乐)。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我觉得好像……我长大了,我成熟了。我正在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里程,我感到精神焕发,脱胎换骨了!当我回想起自己以前种种肤浅轻率的思想——唔,我真的觉得好可笑。新生的丽贝卡比原先的那个可有头脑得多,有责任感得多,就好像我眼前的有色眼镜被摘掉了,猛地一下子,我看清了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今天早上,我一直在规划着我要做什么。昨晚卢克和我讨论了一些关于政治方面的事,我不得不说,我不时地会冒出一些新鲜有趣的观点。我也许会成为议会中最年轻有为的一员,并常在电视上接受许多重要的采访;也许我会专门负责健康或教育什么的,也许是外交事务。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心想也许我该看看新闻。我把频道换来换去,企图找到bbc1台,但电视里却全都是些庸俗不堪的频道。最后,我放弃了搜寻,就让电视停在qvt频道上,然后斜靠在枕头上。
我喝了一小口咖啡,心里暗自寻思着,我本质上是一个思想严谨的人,这可能就是我和卢克为什么能处得来的原因。
噢,卢克。噢,一想起他我就感到高兴,现在他在哪儿呢?
我在床上坐了起来,正想着是否该到浴室里去吓他一下,这时电视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出售货真价实的nkmalone太阳眼镜。龟甲状,有黑白两色……在铬制镜架上有与众不同的‘nkm’标志。”
这听起来很有意思,我懒洋洋地想着。nkmalone太阳眼镜?我一直想要一副的。
“如果您一次性购买三副……”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说,“您要付的不是400英镑,也不是300英镑,您只需要支付200英镑!至少比零售价便宜了40%!”
我的眼睛盯着电视机,再也移不开了。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知道nkmalone太阳眼镜的通常价格是多少吗?至少是140英镑一副!这就意味着你可以省下……
“现在不必汇钱给我们,”那个女人接着说,“您只需拨打这个电话……”
我的心跳得飞快,我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胡乱地记下了电话号码。这绝对是美梦成真的时刻。nkmalone太阳眼镜!我真的不敢相信,而且是三副!我以后再也不用买太阳眼镜了。大伙儿会喊我“戴nkmalone太阳眼镜的女孩”。(去年买的那副armani太阳眼镜现在已经不行了,早过时了。)天啊,这笔买卖可真够划算的!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了电话,拨号——立刻就接通了!我本来还以为大家都在忙着打这个电话呢,一定是条热线。我告诉对方我的姓名和地址,真心地感谢了对方,然后放下话筒,脸上荡漾起心满意足的笑容。今天真是完美极了,绝对地完美。而现在不过才9点而已!
我高高兴兴地躺回到被单里,闭上了眼睛。也许我和卢克会在这个可爱的房间里度过一整天;也许他们会把牡蛎和香槟酒送到房间来(其实我并不希望如此,因为我讨厌牡蛎);也许我们会……
9点钟,我脑海中的一个小声音猛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皱了皱眉头,甩了一下脑袋,想把它驱逐出去。但是它却依然在我脑海中恼人地响个不停。
9点钟。9点……
我闪电般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的心跳得扑通扑通响。噢,上帝!
9点30分!
德里克?斯米兹!
我答应过他我会去的,我答应过他的。而现在我却还在里兹饭店的房间里,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从这儿赶去富勒姆。噢,我该怎么办呢?
我关掉电视,把头埋进手里,尽量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好吧,如果我立刻行动,也许还来得及;如果我飞速地穿上衣服,跑下楼,跳上出租车,也许还能来得及。富勒姆还不是太远。我也许会迟到一刻钟的样子,对吧?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还是可行的。
理论上,还是可行的。
“嗨!”卢克把头伸出浴室的门外。他的身上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肩膀上还带着几滴闪闪发亮的水珠。昨天晚上我还没注意到他的双肩呢!我盯着他的肩膀。上帝,它们看起来真性感。事实上,总而言之,他简直是太……
“丽贝卡,有什么事吗?”
“噢,”我轻快地说,“没有,事事都很顺利,棒极了!猜猜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刚买了世上最棒的……”
然后出于某种原因,我打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你……来吃早餐吧!”我改口说道,指了指托盘中的早餐。“味道好极了!”
卢克脸上显出一丝不解的神情,然后又缩回到浴室中。噢,赶紧行动,我告诉自己。我该做些什么呢?赶紧穿上衣服,然后溜掉?我还能赶得上这次见面吗?
但是我的手却早已不由自主地把我的背包拿了过来;我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拨了个电话号码。
因为,我的意思是,事实上我们根本无需见面,不是吗?
再说,我也许根本就来不及赶过去了。
更何况,他也许根本就不会介意。他也许更愿意用这段时间来处理其他的繁杂事务。他也许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我没去。
“你好!”我对着电话说。这时卢克走到了我的身后,开始用鼻子蹭着我的耳朵,我感到一阵兴奋。“是的,我想给德里克?斯米兹先生留个言……”精美相框公司
快乐家庭工作组
利兹市l64st伯恩赛德路230a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丽贝卡:
您的136件精美相框我们已收到,并为您的精湛技艺向您致谢。随信附上272英镑以及下次相框的订货单。
我们的质检经理,桑德拉?罗博特姆太太请我转告您,她对您首批产品质量之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般来说,新手的作品是难以达到精美相框公司的质量标准的——很明显,您在这方面极有天赋。
因此我诚挚地邀请您前来参加于6月21日在威姆斯洛举行的相框制作者大会,并做现场技术示范。所有精美相框快乐家庭工作组的成员将欢聚一堂,互相交流做相框的心得与轶事。我保证,这将会非常有意思!
我们非常希望收到您的回音。
工作愉快!
马尔科姆?黑德利
市场部经理
2000年4月7日
另:请问您和那位在《早安咖啡》节目中为大家提供理财建议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是同一个人吗?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布卢姆伍德女士
丽敦sw6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首先感谢您4月9日星期天在电话上的留言。
听到您依然忍受着“急性广场恐怖症”的折磨,我感到很难过。
考虑到您目前的财务状况相对尚可,我建议我们把约会时间向后推延几天。
然而,请您务必保证我能够随时了解你的财务状况,并和您保持联系,以防情况发生任何变化。
祝一切皆好!
您真诚的
德里克?斯米兹
经理
2000年4月10日
另:我非常欣赏您在《早安咖啡》中的出色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