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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笛玉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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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一章 灭门惨祸
  大江西南三巨镇,为衡、庐、武功,衡、庐人皆知之,而武功则罕为人闻。
  武功山首衡尾庐,周八百余里,雄踞于荆吴之间。
  最高峰为白鹤峰,隐隐霄汉、云雨皆在其下,峰峦峻拔,奇石万状,山多洞穴窟室,允为仙灵所居。
  武林中的白鹤门,即发源于此。
  白鹤峰南麓的鹤寿山庄,就是白鹤门所在。
  白鹤门武功自成一家,“白鹤剑法”,更是名震武林,因择徒甚严,历代相传,人数不多,门人子弟,更少在江湖走动。
  尽管如此,“白鹤门”这三个字,在武林中还是极具份量的,它纵然没有“少林”、“武当”那么响亮;但他在江湖上屹立了三百年,没有人敢轻视过它。
  白鹤门传到这一代,只有师兄弟两人,大师兄李松涛,也就是鹤寿山庄的主人。
  师弟宋天健,是住在白鹤峰东麓的宋家村,和鹤寿山庄相距不过三里左右。
  这天未牌时光,太阳稍稍偏西,通向鹤寿山庄的山道上,正有一匹健马,急驰而来。
  马上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壮汉,身上穿着一套蓝布衣衫,腰跨单刀,背上还背着一个蓝布囊,双手紧拉缰绳,纵马急驰。时当清和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天气。但马上汉子却是满头大汗,身上衣衫都已湿透!连坐下马匹,也在不住的嘘气,全身尽湿!
  看样子,这一人一马,走然是从远处赶来,马不停蹄,长途奔驰,赶了不少路程,已经是人疲马乏。
  不大工夫,马匹已经驰到鹤寿山庄前面,但听一声“希聿聿”长鸣,马上汉子已经勒住马头,仰脸望了庄院门额上用青砖携的“鹤寿山庄”四字。
  他那张瘫着汗水、满脸油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喘息着喃喃说道:“总算到了……”
  正待翻身下马,蓦地一阵天昏地暗,一个倒栽葱从马上翻跌下来,砰然堕地,立时昏了过去。
  这阵急骤的马蹄声,早已惊动了庄院里的人,但见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两个庄丁,一眼瞧到蓝衣汉子昏倒地上,不觉吃了一惊。
  前面一个咦道:“这人怎么啦?他跌昏过去了。”
  稍后一个道:“快过去瞧瞧。”
  两人急步奔到蓝衣汉子身边,一左一右把他扶着坐起。
  蓝衣汉子这一阵工夫,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缓缓睁开双目,看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的道:“在下要见李庄主。”
  就在此时,大门内又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两道眼神投注到蓝衣汉子身上,问道:“李福,这人是谁?”
  左首一个庄丁抬头道:“姜少爷,这位朋友要见庄主。”
  这青衫少年正是李松涛的二弟子姜兆祥,他也是庄主夫人姜氏的娘家侄子。
  姜兆祥走到蓝衣汉子跟前,含笑点头问道:“朋友贵姓,要见家师,有什么事么?”
  蓝衣汉子喘息着道:“在下受人之托,远从千里外赶来,有极关重要的事,要面见李庄主。”
  姜兆祥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自己不好作主,这就朝两个庄丁吩咐道:“你们扶着这位朋友进来,我先去禀报师傅。”
  XX XX XX
  这是书斋前面的一个小花圃,绿草如茵,铺着一条曲折而整齐的白石小径,通向酴糜花架。
  开到酴糜花事了。
  这正是酴糜花盛开的季节,轻风徐来,一阵阵清香的花香,薰人欲醉!(酴糜本是酒名)
  一个五旬左右、面貌清皙,身穿海青长衫,胸飘黑髯的人,正在酴糜花架前面,负手伫立,状极悠闲。
  这人就是白鹤门的掌门人鹤寿山庄的庄主李松涛。
  就在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际,他连头也没回,就徐声问道:“兆祥,有什么事么?”
  随着话声,缓缓转过身来。
  进来的正是姜兆祥,他看到师傅,立即脚下一停,垂手答道:“弟子正有一事,禀报师傅来的。”
  李松涛一手捻须,口中“噢”了一声,说道:“你说。”
  姜兆祥道:“方才有一位朋友,在咱们庄门前,堕马昏厥过去,被李福、李吉两人扶起,那人说是求见你老人家来的。”
  李松涛脸上微露惊异之色,注目问道:“你可曾问他从哪里来的?”
  姜兆祥道:“弟子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受人之托,远从千里外赶来,有极重要的事,要面见师傅。”
  “有极重要的事……”
  李松涛双眉微微一拢,问道:“他没有说姓名?”
  姜兆祥道:“没有,弟子看他长途跋涉,体力不支,说话十分虚弱,就没有多问。”
  李松涛道:“人在哪里?”
  姜兆祥道:“弟子要李福他们扶着他进来,弟子就赶来禀报。”
  李松涛点头道:“好,为师出去瞧瞧。”
  当先举步往外行去,姜兆祥紧随师傅身后而行。李松涛步出前厅,李福、李吉两人已把蓝衣汉子扶入前厅左厢。
  李吉倒了一蛊热茶给他,那蓝衣汉子喝了几口热茶,精神已稍稍好转。
  李松涛跨进厢房,李福、李吉垂手伺立,李福悄悄朝蓝衣汉子说道:“咱们庄主来了。”
  蓝衣汉子听得精神为之一振,坐着的人,要待挣扎着站起。
  李松涛连忙摇手道:“兄台长途跋涉,不用客气,快请坐了说也是一样。”
  蓝衣汉子只好坐着抱抱拳道:“在下见过李庄主。”李吉慌忙端过一张椅子。
  李松涛在他对面坐下,目注蓝衣汉子,问道:“兄弟听小徒说,兄台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蓝衣汉子道:“在下受人之托,从千里外赶来,有一件东西要当面送交李庄主。”
  他一面说话,一面解开上身衣衫,从贴身处取出二尺来长一个布包,布包外面,还缠了无数道的破布条。
  蓝衣汉子十指颤抖,解着一道又一道的布条。
  李松祷忍不住问道:“兄弟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令友如何称呼?”
  蓝衣汉子没有说话,他解着布条抬起头来,双目神光散慢张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松涛见多识广,一见蓝衣汉子神清不对,迅速伸出手去,一把握住蓝衣汉子右手脉门,运起内功,把本身真气,由掌心输人他脉门,口中急急问道:“兄台快说,令友是谁?”
  蓝衣汉子断断续续的道:“他……他……是……”
  李松涛但觉输入他脉门的真气,行经“少手阴经”,便已无法送入,心头暗暗一叹,松开了五指。
  蓝衣汉子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姜兆祥吃惊道:“师傅,他伤的很重么?”
  李松涛双目紧皱,脸色凝重,徐徐说道:“死了,他心脉已断,为师度入的真气,无法输入……”
  姜兆祥奇道:“顺傅,他如是心脉被人震断,怎么还能骑马赶到咱们这里来呢?”
  这话没错,一个人若是身负重伤,只要设死,骑马赶路,也许不成问题;但若是心脉被人震断,就得当场呕血而死,决不可能还会骑马赶路。
  李松涛听得不觉一呆,一声不作,俯下身去,一把撕开蓝衣汉子衣襟,仔细检视了一遍,发现蓝衣汉子身上根本找不出一丝伤痕!
  心头大是惊异,口中说道:“这就奇了!”
  姜兆样站在师傅身侧,只见师傅脸有惊凛之色,渐渐变得十分凝重,心头不由暗暗惊异。
  李松涛缓慢的站起身来,向天舒了口气道:“莫非会是无形掌所伤?”
  说到这里,突然转脸朝姜兆祥道:“兆祥,你过去把缠着的布条解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兆祥答应一声,过去俯身从地上拾起那缠着许多布条的包裹,这时虽经蓝衣汉子解去了一大半,还捆扎着不少布条。
  姜兆祥迅快的解开布条,里面是一个青布包,解开布包,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柄二尺来长,剑鞘奇阔的短剑。
  这柄短剑,形式奇特,剑柄剑鞘连在一起,蓝底用金线盘嵌出一双丹凤。
  剑柄正好是凤头,镶了一颗紫色明珠,凤眼镶的是一粒色呈淡青的宝石,晶莹夺目,整只丹凤,手工十分精细。
  翻过剑鞘,背面同样是一只用金线盘嵌的丹凤,连凤头上的紫色明珠,鸟眼中的淡青宝石,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姜兆祥双手捧着短剑,走到师傅面前,恭敬的道:“师傅,这柄剑好像很名贵。”
  他倒有些眼光。
  李松涛一双精光溜溜的眼神,直注在剑鞘之上,一霎不霎,过了半晌,才伸手从徒儿手中接过短剑,口中喃喃道:“莫非是金凤钩。”
  姜兆祥眼看师傅神色有异,不敢多问。
  但听“锵”的一声,李松涛已经手按吞口,掣出短剑。
  短剑出匣,但见一钩亮银光芒,耀目生花,一看就知是柄吹毛立断的好剑,只是剑尖弯作钩形。
  那是钩,不是剑。(十八般兵器中,钩、剑有别)
  这下李松涛亦惊亦喜,瞿然道:“果熬是金凤钩!”他迅快还钩入鞘,依然用青布包好,皱皱双眉,忽然抬目道:“兆样,你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姜兆祥在蓝衣汉子怀中摸了一阵,他身上除了十来两碎银子,就别无一物,这就抬头道:“师傅,他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
  李松涛道:“他背上背的是什么兵器?”
  姜兆祥翻过蓝衣汉子尸体,从他背上,取下青布囊,解开袋口绳子,取出一支二尺八寸长的精钢短拐,双手呈上。
  李松涛接过铁拐,略一凝视,只见拐上刻着“河东程氏’四个小字,心中不觉一动,蓦地跨上一步,伸手从蓝衣汉子腰际,抽出一柄雁翎刀,仔细一瞧,果然上面也有四个绳头小字:“河西陆氏”。
  暗暗忖道:“河东铁拐河西雁翎这两件兵刃,果然是晋陕双义之物,以眼前情形看来,蓝衣汉子可能就是云中雁陆子长,但他肩上,何以又背了‘一拐镇黄河’程清和的铁拐呢?”
  “一个人的成名兵器,决不会轻易离身,除非程清和已经遇害……”
  “他们可能是为了护送金凤钩才遇害的,他们为什么要把金凤钩送到鹤寿山庄来呢?”
  李松涛一时之间,但觉这中间错综复杂,单凭想像,无法理出一点头绪,当下把刀拐往几上一放,抬目道:“李
  福。”
  李福在门外应了一声,急步行人,垂手道:“庄主有什么吩咐?”
  李松涛道:“你速去宋家庄,请宋二爷来一趟!”
  李福应了声“是”,正待退下。
  李松涛道:“速去速回。”
  李福又应了声“是”,转身匆匆退去。
  李松涛从几上取起青布包,“金凤钩”和一拐一刀,回首朝姜兆祥道:“兆祥,你要李吉带两个人,把这位朋友的尸体抬到庄外埋了,今日之事,不准传扬出去。”
  姜兆样恭身应“是”。
  李松涛转过身子,正待回转书斋,就在他堪堪步出厢房,就听到大门前传来“砰”然一声大震!
  那是有人撞上了大门,发出来的声响!
  李松涛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住足道:“兆祥,快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姜兆祥答了一声,匆匆奔出。
  一回工夫,只见他气急败坏的奔了进来,说道:“师傅,是李福撞在大门上,昏了过去。”
  李松涛心头一震,急急问道:“李福人呢?”
  话声未落,只见李吉已半抱半扶,肩头搭着李福,走了进来,扶着他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李松涛面色凝重,一双炯炯眼神,直注在李福身上。
  李福脸色煞白,胸头伏起,不住的喘息。
  李松涛双眉傲皱,问道:“李福,你遇上什么人?”
  李福两眼望着庄主,摇摇头,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身子摇了两摇,往后倒去。
  李松涛伸手探他鼻息,早已气绝,心头这份震惊,当真无以复加,仔细检视李福全身,却和蓝衣汉子一样,根本找不出半点伤痕来。
  姜兆样看的一呆,忍不住道:“师傅,李福他……”
  李松涛白皙而清瘦的脸上,已经现出愤怒之色,凝声道:“果然是无形掌,他居然找上鹤寿山庄来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气怒已极,但却掩不住心头的惊凛。
  缓缓回过身去,朝李吉道:“你且出去”
  李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唯唯应“是”,迅快退了出去。”
  李松涛再次从几上取起青布包,(金凤钩)缓缓交到姜兆祥手中,凝重的道:“快贴身藏好。”
  姜兆样愕然道:“师傅……”
  李松涛道:“快贴身藏好,再听为师吩咐。”
  姜兆祥不敢违拗,接过青布包,依言贴身藏好。
  李松涛又从身边取出一块玉符,交到姜兆祥的手中,忽然放低声音说道:“你回不论有何变故,你要玫儿随你从后园出去,持此玉牌,赶往庐山青玉峡,求见……。”
  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住口不言。
  姜兆祥听得大奇,仰面问道:“师傅要弟子陪同表妹,前往庐山青玉峡找什么人?”
  李松涛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到了那里,自会知道。”
  姜兆样道:“师傅要弟子什么时候动身?”
  李松涛道:“愈快愈好。”话声出口,接着说道:“从后园出去,即是一片森林,你们行迹必须十分隐秘,玫儿若是问你,不必把方才之事告诉她,只说为师要她去青玉峡,不愿人知。”
  姜兆祥听师傅口气,心中已经料到可能有强敌上门。
  在他心目中,白鹤门一直是武林各大门派的翘楚,师傅一直是武林中罕有敌手的高人,但自从蓝衣汉子和孪福相继死去,身上找不到一点伤痕,师傅的神色,就显得十分不安。
  他老人家要自己带着表妹前去庐山青玉陕,分明含有避祸之意。他和李松涛,名虽师徒,实则内侄,情同父子,听师傅这番话,心头不觉一黯,说道:“师傅……”
  李松涛面色郑重,说道:“记住我的话。”接着勉强笑道:“其实为师早就有意把她送到青玉峡去,你们去了之后,也许过上几天,为师也会赶去和你们见面。”
  姜兆祥道:“弟子记下了。”
  李松涛一挥手道:“你快去吧,要玫儿立时动身,不用到前厅来了。”
  姜兆祥躬身一礼道:“弟子遵命。”
  说完,转身往后院而去。
  李松涛迅快回进书斋,从墙上摘下松纹剑,在腰间佩好,然后从容走出前厅,只见李吉还站在廊下,这就吩咐道:“李吉,你去开启大门。”
  话声甫落,突听一阵急骤的蹄声,由远而近!
  李吉开启大门,李松涛也轻快的走到门口。
  这一瞬工夫,但见三匹快马,也已驰近。
  前面一骑,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青衫汉子,正是李松涛的大弟子杨继功。
  后面两骑,则是李禄、李庆。
  只要看他们三匹马上,载着大大小小的麻袋,一望而知正好从山下采办粮食杂货回来。
  杨继功原是山下一个孤儿,李松涛看他骨格清秀,就把他领回来,收在门下,那时才不过十岁左右。
  经过李松涛二十年倾囊传授,一身武学,已得白鹤门真传。
  因他常下山去采购杂物,江湖上都知道他是鹤寿山庄的大弟子,又因他经常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青鹤”。
  这是江湖上为了讨好李松涛,也含有捧场之急,说他青出于蓝。
  杨继功马匹驰近庄前,一眼看到师傅,慌忙跃下马匹,恭身叫了声,“师傅。”
  李禄、李庆也同时翻身下马,拢看马头,肃然而立。
  李松涛一双炯炯自光,直注在杨继功的脸上,凝声道:“继功,你们在路上,可曾遇见什么人吗?”
  杨继功讶然道:“弟子没遇上什么人?”
  李松涛讶然道:“没遇上就好……”
  话声还未说完,杨继功突然身子幌了两幌,双脚一软,扑倒地上。
  紧接着又是“扑”“扑”两声,李禄、李庆也同时摔了下去。
  李松涛急怒交并,突然目光一抬,厉声道:“白鹤门很少在江湖走动,也从不卷人江湖是非,何方高人,连续向鹤寿山庄的人下手,怎不请出来让李某见识见识。”
  他这几句话,是以内家真气送出,虽然较远之处,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尖细的长笑,传了过来,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瘦高人影!
  这人来势奇快,眨跟工夫,已经到了庄院前面。
  这人是个瘦高个子,双臂特长,最奇的是一颗脑袋,又尖又长,配着一张狭长的脸,青惨惨木无表情,活像是木头削成的一般,身上穿一件蓝布蓝衫,因为他太瘦了,看去虚飘飘的简直像一个木偶。
  李松涛看的一呆,沉声道:“阁下何人?”
  瘦高个子深沉一笑,拱拱手道:“李庄主请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脸上笑容,登时很快敛去,接着冷漠的道:“李庄主是一派掌门,自然识不得区区在下了。”
  李松涛目光宜注对方身上,以他的阅历,竟然看不出这
  瘦高个子是何来历?但直觉的感到此人一身武学,却是相当高明!心头暗暗纳罕:“难道蓝衣汉子、李福、杨继功、李禄、李庆,都是死在此人手下的?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伸手一指卧倒地上的三人,沉声道:“他们三人,是你杀死的么?”
  瘦高个子裂裂阔嘴,那不是笑,只是露出他一排白惨惨的牙齿,尖细的道:“岂敢?岂敢?在下做事,从不抵赖,令高徒和两位管家并没有死,只是内腑受震,昏了过去,在下的意思,是用他们作个榜样而已!”
  李松涛听说杨继功未死,对方底下的话,都没听清楚,就一个箭步,掠到杨继功身边,伸手朝他胸前大穴上推去。
  杨继功果然没死,但李松涛双手在他胸前椎拿了一阵,杨继功依然双目紧闭,一动没动。
  瘦高个子冷声道:“令高徒是区区使的手法,天下武功,同源异流,手法各殊,李庄主又不是区区,如何解得开来?”
  李松涛气得身躯一颤,怒哼道:“朋友找上鹤寿山庄,究有何事?”
  瘦高个子道:“李庄主问得好,这是正事儿,咱们不妨待回再谈,等区区先把令高徒和两位管家弄醒过来再说不迟。”
  他不待李松涛回答,巳然履声橐橐,走了过来,伸展了一下特别长的双臂,一双鸟爪般的手掌,停在半空,五指下垂如钩,朝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杨继功身上招了招手。
  说也奇怪,方才李松涛双手推拿了一阵,还无法化解,但瘦高个子双爪悬空了一招,杨继功躺着的人,身躯忽然一震,双目徒睁,翻身坐起。
  瘦高个子也没理他,双爪悬空,又朝李禄、李庆两人身上,依样葫芦,招了招手。
  李禄、季庆同时身躯翻震,坐了起来。
  李松涛见多识广,自然识得瘦高个子使的是什么手法,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声音,叫道:“爹!”
  随着从大门内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口个是身穿浅绿衣裤的姑娘,她有一张瓜子型的脸,端正的鼻梁,红菱般的嘴唇,更配上新月样的眉毛,和一双漆黑而亮晶晶的眸子,使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姑娘。
  她不但脸孔生得美,就是两条乌黑有光的辫子,从肩头一直垂到胸,走起路来,不住的右左摆动,更显得活泼娇憨!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姜兆祥,一脸俱是焦急之色!
  李松涛听到这声“爹”,身子不觉一震,急忙转过身来,说道:“玫儿,你们出来作甚?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这姑娘正是李松涛的独生女儿李玫,她听了爹的话,不觉一怔道:“我是问爹来的,表哥他……”
  李松涛没待她说完,挥挥手道:“是我叫兆祥告诉你的,你们还不快给我进去,快些走。”
  李玫自幼丧母,从懂事起,爹从未对她有过一句疾言厉色,这时当着许多人,对她大声说话,她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掉头往里奔去。
  姜兆祥眼看师傅脸色不对,心头一怕,连忙跟着表妹身后,奔了进去。
  瘦高个子冷冷嘿道:“鹤寿山庄的人,走不了的,一个也走不了。”
  李松涛几乎气炸了心,敞笑一声道:“很好,朋友上门寻衅,没把鹤寿山庄放在眼里,李某也未必把朋友放在眼里,你说,你是干什么来的?”
  瘦高个子又裂裂阔嘴,霜出森森狼牙,嘿然道:“在下来意,李庄主早该明白了。”
  李松涛凛然道:“李某不明白。”
  瘦高个子道:“李庄主要是不明白,那只好由在下说出来了。”
  李松涛道:“朋友请说。”
  瘦高个子似笑非笑,说道:“在下奉命追回失物,陆子长送到贵庄来的东西,李庄主最好交出来,让在下带走,在下决不动贵庄一草一木。”
  李松涛突然长笑一声道:“朋友动动看。”
  瘦高个子阴侧恻道:“李庄主这般说法,那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了?”
  李松涛脸现郁怒,冷哼道:“别说李某不认识陆子长,更不知朋友说的究是何物?就算李某知道,凭你朋友想来鹤寿山庄强索硬讨,那是做梦。”
  瘦高个子一阵嘿嘿冷笑,说道:“区区在下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自然不敢向李庄主强索硬讨,区区方才说过,是奉命追回失物,自然有人敢向鹤寿山庄索取,问题是李大庄主肯不肯买这个面子。”
  李松涛冷峻的道:“朋友的主子是谁,不妨说出来让李某听听。”
  瘦高个子阴沉一笑:“区区若是说出来了,李庄主这条命,只怕活不到天黑。”
  杨继功一直侍立在师傅身后,闻言不觉勃然大怒,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鹤寿山庄放肆?”
  瘦高个子嘿嘿干笑道:“小娃儿,你这条命、还是区区掌下留情,才让你活到现在。”
  李松涛一摆手道:“继功,不许多嘴。”
  杨继功不敢再说,但心头却暗暗不服,愤怒的瞪了瘦高个子一眼。
  李松涛总究是一派掌门,心知对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但他依然渊停岳峙,气定神闲的道:“李某忝掌一派门户,井非怕事的人,朋友只管说出来,看我是否活得到天黑?”
  瘦高个子发出一声尖细的长笑,点点头道:“李大庄主一定要问,那么你看清楚了。”
  说完,一手指天,打了个手势。
  李松涛一派宗主,在武林中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骤睹瘦高个子的手势,不禁脸色大变!
  他本已怀疑“无形掌”的来历,如今果然证实所料非虚。
  这一刹那,他心头闪电般一转,立刻回过头去,朝杨继功吩咐道:“继功,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进去吧!”
  话声一落,同时以“传音入密”说道:“你进去要玫儿依我吩咐,由兆祥陪同,火速离开此地。”
  杨继功为人机警,顿时躬身应“是”,朝李禄、李庆吩咐道:“你们把东西搬进去。”
  说完,转身就走。
  突听瘦高个子沉喝道:“站住。”
  杨继功那会听他的,脚下不停,依然朝里行去。
  李松涛一手当胸,暗暗蓄势,微哂道:“朋友要待如何?”
  瘦高个子哂然道:“看到区区手势的人,都是死数,一个也休想活命。”
  突然扬手一掌,隔空朝杨继功背后拍去。
  李松涛早巳防他有此一着,口中朗笑一声,左掌扬处,迎击出去。
  这一掌,“白鹤亮翅”,是白鹤门拦击手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因为它是旁侧攻敌,不但震力极强,能够把敌人掌力,拦腰截断,而且在这一掌后面,临机应变,可以接连十八种不同变化的攻敌手法,拦击敌人。
  李松涛内功何等深湛,这一掌又是蓄势而发,威力自然十分惊人!
  但就在他一掌出手,忽然感到不对!因为他虽是迎着瘦高个子掌势,拦击过去,这一记的掌上劲力,少说也扩及数尺,但掌风横扫而过,竟然空空如也,并没有拦截到对方的掌势!
  青鹤杨继功为人机智,他听到瘦高个子的喝声,和师傅一声朗笑,他明知师傅已经拦住了对方。但依然不敢大意,身形突然加速闪避,本来是朝大门左首闪人的人,却忽的横闪而出,朝大门右首闪去。
  杨继功的身形一闪而投,但大门左首青石门框上,忽然石屑纷飞,无声无息的印上了一只掌印。
  瘦高个子也在此时,好像被人猛力推了一把,上身摇晃,横跨一步。
  原来瘦高个子拍出的一掌,还是被李松涛拦截到了,只是“无形掌”似虚而实,似实又虚,掌力能透过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击中目标。因此李松涛明明接住了,却像空的一般。
  差幸杨继功机警,到了门口,又朝右闪出,“无形掌”力才击在青石门框上;但瘦高个子也被李松涛这一掌,震得心头一凛,站立不住,横跨了一步。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两人各自发了一掌,举手间的事。
  李松涛看到青石门框上留的掌印,心头也暗暗凛骇,但此刻势成骑虎,白鹤门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岂能因对方打了个手势,就甘心屈服?即使那魔头真的来了,自己也未必惧怕。
  李松涛一念及此,领觉瘦高个子上门寻衅,掌杀李福。白鹤门除非不想在江湖立足,否则就得杀了此人。
  当下口中长笑一声,道:“朋友找上鹤寿山庄,掌杀李福,李某今日若是放过了你,白鹤门还能在江湖立足?”
  说到这里,“锵”的一声,长剑出匣,双目寒光电射,注定瘦高个子,缓步逼了过去,凛然喝道:“朋友小心了。”
  挥手一剑,劈击而出!剑势出手,立时漾起一道银虹,森森寒气,直逼过来!
  瘦高个子自然识得厉害,白鹤门以剑法驰誉武林,他出手就使出长剑,显有把自己立劈剑下之意。
  口中阴沉一笑,突然飞身后退,右手抬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三尺长的铁手,食中二指直伸作剑诀状。
  这一件纯钢的外门兵器,尤其是大拇指和无名指、小指,虽然屈聚掌心,但三个指头,并未合拢,中指约有数寸距离,一望而知是专门锁拿敌人兵刃之用。
  瘦高个子兵刃在手,立时欺身而上,铁手一举,就使了一招“云封巫峡”迅若奔雷,朝外封出。
  李松涛长笑一声,剑势如长江大河,一挥而至,耀目剑光,在夕阳照射之下,有如一道银色闪电。
  瘦高个子铁手挥动,迎向飞来长剑,但听“呛啷”一声,金铁交鸣,飞溅起一串火花。他接下一剑,直震得右臂酸麻,向后连退三步。
  他虽知白鹤门剑法凌厉,李松涛武功高强;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功力,竟会深厚到如此境界,心头暗喑震惊!
  李松涛缓缓扬起松蚊剑,冷然道:“阁下再接李某一剑。”又是一剑,挥手而出。
  瘦高个子心头暗暗恼怒,不待剑势劈到,反而纵身迎了上去,铁手抡动,直向剑身上锁来。但听又是一阵“呛啷”剑鸣,紧接着“嗒”的一声,瘦高个子一下锁住了李松涛的长剑,但李松涛也一下削断了铁手上的大拇指。
  人影一分,瘦高个子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四五步,才算站住,他低头一瞧,不禁脸色大变。口中尖哼一声,纵然欺扑而上,铁手挥动,连发三招,这三招也全力施为,快速无比,势道也极为凌厉。
  李松涛退后半步,正待发剑。瘦高个子左手扬处,拍出一掌,忽然也往后退了一步。
  李松涛见闻渊博,觉得他欺扑过来,出手抢攻的人,双方招式未接,绝无后退之理。
  心念一动,左手袍袖一挥,迎着对方掌势丢拂而起。就在此时,瞥见瘦高个子铁手一指,从铁手中指,发射出数缕蓝芒,电射而来!
  错非在夕阳斜照之下,可以清晰看到点点蓝芒,若是较为幽暗之处,这种细如牛毛的毒针,肉眼简直无法看得清楚。
  李松涛怒笑道:“好歹毒的暗器。”
  挥手一剑,洒出一片剑光,把飞射而来的蓝芒,一齐击落,身形侧上半步,左手一探,直向对方铁手抓了过去。
  这一抓,发的又快又准,五指一紧,已把铁手紧紧截住,右手长剑急如星火,一下抵住了瘦高个子的咽喉。
  瘦高个子心头猛吃一惊,急急用力往后一挣,但李松涛五指有如铁箍,瘦高个子内力上不及李松涛深重,哪想挣得动分毫?这时他们两人各自一手还紧抓着铁手不放,铁手总共不过三尺长,他们两人距离之近,也可以想见。
  李松涛的剑尖指着瘦高个子咽喉,瘦高个子若是不放弃铁手,就得伤在对方剑下;但若是放弃铁手,却又心有未甘。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李松涛剑尖直指瘦高个子咽喉,口中沉喝一声道:“阁下再敢动一下,莫怪李某刺穿你的喉咙。”
  雪亮的剑尖,已经抵在咽喉之上,到了这时,瘦高个子就算想放弃铁手,往后跃退,都已迟了!
  因为李松涛全神贯注着他,只要发现他有后跃的企图, 抵在他喉咙上的剑尖,只须轻轻一送,便可置他于死地。
  这道理,瘦高个子自然明白,一时哪敢妄动,他那张本来冷漠得如同木头的脸上,登时变得惨白无比,说道:“你……要怎样?”
  李松涛严肃的道:“你放下兵器,随我进去。”
  蝼蚁尚且偷生,性命悬在人家剑尖之下,哪得不低头?瘦高个子缓缓松开五指,放弃了他的铁手。
  李松涛一手夺过铁手,剑尖依然抵在瘦高个子喉咙上,冷声道:“走!”
  就在他“走”字出口,但听“拍”的一声,抵在瘦高个子咽喉上的松纹长剑,突然间无缘无故齐中折断!
  这一下,不但李松涛大吃一惊,连瘦高个子也瞪大眼睛,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李松涛身为一派宗主,武功之高,在当代武林中,已属有数高手,瘦高个子虽比李松涛逊上一筹,也非泛泛之辈。
在两人四只眼睛注视之下,没有一点风声,也没有半丝微兆,一柄百练精钢长剑竟然会无缘无故,自己齐中折断!瘦高个子只不过怔得一怔;眼看机不可失,立时双足点地,向后暴退出去一丈来远。
  但听得一声轻咳,传了过来!
  李松涛、瘦高个子同时转头望去,不知何时,左首一株参天古柏之下,已经多了一个青袍飘逸的中年文士,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
  那中年文士看去约摸四十来岁,生得丰神俊逸,气度非凡,只要看他脸含微笑,就会觉得他风流儒雅,令人可亲!
  中年文士目若朗星,缓缓朝瘦高个子投来,微哂道:“真是无用的东西。”
  话声中,两道眼神,突然出现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虽然这股杀气只不过在他跟中一闪而逝,但却能令人背脊骨上,阵阵发麻。
  瘦高个子在这刹那之间,变得面如死灰,整个人都僵住了,双腿一软,扑的跪了下来,说道:“属……下……该……该死……”
  敢情他心中过份害怕,口齿打战,一句话说了半天。
  中年文上已经缓缓走了过来,他态度安样,像踱着四方步一般,看去缓慢,实则身形飘逸,快得如同行云流水!
  瘦高个子一句话还没说完,中年文士已经到了他面前说道:“我手下从无一人像你这般脓包,念你随我多年,快去吧!”
  衣袖轻轻扬起,朝瘦高个子跪着的人拂去。
  瘦高个子听出中年文士口气不对,心头又骇又急,连连叩头道:“天君……饶……”
  中年文土拂出衣袖,不带丝毫风声,也看不出如何劲急,只是虚飘飘的毫不着力,但瘦高个子叩头的人,却忽然凌空飞起,一下子飞出五丈开外。
  也没听到“砰”然出声,好像只是把他移了个地方,轻轻落到地上,仍然是原来模样。
  等他落到地上,才说出“命”字来。但这“命”字出口,就不再说话,也不再见他有何动静,伏在地上,已经死去。
  中年文土连看也没看一眼,若无其事的缓缓转过身来,含笑朝李松涛点点头道:“李庄主请了。”
  李松涛右手还握着半截断剑,另一只手上,正是从瘦高个子手中夺来的铁手,怔立当场,脸上神色,显得十分凝重,沉声说道:“阁下就是……”
  中年文士似是不愿他说出自己名号,突然朗朗一笑道:“兄弟贱号不值一提,我还有事去,不克久留,有一件事,想和李庄主情商。”
  他这声长笑,十分惊人,不但打断了李松涛的话头,而且笑声之中,好像有一股极大潜力,直向胸口涌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李松涛心头暗暗震惊,忖道:“这魔头果然厉害。”但他究竟是白鹤门一派之主,心头纵然震惊,表面上看去,依然十分镇定,缓缓说道:“什么事?”
  中年文士道:“兄弟听说晋陕双义把金凤钩送上贵庄,此物对兄弟关系极大,李庄主若肯交与兄弟,日后必有重报。”
  李松涛冷冷一笑道:“李某和晋陕双义素昧平生,他们怎会把东西送到敝庄来?再说李某也根本未曾见过金凤钩,更无须阁下重报。”
  中年文士笑道:“李庄主那是不肯交出金凤钩来了?”
  李松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说道:“听阁下口气,李某好像非交出金凤钩来不可。”
  中年文士依然脸含笑容,说道:“正是如此,兄弟一向言出如山,既说出来了,李庄主自非交出来不可。”
  李松涛浓眉一扬,冷声道:“李某很少涉足江湖,一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也从未怕过事,阁下莫要逼人太甚。”
  就在他话声甫落,但见从林梢倏然飞堕一人,大声道:“大师兄,这是什么人,胆敢到鹤寿山庄来撒野?”
  这人不过四十出头,身穿一件团花青绸长衫,腰束缎带,悬一柄二尺五寸长的阔剑,生得面如冠玉,自若朗星,意态潇洒。
  他,正是李松涛的师弟宋天健。
  李松涛看到师弟忽然闯来,不觉浓眉微微一皱,说道:“宋二弟,这里没你的事。”
  朝他暗暗递了个眼色,挥挥手,示意他速走。
  宋天健不禁一呆,白鹤门屹立武林,已有数百年之久,掌门大师兄一身武学,非同小可,怎会暗示自己速速退走?
  一念及此,不由的朝中年文士仔细的打量了一眼。
  这一打量,宋天健登时想起一个人来,只有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闻于天是这副装束。
  也只有这魔头,才会使大师兄心怀戒惧,要自己退走。
  想到这里,不觉心头暗暗一紧,目注中年文士,沉喝道:“阁下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么?”
  中年文土呵呵一笑道:“宋二侠猜对了,兄弟正是闻某,不过兄弟昔年有一个誓言,凡是当面提到兄弟姓名的人,死无赦,宋二侠虽是无心,但我誓言必践,你就自裁了吧!”
  他仪表温文,气度高雅,说话之时,一直面带笑容,连说话的声音,也极为清朗动听。
  宋天健怒笑道:“你不愿人提飞天神魔之名,就该少作些孽……”
  飞天神魔脸色突然一沉,轻喝道:“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右手大袖一抖,“呼”的一声,朝宋天健迎面拂去。
  李松涛急忙叫道:“宋二弟速退。”
  宋天健翻腕掣剑,呛的一声,阔剑出匣,大声道:“小弟倒要瞧瞧这魔头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他口中说的稀松,实则哪敢丝毫轻敌?身形飞旋,很快的横闪而出,双手一层,剑使“玄鹤拂云”,身子离地数尺,倏然平飞滑进,一道寒芒直指飞天神魔右胁。
  这一剑,避招进招,身法美妙,剑光如练,不愧是白鹤门顶尖高手。
  飞天神魔一袖拂空,脸上微微一哂,袖角向下一沉,便已把他刺来阔剑卷个正着!紧接着大袖轻扬,但听“呼”的一声,一道银虹冲天飞起,那正是宋天健的阔剑,被他震飞出去。
  宋天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他手下,只走出一招,就被卷飞宝剑,心头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我和你拚了。”
  挥手一掌,朝飞天神魔当胸拍去。
  飞天神魔望着他面露微笑,不闪不避,但听“砰”的一声,手掌端端正正击在飞天神魔的胸口之上。
  这一掌,宋天健至少用了九成力道,掌力之强,足可震碎一方巨石,但他拍上飞天神魔胸口,竟像拍在钢板上一般,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手腕骨痛欲折!
  宋天健为人机警,一击受挫,心知要糟,一时哪还顾得手腕疼痛,脚尖轻点,身子往后倒掠出去。
  飞天神魔并不追击,只是站立原地,看着来天健微微一笑,直等他倒飞出去一丈多远,站停下来,才道:“宋二侠也接兄弟一掌试试。”
  他说来不徐不疾,左手抬处,轻描淡写的凌空一掌,朝宋天健拍来。
  李松涛明知师弟不是对方敌手,但他总是一派掌门,不肯失去了自己身份,因此只是目注师弟,双掌蓄势,严神戒备。
  此刻骤睹飞天神魔凌空发掌,心头一紧,立时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飞天神魔拍出的掌势拦腰截去。(飞天神魔和宋天健双方相距一丈有奇,李松涛这一掌就是横里出手,截向两人中间。)
  前面已经说过,这一招“白鹤亮翅”,是白鹤门拦击手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因为它是从侧面攻敌。
  不但震力极强,能够把敌人掌力,拦腰截断,而且这一招后面,蕴藏着许多变化,可以连接一十八种不同招法,还击敌人。
  李松涛这一掌出手,掌力之强,足足扩及七八尺方圆,应该可以把飞天神魔的掌势接住;但宋天健却在此时,忽然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往后跌了下去。
  李松涛看得急怒交进,手中握着从瘦高个子手上夺来的铁手,朝飞天神魔一指,大喝一声道:“闻于天,你上门寻衅,李某今日和你拚了。”
  飞天神魔两道剑眉微微一轩道:“你明知我的禁忌,何苦非找死不可。”
  他这几句话,好像对李松涛表示遗憾之意!
  李松涛身为白鹤门一派掌门,如何还忍受得了,大喝一声道:“闻于天,接招!”
  突然欺身而上,扬手一掌,猛向飞天神魔虚空击去。他一身修为,内力深厚,一掌出手,一股掌风疾如风轮,呼啸着直撞过去。
  飞天神魔清朗一笑道:“在劫难逃,兄弟已经一再容忍,看来李庄主也是应劫之人了。”
  身形轻轻一转,大袖一挥,轻飘飘的向上卷起。
  这两人的武功,都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可把修为内功,随手劈打成风,击向敌人。
  两股潜力,乍然一接,登时发出一声裂帛似的轻响。
  飞天神魔依然笑容可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无其事。李松涛却是上身晃动,连退了五步之多。
  一招交接,李松祷已知飞天神魔闻于天一身功力,比自己高出甚多,但此时势成骑虎,除了硬拚,已无法善了,心念闪电一动,突然长啸一声,身子凌空拔起,左手握着从瘦高个子手上夺来的一支铁手,迅快交到右手,当作长剑使用,振腕一抖,幻起一片寒光,朝飞天神魔当头罩落。
  这一招“一鹤舞空”,正是“白鹤剑法”中一记绝招,不但身法美妙,尤其那只铁手,在他手中使出,一片寒光之中,布满了森森剑风,和宝剑并无多大区别。
  剑式凌厉,当真惊世骇俗!
  飞天神魔目光一凝,忽然朗朗笑道:“李庄主这一招,果然有几分火候!”随着话声,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个人就像凭虚御风,凌空飞了起来。
  两条人影在数丈高空,迎个正着,只见飞天神魔丝毫没把布满剑气的铁手当一回事,右手一探,朝一片寒光中抓来。
  须知李松涛练剑数十年,这只铁手何异一柄锋利的宝剑,别说是肉手,就算普通兵刃,只要接触上剑气,也非被削断不可!
  但飞天神魔五指箕张,竟然从重重剑气中,乘虚而入,轻轻—捞,便抓住了铁手。这同时,他右手一角袖角,跟着扬起,轻飘飘的拂到李松涛胸口。
  李松涛身在半空,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但他究竟武功高强,临危不乱,百忙之中,右手横臂当胸,朝的封出。
  这一记,对手如果不是飞天神魔闻于天,他这时封出,已可说是被他封架住了。
  怎奈对方是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他虽已封住了攻势,但一股冷风,仍然袭上胸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两人同时凌空飞起,身在半空,能有多少时间?两人身子一齐向下堕落。
  但两人右手,依然各自抓着铁手,在外表上看来,他们在空中互夺铁手,谁也没有放手。
  飞天神魔依然脸含微笑,神色自若,五指一松,放开抓住的铁手,朝李松涛拱拱手道:“李庄主恕兄弟失陪了。”
  大袖一挥,一道人影冲天飞起一眨眼之间,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李松涛脸色惨自如纸,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右手同时一松,铁手“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就在此时,从大门内窜出一条人影,一下抢到李松涛身边,急急叫道:“师傅,你老人家可是负了伤?”
  他正是白鹤门的大弟子杨继功。
  李松涛身子凛立不动,目光缓缓落到杨继功身上,口齿启动,低声问道:“兆祥,玫儿,已经走了么?”
  这话声音说得极轻,只有他身边的杨继功可以听到。
  杨继功急忙压低声音道:“已经走了。”
  李松涛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很好,你也赶快离开这里……”
  身子忽然晃了两晃。
  杨继功吃了一惊,急忙双手扶住,道:“师傅,你的伤很厉害,弟子扶你老人家进去。”
  李松涛喘气道:“不用下。你……快走吧……。
  张口喷出一道血箭,颓然往后倒去。
  杨继功心头又骇又急,双手半抱半扶,拇住了师傅身子,目含泪水,叫道:“师傅,你老人家……”
  但当他目光落到师傅喷出来的一口鲜血上,血中夹杂着许多碎细的血肉,心头不禁一凉!显然师傅内脏业已被人用恶毒手法震碎,随血喷了出来,这一刹那,他但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昏厥过去,双手发抖,搀扶着师傅的身子,愈来愈重,也渐渐起了僵硬,师傅已经仙逝了!
  他含着满眶泪水,此时忍不住滚滚从脸颊上直滚下来,双手抄起师傅身子,转身朝大门内奔去。
  但就在他堪堪举步,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喂,你这娃儿,快快站住。”
  杨继功听出声音有异,不觉倏地转过身来,目光抬起,只见离自己身后,不到三丈,并肩站着两个黑衣人,身形矮小的老者。
  只要看他们一眼,你就会感到这两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杨继功心头暗暗一怔,自己出来之时,大门前这片草坪上,明明只有师傅一个人站着,根本设有第二个人。
  这两人如何来的?竟这般快速!
  杨继功心念电转,冷冷道:“二位是什么人?”
  左首黑衣人深沉一笑道:“你是李松涛的门人?”
  杨继功听他直呼师傅名号,心头不觉大怒,冷哼道:“是又怎么样?“
  右首黑衣人道:“那很好,你快替咱们领路。”
  杨继功手上抱着师傅遗体,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找鹤寿山庄何事?”
  左首黑衣人阴声道:“你不管咱们是谁,快快领路。”
  杨继功脸上隐现怒意,冷哼道:“二位有什么事,这里说也是一样。”
  右首黑衣人道:“你娃儿作得了主?”
  杨继功道:“二位说吧!”
  右首黑衣人道:“说也无妨,咱们是奉命搜索鹤寿山庄来的。”
  杨继功听得勃然大怒,但自己双手,托着师傅遗体,总不能放下师傅不管,跟两人动手。
  再说师傅已死,二师弟陪同小师妹,巳由后园出去,整座鹤寿山庄,只剩下自己和一二十名仆从,不如就领他们进去,再作道理。心念闪电一转,立即点头道:“好吧!两位随我进去。”说完,大步朝里行去。
  右首黑衣人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不觉一怔道:“这小子莫非有诈?”
  左首黑衣人阴沉一笑道:“就凭咱们两个矮子,还怕人家使诈?”
  杨继功心中不禁一动,暗暗思付:“这两个矮老头,莫非就是崂山二怪?”
  崂山二怪,就是一双孪生兄弟,据说他们是在人山砍柴,遇上异人,传了他们武功,从此崂山二矮名噪江湖。
  但因两人生性怪僻,无理可喻,平时行事,以他们当时的喜怒好恶为准,渐渐人家就把“矮”字,改作“怪”字,成了“崂山二怪”。
  崂山二怪除了行径怪僻,喜怒无常,人却介乎正邪之间,原也不是黑道中人,不知他们奉何人之命,要来搜索鹤寿山庄?
  青鹤杨继功心头暗暗纳罕,但他脚下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奔进大厅,把师傅遗体,放到上首一把雕花木椅之上。
  然后倏地转过身来,问道:“两位随我进来,意欲何为?”
  右首缉衣人道:“要你领咱们到各处去走走。”
  杨继功心头十分怒恼,但脸上丝毫不露,目光打量着两人说道:“二位好像是传说中的崂山二奇?”
  左首黑衣人冷冷道:“人家叫咱们崂山二矮,矮就矮,你用不着当面奉承。”
  原来他们一直不知道人家背后叫他们“二怪”。
  杨继功道:“在下有一事未明,要向二位请教。”
  左首黑衣人道:“什么事?”
  杨继功道:“在下常听师傅提起二位……”
  左首黑衣人道:“你师傅怎么说?”
  杨继功道:“师傅常说二位一身武功,得自崂山一位异人,在武林中,不但很少有人能抗,就是为人也十分介直……”
  右首黑衣人脸色稍霁,说道:“你师傅倒不失为咱们两个矮子的知己。”
  杨继功道:“在下想请教的也就在此,两位盛名久著,在江湖上享誉数十年,从未听说向任何人低过头,但此次前来鹤寿山庄,却说是奉命而来,在下斗胆请问一声,二位究竟是奉何人之命?”
  崂山二怪听得脸色大变,右首黑衣人道:“小子,你最好莫要多问。”
  杨继功道:“我为什么不能问呢?家师遇害,冤有头,债有主,我总该知道白鹤门的债主是谁?”
  左首黑衣人阴森的道:“小子,你若是听了这人的名字,你就得死。”
  杨继功道:“在下并不怕死。”
  右首黑衣人道:“你不要命了,咱们还要活下去。”
  左首黑衣人道:“走,小子,你领咱们去搜搜。”
  杨继功霍地后退数步,“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冷喝道:“鹤寿山庄岂是任人搜索的地方?二位若是顾全江湖道义,就立即退出,免伤和气。”
  原来就在杨继功把崂山二怪引入大厅之后,李禄、李吉、李庆已在大厅四周,布下了严密的剑阵。
  白鹤门的“白鹤剑阵”,以六人为一组,共有福、禄、吉、庆四组,负责守卫全庄。
  李福死后,已由另一名庄丁接替,四组剑阵,得到青鹤杨继功的暗示,迅速的把大厅围了起来。
  崂山二怪听了杨继功的话,两人相视一笑,左首黑衣人阴森道:“小子,你这点阵他,如何唬得住咱们两个矮子?走,别耽误时间了,咱们先到你师傅的书房里去看看。”
  话声甫落,两人轻轻一晃,便已到了杨继功的身边,一左一右夹着杨继功就走。
  就在此时,但听“砰”“砰”两声,李吉、李庆突然扑倒地上,一动不动,庄丁们方自一惊!接着又是一阵“砰”“砰”连响,四座剑阵,至少有七人个人倒了下去。
 这些人身仁看不到半点伤痕,就是无声无息的扑倒地上,实在是一件令人心惊肉跳之事。
  四座剑阵,登时大乱,紧接着但听一声朗朗清笑,从屋檐上飘然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看去约有三十来岁,身穿一件淡黄湖绸长衫,腰束丝带,系着一方玉佩,一张白净的脸上,长眉剑飞,目若朗星。
  只是鼻子尖了些,是个鹰钩鼻,配着薄薄的两片嘴唇,整齐的牙齿,说得上唇红齿白。英俊潇洒!
  这黄衣人才一落到地上,李禄双目通红,口中大喝一声道:“大家快截住他。”
  长剑一挥,直欺过去,余下十三名庄丁立时长剑抡动,一拥而上!
  黄衣人又是一声朗笑,双2手朝外扬起,右手豁然有声,打开一柄象牙摺扇,轻轻一圈,向后扫去。
  这一扫,出手极快,好系是一记“龙尾挥风”,四名庄丁刚一扑到他身后,不知怎的,忽然身子一歪,四个人同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左手扬起之时,虎口向外,好像撒出一把东西,那是十几点细碎的蓝芒,一闪而至,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打出来的是什么暗器?但听一阵惊叫闷哼,随之而起,但这时间十分短暂,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立时就静止下来,一动不动,连李禄在内,十四名庄丁,就有十三个倒了一地。
  剩下的一个,站在当场,惊骇已极,不知自己是否已经死了?
  黄衣人身法快得如伺鬼魅,一晃就到了庄丁面前,摺扇朝他扇头上轻敲一下,含笑道:“本公子可以饶你一死,你们小姐住在那里?快替我带路,到后院去。”
  那庄丁眼看同伴惨死,心头满腔都是仇恨之气,此时肩头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双目圆睁,口“呸”了一声,一口痰涎朝黄衣人迎面吐云。
  黄衣人没想到一个庄丁,会敢不畏死,这口痰涎,竟然被他吐个正着,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冷冷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飞起二脚,“砰”的一声,把庄丁踢飞出去一丈来远,一个旋身,轻快无比的朝后院飞掠而去。
  当然,黄衣人并没有在后院找到李玫,那是李玫已经听了大师兄的劝说,随同二师哥姜兆祥,从后园离开鹤寿山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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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章 江湖路险
  天色已经黑了!
  太阳下山时,还是好天气,满天晚霞,又黄又亮。
  我们那边有句老话,叫做“天怕黄亮,人怕肚胀”。
  果然太阳一下山,黄亮的晚霞,就变成了阴霾,如今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古老的袁州,只有一横一直两条大街,较为热闹。
  老式的大街,店铺门口,都是走廊,上面盖着竹编的凉棚,高大而通气,既可遮阳,又可遮雨。
  棚外雨水下个不停,这时虽是上灯时候,但灯火就要比平日黯淡得多。
  长街上,正有一对少年男女,冒着下雨朝横街上走去。
  男的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衫,生得眉清目劈,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那少女身穿淡禄衣裤,生得清秀绝俗。
  两人肩头,都背着一个花布包裹,像是过路的。他们刚冲到对街,招商客栈里的伙计,眼可真尖,早已打着油纸伞奔了出来,含笑招呼道:“两位要住店,请到里面坐。”
  两人跨进店堂,另一名店伙慌忙迎了上来,哈着腰陪笑道:“二位客官,请到上房休息,不知二位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他摸不准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兄妹还是小两口子?
  青衫少年抢着道:“两间,我们是兄妹。”
  “是,是。”
  店伙连声应“是”,接着说道:“二位随小的来,先到上房净净手脸,小店楼下就是饭馆,各式酒莱,一应俱全,大宴小酌,保君满意。”
  这几句话,每逢客人投店,都得背上一遍,听来像流水一般!
  店伙领着两人,看了贴隔壁两个房间,然后送上灯火,打来脸水。
  这客店的店堂,一边是账柜,中间有一条通道,另一边有一道门,就是饭馆,放着十几张方桌。
  这时正是上灯时分,行旅客商们歇下脚来,喝上几杯的时候,本来早该满座了,只是这阵暴雨下得不是时候,食客大大的减少。
  十几张桌上,只是疏朗朗坐着一、二十个人。
  青衫少年和绿衣少女,走到角落上一张方桌上坐了下来。
  堂倌倒了两蛊茶送上,问过两人要些什么,便自退了下去。
  大街上,雨还下得很大。
  绿衣少女掠掠鬓发,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青衫少年问道:“二师哥,爹爹为什么要我今天就动身?”
  她这句话,路上已经问了好几遍。
  青衫少低低的道:“表妹,大师哥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么?师傅要我陪你上青玉峡去,这件事,不愿人知。”
  绿衣少女道:“那是为了什么?”
  青衫少年道:“我也不大清楚,听师傅的口气,好像要你到那里去学本领。”
  绿衣少女柳眉一挑,喜道:“这么说,青玉峡住的那个人,本领一定很大了?”
  青衫少年道:“这个自然。”
  绿衣少女道:“爹没告诉你这人是谁?”
  青衫少年道:“设有。”
  绿衣少女想了想道:“二师哥,在庄门口那个瘦高个子是谁?”
  青衫少年摇摇头道:“不知道。”
  绿衣少女凝眸问道:“奇怪,爹平日从没对我那样大声说话,二师哥,我们庄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青衫少年身躯微震,他掩饰着取起茶蛊,喝了口茶,笑道:“这怎么会呢?什么人敢到鹤寿山庄惹事?”
  绿衣少女幽幽的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二师哥,我想回去看看……”
  青衫少年吃惊道:“这个如何使得?师傅一再吩咐,要我陪你上青玉峡去,你折回去,我对师傅如何交待?”
  正说之间,只听右苜桌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声叫道:“伙计,快给我老人家添酒。”
  青衫少年转头看去,但见右首桌上,踞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老头,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
  边时裂开嘴唇,正在用他长得足有寸许长的指甲,刮着牙垢。
  他桌上只切了一盘卤牛肉,但酒罐已有七八个之多,如果每个锡罐装酒半斤,他至少已经喝了四斤。
  除了一大堆酒罐,另外还有一个蓝布袋,袋口外面露出一段琵琶柄!难怪他留着寸许长的指甲,原来是个弹琵琶的乐师。
  青衫少年朝他望去,他巴眯着两条眼缝朝青衫少年裂嘴一笑。
  青衫少年原是个十分小心的八,他这次陪同小表妹出来,心头原极沉重,看到瘦小老头冲着自己一笑,不觉喑暗一凛,立即别过头去。
  绿衣少女看到二师哥脸色有异,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师哥,你怎么了?”
  肯衫少年道:“没什么。”
  绿衣少女道:“你认识他?”
  青衫少年摇摇头道:“不认识。”
  只听瘦小老头隔着桌子,自言自语的道:“他不认识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却认识他。”
  绿衣少女低低的道:“他好像是在和你说话呢!”
  青衫少年道:“不用理他,江湖上人心难测,莫去惹他就是了。”
  他两人话声说得圾轻,只听瘦小老头—手执着酒壶,笑道:“我老人家除了喜欢喝上几杯,心地最好不过,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居然还有人说莫要惹我。”
  口中说着,咕哪咕嘟把一锡壶酒都喝了下去。
  正好跑堂的替两人送来饭茶。
  青衫少年心头有了戒心,不想多说,只是低声道:“表妹,快吃饭吧!”
  两人端起饭碗,各自吃喝起来。
  只听那瘦小老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还当没人敢招惹我,今晚这顿酒账没人会了,哈哈,我老人家运气不错,会账的人来了。”
  说到这里,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喂,伙计,添酒。”
  绿衣少女听得奇怪,不知这替他会账的人是谁?忍不住偏着头脸朝门口望去。
  天空雨水还没有停止,这时正有一个貌相英俊,气度潇洒的少年公子,缓步走了进来。
  这少年公子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好不俊美?
  身上穿一件天蓝绸衫,足登薄底粉靴,当真是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最奇怪的是外面下着大雨,凡是进来的人,身上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使人狼狈不堪,惟独这位蓝衫公子也是从门外缓步向内走来,但他身上却是滴水不沾。
  绿衣少女看得暗暗纳罕,心中忖道:“自己听爹说过,只有练成玄门护身真气的人,入火不烧,入水不湿,就算天下大雨,雨水也不会淋到身上,这蓝衫公子年纪不大,难道他会练成玄门护身真气?”
  蓝衫公子入门之后,一双朗星般目光,迅速一扫,这一扫,他看到了青衫少年、绿衣少女,也看到了他们邻桌的瘦小老头。
  当他目光和绿衣少女一接,绿衣少女只觉心头突然跳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之间,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她好像躲避什么似的,连忙低下头去,用筷子拨着饭粒,兀自有些食不知味。
  蓝衫公子看到绿衣少女,也突觉眼睛一亮,心中也有“这般可喜娘儿罕见”!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独自在一张桌旁坐下。
  酒楼饭馆的跑堂,十九都生成一双势利眼,瞧到蓝衫公子气概非凡,他才一坐定,就有两个伙计赶了过去,巴结着伺候:“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蓝衣公子仰首向天,徐徐说道:“给我来两斤花雕,菜要大司务拣拿手的做来就是了。”
  两名伙计连声应“是。”大着嗓门吩咐下去。
  一回工夫,两名伙计颠着屁股送酒送莱,忙个不停,好像全堂食客可以不顾,他们是专门伺候这位阔公子的。
  蓝衫公子独据一席,桌上已经放满了七人盘莱肴,他举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光这举杯喝酒的姿态,就和一般人不同,那种温文潇洒的举止,使人看了谁都会打心眼里生出优美之感,想模仿他一下。
  瘦小老头桌上,自从蓝衫公子进门之后,又添了三四个酒罐,这老酒鬼,少说也灌下了五六斤黄酒。
  这时已经醉眼模糊,八成醉了!
  本来像他这种人,是酒楼里列为最不欢迎的客人,那是怕他吃了付不出账。
  但瘦小老头一上来,肩头上琵琶还没放下,先把钱袋往桌上一搁,只要听那。笃”的一声,声音那么沉重有力。   酒楼伙计耳朵是尖的,自然心里有数,这老头纵然衣衫破旧,荷包里可不穷,于是叫他添酒,就照添不误,因为不愁他付不出酒账。
  青衫少年和绿衣少女,都没喝酒,自然吃得较快,正待起身会账!
  只听瘦小老头“哈”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老人家也该走了。”
  青衫少年心头早已存了戒心,一听瘦小老头要走,正待站起的人,就坐着不动。
  瘦小老头伸手抓起蓝布袋,往肩头一背,一手拿起沉甸甸的钱袋,脚下虚飘飘,带点踉跄,走到柜前,大声说道:“喂,掌柜的,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的忙道:“一共三钱七分。”
  瘦小老头点点头,又摆了摆手,笑道:“好,就算四钱银子,零的不用找了,算是小账,我老人家明天还要来,这账就挂着吧!”
  掌柜的先前听说零的不用找了,脸上还满堆笑容,但听到最后,他笑答忽然消失,一张脸也渐渐拉长了,说道:“老客官,您在说笑了,小店小本生意,诸亲好友,概不挂账,您老明天再来,小店自然欢迎,只是今天的账,还请您老先付了再走。”
  瘦小老头两眼一瞪,大声道:“怎么?你怕我白吃了不给钱?告诉休,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从没短少过人家一文半文,我说过明天再来,明天自会一并付绐你的,你还怕什么?”
  掌柜的道:“您老明天付,今天付不是一样么?”
  瘦小老头道:“我老人家要明天才有钱,今天先挂一挂,有何不可?”
  掌柜的已是不耐,冷声道:“对不起,小店不挂账。”
  旁边一个伙计插嘴:“掌柜的,他钱袋沉甸甸的,哪会没钱?”
  掌柜的定睛瞧去,没错,瘦小老头那个钱袋,确实沉甸甸的,一望就知里面装着不少银子,不禁含笑道:“老客官,你有的是银子,何用给小店开玩笑?”
  瘦小老头两颗眼珠一瞪,声道:“我老人家穷,可穷的有骨气,从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当我这袋里是银子?”
  钱袋里不装银子,那装的是什么?大家望望他钱袋,都没有作声。
  瘦小老头道:“从前有个米颠,一生最爱奇石,我老人家姓毂,尤巧不巧也取个颠,竟然和那姓米的朋友,做了连襟,他爱石如狂,我老人家也爱石成癖;这钱袋里,正是我老头从山上拣来的石头。”
  说着,伸手从钱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石头,约有十四五块之多,随手一块块在账柜上撑列起来。
  米颠爱的是奇石,但瘦小老头只是随手拣来的乱石,棱角不平,大小不等,这种石块,到处都有,有什么值得爱之成癖之处?八成是瘦小老头混充钱包,到处骗吃骗喝。
  掌柜的这下气红了眼,怒声道:“好哇,原来你是个老骗子。”
  一面朝店堂里的伙计喝道:“揪住他,别放过这老无赖,他用石块混充银子,不知骗过多少地方了。”
  掌柜的这声怒喝,店堂里四五个伙计,就如狼似虎的逼了过去。
  其中一个伙计伸手一把朝瘦小老头乱草窝似的头发抓去,五指一拢,明明抓个正着,但不知怎的,竟然扑了个空。
  瘦小老头早已放大嗓门,大声嚷了起来:“救命哪,为了四钱银子,要出人命啦!”
  那伙计怒喝道:“老家伙,你倒会耍无赖!”
  这回看准他肩头,抓了过去。
  瘦小老头身子一缩,接着叫道:“大家看啊,他们七八个大汉,要杀我一个人,这间黑店,准要杀了我做人肉包子,我老头只有一把骨头,没有四两肉,不能做包子,只好做椒盐排骨……”
  这老头真会撒赖,四五个伙计列了他口中,变成了七八个大汉。饭馆也变成了黑店,居然说他们卖人肉包子。
  掌柜的几乎气账肚子,大声喝道:“他满口胡说人道,你们只管给我揍!”
  这时但听有人喝了声:“住手。”
  这声“住手”,声音清朗,说的虽然不响,但在乱哄哄的人声中,把所有声音,都盖了下去。
  掌柜的听得一怔,急忙回头瞧去,原来这说话的正是蓝衫公子。
  这下他脸上忽然堆满笑容,连连点头,叫道:“你们住手。”
  于是伙计们也停下手来了。
  蓝衫公子脸含微笑,徐徐说道:“这位老人家既然身上不便,他的酒账,算在我账上好了。”
  他说话斯文,声音清朗,使人听得十分舒服。
  掌柜的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爷真是好人。”
  瘦小老头瞪了掌柜的一眼,哼道:“好人,他明明是要我老命。”
  蓝衫公子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掌柜的转过头来,脸色一沉,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公子爷给你会了账,你还口出污言。”
  瘦小老头道:“怎么?我老人家说错了?哼,我也懒得和你们这些势力小人罗嗦,这些石头,我也不要了,送给你们吧!”
  说完,气呼呼的出门而去。
  掌柜的望着他后影,摇摇头,朝伙计们吩咐道:“你们把这些石头扔出去。”
  一名伙计答应了声,伸手去拿,那知这十几块石头,像古董般摆在账柜上,竟似生了根一般,一块也拿不起来。
  原来每块石头都已嵌在木柜上面,足有寸许来深,掌柜的和几名伙计全都惊得脸如土色,面面相觑。
  角落上青衫少年看在眼里,心头也暗暗震惊,低声朝绿衣少女说道:“表妹,我们走吧!”
  两人起身会过饭账,绿衣少女偷偷的朝蓝衫公子望去。
  巧啦!蓝衫公子一双清澈有光的星目,也正好朝绿衣少女望来!
  四目相投,绿衣少女蓦地娇靥嫣红,低下头,急急朝外行去。
  却说绿衣少女怀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随着二师哥哥回到上房。
  青衫少年脚下一停,说道:“表妹,明天还要赶路,你早些安歇吧。”
  绿衣少女点点头,就各自回房,当她推门而人,跨进房门,只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妪,正在床前收拾被褥。看到绿衣少女回房,立刻迎着堆笑说道:“小姐回来了?”
  绿衣少女望着老妪惊异的道:“老婆婆你……”
  青衣老妪满脸都是皱纹,没待绿衣少女开口,接着含笑道:“老婆子是店里伺候女客人的,方才看小姐出去,特地来替小姐换一床干净的被褥。”说着,走进桌前,倒了一盅茶,巴结的道:“小姐,这茶老婆子刚沏来,你请用茶。”
  绿衣少女看她满头白发,颤巍巍的模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伸手去接茶盅,一面说道:“老婆婆,这里不用你伺候……”
  青衣老妪待她接过茶盅,左手却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绿衣少女的手腕。
  出招之快,即使绿衣少女怀有戒心,也无法闪避,何况绿衣少女根本是初次出门,毫无江湖经验可言。
  一个客店里伺候女客的老妪,居然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绿衣少女不禁大惊失色,接到手中的茶盅,一下跌了下去。
  茶盅若是落在地上,准会惊动贴隔壁的青衫少年,但青衣老妪真可不含糊,右手轻轻一抄,便巳接住茶盅,连一点茶水都没溅出。
  绿衣少女江湖经验纵然不足,她终究是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的掌珠,自幼练武,反应极快。就在右腕被扣之际,急切中,左手一弹,一点指风,直向那青衣老妪左肩袭去。
  那青衣老妪手把一紧,带着绿衣少女横跨了一步。
  绿衣少女一指落空,心知遇上了扎手的人,她也就不再挣扎,左掌当胸,凝神聚气,目注青衣老妪,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老妪阴恻恻道:“你是鹤寿山庄的大小姐?”
  绿衣少女道:“是又怎么样?”
  青衣老妪笑道:“只要老婆子认识你就好了,你认不认识老婆子,无关重要。”
  绿衣少女道:“你假扮客店里的仆妇,躲在我房里,究竟有什么企图?”
  青衣老妪道:“老婆子就是找你李小姐来的。”
  绿衣少女瞪大跟睛,奇道:“找我?”
  青衣老妪阴笑道:“不错,老婆于想和李小姐来作笔交易。”
  绿衣少女道:“和我作交易?莫非你找错人了。”
  青衣老妪道:“错不了。”
  绿衣少女道:“什么交易,你说说看?”
  青衣老妪道:“老婆子说的交易,最简单也没有了,你交出一件东西,老婆子饶你一死。”
  绿衣少女道:“你要什么东西?”
  青衣老妪道:“金凤钩。”
  “金风钩?”
  绿衣少女愈听愈奇,问道:“金凤钩是什么?”
  青衣老妪低声道:“你在老婆子面前,少装蒜。”
  绿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道:“你当我怕你了?哼,姑娘要是知道金凤钩是什么?还会问你?”
  青衣老妪听得不禁一怔,她江湖经验老到,看出绿衣少女说的不象有假,沉吟道:“你真不知道晋陕双义把金凤钩送到了鹤寿山庄?你爹没把金凤钩交你带出来?”
  绿衣少女依稀听出一些眉目,这件事好像和爹要自己去青玉峡有关,眼珠一转,问道:“老婆婆,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些,金凤钩究竟是什么?晋陕双义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把金凤钩送到咱们庄上去……”
  青衣老妪听得一呆.接着嘿嘿冷笑道:“好个丫头,你敢跟老婆子耍花枪,那是不想活了。”
  说活声中,五指突然运劲加紧。
  绿衣少女咬紧牙关,忍住了痛,怒声道:“莫说姑娘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青衣老妪目射凶光,一字—字的道:“很好,老婆子先废了你这只右手,看你说是不说?”
  绿衣少女春花般的脸上,忽然漾起两个酒窝,朝她微微一笑。
  这笑,好不蹊跷?
  青衣老妪久历江湖,心头方自一动!
  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说道:“老贼婆,你敢欺负我表妹,还不快快放手?”
  青衣老妪声音入耳,只觉一支锋利的剑尖,已经抵着后心,在她身后站着的,正是绿衣少女的表哥,也是二师哥的青衫少年。
  原来他们就是从鹤寿山庄出来的李玫和姜兆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姜兆样剑尖抵上青衣老妪后心的同时,青衣老妪方自一惊,还没松开五指,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顿觉脉腕骤痛,一支二寸来长的银色小箭,从李玫袖底射出,不偏不倚,钉在自己脉门之上,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这一剧痛,五指自然松开!
  李玫轻轻一挣,便已挣脱青衣老妪紧扣的五指,退后一步,“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剑尖朝前一伸,也抵住了青衣老姬的胸口,娇声笑道:“其实我早就可以伤你,不过想听听你的来意罢了,现在你落在我们手中,还有何说?”
  青衣老妪这下真应了八十老妪倒崩孩儿,阴沟里翻了船!
  被两个年轻娃儿两支剑尖,一前一后,抵着胸背,纵有通天本领,也施展不出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脸色难看已极。
  李玫接着说道:“我们也不想杀你,只要你老实答我所问,我就放你离去。”
  青衣老妪几乎气昏过去,厉声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李玫微微一怔,说道:“我并不是逼问你口供,我只想知道方才你所说的金凤钩是什么?”
  青衣老妪忽然长叹一声道:“老身并不想把金凤钩据为已有,找到金凤钩,只是想把它毁去,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身形忽然横闪而出,脱出前后两支剑尖,伸手拔下小箭,往地上一掷,轻快无比的从姜兆样身边掠过,出门而去。她这一动作,当真快捷无比,两人眼睁睁的看她闪出房去.竟然来不及阻拦。
  李玫急急叫道:“老婆婆……”
  青衣老妪早巳走得没了影子。
  姜兆祥关心的道:“表妹你没有伤到哪里吧?我方才已经要睡,听到你房里有人说话,才起来看看。”
  李玫咭的笑道:“我只被她扣住了手腕,其实我早就可以射出袖箭。逼她松手,但我怕不是她的对手,才拿话问她,我想你一定会听到我房里说话的声音,自会起来瞧瞧,有两个人,就可以制住她了,不想还是被她溜了。”
  小姑娘虽无江湖经验,但她心思灵巧,连青衣老妪也上了她的当。
  姜兆祥双眉微攒,说道:“这老婆子,能从我们抵着前后心的两支剑尖下脱出身去,一身武功,大非弱手,真要动手,只怕合我们两人之力,未必是她对手呢!”
  李玫披披嘴道:“我不相信她能在我们剑下,讨得好去。”
  俯身拾起银箭,抬目问道:“二师哥,你知道金凤钩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光祥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没听师傅说过。”
  金凤钩其实就藏在他贴身之处,但他并未告诉表妹。
  李玫道:“真是怪事,这老婆子好像知道我们的来历,她找金凤钩,怎会找到我们头上来的?”
  姜兆祥似乎不愿多说,淡淡的道:“也许她找错了人,表妹,时间不早,你也可以休息了。”
  说完转身退出,随手替李玫拉上房门。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人会账出门,离开袁州。一路朝北行去,走了七人里路,山路到此,渐见逼仄,两边俱是密压压的树林。
  正行之间,忽听左侧林中,传来“刷”的一声轻响!不用瞧就可想到准是有人在林内闪动,发出来的声响。
  姜兆祥为人机警,立即脚下一停,一手按着剑柄,目注林中,喝道:“什么人?”
  就在他喝声出口,瞥见一点自影,迎面射来!
  姜兆祥冷笑一声,伸手一抄,就把打来的暗器接到手中,只觉来势极为劲急,震得掌心隐隐生痛,但接到手中的,却只是一个极小的纸团。
  姜兆祥怔得一怔,随手把纸团打了开来,纸上写着四个宇:“前途小心。”
  李玫转脸问道:“二师哥,你看什么?”
  姜兆祥把纸条给她瞧了瞧。
  李玫道:“前途小心,这是谁写的?”
  姜兆祥道:“是方才有人从林中打出来的。”
  李玫望望林中,说道:“这人写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姜兆祥道:“人家暗中示警,是一番好意。”
  李玫披披嘴道:“什么好心?前途小心,咱们不知道,还要他来说?”
  姜兆祥怕她得罪了人,忙道:“也许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赶来示警,好让咱们早有准备……”
  李玫哼道:“真要有人冲着咱们来,咱们也未必怕事。”
  话声方落,只听一声森冷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笑声十分刺耳,两人顿时一惊,急急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三丈来远的一块大石上,并肩坐着两个黑夜人,这两个黑衣老人,身材矮小,看去像是两个十三四岁的童子!
  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古铜色脸孔,颌下有一把同样的花白山羊胡子,看上像是孪生兄弟。
  这两个老头纵然是矮子,还不至于小得连人都看不到,但方才这块大石上,明明就没有人。
  李玫看到两人,不觉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姜兆祥心头大惊,急忙左手一拦:“他们笑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咱们些走吧!”
  只听右首黑衣人阴恻恻道:“慢点走。”
  李玫冷笑道:“我们走路,你也管得着么?为什么要慢点走?”
  左首黑衣人阴森一笑道:”因为我们在这里等的很久了。”
  李玫道:“你骗谁?我方才还没看到你们。”
  左首黑衣人道:“方才咱们在树林里睡觉,被你们两个小娃儿吵醒的。”
  李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右首黑衣人道:“女娃儿,你连咱们是谁,都看不出来么?”
  李玫道:“你们脸上又没写字,我怎么看得出来?”
  右首黑衣人嘿然道:“你老子投有告诉过你?”
  李玫道:“告诉我什么?”
  右首黑衣人沉声道:“咱们是崂山二矮,你总听说过吧?”
  “崂山二矮?”
  李玫回头朝姜兆样问道:“二师哥,你听说过崂山二矮的名号么?”
  姜兆样听说这两个矮小之头,就是“崂山二矮”,已在暗暗攒眉,忖道:“这两个老怪物,怎么也会冲着自己两人来的?”
  心中想着,还没说话。但就在李玫话声出口,突听有人“嗤”的轻笑。
  此地,此时,这声轻笑,自是对崂山二怪含有轻蔑之意,右首黑衣人突然脸色一沉,双目之中,精光陡射,朝姜兆祥厉声喝道:“小子,你敢轻视老夫兄弟?”
  姜兆祥听得心头“咚”的一跳,要待开口!
  左首黑衣人一摆手道:“老二,那声轻笑,不是他。”
  右首黑衣人道:“不是这小子,还有谁?”
  只听又是一声轻笑,从左侧林中,传了过来。
  姜兆祥心中突然一动,暗想:“这人大概就是方才掷出字条,向自己示警的那人了。”
  右首黑衣人猛地转过脸去沉沉喝道:“林中果然还躲着人,快给老夫出来。”
  在他说话之时,“嘶”,一缕细长的劲风,直向他们面门射来!
  右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夫?”
  不见他有何动作,坐着的人,化作一道人影,朝石子投来之处,电射过去。
  崂山二怪心意相通,秤不离陀,右首黑衣人身形方起,左首黑衣人跟着飞射而起,朝林中投去。
  紧接着,但听林中响起一声苍劲的长笑,摇曳而去,笑声由近而远,眨眼之间,少说已在一里之外。
  就在笑声方起,又有两声长啸,连接而起,好像是追着那声长笑下去,同样的去势如电,划空而逝!
  姜兆祥、李玫自然听得出那声苍劲长笑,敢情就是方才示警的人,稍后的两声长啸,当是崂山二怪。由此可见暗中示警之人,是故意把二矮引开,好让自己两人上路。
  “这人不知是谁?”
  姜兆祥心中想着,一面回头朝李玫低低说道:“表妹,我们快走。”
  李玫问道:“二师哥,你看躲在林内的会是什么人?”
  姜兆祥道:“咱们不用管他是谁,快走吧!”
  李玫道:“崂山二矮,为什么要冲着我们来呢?难道也是为了金凤钩?”
  姜兆祥见她站着不走,心头大急,催道:“表妹,你有什么疑问,到了青玉峡就会知道,我们快些走了。”
  李玫眨动跟睛,问道:“到了青玉峡,怎么会知道呢?”
  姜兆祥低声道:“师傅曾经说过,他老人家在一二日之内,也会赶去青玉峡的,”
  李玫披披嘴道:“原来爹早巳告诉你了,只瞒着我一个人。”
  姜兆祥道:“师傅说他也会赶去,旁的没说什么,不信,你可以当面去问师傅,他老人家因不愿让人知道,所以要我们先走。”
  李玫道:“真的?”
  姜兆祥道:“我几时骗过你来的。”
  李玫甜甜一笑,说道:“算你没骗我就是了。”姜兆祥为人精悍,他从师傅嘱咐自己陪同表妹去青玉峡,而且还要自己两人从后园出去,早已料到必有强敌上门。从昨晚到今朝,接连发生的事故,更可以猜得到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人拦路截击。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藏在自己贴身的金凤钩。看来不到青玉峡,是不会太平的。
  但这些话,路上是不能告诉表妹的,他眼看表妹只是站着不走,心头大是焦急,额角上已经绽出汗珠来了,忍不住催道:“你既然相信了,那就该上路了。”
  李玫总算没有再多说,跟着姜兆祥上路。
  姜兆祥暗暗吁了口气,回头笑道:“表妹,你平日轻功很高,只可惜从未出过门。”
  李玫道:“人未出过门,和轻功有什么关系?”
  姜兆祥道:“轻功再好,若是从未出过门,没跑过长路,就没有长力。”
  李玫是个好强的姑娘,闻言哼道:“二师哥是说我没出过门,没跑过长路,跑不出多远?我跑给你看。”
  说着脚下忽然加紧,朝前飞奔出去。
  姜兆祥看得暗暗好笑,脚下同时加紧,一面笑道:“表妹要和我比赛脚程么?”
  他这一加紧奔行,立时超过了李玫。
  李玫哪肯服气?口中哼道:“比就比。”
  身形急起直追,又越过姜兆祥前面。
  两人这一阵放腿急奔,一口气奔行了二十来里路程!
  李玫渐渐娇喘不巳,一张粉脸,跑得通红,身上也有了汗水,但她生性倔强,和二师哥比赛上了脚程,哪肯稍停,只是不住的提气奔掠!
  正行之间,猛听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徭曳,划空而来,越过两人头顶,快若殒星,泻落两人身前,一下子挡住了去路。
  姜兆祥听到啸声,心知有异,急忙刹住身形,横身拦在李玫前面。
  李玫提气疾奔的人,几乎撞在姜兆样身上,心头有气,嗔道:“二师哥,你干么……”
  话声未落,突听一个阴森森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娃儿,不用跑了。”
  李玫闻声一怔,抬目看去,只见一丈开外,并肩站着两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正是崂山二怪!不觉柳眉一竖,气鼓鼓的道:“又是你们,于嘛阴魂不散,跟着我们作甚?”
  姜兆详听得大急,拦道:“表妹……”
  他“表妹”两字堪堪出口,但觉头顶上“呼”的一声,一股强劲风声,凌空掠过,心头方自一惊。一把拉住李玫手臂,急急横闪而出,
  李玫手臂一挣,叫道:“二师哥,你这做什么?”
  “哈哈!”
  两人身前响起一声沙哑的大笑,接着说道:“你们两个老怪物,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回来?”
  姜兆祥、李玫这回可看清楚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昨晚饭馆里硬要挂账的瘦小老头,他肩头还背着蓝布袋,露出一段琵琶柄。
  姜兆祥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方才把崂山二怪引开的,竟会是他。”
  只见崂山二怪左边一个脸色一沉,冰冷的喝道:“琵琶仙,老夫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李玫听得好奇,低低的道:“原来他叫琵琶仙。”
  姜兆样脸上忽然有了喜色!
  他曾听师傅说过,当代武林中有三个奇人,玉箫、金笛、琵琶仙。尤其这位琵琶仙,一生滑稽突梯,游戏风尘,但却嫉恶如仇,黑道中人,看到他如遇克星,却也恨之入骨,自己昨晚看到他的琵琶,怎会想不起他来?”
  只听琵琶仙仰天大笑道:“要我少管闲事?哈哈哈,这比杀了头还要难过。”
  右首黑衣人冷冷嘿道:“你认为就凭琵琶仙三个字,可以唬得住老夫兄弟了?”
  琵琶仙大笑道:“就凭你们崂山二怪,也唬不住我。”
  左首黑衣人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劝你趁早回头,莫要惹火上身,到时候后悔不及。”
  琵琶仙突然双目一瞪,精光迸射,狂笑道:“我老头一生闯荡江湖,走遍大江南北,专为管别人闲事,惹火早就惹惯了,谁叫我赶上这件事。别说你们两个老怪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找老头也不知道叫什么趁早回头,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你们有多少道行,只管施展出来,看我接得下,接不下?”
  左首黑衣人阴恻恻一阵冷笑,两条黄眉毛八字形倒耸,徐徐说道:“尊驾好大的口气,老夫兄弟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狂妄的人,嘿嘿,大概你琵琶仙自以为一身本领,足可独步江湖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老二,你去接他几招试试,看看琵琶仙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崂山二怪,一样矮小,一般面貌,从他们出道江湖,闯出“崂山二矮”的万儿,却从没有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除了他们并肩站立的时候,一左一右,左边的是老大,右边的是老二,江湖上也只叫他们“崂山二怪老大”、“崂山二怪之二”,如此而已!
  却说崂山二怪老二迎着琵琶仙走来,口中阴声喝道:“你以琵琶成名,那就快撤出铁琵琶来,让老夫伸量伸量你琵琶上的功夫。”
  琵琶仙怒哼道:“你先接我一记琵琶手也是一样。”
  话声出口,挥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排山掌力,飞卷而出,直朝二怪老二身前撞去。
  二怪老二冷冷一笑道:“来得好!”
  不避不让,扬手打出一记掌风,硬接来招。
  两股掌力在两人身前激荡成风,卷起一片砂石!
  二怪老二上身晃动,一身黑袍被吹得猎猎狂飞,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琵琶仙但觉一股寒意,袭上身来,心头暗暗一怔,迅速忖道:“好家伙,你使的竟是‘阴风掌’一类邪门功夫!”
  急忙运气护身,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喝道:“你再接我一掌!”双手一抡,平胸推出。
  二怪老二刚才已接过他一掌,哪里还敢轻敌,赶忙一提丹田真气,两掌一前一后,劈出两股阴寒掌风。
  这一下,两人都是运足了内家真力,两阵强劲掌风,乍然一接,空气中发生蓬然震响,连数丈外的松枝,都被吹刮得摇曳不停!
  姜兆祥、李玫两人也被潮涌的暗劲,逼得连连后退。
  二怪老二闷哼一声,只觉两眼发黑,全身血气一阵翻腾,登登的往后直追。琵琶仙也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阴笑,随着飞起一团黑影,快如流星,直向琵琶仙当头扑落,口中喝道:“琵琶仙,快亮你的兵刃!”
  姜兆祥、李玫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从半空中倏然飞堕两条人影!
  人影乍分,才看清崂山二怪老大手中握着一柄乌黑有光的铁手,琵琶仙手上也多了一个铁琵琶!
  原来二怪老大眼看老二在掌力上吃了亏,哪顾什么江湖单打独斗的规矩?一下取出铁手,身形扑起,才出声招呼,要琵琶仙快亮兵刃,其实铁手早已当头劈落,这原是偷袭行为。
  琵琶仙久经大敌,听风辨位,一个筋斗,身形腾空纵起,半空中翻手从背上取下铁琵琶,挥手朝二怪老大袭来的铁手上劈落。
  这一记当真快速到无以复加,两件外门兵刃,一招接实,发出震天价的一声金铁狂鸣,两人同时落到地上!
  二怪老大一张枯瘦的脸上,飞闪过一丝杀气,不待琵琶仙出手,一声不作,身形疾欺而上,乌黑铁手扬起,直向琵琶仙左胁点去。
  琵琶仙大笑一声,右手铁琵琶横扫,左手五指跟着齐弹,五缕指风,袭向二怪老大身前五处大穴。
  二怪老大一见琵琶仙来势疾猛,五缕指风劲急如矢,两招齐发,同时打到,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无怪他口气狂妄,果然真有几手,这两招一横一直,力道不同,如非内外兼修的高手,绝难同时攻敌。”
  他心念闪电一动,右臂猛地一沉,铁手迅疾变招,一记“移山填诲”,朝横扫而来的铁琵琶砸下,右掌含劲外吐,打出一团掌风,截住五指缕风。
  但听“当”的一声,铁手和铁琵琶击个正着,两人同感右臂二震,虎口发热,指风掌力也同时接实!
  琵琶仙制敌先机,略胜一筹,二怪老大吃亏在收招发招,比对方慢了一步,劲道未能全力发出,两人这一招交接,琵琶仙脚下后退一步,二怪老大却当堂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琵琶仙一招抢先,口中大笑一声,铁琵琶挥处,攻势风起云涌,连绵出手,眨眼工夫,就抢攻了一十二招。
  名家交手,有不得丝毫失着,琵琶仙这一抡快攻快打,纵横捭阖,气势凌厉,不容二怪老大有缓气还手机会。
  二怪老大一时之间,直被逼的团团乱转,穷于应付,但崂山二怪一身内外功夫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在琵琶仙招招进逼之下,虽然只有招架,无力还手,俱到了十招之后,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一只乌黑铁手,忽点忽劈,纵横还击,展开生平绝学,和琵琶仙抢取主动。  
  只见他黑衣飘忽,一个人离地三寸,进退如风,如像是一条黑色魅影,伸着一只大手,在琵琶仙左右前后,盘旋扑击,伺机下手。
  琵琶仙眼看二怪老大猛扑猛攻,一柄铁手变化无穷,一招紧似一招,愈打愈快,确为生平仅见敌手。不觉嘬口长啸一声,右臂挥舞之间,同样使出独特奇技,跟着他一声长啸,奇招突出。
  一只铁琵琶忽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铁琵琶的幻影,夹着阵阵呼啸,围着二怪老大攻到。
  二怪老大展开反击,方庆得手,猛见琵琶仙身法突变,在这一瞬之间,好像凭空多出来无数个琵琶仙,无数个铁琵琶,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别说还击,就是要招架,也不知如何架起?心头不觉大惊,只好把一柄铁手使了个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只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当”“当”连响,金铁狂鸣,围着他身后左右响起!正在舞动的铁手,连续和铁琵琶击撞,直震得二怪老大一条右臂,阵阵酸麻,一只沉重的铁手,几乎掌握不住。
  在一片铁琵琶幻影如山之下,连遇险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二怪老二经过一阵工夫调息,倏地睁开眼来,左手翻腕从背后取下一只和老大同样的铁手。
  但不同的老大那只铁手是右手,使铁手的也是右手,老二的铁手是左手,使的也是左手。
  两人的铁手,合起来正好是一双。显然崂山二怪还精于合搏之术!
  那老二铁手一抡,一声不作,欺身而上,一下闪到琵琶仙身后,铁手一招“天龙寻穴”朝琵琶仙“人洞穴”点去!
  李玫一眼瞧到二怪老二出手偷袭,不觉失声叫道:“老人家小心!”
  她话声方出,突听身侧有人接口说道:“姑娘不用替他耽心,还是快些走吧!”
  李玫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淡黄湖绉长衫,腰束丝带的人!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俊俏潇洒,这时手摇摆扇含着满脸笑容,一双俊目盯着自己瞧。
  李玫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倏地后退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黄衫人轻笑道:“姑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认识在下是谁了。”
  姜兆样目注斗场,看得出神,突听表妹和人说话,心头一惊,慌忙回过头来。
  李玫后退了一步,姜兆祥立即闪身而上,说道:“朋友,有何贵干?”
  黄衫人朝他轻蔑一笑道:“在下和姑娘说话,你最好莫要多问。”
  姜兆样不觉按了按剑柄怒哼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黄衫人理也没理,朝李玫温柔一笑道:“姑娘,在下送你出去!”
  姜兆祥听的大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喝道:“你待怎的?”
  黄衫人手中摺扇一拢,朝姜兆祥肩头敲来,说道:“你给我站开些!”
  他出手不快,但姜兆祥竟然闪避不及,口中哼了一声,登登的连退几步,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李玫看得大惊,目注黄衫人叱道:“你……”
  黄衫人没待他开口,笑道:“他只是一时闭过气去,来,我们走吧!”伸手来捉李玫手臂。
  李玫心头大怒,扬手一掌,朝黄衫人脸上掴去。
  她心头又惊又怒,这一掌差不多用上了八成力道,大概碗口粗的松树,也可以一掌切得断;但就在他手掌快要拍上黄衫人脸颊,黄衫人微微一笑,他那伸手来捉李玫手臂的右手,忽然一抬,手掌向外轻轻一格,挡住了李玫的手掌。
  不,他白净修长的五指,不知如何一来,竟然握住了李玫的柔荑。
  李玫被他一把握住手掌,只觉身子一麻,但握的虽轻,好像生怕捏痛了李玫柔若无骨的玉手,但李玫却是全身发软,任由人家握住手掌,要待提吸真气,连一点力道都发不出来,哪里还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李玫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右手被执,不但连拔剑的机会都投有,就是腕底缚着的袖箭,也发不出来,一张粉脸登时胀得通红,叫道:“你快给我放手。”
  黄衫人微微一笑,低低的道:“姑娘莫嚷,在下是保护你来的,快些走吧!”
  他不待李玫再说,拉着她就走!
  李玫只觉从黄衫人掌心,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把她整个人带了起来,脚不点地的随着他朝前飞奔而去。
  李玫心中又惊又急,又羞又怒;但她竟然好像着了梦魇一般,连声音都叫喊不出来,任由黄衫人拉着她飞奔。
  黄衫人一路起落如飞,快得无以复加,李玫但觉两耳生风,连景物都看不清楚。
  这样足足奔行了顿饭工夫,黄衫人才算停下脚步来,温柔的道:“姑娘且请在这里息一回吧。”
  五指一松,放开了李玫的手。
  李攻心中怒恼已极,对方这一松手,她顿觉全身气力立时恢复过来,右手一抬,“刷”的一声,一支精致的袖箭,直向黄衫人当胸射去!
  双方不过数尺距离,袖箭才一发出,就已射到黄衫人的胸口,这一箭纵不透胸而过,也足以致命!
  黄衫人似是没想到李玫出手会有如此之快,不觉微微一怔,根本连转念头时光都没有。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胸前黄衫,忽然鼓了起来,袖箭被鼓起的衣衫轻轻一挡,便自跌落下去。
  黄衫人伸出两个指头,夹个正着,抬目笑道:“在下真没想到姑娘还有这一手。”
  李玫自然看清楚了,心头不禁陡地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这一瞬间,她已经掣剑在手,柳眉一挑,指着黄衫人娇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把我带来此地,究竟有何企图?”
  白鹤门以剑术驰誉武林,她一剑在手,胆气也壮了不少。
  黄衫人望着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带姑娘来此,只是一番好意。”
  李玫虽没在江湖走动过,但任何一个少女,都有某种敏锐的感觉,她眼看黄衫人只是望着自己微笑,这微笑就使人有邪恶之感,她心头一阵乱跳,寒着脸道:“你是什么好意?你快给我走。”
  黄衫人轻笑道:“在下既然把姑娘带出来了,护花有责,岂可不顾而去?”
  李玫道:“我不用你管,你快给我走。”
  黄衫人轻浮的笑了笑道:“姑娘娇滴滴的模样,像一朵含苞初放的花儿,护花岂可无人?”
  李玫手中紧握着长剑,剑尖遥指黄衣人,冷冷道:“你再不走,莫怪我剑上不长眼睛。”
  黄衫人眼中光芒,愈来愈是大胆,直盯着李玫脸上,低笑道:“姑娘剑上就是长了眼睛,难道还伤得在下么了?”
  他居然满脸春风的缓步走了过来。
  李玫宝剑一挺,尖声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黄衫人脚下并未停止,依然朝李玫身前缓缓逼进,微笑道:“姑娘只管刺来试试。”
  天下哪有宝剑刺不伤的人?
  李玫心头自然不眼,看着他那种邪恶的笑容,又不禁升起一股机伶伶的寒意,连忙又向后退出一步。她剑尖虽然指着黄衫人胸口,但握剑右手却是不住的颤抖。
  黄衫人一直逼近到李玫身前三尺左右,才行停步,笑道:“姑娘不用害怕,唉!姑娘这一生气,真是美极了!”
  李玫又气又怒,一颗心抖得很厉害,蓦地银牙一咬,右腕直送,抖手一剑朝黄衫人胸前刺去。
  黄衫人“哈”的一声轻笑,右手摺扇朝前一点,正好顶住李玫刺来的剑尖之上,口中笑道:“姑娘当真狠得起心肠,要杀在下么?”
  李玫长剑被他扇子顶着,再也刺不过去,执剑右腕一抬“嗤”、“嗤”、“嗤”三缕劲风,射出三支袖箭,直取对方咽喉。
  黄衫人左手还拈着李玫先前打出的一支袖箭,此时不慌不忙,举起那只小袖箭,轻轻一拨,他出手不快,但却拨个正着!
  嗤嗤之声未绝,接着又是三声“嗒”、“嗒”、“嗒”轻响,李玫品字形射出的三支袖箭,就像铁器遇上了磁石,一起被黏在箭头之上。
  李玫急速抽回长剑,“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玄鹤舒翼”,身随剑发,如鹤舒翼而飞,乃是“白鹤剑法”中的一记杀着。剑势所至,扩及数尺,十分凌厉。
  黄衫人“啊”了一声,身形微微一侧,左手掷去袖箭,伸出两个指尖,一下就撮住了剑尖。
  李玫心头大吃一惊,用力一抽,没有抽回来。
  黄衫人右手一伸,已然握住了李玫细腻如玉的手腕,左手一沉,便已夺下李玫的长剑。
  李玫羞怒交迸,右腕被执,左手握掌,拚命的朝他肩背上乱打。
  黄衫人虽然握住李玫的手腕,但他却懂得惜玉怜香,只是抓得甚轻,并未使劲,也没还手,任由李玫粉拳,在他背上连打了一二十下,才轻笑道:“在下直到此刻,才颈略了一句话,姑娘知道那句话么?”
  李玫不知是心头慌张,还是力气太小了,这一二十拳打下来,已经直是气喘,大声叫道:“我不知道。”
  黄衫人低笑道:“姑娘既然没听人说过,在下不妨告诉你,这叫做打是情,骂是爱。”
  李玫一颗心直往下沉,要待奋力挣扎!
  黄衫人拉着她右手轻轻往里一带,李玫一个人朝他怀中跌去,他右手迅速一圈,环着她纤腰抱个正着。
  这样一来,李玫和他胸脯相贴,面对了面,她看到黄衫人邪恶的笑容,简直比狼还要可怕,她左手拚命的撑拒。
  黄衫人左手在她粉颊上轻轻摸了一把,笑着道:“小亲亲,在我陌上风柳如春手里,挣扎是没有用的。”
  李玫浑身发颤,一个人几乎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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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星天降
  崂山二怪本是一对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二怪老二这一加入战圈之后,两柄铁手一右一左,互相配合,展开扑击。
  二怪老大立时扳回了劣势,琵琶仙的一轮攻势,也顿时受到阻遏。
  三条人影,像走马灯一般,不住的盘旋进退,三件兵刃,光影翻滚,有如大海中汹涌的波涛,四五丈方圆,风声呼啸,沙飞石走,天地为之变色。
  这一场激战,当真是生死一发,凶猛险恶,武林罕见。
  激战之中,猛听崂山二怪同声断喝,两人同时暴退数尺,各抡左手,同时劈出了一掌!两股阴寒掌力,一左一右,朝琵琶仙身前直撞过来。
  “阴风掌”是旁门中最厉害的掌力,寒冰般劲风,眨人肌骨,击中人身,可令人血脉僵冻,立时倒地。
  琵琶仙一生好强,哪肯示弱?口中大笑一声,功运全身,只见他一头乱发,根根直竖,身上一件蓝布大褂,也被他一身膨胀的真气,鼓了起来!
  手上更不敢怠慢,铁琵琶一记“横扫千军”,朝两股交汇而来的阴寒掌力,横扫了出去。这一招,他力敌两人,运一身功力而发,威势之盛,无与伦比!
  铁琵琶挟着强大劲风,呼的一声,立时把两股“阴风掌”力,扫荡开去,劲风如潮,反向两人逼去。
  崂山二怪真也没想到琵琶仙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两张木无表情的脸上,不禁飞闪起一丝惊骇神色;但这惊骇神色,一只是一闪而没,接着两人嘴角,同时噙起了狞笑。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互望了一眼,迅即收回左手,足尖点动,向后跃退。
  就在他们身形暴退之际,手中铁手向前一指,五个指头同时发出五支飞针,一左一右,悄无声息,朝琵琶仙电射而去。十支飞针,细如牛毛,快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
  琵琶仙奋起全力一击,劲气如潮,逼得崂山二怪不敢硬接,往后跃退,此刻正是他全身功力运到颠峰,由颠峰渐渐收敛。
  他根根直竖的头发,又缓缓卷曲下来,那件鼓如像竹笼的蓝布大褂,也在缓缓的收缩!
  十支飞针,恰在此时朝他左右两侧,电射而至!
  琵琶仙一身真气,虽不能算是盛极而衰,但至少是盛极而收,等他发现十支飞针左右袭来,飞针来势,实在太快了,此时再要躲闪,已经不及!
  仓猝之间,只得双袖一抖,朝外挥出。
  若要换在平时,这十支飞针,也伤不了他,但这时正当他全身真气,由盛而收,仓猝之间,这一挥,只能发出二三成真力。
  十支飞针,一闪而没,虽被他袖角卷飞了五支,但也打中了五支,其中三支打中右肘,两支打中左肩。
  琶琶仙只觉中针之处,微微一麻,心知他们在针上淬过毒药,暗暗一惊,立即凝立不动,运气闭住双臂穴道。
  崂山二怪飞针出手,但听两声阴森冷笑,暴退出去的人,快同电光石火,两道人影,同时飞扑而至,铁手抡处,朝琵琶仙当面砸下。
  琵琶仙连中了五支毒针,正在运气闭穴,自是无力招架,眼看两只铁掌压顶而下,极难躲闪!
  琵琶仙听到急风破空而至,双目乍睁,正待舍命一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听“当”“当”两声轻响,手(铁手)先人后,急扑而来的崂山二怪,铁手似乎受到强大的震力,被直荡开去,两道人影跟着斜飞开去。
  崂山二怪只当是琵琶仙震飞出去的,两人心头大为凛骇,暗暗忖道:“这老家伙一身功力,当真不可轻估,中了自己兄弟五支毒针,还有这般厉害!”
  琵琶仙心头同样感到十分惊异,不知出手救自己的是谁?
  他瞪大双目,定眼瞧去,只见离自己面前不远,负手站着一个身穿天蓝绸衫的少年公子!
  他,正是昨晚在饭馆里,替自己会酒账的公子哥儿!
  琵琶仙这份惊诧,当真不可言宜,失声“咦”道:“是你!”
  他这一开口,骤觉真气尽散,眼前一黑,咕咚往后栽倒。
  崂山二怪自然也听到了!
  这一看清来人,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心头不禁大怒,二怪老大厉笑道:“小子,方才就是你出手救了老不死?”
  蓝衫少年剑眉微挑,含笑道:“不错,二位可以走了。”
  二怪老二阴恻恻笑道:“小子你说什么?”
  蓝衫少年道:“在下说的话,二位没听清楚么?”
  二怪老二道:“自然听清楚了,只是你小子不是在说梦话?”
  蓝衫少年目光一注,徐徐说道:“怎么?二位见好不收,莫非真要在下出手不成?”
  二怪老大眨动一双阴沉目光,冷冷说道:“这小子狂得很。”
  二怪老二接口道:“看来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话声出口,右手随时挥出,一记“阴风掌”,朝蓝衫少年当胸拍去。
  他出手极快,蓝衫少年根本未曾防范,依然负手而立,连动也没动,一团奇寒澈骨的阴风,不偏不倚,撞上了蓝衫少年脸前。
  二怪老二见他毫无戒备,不觉阴声笑道:“小子,现在你可以走了。”
  蓝衫少年微微一笑,抬眼道:“是么?”
  他依然背负双手,“阴风”撞到他身前,连绸衫下摆,都没有飘动一下。
  就在此时,二怪老二突觉不对,自己击出去的“阴风掌”力,好像遇上一股极大震力,悉数被反震回来!
  要知击出去的掌力,若是被人反震回来,内腑受震,重则当场殒命,最轻也得身负重伤。
  二怪老二发觉不对,要待收回掌力,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数步,但觉一阵血气翻腾,—股腥气直冲喉头,两眼发黑,几乎往后跌倒!总算他功力深厚,便行站住了桩,立即闭目调息,把一口逆冲的血气,压了下去。 
  二怪老大跟看老二好端端的人,忽然间,无缘无故往后连退,只要看他双目紧闭,一张脸惨白如纸,分明伤得不轻!
  心头不禁大惊,急急问道:“老二,你怎么了?”
  二怪老二正在运功关头,自然没有作声。
  蓝衫少年目光一抬,刹那间,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冷峻的道:“你老二用歹毒掌力,偷袭在下,你大概看到了我只是略施薄惩,并没要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二位应该知难而退吧?”
  二怪老大虽已看出老二负伤,却不知他是如何负的伤,此时听蓝衫少年说出,竟然是他出手伤了老二。
  对方明明站着那里,自始至终,一直背负着双手,根本没见他如何出手?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衡量自己,也决非对方敌手,一时目注对方,过了半晌,才道:“很好,阁下功力非凡,自是有来历的人物,咱们兄弟今日认识,阁下报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随着话声,他已走到老二身边,一只右掌,轻轻按上老二背后“灵台穴”。
  蓝衫少年傲哂道:“在下谢少安。”
  “谢少安”这三个字,武林中名不见经传。
  二怪老大不觉一怔,望望他,哼道:“尊师如何称呼?”
  谢少安(蓝衫少年)双目神光一凝,冷声道:“家师名号,从无人知,你们只要认清谢某就是了。”
  二怪老二倏地睁开眼来,低低说道:“老大,这小子震伤小弟的,极似‘玄门护身真气’,莫要是那个……”
  二怪老大脸色一变,低喝道:“老二,咱们走。”
  两人说走就走,走得真快,眨眼工夫,便已走的没了踪影。
  谢少安理也没理他们,举步走近琵琶仙身侧,低头瞧去,琵琶仙身中崂山二怪五支淬毒飞针,毒力已发,此时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
  谢少安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朱红丹药,纳入琵琶仙口中,仔细察看了一阵,轻轻撕开他衣袖。
  只见他手肘、肩头两处,都已色呈紫黑,足有手掌大一片,当下就运起内功,掌心贴在他伤处,缓缓吸出毒针。然后取了一粒丹药,用口嚼烂,替他敷在伤口之上。
  过了盏茶光景,琵琶仙悠然醒转,一睁眼,看到身前站着的就是那个丰神如玉的蓝衫少年。
  心知自己一条老命是他救的,一挺身就想挣扎起来。
  谢少安连忙摇手道:“老人家,此刻药力刚刚行开,你元气未复,不宜多动,最好闭目静息一回,有话等你好了再说不迟。”
  琶琶仙伸手指指山脚下一处草堆,说道:“那边还有一个娃儿,生死未卜,你也救他一救。”
  他指的正是姜兆祥。
  谢少安来时,没看到李玫被劫持而去,自然也不知道姜兆样受制于人,躺在草丛里。此时听到琵琶仙一说,依言掠入草丛,看到躺着的竟是姜兆样,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谢少安虽不认得姜兆祥,但昨晚在饭馆中见过,知道他是和绿衣少女一起的,他在这里,那么绿衣少女呢?心念闪电一动,立即俯身下去,一掌拍开姜兆样穴道。
  姜兆祥心念表妹安危,穴道一解,登时一跃而起,举目四顾,大声叫道:“表妹,表妹……”
  他连叫了两声,不见李玫的踪影,心头更是大急,朝谢少安拱拱手道:“兄台援手之德,容当后谢,在下因表妹遭贼人掳去了,在下必须立即赶去,失陪了。”
  说完,正待纵身掠起。
  谢少安听说绿衣少女遭贼人掳去,心头不觉咚的一跳,急急叫道:“兄台留步。”
  姜兆祥正待纵起的人,闻言停步,问道:“兄台还有什么事?”
  谢少安道:“劫持令表妹的,是怎样一个人?”
  姜兆祥道:“在下不认识他,是个穿黄衫的人,手上拿一柄摺扇,约摸三十出头……”
  只听琵琶仙沙哑的声音,说道:“是陌上风柳如春。”
  谢少安朝差兆祥道:“这位老人家伤势虽无大碍,但仍须有一二日休养,才能复原,在下之意,想请兄留此照料,在下此时立即赶去,把令表妹救来。”
  他没待姜兆祥回答,倾了两颗朱红丹丸,递到姜兆样手上,说道:“此药每日一丸,再有两天,就可以痊愈了。”
  话声出口,人已飞掠而起,捷如飞鸟,瞬即不见。
  XX XX XX
  李玫拚命的推拒,粉脸失色,一颗头只是往后仰。
  柳如春一张邪恶而俊美的脸孔,却只是往前凑来,口中轻笑着道:“我的姑娘,这里又没有人,你还害什么羞?快别倔强了,从现在起,你已经是小生我的人啦!”
  李玫只觉浑身发软,大声叫道:“我不要,不要,你快放手……”
  柳如春道:“这山上,人迹罕至,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他一低头,嘴唇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低笑道:“姑娘家,十个就有十一个喜欢乱叫乱嚷,其实这又不是坏事,哪一个姑娘,都要经过……”
  他双手一环,抱起李玫娇躯,朝一处草丛中走去。
  李玫力竭声嘶,只是拚命的挣扎,无奈柳如春双臂有若两道铁箍,她再挣扎也没用了。
  她只觉自己四肢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又惊又急,想要放声大哭!
  但她心头清楚,哭泣无补于事,她紧咬着下唇,不住的转着念头,今天要如何才能选出他的魔掌?
  柳如春一张瘦削的脸上,已经红得如同桃花,尤其两只眼睛,更是充满了淫邪的光采。
  他一路不住的在李玫粉颊上亲着,口中像呓语般说道:“小亲亲,你真美,小生三生修来的艳福,才会遇上你花一般娇滴滴的人儿……”
  他缓缓把李玫放在草堆上,一手按着她身子,一手正待去解她裙带……”
  这一刻的柳如春,真像一头饿狼,气息咻咻的往她身上扑去。
  李玫突然面有喜色,望着柳如春背后,大声叫道:“爹,你快来救我。”
  柳如春大笑道:“你爹早已……”
  李玫在他说话之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个急滚,脱出柳如春扑上来的身子,从横里滚出去四五步之多。
  右手一抬,三支袖箭,电射飞出,人已一跃亩起,转身就跑。
  她心慌意乱,这三支袖箭,自然失了准头!
  柳如春衣袖一挥,把袖箭挥落,口中尖笑道:“小心肝,你逃不出三步的。”
  李玫确实感到双脚发软,但这是生死关头,她咬紧牙关,才跑出两步,身前轻风一飒,柳如春含着一脸邪笑,已经挡在面前,张开双臂,等着投怀送抱!
  他外号陌上风,一身轻功,当真快速如风。
  李玫这一惊,几乎昏厥过去,急急刹住身形,要待回身,已是不及,口中不觉惊叫出声!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姓柳的,你给我转过身来。”
  柳如春依然一惊,他不愧陌上风的绰号,行动如风,身旋如风,就在话声入耳之际,他已经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李玫的右腕,一下转过身来。
  李玫虽没扑入柳如春怀中,她尖叫方起,就听到清朗的喝声,心头不禁一喜,暗忖道:“果然有人来了!”
  但她右手又被柳如春握住,身不由己的和柳如春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一同转过身来。
  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小俩口,怪亲呢的!
  李玫比柳如春还要心急,救星来了,他自然急于想知道这来的人是什么人?目光一抬,朝前望去。但见两丈开外,一块大石上,站着一个身穿蓝衫,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他,正是昨晚在饭馆中见过的那个蓝衫公子!
  这时站在一块大石上,山风吹拂着他的长衫,宛如玉风临树,好不飘逸!但他一张清俊的脸上,已然隐理怒容,剑眉微剔,一双星目,盯注着柳如春,虽在大白天,犹如看到两道森寒如电的眼神。
  李玫看到他,心头又惊又喜,粉脸蓦地一红,右手一摔,挣扎着道:“放开我,你放开。”
  柳如春虽没用力,也并没放手,右手摇着摺扇,口中并哈哈一笑道:“这位年轻朋友,找我何事?”
  陌上风在江湖上,成名多年,哪会把谢少安看在眼里?
  谢少安满脸怒容,冷喝道:“柳如春,你给我放开她。”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眼看柳如春拉着李玫的手不放,心中自然有气。
  柳如春侧脸望望李玫,轻佛的一笑,说道:“年轻朋友,你当她是谁,她已是柳某人的妻子。”
  李玫听得又羞又急,怒叱道,“你胡说,你……死不要脸……”
  她举起左手,没头投脑的朝柳如春脸上打去。她纵有一身武功,但在柳如春面前,这点能耐,就比三岁小孩差不多。
  柳如春尖声笑道:“小心肝,你莫要闪了腰,教我心疼,咱们虽没成亲,老实说,天下女人,只要柳如春看上了,春风没有不度玉门关的。”
  谢少安听得大怒,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口!”
  柳如春连瞧也没朝他瞧上一眼,挥挥象牙摺扇,说道:
  “年轻朋友,今天柳某人心情好,算你运气,一条小命是捡到的,快快走吧。”
  陌上风柳如春对女子好色如命,对臭男人,向来是心狠手辣。这几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但他这回却看错了人!
  不,他从谢少安现身之后,只不过瞄了他一眼,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如果仔细看上几眼的话,以他的见闻,也许会发现这位年轻朋友并不简单。
  谢少安面现郁怒,朗声喝道,“柳如春,我从一数到三,你再不放开这位姑娘,谢某就要不客气了。”
  柳如春嘿然干笑道:“你要不客气,柳某人也只好随便你了。”
  笑得轻蔑,把那年轻人看得更是稀松平常!
  谢少安剑眉一扬,陡地大喝一声,手向柳如春一指,“铮”,的一声剑鸣,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己然从他衣袖之中飞弹而出,到了他手中。
  剑形狭长,其薄如纸,一望而知是一柄十分犀利的好剑!他动作之快,柳如春、李玫正面对着他,依然没看清楚那柄长剑是如何从他袖中飞出来的?
  柳如春看到那柄长剑,脸色微凛,心中暗道:“寒螭剑!”
  谢少安手提长剑,手腕轻轻一抖,便自扬得笔直,口中朗笑一声道:“阁下看剑!”
  他长剑出手,身形也跟着掠起,从两丈外大石上飞扑过来!”
  这一声“阁下看剑”,声到人到,剑尖一颤,飞洒出十数点寒光,朝柳如春身前密集刺到。
  这一扑之势,当真快若掣电,尤其他攻出的剑招,剑尖乱颤,使人无法确定他攻向何必?
  柳如春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一眼认出对方亮出来的是“寒螭剑”,已知这年轻人身手不凡!”
  要知“寒螭剑”名列武林十大名剑之二,又名“寒螭带”
  因为它是一柄软剑,若无精纯内功,和剑术上没有相当造诣的人,根本无法使用。
  柳如春一见谢少安出手第一招上,剑势竟有这般紧密,本来他有一个十分好对付的办法。那就是他左手还握着李玫的手腕没放,只须轻轻一带,把李玫当作挡剑牌,挡在自己身前,对方自然不敢伤了李玫,势必被迫撤剑,他就可以乘机出手。  
  柳如春被人视作淫魔,一生淫恶滔天,被他蹂躏过的名门闺秀,小家碧玉,不知多少,陌上风的外号,也由此得来,那就是春风一度,视同陌路。
  柳如春虽然淫恶滔天,但他自己立了一条规矩,被他看上的,没有得手以前,决不轻易放过,不达目的不休。
  因此他此刻虽有极好对付谢少安的办法,他舍不得使,而且还唯恐谢少安刺来的剑尖,伤了李玫。
  柳如春一身武功,确也了得,就在谢少安剑先人后,十数点寒芒密集刺到之时,他右手摺扇,迅快点了李玫胁下穴道,左手紧接着往后一丢,把李玫身子丢出去三丈外,落在草丛之中。
  自己同时一吸真气,摺扇当胸,后退了五六尺。
  谢少安的寒螭剑来势极快,他才后退,谢少安身影已到面前,十数点剑芒,一闪间,倏然隐没,化作一道雪亮的银链,穿心射至,寒锋慑人!
  柳如春在这后退数尺之际,已然缓过手来,身子侧闪而出,一下到了谢少安右侧,“刷”的一声,扇面展开,半轮扇影,有如开山巨斧,划到谢少安腰胁,
  谢少安剑随身转,挥手一剑,斜封出去。
  高手过招,讲求的就是空隙,谢少安飞身扑击,原是攻势,但柳如春在后退之后,忽然侧闪而出,攻敌右侧,已经抢回攻势。
  谢少安再挥剑斜封,就落了守势。
  这不是说谢少安武功不如柳如春,而是柳如春对敌经验要比谢少安丰富得多,他知道在某种情况之下,可以攻守易势。
  此时一见谢少安挥剑封来,他哪肯放过机会?口中长笑一声,手腕连挥,攻势突然转快!一柄摆扇,挥洒如风,接二连三,攻出三招,扇影闪起了一片白光,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谢少安向右封出的长剑,回过头来,划了一个圆圈,直点过来!这一招剑势奇幻,他并未直接封解,却把柳如春攻来的三招,不攻自破,化解无遗。一点剑光,直奔柳如春面门。
  柳如春悚然一惊,身形往后一仰,暴退出去一丈开外!
  谢少安并未追击,剑势一收,冷冷说道,“柳如春,你可以走了。”
  柳如春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的武功,会有如此高强,却又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以自己的见闻,竟然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师承来历。
  只是从动手的情形看来,此人必然是个初出道的雏儿。
  他原是城府极深的人,心念闪电一转,立即摺扇一拢,含笑拱手道:“阁下剑术高明,柳某甘拜下风,只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谢少安只是从琶琶仙口中,得知李玫是陌上风柳如春掳走的,他对柳如春的行为,一无所知。
  此时眼看柳如春说得十分客气,倒也不好过份给他难堪,寒光一闪,把寒螭剑收入袖中,淡淡说道:“在下谢少安。”
  柳如春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谢公子,柳某失敬了。”
  谢少安道:“不敢……”
  他“不敢”二字堪堪出口,柳如春脸上飞闪起一丝狞笑,摺扇已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手腕一振,但听一阵嘶嘶细响,十六支扇骨中,飞射出一蓬蓝芒,朝谢少安罩射过去。
  这一蓬蓝芒,犹如一股蓝色轻烟,来势劲急无比!
  谢少安没防对方会在说话之时,骤下毒手,他若是早有防人之心,自可闪避得开,但闪避的机会,可说是稍纵即逝,等他警觉,蓝芒已经射到面前!
  谢少安不由大怒,突然大喝一声,双袖一齐拂出。
  他双袖乍扬,指出的一股劲风,登时把蓝芒卷飞出去,一丝不剩!
  柳如春一见势头不对,口中哈哈一笑,双脚顿处,身形腾空而起,疾如鹰隼,朝山下投去。他人往下飞,他的声音,却往上传来:“姓谢的咱们走着瞧!”
  声音划空摇曳,说到最后一个字,至少已经到了数十丈之外。
  谢少安剑眉一挑,运起内功,把话声朝山下送去:“很好,谢某随时候教。”
  话声一落,立即朝草丛中寻去,找到李玫,她身上穴道受制,睁大双目,朝谢少安望来。
  谢少安略一检查,发现她受制的穴道,是在胁下,陌生男人,岂能碰得的?心中犹豫了一下,只得说道;“姑娘受制穴道,是在胁下,为了要替姑娘解穴,只好从权,姑娘幸勿见怪。”
  李玫口不能言,只是朝他霎霎眼睛,表示同意。
  谢少安伸出手去,掌心按上她右首胁下,轻轻推揉了两下,才算解开穴道。
  李玫双颊飞红,姑起身子,眼中滚出晶莹泪珠,朝谢少安福了福,道:“蒙公子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谢少安忙道:“姑娘言重,在下是听琵琶仙说的,姑娘被陌上风柳如春所劫持,才一路追了下来。”
  李玫问道:“只不知我二师哥伤的如何?”
  谢少安道:“姑娘二师兄,只是被人点了穴道,倒是琵琶仙伤的不轻。”
  李玫关心的道:“那位老人家是伤在崂山二怪手下的了?”
  谢少安道:“他是被二怪毒针所伤。”
  李玫吃惊道:“毒针,那要不要紧?”
  谢少安道:“已经不要紧了。”
  李玫偏过头去,望了他一眼,问道:“也是你救了他?”
  谢少安道:“在下身边正好带有解毒疗伤的丹药。“
  李玫忽然低低的问道:“我还没有请教公子尊姓?”
  谢少安忙道:“在下谢少安。”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望望李玫,欲言又止。
  李玫脸上一红,低着头,幽幽的道:“我叫李玫,木子李,玫瑰的玫。”
  谢少安听她自己说出名字来,不觉喜出望外,连忙拱拱手道:“原来是李姑娘……”他想说“久仰”,但又觉不妥,口气微微一顿,说道:“姑娘怎会和崂山二怪、陌上风柳如春三人结怨的?”
  李玫一面举手掠着鬓发,一面说道:“谁和他们结怨?这些人一路上拦截我们,大概都是为着金凤钩来的。”
  “金凤钩?”
  谢少安脸上惊奇的道:“金凤钩能把崂山二怪这些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引了来,那一定是一件稀世之宝了。”
  李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认为爹把金凤钩交给了我,才生觊觎之心,沿途栏截,其实我连金凤钩这三个字,都没听爹说过。”
  谢少安问道:“姑娘身手不凡,令尊也一定是武林中人了?”
  李玫眨动一双大大的眼睛,说道:“家父李松涛,公子也许听人说过了?”
  江湖上谁不知道李松涛,是鹤寿山庄的庄主?
  谢少安口中“噢”了一声,歉然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出门,武林中的人,在下一个也不认识。”
  李玫听的有些奇怪,偏着头,问道:“公子武功高强,不知是哪一派门下?”
  谢少安道:“在下没有门派。”
  李玫道:“那么令师呢?”
  谢少安道:“在下也没有师傅。”
  李玫哪会相信,追问道:“那么公子一身武功,是跟谁学的?”
  谢少安道:“在下设有师承,只是自己练的?”
  李玫披披嘴道:“公子大概是不愿意告诉我吧?”
  谢少安忙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确实是自己一人练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琵琶仙的声音,呵呵笑道:“他们在这里了。”
  接着但见两条人影,相偕奔来,那正是琵琶仙和姜兆祥两人。
  姜兆祥一眼瞧到李玫,急急掠到他身边,何道:“表妹,你没事了吧?”
  李玫眼圈一红,说遣:“没有谢公子适时赶来相救,我……我早已活不成了!”
  谢少安迎着琵琶仙道:“老人家伤势初愈,不可走动。”
  琵琶仙呵呵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只要剧毒解了,这点伤,还不要紧,老弟已经把陌上风赶跑了,只是此人气量狭仄,睚眦必报,你老弟日后退上他时,可得小心。”
  谢少安淡淡说道:“多谢老人家关照。”
  琵琶仙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大石,独自坐了下来,才抬头笑道:“我老头匆匆赶来,就因为你小哥第一次替我会了酒账;第二次又救了我老命,我欠了你两笔人情,连小哥姓甚名谁不知道,我老头心里憋不得半点事儿,你说这有多难受?”
  谢少安道:“区区小事,老人家何用挂齿,在下谢少安。”
  琵琶仙微微叹了口气道:“英雄出少年,只不知小哥令师是谁?”
  李玫没待他回答,抢着道:“他说他没有师傅,只是自己练的!”
  琵琶仙摸摸胡子,还没开口。
  谢少安道:“老人家也许不信,但在下说的,确实是实情。”
  李玫披披嘴道:“鬼才相信。”
  姜兆祥因谢少安总是救子自己两人,怕她言语顶撞人家,连忙拦道:“表妹……”
  琵琶仙笑了笑道:“也许是小哥另有奇遇,不足为外人道。”
  谢少安但然点头道:“老人家只说对了一半,在下虽无师承,但确有一段奇遇,在下这点微末之技,只是从一册手抄本上学来的。”
  李玫眉毛一挑,好奇的道:”那是一册什么武功?”
  谢少安道:“在下也不详细,因为卷首已经残缺不全。”李玫偏着头道:“这本书,你从哪里得来的呢?”
  谢少安道:“事情是这样,家父谢安仁,原是丹阳世医……”
  琵琶仙突然笑道:“小哥原来是丹阳名医谢安仁谢大夫的令郎,府上数代均以医术救世,令尊在江南素有国手之誉,只是从未听说他会武。”
  谢少安道:“家父确是不会武功。”
  李玫睁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一霎不要的望着他。
  谢少安口气微顿,续道:“那是六年前的初春,傍晚时分,家父从城外诊病回来,看到路旁倒卧着一个重病垂死的老人,家父就把他用自己坐的轿子,抬了回来……”
  李玫问道:“这人是谁?”
  谢少安道:“不知道。’
  李玫小嘴一噘,没有开口。
  谢少安又道:“回到家里,家父才发现这老人内伤极重,已是奄奄一息,经家父悉心治疗,原以为少说也得调理个一年半截,才能复原,哪知这老人第三天已能起床走动,家父没有问他姓氏,他也没说。”
  琵琶仙一手摸着胡子,不住的点头。
  李玫望望他,心中暗道:“人家没说名字,你倒好像已经知道了。”
  谢少安续道:“第四天早晨,我经过庭前,那老人就坐在阶上哂太阳,看到我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我走到他跟前,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书本,迅速卷成一卷,塞到我手里,低声说道:“府上数代积德,这东西应该归你所有。”
  我问他这是什么书?那老人道:‘你不可告诉令尊,也不可告诉任伺人,书上文字你已经看得懂,每晚临睡前,按图练习,自有好处,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等你全练完了,你就把这本书烧去。’
  这天,那位老人家就不辞而别,我听家父只是说着:‘奇人,天壤间的奇人。’因此料想他送给我的这本书,也一定是奇书。”
  琵琶仙听到这里,双目之中,异采连闪。
  李玫问道:“你那柄剑呢?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谢少安道:“不错,那是三年前,在下早晨起来,看到临窗的桌上,多了一柄软剑,另外还有一张纸条,语多奖励,说这柄软剑,叫做寒螭剑,是他化了三年时间、才觅来的,要我好自为之,底下也没具名,但我猜想准是那位老人家。”
  李玫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谢少安道:“在下六年来一直不曾见过他老人家,自然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了。”
  李玫眨动一双大眼睛,问道:“你行走江湖,是不是想找那位老人家?”
  谢少安道:“在下另外有事……”忽然目光一抬,说道:“听姑娘口气,好似知道这位老人家是谁了?”
  李玫咭的笑道:“我哪里知道?但你着想知道的话,我倒可指点你去问一个人,我想他一定会知道。”
  谢少安急急问道:“姑娘说的是谁?”
  李玫俏皮的笑了笑,一手拨弄着她垂在胸前的辫子,神秘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少安道:“这会是谁?”
  琵琶仙呵呵笑道:“李姑娘说的,就是我老头了。”
  李玫得意的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谢少安拱拱手道:“老人家真的知道家师是谁么?”
  李玫道:“你不是说没有师傅的么?”
  谢少安道:“在下这点能耐,全出他老人家所赐,因此在下心目中,还是把他老人家视作恩师。”
  琵琶仙接着摇摇头道:“江湖上黑白两道,各门各派的人,我老头差不多没有不认识的,但你小哥的这位师傅,我可摸不准他是谁?”
  李玫听的一怔道:“你老人家方才听公子说话的时候,不是不住的点着头么?”
  琵琶仙大笑道:“我点头,是因为那老人家伤势好的极快,可见他一身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姜兆祥道:“表妹,咱们承琵琶仙老人家和谢公子相救,此刻快近午时,咱们该上路了。”
  李玫听二师兄催自己上路,不由抬眼望望琵琶仙、谢少安两人,问道:“二位呢?要上哪里去?”
  琵琶仙回头朝谢少安问道:“小哥打算到哪里去?”
  谢少安道:“在下前往庐山。”
  李玫春花般的脸上,忽然绽出欣喜之色,啊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是到庐山去的。”
  姜兆祥看到表妹这份欣喜之状,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暗暗朝李玫使着眼色。
  这也难怪,他奉师傅之命,不但是陪同表妹前往青玉峡,而且身边还带着“金凤钩”和一块玉符。
  师傅虽没明说,但此行显然十分隐秘,不能为外人知道,谢少安纵然救过自己两人性命,总究是外人。
  还有就是表妹和谢少安认识不到半天工夫,就有说有笑,一见如故,心里也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李玫看了姜兆祥朝她连使眼色,心中不觉有气,粉脸一沉,噘起小嘴,说道:“我们性命都是谢公子救的,告诉他,又有什么要紧?”
  姜兆样给她这一嚷,脸上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琵琶仙摸着胡子,面情渐渐凝重,望着姜兆祥、李玫两人说道:“老朽有一件事,本来不到地头,不想告诉两位的,只是今日一战,幸蒙谢小哥赐救,总算保住老命,但伤的着实不轻,只怕一二日内,无法完全复原,那就不能护送你们到庐山去了。”
  李玫感激的道:“你老人家好好休养,我们自己会去的。”
  琵琶仙摇摇手道:“姑娘听老朽说下去,老朽和令尊算起来相识已有二十年,见面不过两次,令尊以一派掌门人的身份,从没有瞧不起我这个终年流浪江湖的老头,和其他名门大派的掌门人那种妄自尊大的气焰,大不相同,这就是我老头明知和人家差得太远,还要赶来的原因……”
  姜兆祥躬身道:“老前辈这份大德……”
  琵琶仙连连摇手道:“你小哥莫说这些客套话了,老朽的意思,是你们此去庐山,只怕险阻重重,随时都可能遇上拦截的人,这位谢小哥一身所学,胜我十倍,有他同行,也许可保无事,一二日后,老朽自会赶来……”
  李玫道:“再过一二天,我爹也可以赶来了。”
  琵琶仙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李玫忽然“哦”了一声,抬头问道:“老人家要告诉我们的,就是这几句话么?”
  琵琶仙道:“不,那是另外一件事。”
  李玫道:“那是什么事呢?”
  琵琶仙长叹一声道:“好吧!你们迟早总要知道的,早些告诉你们,心上也好有个准备……”
  姜兆祥似是已有预感,身躯猛然一震,急急问道:“老前辈,莫非咱们庄上,出了什么事么?”
  琵琶仙黯然点头道:“不错,老朽赶去之时,鹤寿山庄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什么?”
  姜兆祥只觉头上“轰”的一声,如中巨杵!
  李玫更是睁大双目,惊骇欲绝,急着问道:“我爹呢?”
  这两句话,两人几乎同时问出来的!
  琵琶仙道:“令尊已经仙逝了。”
  这是晴天霹雳,姜兆祥眼泪夺眶而出,哭叫一声:“师傅……”扑地跪倒地上,大哭起来。
  李玫干睁着两眼,问道:“我爹怎么死的?”
  琵琶仙道:“唉!令尊是被内家真力震碎内腑致死。”
  李玫仰天干号一声:“爹,你死得好惨。”
  “咕咚”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谢少安急忙把她扶起,伸手在她后心轻轻拍了一掌。
  李玫苏醒过来,只是大哭。
  琵琶仙皱皱眉,等他们哭过一阵,才开口劝道:“老朽告诉你们,只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好切志抱父师之仇,发奋用功,将来能够湔雪血仇,这般啼啼哭哭,于事何补?”
  姜兆祥拭拭泪水,问道:“老前辈,这杀害我师傅的凶手是谁?”
  琵琶仙搔搔头皮,说道:“这个……唉!老朽方才说过,我赶到鹤寿山庄,已经迟了一步,李大侠遗体,倒在大厅之上,自然不知杀害李大侠的是谁了。”
  李玫双目哭得通红,抬眼道:“老前辈既看出我爹被内家真力震伤内腑,自然也看得出是什么人的路数,老前辈推说不知道,那是不肯说罢了。”
  琵琶仙为人正直,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唉”了一声,说道:“我老头一生从没说过谎,杀害令尊的凶手,老朽纵未目睹,猜也可以猜想的到,只是你们目前,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玫问道:“为什么?”
  琵琶仙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咳,咳,老朽实在是不便说。”
  李玫道:“父仇不共戴天,老前辈不肯说,我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右手抬处,“绷”的一声轻响,一支袖箭,从腕底飞出,朝自己咽喉射去。
  琵琶仙坐在大石上,和她距离较远,不由得睹状大惊!
  就在此时,只见从李玫腕底射出的袖箭,箭头忽然一歪,朝谢少安手中飞去,谢少安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把袖箭夹住,正容道:“姑娘父仇未报,岂可轻易言死?”
  琵琶仙忙道:“姑娘千万不可如此,老朽不肯告诉你们仇人的姓名,实在是为你们好,时机不到,最好不要知道他的名字,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琵琶仙风尘怪杰,一生嫉恶如仇,从不知道“怕”字,但这回说的吞吞吐吐,听他口气,好像只要知道这人名字,就会保不住性命一般!
  谢少安剑眉微轩,问道:“老人家,这人究竟是谁?有这大能耐么?”
  琵琶仙奇道:“小哥行走江湖,难道没听人说过么?”
  谢少安淡淡一笑道:“你老人家都讳莫如深,江湖上还有谁敢说?”
  琵琶仙老脸不禁一红,讪讪说道:“不是老朽不敢说,实是此人十分厉害……”
  他说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才道:“这人姓闻,名于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三十年前,在江湖出现,就博得‘飞天神魔’的外号。”但他不喜欢这个‘魔’字,就订下了一项规定,只准人家叫他闻天君,不准有人称他飞天神魔,否则就杀无赦……”
  谢少安道:“有这等事,他能封得住江湖众人之口?”
  琵蓄仙道:“武林知名之士,就因出言不慎,已有不少人死在他手下,因此大家谈虎变色,从没人敢直道‘飞天神魔’。
  到了如今,连‘闻天君’都不敢叫了,大家提到他的时候,只以手指天,打个手式,就能意会,谁也不愿自找麻烦。”
  说到此处,忽然神情凝重,朝两人低声叮嘱道:“李姑娘、姜小哥最好放在心里,没到时机,慎莫说出来。”
  李玫含泪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谢少安俊目放光,朗朗一笑道:“飞天神魔这外号有什么不好?他既不喜这个‘魔’字,只要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少带点邪魔外道的妖气就好,不准别人叫他魔,他自己偏偏堕入魔道,于人何尤?”
  琵琶仙皱皱眉道:“小哥说的极是,只是江湖险恶,能不招惹他,总是不招惹的好。”
  谢少安道:“飞天神魔杀死李姑娘令尊,此去庐山的路上,在下真想能够遇上他,就当面叫他三声飞天神魔,看他又能把在下怎样?”
  “壮哉此言!”
  声音铿锵,十分清朗。
  大家闻声瞧去,但见三丈开外,负手站着一个青袍飘逸、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土,脸含微笑,朝谢少安望来。
  琵琶仙乍睹此人,要那间,面色惨白,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少安只觉来人温文儒雅,气度非凡,不由拱拱手道:
  “兄台过奖,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号?”
  琵琶仙过了半晌,才算走下神来,急急说道:“小哥,他就是……”
  中年文士投待他说下去,微微一笑,接着道:“不错,在下就是小兄弟口中方才说的人。”
  他虽是随口说来,却把琵琶仙的话声,盖了下去。
  谢少安、李玫、姜兆祥同时蓦然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飞天神魔会在此地现身了,这正合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谢少安双目神光直注,愕然道:“你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中年文士瞧了他一眼,面露惋惜之容,徐徐说道:“小兄弟人品清秀,死了实在可惜,你何苦明知故犯,触我禁条?”
  他口气之中,好像甚是惜才,但又含有奈何犯我禁条之人,又非死不可之意。
  只要听他口气,任何人都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李玫突然冲了出去,说道:“是你杀了我爹?”
  中年文士道:“姑娘令尊是谁?”
  李玫冲上去的同时,谢少安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上去,和她并肩而立。
  姜兆祥也立即纵身跟上,站在李玫左边。
  李玫怒哼道:“恶贼,我爹就是鹤寿山庄庄主,不是你恶魔,还有谁杀害我爹?”
  中年文士闪着一双朗星般的目光,轻哦一声道:“你是李松涛的女儿,哈哈,在下正要找你要回一件东西……”
  话声未落,不知他如何一晃,人已到了李玫的身前。
  谢少安左手轻轻一拦,道:“李姑娘快请后退。’
  右手抬处,“锵”的一声,一道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上登时多了一柄寒芒吞吐的长剑,剑尖朝前一指,冷喝道:“闻于天,你给我站住。”
  中年文士来得奇快,谢少安拍手弹出长剑,也相当迅速,一个飞身过来,一个剑朝前指,这一凑之势,剑尖几乎刺上中年文士胸膛!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中年文士就在剑尖快要刺上之时,倏然住足,和剑尖只有二三分之差,但总是差了分,谢少安的剑尖够不到他衣衫。
  他朝谢少安手中注视了一眼,徐徐说道:“寒螭剑。”
  谢少安道:“你眼光不错。”
  中年文士脸上笑容未泯,微哂道:“小兄弟手上纵有利器,如何伤得了我?”
  谢少安道:“那倒未必。”
  中年文土淡淡说道:“小兄弟好狂的口气,放眼当今武林,敢在在下面前说大话的,还只有你一个,这叫做初生之犊不畏虎……”
  谢少安大笑道:“谢某未必是犊,阁下也未必是虎。”
  中年文士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杀气,缓缓说道:“几十年来,无一人敢直呼我名字,这是我定下的禁条,触犯我禁条之人,杀无赦……”看了谢少安一眼,续道:“因此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
  随着话声,右手一挥,一角袍袖,骤然朝谢少安当胸拂去。
  琵琶仙睹状大惊,急忙叫道:“小心!”
  中年文士袍袖一甩之势,快得实在难以形容;但谢少安也不慢到哪里,剑光一闪,寒螭剑同时削出!
  但听一声裂帛脆响,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中年文士右。手袍袖,已被剑光削落了一角。
  皆因中年文土在袍袖蕴聚了真力,因此袖角被剑削破,就会发出裂帛声响来。
  中年文士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一片杀气,双目中也射出了凌厉的光芒,冷声道:“看来你非死不可!”
  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支两尺长的金剑,但见金光四射,剑锋耀目,显得犀利无匹。
  李玫大声道:“恶魔,你才非死不可,杀了你,才能替天下、武林除去一个邪魔外道的魔头……”
  她想尽了最恶毒的句子,来骂飞天神魔,但就在她骂声未落。
  只听一声大喝,眼前飞起一道匹练的银光,和一道金芒像电一般闪了闪,登时响起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不,一连传出三声“锵”“锵”“锚”剑鸣!
  一片浓重的剑气,逼人生寒!
  姜兆祥慌忙拉着李玫,向后跃退了数步。
  没有人看得清楚他们交手的情形,自然更没有看到这三招剑法的变化,但他们两人却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交接了三招!
  就在姜兆祥、李玫跃退之际,剑气寒光,也同时倏然敛去!
  谢少安和中年文士仍然各自站在原来的地方,好像根本没有方才那回事一般。
  中年文士手中金剑,已经不见,那自然收起来了。
  他面色铁青,目光也流露出愤怒之色,盯注着谢少安,过了半晌之后,才徐徐他说道:“你已接下我三剑了。”
  谢少安说:“不错。”
  中年文士道:“很好,凡是接下我三剑之人,就可饶你一次不死。”
  说完,转身自去。
  谢少安喝道:“阁下慢走。”
  中年文士连头也没回,身如行云流水,去势极快,一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出十丈之外。
  李玫大喝道:“恶贼,你留下命再走。”
  中年文士的后影,早已渐渐消失,李玫的喝声,他可能已经听不到了。
  琵琶仙长长吁了口气,问道:“小哥,这老魔头剑法如何?”
  谢少安道:“很难说,在下觉得他剑势虽然凌厉,但也未必比在下强到哪里去。”
  琵琶仙沉吟道:“老朽也觉得奇怪,他走的如此匆忙,似是自找台阶,说的是门面话,莫非……”
  他原想说:“莫非小哥在交手三招之中,已经无意中胜了他么?”但继而一想,飞天神魔闻于天号称黑道第一高手,哪会轻易败在一个初出道的谢少安手下?因此说到“莫非”二字,就忽然住口,故作思索之状。
  “啊!”李改口中轻啊一声,伸手指指地上,说道:“那是什么?”
  李玫话声出口,双足一点,纵身掠了出去,俯身从地上拾起寸许长一截金光闪闪的东西,喜的叫了起来道:“谢公子,原来你削断了他的剑尖,方才真不该放他走的。”
  琵琶仙双目异采连闪,呵呵笑道:“老魔头果然断羽而去,哈哈,痛快,痛快,小哥初出江湖,就在三剑之中,削了老魔头的袖中金剑,对他来说,这是三十年来受到第一次挫折,难怪他说了几句门面话,匆匆就走。”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三人,续道:“三位要去庐山,可以上路了,老朽想在这里找个避风所在,坐息一回。”
  他伤势尚未痊好,方才陪姜兆祥赶了一段路,自然急需调息。
  姜兆祥歉然道:“老人家,不碍事吧?”
  琵琶仙笑了笑道:“谢小哥数代名医,他家传的‘疗伤八宝丹’,誉满江湖,老朽这点伤势,自可药到病除,老朽只要坐息一会,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李玫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老人家闯荡江湖,见多识广,我想请教一件事,不知老人家知不知道?”
  琵琶仙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李玫道:“这些人一路追踪,好像是为了一支‘金凤钩’,我想请教的,就是老人家知不知道金凤钩是什么?”
  “金凤钩?”
  琵琶仙听得一怔,双目圆睁,说道:“他们是为了金凤钩,金凤钩又重出江湖了?”
  李玫眨动眼睛。道:“听老人家的口气,好像知道金凤钩的来历?”
  琵琶仙点点头道:“老朽只听人说过,金凤钩名列武林十大名剑的第十名,它不但断金削铁,锋利无匹,最厉害的,还是那个钩上,任何兵器,只要被它轻轻一勾,无不立断。但它名次却排在十大名剑之末,主要的还是它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没有人能罩得住它,于是也就成了妨主,被江湖上视为不祥之物,而且金凤钩出现江湖,江湖上就会有一次大乱……”
  李玫问道:“什么叫做妨主?”
  琵琶仙道:“妨主就是妨害主人的意思,凡是得到此钩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死于非命,也没有一人能保得住它。”
  姜兆祥听得不由机伶一颤,心中暗道:“这柄金凤钩果然是不祥之物,它送到鹤寿山庄,师傅就遭人杀害,庄毁人亡……”
  李玫道:“既然金凤钩是不祥之物,为什么还有人凯觎它呢?”
  琵琶仙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因为金凤钩已有百年不曾在江湖出现,那时正值流寇之乱,天下鼎沸,此剑不知所终。”
  谢少安朗笑道:“只要是名兵,都带有浓重杀气,所谓兵,凶器也,江湖上把金凤钩视作不祥之物,实在可笑已极,因为越是名兵,所带的杀气愈重,惟有德者居之,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只能说不配作它的主人。”
  琵琶仙连连点头道:“小哥高论极是,这些话,人所未道,老朽还是第一次听到!”
  差兆祥身上藏着金凤钧,就怕别人谈论金凤钩的事,这就催道:“表妹,琵琶仙老人家伤毒初愈,急须行功,我们不可打扰,该上路了。”
  琵琶仙连连点头道:“对,对,你们确实该走了,哦,谢小哥,那么就偏劳你护送他们到庐山去了。”
  谢少安忙道:“老丈好说,在下和他们二位,原是顺路。”
  三人别过琵琶仙,相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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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章 狼子野心
  李姑娘因听了父亲的噩耗,心中悲痛,几次跟姜兆祥吵着要回鹤寿山庄去。
  姜兆样不得已,只好说出师傅要自己陪同表妹,前去庐山,似是已知鹤寿山庄来了强敌。师傅的用心,自然并不是要自己两人逃命,他老人家在临行时,给了自己一方玉符,可能是要表妹投拜在庐山那位异入门下学艺,将来才有报雪亲仇的一天。
  他为人谨慎,固有谢少安在旁,依然没说出金凤钩就在自己身上的话来。
  这一路上,倒是没再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傍晚时光,便已赶到庐山脚下,跟山家借宿一宵,第二天清晨,谢过山家,便相偕入山。
  庐山又称匡庐,山有九十九峰,山中烟云变幻无常,诸峰忽隐忽现,苏子瞻才会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诗句。
  那时的庐山,未经开发,山路崎岖,甚是险峻,三人到得山麓,谢少安脚下稍停,朝姜兆祥问道:“姜兄和李姑娘要去哪里?兄弟先送二位前去。”
  原来姜兆祥为人小心,一路上虽和谢少安同行,但他口风极紧,始终没有说出“青玉峡”来。这时谢少安一向,说道:“不用了,多蒙谢兄一路护送,如今总算已到地头,谢兄有事,那就请吧。”
  李玫抢着道:“我们是到青玉峡去的,谢兄知不知道青玉峡在哪里?”
  谢少安听的一怔道:“青玉峡,在下不曾听人说过,庐山共有九十九峰,二位如果不知青五峡在哪座峰下,如何找得到?”
  李政回头向道:“二师哥,你知不知道?”
  姜兆祥脸上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既有地名,总可问得到。”
  李玫埋怨道:“二师哥,你就是这样,喜欢肚里做功课,我还当你早已问清楚了,不然咱们就该问问山家,偌大山区,又到哪里去找青玉峡?”
  姜兆祥道:“不是愚兄不问清楚,实因咱们行前,师傅一再叮嘱,此去庐山,行踪务求隐秘,在路上不可吐露风声。”
  谢少安道:“李姑娘也不用说了,既然已经到了庐山,总也问得出来,咱们不妨找个樵夫问问。”
  三人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山径上有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迎面走来。
  姜兆祥立即迎将上去,拱拱手道:“请问老哥一声,不知青玉峡如何走法?”
  那樵夫是个老头,听了姜兆样的话,不觉微微一怔,摇摇头笑道:“客官是不是记错了地名?小老儿在山上打了一辈子柴,从没听说过青玉峡的地名。”
  说完,挑了柴直向山下而去。
  姜兆祥这可愣住了,他明明听师傅说的是青玉峡,决不会错。
  李玫急道:“二师哥,这可怎么办?”
  谢少安道:“也许这位樵夫不知道,只要有地名,总有知道的人。”
  哪知一路行去,接连问了几个人,都回说不知道,甚至有人还说庐山根本没有青玉峡这个地名。”
  李玫道:“二师哥,我看不用找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爹死了,只有我这个女儿,也该回去拜祭一番,尽我做女儿的心意……”
  说到伤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姜兆祥也陪着淹泪,说道:“表妹,咱侗到庐山来,求见一位异人,是师傅再三叮嘱之事,报雪血仇,全在于此,他老人家已经仙去,咱们岂能半途而废,这样就回去,如何慰师傅在天之灵?”
  李玫道:“连山上的人,都不知道青玉峡在哪里,我们还到哪里去找?”
  谢少安道:“姜兄,不知李姑娘令尊,要姜兄陪李姑娘到青玉峡找什么人?”
  姜兆祥摇摇头道:“师傅没有说,他老人家只交给我一方玉佩,说到了青玉峡,自会知道。”
  李玫气道:“你当时怎不问问清楚?如今既没有青玉峡这个地名,又不知道要找的人是谁,这还找得到?”
  谢少安双眉微拢,沉吟道:“在下觉得令尊要姑娘来找的,定然是一位隐世高蹈的前辈异人,那么他住的地方,自然远离尘俗,不为人知。也许青玉峡三字,只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外人就更不得而知,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问到青玉峡。”
  李玫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少安道:“在下前来庐山,是求见一位住在铁舟峰下的前辈高人铁舟老人,此老一向隐居庐山,或可知道青玉峡所在,亦未可知,二位不妨和在下回去,见见铁舟老人,求他指点。
  姜兆样本来不愿和谢少安同行,那是为了表妹之故,但到了此时,只得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李玫问道:“谢公子来过铁舟峰么?”
  谢少安笑了笑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
  李玫道:“那你知道铁舟峰在哪里?”
  谢少安道:“铁舟峰是一座山峰的名称,那自然比青玉峡要好找得多了,咱们过去问问再说。”
  三人循着山径走去,果然走没多远,就遇上一位老人策杖而来。
  谢少安走上几步,拱拱手道:“请问老丈,不知铁舟峰如何走法?”
  那老人打量了谢少安,说道:“铁舟峰还得朝里去,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而且山路十分险峻,人迹不到,可能还有蛇虫猛兽出没。一般游客,只是登文殊台,望望铁舟、九奇诸峰而已,两位是文质彬彬的读书公子,何况还有一位姑娘同行,不去也罢。”
  谢少安道:“老丈好意,在下谢了,只是在下要去铁舟峰找一个人,老丈能否把途径见告?”
  那老人道:“这里是前山,经常有游人经过,才辟了山路,再过去,山势荒僻,游人不到,哪有什么途径?相公一定要去,老汉也只能说个大概方向。”
  当下就指点山径,说了个大概方向。
  谢少安拱手称谢,别过老人,三人就照着他说的方向走去,入山渐深,人迹渐渺!
  山上已经找不到小径,但三人脚下却在逐渐加快,这样奔行了一刻工夫,也不知超过了多少不知名的山岭幽壑。
  谢少安一面奔行,一面打量留神四外山势,这时算算差不多已有五六十里路程。
  奔行之间,瞥见前面一座高峰,和那老人说的相似,远望
  过去,当真像一只庞然巨舟,心中不禁一喜,忙道:“前面就是铁舟峰了,我们快去。”
  说完,脚下突然加紧,朝前飞掠而去。
  姜兆祥、李玫一身轻功,原也不弱,但比起谢少安来,就相形见拙,两人竭力提气纵掠,还是落后了一大段。
  但奔行了不过里许光景,谢少安已在前面停下脚来,等两
  人到得身边,才指指前面一道山谷,说道:“前面谷口,有两间茅庐,大概就是铁舟老人的住处了,据说这位老人家脾气不
  好,待会见了面,务请姜兄和李姑娘多担待一些才好。”
  两人举目望去,果见前面一箭来远,一道山谷的谷口,盖着两间茅屋,一扇木门,紧紧掩着。
  铁舟老人,姜兆祥和李玫从没听人说过,但想到谢少安一身武功,何等高强,他专程赶上庐山,来找铁舟老人,不用说,这位老人定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无疑。
  姜兆祥道:“谢兄放心,咱们不开口好了。”
  一行三人,由谢少安为首,缓步走近谷口,到得茅屋前面,谢少安刚一停步,正待伸手叩门!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你们做什么来的?这里没人,快走,快走。”
  明明有人说话,他却说“这里没人”。
  谢少安躬了躬身,恭敬的道:“在下谢少安,是专程求见一位老人家来的,不知……”
  那苍老声音怒哼道:“我告诉你这里没人,就是没人,还罗嗦什么?”
  谢少安听得一怔,心想:“这人脾气当真古怪得很!”
  当下说道:“在下想请问老方丈一声,这里可是铁舟峰么?”
  苍老声音道:“你问铁舟峰作甚?”
  口气之中,一派不耐!
  谢少安道:“在下奉家师之命,求见铁舟老人来的。”
  苍老声音道:“老夫不见什么人,什么人也不见。”
  原来他正是铁舟老人。”
  谢少安喜道:“老丈原来就是铁舟老人。”
  那苍老声音道:“老夫没说我不是。”
  他没待谢少安开口,问道:“你师傅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少安道:“家师曾说,三十年前,你老答应过家师……”
  苍老声音重重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你们进来。”
  谢少安答应一声,伸手一推,原来木门只是虚掩,应手推启。
  跨进门去,里面是一间长方形的房屋,左首另有一个门户,挂着一道花布门帘,那是厢房。
  堂屋中间,放着一个竹榻,竹榻上坐一个身穿土布大褂
  的干瘦老头,手里拿一支尺许长的竹根旱烟管,正在吸着旱烟。
  这老头,不用说就是铁舟老人了。他长相古怪,枯瘦得
  如同干姜一般,头顶甚尖,盘着一茶小辫子,满脸骨骼突出,面色灰黄,酒糟鼻,一双眼睛特别小,但却锐利有光,令人几
  乎不敢逼视,下颏生得历历可数的几根黄须,又短又硬。
  这时瞪着一双小眼珠,朝三人骨碌碌一阵打量,然后朝谢少安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谢少安恭身道:“在下谢少安。?
  干姜老头目光一瞥李玫、姜兆样二人,向道:“这两个娃儿呢?”
  谢少安道:“他们是在下的朋友……”
  干姜老头没待他说完,忽然哼了一声道:“他们是你的朋
  友又不是老夫的朋友,进来作甚?出去,出去。”
  这话实在太没礼貌,姜兆祥还忍耐得住,李玫已经粉脸一沉,冷冷的道:“出去就出去,我们本来就不是要找你来的。”
  说完,掉头就往外走。
  姜兆祥急忙跟了出去。
  干姜老头大声道:“女娃儿,你说什么?你不是要找老夫,那是找什么人来的?”
  李玫道:“我找什么人,你管不着。”
  干姜老头气呼呼的道:“好,好,不找老夫,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李玫道:“我偏不走,我只要不在你的破屋子里,你管得着?”
  干姜老头拿她没办法,摇摇头,一双小眼珠忽的落到谢
  少安身上,问道:“小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做什么来?”
  谢少安道:“在下方才已经告诉过老丈了。”
  干姜老头道:“你方才说过什么?”
  谢少安道:“在下方才告诉老丈的就是,家师曾说,三十年前,你答应过家师。’
  干姜老头道:“就是这句话么?”
  谢少安道:“正是。”
  干姜老头伸手抓抓头皮,问道:“三十年前,老夫答应你师傅什么?”
  谢少安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干姜老头道:“你师傅没告诉你?”
  谢少安道:“没有。”
  干姜老头道:“你师傅叫甚名字?”
  谢少安道:“在下不知道。”
  干姜老头忽然觉得好笑,耸耸双肩,望着谢少安嘻嘻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连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
  谢少安道:“家师从来告诉过在下,他老人家不肯说,在下自然不便多问了。”
  干姜老头道:“你既不知师傅是谁?又不知到这里来做什么?你都说不出来,叫老夫如何知道?”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前响起一个重浊的声音说道:“晚辈天天山门下赵复初,奉奉家师之命,叩叩谒铁舟老前辈来的。”
  这人有些口吃,说起话来,似是十分吃力。
  干姜老头皱皱眉,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又有人找铁舟老儿来了。”
  沉声道:“进来。”
  那人应了声“是”,急步趋入,走到竹榻前面,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说道:“晚晚辈赵复初叩叩见老前辈。”
  谢少安站在边上,只见此人个子不高,四脸,皮肤黝黑,双目细长,嘴唇极厚,看去约有三十出头,身躯肥胖,穿着一袭淡青湖绉长衫。
  只要看上他一眼,就会令人有俗不可耐之感,干姜老头吸着旱烟,说道:“老夫不喜俗礼,你快给我起来。”
  赵复初恭声应“是”,慌忙从地上爬起,看到谢少安站在边上,又抱拳拱手,含笑说道:“兄台请了。”
  谢少安因他和自己招呼,也还了一礼。
  干姜老头道:“你叫赵复初?是天山葛老儿的门下?”
  赵复初躬身道:“是是,家父赵槐杯,和老前辈也也是旧识。”
  于姜老头冷冷的道:“原来你是好好先生的儿子。”
  好好先生赵槐林,现在已经七十多了,他是大江南北,武
  林同道,声望最隆,人缘最好的一位长者,只是如今年岁大了,早已不问俗事,只是在家纳福。”
  赵复初忙道:“正……是。”
  干姜老头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赵复初慌忙暗笑道:“晚辈来的时候,家父曾要晚辈带带来两式小小礼物……”
  说到这里,立即朝门外喝道:“康和、永燮,你你们还不送送进来?”
  他话声才落,只听门外有两人应了声“是”,接着但见走进两个青衣人来。
  前面—个身材高大,脸型扁方,后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的尖瘦脸。
  这两个人神色恭敬,每人手上捧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红纸包,缓步走到竹榻前面。
  扁脸汉子恭身一礼,说道:“小的陈康和叩见你老。”
  说完,把两个大红纸包放到干姜老头身侧左首竹榻之上。
  尖瘦脸汉子同时躬身一礼,说道:“小的徐永燮。”
  说完,也把两个大红纸包放到干姜老头身侧右首竹榻之上,然后一齐退到赵复初身后。
  干姜老头被他们这番动作,弄得稀里糊涂,瞪着一双小眼睛,望望左右四个大红纸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复初巴结的道:“家父素知你老喜欢蜜饯……”
  他走上一步,先把左首两个大红纸包,迅快打了开来,说道:“这是一盒桃脯、一盒杏脯。”
  然后又打开右首两个大红纸包,接着说道:“这两盒,一盒是金丝蜜枣,一盒是梨子干,家父特地命晚晚辈带来,你老尝尝……”
  干姜老头忽然嘻嘻一笑道:“你爹真够意思。”
  伸出两个指头,取起一个蜜枣,朝口中送去。
  经他舌尖一阵卷动,“扑”的一声,仰首向天,把一枚枣核,朝茅屋顶上射去,连声说道:“还不错。”又取起一个蜜枣往口中送去,点点头道:“很好。”
  又是一个往口中送去。
  他动作极快,一手刚刚取起蜜枣,口中已经“扑”的一声,把枣核往屋顶吐去,眨眼工夫,已一口气吃了十个之多。
  一面笑道:“这老儿口福真还不错。”接着干咳了两声,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手指一停,望着赵复初,说道:“你还没回答老夫,做什么来的?”
  赵复初连忙暗笑道:“晚辈是奉家师之命,叩叩谒你人老来的。”
  干姜老头不耐道:“到底是你老子要你来的?还是你师傅要你来的?”
  赵复初道:“是是家师,家父知道了晚晚辈要上铁铁舟峰来,才才要晚辈顺便带来几几盒蜜饯。”
  干姜老头“唔”了一声,问遭:“你师傅要你来找老夫,有什么事?”
  赵复初恭敬的道:“家师命晚晚辈前来叩叩谒你你老,是是为了三十年前,你你老答应过家师……”
  谢少安站在边上,心中暗暗忖道:“他也是三十年前,铁舟老人答应他师傅的,只不知究竟是答应过什么?”
  干姜老头搔搔头皮,回头看看谢少安,又看看赵复初,半晌没有开口,似乎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答应过什么人?到底答应过什么事?伸手抓起半个梨干,一下塞人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阵,才道:“你师傅有没有告诉你,老夫三十年前,答应过他什么?”
  赵复初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晚晚辈问过家师,据家家师说,晚晚辈来了,你你老自会知道。”
  干姜老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从身后取出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才道:“你们两个都说三十年前老夫答应过你们师傅,老夫一时想不起究竟答应过什么?你们先出去,让老夫想想,等午后再来。”
  赵复初连连躬身道:“是,是,你老多想想,晚晚辈午午后再来。”说完,恭敬的作了长个揖,转身朝谢少安拱手道:“兄台请。”
  谢少安还礼道:“兄台请。”
  两人走出茅屋,那陈和康、徐永燮则紧跟着赵复初身后,亦步亦趋,走了出来。
  赵夏初走了几步,含笑问道:“兄兄台何往?”
  谢少安道:“老人家既要咱们午后再来,兄弟想在附近歇足,等上一回。”
  赵复初笑着拱手道:“那么兄兄弟失陪了。”
  谢少安道:“兄台请便……”
  话声未落,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
  他已知道赵复初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好好先生为人正派,誉满大江南北,他的哲嗣,自然不会是谲诈小人,因此并无防范之心。此时突觉一股暗劲,当胸撞来,势道竟然强猛无比,心头不觉一征,胸前长衫,随着轻轻拂动,脚下不山的向后退出半步,愕然道:“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赵复初原想自己这一记无形拳力一震之下,谢少安纵不当场重伤而死,也一定会被陡然涌出的内力震昏过去。哪知谢少安只不过后退了一步,居然硬接下去!他细长的双目之中,飞闪过一丝异色,忽然暗哈大笑道:“兄台果然不错。”
  大袖一挥,率同陈康和、徐永燮急步而去。
  谢少安但觉对方这大袖一挥,只是飕起一阵轻风,拂面而来,也井未在意,举目四顾,不见姜兆祥、李玫两人,只当他们已经离去。
  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向铁舟老人叩问青玉峡所在,两人不熟悉山中路径,又到哪里去找?
  心头不觉深感歉然,急急纵身掠起,要待追上前去!哪知才掠出三丈来远,突觉一阵头昏目眩,脚下不由自主的一个跄踉,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此时,只听右侧林中,一声惊“咦”,飞闪出一条纤影,人还未到,口中娇声问道:“谢公子,你负了伤?”
  声音清脆,充满了关切之情。
  谢少安举旨看去,正是李玫,她身后紧随着姜兆祥,一起落到自己身边。
  当下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头脑昏胀、四肢无力,心头大是惊骇,一面含笑道:“在下……”
  只说了两个字,脚下不由自主的又是一软,急忙双目微阖,暗暗运气检查。
  李玫慌忙伸手抉住,说道:“谢公子,快到林中去休息,你究竟怎么了?”
  姜兆祥也伸手来扶,两人把他扶入林中,靠着大树坐下。
  李玫一脸焦急,问道:“你到底伤在哪里?你身边不是有药么?”
  谢少安一张俊脸,汗水涔涔而下,倏地双目一睁,愤然
  道:“在下误中了贼人暗算,一身功力,似在迅速消散……”
  李玫急得几乎流泪,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少安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指指胸口,朝姜兆祥
  道:“姜兄,我怀中有‘八宝解毒散’,快给我服下。”
  姜兆祥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两个小磁瓶,低头一看,两个瓶
  上都贴有红签,他把写有“八宝解毒夺命散”的小瓶,打开瓶
  塞,朝谢少安口中倒了半瓶光景,才把磁瓶仍然放回谢少安怀中……。
  谢少安紧闭嘴唇,又缓缓阖上眼睛。
  李玫望望姜兆祥,双眉紧蹙,问道:“二师哥,你看谢公子
  要不要紧?”
  姜兆祥道:“你没听琵琶仙老前辈说,谢公子数代名医,他
  家传的‘八宝解毒夺命散’,自可奏效,只要看琵琶仙老前辈伤
  得那么厉害,都很快就好了。”
  李玫道:“我一眼就看出那铁舟老人,不是什么好路数,他
  故意撵我们出来,才好向谢公子下手,说不定还是飞天神魔的
  同党。”
  姜兆祥道:“表妹,我路上叮嘱你的话,你又忘了。”
  李玫哼道:“他是我杀父仇人,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我还怕他什么?”
  姜兆祥急道:“表妹,你说的没错,师傅的血海深仇,咱们
  自然要报,只是目前咱们应该忍辱负重,暂时忍耐,这魔头,武
  林中人人谈虎变色,不敢直呼其名,咱们总得小心些好。”
  李玫道:“怕什么?他在谢公子手下,一剑断袖,三招断
  剑,我早已想好,咱们找不到青玉峡,我就拜公子为师,跟他学
  剑。”
  飞天神魔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谢少安能够一剑
  断袖、三招断剑,使对方知难而退,确实够资格当表妹的师傅。
  姜兆祥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知道她的脾气,越说越强,只
  好朝她笑笑,没有作声。
  经过了盏茶工夫,谢少安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
  说道:“好厉害的毒药。”
  李玫眨动双目,问道:“谢公子,你好了么?”
  谢少安脸上恢复了他原有的光采,微笑道:“寒家八宝解毒丹,平常只须眼用一匙,方才我眼了半瓶,几乎已是平常的三倍,再由我运功逼聚毒药,才把它化去,这毒药你说有多厉害?”
  李玫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
  谢少安道:“在下听家父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剧毒,只须
  闻上少许,就会使人一身功力,很快的消散,名为‘散功散’,
  在下闻到的,可能就是这种毒药。”
  李玫道:“是不是那糟老头做的手脚?”
  谢少安微微摇头道:“我想可能是那赵复初。”
  李玫问道:“赵复初是谁?”
  谢少安道:“赵复初乃是好好先生的儿子,唉,真想不到
  好好先生一生忠厚,到他儿子竟会鬼蜮居心;使用这等歹毒
  药物害人。”
  李玫道:“他为什么要毒害你呢?”
  这句话,倒把谢少安提醒了,蓦地一巴掌,说道:“是了,
  他也是奉师傅之命,采找铁舟老人的,说三十年前,铁舟老人
  答应过他帅傅……他毒害在下,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李玫睁大双目,问道:“你说的赵复初,就是那个又矮又
  胖的家伙?”
  谢少安道:“不错,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叫陈康和,
  个叫像永燮。”
  李玫道:“他们都是坏人么?”
  谢少安道:“赵复初生相还算忠厚,但跟他来的两人,
  一身邪气,不像是正派人物。”
  李玫披披嘴,哼道:“有些人外貌忠厚,内心奸诈,他要是
  好人,还会用‘散功散’向你暗下毒手?哦,他们人呢?”
  谢少安道:“已经走了。”
  李玫道:“我方才没看清楚咯,二师哥一见有人来了,就
  拉着我闪入林来,看都不让我看。”
  谢少安在她说话之时,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铁舟
  老人可能也着了他们的道。”
  李玫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少安道:“赵复初以他父亲好好先生的名义,送了铁舟
  老人四盒蜜饯,赵复初是好好先生的哲嗣,应该不会为非作
  歹,但从他无端向我使用‘散功散’剧毒,自然也可能在蜜饯
  中做了手脚。”
  李玫道:“铁舟老人若是中毒,那是活该,谁要他嘴馋的?”
  谢少安站起身道:“咱们快去瞧瞧。”
  李攻关切的道:“你……已经完全好了么?”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关注,在下只是中了散功
  之毒,剧毒已化,自然完全好了。”
  他这句“多谢姑娘关注”,听得李玫粉脸一红,但心头却
  感到一丝甜意。
  姜兆祥一直站在边上,没有插口的机会。
  他自小对这位表妹,百依百顺,关爱借至,心头自然早就
  暗恋着她,一但这些年来,表妹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不及儿
  女之情。
  自从半途上遇到了谢少安,表妹就好像对人家一见钟情,
  和谢少安有说有笑,把自己冷落在一边。他先前还是满怀妒
  意,把谢少安当作情敌,但直到此时,他看看谢少安,又看看
  表妹,渐渐感到自惭形秽。觉得谢少安配得上表妹,也只有
  表妹和谢少安,才是一对璧人。
  他在这一瞬间,但觉心平气和,妒念全消,心头暗暗打算,把表妹进到青玉峡之后,自己就立志远走天涯,访求名
  师,要替情同父子的姑丈兼师傅报仇。
  谢少安忽然轻“嘘”一声道:“有人来了。”
  过了不大一会工夫,果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那是穿着湖皱长衫,貌相庸俗的赵复初。
  李玫轻轻扯了谢少安一下衣袖,问道:“这人就是赵复初?”
  谢少安点点头。
  李玫道:“他就是朝树林这边来的,我们出去,他暗使毒药害你,这种江湖败类,应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才是。”
  谢少安一摆手道:“慢点,看他模样,是朝谷口去的。”
  李玫道:“对了,你不是说铁舟老人可能也着了他的道么?”
  谢少安道:“咱们从树林中绕过去,看看他有何动静?”
  赵复初的身后,远远尾随着两人,那是他的两个跟班陈康和、徐永燮,和他隔了七八丈远,亦步亦趋,行动鬼祟。
  谢少安、李玫、姜兆祥三人,则藉着树林掩蔽,迅快的穿林而行,绕到茅屋左侧,藏好身形,举目朝外看去。
  只见赵复初到了谷口三四丈距离,便自停住,不敢过份逼近,只是在茅屋前面,探头探脑的逡巡不前。
  谢少安心中暗暗纳罕,师傅在床前留柬,要自己前来找铁舟老人,说是三十年前,他答应师傅的。
  . 赵复初也奉师傅之命,来找铁舟老人,也是说三十年前,铁舟老人答应过他师傅。
  由此推想,好像师傅是要自己来向铁舟老人讨取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极可能很珍贵。
  不然,事情已经隔了三十年,师傅何以要巴巴的赶去丹阳(谢少安家),留书要自己专程来庐山?
  只不知赵复初的师傅,要他来找铁舟老人,是不是和自己是同一件东西?如是同一件东西,铁舟老人何以会答应了自己师傅,又去答应赵复初的师傅呢?而且还同是三十年前的事。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茅屋中响起干姜老头的声音喝道:
  “好小子,老夫要你午后再来,你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俯觑,
  莫非当老夫不知道么?”
  赵复初慌忙面向茅屋,作了个长揖,结结巴巴的道:“老
  老前辈要晚辈午午后再来,晚晚辈怎怎敢不遵?”
  他一急,口吃得更厉害。
  这样一个庸人,真给好好先生赵槐林丢人。
  屋中干姜老头又道:“那你还来作甚?”
  赵复初道:“晚晚辈方方才看到那那姓谢的,也也是找
  老前辈来的,所所以晚辈想想跟老老前辈打打个商量,能能
  不能先先绐晚晚辈……”
  他满脸谄笑,随着话声,滚动矮胖身躯,一步步朝门口凑 去。
  干姜老头道:“你要老夫早些给你?”
  赵复初道:“是,是,你你老答应过晚晚辈师傅,你你老和
  家家父又又是旧识,还望你老另跟相待,晚晚辈感激不尽。”
  他居然伸手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干姜老头依然坐在竹榻之上,手中拿着酒葫芦,仰首喝
  了一口,问道:“你知道老夫答应你师傅的是什么东西?”
  赵复初道:“晚晚辈不知道。”
  他说话之时,偷偷一瞧,竹榻上四盒蜜饯,那盒蜜枣,已
  经只剩下小半盒了,心中暗暗高兴,一面接着道:“你你老看
  在家家师和家父的面上,还还是先先交给晚辈吧。”
  干姜老头道:“老夫看你很有把握,好像老夫一定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赵复初谲笑道:“晚晚辈听说这这东西十分重要,不能落
  入歹人手里,老者前辈自自会交交晚辈带去。”
  谢少安忖道:“听他的口气,果然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
  了,不然,赵复初家中十分富有,决不会暗害自己,再来向铁
  舟老人争先索取了。”
  这时陈康和、徐永燮也躲躲藏藏的掩近柴扉。
  干姜老头目光一抬,望望门外,说道:“你两个跟班也来
  了?”
  赵复初还没有开口,陈康和已然耸耸双肩,笑道:“你老
  明鉴,小的两个是敝少东的保镖,敝少东走到哪里,的两个
  也自然跟到哪里了。”
  干姜老头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两只走狗。”
  陈康和毫不动气,反而得意的笑道:“是,是,小的两个,正是赵家门下的两个走狗。”
  赵复初似是因干姜老头只是说着闲话,并未把东西取出来,感到有些不耐,抬头道:“晚辈还有事去,你你老可否早些赐下,让让晚辈带走?”
  干姜老头又喝了一口酒,用衣袖抹抹嘴角,说道:“老夫觉得应该等那姓谢的小伙子来了,大家三对六面,把话说清楚了的好。”
  赵复初那张土头土脑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笑,说道:“那那位谢谢兄,只怕不会再来了。”
  干姜老头“哦”了一声道:“老夫若不交给你呢?”
  赵复初阴沉的笑了笑道:“你你老若是不肯见见赐,晚晚辈自己也也会找的。”
  干姜老头哼道:“你小子胆子不小。”
  赵复初躬躬身道:“不不敢。”他目光溜过小半盒蜜枣,接着道:“只是你你老已经吃屹了大半盒蜜枣。”
  干姜老头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蜜枣下酒,确是最好不过,就好比喝枣子酒,又甜又醇……”
  说到这里,忽然两颗小眼珠一翻,哼道:“好小子,你说这
  四盒蜜饯,是你老子要你带来送给老夫的,怎么?老夫吃了蜜枣,就非把东西给你不可了?你要知道,这是两码于的事,
  你老子送老夫蜜饯,是咱们多年交情,老夫可并投答应把东
  西交给你。”
  赵复初阴笑道:“你你老说说得是,只是这这盒蜜枣里,晚晚辈放放了些东西在里面。”
  谢少安心中一动,暗道:“他果然在蜜饯里做了手脚。”
  只听干姜老头沉声道:“你放了什么东西?”
  赵复初道:“你你老成名数十年,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出
  来?”
  干姜老头道:“老夫一点觉不出来。”
  赵复初点点头道:“你你老说的也也是,‘散功散’无色无
  味,难难怪你你老也会上上当……”
  说到这里,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此人果然外貌忠厚,内心奸诈!
  干姜老头口中“啊”了一声,道:“你小子在蜜枣里放了散
  功散毒药,难怪老夫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赵复初得意的道:“你你老功功力深厚,因此直到此刻,
  才觉得不不对劲,只怕一身真真气,也该散散得差不多了。”
  陈康和耸着双肩,谄笑道:“少东,你何必还和一个垂死的人罗嗦?咱们还是早点动手,搜他一搜……”
  徐永燮忙道:“康和老哥说得是,咱们先找找这老儿身上
  ……”
  话声未毕,但见赵复初双手齐举,“拍”“拍”两声,左右开
  弓,掴了陈康和、徐永燮一人一个耳光。
  这下掴得不轻!
  陈康和、徐永燮同时怔得一怔,陈康和抚着左颊,叫屈道:“少东,兄弟哪里说的不对了?”
  赵复初更是一脸惊异之色,怔立当场,茫然道:“不不是我打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会举起手的。”
  明明是他掴的,他居然不知道,宁非怪事?
  就在此时,突听干姜老头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这笑声苍劲得如同有物,直把赵复初等三人震得心胆俱裂,双脚好像钉在地上,连半寸也移动不得。
  干姜老头随着笑声,缓缓跨下竹榻,一双小眼睛寒光如电,扫过面前三人,徐徐说道:“你们把老夫当做铁舟老儿,那是看错人了,你们认为区区散功毒药,就能毒得死老夫,更是大错而特错。”
  谢少安听得大奇,忖道:“原来他不是铁舟老人,只不知这位老人家是谁?”
  陈康和、徐永燮站在赵复初身后,他们一见情形不对,正
  待夺门逃出。
  干姜老头沉喝道:“你们给我站住,老夫要你们见识见识
  ……”
  随着话声,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踏,山石地面,登时陷下去
  一尺来深的脚印。
  他左脚一提,张口之间,从他嘴中,像瀑布一般,喷出一道
  黑水,泻注在尺许深的脚印之上,登时变成了一个贮满黑水的
  小潭!
  最奇的是从干姜老头口中喷射而出,泻注在脚印之中,居
  然一点也没溅出脚印之外,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注满尺许深的
  脚印洞中。
  干姜老头微哂道:“这就是老夫用酒从蜜枣上洗下来的散功毒药,你们要命的,每人俯下去,给我喝上一口,就可以滚
  了。”
  赵复初惊骇欲绝,脸色煞白,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
  道:“你你老饶命。”
  陈康和、徐永燮同时跟着跪下,叩头如同捣蒜,口中说
  道:“你老就饶了小的吧!”
  干姜老头冷哼道:“要老夫饶命,就得快喝!”
  隐身林中的谢少安等三人,只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看
  不到脚印注酒的事,但听他们叩头求饶,心中既觉痛快,也暗
  暗感到纳罕。
  就在此时,突听茅屋门口响起一个苍老声音,笑着说道:
  “古兄,看在他老子份上,就饶了他吧!”
  这话声突如其来,听得屋内三人(赵复初等)、屋外三人
  (谢少安等)同时一怔!
  谢少安急忙抬目望去,只见离茅屋敷尺处,不知何时,竟
  多了一老一少两人!
  老的身穿青布长袍,貌相清癯,胸垂银髯。
  老者身旁,站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少女,瓜子脸,柳眉杏眼,樱桃般的小嘴,梳着一条乌溜溜的辫子,虽是一身村姑打
  扮,却美得十分纯清。
  谢少安看得暗暗一惊,连自己都没看清楚这一老一少是如何来的?
  只听屋内干姜老头呵呵笑道:“好哇,你老儿这时候才回
  来,我老头差点毒死在你这间破屋里了。”
  谢少安听得心头一动,忖道:“听他口气,这青袍老者才是铁舟老人了。”
  干姜老头话声一落,又沉哼道:“你们两个走狗,还不给
  我滚!”
  他随着话声,举足就踢。但听“砰”“砰”两声,陈康和、徐
  永燮,就像两个皮球,朝门外直飞出来!
  说也奇怪,两团飞摔出来的人影,照理本该撞上站在门
  外的一老一少,但他们一经飞出柴门,就自动的一左一右划
  了弧形,绕过两人身边,再直飞出去。
  这下飞的又快又远,直摔出三丈开外,又是“砰”“砰”两
  声,惯倒地上。
  陈康和、徐永燮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这一摔几乎摔得
  骨断筋扭,躺在地上,只是呻吟,一时哪想爬得起来。
  赵复初眼看手下两人被干姜老头蹴了出去,慌忙匐伏着身子,往外就走。
  干姜老头沉喝道:“小子,你留着。”
  赵复初回过身来,又叩头道:“你你老……”
  干姜老头喝道:“老夫叫你留下,你就留下。”
  青袍老者一手携着青衣少女的手,目光朝谢少安等人隐
  身之处,看了一眼,说道:“冰儿,咱们进去。”缓步踏进茅屋,
  蔼然笑道:“古兄,咱们和好好先生总算是旧识,就放他去吧!”
  干姜老头道:“你老儿当我老头存心难为他么?哈,你老
  儿这就错了,他是天山葛老儿门下,特地找你来的。”
  伸手朝外一指,又道:“外面还有一个,也是找你来的,他
  们都说你老儿三十年前答应过他们师傅,我老头也弄不清。”
  谢少安听得一惊,心想:“方才青袍老者朝自己三人隐身
  之处望来,分明已经发现自己隐身林中,原来屋中的干姜老
  头也早巳发现了。”
  心念方动,只听干姜老头大声道:“姓谢的小伙子,你躲
  在树林子里,怎不出来,还要老夫请么?”
  谢少安听到这里,只好走出去,姜兆祥、李玫也跟着走
  去。
  谢少安回头道:“姜兄和李姑娘请在林下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说完,举步朝茅屋中走入。
  干姜老头滚动两颗小眼珠,嘻嘻一笑,一手提起酒葫芦,朝门外就走,口中说道:“你们两个小子,自己和铁舟老儿去说吧,老夫要走了。”
  青袍老者道:“古兄怎么就要走了。”
  干姜老头大笑道:“自去自来粱上燕,亦歌亦醉酒中仙。”
  声音铿锵,渐渐远去。
  谢少安心中暗道:“此人虽非自己要找的铁舟老人,但不失是一位风尘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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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铁舟老人
  铁舟老人(青袍老者)已在竹榻上坐了下来,手拂垂胸银髯,一双凤目,朝赵复初投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复初慌忙答道:“晚辈赵复初。”
  铁舟老人又道:“你是天山葛大侠门下?”
  赵复初躬身应道:“是,是。”
  铁舟老人道:“葛大侠要你来见老夫,有什么事么?”
  赵复初道:“家家师曾曾说,你你老三十年前,答答应过家家师……”
  铁舟老人道:“令师没有告诉你么?”
  赵复初道:“没没有,家师说见见了你老,自自会知道。”
  铁舟老人微微点头道:“好,你且稍等。”说完,转脸朝谢少安望来,问道:“你也是找老夫来的?”
  谢少安道:“是。”
  铁舟老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少安拱手道:“在下谢少安。”
  铁舟老人道:“找老夫何事?”
  谢少安道:“家师要在下前来,曾说三十年前,老前辈答应过家师的。”
  铁舟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师傅可曾告诉你,老夫答应过他什么?”
  谢少安道:“没有。”
  铁舟老人点点头道:“你也不知道。”
  谢少安道:“正是。”
  铁舟老人间道:“令师是谁?”
  谢少安恭声道:“在下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
  铁舟老人目射奇光,向道:“小兄弟怎会连自己师尊是谁都不知道?”
  赵复初站在边上,口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谢少安脸上一红,道:“其实他老人家并没收在下做徒弟,只是在下敬重他老人家,尊之为师。”
  铁舟老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小兄弟一身修为,大有可观,不是你师傅所传么?”
  谢少安道:“是他老人家所传,不过并非他老人家亲授,只是给了在下几帧口诀,要在下自己按图练习。”
  赵复初脸上流露不屑之色,只是冷笑。
  铁舟老人颔首道:“技艺出他门下,纵无师徒之名,在你心目中认他为师,这也没错。”说到这里,接着问道:“那么令师如何叫你来找老夫的呢?”
  谢少安道:“这是他老人家留柬指示,要在下到庐山铁舟峰下,求见老前辈,柬中只提到老前辈三十年前,当面答应过他老人家,说是见了老前辈自知,旁的就没有提及。”
  铁舟老人听了之后,点点头道:“不错,三十年前,老夫确实答应过天山葛大侠……”他此话出口,谢少安不觉一楞,心中暗道:“原来他答应的是天山葛大侠,另口不是赵复初的师傅么?何以师傅会叫自己来找他呢?”
  赵复初听得大喜过望,慌忙趋上前去,恭敬的道:“老老前辈既然答答应过家师,那那就交给晚晚辈了。”
  铁舟老人未置可否,回头叫道:“冰儿,你把后面那只铁桨拿来。”
  只听冰儿(青衣少女)答应一声,从房中走出,转身朝堂屋后面走去。接着只见她手中捧了一支五尺长铁锈斑剥的铁桨走出,送到榻前,一张晶莹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之色,问道:“干爹,你老人家要铁桨作甚?”
  赵复初、谢少安两人心中也同样感到纳罕,暗想:“莫非三十年前,他答应的就是这支铁浆?
  铁舟老人接过铁桨,一手抚摸着铁锈,感慨的道:“老夫已经有三十年不曾使用它了,任由它放宜在柴堆里,它和老夫一样苍老了!”
  原来这支铁桨,是他昔年的兵器,铁舟老人的兵器,自然是铁桨了。
  冰儿娇柔的道:“干爹,你又不老。”
  铁舟老人蔼然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你看这支铁桨,不是全已被铁锈剥蚀了么?年岁久了,连百炼精钢的铁桨,都会剥蚀,何况是人?”随手往桨上一抹,铁锈碎屑,随着簌簌堕地,一面抬头朝赵复初、谢少安二人说道:“来,你们随老夫出去。”
  话声一落,手握铁桨,当真朝门外走出。
  赵复初、谢少安只得跟在他身后,跨出柴门。
  冰儿觉得奇怪,也紧跟着两,人走出。
  铁舟老人一直走到门前一丈来远,才行站定,朝赵复初招招手道:“赵小哥,来,你先下场。”
  赵复初吃了一惊,望着铁舟老人,迟疑的道:“老老前辈……”
  铁舟老人微笑道:“小哥不用害怕,老夫只是要试你三招,看看你接得下来,接不下来?”
  赵复初听得大骇,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前辈神神功盖世,晚晚辈如何接得住三三招,晚晚辈万万不敢。”
  铁舟老人道:“老夫只是试试你们身手如何,只管下场,决不会伤你一根毫发。”
  赵复初还是犹豫的道:“晚晚辈实是不敢从命。”
  铁舟老人不悦道:“老夫说过不伤你,就是不伤你,还怕什么?”
  赵复初无可奈何的道:“老老前辈要要使兵器么?”
  铁舟老人道:“不错,这支铁桨,就是老夫的兵器。”
  赵复初看看他五尺长的铁桨,面有为难神色,道:“这个……”
  铁舟老人道:“天山葛大侠以剑术驰誉武林,你剑呢?”
  赵复初道:“晚晚辈剑在康康和的身身上。”一面回头叫道:“康和,你你把我剑拿来。”
  陈康和、徐永燮被干姜老头那一记摔得真是不轻,两人但觉浑身疼痛,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坐息了一阵,才算顺过气来。
  这时听到赵复初的喊声,陈康和不得不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宝剑,一拐一拐的送到赵复初面前。
  铁舟老人看了那长剑一眼,说道:“赵小哥,这柄剑不是令师的吧?”
  赵复初道:“是,是,家师从从不便剑,这是晚晚辈找一位名名师铸铸造的。”
  只要看剑上镶嵌着许多珍珠宝石,装饰华丽,不是纨裤子弟,便是绣花枕头。
  原来天山大侠葛维朴精于剑术,但一生却从不用剑,因为一支树枝,一条丝绦,到了他手上,就是锋利长剑,甚至还可以削断你百炼精钢的宝剑,江湖上遂有神剑之誉。
  只是他很少在江湖走动,当年曾有许多人仰幕神剑之名,远上天山,想拜师学剑,但找遍南北两座高峰,也找不到葛维朴的影子。
  因此大家又怀疑天山神剑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也许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铁舟老人听他回答的投错,不觉微微颔首,说道:“你可以拔剑!”
  赵复初左手执鞘,呛的一声拔出长剑,但见锋芒耀目,闪起一片寒光!
  纵非名剑,也确是一柄百炼精钢的好剑。
  铁舟老人道:“赵小哥小心,老夫要出手,不过老夫出手,虽是只有三招,但你小哥却不受此限,只管尽力施为,以接下老夫三招为主。”
  赵复初道:“晚晚辈记下了。”
  铁舟老人喝道:“好!这是第一招。”
  铁桨“呼”的一声,迎头劈去。
  一招出手,但见他铁桨在空中一震之势,登时漾起七八支桨影,像泰山压顶般盖下。
  赵复初眼看来势凶猛,哪敢丝毫大意,身形游走,接连移步换位,变换了七八个方位,手抱长剑,也在这一瞬之间,快疾无比的刺出七剑。这七剑,一气呵成,寒芒流动,煞是凌厉。
  差幸铁舟老人似是手下留情,桨势下落甚缓,因此每一桨都被赵复初的长剑,挡得一挡,但听连珠般响起七声“叮”“叮”轻震,剑光桨影,一触即消,人影顿住。
  赵复初接下老人第一招,手招长剑,躬躬身道:“老老前辈请赐第二招吧。”
  铁舟老人面有愠色,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直注在赵复初脸上,冷冷一哼道:“你方才使出的剑法,可是出于葛大侠传你的么?”
  赵复初脸上微红,连忙躬身道,“是……是……”
  铁舟老人沉哼道:“很好,不用再试了。”
  赵复初喜形于色,收起长剑,挂到腰际,作了个长揖道:
  “老老前辈那那是答应把把东西交给晚晚辈了。”
  铁舟老人仰天大笑道:“老夫年岁也许大了,但老眼并未昏花,‘天山七剑’,名满武林,正而不邪,奇而不诡,但小哥方才使用的七招剑法,极尽恶毒,明明是西崆峒的‘七绝魔剑’。
  你纵然经人指点,竭力隐而不露,但如何瞒得过老夫?以你这等行径,若在三十年前,老夫非留下你一条右臂不可,我总算和你老子有过数面之缘,不想难为于你,快给老夫去吧!”
  赵夏初满脸羞惭,一言不发,转身朝山下而去。
  他手下的哼哈二将陈康和、徐永燮本已摔得浑身鳞伤,一看势头不对,紧跟着他抱头鼠窜而去。
  铁舟老人目送三人远去,摇头叹息一声,然后转过身来,
  朝谢少安颔首说道:“现在该你下场了。”
  谢少安躬身道:“在下虽是奉家师之命而来,但听老前辈口气,你老三十年前,答应的是天山葛大侠,在下师尊也许不是葛大侠……”
  铁舟老人莞尔笑道:“不要紧,老夫要你接我三桨,就是要看看你的来历,别无他意,小哥尽管放心。”
  谢少安道:“老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缓步朝草坪中走去。李玫听说谢少安要和铁舟老人动手,也和姜兆祥一起走了过来。
  铁舟老人看了看谢少安一眼,问道:“谢小哥身上,没带兵刃么?”
  谢少安道:“在下兵刃就在袖中。”
  说完,探手从左手衣袖中,抽出一柄长软剑,轻轻一抖,就“铮”的一声,挺得笔直。
  铁舟老人目中寒芒飞闪,直注在谢少安剑上,赞道:“好剑,小哥这剑,可是寒螭剑么?”
  谢少安躬身道:“老前辈说得是。”
  铁舟老人铁桨缓缓举起,说道:“谢小哥小心了!”
  他使的仍然和先前一样,“呼”的一声,迎着谢少安当头劈来。铁桨来势不快,但在空中微微一停之际,登时幻起七八条桨影,像神龙盘空,压顶而下。
  谢少安抱剑凝立,直到此时,才朗声说道:“老前辈恕在下放肆了。”
  话声出口,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圆圈。
  他剑光一动,登时有一圈银虹,冉冉飞起,这圈银虹,几乎扩及丈许方圆,正好把压顶而来的七八条桨,在离他头顶数尺处一齐挡住。
  这时但听铁舟老人哈哈一笑,身形突然凌空飞起,这迅雷如光之际,已有一条桨影,从一圈银虹当中,穿射而下。
  谢少安同时在划出一圈银虹之后,手腕一振,一点寒星,朝上点出。
  双方动作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但听“叮”的一声,七八条桨影,和一圈银虹,同时倏然隐投!
  谢少安一支狭长寒螭剑剑尖之上,顶着一支五尺长的铁桨,铁桨之上,倒竖着一个人影,那正是铁舟老人。
  这两人好像是在表演特技!
  直看得冰儿和李玫、姜兆祥三人目瞪口呆,不知这一招到底是谁赢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铁舟老人倒竖在铁桨之上,口中大喝一声:“好!”
  “好”字出口,身形突然凌空飞起三丈来高,铁桨一举,缓缓劈下。
  只见他一身青袍,也在此时突然鼓起,就因青袍鼓风之故,下落之势十分缓慢,也正因他下落之势十分缓慢,他举起的铁桨,也并未击下。
  这就是说他一柄铁桨,在半空中随时可以改变攻势,而这一击,也等于笼罩住谢少安全身,出手的位置,使人捉摸不定。
  但只要攻击出手之时,必然如迅雷惊霆,使你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但听谢少安口中发出一声清越长啸,不见他挥剑作势,一条人影陡地直拨而起,同样飞上三丈高处。
  铁舟老人铁浆一抖,发动攻势,桨影参差,密如尖椎,点刺过来!这一手凌空刺击,实是十分厉害。
  谢少安也不怠慢,寒螭剑剑光流转,同时飞洒出十数点寒星,朝铁舟老人劈来的铁桨上迎去。
  半空中,登时响起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
  好像有十几件铁器,击撞在一起一般。
  在这一阵连珠般的叮叮轻撞之后,只见一点流星,快同闪电般,朝铁舟老人激射过去。紧接着但听铁舟老人哈哈一笑,在两丈高的半空中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飞快落到地上。
  双手空空,铁桨已经脱手!
  原来谢少安在空中,一连接住铁舟老人十三记攻击之后,最后一剑,化作一点寒星,顺着铁桨滑进,逼的铁舟老人不得不松手弃桨,飞身落地。但他在飞落地面之时,右手一伸,接住了从空中直堕下来的铁桨。
  这时谢少安也已飘然落到地上,寒螭剑也已收入袖中,朝铁舟老人作了个长揖,说道:“老前辈承让了。”
  这下直瞧得冰儿霎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望望谢少安,又望望铁舟老人,一张晶莹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惊异之色,不信的道:“干爹,会是你老人家输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李玫却高兴的挑着柳眉,喜孜孜说道:“自然是谢大哥赢了。”
  在她心目中,谢少安曾在三剑之中,击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三招击败铁舟老人,自然也并不足奇。
  铁舟老人手握铁桨,一双精光奕奕的眼神,重新打量了谢少安一眼,又看看两个女娃儿。他清瘦的脸上,并无半点温色,但也止不住有些惊异,继而哈哈大笑,一面点头道:“英雄出少年,谢小哥果然已得令师剑术神髓,可喜可贺!”
  谢少安俊脸一红,躬身道:“老前辈过奖。”
  铁舟老人又道:“三十年前,老夫第七招上,就败在令师这一招‘飞星入户’之下,铁桨被迫脱手,没想到三十年后,仍然败在这一招上,而且第三招就被小哥逼落铁浆,‘天山七剑’,果然名不虚传。”
  谢少安惊异的道:“天山七剑?”
  铁舟老人呵呵一笑道:“小哥方才使的,就是‘天山七剑’。”
  谢少安愕然道:“老前辈是说传在下剑法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天山神剑葛大侠?”
  铁舟老人点头遭:“错不了,令师正是天山葛大侠。”
  他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一声,又道:“但老夫真没想到会在第三招上,就被小哥逼得兵刃脱出手去!”谢少安道:“也许是老前辈手下留情,在下不过是侥幸得手。”
  铁舟老人连连摇头道:“不,不,武功一道,丝毫勉强不来,盛名可以侥致,武功决不可能侥幸。”
  谢少安道:“不瞒老前辈说,家师传给在下的手录剑谱,一共只有三招剑法。”
  铁舟老人道:“令师只传了你三招剑法?”
  谢少安道:“是的,当时老前辈若要在下接你四招,那就只好从头来起了。”
  铁舟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如此说来,老夫还是败在‘天山七剑’的第七招上了。”
  谢少安听得好奇,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是说……”
  铁舟老人投待他说下去,呵呵笑道:“谢小哥,且听老夫说吧,令师传你的三招剑法,其实就是‘天山七剑’,他三十年前,已有神剑之誉。
  再经过这三十年静参默练,早已把剑术一道,融通神化,把七招剑法,浓缩成三招。
  因此小哥虽只学了三招剑法,实则已经包含了‘天山七剑’,有此三招剑法,已足傲视武林,放眼江湖,只怕很少有人能在小哥剑下走出三招了。”
  说到这里,望了李玫、姜兆祥二人一眼,说道:“来,来,这二位大概是谢小哥的同伴了,大家请到屋中坐,老夫今天总算有了交待。”
  说完,抬手肃客,当先朝茅屋中走去。
  冰儿紧随她于爹身后,走了进去,谢少安、李玫、姜兆祥也相继入屋。
  铁舟老人摩娑了一下手中铁奖,然后交给冰儿,一面感慨的道:“从现在起,老夫真的不会再用它了,让它去和草木同朽吧!”
  冰儿接过铁桨,嫣然笑道:“干爹自号铁舟老人,总得有支桨咯!”
  铁舟老人道:“老夫就要弃舟而去,哪里还用得桨?”
  冰儿听的一怔,问道:“干爹,你老人家要到哪里去?”
  铁舟老人转身从左厢房中掀出两张板凳,朝谢少安三人点点头道:“大家请坐了好说。”
  谢少安替李,姜二人,跟铁舟老人略作引介。
  铁舟老人口中“哦”了一声,道:“原来李姑娘是鹤寿山庄李庄主的千金,老夫昔年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二位前来庐山,有什么事?”
  李玫忍不住眼圈一红,说道:“先父日前被飞天神魔害死,先父临终前要晚辈到庐山青玉峡找一位前辈高人……”
  铁舟一老人惊奇的道:“什么?令尊死了,是闻于天杀害的?这魔头怎会找上鹤寿山庄去?”接着叹了口气道:“唉,你们怎不早说?古老儿方才不是就在这里?”
  听他口气,方才那个干姜老头,就是隐居青玉峡的高人!
  谢少安道:“老前辈是说方才那位老人家就住在青玉峡?”
  铁舟老人莞尔笑道:“谁说不是?青玉峡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差幸你们和老夫说起,否则,哈哈,除了老夫,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你们找遍庐山,也休想找得到。”
  谢少安道:“这就是了,咱们一路问过几个人,都不知道青玉峡所在。”
  铁舟老人笑了笑道:“他原名方瘦石,七十之后,自称古不稀,说他最少可以活到一百四十岁,只是古老儿生性有些怪癖,李姑娘二位若是前往青玉峡,他未必肯和二位见面。”
  姜兆祥道:“先师当时曾交给晚辈一方玉符,要晚辈陪同表妹,前来求见。”
  铁舟老人“哦”了一声。
  姜兆祥忙从怀中取出玉符,双手递过,说道:“先师交给晚辈的,就是这方玉符,请老前辈过目。”
  铁舟老人接过玉符,仔细端详了一阵,随手递还给姜兆祥,点点头道:“这方玉符,倒的确是古老儿的东西……”
  李玫问道:“老前辈,青玉峡在哪里?”
  铁舟老人随手一指,道:“从这里去,翻过两座山岭,有一道峡谷,石色略呈淡青,就是青玉峡,但古老儿若是不见你们,就算到了谷中,也找不到他。”
  李玫道:“那要怎么办呢?”
  铁舟老人微微一笑道:“方老儿有个怪脾气,吃硬不吃软……”
  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姜兆祥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谢少安仰首问道:“老前辈,家师……”
  铁舟老人不待他开口,接着笑道:“小哥别忙,老夫三十年前,答应令师之事,老夫自有交待。”
  说到这里,回头朝站在他身边的冰儿说道:“冰儿,你快去收拾收拾。”
  冰儿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问道:“干爹,咱们要哪里去?”
  铁舟老人蔼然道:“你不用多问,快去收拾衣衫,打个包裹,出来再说。”
  冰儿疑惑的望望铁舟老人,回身朝左厢掀帘而入。
  谢少安心中同样感到奇怪,但又不好多问。
  过不一会,冰儿提着一个花包裹,从房中走出,问道:“干爹,咱们是不是这时就要走了?”
  铁舟老人清癯的脸上,神色微黯,缓缓从竹榻上站了起来。这一刹那,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庄重,目注谢少安,朝冰儿一指,说道:“谢小哥,冰儿是老夫的义女,她跟随老夫已有一十三年,如今老夫把她交给你了。”  
  一面朝冰儿道:“冰儿,老夫要你收拾行囊,就是要你随这位谢小哥下山去。”
  冰儿睁大双目,望望谢少安,双颊骤红,又惊又急,扭着头道:“我不去。”
  铁舟老人温言道:“冰儿,老夫陪你在这里,一住十三年,就是为了等候葛大侠派人前来接你,如今谢小哥来了,你自然要随谢小哥去了。”
  谢少安虽然听出铁舟老人的语气,似乎其中还有一件事,但要自己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同行,总是不便。一时不觉目光一抬,尴尬的道:“老前辈,这个只怕不妥……”
  铁舟老人没待他说完,呵呵笑道:“没有什么不要,这就是令师要小哥来找老夫的本意,也就是老夫三十年前答应令师的事。”
  李玫眼看铁舟老人要冰儿随同谢少安下山,早已粉脸失色,这时再听铁舟老人说出“这是令师要小哥来找老夫的本意,也是老夫答应令师的事。”
  心想:“原来你们早就说好的了。”一念及此,但觉心头一酸,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二师哥,我们走。”
  说完,低着头,急步朝门外冲去。
  姜兆祥心头吃了一惊,跟着站起,朝铁舟老人拱拱手道:“晚辈告辞……”急匆匆追了出去。
  这事情来的突兀,谢少安怔得一怔,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起。
  铁舟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微微摇摇头道:“谢小哥,他们已经去远了,就随他们去吧,老夫把话交待清楚,也得走了。”
  冰儿急的哭了出来,说道:“干爹,你老人家到哪里去?我也要跟你老人家去。”
  铁舟老人蔼然笑道:“痴丫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老夫已经在这里足足陪了你一十三年,你应该随谢大哥去,此事葛大侠早有安排。老夫昔年只是受葛大侠之托,你岂可再随老夫?何况老夫有老夫的事,你是乖女儿,听干爹的话,好好随谢大哥下山,才是正经。”
  冰儿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羞涩的望了谢少安一眼,问道:“干爹要女儿跟他到哪里去呢?”
  这话提醒了谢少安,抬目问道:“是了,不知老前辈要在下把冰儿姑娘送到哪里去?”
  铁舟老人笑道:“老夫昔年受令师之托,直到你小哥到了铁舟峰,老夫把冰儿交给小哥,老夫的责任已了,你们要去哪里,就非老夫所知。
  不过令师要小哥前来,自会另有安排,据老夫猜想,令师必有后命,小哥只要静候令师指示行事,就不会错。”
  谢少安只觉铁舟老人言有未尽,他明明知道内情,却是不肯直说。
  冰儿没有再哭,只是红着脸,低垂粉颈,站在一旁。
  一个姑娘家,忽然要她跟着陌生男子去,叫她如何不心头乱跳?何况这个男子,又是如此年轻、英俊!
  铁舟老人一手拂着垂胸银髯,催道:“谢小哥,你可以带冰儿走了,冰儿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涉世未深,你要好好照顾她,像照顾你的自己妹子一样。”
  谢少安道:“老前辈请放心,在下会把她当自己妹子看待的。”
  铁舟老人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老夫也可放心……”说到这里,突然“哦”了一声,又道:“还有一点,老夫要提醒小哥,就是关于那赵复初……,此子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外貌忠厚,内心奸诈,老夫看他鹰视狼顾,决非善良之徒,尤其他今天突然找来铁舟峰,实使老夫深感意外。”
  谢少安道:“老前辈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铁舟老人道:“他来找我,说的也是三十年前,老夫答应过他师傅的事,须知这句话,乃是老夫和葛大侠约定的隐语,三十年即十三年的颠倒。
  此事只有老夫和葛大侠二人知道,赵复初又如何会知道的呢?今天设若不是你们二人同时前来,老夫就会受了他的欺骗。
  因此老夫觉得赵复初极可能是受人支使而来,一计未成,也许会另生一计,谢小哥一身所学,已得葛大侠真传,放眼江湖,已是罕有对手,只是江湖上人心难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今后遇上赵复初,可得留心一二。”
  谢少安道:“老前辈教训,在下自当谨记。”
  铁舟老人道:“好了,你们可以去了。”
  冰儿听说要走,不觉扑的一声,跪倒在铁舟老人面前,流泪道:“干爹,女儿一定要跟谢大哥下山去么?”
  铁舟老人蔼然道:“乖孩子,快起来,干爹方才已经说过,干爹陪你住在这里,只是受葛大侠之托,你自然非随谢小哥去不可。”
  冰儿哭道:“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老人家?”
  铁舟老人黯然道:“时间虽说不定,但老夫有你这么一个义女,自然会去看你的。”
  冰儿盈盈拜了几拜,说道:“干爹,那么女儿走了。”
  说完,站起身来,偷偷的看了谢少安寻眼,心头小鹿止不住又狂跳起来。
  铁舟老人点头道:“不错,你们是该走了。”
  谢少安朝铁舟老人作子个长揖:“如此在下告辞了。”说完,回身朝冰儿道:“姑娘请。”
  冰儿双颊飞红,一手提着包裹,低着头幽幽的道:“谢大哥请。”
  谢少安也不客气,别过铁舟老人,举步跨出茅屋,冰儿睫含泪珠,跟着他身后跨出木门。
  铁舟老人跟着走出,叮咛道:“冰儿,你记住了,非万不得已,不可出手伤人。”
  冰儿咽哽的道:“女儿记住了。”
  铁舟老人目送两人渐渐远去,忽然呵呵一笑道:“看来老夫也可以走了。”
  说完,飘然朝山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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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七姹断魂
  谢少安、冰儿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默默地走了一段山路。
  冰儿在他身后,低低的叫道:“谢大哥。”
  谢少安脚下一停,回身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他这一回过身来,目光不期而然朝冰儿脸上望来。
  这一对面,只觉冰儿一张粉脸,白里透红,晶莹如玉,但再一细看,她眉心之间,似乎隐隐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紫气!
  四目相投,冰儿又是一阵心跳,赧然低头道:“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谢少安想了想道:“在下觉得该去青玉峡瞧瞧。”
  冰儿忽然抬起头来,眨动一双清澈得有如秋水般的大眼睛,问道:“你想去看看李姑娘,是么?”
  谢少安道:“是的,那是因为在下受琵琶仙老人家之托,一路护送他们前来庐山,若是他们已经到了青玉峡,在下也就放心了。”
  冰儿关心的问道:“你说琵琶仙是谁?”
  谢少安道:“琵琶仙也是一位武林前辈,以一柄铁琵琶,驰誉江湖。”
  冰儿道:“他为什么自己不送他们来?”
  谢少安道:“琵琶仙在半途中负了伤。”
  当下把李玫家遭巨变,由姜兆祥陪她前来庐山,自己和琵琶仙如何在中途相救之事,说了大概。
  冰儿听得攒攒眉道:“那些人坏死啦,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李姑娘呢?”
  谢少安道:“好像是为了一柄金凤钩。”
  冰儿睁大眼睛道:“金凤钩又是什么?”
  谢少安道:“听说是一把宝剑。”
  冰儿偏着头道:“李姑娘方才好像是负气走的,那又为了什么呢?”
  谢少安微微感到有些脸红,说道:“她心急父仇,自然急于到青玉峡去子!”
  冰儿眨眨眼睛,低声道:“不会是为了干爹要我跟谢大哥一同下山吧?”
  谢少安道:“姑娘不可误会,李姑娘不会的。”
  冰儿脸上漾起微笑,轻轻的道:“不会就好。”
  谢少安有意把话岔开,道:“姑娘跟随铁舟老前辈十三年之久,一身武功,定是大有可观了。”
  冰儿摇摇头道:“干爹从没教过我武功。”
  谢少安奇道:“姑娘没练过武?”
  冰儿道:“我五岁那年,就由千爹把我带到山上来,从那时起,干爹就只教我静坐运功,旁的没有教我,据干爹说,这种气功,连他老人家都没有练过,可以防身却敌,我已经有七八成火候了。”
  谢少道道:“姑娘练的不知是什么气功?”
  冰儿道:“我问过干爹,他老人家没说,只说以后如非万不得已,不可和人动手。”
  谢少安道:“那一定很厉害了。”
  冰儿道:“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忽然叫道:“谢大哥。”
  她只叫了一声,却又欲言又止。
  谢少安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冰儿腼腆的道:“我叫你谢大哥,你就叫我冰儿好了。”
  谢少安道:“这个不大好吧?”
  冰儿双颊飞红,低着头道:“谢大哥不是答应过干爹,把我当作妹子看待,哪有大哥叫自己妹子姑娘的?”
  谢少安“哦”了一声,笑道:‘姑娘说得也是,那么在下以后就叫你冰儿好了。”
  冰儿娇羞不胜的“嗯”一声。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翻过了一重山头。
  谢少安回头问道:“姑娘……”
  冰儿溜了他一眼,抢着道:“谢大哥,怎么忘了?你该叫我冰儿嘛!”
  谢少安道:“不错,在下忘了,唔,冰儿,你去过青玉峡没有?”
  冰儿听他果然叫自己名字,不觉甜甜一笑,一面摇着头道:“没有,平时只有古伯伯来找干爹,干爹从没离开过铁舟峰一步,也不许我走的太远,只有今天,干爹一清早就带我上五老峰去,说是要去看一块石头。”
  谢少安好奇的道:“带你去看一块石头?那准是什么奇石?”
  冰儿“嗯”道:“我也不知道,干爹只是在四周看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就回来了。”
  谢少安凝目远眺,说道:“方才我听铁舟老前辈说过,要翻过二重山岭,大概就在前面……”
  话声甫落,瞥见远处正有数点人影,飞驰而来!
  看他们奔行的方向,就是朝自己两人这边过来。
  谢少安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冰儿偏偏头道:“我们到林中去躲一躲,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谢少安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相继闪身入林,藉着大树掩住身子,过不一回,只见几点人影,已经奔到林前。那是四个面蒙黑纱,穿着黑衣的人,难怪远远着去只是几条黑影,连头都分不清楚!
  大白天里,那四个黑衣人居然蒙着面纱,而且看他们身形服饰,分明还是女的。
  四个黑衣人并未停留,经过林前,继续朝前行去。
  谢少安心中一动,说道:“他们莫非是往青玉峡去的?”一念及此,登时轻声道:“冰儿,我们跟她们下去。”
  冰儿眨动着清澈的眼睛,偏头问道:“谢大哥,你看她们是不是到青玉峡去的?”
  谢少安点头道:“很有可能。”
  冰儿道:“她们为什么要蒙着脸呢?”
  谢少安道:“大概不愿意让人看到她们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前面四个黑衣女子已转过山脚,被树林挡住了视线。
  谢少安急急说道:“我们快追下去。”
  说完,急匆匆掠出林去。
  冰儿紧随他身后,一路疾行。
  两人远远纵着四个黑衣女子,越过一重岭,只见前面四人,忽然在一片树林前面的草地上停了下来。
  谢少安慌忙一把拉住冰儿玉手,朝林中闪入,然后藉着树林掩蔽,朝四人立身之处,悄悄掩近。
  此时那四个黑衣女子已在草地上盘肆坐下,但却始终没见她们开口说话。
  谢少安虽从未在江湖走动,但他直觉的感到她们这一情形,显有些诡秘。
  冰儿附着他耳朵,低低说道:“她们已经坐下来了,难不成我们就躲在林中和他们干耗下去?”
  她吹气如兰,一缕淡淡的幽香,闻得谢少安心头微微一荡,忙道:“你不要说话,我看他们好像在等人。”
  正说之间,果然又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又是三个蒙面黑纱的黑衣女子。
  他们到得林前,也没说话,在先到的四人对面,各自在草地上盘膝而坐。
  谢少安低低的道:“北斗七星!”
  冰儿凝眸问道:“什么叫北斗七星?”
  谢少安道:“我是说他们坐的位置,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冰儿奇道:“她们为什么要坐成北斗七星形状呢?”
  谢少安道:“我们慢慢的看下去,她们一定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嗒”“嗒”轻响。
  冰儿低声道:“谢大哥,快看,又有人来了。”
  其实谢少安早已看到远山脚下,正有一个黑衣人,手持竹竿,一路敲打着走了过来。
  这人同样黑纱蒙面,是个女子,只看她走路时,用竹竿敲敲打打的模样,敢请是个瞎子,但你切莫小看了她,她虽用竹竿探路,双脚却似没沾着地一般,来势之快,简直如同飘风!
  瞬息功夫,便已到了林前。
  那七个黑衣女子,仍然端坐不动,对那竹竿敲地之声,恍如未闻。
  谢步安和冰儿发现来人武功似是极高,都不自觉的凝目注视,不再交谈。
  那持竹竿的瞎女虽然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从她一头银发看去,少说也当在七旬以上。
  只见她竹竿点地,缓步走到席地而坐的七个黑衣女子中间,也在草地上盘膝坐下,然后把竹竿横置膝上,徐徐抬头,叫道:“天枢。”
  别看她是个白发如银的老媪,这一开口,声音居然十分娇脆,像出自十七八岁的少女之口。
  只见为首第一个黑衣女子欠身道:“弟子在。”
  银发老媪又叫道:“天璇!”
  第二个黑衣女子欠身道:“弟子在。”
  银发老媪又叫道:“天玑。”
  第三个黑衣女子欠身道:“弟子在。”
  银发老媪好像是在点名,接着又叫:“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每一个女子都欠身说了句:“弟子在。”
  谢少安听得暗暗奇怪,心想:“她七个弟子,果然都以北斗七星为名。”
  只见银发老媪微微点头道:“很好,你们都能从老远的地方赶来,替老身卖命,实是难得,老身也感激的很。”
  天枢(第一个黑衣女子)欠欠身答道:“师叔有事,弟子自当服其劳,不知师叔召唤弟子等来此,究竟有何吩咐?”
  原来银发老媪不是她们师傅,是师叔。
  银发老媪身躯微颤,徐徐说道:“老身要诛杀一个仇人,”
  天枢问道:“只不知师叔的仇人是谁?”
  银发老媪道:“你们到时自知。”
  谢少安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的仇人是谁?但只看她要七个师侄从远处赶来庐山,尤其是赶到青玉峡附近来,莫非她的仇人就是隐居青玉峡的古不稀。”
  冰儿又附着谢少安的耳朵,低叫道:“谢大哥,又有人来山脚下果然又有一条黑影,如飞而来!”
  那是一个花白头发的青衣老妪,就在她奔近“北斗七星”围坐的圈子时,银发老媪已娇声问道:“是机娘么?”
  青衣老妪忽然单膝一屈,说道:“姑娘已经来了,老婢此行,有辱使命,特来向姑娘领罪。”
  银发老媪柔声道:“机娘,你起来,我不会怪你的,事情究竟如何?”
  那叫机娘的青衣老妪道:“老婢暗中尾随晋陕双义,青竹竿何标得崂山二怪之助,云中雁在黄州附近遇害,河东铁拐幸得逃脱,终于把金凤钩送到了鹤寿山庄……”
  银发老媪点点头道:“后来呢?”
  青衣老妪道:“老婢在鹤寿山庄前面发现青竹竿何标的尸体,但鹤寿山庄里面,也没有一个活人。”
  银发老媪奇道:“武林中敢找上鹤寿山庄,能搏杀李松涛的人不多,那是闻于天干的了,唉!金凤钩终于落到他手上了。”
  她好像金凤钩的落到闻于天手中,有着十分遗憾。
  青衣老妪道:“姑娘不用着急,金凤钩并没有被他搜去。”
  银发老媪道:“那落到何人手中了?”
  青衣老媪道:“李松涛女儿和他内侄逃了出来,老婢在袁州客店,问过他女儿,她根本连金凤钩的名称,都没听过,可见金凤钩是不在他们身上了。”
  银发老媪道:“机娘,那是说你没有查到金凤钩的下落了?”
  青衣老妪惶恐的道:“老婢真是惭愧得很,不是看到了姑娘紧急信号,老婢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正说之间,但见一道黄衫,疾逾鹰隼,划飞落草坪!
  只不过眼睛一霎的时间,北斗七星阵势的前面,已多了一个身穿黄绸衫,手摇褶扇的俊俏青年。
  这人身法之快,甚是惊人,足见他轻功造诣之高。
  谢少安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他。”
  冰儿问道:“谢大哥,你认识他么?”
  谢少安道:“他就是江湖上出名的淫贼陌上风柳如春。”
  冰儿侧面问道:“谢大哥,什么叫做淫贼?”
  她不但从未在江湖走动,这十三年来,连铁舟峰都没走出太远,这种肮脏字眼,自然没听人说过。
  谢少安呆得一呆,一时真还不好解释,只得说道:“他是江湖上很坏很坏的人。”
  两人低声说着,只见柳如春朝银发老媪躬身一礼,说道:“孩儿见过母亲。”
  银发老媪道:“你成天在外游荡,刚从哪里来的?”
  柳如春道:“孩儿不敢,孩儿在黄老门附近,看到老贼,特地赶来跟娘禀报……”
  银发老媪冷笑道:“你看到人家,人家自然也会看到你,你不是正好给他领路么?”
  柳如春吃惊道:“娘是说老贼跟踪孩儿来了,这不可能……”
  话声未落,突听数丈外一棵大树上,响起个清朗的笑声,说道:“我有事才来,何用跟踪人后?”
  这话听得谢少安、冰几两人,也同时蓦吃一惊,因为自己两人躲在林中,—直可以看到山脚远处。他们看到陌上风柳如春,却没看到柳如春身后还有人跟踪而来。
  随着话声,只见丛大树上缓缓飘飞下一个人来!这人宽袍儒服,丰神俊朗,是十四十许的中年文土,长眉斜飞,朗目如星,唇红齿白,面如美玉。
  说话之时还含着亲切的笑容,使人有温文儒雅之感!此人非别,正是大名鼎鼎的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闻于天!
  冰儿睁大双目,细声问道:“谢大哥,这人是谁?”
  谢少安轻轻在她手掌上握了一握,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就是飞天神魔,快别说话。”
  只听银发老媪颤声道:“闻于天,我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
  飞天神魔闻于天听他直呼己名,双目之中,陡射扫出两道慑人精光,直注银发老媪,淡然笑道:“江湖上三十年来,还役有人敢当面直呼闻某姓名的人,你是什么人?”
  银发老媪在这一瞬之间,满头银发,忽然无风自动,喋喋笑道:“闻于天,别人不敢,只有我敢,你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了?’
  她本来娇脆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夜枭!
  这声音不但尖,简直像两支铁杵,直捣耳鼓,会震得人心惊肉跳!
  谢少安心知对方这刺耳笑声,准是某种邪门功夫,一时怕冰儿承受不起,急忙低声道:“冰儿,快掩住耳朵。”
  冰儿神情安祥,朝他展齿一笑,轻声道:“不要紧。”
  飞天神魔脸色微变,脚下不觉后退了一步,他虽是感觉惊异,但依然保持着他潇洒的气度,含笑道:“抱歉,恕在下耳拙,听不出你是谁?”
  银发老媪沉哼一声道:“闻于天,你这杀千刀的老贼,你既然听不出来,那就睁开你的狗跟,看看老身是谁吧?”
  随着话声,她已倏地站起身来,伸手从脸上缓缓的揭下蒙面黑纱。
  这一下,面纱既去,飞天神魔似已看清她是谁了,脚下微退半步,惊讶的道:“你是银发魔女!”
  不错,天底下只要是老婆婆,都会有一头银发,但一头银发底下,生着一张桃花般少女脸孔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银发魔女柳飞燕!
  柳飞燕少说也有五十开外的人了,但看来依然只有三十来岁,脸上依然细致白嫩,艳光照人!
  柳如春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姐弟,不是方才听他叫“娘”,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母子。
  最可惜的银发魔女一张娇艳如花的脸上,缺少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灵魂之窗”!两只眼睛,只剩了两个眼眶,凹了进去。
  一个最美丽的女人,如果她的眼睛只是空洞洞的两个窟窿,就会使人油生怖意!
  谢少安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自然没听人说过这位三十年名满武林的女杀星。
  银发魔女艳若桃李,毒如蛇蝎,当年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为她风魔,也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毁在她纤纤十指之下。
  江湖上有两句打油诗:“对君娇笑月,是君断魂时。”
  冰儿自然更不知道,口中轻“咦”道:“谢大哥,她除了一头白发,还这么年轻,会是淫贼柳如春的娘?”
  又是一阵“呷”“呷”尖笑!
  银发魔女脸色铁青,像是罩上了一层严霜,狞厉如鬼,缓缓举起她尖尖十指,向空作势,好像浑身都透着杀气,冷厉的道:“闻于天,我等了你三十年,今天终于等着你了,你说,你要如何死法?当然,在你未死之前,我要括生生的挖出你眼珠来,我要生啖你的一对眼珠,我要让你慢慢的死,一寸一寸的死!”
  她口气愈说愈凶,满头银发,根根直竖,生相之厉,简直如同鬼魅!
  “北斗七星”七个蒙面黑女依然盘膝静坐,她们从飞天神魔现身,到银发魔女的厉声尖叫,她们始终没有动过一动!
  飞天神魔闻于天脸上依然挂着温文的微笑,直等银发魔女说完,才朗朗一笑道:“在下和你有这么深的仇恨么?”
  银发魔女厉声道:“你认出我是银发魔女,你会忘记?三十年,时间并不算长,你这千刀万剐的老贼心里应该清楚。”
  柳如春手持摺扇,双目凝注着飞天神魔,侍立在银发魔女身侧,这时忍不任道:“娘,你仇人就是姓闻的老贼?是他挖了你老人家的双目?”
  银发魔女满头银发乱颤,气急咻咻的道:“是他,就是这姓闻的,他不但挖去了娘的眼珠,还留下了孽种……”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陌上风柳如春身躯蓦地一震,骇然瞠目失声道:“他……”
  飞天神魔同样的身躯陡震,骇然膛目,连退了两步。
  谢少安自然听清楚了,陌上风柳如春原来就是飞天神魔的儿子。
  银女魔女戟指飞天神魔,厉声道:“你给我去宰了他,我要你手刃老贼,你不是他的儿子,你只是他的孽种,你要为娘报仇,三十年失身之耻,三十年刺目之恨……”
  柳如春怔若木鸡,他纵然好色如命,淫恶如山,但当他知道飞天神魔是他生身之父,他怎么也不好出手。何况他自己心里有数,凭自己这点能耐,哪是飞天神魔的对手?
  银发魔女这一着果然毒辣!她当着飞天神魔,说出柳如春是他孽种,然后再要柳如春去杀飞天神魔。
  如果柳如春真的杀死了闻于天,那是让你孽种手刃你老子。
  如果柳如春死于闻于天手下,也让你尝尝亲手杀死儿子的滋味,叫你一辈子不安于心。
  柳如春心头厉乱如麻,只是站着不动。
  银发女魔横了他一眼,冷冷哼道:“也好,你此时不出手,等我生擒了他,你再替为娘挖出他眼珠来,也是一样。”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喝道:“北斗七星。”
  就在她喝声出口,席地坐了七星蒙面黑衣女子同时答应一声,倏地站起,躬身道:“师叔有何吩咐?”
  银发女魔一挥手道:“列阵。”
  七个黑衣女子双足一点,纵身拔起,宛如七缕黑烟,往后飞散开去。
  这七人当真称得上行动如风,一下就飞出三丈开外,落到地上,依然是“北斗七星”。
  因为她们的阵式扩大了,已把飞天神魔闻于天围在七星阵中。
  银发魔女眼看飞天神魔站着不动,不觉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厉声说道:“闻于天,你已落人我‘七姹断魂阵’中,是你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
  飞天神魔目光转动,看了七个黑衣女子一眼,神色自若,点点头道:“很好,这点阵仗,在下见多了,只是动手之事,不妨暂缓……”
  银发魔女道:“你胆怯了?”
  飞天神魔朗笑一声道:“笑话,普天下,还投有使在下胆怯的事。”
  银发魔女道:“好,你说吧!有什么未了之事?”
  飞天神魔淡淡一笑道:“不错,在下确是有一件事来的,在下暂时不想和你们动手,也在于此。”
  银发魔女冷然笑道:“你是追踪那姓李的小丫头来的,目的是在金凤钩,嘿嘿!就算你金凤钩到手,也未必闯得过‘七姹断魂阵’,我就放你一马,你请吧!”
  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飞天神魔,所谓放他一马,自然有她的打算。
  那是她听机娘说,金凤钩根本不在李玫身上,飞天神魔根本得不到。
  若是金凤钩果然在李玫身上,她已进入谷去,古不稀这老儿也不好对付,那就不如让飞天神魔去斗斗古老儿?鹤蚌相争,自己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飞天神魔似是识得她的意图,但却毫不在意,笑了笑,微一抱拳道:“在下谢了。”
  他连瞧也没瞧七个黑衣女子一眼,举步朝前面一座斜谷口行去。
  七个黑衣女子站在四周,没有银发魔女发令,也并未阻拦,任由他步履萧洒的从面前走过,恍如未见。
  谢少安心中暗道:“前面那道峡谷,敢情就是青玉峡了!”
  思忖之间,飞天神魔闻于天已是身如行云,走近谷口,忽然足下一停,仰首道:“古老哥在家么?闻于天专程拜访。”
  只听一个苍老而尖的声音,从谷中传出:“不敢!不敢!这荒山野谷,当不得贵客,闻神君就在谷口请坐吧,老夫这就来了。”
  这几句话,只是随口说来,但就是在相距老远的人,都可清楚听到,而且话声渐悦渐近。
  等到说完,谷中已经走出一个头顶甚尖,盘着一条小辫子的枯瘦老头,一手握一支竹根旱烟管,边走边吸。
  他就是干姜老头方不稀,这时走出谷口,两颗小眼珠骨碌一转,不觉脸色一沉,嘿嘿笑道:“老夫还当只有闻神君一人,原来你在谷口布好了阵势,张网以待,好像是专门对付我古老头来的,你闻神君要把我生擒活捉?还是要整治得我神形俱灭?”
  这时“北斗七星”七个黑衣女子已经各就各位,席地坐下。
  银发魔女也在中间坐了下来,她身后站着陌上风柳如春和青衣老妪机娘。
  银发魔女娇笑一声笑道:“古老儿,我在你谷外摆个摊子,不碍着你吧?”
  古不稀道:“谷外自然没碍着老夫。”
  银发魔女道:“那就好,你不用多管。”
  古不稀搔搔头皮,自言自语的道:“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飞天神魔朗朗一笑道:“她说不用管,那就是没你古老哥的事了。”
  古不稀口中接连“嘿”了两声,才翻着一双小眼珠,朝飞天神魔拱拱手道:“神君不远千里而来,不知何以利吾身乎?”
  飞天神魔哈哈一笑道:“叟何必日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古不稀目射奇光,说道:“神君是和老夫讲仁义来的?”
  飞天神魔面含微笑,点头道:“不错,在下想和你古老哥维持道义之交。”
  古不稀道:“如何维持法?”
  飞天神魔微笑道:“在下来意,古老哥想必已经清楚……”
  古不稀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老夫一点也不清楚。”
  飞天神魔淡淡一笑道:“在下要的是古老哥十三年前得到的一件东西……”
  古不稀干姜般的脸上,微微变色,干笑道:“闻神君这是听谁说的?老夫十三年前得了什么了老夫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飞天神魔笑了笑道:“古老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只有交出那件东西,才能维持咱们的道义之交。”
  古不稀怒哼道:“神君这是无中生有,你要老夫交出什么来?”
  飞天神魔双目之中,寒芒一闪,清朗的道:“古不稀,你应该知道闻某言出如山,你老哥不想和在下维持交情,就不交出那件东西,不想交出那件东西,那就得交出更大的代价。”
  古不稀似要发作,但慑于对方盛名,又隐忍下去,一张干姜般的脸上,神色连变,猛力吸了口烟,才道:“老夫有什么更大的代价?老夫只有一条老命。”
  飞天神魔朗朗一笑道:“古老哥说对了,不交出那件东西,你老哥确是得交出你一条老命来。”
  他言词咄咄逼人,但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潇洒,那么温文尔雅!
  古不稀神色十分难看,大声道:“飞天神魔,你莫要欺人太甚!”
  飞天神魔清癯的脸上,陡规杀气,冷哼道:“古不稀,你总该知道就凭这句话,你就犯了杀身之祸!”
  他话声出口,左手微抬,大袖随着扬起,正待挥出!
  古不稀同时双掌当胸,往后疾退了两步!
  躲在林中的冰儿,低低说道:“谢大哥,他们要动手!”
  就在此时,只见从青玉峡谷中,走出两个人来,那正是李玫和姜兆祥。
  他们敢情是跟随古不稀身后来的,只是古不稀来的较快,在飞天神魔走近谷口之际,他已随声赶到。
  李玫和姜兆祥功力较浅,自然比他落后了一大段,因此直到此时,才走出谷来。
  古不稀面临强敌,正当凝神蓄势之际,听到身后两人跟了出来,不觉怒道:“老夫已经告诉过你们,不收徒弟,不认识江湖各门派的什么人,你们快快给老夫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来纠缠老夫……”
  李玫听得柳眉一挑,哼道:“走就走,你有什么了不起,不
  是我爹临终时再三嘱咐,要我们来找你,我才不来呢!”
  说完,拿起手中那方玉符,尽力朝山石上摔去。
  古不稀睹状大惊,急急叫道:“摔不得。”
  身形一晃,跟着摔出去的玉符飞扑出去,伸手一捞,把玉符接到手中。
  这一下,身法奇怪绝伦!
  飞天神魔目光一注,人已到了古不稀面前,喝道:“古不稀,这是什么?”
  出手如电,朝古不稀右腕脉门抓去。
  古不稀双脚还未站稳,一见飞天神魔欺了过来,右手一缩,左手一掌朝对方当胸推去。
  飞天神魔冷笑道:“你找死!”
  右手扬处,大袖随着飘飞而起。但听“蓬”的一声,古不稀一掌正好拍在飞天神魔大袖之上。
  须知飞天神魔这一拂看去虽是轻飘飘的毫不着力,但却是他功力所贯,这只衣袖何殊钢铁?古不稀一掌拍在钢铁般的衣袖上,自然会发出蓬然大震。
  飞天神魔接下对方一掌,上身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脚下后退半步。
  古不稀却因飞扑出去抢接玉符,双脚未曾站稳,因此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李玫一下摔出玉符之后,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尖声喝道:“姓闻的恶贼,我和你拚了!”
  她此刻满脸铁青,咬牙切齿,挥手一剑朝飞天神魔猛刺过去。姜兆祥一见表妹出手,心头猛吃一惊,来不及说话,呛然发剑,欺身朝飞天神魔刺去。
  这两人,一个是父仇不共戴天,舍命一拚,一个是心急表妹安危,同样的是奋不顾身。
  须知白鹤门屹立江湖数百年,素以剑术著称,自有他们独到之处,两人这一拚上了命,两支长剑一左一右划起两道耀目银光,发如惊霆,不但去势极快,剑招威力十分凌厉。
  但他们遇上的是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这两剑夹击的凌厉攻势,在他眼里,就不值一哂!只见他脸含微笑,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同时右手两指一夹,一下就夹住李玫的长剑,左手抱袖一抖,朝侧面攻来的姜兆祥长剑倒卷过去。
  古不稀堪堪站住,眼看两人抢着出手,不觉沉喝道:“你们还不快快退下,难道不要命了?”
  谢少安同样看得大吃一惊,他自然知道凭李玫、姜兆祥两人的武功,决非飞天神魔敌手,一时无暇多说,急急喝道:“冰儿我们快去!”
  一手拉着冰儿玉手,飞掠出林,划空飞腾,疾如流星,朝谷口投去。他拉着冰儿腾空飞掠,居然毫不吃力,两条人影,连袂飞掠,当真快得如同浮光掠影。
  只听坐在地上的银发魔女沉喝一声:“什么人?”
  一点银芒,像流星追月,朝两人身上打来。
  冰儿身轻如燕,任由谢少安带着她横空飞掠,但她眼光却十分锐利,看到银发魔女射出一点银芒,朝自己两人打来,袖子往下一挥,银芒又朝跟发魔女打了回去。
  这几方面的动作,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飞天神魔右手夹住李玫长剑,右腕轻轻一送,把李玫一团人影,“呼”的一声,往后飞捧出去。
  他左手袍袖一挥之势,已把姜兆祥的长剑卷住.
  姜兆祥心中陡地一惊,连忙用力一挣,但听“啪”地一声,长剑从中折断。
  飞天神魔口中冷喝一声:“去吧!”
  大袖业已朝外挥出!
  姜兆祥只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措力,像排山倒海般直压过来。不,那半截断剑,跟着像脱弦之矢,贯心射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不稀大喝一声,身形一晃,大袖飘扬,露出一双又干又瘦的手掌,双双当胸向前直欺过来。左手一把抓住断剑,右手掌立如刀,朝飞天神魔大袖迎击过去。
  但听“蓬”然震响,飞天神魔拂出的一股极大力量,已被他硬接下来。
  他本是从两人中间疾掠而过,但接下飞天神魔这一记衣袖后,竟身不由己的后退了半步。
  飞天神魔一张清俊的脸上,陡然间涌起一股慑人杀气,目注古不稀,日中朗笑一声道:“很好!”
  右手“呼”的一掌,朝古不稀当面劈来。一股强猛掌力,排空涌出,直向古不稀身前擅来,势道之强,无与伦比!
  古不稀自然知道这魔头功力之高,当代武林中,已是很少有人能与抗衡,何况此刻自己从他手下,救下姜兆祥,自然更把他激怒。
  一时哪敢丝毫大意,双掌当胸,朝前推而出。
  飞天神魔右手劈出,左手跟着又是一掌。随后劈出,这一掌的力道,较前更猛,势如排山!排风扩及六七尺宽,像浪潮汹涌,呼啸而去,声势骇人至极。
  古不稀双掌齐发,接下对方第一掌,猛地双手迅疾一收,电光石火般急推出。
  这真是快得无以复加,但听“蓬”“蓬”两声巨震,接连响起,飞天神魔连发两掌,都被他硬接了下来。
  这两掌接是接下了,但古不稀却已站椿不住,脚下连退了四五步,只觉喉头发甜,一口鲜血,立时要涌了上来。匆忙之间,迅快的闪身横掠开去,一面暗暗运气,把翻腾血气,硬行压了下去。
  飞天神魔如星双目,飞闪过一丝冷芒,仰首朗笑一声道: “古老儿……”
  他依然保持着他沮文气度,缓步朝古不稀身后走来!
  但他话声甫出,一声细长的破空之声,嘶然划空飞来,两条人影连抉泻落,那正是谢少安和冰儿!
  两人正好落到飞天神魔面前,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飞天神魔果然不愧是一代魔头,目睹两人划空来势,便已看出来人身手,不同凡响!他脚下虽已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但脸上神色,依然笑容可掬,抬眼望着两人。
  谢少安放开冰儿的手,同样朝飞天神魔温文一笑道:“闻神君别来无恙?”
  飞天神魔讶然道:“尔是何人?”
  谢少安淡淡笑道:“闻神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别不过数日,就把在下忘怀了。”
  飞天神魔嘿然微哂道:“三十年来,武林中认识闻某的人。何止千万?闻某哪记得这许多人?至于后生小辈,闻某更记不清了。”
  谢少安微笑道:“飞天神魔盛名久著,自然眼高于顶,没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但别人你容或不识,区区在下,神君似乎不应该忘记。”
  飞天神魔听他当面喊出“飞天神魔”这是最犯他的忌讳,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掌下。此刻他听了谢少安的话,眉宇之间,不觉杀机陡现,但杀机只不过一闪即隐,他脸上又恢复了温文的笑容,徐徐说道:“为什么?”  
  谢少安忽然朗朗一笑道:“那是因为在下曾在数天前,削断闻神君的袖中金剑。”
  飞天神魔剑眉陡掀,脸上杀机复炽,怒哼道:“小子,你找死!”
  挥手一掌,朝谢少安遥遥拍来。他这一掌,看去轻飘飘的不着力道,但掌风出手,立时有一股无形潜力,朝两人身前直压过来。
  谢少安正待出掌还击,瞥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冰儿,忽然闪身抢了出去,哼道:“你敢骂谢大哥,你才找死!”
  玉手一挥,朝前迎击出去。
  这下直看得谢少安大吃一惊,试想飞天神魔闻于天,一身武功,何等惊人,冰儿和他对掌,岂非鸡蛋去碰石柱?心头一急,急忙喝道:“冰儿快快退下去。”
  飞身闪出,举手一掌,斜劈而出。
  飞天神魔一掌出手,突见谢少安身边一个青衣少女忽然闪身抢出,挥手之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反震而来。
  自己击出的掌力,竟然硬是受到了阻遏.心头不由吃了一惊,立时立掌如刀,运起功力,加强朝前推去。
  冰儿挥手发出的内力,这一遇上强大逼力,她晶莹如玉的脸上,登时隐隐现出一层紫气,推出的力道,也随着大大的增加。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谢少安并不知道冰儿已把飞天神魔的掌力接了下来,此刻两人已在拼上了内力。他闪身掠出,斜劈的一掌,心急救人,这一掌几乎用足了十成力道,一团强劲掌风,势如排山,朝飞天神魔身边涌撞过去。
  飞天神魔究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他目睹冰儿脸上紫气氤氲,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忖道:“这女娃儿练的莫非是‘紫煞神功’?”
  心念才动,突觉身侧又有一股强大力道直撞过来,心头更是吃惊!
  这双男女,不知是何来历?看去年纪不大,却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他自知以一敌二,决难讨好,尤其发现冰儿身擅“紫煞神功”,更使他心胆震惊,匆忙之间,左手大袖一挥。藉着谢少安劈击过来的掌力,身形跟着斜飞而起,动如脱兔,一下往后飞退出去两丈来远。
  他外号“飞天神魔”,这一式“流云身法”,当真十分美妙,飞起之时,身躯凌空轻旋,不但卸去了谢少安的掌力,也一下就脱出冰儿比拼内力的范围之外。
  李玫被飞天神魔夹住长剑,轻轻一送,一个身子应手飞摔出一丈来远,这一下,在飞天神魔来说,出手还是最轻的。但李玫可摔得不轻,老半天站不起来,连手上一柄长剑,都被飞天神魔两个指头,夹断了五寸长一截。
  这时也正好是谢少安和冰儿双双飞落,挡住了飞天神魔,她心头又是仇恨,又是气恼!这时突觉飞天神魔身形斜飞,落到自己不远,一时哪还计较厉害?娇叱一声,一挺手中断剑,猛向飞天神魔刺了过去。
  姜兆祥的长剑也被飞天神魔大袖绞断,他手上也只剩了半截断剑,此时一见李玫挥剑朝飞天神魔攻去,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丢下断剑,筷地从身边取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左手紧握剑鞘,右腕插处“呛”的一声,但见金光耀目,他手上已多了一柄钩形兵刃。看去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猛地双脚一顿,欺身急进,钩先身后,朝飞天神魔飞扑过去。
  飞天神魔哪会把他俩放在眼里?但他看到了姜兆祥手中一钩金色光芒,不觉目光一注,翟然道:“金凤钩。”话声出口,忽然哈哈一笑道:“金凤钩果然在你们两人身上!”
  身形轻旋,避开李玫刺来的剑势,右手大袖一抖,露出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掌,五指箕张,缓缓从金凤钩上抓去。
  “金凤钩”列名虽在武林十大名剑之末,但它却是武林中的第一凶器,剑钩锋利,无物不摧。因此像飞天神魔这等武功高强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目光紧紧盯注在钩上,五指缓缓抓去。出势十分缓慢,丝毫不敢大意。不像方才探手之间,轻描淡写的两指一夹,就把李玫长剑夹住,完全不同。
  自从李玫摔出玉符,古不稀和飞天神魔动手开始,几个人倏进倏退的抢攻,此起彼退,可说十分紫凄,说来虽慢,其实也不过是盏茶工夫的事。
  再说谢少安一掌把飞天神魔逼退,忽见李玫、姜兆祥又抢攻过去,飞天神魔敢情想夺取金凤钩,居然舍了李玫,探手朝钩上抓去。
  他知道两人武功,和飞天神魔差得甚远,自己若是再不出手,金凤钩势必被他夺下,心念闪电一动,口中朗声喝道:“闻于天,你也接我一剑!”
  “锵!”精光如电,寒螭剑已从他袖中飞出,身形跟踪扑起,朝飞天神魔直欺了过来!声到人到,剑尖一颤,十数缕精芒,宛如点点流星,漫天飞洒而至!
  飞天神魔让过李玫一剑。五指箕张,正朝姜兆祥金凤钩上抓去!他武功已达化境,反应何等灵敏?见谢少安紧急着挥剑攻来,尤其对方这一剑,剑尖颤动,流转如电,十数缕劲急无铸的剑气,几乎笼罩全身,使人无法确定他攻向何处?自己纵能抓住金凤钩,也必然会被寒螭剑刺中要害!
  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身形轻轻一闪,使出移步换位身法,便自旋了出去,一下闪到谢少安右侧。右手一抬,“袖里金剑”呛然龙吟,飞射而出,一道耀目金虹,已朝谢少安右臂劈落。
  他这一下,当真身如一溜轻烟,快捷得令人无法看清,李玫、姜兆祥先后攻出的一剑,同时刺了个空。
  李玫、姜兆祥,谢少安剑随人后,飞洒过来的十数点剑光,快速何殊掣电?但也觉人影一晃,飞天神魔顿失所在,一道寒气森森的金色剑光,已经朝右肩劈落。
  谢少安心头蓦然一惊,他究竟艺出天山,一身所学,非同寻常,身形转疾之际,右手一挥,本已落空的十数点寒星,被他一齐带动,朝劈来的金光上迎击过去。
  双方动作如电,快得目不暇接,一簇寒星,堪堪飞起,就与匹练般的金光,迎个正着!
  在夕阳之下,但见金虹、银芒,骤然一接,登时飞溅起一溜火花,同时也响起一连串如连珠的“锵”锵”剑鸣。就在这一阵金铁交击声中,人影倏分,飞夭神魔和谢少安两人各自脚下移动,后退了一步。
  飞天神魔在这一招交击之后,常挂在他脸上的温文笑容,已经不见,继之而起的是一片严肃。双目之中,射出两道逼人寒光,注定谢少安,一阵打量,凛然道:“阁下小小年纪,能接下闻某一剑,倒是难得的很,你师傅是谁?”
  冰儿俏生生走到谢少安身侧,接口道:“你好像还不服气呢?比剑就是比剑,谢大哥有没有问你师傅是谁?”
  飞天神魔目光一寒,一张清俊的脸上,陡然涌出一片杀机,仰天长笑一声,点点头道:“很好,你们两人,看来一个也留不得。”
  谢少安大笑道:“闻神君好大的口气,只要你有兴趣,在下自当奉陪。”
  李玫眼看冰儿谢少安并肩站立在一起,心头更不是滋味,铁青着脸,突然尖叫道:“谢公子,我谢谢你,我为父报仇和姓闻的势不两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只管走好了,不用管我。”话声一落,手中断剑朝飞天神魔一指,咬牙切齿的道:“闻老贼,我和你拼了。”
  话声出口,手中断剑一挺,直向飞天神魔飞扑过去。
  姜兆祥大声道:“表妹,咱们不如一齐拼了。”
  一招“云中鹤舞”,金凤钩划起一片金光,连人带剑撞了过去。
  飞天神魔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不是闻某对手,闻某今日可以饶你们不死。”
  手中金剑倏发,金光一闪,快得无以伦比,业已一左一右,拍在李玫和姜兆祥的剑脊之上!
  两人但觉剑上受到一股极大力道的震荡,连“啊哟”两字,都没喊出,两条人影,同时像断线风筝一般,一左一右腾身飞了出去。
  飞天神魔一剑出手,他两道森冷的目光,依然一霎不霎的盯注在谢少安身上,冷声道:“闻某可以饶他们两个不死,但你们两个却非死不可!”
  “看剑!”剑宇出口,手中金剑摇动,身形突然飞扑面起,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金光,已朝谢少安冰儿两人立身之处激射过来。
  他这一剑,显然蓄势而发,立意要把两人活劈剑下。
  但见强烈剑光,如练如虹。扩及五六尺宽,剑势未到,一股侵人肌骨的寒气,已汹涌而来,势道凌厉,世罕甚匹!
  谢少安目注对方剑光,左手一拦,低声喝道:“冰儿速退。”
  手中寒螭剑突然向空连挥,一片青光,登时缀绕全身,随着暴长,朝金色剑光扫射过去。
  只听一阵锵锵金铁轻震,接连响起,金光、青虹,同时消失。
  飞天神魔和谢少安两人相距八尺,四目相对,凝立不动。
  两人这定招交声,似是各巳使出最拿手的本领,也拼出了他们最大的力气,是以两人脸上,此刻都有了困倦之容。
  飞天神魔手中那柄袖中金剑,已在这一阵双剑交击之中,被寒螭剑接连削落了七截。如今只剩下半截断剑,连柄不到尺许来长,尚在手中握着。
  冰儿眼看谢少安手中寒螭剑,依然寒光闪闪,丝毫无损,不觉展颜笑道: “谢大哥,你胜了他。”
  李玫两次被震飞出去,早已横上了心,一连摔了几个筋斗,等她爬起身来,已是青丝披散,肩头、膝盖等处,都已擦破。
  但她报仇心切,跟看飞天榨魔凝立不动,一时瞧得心头暗喜,一声不作,手中断剑一挺,直欺过去,奋力朝他腰际刺去。
  飞天神魔本已十分困倦的人,此刻突然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森冷的光芒,口中大喝一声:
  “你是找死!”
  五指—弹,掌中尺许长一柄断剑,化作一道金色残虹,朝欺近过来的李玫当胸射了过去。
  谢少安突见飞天神魔把断剑当作暗器打出,心头不觉大惊,要待抢救,已是不及。
  突听一声长啸起处,一道人影,飞抢出去,快若离弦之箭,一下接住了剑柄。
  这人正是被飞天神魔震伤内腑,一直凝立的干姜老头古不稀。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凄厉惨嗥,传入大家耳中。
  大家听到这声凄厉刺耳的惨嗥,不觉同时回过头去。
  原来飞天神魔闻于天断剑出手,身如天马行空,划空朝谷外飞去。
  这时本来席地而坐的“北斗七星”,七个黑衣女子都已不见,只有银发魔女依然坐在草坪中间。
  她左首侍立陌上风柳如春,右首是青衣老媪机娘。
  飞天神魔划空飞来,自然不会去顾及底下坐着的人,这时他堪堪飞到上空,只听银发魔女厉喝一声:“闻于天,纳下命来!”
  双手扬处,但见一蓬银芒,闪烁如星,朝飞天神魔迎面打去。
  飞天神魔果然不愧“飞天”之名;在他划空飞掠之际,骤睹一蓬银芒,凌空打来。他身在半空,双袖齐扬,拂出两股无形潜力,势如排空,把打来的一蓬银芒,悉数卷飞出去。
  但人毕竟不是飞鸟,他两袖朝前拂出之际,去势受阻,自然缓得一缓,人也随着往下一沉。
  他既有“飞天神魔”之称,轻功之佳,自是举世无匹,就在身形下沉之际,双袖鼓风,轻轻一划,身形又随即往上升起数尺。
  这一段话,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正当他身子一沉再起的刹那间,突见从七个不同方向,同时飞射起七道七彩星芒,以飞天神魔为目标,集中射到。
  原来这是“北斗七星”七个黑衣女子隐身在七棵数丈高的大树上发出来的。
  这七道彩芒,细碎如砂,闪烁如星,灿烂夺目,宛如七道彩虹,横飞半天,到得飞天神魔头顶,已汇成一片数丈方圆的缤纷彩雨,潇潇洒洒,绵密无间,四散飘洒。
  飞大神魔身在半空,毫无遮蔽与躲闪之处,就算是雨,也会淋成了落汤鸡,何况“北斗七星”发出来的是霸道无比,数以千百计的“化血灭形神砂”!
  但听半空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嗥,飞天神魔一条人影,从数丈高空,直堕下来!
  不,他一个身子,好像被一大片七彩砂雨所笼罩,身上冒起无数黄烟,从高处堕落下来,身形竟然愈来愈小,好像随着黄烟逐渐消散。
  等落到地上,飞天神魔一个七尺之躯。已随同一阵彩雨,没入草地,消失不见。
  地上数丈方圆,芊芊青草,已被这一阵彩雨,烧灼成一片焦黑!
  不过眨眼功夫,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终因作恶多端,落得个神形俱灭!
  这下,直瞧得谷口诸人怵目惊心,相顾失色!
  只听银发魔女一阵喋喋尖笑道:“闻于天,你也有今朝焚骨化灰的一天!”
  声音凄厉,如同鬼哭,使人毛骨悚然!
  这时只见七棵大树上,同时现出七个蒙黑纱的女子,一齐躬身道:“师叔大仇已报,弟子等告退了。”
  话声一落,六条人影已经飘然飞起。
  银发魔女回头望了李玫一眼,朝木立身后的陌上风柳如春道:“孩子,咱们走吧!”
  机娘上前一步,扶着银发魔女,三道人影,朝山外而去。
  李玫突然双膝一屈,拜倒在地,哭道:“爹,女儿无能,没有手刃仇人,替你老人家报仇……”
  说着,不觉大哭起来。
  姜兆祥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一面劝道:
  “表妹,飞天神魔自食恶果,咱们目睹他化骨扬灰,纵然不是咱们亲手诛杀,也可以慰师傅在天之灵了。”
  李玫向空拜了几拜,站起身子,举袖拭拭泪水,连看也没朝谢少安看上一眼,回头道:“表哥,我们走。”
  说完,飞也似的往山下奔去。
  姜兆祥抱拳一拱,匆匆说了句:“谢兄后会有期。”紧跟着李玫身后而去。
  谢少安回头一看,古不稀不知何时已回进谷去,当下含笑朝冰儿道:“冰儿,我们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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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七章 绝情仙子
  天色黝黑如墨,风刮得很紧,还在飘着雨丝。
  白鹤峰南麓的一条山径上,正有一个人,脚步踉跄地,冒着斜风细雨,朝山麓间走来。
  这人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紫膛脸汉子,他只是中等身材,却生得浓眉虎目,一看就知是个坚强沉毅的人!
  他,就是鹤寿山庄庄主李松涛门下大弟子杨继功,他虽是回来了,只是伤得实在不轻,换一个人,也许根本回不来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师门已遭大故,他非回来不可。就凭这股坚毅不拔的心志,他终究从死亡之神的手中,挣扎着回来了!
  斜风冷雨,打在他脸上,他本来是昏沉沉的头脑,也渐清醒过来。
  就在他走过右侧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
  杨继功脚下一停,目注林中,沉声道:“是什么人?”
  林中没人答应,但却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算是答应了杨继功的喝问。
  杨继功只觉这声呻吟,听来极熟,心头不觉一凛,他长长吸了口气,注目瞧去,林中一片黝黑,根本伸手不见五指;但只因这呻吟之声,似是极为熟悉之人,使他不自觉的举步向林中走去。
  师傅已死,鹤寿山庄全已毁在敌人手中,这呻吟未死的人,自然是自己人。
  而且可以在声音听出此人伤势极重,他决无坐视不救之理,虽然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但也总算还能行动。
  他摸索着走了几步,只听又是一声呻吟,传了过来!
  这回他听的更清楚,呻吟发自左方,离自己并不大远,他摸到一棵合抱大的树身,终是绕过这棵大树,朝左首寻去。
  杨继功不敢走得太快,双脚缓慢的划着地上砂石,试探行进,这样又走了三四步路,恰好那人又响起一声呻吟。
  杨继功愈听愈觉声音熟悉,决非外人,当下脚下一停,又缓缓吸了口气,凝足目力瞧去。
  黑暗之中,他发现前面不远,又有一棵合抱大树,他虽然看不清人影,但从呻吟的声音判断,那人可能就躺在大树底下。他耳目井用,摸索着走到树下,缓缓俯下身去,果然发现一团黑影,躺卧在树根之间。
  杨继功一身武功,已得乃师真传,换在平时,以他的内功修为,也许可以看清对方面貌。但此刻他本身也负了极重内伤,目光自然也差得许多,他伸出手去,摸到那人的身躯,徐徐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身子轻微的挣动了一下,口中呻吟着道:“你……是继功……”
  这句话说得十分吃力,声音也十分微弱,但杨继功却蓦吃一惊,单脚屈膝,跪了下去,急急说道:“你是师叔?弟子正是杨继功,你老伤在哪里?”
  原来这呻吟的正是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的师弟宋天健!
  只听他微弱的道:“继功,你……来的正好,大师兄……没事吧?”
  杨继功听师叔问起师傅,不觉心头一酸,泪如雨下,踌躇半晌,才道:“师傅他……他老人家……”
  宋天健伤势虽重,但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听到杨继功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仰卧着的人,突然双目一睁问道:“继功……你师傅怎么……了?你……快,……说……不……许瞒……我……我知道……大师兄……也……也不是老魔……头……对手……他究竟怎么……了……”
  他这几句话,想是心头一急,喘得十分厉害。
  杨继功原困师叔伤势极重,不想告诉师傅已死的噩耗,但经师叔这一道问,知道事情瞒不了师叔,只得含泪道:“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啊!”
  宋天健猛地全身一震,一口鲜血,直喷出来,人也跟着闭过气去。
  “师叔,师叔……”
  杨继功咬紧牙关,勉强运集功力,右手抱着师叔,左手顺着他的胸口,缓缓朝下推动。但他这一运气,头上汗水已如黄豆般直落下来,口中低低喊道:“师叔,你老清醒清醒。”
  宋天健经过杨继功一阵推拿,总算悠然醒转,他喷出一口鲜血之后,人也清爽了许多,有气无力的道:“他……大师兄……是……是……飞……天……神魔杀死的?继……功……白鹤门……这付……重担,如今全……落在你……肩上……了……咱……们此……此仇……非报……不可……”
  杨继功道:“师叔,你老伤在哪里,不碍事吧?”
  宋天健喘息了一阵,才断断续续的道:“师叔……被飞天神魔……‘透骨掌’……所伤……已经……没救了……有一件……事,你……必须……记着……”
  杨继功道:“师叔将息一阵,不要说话了。”
  宋天健道:“师叔是……是……快要去……的人了……这件事……十分重要……咱们……白鹤门有一句……世世相传的遗言……就是……万一本门……遭到大劫……可去……祖师洞……跪求师祖开恩……继功你是……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师爷……开恩……千万记住……”  
  杨继功道:“弟子记下了。”
  宋天健吁了口气,微弱的道:“如……此……就……”
  “好”字未出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终于阖然无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杨继功连叫了几声:“师叔、师叔。”
  宋天健已经瞌然长逝。
  杨继功跪倒地上,拜了几拜,说道:“师叔,你老人家只管安心去吧,弟子会给你老人家报仇的。”
  当下把师叔的遗体背起,脚下踉跑走出树林,一路朝东麓宋家村而来。
  从鹤寿山庄到宋家村,只不过三里来路,换在平时,杨继功用不着盏茶工夫,但今晚他自己本已负伤不轻,勉强支持。
  如今肩头上又背着师叔的遗体,当真愈走愈重,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赶到宋家村。
  他努力跨上宋家老宅的三级石级,举手只叩了一下铁环,已经用出他最大的力气,突觉双眼一黑,咕咚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已经躺在宋家厢房的一张木榻上,耳中听到厅上一片哭声,他缓缓吸了口气,翻身坐起。觉得自己伤势, 似乎好了许多,心知二婶已经给自己服了本门伤药,这就跨下木榻,朝厅上走去。
  厅上灯火通明,师叔宋天健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二婶陆夫人和她一子一女围着师叔嘤嘤哭泣。
  陆夫人身旁,站着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使女,也在陪着流泪,全家笼罩在一片凄切哀号的气氛之中。
  杨继功忍不住目含泪光,走到陆夫人面前,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弟子叩见二婶。”
  陆夫人泪眼婆娑,回过头来,问道:“继功,你伤势不轻,才服了伤药,快起来,你师叔究竟被谁害死的?”
  杨继功依言站起,恭敬的道:“弟子听师叔他老人家临终时说出,好像伤在飞天神魔的‘透骨掌’下。”
  陆夫人原是昔年威震江淮的老缥头金刀陆安江的女儿,武林世家出身,闻言脸色惨变,但却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怎么,你师叔遇害之时,你没在场?”
  杨继功点点头道:“弟子不知道师叔也赶去了,弟子是刚才发现师叔躺在树林子里,伤势沉重,他老人家只说出伤在飞天神魔掌下,就瞌然长逝,弟子是送他老人家遗体来的。”
  陆夫人拭着泪水,问道:“你师叔是掌门人派人来召,匆匆赶去的,难道掌门人也不知道?”
  杨继功听她间到师傅,心头一酸,一时泪如泉涌,说道:“师傅也已遇害了。”
  陆夫人身躯猛震,惊骇的道:“什么?掌门人也过世了?”
  杨继功应了声“是”。
  陆夫人道:“也是飞天神魔害死的么?”
  杨继功道:“弟子当时并未在场,等弟子赶出去,师傅已经气绝,杀害师傅的凶手,已经不见了。”
  宋天健只有一子一女,女名旋,年方二十,子名衍,今年才十五岁。这时只听宋衍大声道:“娘,我要替爹报仇,去杀死害死爹的飞天神魔!”
  陆夫人叱道:“小孩子不许乱说。”
  宋衍道:“娘,孩儿要替爹报仇,难道惜了。”
  陆夫人一把把宋衍搂在怀里,垂泪道:“乖儿子,替爹报仇,并没有错,只是你年纪还小。”
  杨继功躬躬身道:“二婶如果没有什么,弟子告辞了。”
  宋衍哭得双目通红,站在娘身边,这时听说杨继功要走,接口道:“大师兄刚服了伤药,不宜行动,还是休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杨继功望望他,说道:“不用了,庄上没人料理,我立时得赶回去。”
  陆夫人黯然叹口气,点头道:“不错,你是白鹤门的大弟子,你快去吧!”
  杨继功朝陆夫人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他服过伤药之后,伤势已好转许多,出了宋家村,一路朝鹤寿山庄赶来。
  快到南麓,(白鹤峰南麓即白鹤门的鹤寿山庄所在)正在奔行之间,突听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杨继功站定下来,目光一凝,问道:“什么人?”
  就在喝声出口,路旁树林中已疾快的窜出两条人影,一下拦住去路,喝道:“朋友,此路不通。”
  杨继功听了甚是气恼,此地是白鹤门所在,平时纵有武林人物经过,到了这里,无不肃然起敬。如今师傅初丧,居然有人拦路,不准自己通行,这真合了时衰鬼弄人!
  他凝望了两人一眼,这两个汉子一式青灰劲装,胸前绣了三个金线圆圈,一望而知是三元会的弟兄。
  三元会屹立江湖,已有百年之久,据说当时立会之初,原是由三个武功极高的义士所组成,结纳天下豪杰,志在反清复明,怎奈时过境迁,那三位创始人先后去逝之后,三元会也渐渐变质,如今的三元会,已成为黑道巨擘,三个当家的,也俱是黑道上的顶尖高手。
  杨继功勉力镇定心情,打量着两人,冷冷说道:“二位是三元会的哥儿?”
  只听左首一人说道:“没错,朋友识相的,还是快些滚吧!”
  这人敢情仗着三元会的声势,出言无礼已极!这也难怪,三元会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势显赫,手下跋扈已惯,叫你快滚,还是客气的。
  杨继功屹立不动,沉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右首汉子道:“这里是武功山,白鹤峰。”
  杨继功凛然道:“朋友知道就好,白鹤峰南麓,是白鹤门所在,并非贵会地界,二位拦住杨某去路,意欲何为?还不给我让开去?”
  双手一分,两个汉子身不由己的跌跌撞撞的后退七八步。
  杨继功没再理会,大步朝前行去。
  只听身后两个汉子大声喝道:“好小子,你是活腻了!”
  两人一跃而上,随后追到,钢刀金刃劈风,直向身后砍来。
  杨继功冷笑一声,倏地一个转身,让过左首汉子劈来的刀势,右手闪电探出,使了一记“白鹤望月”,反手抓住刀背,顺势朝右首汉子劈来的刀上推去。这一着快速无比,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个汉子互接一招,几乎撞在一起。
  杨继功嘴角微露冷笑,哼道:“原来只是两个脓包。”
  话声方落,突见四五条人影,飞驰而来。
  前面一个身材矮小,头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穿一套青绸褂裤,腰束青色丝中,生得蜂头鼠目,瘦削脸上,满是奸诈的皱纹,但双目却是炯炯有光,身法也相当快捷,在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青灰劲装的汉子。
  那瘦小中年人赶到当场,一双鼠目打量了杨继功一眼,忽然双手抱拳,呵呵笑道:“原来是青鹤杨老哥来了,真是巧极了。”
  杨继功道:“阁下何人?”
  瘦小中年人满脸堆笑,说道:“兄弟史秉贤,江湖朋友给兄弟取了个外号叫做笔帖式,忝为三元会总管,杨老哥,多多指教。”
  笔帖式史秉贤,杨继功自然听人说过,据说他精于近搏,手中一支铁笔,施展开来,好像是贴着敌人身子飞舞,遂有笔帖式之名。
  杨继功听说他是笔帖式史秉贤,微一抱拳道:“原来是史总管,如此正好,兄弟要想请教,敝门很少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和贵会有甚过节,贵会今晚行动,侵犯敝门,究竟是何居心?”
  这几句话,问得义正词严!
  笔帖式史秉贤听的不觉一怔,接着笑道:“杨老哥这是误会,敝会原是追踪晋陕双义河东铁拐来的,并无侵犯贵门之意。”
  杨继功冷冷一笑道:“贵门弟兄在白鹤峰鹤寿山庄前面布桩设卡,还说没有侵犯敝门么?”
  笔帖式史秉贤耸耸肩说:“敝会二当家就在这里,杨老哥有话最好跟二当家说去。”
  继功冷嘿一笑道:“好吧,你们二当家现在在何处?”
  笔帖式史秉贤陪笑道:“二当家就在鹤寿山庄里面。”
  杨继功听得大怒,大步朝鹤寿山庄走去,笔帖式史秉贤也不多说,紧跟着杨继功身后而行。
  鹤寿山庄大厅上,灯火辉煌,上首一把交椅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个身穿华服,脸如死灰的中年人。厅上还有五六个胸绣三元会标记的汉子,正在忙碌着。
  青鹤杨继功,笔帖式史秉贤并肩走人,史秉贤忽然趋上一步,躬身道:“二当家,白鹤门首徒,人称青鹤的杨继功回来了。”
  杨继功举目瞧去,只见那几个劲装大汉动作敏捷,他们从厅外把一具具的尸体扛入大厅,然后在大厅右首地上,有规律的排列起来。此刻已有二十来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排。
  这几个大汉每一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但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这些尸体,杨继功全都认识,都是鹤寿山庄的庄丁,只有最上首那个身穿蓝布长衫的瘦高个子,身子弯曲,作伏地叩头状,正是上门寻衅,以“无形掌”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这人居然死了!
  他这阵打量,只不过是目光一瞥的事。那端坐上首,面如死灰的三元会二当家,听了笔帖式史秉贤的话声,两道眯着的眼缝,忽然射出两缕极亮的细光,投到杨继功脸上,点点头,阴侧恻笑道:“很好,你就是青鹤杨继功?”
  杨继功心头极怒,同样目注二当家,沉声道:“你就是阴世秀才沈独木?”
  二当家沈独木深沉一笑道:“正是,杨老弟请坐,在下正要找你。”
  杨继功自然并未落坐,凛然道:“二当家夤夜入侵鹤寿山庄,不知所为何来?”
  阴世秀才沈独木忽然仰首哈哈一笑道:“杨老弟,鹤寿山庄是白鹤门的门户所在,沈某纵有天大的胆子,敝会和贵门毫无梁子,井水犯不着河水,岂敢夤夜入侵?
  在下原是追踪河东铁拐下来的,但到了贵庄,竟然发现鹤寿山庄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贵门无端遭此大劫,确是一件震惊武林之事,在下既然遇上,颇想看看这些人的死因……”
  杨继功一指那个作伏地叩头状的瘦高个子,问道:“二当家是否认识此人?”
  沈独木道:“此人姓何名标,外号青竹竿,原是河北一带的独行盗,武功极高,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他临死之前,怎会作出伏地叩头之状,实是怪事?”口气一顿,接道:“莫非他在死前自知必死,向人磕头求饶?能令青竹竿何标磕头求饶的人,这会是谁?”  
  杨继功朝二十四个庄丁一指,道:“那么这些人的死因,二当家也看出来了么。”
  沈独木正在沉思,随口说道:“他们之中,有二十三人都死在淬毒飞针之下,根据这种细小的飞针而言,只有陌上风柳如春的扇底针,差相近似,还有一个人是遭人踢毙的……”说到这里,目注杨继功问道:“在下听说,河东铁拐程清河赶来贵庄,这里并无他的尸体,杨老弟可知他的下落么?”  
  他问起河东铁拐的尸体,杨继功突然想起大厅上何以不见了师傅的尸体?正待向沈独木问问清楚,但他还未开口。
  突见一名灰衣汉子,匆匆走人,朝沈独木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沈独木死灰般的脸上,飞过一丝惊诧之色,倏地回头朝杨继功问道:“杨老弟可知令师是死在什么人手下?”
  杨继功冷声道:“在下也不知道。”
  沈独木站起身道:“令师遗体,已在后园发现,咱们快去瞧瞧。”
  一挥手,令那灰衣汉子带路,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杨继功听得心下大奇,暗道:“师傅遗体,明明就在大厅’之上,怎会到后园去了?”
  心念转动,跟随沈独木身后走去。笔帖式史秉贤也紧随沈独木的身后,跟着过来。
  不多一回,便已到达后园,杨继功凝目瞧去,只见两支火炬照耀之下,正有两个汉子从地下一个深坑中,把师傅的尸体,挖了起来。
  杨继功瞧得心头大怒,暗道:“这明明有人掩埋了师傅遗体,又被他们从泥土中挖了起来。”他目光一动,发现土坑边上,倒着一段海碗粗的树身,上面写着:“故友李松涛埋骨之处”。
  这几个字,是用“金刚指”一类功夫所书,入木三分,笔划清楚,心中晴暗奇怪。
  这掩埋师傅遗体的人,不知是谁,但看他口气,似是师傅旧友。
  在他思忖之际,李松祷的尸体己被扛到草地之上,平放下来。
  阴世秀才沈独木迅快的走上几步,俯下身去,在李松涛身上,仔细察看了一阵,突然如遇鬼魅,口中惊“啊”一声,迅捷一跃而起!一张本来死灰般的脸上,这一刹更是惊怖得毫无人色,颤声道:“透……骨掌……弟兄们火速退走……”
  “遗骨掌”,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的独门武功,无怪他瞧得胆颤心惊,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
  笔帖式史秉贤同样的身躯一震,朝几个劲装汉子急匆匆的挥了挥手。
  那几个三元会的弟兄瞧到二当家和史总管这般模样,全都心头慌张,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扔下火把,转身欲逃。
  杨继功心头怒恼已极,身形闪动,探手之间,迅疾无伦的从一个汉子手中夺下一柄单刀,大喝一声道:“沈独木,你给我站住。”
  沈独木听得一怔,举手抱抱拳道:“杨老弟,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杨继功单刀当胸,怒哼道:“沈独木,你率众侵犯本门,还把先师遗体,从土中挖了起来,就这样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
  沈独木似是不愿久耽,脸色阴沉,连连陪笑道:“在下方才
  一再向老弟表示,只是为了追踪河东铁拐……不,不,在下和河东铁拐也并无过节可言,在下只是误信人言,对贵门更无丝毫侵犯之意,杨老弟多多包涵。”
  他既然发现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死在飞天神魔闻于天的“透骨掌”之下,同时联想到青竹竿何标伏地叩头求饶之状,  当然青竹竿何标也是追踪河东铁拐来的。
  因此他竭力表示自己只是误信人言,为的是三元会纵然声势不小,但若和飞天神魔相比,那就相差得太远。
  这件事飞天神魔既已插了手,三元会哪能和死神作对?
  杨继功冷冷一笑道:“二当家言重,鹤寿山庄纵然横遭大敌,但杨某还有一口气在,岂能容忍任人事众夜犯本门,又把先师遗骸,从土中挖出?二当家要走可以,咱们总得先分个高下,免得让江湖朋友说白鹤门无人。”
  阴世秀才沈独木双目阴晴不定,嘿然冷笑,回头朝史秉贤道:“杨老弟既然坚持要和咱们动手,史总管,你就去接他几招也好。”话声一落,一面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
  “你要速战速决,尽快把这小子解决了。”
  笔帖式史秉贤拱手道:“属下遵命。”刷的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支八寸长的铁笔,朝杨继功阴笑道:“杨老弟,兄弟领教高招。”
  口中说着,人已突然滑进,右手一扬,铁笔闪电般当胸点来。他说动手,就动手,虽是打了招呼,其实还是近乎偷袭, 大有先下手为强之意。
  杨继功眼看史秉贤在说话之时,骤然出手,心头不觉大怒,哼道:“来得好!”
  身形突然向左一倒,斜退半步;抱胸单刀,“刷”的一声横砍而出。这一记使的是“白鹤剑法”中的“展翅拂云”,刀光如练,正好朝笔帖式史秉贤脑袋横削过去。
  史秉贤大吃一惊,急忙一低头,一片寒风从他项背上掠过,但他也在这一低头之际,矮身窜进,铁笔闪电般点向杨继功左胁。
  杨继功乃是白鹤门的首徒,剑法已得李松涛十之七八,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一把好手。这时单刀当作剑使,步法轻灵,轻轻一旋,便自避开,刀光一闪,朝史秉贤当头劈落。
  笔帖式史秉贤和他动手两招,就觉青鹤杨继功虽是以刀代剑,但白鹤剑法果然凌厉!心头暗暗震惊,手中铁笔随着展开,识见精芒点点,寒光缕缕,一味的绕着杨继功左右前后,飞洒袭击,快若流星!
  杨继功凭着一套“白鹤剑法”,力斗笔帖式,一柄单刀同样使得剑光如电,绕身飞舞,逼得史秉贤近身不得。
  两人缠斗了十几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
  笔帖式史秉贤口中干嘿一声,铁笔一记“凤凰点头”,三点寒芒,急袭过去。但听三声金铁交鸣,铁笔迅如掣电,接连击在杨继功的刀身之上,荡开了杨继功三剑。就在这一刹那间,左掌直竖如刀,已经逼到杨继功的胸前!
  杨继功被他这一记“凤凰点头”,震得自己门户大开,对方掌势业已趁机袭到,心头大吃一惊,一时不加思索,举掌硬接。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实,杨继功究竟重伤未愈,但觉两眼发黑,连退数步。
  笔帖式史秉贤一击得手,身形疾欺而进,铁笔闪电攻到。
  杨继功人来站稳,对方铁笔又已攻到,心头又惊又怒,一咬牙,挥刀抢攻。
  他虽是身负重伤,但练剑多年,这一战又是他生死所系,出手之间,全力求胜,一柄单刀居然使得匹炼缭缭,凌厉无匹。
  史秉贤一支铁笔,吞、吐、点、打,招招指向杨继功要害,但杨继功“白鹤剑法”攻守兼顾,变化莫测,一时倒也无法伤得对方。
  两人这番激战,更是凶险绝伦,刀光笔影之间,不时传出“当”“当’金铁交鸣之声。
  缠斗了约有一刻功夫,杨继功渐渐感到后力不继,刀势也随着滞缓下来,但听铮然一声,火星迸飞,单刀被铁笔直荡开去!
  史秉贤乘机枪进,招使“寒花吐蕊”,一点笔影直指杨继功胸前“璇玑穴”。
  杨继功单刀被封,立时警觉,要待收刀,已是不及,匆忙之间,急急吸气后跃,总算他见机的快,但仍然被史秉贤铁笔笔尖,划破了肩头衣衫。
  他往后跃退的人,双脚落地,突感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一跤跌坐下去,五指一松,单刀“当”的一声,同时落到地上。
  这一下,倒是大出史秉贤意外,不觉怔得一怔。
  阴世秀才沈独木眯着一双眼缝,阴沉一笑道:“史总管,这小子好像伤的不轻,你还不把他收拾了,咱们早些离开。”
  史秉贤应了声“是”,猛地跨上一步,手起笔落,朝杨继功当胸点去。
  就在此时,突听“嗤”的一声细响,一点黑影,快如闪电,一下击在史秉贤铁笔之上。
  史秉贤没防到暗中会有人出手,“叮”!这一下力量奇大,掌心一震,铁笔几乎被震脱手!
  阴世秀才沈独木目中寒芒进射,厉喝道:“什么人?”
  一语未毕,突听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娇笑道:“二当家还不叫史总管快快住手,我要活口。”
  随着话声,从暗影中走出一个黑衣女子!
  这女子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足有二尺来长,垂到胸前,除了身材娇小玲戏,可以辨出是个女子!
  黑夜之中,直似一幢隐绰绰的鬼影!
  阴世秀才沈独木身为三元会二当家,江湖上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哪会把对方一个装束诡异的女子放在心上,但今晚他自从发现鹤寿山庄李庄主是死在“透骨掌”之下,心中不无顾忌。
  这就左手一摆,示意史秉贤退下,一面朝黑衣女子抱抱拳道:“芳驾何人?恕沈某眼拙。”黑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道:“二当家不用认识我,我说过这人要留活口,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快给我走吧!”
  这话对三元会的二当家说,未免太不客气了!
  史秉贤沉哼一声道:“姑娘这般装神弄鬼,就能唬得倒人么?”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自然唬不倒人,你们都长着眼睛,不会看看我背后是谁?”
  她背后空空的,哪有什么人?
  史秉贤冷嘿道:“你背后是谁?”
  黑衣女子娇脆的道:“你们看了自会知道。”
  说话之时,忽然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纤手,朝天一指,打了个手势。
  她这手势,打的娇柔妙曼,姿态优美已极!
  但看到阴世秀才沈独木、笔帖式史秉贤的眼里,无殊雷殛,两人脸色剧变,连说话都来不及,慌慌忙忙的朝几名手下挥了挥手,就纵身掠起,向墙外飞射出去。
  几名劲装汉子眼看二当家和总管走了,也纷纷纵身跃起,越墙而出。
  黑衣女子美目流畅,一阵格格娇笑道:“二当家,史总管慢走。”
  直待三元会的人身形消失之后,黑衣女子转过身子,缓缓走到杨继功身边,仔细朝杨继功一阵打量,目光注视他左肩之上,口中哼道:“好个笔帖式,笔尖居然还淬了毒药。”
  原来杨继功左肩衣衫被史秉贤划破之处,此时正有一丝黑血,渗了出来。
  黑衣女子缓缓的蹲下身去,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纤手,撕开杨继功肩头衣衫,只见他白净的肩头,被划破三寸长一条,此刻已经色呈紫黑,分明中了剧毒!
  她目光一瞥,立即从脸上取下黑纱,一张秀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怜惜之色,剪水双瞳一霎不霎的注视着他的伤口,迅快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轻轻洒在杨继功伤口之上。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三粒朱红药丸,拨开牙关,纳入他口中。  
  她就像妻子照顾丈夫一般,在他身边坐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杨继功只觉口渴难耐,他此刻的神志,似是半迷半醒状态之下,不知自己躺在哪里?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躺着?他只觉咽喉干燥,需要喝水,但四肢绵软,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忍不住像梦吃般叫喊着:“水……
  水……”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身形一闪,飞快的掠过花棚,落到一泓池塘边上,舀了一壶清水。匆匆回到原处,蹲着身子,把他轻轻扶起,揽入怀中,然后用水壶凑着他嘴唇,缓缓的喂着他喝水。
  杨继功喝了几口冷水,人已清醒了不少,他看到喂自己喝水的,竟是一只细腻如玉的纤手,尖尖的指甲,还涂着娇红的凤仙花汁!
  他恍惚觉得自己还躺在宋师叔的厢房里,忍不住含含糊糊的道:“琬妹妹,多谢你了。”
  “琬妹妹”,正是他师叔宋天健的女儿宋琬。
  他话声出口,突听身旁有人“嗤”的一声轻笑,娇声道:“谁是你琬妹妹?”
  杨继功听得不觉一怔,人又清醒了几分,双目一怔,转脸看去。
  黑衣女子早已取下蒙面黑纱,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娇艳的脸孔!
  黛眉如画,眼彼欲流,挺直的鼻梁,像一支白玉如意,红菱似的朱唇,漾着浅浅媚笑!
  他和她四目相投,几乎不敢多看,但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上半身竟然斜靠在人家软玉温香的怀里!
  青鹤杨继功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他从师学艺,一心练武,可没接触过女孩子,有之,那就是小师妹李玫,和宋师叔的女儿宋琬。
  对这两位师妹,他是大师兄,平日几乎连手指都没碰过,如今居然躺在人家娇滴滴的大姑娘怀里!
  这一刹那,他只觉有如触了电一般,浑身发烧,心头狂跳,一张脸红到了脖子,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要待坐起。
  黑衣女子关切的道:“杨少侠,你的伤不轻,刚服下了药,快不要动,还是由我扶你躺下来吧!”
  杨继功这一挣扎,果然觉得左肩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只得由她皓腕轻舒,缓缓的扶着自己躺下。
  黑衣女子居然把自己一件披风,迅快的铺在草坪上,让他躺着舒服些。
  杨继功经过这一阵工夫,他的一颗心也渐渐定了下来,两眼仰望着黑衣女子感激的道:“在下蒙姑娘相救,大恩不言报,只不知姑娘……”
  他原想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但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问人家姓名,岂不太嫌冒昧了?
  因此话到口,又倏然住口。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这十年来,我行走江湖,遇上许多奄奄一息的人,我从没伸手管过闲事,这是我师傅说的,叫我不论遇上什么,都不准多管闲事,因为管闲事就会惹闲气,有时还会惹上麻烦。我师傅去世,已经有十年了,只有这句话,是她老人家留给我的唯一遗言,我一直记在心里,所以遇上奄奄待救的人我从未施过援手,今晚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救你的?”
  杨继功突然心头一动,脱口道:“你是绝情师大的高足,绝情仙子?”
  黑衣女子柔媚的一笑,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喜孜孜说道:“原来你认识我。”
  绝情仙子管弄玉,以一支赤玉箫,纵横扛湖,她艳若桃花,冷若冰霜,出手又极为毒辣,箫下从无活口,江湖上遂有“绝情 ”“赤玉箫”之称。
  绝情仙子和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号称“武林三乐”,因为他们三人使的兵刃,都是乐器之故,因此也有人称她为玉箫仙子。
  当年绝情师太就是一个亦正亦邪的怪人,一切以她当时的好恶为准,黑白两道中人,看到这位生性刚愎,不可理喻的老尼姑,莫不退避三舍,以不遇上她为幸。
  绝情仙子是她的衣钵传人,也承袭了绝情师大的怪僻个性,不近人情。这些年,在她赤玉箫下,不知死伤了多少江湖
  上的成名高手,她从未对谁动过半点怜悯之心。
  今晚她居然对青鹤杨继功,若有无限怜惜,这不是怪事?
  杨继功真没想到眼前这个貌美如花,柔媚如水的女子,居然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心中不禁起了怀疑,也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绝情仙子,徐徐说道:“果然是管仙子,在下真有些不敢相信。”
  绝情仙子格的一声娇笑道:“江湖上把我说的很坏是不是?”
  杨继功道:“那倒不是,在下觉得姑娘并非绝情的人。”
  井非绝情的人,这话听到绝情仙子耳中,在她心上,不觉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是微妙的,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毕竟是个女人!她突然感到粉脸微微发热,温柔一笑道;“是么?”
  说话之时,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核桃大白色蜡丸,用手轻轻捏碎蜡壳,里面是一颗金色药丸,纳放杨继功口中,接着说道:“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石芝练功丹’,治伤益气圣药,你嚼烂了,和津吞下,伤势很快的就会好了。”
  杨继功只觉这颗药丸,甚是坚硬,一时无法说话,只是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依言慢慢嚼开。只觉满口清香,微微带些苦味,而且苦中有甘,心知此丸定必十分珍贵,而且还是她师傅留下来的东西。她居然肯把这等珍贵的丸药,替自己治伤。
  因为这颗药丸,十分坚硬,他慢慢咀嚼,足足化了好一阵功夫,才把它完全嚼烂,缓缓咽了下去,但他也在这一阵功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十分舒畅,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只觉眼皮上热烘烘的,都是红光,心头不觉大奇。急忙睁开眼来,但见红日升得老高,阳光正照在自己脸上。
  他这一睁眼,只听自己耳边响起一个娇甜的声音,低低说道,“杨少侠醒过来了么?”
  杨继功回头瞧去,绝情仙子就侧身坐在自己身边,她那双水淋淋、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正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
  她那身大红衣裤,在太阳底下,红得喷火!
  连她桃花般的粉脸,也红馥馥的娇艳欲滴!
  天底下,投有一个人会相信这女魔头居然会变得如此温柔多情起来!
  杨继功看得不禁一呆,咦了一声道:“姑娘还没走么?”
  随着话声,翻身坐了起采。
  绝情仙子柔媚的笑道:“你服了‘石芝练功丹’,睡熟了,我能走么?”
  这句话,说得更是柔情款款,流露出无比关切之情。
  杨继功心头不觉一荡,慌忙站起身来,清风吹在他脸上,顿觉精神为之一爽,这才发觉身上重伤,果已霍然而愈。心头又是一阵感激,双手抱拳,朝绝情仙子作了个长揖道:“姑娘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绝情仙子粉脸微热,瞟了他一眼,含笑道:“说这些话干么?”
  杨继功一揖之后,忽然看到草地上铺着一件红色披风,方才自己就躺在披风上面,急忙俯身拾起。披风已经皱成一片,而且还沾了许多泥土碎草,心头更觉不安,说道:“这是姑娘的披风,竟给在下睡脏了。”
  绝情仙子从他手中接了过去,嫣然笑道:“不要紧,沾上一些泥巴,最多洗一洗就好。”
  杨继功转过身去,走到师傅尸体面前,跪倒地上,叩了几个头,然后双手托起师傅尸体,放人土坑之中,盖上泥土,又把那棵碗口粗的树身,竖立坟前。
  这一阵忙碌完毕,几乎累出一身大汗,举起衣袖,抹了把汗,抬目瞧去,只见绝情仙子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自己。不觉暗暗皱了下眉,拱手道:“敝门遭受大故,在下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绝情仙子含笑道:“杨少侠只管请,不用管我。”
  杨继功作了个长揖,道:“如此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匆匆出门,一路急奔,赶到宋家村,邀约了四名村人,赶回鹤寿山庄,要他们在庄前树林前面,挖了一个大坑,把二十四名庄丁的尸体一齐埋了。
  他自己却一手提起青竹竿何标的尸体,放到大门前面,切齿道:“姓何的,你就永远跪在鹤寿山庄门外吧。”
  打发了四名村人,杨继功回人庄院,把大门闩好,然后越墙而出。
  他心中一直记着师叔宋天健临终的话:“白鹤门有一句世世相传的遗言,就是万一本门遭遇大故,可去祖师洞跪求师祖开恩,继功,这句话十分重要,你是本门的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师爷开恩,千万要记住了。”
  跪求祖师爷,虽是未必能谕雪本门灭门之仇,但自己是师傅的首徒,本门遭遇到如此大劫,自己确该前去祖师洞,叩拜师祖爷,通诚默祷一番。想到这里,就不再犹豫,转身朝山上走去。
  祖师洞,在白鹤峰半山腰上,石砌平台,是有十丈方广,四周围以白石栏杆,中间呈一座拱门,上镌“祖师洞”三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闩着一道铁闩。
  这是白鹤门历代祖师存放骨罐之处,除了每年正月初一,由掌门人率领门下弟子,举行祭祖大典,才开启洞门之外,平日这两扇铁门,从不开启。
  数百年来,在门人弟子的心目中,祖师洞一直是本门至高无上一处禁地,也始终保持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杨继功沿着宽阔的石级,踏上平台,当他目光接触到两扇朱漆大门的一刹那,不禁想起今年元旦,师傅,师叔率同自己和师弟姜兆祥、宋衍(祖师洞是白鹤门的禁地,历代相传,不准妇女人内,因此李松涛的唯一爱女李玫,也不能参祭祖大典)前来祭祖的情形。
  前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师傅、师叔相继遭人毒手,屹立江湖数百年的白鹤门顿告覆灭!
  杨继功想到这里,但觉眼前一阵模糊,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走上几步,双膝一屈,跪倒门前,一连磕了几个头,口中喃喃默祷,说道:“历代师祖在上,本门惨遭灭门大劫,弟子杨继功特来向师祖爷领罪来的,伏望师祖爷开恩。”
  说完,拭着泪水,站起身子,伸手拨启铁闩,两扇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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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继承绝学
  这是山腹间一座十分宽广的石窟,出自天然,又经过人工修凿,高大开敞。
  上首正中间,是一座石刻的祖师像,白鹤门开山祖师白鹤真人,星冠羽衣,貌相清朗,长须飘胸,手持一柄拂尘,站在那里,望去飘然出世,栩栩如生。
  白鹤真人身边,是一只足有半人来高的白鹤,同样雕刻的神态生动!
  左右两庑,放的是历代师祖的骨罐,每一个骨罐前面,都有一方木制金字神位,上书历代师祖名讳。边上还放置着这位师祖昔年随身长剑,和生平心爱之物,诸如玉佩、珍玩、手杖、旱烟管等等。
  两扇大门纵然启开,但这座师祖殿甚是深广,里面是相当幽暗。
  这种幽暗,本来使人有阴森之感;但杨继功自小对师祖殿怀有着无比虔敬,因此他并不感到阴森。反之一股肃穆虔敬之心,油然从他心底升起。
  他低垂着头,脸色庄重,缓缓走到白鹤真人的石像前面,双膝一屈,跪拜下去,口中低低说道:“师祖在上,本门遭逢空前大动,师傅、师叔,惨遭毒手,伏求师祖开恩。”
  祖师白鹤真人,是一座石刻神像,自然不会说话。
  杨继功跪伏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叩头祷告,祖师爷还是不言不动,毫无反应。
  杨继功没见动静,心中渐渐起了怀疑,但昨晚师叔临终时的遗言,历历在耳,这是关系本门存亡绝续之机,难道自己心不够诚?想到这里,只是跪着磕头,口中喃喃的说道:“祖师爷开恩,祖师爷开恩……”
  他一直这般反覆的说着,祖师爷一直没有反应。
  就因祖师爷没反应,他的头磕得越响,祷告的声音,也由默默地在心中祈祷,变成说话,再由说话变成了呼号。
  他已从伏地磕头,到抬起头,望着祖师爷呼号。
  祖师爷是老样子,炯炯双目望着他微微含笑,只是不语。
  难道白鹤门真的完了?
  难道祖师爷也无能为力?
  想到伤心之处,杨继功不由的泪眼模糊,泪流满面。时间逐渐过去,杨继功依然直挺挺的跪在石像前,仰着脸喃喃的说:“祖师爷开恩。”
  泪水从他脸颊上枯干,如今已经到了欲哭无泪。
  但他呼号的声音,越来越响,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跪着的人以膝行路,跪上了几步,一直走到祖师爷的脚下,双手向上,拉住了祖师爷的拂尘,干号道:“祖师爷,你老人家难道忍心看着本门由此而绝?祖师爷……”
  话声未落,突觉祖师爷的拂尘,忽然往下一沉,心头不觉一惊!
  自己不该太以用力,把祖师爷的拂尘拉下来了!
  不,祖师爷的拂尘入手冰冷,竟是铁铸的,铁拂尘哪会拉得下来?
  就在杨继功微一怔神之际,耳中依稀听到地底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震动未已,祖师爷身边的白鹤忽然活了!
  不,白鹤冉冉朝右首移开,原来鹤立之处地面上露出一个圆形的窟窿,往下望去,黑越越的看不见底,但却有一条石级,可以盘曲面下!
  杨继功又惊又喜,祖师爷留下这个洞窟,必有深意,一时无暇多想,就朝祖师爷石像叩了几个头,站起身子,举步朝窟窿中走了下去。
  这窟窿几乎只容一个人直着身子,往下走去,一连二十几级,连想低下头去看看石级都办不到。只有脚下有数,踏在狭厌石级,一步步的往下。
  他原先认为石级尽头,下面也许另有一间石室,哪知走了三五十级,愈到下面,愈是黝黑,脚下石级已尽,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杨继功是白鹤门的首徒,白鹤门很少在江湖走动,李松涛对门下弟子,管教极严,身边自然没有江湖夜行人千里火火招子一类用具。
  到了此时,只有伸手摸索,但此处地势忽然辽阔,他摸到的只是右首一堵粗糙不平的石壁。他沿着石壁摸索前行,走了一段路,地下也忽高忽低,极似山腹间未经修凿的天然石缝,若不是他身具武功,早已不知摔过几跤。
  这条石缝竟然相当深邃,而且不时有冷风吹来,愈走盒觉森寒,他沿着石壁行进,也只好随着石壁拐弯。
  先前他还默默记着已经拐了几个弯,但时间一久,东一拐,西一拐,只觉山腹岔路极多。有时好像走入一条死巷,从右边扶着石壁走入,转了一个圈,又从左边回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记无可记。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这样下去,不知要走到哪里为止?
  正行之间,突觉脚下一滑,再也站不住脚,一屁股跌坐下去,原来此处竟然是一方坡度极大的石崖!
  大石上还长满了青苔,一个人就像坐滑梯一般“沙”的一声滑下去数丈来远,“扑通”掉落在水潭之中。
  差幸水潭不深,等他站起身子,不过三尺来深,他是坐着滑下去的,全身衣服几乎尽湿。
  而且这山腹之中,永远不见阳光,潭水奇寒澈骨冻得他混身发抖,但此时那还顾得寒冷,张开双手,朝四外一摸,空荡荡的再也摸不到石壁。杨继功咬着捉对打颤的牙齿,一步步涉水走去。
  水潭不过两三丈,就是一片浅沙,再走几步,终于给他摸到了一堵石壁,于是他又沿着石壁走去。哪知这堵石壁,转了一个大圈,还是找不到出路,最后总算摸到一处石壁夹缝,但这条石缝竟然十分狭窄,大概只有侧着身子,可以挤得进去。
  杨继功不得不考虑是否该从这条夹缝中进去?他想到祖师爷既然在白鹤之下,留下了这个洞窟,坚信必有出路,同时他耳边也依稀响起了师叔临终时的嘱咐:“继功,你是白鹤门的首徒,你千万记住,求祖师爷开恩……”不错,自己是白鹤门首徒,师父、师叔遭人毒手,祖师爷要自己朝这条路走,自己岂能遇上困难就气馁下来,中途而废?
  当下微微吸气,收缩胸腹,侧身朝壁缝中走去。壁缝不但狭窄,而且凹凸不平,不但凹凸不平,有许多石片,简直锐利如刀,就算你最小心,一样会划破你的头脸,衣衫当然更不用说了。
  杨继功缓慢的深入了四五丈远近,至少已有几处划破皮肉,渗出血来,他丝毫不觉痛苦,只是歪着头,尽量收缩胸腹,侧身往里行去。
  这样走了十来丈,壁缝忽然一宽,好像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
  杨继功目不能视,但凭双手摸索,他沿壁而行,走了一二十步,发现石壁朝右转弯,他正待随着转变。突觉脚下一绊,几乎跌扑出去,急忙站定,举足试探,发现此处竟是一道石级。
  杨继功不加思索的举步朝石级走去。这道石级,并不如何宽敞,大概只容得一个人上下,也并不如何整齐,大概只容得你可以踏着上去。石级一路往上,中间也有着许多转折,但杨继功一手扶着石壁,居然并无困难。
  这样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杨继功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一千四五百级。这时上面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一点极微弱的光亮,杨继功心头一喜,脚下不由加紧,这样又登上了三五十级,眼前突然大亮。
  原来石级尽头,左首石壁问,开着一人来高的一个圆形洞门,天光就是从圆洞门中射出来的。
  杨继功经过漫长一段时间在黑暗中摸索,这一看到天光,有如渴骥奔泉,身形闪动,急匆匆往圆洞中奔入。
  这是一间四五丈见方的石室,石室前面,有一道天然的走廊,槛外晴空如洗,天风徐来,使人精神为之一爽。俯首下视,一片如絮云海,几点峰尖,露出云端,有如海中礁石。
  杨继功心中暗道:“自己立身之处,只怕是白鹤峰顶了。”
  探首槛外,上下都是光滑如镜的削壁,这里是削壁上的一个天然窗口。室中有药灶鼎炉,和许多练丹的器具,但多已铁锈斑斓,可以想见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
  东首壁下,放着一个蒲团,大概只须用手一触,便成粉末。
  杨继功心头暗想:“这间石室,不是祖师爷,也该是本门历代师祖的练丹之处了。”
  想到这里,不觉肃然起敬,整了整衣衫,朝蒲团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后,才站起身来。他这一站起来,发现这堵石墙上,似有许多细小字迹!
  走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汝历尽山腹艰辛,寻抵此室,当系本门已遭遇前所未有之大难。余创白鹤剑法,原系剑术正宗,光明正大,奇而不谲,是亦余创立门户之宗旨。然世风日下,道消魔长,为必然之势,后世武林,亦将渐趋新奇,日以残杀为务,武学本以卫道,反之则逞杀伐,旁门左道,乘势而与,本门剑法,终将不足自保。予有鉴于斯,特在壁间,留三舞、四破之法,庶以延续本门而勿堕,汝其慎之,白鹤子勒石。”
  这是祖师白鹤真人亲笔!
  杨继功看的心头甚是惊异,祖师爷远在三百年前,就已看到了日后本门必将遭遇大难。
  而且这大难,是近世武学一道,崇上新奇,杀人之术,日新月异,本门历代相传的剑法,已不足肆应。
  祖师爷为什么不把“三舞”、“四破”和“白鹤剑法”一起传记下来呢?想必这“三舞”、“四破”,杀气太重,用于本门遭遇大敌之时则可,用于平时则不可。
  所以祖师爷最后“汝其慎之”之言,那就要自己慎勿轻使之意。
  他想到这里,心头感到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学会“三舞”、“四破”,可报师父、师叔血仇,惧的是祖师谆淳嘱咐,但恐自己有违训示。
  他面对祖师遗训,默默的念了几遍,然后再往下看去。
  下面就是“白鹤三舞”,那是一种奇特的身法,配以双袖挥舞,共有七式图形,看去极似“流云飞袖”。
  下面是每一式的注解,解释的极为详细,这是专破暗器,或旁门歹毒功夫,可以使剑,也可以使用双袖,以守为主。
  接下去是“白鹤四破”专破刀、枪、剑、戟之法,每破各有七式,每一式都有详尽的注解。
  杨继功扑的跪倒师祖蒲团前面,默默说道:“弟子杨继功,立誓复兴本门,为师父、师叔报仇,学习祖师留传武功,格遵祖师遗训,卫道除魔,决不安杀无辜,日后如违誓言,乱刀分尸,不得好死,伏望祖师垂鉴。”
  誓毕,看完第一式的注解,就按照壁上图形,练习起来。
  他随师二十年,对白鹤门的武功,原有八九分火候,本门武学,原是脉络相通,练起来并不困难。不消顿饭工夫,已把“白鹤三舞”七个变化,完全练熟。
  略事休息,从地上取起一柄铁锈斑剥的铁叉,代替了宝剑,开始练习“四破”剑法。这“四破”剑法,虽然一破只有七式图形,但一经演练,才发现每一式中,都含有几个变化,愈练愈觉深奥莫测。
  从早至晚,专心勤练,忘记了饥饿,也忘了疲倦,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才算把“白鹤四破”勉强学会。
  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心想:“三舞”、“四破”,自己既已学会,不如早些出去的好。当下又朝蒲团恭恭敬敬,拜丁几拜,退出圆洞门,依然循着石墩而下。
  他记得自己进来之时,是一路沿着右首石壁而行,那么出去沿着左首石壁而行,该是不会错了,哪知等到走完石级,一手扶着左首右壁,走了一阵,但觉转弯抹角,似乎和来时不同。
  因为他进来之时,穿过壁缝,走没多远,就是石级,这回从石级下来,已经走了好一阵,依然没遇上那条壁缝,岂非不对了?
  等他发现不对,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此刻纵然摸索着回去,也未必找得到原路。他总究在江湖上走过几年,阅历较多,心知越是遇上危险,越需要镇定,不可乱了步骤。
  而且自己一路扶着左首石壁行走,应该并未错,但既然走岔了路,不如仍然沿着左壁走去,决不可一会沿左壁走,一会沿右壁走,自乱方寸,想到这里,只是手扶左壁而行。
  这样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自然离原路也愈走愈远,洞中路径也愈走愈险。
  有时遇上大石块,就得连攀带爬的翻越过去,有时又遇上仅容一个身子爬行的窟窿,就得匐伏爬行。有时石壁夹缝几乎狭窄得无法通行,有时又豁然开阔,好像是宽广的大厅。有时涧水瀑滑,水深及膝,须要涉水而过。有时乱石高低,忽上忽下,几乎达八九丈之高。
  总之,这一路上,岔道极多,艰险难行。
  青鹤杨继功本是心思精细,机智过人的人,但到了此时,也就无法选择,就算走错,心头纵然焦急,也只好将错就错,错下去再说,因为你再要回头走去,也未必是对的了。
  杨继功尽量使自己脑袋,保持清醒,决不因为眼前的走岔了路,慌张失措,搅昏头脑。这样又走了个把时辰,据他估计,从天色黄昏时,离开祖师洞,此刻至少也该有二更天以他的脚程来说,这许多时光,最少也走了百来里路,但自己却仍然在白鹤峰的山腹之中。由此可见这座山腹中岔道甚多,自己路径不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正行之间,蓦听前面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刺耳长笑!那笑声似是发于人类之口,但又有些像猿猴!
  杨继功听得不觉大喜,不论他是人是猿,此处可以听到声音,那就是离出口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些,顿觉精神一振,举步朝声音来处,寻了过去。
  他沿壁而行,刚走了两三丈远,只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传了过来!
  这回,杨继功听清楚了,这笑声是人!
  就在这声大笑之后,响起了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快了!再有三年,就差不多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杨继功只觉他笑声不但刺耳,简直有如两支尖锥,使人几乎无法忍受,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此人随便笑上一声,就有这般厉害,一身内功修为,那是高不可铡了!”
  心念一动,脚下不由的趔趄起来。他为人精细,在没有弄清对方是谁之前,不愿贸然再朝前行去。
  就在此时,又听到那苍劲声音太声喝道:“里面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老夫出来?”
  这话声,和杨继功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四五丈远近,杨继功早已贴着石壁停了下来。
  已经停下来,当然听不到脚步声了,那么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了!相距十四五丈之遥,他居然听到自己的呼吸,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橱继功这份震惊,非同小可,但人家既已出声喝问,自己就不好再躲躲藏藏,不出声了。当下应声说道:“在下杨继功,游山在洞窟中迷失……”
  随着话声,摸索着去。
  那苍老声音没待他说完,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走进迷踪洞,这胆子不小!”
  杨继功听得一怔,暗道:“这里叫迷踪洞?”
  只听那苍老声音续道:“不对,迷踪洞早已被白鹤门封闭,你小子从哪里进来的?”
  杨继功心中忖道:“自己不能说出是从祖师殿地穴进来的,那只好撒个谎了。”
  他是白鹤门首徒,李松涛一生正直,对门人管教极严,江湖上人随便撒个谎,原是极平常的事,但杨继功却从没撒过谎。心中闪电一转,说道:“在下原是探幽寻胜来的,在后山发现一个洞穴,原以为只是普通岩穴,哪知入洞渐深,岔路愈走愈多,竟然迷失了方向。”
  那苍老声音听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白鹤峰迷踪洞,当年连白鹤门的弟子,都进去了没有出来,你小子总算命不该绝,找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大笑,声如裂帛,杨继功还算内功有相当根基的人,还是忍受不了,但觉身如电殛,心头狂跳不止。慌忙掩住两耳,大声道:“老人家,快快停住,在下受不住了。”
  苍老声音笑声骤停,口中“啊”了一声道:“不错,老夫一时高兴,忘了你会承受不住,唔,你小子走了半天,怎么还不过来?”
  杨继功定了定神,才道:“在下身边没带火种,只是摸索着行走。”
  苍老声音“哦”了一声道:“不错,你看不见洞里的景物。”
  杨继功还没答话,突然间,只见前面不远的一处石窟中,透射出一片淡淡的光亮。
  那不像是灯光,杨继功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只要有这么一点亮光,他就可以看得清楚,脚下加快,突听那苍老声音说道:“小子,快些过来。”
  杨继功话声入耳,只觉一股极大吸力,凭空把自己一个人吸了过去,心头方自一惊,人已像腾云驾雾一般,飞入洞窟,倏然而住,好端端的站在地上。
  他只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手中托着一颗明珠,就坐在他面前。
  不,自己站在长发人影的面前。
  这人因有长发覆面,看不清他面貌,但须发全白,一双眼神透过他覆面白发,黑暗之中,亮得有如两道冷电,令人不可逼视。
  杨继功在这一瞬之间,已经渐渐定下神来,同时也看清了老人覆面白发后面,是一张自修惨的枯瘦脸,那是长年不见阳光之故。
  看他模样,少说也在八旬开外,但丝毫不见龙钟老态。除了长发委地,最奇恃的是他左臂奇短,右臂奇长,两条手臂,几乎相差一尺以上。
  白发老人朝杨继功看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等了五十年,如今只差三年,你小子却来了。”
  杨继功既怵于对方功力之高,又听他说的不伦不类,心中大为惊骇,问道:“老前辈在这里住了五十年?”
  这话是因为他看到这里还有一座石窟,似乎并无出路,原先认为既有人住在这里,必有出路的想法,顿告幻灭。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才道:“住在这里,老夫是被人在这里囚禁了五十年。”
  说到“囚禁”,目中凶芒暴闪,霍地站了起来。
  杨继功也算在江湖上走动,多少听过一些武林中的奇异传闻,对这位白发老人,早已心有戒惧。此刻看他忽然站了起来,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一大步。
  白发老人朝他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你看,就算你小子不来,再有三年,老夫也可以够得到了。”
  右臂一伸,朝他对面壁抓去。
  杨继功看他并不是朝自己抓来,胸头才算透了一口大气。
  就在此时,突听白发老人右臂骨节一阵格格暴响,那条本来长过左手甚长的右臂,忽然之间,又长了五寸有奇。
  杨继功凝目瞧去,白发老人右手抓向对面石壁,相距还有八寸远距离,就在那石壁上,好像有一点黑黝黝的影子,嵌在壁间。
  他要抓的,似乎就是那一点东西。只要跨上一步,就能够得到,为什么不跨上一步呢?
  白发老人伸出去的手臂,五指抓动了一下,才缓缓坐下,
  说道:“你看到了老夫手指,距石壁还有七寸三分,本来还要三年,才能够得到,现在你小子来了,可使老夫提早三年脱困,唉,这五十年日子,真不好过。”
  杨继功满腹狐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手指够到对面石壁,就能脱困么?”
  白发老人道:“不错,老夫只要有一个指头,碰上了,自然可以脱困了。”
  杨继功道:“老前辈方才曾说在下来了,你可以提早三年脱困,不知在下如何能替老前辈效劳?”
  白发老人脸有喜色,说道:“你看到壁上那点黑影子了么?”
  杨继功道:“在下看到了。”
  白发老人道:“那是一支没入石壁中的宝剑,你只要把宝剑起出来就好。”
  杨继功听的一呆,石壁上那点黑影,原来是一支没入石壁中的宝剑,如若剑柄还留在外面,自己也许可以拔得出来,但这支宝剑,连剑柄一起,没入石壁之中,除了壁间只有一点痕迹之外,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凭自己这点功力,哪能起下来。
  心念转动,不觉为难的道:“老前辈……”
  自发老人不待说完,呵呵笑道:“小子,不用你说,老夫也知道,别说你这点能耐,起不下来,就算高你十倍的人,也休想起得下来。”
  杨继功道:“那么老前辈之意……”
  白发老人遭:“你虽是功力不够,但老夫可以把功力输到你身上,你就轻而易举的可以把剑起下来了。”
  杨继功问道:“起下宝剑,老前辈就可以脱困了么?”
  白发老人微笑道:“起下宝剑,老夫就可以砍断锁在双足上的铁环,老夫自然脱困了。”
  “锁在双足上的铁环”,杨继功不自觉的朝白发老人脚下望了一眼,果见他双足足踝,紧紧扣着两个黑黝黝的铁环。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但足踝上却扣着两个铁环,听他口气,已被囚禁了五十年,莫非他昔年作恶多端,被那一位前辈高人禁闭于此,自己若是把他贸然放走,岂不贻害无穷?”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前辈怎会……”
  他这话还未说完,白发老人忽然大怒,右手一伸,闪电般抓住了杨继功的脖子,厉声道:“你小子找死!”
  杨继功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楚,但觉脖子一紧,有如一道铁箍,喉管几乎要被捏碎,心头大惊、不觉运气相抗,凭他这么一点微末内功,在白发老人面前,简直像一只小猫!
  但白发老人却在此时,忽然缓缓松开手来,把杨继功放下,一面歉然道:“老夫在这里潜修了五十午,还不脱昔年暴戾之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哥,老夫捏痛了你没有?”
  杨继功差点被他捏断喉咙,哪会不痛?但他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冷冷说道:“不痛。”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哥这倔强脾气,和老夫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你助老夫脱困,老夫一生无求于人,倒有两件东西奉酬……”说到这里,含笑问道:“你知道是两件什么东西么?”
  杨继功道:“在下不知道。”
  白发老人道:“那没入壁间的是一柄古代名剑巨阙,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老夫削断铁环之后,当以此剑为酬,第二,是老夫把功力输入你体内,始能从壁间取下巨阙剑。这输到你身上的功力,老夫可以不予收回,这样你只要坐息一阵,调气行功,把老夫输入的功力行散,即可收为己用,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增加你二十年功力,小哥认为如何?”
  杨继功认定他是一个昔年作恶多端的歹徒,不知被哪一位前辈高人囚禁于此,岂肯上他的当,闻言冷声道:“可惜在下不惧威胁不贪利诱,要在下助你取剑不难,老前辈先把被囚禁在这里的经过见告,只要若前辈不是十恶大赦之人,在下不需报酬,也当助你脱困。”
  白发老人目中寒芒飞闪,嘿嘿笑道:“老夫若是十恶不赦的人呢?”杨继功不暇思索的道:“在下就恕难相助。”
  白发老人目中杀机渐炽,射出慑人精光,注视了杨继功一眼,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夫尚未盖棺,难下定论,是善是恶,别说昔年江湖中没人说的出来,就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忽然点点头道:“好,你既然想知道老夫被禁经过,老夫已经八十出头的人了,当年之事,如梦如幻,说出来徒增感慨……”
  杨继功没有作声。
  白发老人道:“你是白鹤门的弟子?”
  杨继功听得大奇,问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方才老夫不是在你脖子上捏了一把么?你意图运气相抗,只有白鹤门的人,练的‘白鹤气功’,运气之时,真气由百会下注咽喉,老夫自然看得出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说起来老夫和白鹤门总算有些渊源……”
  杨继功听得更是惊异,忍不住叫了声:“老前辈……”
  白发老人不待他说话,问道:“白鹤门中有一位闻西神,是你什么人?”
  杨继功肃然道:“那是在下师曾叔祖。”
  白发老人“唔”了一声,点点头道:“老夫就是被你师曾叔祖闻西神囚禁于此的。”
  杨继功心头“咯”的一跳,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白发老人又道:“那么你可曾听说过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人称魔剑雷钧的人么?”
  杨继功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魔剑雷钧,大概就是他自己了。”心念转动,一面摇摇头道:“在下不曾听人说过。”
  白发老人黯然说道:“不错,魔剑雷钧,出道江湖,仗着手中一柄利剑,所向无敌,赢得魔剑之名,但他从出现江湖,前后不过十年,就如昙花一现,从此失去了他的踪影,江湖上还有谁会想得起他来?”
  杨继功明知魔剑雷钧就是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却故意问道:“这魔剑雷剑,为人如何? ”
  白发老人道:“这很难说,他原也不是恶人,但他出身西崆峒,却被江湖上视作旁门左道的一个门派。加上他出剑辛辣,无人能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又博得了魔剑之称,魔总究不是好听的名称,就是这两个缘故,才注定了他一生悲惨的命运……”
  杨继功道:“这怎么会呢?英雄不论出身低,只要他行得正,立得直,俯仰无怍于天地,和出身有何关系?”
  白发老人浩然长叹道:“你小哥年纪还轻,才会有这般说法,江湖上自认为名门正派之士,就不会有这般说法了。”他顿了顿,接道:“只要你是出身旁门,你这一世就永远被人家看作旁门左道,你纵然想做好人,行事无作于天,人家还是在你头上,注上一个魔字……”  
  杨继功道:“这和老前辈的被禁于此,有关系?”
  白发老人道:“大大有关,魔剑雷钧十六岁就出道江湖,十年之中,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在他剑下,着实死了不少黑白两道成名人物。这些人有的死有余辜,其中也有失手误伤的人。雷钧那时因为年纪还轻,当然也免不了意气用事,有些名门正派门下,找上了他,同样作了剑下之鬼,因此魔剑之名,固然大噪,但这就注定了他一生的噩运……”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那年他正好二十六岁,有一天,忽然动了游兴,久闻武功白鹤峰,奇石万状,洞穴窟室,仙灵所居,思欲一探其胜……”
  杨继功心中暗道:“白鹤峰是本门发祥之地,大概师曾叔祖发现他潜上白鹤峰,才把他擒住,囚禁在这里的。”
  白发老人道:“你自然听得出来,魔剑雷钧就是老夫了?”
  杨继功点了点头。
  白发老人神情显得十分痛苦,黯然低下头去,双手捂脸,徐徐说道:“这是老夫最痛心的一件事,我在山下邂逅了一位姑娘,我们一见如故,谈得极为投缘,他带我上白鹤峰到处游玩。
  一连几天,我们游遍了武功山不知名的奇峰幽岩,在这短短几天中,也双双堕进了情网,山之颠,水之涯,我们绵绵情话,说不尽的海誓山盟……”他忽然转望杨继功道:“小哥,你当这姑娘是谁?”
  杨继功正听得入神,答道:“不知道。”
  魔剑雷钧痛苦的道:“她叫闻秋娘,就是你师曾叔祖闻西神的独生女儿。”
  杨继功不禁“啊”了一声。
  这故事不用白发老人再说下去,结果注定不会圆满的了,因为魔剑雷钧乃是左道旁门出身,师曾叔租绝不肯把掌上明珠嫁给他的。不仅是白鹤门,江湖上任何一个名门正派人士,都不会允许女儿嫁给他的。
  魔剑雷钧目中渐渐有了泪光,他继续说道:“我们交往了—月之久,终于给闻西神侦知了,他突然在我们两人面前出现,大骂老夫有意勾引他女儿。老夫和秋娘双双跪在他面前,他盛怒之下,劈下一掌,老夫并未还手,幸得秋娘紧紧抱住她父亲手臂,哭诉我们相爱,出于一片纯情……”
  他老泪纵横,举起衣袖,拭着泪水,续道:“但闻西神心有成见,说老夫是江湖败类,左道旁门,不配爱他女儿,说话之时,倏出一指,点伤老夫左臂,逼着秋娘回去……”
  杨继功心头不自觉的对魔剑雷钧生出了无限同情,但闻西神究竟是本门尊长师曾叔祖,他不便置嘴,只好静静的听他述说。
  魔剑雷钧一面拭着泪水,续道:“老夫被闻西神一指点伤左臂,他使的是白鹤门‘鹤喙散功指’,若被点中要害,一身真气尽泄,但差幸他只点在老夫左臂之上。就是这样,老夫半边身子,几乎麻木若废,在山下农家养了将近半个月份,有一天晚上,秋娘忽然找来,她手上提了一个包裹,决心要和老夫双双私奔……”  
  杨继功依然没作声。
  魔剑雷钧续道:“老夫心中虽然万分愿意,但一想到秋娘和老夫私奔之后,她父亲决不肯就此甘休,江湖上只怕永无咱们存身之地,老夫劝她不如忘了老夫,我出身旁门,有玷白鹤门声誉,此事万万不可……”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咽声道:“小哥,你当秋娘怎么说?她说……她说……非我不嫁,她父亲是白鹤门弟子,但她不是,白鹤门—年一次的元旦祭祖,从不准女子参加,她只是白鹤门下的女儿,她算不得白鹤门的人。
  她父亲把她锁在房里,她逃出来了,决不回去,老夫不和她—起走,她就一头撞死在大石上,让她鬼魂跟着老夫走……”
  杨继功听的暗暗叹息!
  这是门户之见害人,就是为了偏见,不知有多少有情人饮恨终身。
  魔剑雷钧更是掩面唏嘘,过了半晌才道:“就这样,咱们双双离开武功,在北峡山一处山村,住了下来,过了三个月安静而甜蜜的生活,这三个月,咱们完全脱离江湖,做了普通的良民。哪知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凑巧,就在此时,安庆府连续发生了几件飞贼案子,失窃的都是价值巨万的名贵珍宝……”
  杨继功忍不住问道:“于是有人找上了老前辈?”
  魔剑雷钧道:“那倒不是,那时老夫既已脱离江湖,自然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闻西神爱女失踪,正在到处寻找之际,听到风声,就怀疑这几宗窃案,是老夫干的。他专程赶到安庆,逐步展开侦察,也许那飞贼作了买卖,早已远走高飞,他自然一无所获,但却始终没有放弃搜索,终于找到了老夫两人居住的山村。”
  杨继功暗暗叹息一声:“这对有情人,这下完了。”
  魔剑雷钧唏嘘说道:“老夫这一生,只有这么短短的四个月,享到了家庭的温馨,秋娘对老夫体贴人微,她是温婉贤淑的好妻子,五十年来,一直像昨天一样……”
  晶莹老泪,忍不住顺着两颊流了下来,接着喃喃说道:“那时秋娘已经有了身孕,老夫看到闻西神,只是跪地磕头,求他成全,但老夫醒来时候,已经被锁在这里,脚上扣上了缅铁钢环。这缅铁链,只能在数尺方圆走动,闻西神就站在老夫面前,像凶神恶煞一般,指着老夫厉声说道:‘老夫本该一掌把你劈了,姑念你尚无大恶,老夫也不杀你,把你囚禁此窟,你那柄巨阙剑,就在石壁之间,取到巨阙剑,你就可以出去,取不到巨阙剑,你就只好认命。’ 老夫哭着求他让我和秋娘见上一面,他没有答应,老夫问他秋娘的情形,他也没回答,转身走出,就用巨石把洞口封了。”
  杨继功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位师曾叔祖大起反感,女儿既然爱上雷钧,生米煮成熟饭,而且又有了身孕,何苦硬生生把他们拆散?再说魔剑雷钧囚禁在这座石窟之中,口中纵然说不杀他,其实这不是要把他活活饿死?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他们没送吃的东西给你?”
  魔剑雷钧朝左首一方巨石底下指了指,道:“本来那里有一个小穴,有人把饭菜从洞穴中送进来,但老夫在闻西神封洞之后。朝对面石壁伸手一比,相距足有四尺来远,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石壁,就算够得到石壁,巨阙剑连柄投入壁间,凭老夫那时的功力,也无法取得出来。
  闻西神这是故示大方,明明要置我于死地,老夫失望之余,决定以身殉情,因此对他们送来的食物,并未食用,仍由他们收了回去,这样过了五天,他们大概认为老夫已在洞中自戕,就不再有人送东西来了。”
  杨继功道:“老前辈这五十年都没吃东西?”
  魔剑雷钧忽然笑道:“只要是人,都得吃东西,五十年不吃东西,还能活到现在,岂不成了神仙?”
  杨继功听得奇怪,不知他被囚禁在石窟之中,这五千年吃的是什么东西?
  魔剑雷钧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夫饿到第七天,已经奄奄一息,却突然升起了强烈的求生之念,觉得老夫不该就此自绝,不该这样听人摆布,我要和命运搏斗,我要再见秋娘一面……”
  杨继功道:“但老前辈已经没有吃的东西。”
  魔剑雷钧突然哈哈大笑道:“这迷踪洞深处山腹,只有此处是唯一出口,洞中山鼠,均由此出入,石洞虽经堵死,但留下那个送饭的小穴,对山鼠出入,仍毫无妨碍。这些山鼠,都肥硕如同小猫,老夫随便捉上几只,就可饱餐一顿,起先还敲石起火,烤了来吃,但吃了就想喝水。这数尺之内,哪有水喝?索性就喝鼠血,后来习惯了,倒也并不难吃,我们老祖宗,在没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之前,不是也茹毛饮血么?”
  杨继功听的暗暗恶心,但想到了一个人为了求生,自然也顾不得茹毛饮血了。
  魔剑雷钧洪笑道:“老夫终于在这黑狱之中,度过了五十年岁月,你方才不是看到了,那石壁当年和老夫足有四尺距离。经过五十年的苦练,老夫这条右臂已经长出三尺有奇,再有三年工夫,老夫手指也可以碰上面壁,如今你小哥来了,就减少了老夫三年黑狱之灾……”说到这里,忽然目注杨继功,问道:“你是白鹤门的弟子,你知道秋娘下落么?”
  杨继功不觉一怔,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魔剑雷钧急道:“你难道没听先师说过?”
  接着屈指算道:“闻西神是你师曾叔祖,秋娘和你师祖同辈,是你师父的师姑,啊!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他依稀听杨继功说出“先师”二字,不觉双目一睁,问道:“你师父是谁?”
  杨继功道:“先师姓李,讳名松涛,是敝门的掌门人。”
  魔剑雷钧又道:“你师父几时死了?”
  杨继功又道:“昨天。”
  魔剑雷钧又道:“你有投有师伯叔?”
  杨继功道:“在下只有一个师叔,他也昨晚身故。”
  魔剑雷钧先前认为秋娘是杨继功师父的师祖姑,杨继功隔了两代,不知秋娘下落,他师父只差了一代,自然会知道她的消息。哪知杨继功的师父、师叔都已死去,不觉白眉连皱,问道:“你们白鹤门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出了事,师父、师叔自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相继死去。
  杨继功目含泪水,点头道:“是的,先师和师叔是死在飞天神魔掌下,敝门遭到了一场空前浩动……”
  魔剑雷钧目射奇光,说道:“白鹤门武功、剑法,傲视武林,怎会……”他想说“怎会如此不济”,但这话不好出口,口气微顿,问道:“飞天神魔?这人是谁?”
  杨继功道:“此人叫闻于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三十年前已名震武林,有黑道第一高手之称,大家因他飞行绝迹,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飞天神魔。但他却忌讳这个魔字,只要有人说他外号,就杀无赦,因此江湖上从没有人再敢说飞天神魔四字,只好改称他神君,到了近十年,连神君都不敢轻易出口,改以手指天的手势,就算是代表了他。”
  魔剑雷钧听得目中星芒飞闪,呵呵大笑道:“真没想到武林中居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老夫脱困之后,到要去会会他,究竟飞天神魔有多少道行?”
  杨继功暗道:“这位老人家被囚禁石窟,达五十年之久,逞强好胜之心,却是丝毫没改。”
  思忖之际,突然想到师曾叔祖姓闻,飞天神魔也姓闻,莫非会有什么关连?
  天底下姓闻的人很多,怎会把师曾叔祖闻西神和飞天神魔闻于天联到一起去呢?那是因为闻西神的女儿秋娘,在离开魔剑霄钧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这是可怕的联想,杨继功不敢再想它,抬目道:“老前辈,你要在下如何取下剑来,咱们可以动手了。”
  魔剑雷钧点点头道:“好吧,这时快四更天了,等咱们出去,天也快亮了。”
  说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接着说道:“你站到这里来,面向石壁,凝神澄虑,等老夫把气度入你‘灵台穴’之后,你立即把真气运导入右腕,再听老夫指挥行事。”
  杨继功道:“在下省得。”
  这就依言面向那堵石壁站定,闭目垂帘,凝神一志,心头不着杂念。只觉魔剑雷钧的手掌,已在此时,缓缓按上了背后“灵台穴”,一股巨大无伦的热流,滚滚输入体内。
  杨继功不敢怠慢,即立缓缓运气行功,把魔剑雷钧输入体内的真气导向右臂。
  只听魔剑雷钧在身后喝道:“快举起手来,用掌心按在剑柄没入之处。”
  杨继功依言举起右臂,把掌心按在石壁之上,这时但觉热流已经涌到掌心,一双手掌几乎重逾千钧,快要胀裂!
  适时只听魔剑雷钧喝道:“好,手掌直竖,缓缓离开石壁。”
  他手掌离开石壁虽是极轻极缓,但自己可以感觉到掌心有着极大吸力,好像把石壁吸了过来!
  不,果然有一件东西,紧紧贴在自己掌心,跟着极其缓慢的吸了出来,那是一个剑柄!
  杨继功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轻而易举的把宝剑从石壁中吸了出来,但这却是事实!
  现在杨继功五指一拢,已可握住剑柄,只听魔剑雷钧轻声说道:“好,后退一步,把它抽出来。”
  他手掌依然紧抵在杨继功背后。杨继功依言后退了一步,“呛”的一声,随手抽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古拙长剑。
  魔剑雷钧哈哈大笑道:“成功了,老夫可以脱困,小哥也得到了一柄旷世奇珍,好,小哥准备了,老夫手掌一旦放开,留在你体内的真气,即将到处乱窜,你得运气控制,盘膝而坐,导气归元,好好运功。”
  说话之时,左手从杨继功手中接过巨阙剑,右手也在此时,突然收了回去。
  杨继功只觉他手掌离开之际,源源输入体内的一股力道,似是被突然截断,在这一瞬之间,果然突如脱经野马,失去了控驭,一个人几乎要跳了起来。
  杨继功听了魔剑雷钧的话,心中早有准备,仍然吃了一惊,急忙缓缓纳气,盘膝而坐,运气行功,并将这一股力道奇猛的真气,运集“尾闾”再由“尾闾”缓缓上升,走脊背,升“百会”,循正面缓降“丹田”。  
  这一阵工夫,当着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这股巨大气流,抗力奇猛,几乎使他无法控制!但他知道此刻只要稍有疏忽,即可导致真气入岔,那就是走火入魔,一时那敢丝毫怠忽,澄心净虑,小心翼翼的运气循行督、任二脉。
  如此周而复始,缓缓运行,直到第三遍气降丹田,这股巨大力道,才算渐渐化去,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收为己用。
  他为人谨慎,仍然不敢大意,继续做了一阵工夫,才缓缓睁开眼来。
  只见魔剑雷钧双目炯炯,站在自己面前,一见他睁开跟来,不觉呵呵笑道:“恭喜小哥,大功告成,平添二十年功力。”
  杨继功站起身子,说道:“这是老前辈成全了在下。”
  魔剑雷钧摇手道:“小哥莫要说这样的话,咱们只是两得其利,说不上谁成全谁。”
  杨继功道:“老前辈是否已把铁环斩断了?”
  魔剑雷钩道:“还没有,老夫把二十年功力,输入你体内,怕你一个不慎,运气入岔,因此一直站在这里,看你行功。”
  口气微顿,接道:“万一发觉不对,老夫立时可以出手相助,看来你小哥根基扎的不错,居然用不着老夫替你操心。”
  杨继功感激的道,“多谢老前辈。”
  魔剑雷钧一摆手道:“现在你且退远几丈,老夫要削铁环了。”
杨继功听得心头暗暗奇怪,举剑砍削铁环,何用要自己退远几丈?但心中想归想,还是依言退出三丈开外。
  只见魔剑雷钧右手持剑,依然回到大石上坐了下来。他要削断紧扣在脚踝上的铁环,坐下来再动手,也是没错,但觉魔剑雷钧却正襟危坐,双手捧剑,忽然缓缓闭上眼睛。
  杨继功看得大奇,举剑去削足踝上的铁环,总不成要闭着眼睛才能动手?就在此时,突见魔剑雷钧当胸竖立的巨阙剑上,暴射出一片奇亮剑光!
  那剑光就像闪电般一亮倏灭,但光度之强,几乎令人无法睁目!
  耳中但听“当啷”铁器堕地之声,敢情他足踝上的铁环,在这电光一闪之际,已被削断下来!心头不禁暗暗凛骇,忖道:“这位老人家使的竟是武林中只有传闻的剑气功夫!”
  直到此时,他才想到魔剑雷钧被囚了五十年,他足上两个铁环.可能已深陷肉内,除了身剑合一,迸发剑气,一下把铁环绞碎,只怕已无法用剑去削。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魔剑雷钧大笑而起,说道:“五十年幽囚,现在又恢复我自由之身了。”随着话声,伸手朝壁间一按,取了一支似金似非金,似玉非王的剑匣,把巨阙剑插入鞘中,朝杨继功递了过来,说道:“小哥把此剑收了。”
  杨继功道:“这是老前辈的兵刃……”
  魔剑雷钧不待他说完,拦着道:“老夫不喜欢婆婆妈妈,我早就说过此剑相赠,你只管收下,再说老夫目前也用不着使剑了。”
  杨继功听他这么说了,只好双手接过宝剑,一面谢道:“多谢老前辈赐剑。”
  魔剑雷钧道:“咱们谁也不用谢谁。”
  接着道:“好了,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咱们也该走了。”
  杨继功道:“太阳出来了?老前辈方才不是说只有四更天么?”
  魔剑雷钧笑道:“你运功调息,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难道不是时间?”说着,伸手朝一方巨石下面指了指道:“你看,这不是阳光?”
  杨继功随着他手指瞧去,果见石壁下有一个小穴,透进光亮来。
  魔剑雷钧回头道:“小哥,咱们走吧!”
  杨继功不知他要如何走法?正待开口,突觉眼前一黑,魔剑雷钧已把那颗发光的珠子收入怀中。接着但听一声“轰”然巨响,眼前登时大亮!
  左首石壁间,一方比人还高的巨石,已被魔剑雷钧推开,一阵隆隆山石滚动之声,有如地动山摇,历久不息!
  杨继功久处幽暗,只觉阳光刺目,几乎睁不开跟。
  只听魔剑雷钧大笑道:“哈哈,小哥,咱们后会有期!”
  紧接着一声苍劲长啸,划空而去,声音摇曳,愈来愈远,瞬息之间,只剩下一丝尾音,少说也到了百丈之外。
  杨继功回头看去,哪里还有魔剑雷钧的影子?心头暗暗惊诧,同时也起了一丝戒惧之心,暗想:“此人功力之高,几乎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自己助他脱困,经过这五十年的幽囚,从此革面洗心,不沾魔字还好,若是脱困之后,重出江湖为恶,天下只怕无人能制。”
  心中想着,便自跨出石窟,举目四顾,但见身在山峰半腰之上,一片白云,犹在脚下。
  红日高悬,差不多已是辰牌时光。
  杨继功吸了几口清鲜空气,但觉精神爽朗,一身充满了无比活力。回想这一日一晚的经过,当真如梦如幻,冥冥之中,真似祖师爷的安排,不但使自己获得了本门上乘武功,还平空增长了二十年功力,和一柄削铁如泥的古代神兵——巨阙剑。
  杨继功热泪盈眶,仰首向天,喃喃说道:“这都是祖师爷的恩典。”
  忽然想起自己从祖师爷身边白鹤移开的地窟中进入,那洞窟自然尚未复原,祖师殿两扇铁门,也尚未关好,自己得赶快去把它恢复原状才好。
  心念一转,立即足尖点动,顺路而下。他这一飞身腾跃,顿然感觉到身轻如燕,起落之间,一掠数丈,毫不费力,魔剑雷钧传给自己二十年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他一路疾掠,不大工夫,已经赶到祖师洞右侧石崖之上。
  这石崖足有八九丈高下,换在平日,杨继功还得绕着崖侧下去,但如今平添了二十年功力,这八九丈高的石崖,已可一跃而下!
  就在他正待飞身纵下之际,只见崖下一颗老松树前,坐着一个红衣女郎,在红衣女郎身边不远,站着一个腰悬金笛的蓝衫书生。
  那女的侧身而坐,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男的上身微俯,似在向女的陪着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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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九章 首挫神魔
  杨继功一看到那红衣女子,就认出是绝情仙子管弄玉,心中暗想:“她怎么还没离去?”
  一时不由的脚下一停,刹住身形,闪到一方石后。
  他居高临下,下面两人说的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绝情仙子冷冷说道:“你找我作甚?”
  蓝衫书生陪着笑,低声道:“在下已有许久没有见到姑娘玉颜,梦萦为牵,因此追踪芳尘而来,为的是一慰相思之苦。”
  绝情仙子冷笑道:“亏你还是一位解元公,怎么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来,告诉你,你就是整天跟在我身后,我还是一样不会理你的。”
  “解元公”,这三个字听到杨继功的耳里,再看那蓝衫书生腰间悬着一支金笛,心下不禁一动,暗道:“这人必是金笛解元文必正了。”
  金笛解元喜形于色,兜头作了个长揖,欣然说道:“姑娘此话,那是允许在下整天跟在姑娘身后,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事,在下深感荣幸。”
  他不待绝情仙子开口,低声吟道:“病渴文园怀绿玉,绝情难绝,天涯何处觅箫音?笛声沉,几生修得结同心?箫笙好同吟,愿永侍妆台畔,恋情深。”
  这是一阙“恋情深”,词作得缠绵徘恻,在他低声吟来,更见回肠荡气,一片痴情!
  绝情仙子霍地站起,怒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金笛解元道:“这首词,就是表明在下对姑娘爱慕之意。”绝情仙子娇叱一声道:“住口,你快给我走开,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种酸气腾腾的人。”
  金笛解元愕然道:“但在下是一片……”
  绝情仙子拦着道:“不用说了,你快走开,我不要听。”
  金笛解元道:“空山寂寂,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寂寞?”
  绝情仙子道:“我寂寞不寂寞,不用你管,你快给我走。”
  金笛解元忽然叹了口气道:“在下从姑苏一路赶来,为的就是一瞻芳颜,姑娘真的忍心不让在下多看一眼么?”
  直到此时,杨继功才发觉绝情仙子不喜欢这位解元公,是有原因的,那是金苗解元文必正太娘娘腔了!
  绝情仙子道:“你给我走的越远越好,我看到你就讨厌。”
  金笛仙子望望绝情仙子,说道:“姑娘要撵我快走,一个人留在这里,莫非是在等情郎?”
  “情郎”这两个字,听到杨继功耳里,忽然觉得脸上一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绝情仙子居然也粉脸微酡,娇哼一声道:“就算我等情郎吧,于你何干?”
  金笛解元这下好似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痴痴的望着绝情仙子,颤声问道:“如此说来,姑娘当真是有了情郎,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你的情郎究竟是谁?”
  绝情仙于忽然格格的笑道:“文必正,你问这个干么?”
  金笛解元痛苦的道:“在下只想知道能羸得你管姑娘如此倾心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难道他还会胜得过在下?”
  绝情仙子格格娇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谁么?”
  金笛解元点头道:“在下知道了,也好死了这条心。”
  绝情仙子哼道:“你早该死了这条心。”
  金笛解元道:“但在下非知道他是谁不可。”
  绝情仙子道:“好,我告诉你。”她纤纤玉手,忽然指了指天,娇笑道:“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吧!”
  只要是江湖上人,这以手指天的手势,谁都知道是谁了。
  金笛解元看的脸色微变,颤声道:“你说是他……你的情郎会是他……”
  绝情仙子得意的笑道:“是啊,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现在你该走了。”
  金笛解元全身发颤,他不是怕,是气恼、失望,嘶声道:“管弄玉,你怎么会去爱上一个老魔头,你莫要看他年轻,其实他的年龄,已经足够当你的父亲……你这……不是鲜花插在牛粪里么?”
  绝情仙子道:“你别胡说,快走吧!”
  金笛解元突然大笑道:“你当在下怕了飞天神魔?哈哈,闻于天这老魔头算得了什么?”
  绝情仙子听他直呼飞天神魔之名,不觉脸色微变,喝道:“文必正,你疯了!”
  金笛解元两眼怔怔的望着绝情仙子,苦笑道:“在下很好,一点也不疯。”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笑道:“他并不疯,他只是想找死而已!”
  这话来的突兀!
  躲在石后的杨雄功听得大奇,循声看去,只见金笛解元身后不远,此刻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袍,背负着双手,脸含微笑,看去丰神俊逸,气度轩昂,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绝情仙子做梦也没想到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一时不禁粉脸失色,喝道:“文必正,当心你身后。”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金苗解元没待绝情仙子喝声出口,早已身如飘风,倏地转身过去,目注青衫文士,喝道:“你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神态安祥,目光望了绝情仙子一眼,微微一笑道:“看来管仙子对他并未完全绝情。”
  接着目光又转到了金笛解元的身上,含笑道:“金笛解元,允文允武,幸会,兄弟方才听了你那阙“恋情深”,缠绵痴情,深为感动,难怪管仙子也未免有情……”
  他温和而清朗的声音,使人听来十分亲切。
  金笛解元拱手道:“兄台过奖了。”
  青衫文士笑了笑,续道:“不过兄弟可以沥诚相告,阁下以为管仙子的情郎,就是兄弟,那就大错而特错了,这一点,兄弟必须郑重声明,文解元尽可放心,也好让你死得瞑目了。”
  他说话之时,一直脸含微笑,如果没有最后这句话,谁都以为他是向金笛解元解释误会。
  杨继功听他说出“阁下以为管仙子的情郎,就是兄弟?”
  心头不觉蓦地一震!他没见过飞天神魔闻于天,难道眼前的青衫文士,就是闻于天不成?
  金笛解元同样听的一怔,目注青衫文士,问道:“兄台莫非就是闻……神君么?”
  绝情仙子格的一声娇笑道:“你还当他是谁?”
  杨继功听说青衫文士果然就是杀害师父、师叔的仇人,不觉目眦欲裂,盯注青衫文士。心头一阵激动,几乎要冲了出去,但他为人谨慎,纵然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还是忍耐了下来。
  那是因为他对飞天神魔一无所知,尤其对方武功,据说高不可测。金笛解元触怜了他的忌讳,只要听他的口气,分明已有向金笛解元出手之意,自己正好先看看他的武功路数。
  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飞天神魔微微一笑道:“不错,兄弟正是闻某人。”他口气一顿,接着说道:“只可惜文解元已经触犯了兄弟禁忌,此例不可轻启,兄弟也爱莫能助,文兄有什么身后之事,需要兄弟替你料理,兄弟自当稍尽棉薄。”
  他明明要杀人,却偏有这番悲天悯人的说法。好像他要杀死金笛解元,是出于万般无奈。
  金笛解元文必正少年得意,不但在文场上,中了乡试第一人,就是在武功上,一身所学,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间,平日自然意气飞扬,孤傲自负。
  此刻听了飞天神魔的话,不觉剑眉掀扬,朗笑一声道:“兄弟久闻江湖传言,飞天神魔闻于天怙恶不俊,好杀成性,三十年来,两手血腥,犹不知悔改,所作所为,都是邪魔外道行径,偏偏不准人家叫他飞天神魔,实在可笑已极。”
  飞天神魔毫不动怒,淡淡一笑道:“文解元此时还笑的出来,兄弟着实钦佩之至!”
  金笛解元接着道:“兄弟和闻神君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闻兄果然……”
  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飞天神魔问道:“果然什么?”
  金笛解元缓缓说道:“不失为一代之魔。”
  飞天神魔目中寒星飞闪,嘿然道:“祸从口出,这是你文解元自招杀身之祸。”
  金笛解元道:“闻神君认为兄弟已经死定了么?”
  飞天神魔嘴角含笑,反问道:“文解元难道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金笛解元道:“有,只要兄弟诛杀了闻神君就好。”
  飞天神魔突然仰天长笑!
  他这声笑,悠长清越,声如裂帛,十分惊人,好像有一股极大力量,朝人胸口压来,使人觉得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快要窒息过去一般!
  笑声愈来意响,金笛解元缓缓吸了口气,从身边摘下金笛,双手按孔,凑着嘴唇,立时吹出一缕嘹亮笛音,抑扬顿挫,和飞天神魔的笑声相抗。
  飞天神魔的这声长笑,是以内家真力道发出来的,笑声延绵不绝,只要武功较差的人,听了就会到呼吸急促,血脉逆行,最后就得如颠如狂,双手乱扯衣衫,口喷鲜血而死。
  这是魔教中最厉含的“摄魂大法”一类功夫。在他想来,满以为对付金笛解元,自己根本不用动手,只须笑声延续到一盏热茶工夫,就能把对方心脉震裂而死,最少也得当场身负重伤,不支倒地。如今看到金笛解元居然以吹笛和自己笑声相抗,心头更是暗暗冷哼:“看你能吹多久?”
  就在此时,坐在大石上的绝情仙子也忽然取下一管白玉箫,凑着朱唇,缓缓吹弄起来!
  本来金笛解元金笛独奏,还显得音调孤单,独立难支,这一听到箫声奏起,精神不觉大振,笛音也更转嘹亮。箫笛相和,有如鸾凤和鸣,悠扬悦耳!
  但飞天神魔的笑声,也在此时,愈笑愈厉,响彻云霄,渐渐把箫笛的声音,压了下去。
  隐身崖上的杨继功,总算机缘巧合,得了魔剑雷钧困居石窟五十年,终日除了练功,别无所事,这五十年潜修默练,足可抵得旁人百年修练。他分给杨继功二十年功力,岂同小可?换句话说,这二十年功力,杨继功就是苦练上四十年,也不过如此。因此,他对飞天神魔的笑声,除了觉得有些刺耳之外,别无感觉。    
  要是他没遇上魔剑雷钧,纵然学成了白鹤门“三舞”“四破”,但内力修为上,还是从前的杨继功,此刻听到飞天神魔的笑声,早已气血逆行,喘息如牛了。
  杨继功自己虽然并不觉得什么,但他究竟是白鹤门的首徒,见闻较广,眼看飞天神魔这声长笑,不但历久不敢,而且声音愈来愈响,大有长江大河,万马奔臂之慨!
  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箫笛相和,互相呼应,也结成了一片。
  这情形,一望而知双方斗上了法。
  杨继功居高临下,全神贯注,看这双方这场比拼,心头不期而然的渐渐紧张起来!
  经过半盏热茶工夫之后,他发觉笑声渐渐盖过了箫笛的声音!渐渐四方八面,好像尽是飞天神魔的笑声,箫声笛音居然愈来愈低沉,而且断断续续,简直不成曲调。
  不,简直难以为继!
  金笛解元站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动,看去几乎站立不稳!
  绝情仙子坐在大石上,同样的双手发抖,似乎连一支玉笛都已握不稳了!但他们还在竭尽全力,苦苦支撑,这是生死之争,只要他们放弃了箫笛,一口真气,就得蹩住。
  杨继功看到这里,再也不容他袖手,口中大喝一声:“闻于天,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俩?”
  随着喝声,双足—点,身形从崖上飞泻而下。
  这一声大喝,等于替金笛解元、绝情仙子解了围。
  那是因为他这一喝,宛如春雷惊蛰,不但已将飞天神魔的笑声打乱,同时也使得金解笛元、绝情仙子心头一松。
  长笑和箫声、笛音,同时豁然而住!
  金笛解元以笛柱地,额上还流着涔涔汗水,绝情仙子坐在大石上,也宛转娇喘,粉脸发白。
  最使飞天神魔吃惊的,是他的笑声,已经把箫、笛的声音,压盖下去,眼看快要得手!此刻正是笑声的最高峰,在周围数十丈以内,只要听到自己笑声的人,都得以全副精神运转真气,来和笑声相抗。应该已经无法分心,也没有叱喝的机会,但来人这声大喝,竟然还盖过了自己的笑声!
  就在他心头一凛之际,杨继功一道人影,已凌空飞降,落到他的面前。
  飞天神魔直到此时,才看清来人,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本来的疑惧,不觉一扫而空,目注杨继功,缓缓问道:“小兄弟功夫不错,不知是哪一位高人门下?”
  杨继功凛然站在飞天神魔面前,一手按剑,脸上渐渐布满煞气,嘿然道:“闻于天,你不问我是何人门下?我也非告诉你不可,因为我和你,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去,如果胜的是我,我自然会让你死得明白。”
  飞天神魔两道眼神,一霎不霎的瞧着杨继功,微微攒了下眉,说道:“在下和小兄弟素昧生平,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杨继功怒笑道:“你飞天神魔两手血腥,罪恶如山,自然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杀人者,人恒杀之。今天,我要用你的一身罪恶的鲜血,还我白鹤门的血债,我要挖出你的心肝五脏来祭尊我师父、师叔在天之灵……”
  飞天神魔眼中神光忽然大盛,仰天长笑一声,道:“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闻某面前,如此放肆的,小兄弟胆子不小。”
  杨继功道:“我怕什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杀你,既是为师父、师叔报仇,也是为武林诛杀一个凶邪,你杀了我,不过是白鹤门多添一个剑下亡魂而已,我怎么算,也划得来。”
  飞天神魔常挂在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点点头道:“很好,小兄弟既然抱着必死之心而来,闻某自当成全你这番心意。”
  杨继功“锵”的一声,抽出巨阙剑,一道青虹,寒光流动,耀目生辉,凛然喝道:“你亮兵刃。”
  飞天神魔望了杨继功手上短剑一眼,他自然看得出这柄短剑,形式古拙,剑锋犀利,是一件斩金削玉锐利器。尤其杨继功一剑在手,身上也登时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逼人而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此子年纪不大,一身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心念转动,探手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柄金光四射,两尺来长的短剑,但奇怪的他这柄短剑,看去和一般短剑不同,剑尖处只是平整的一截,没有尖刃。
  就在此时,突听金笛解元文必正清朗的笑道:“这位兄台且慢,兄弟和闻于天一场过节,还没了呢。”
  飞天神魔冷冷一哂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你要送死,那就不妨两个人一起上。”
  金笛解元一手扬起手中金笛,大笑道:“你使出旁门左道的摄魂之术,算得什么?你敢和兄弟一刀一剑,各凭真实武功,拼个胜负高低?”一面朝杨继功拱拱手道:“这位兄台请退后一步,兄弟今天非领教领教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杨继功正待开口,只听绝情仙子叫道:“杨少侠,文解元既然说出来了,他是个书呆子,你要和他争,除非你们先打上一架,我看你就让他先上吧!”
  说话之时,暗暗朝杨继功使了个眼色。
  杨继功忽然脸上一热,他自然知道,绝情仙子这番话,明明是护着自己,怕自己不是飞天神魔的对手。
  金笛解元得意的大笑道:“管仙子真是兄弟的知己,哈哈,兄台要报的是师门血仇,那就不妨移后一场,万一兄台手起剑落,把闻于天杀死了,兄弟想和他较量的心愿,岂非落空了?”
  飞天神魔给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头大怒,狂笑一声道:“看来你们三个,谁都别想活下去了。”
  绝情仙子格格笑道:“闻神君既要把我也算上一份,管弄玉怎好意思临阵退却?”
  飞天神魔金剑一指,冷然道:“那很好,你们三个愿意一起上,闻某剑下,从来并不嫌人多。”
  绝情仙子一双妙目,斜溜了金笛解元一眼,娇笑道:“那倒用不着,文解元要试试你有多少分量,不会同意我们帮着动手的,你也不用急,到了我出手的时候,我自会出手。”
  这话无异告诉金笛解元,必要时,她会出手相助。
  她这番心意,自然是为了想帮助杨继功,合他们两人之力,把飞天神魔除去,报了杀师之仇。
  女人都是如此,只要对某一个人动了真情,她就会不顾一切,不计利害。
  绝情仙子不是平常女子,但她总究是个女人。
  金笛解元意气飞扬,双臂一张,人如巨鹏展翼,金笛一指,喝道:“闻于天,你可以出手了。”
  飞天神魔冷然说道:“闻某要在三剑之内,取你性命。”
  突然跨上一步,长剑直指金笛解元前面。他这一步,看去只是随意跨上,但却一步跨了八尺之遥,人影一晃而至,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尤其递出的剑势,若点若刺,叫人瞧不透他剑招出处。
  金笛解元早巳提聚真气,蓄势戒备,一见飞天神魔金剑疾刺过来,口中朗笑道:“那倒不见得。”
  手中金笛也陡地划起一道金虹,硬向飞天神魔剑上封去。
  飞天神魔怒喝一声道:“撒手。”
  金剑忽然一斜,改刺为削,剑尖一下击在金笛之上。他这一击,虽然只一点剑尖,却贯注了十分强劲的内力。
  两道金虹相接,响起“当”的一声金铁大震!
  金笛解元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一步。
  飞天神魔这一剑并未把金笛解元手中金笛震飞出去,脸上不禁微露愕然之色。
  金笛解元硬接对方一招,大笑道:“闻神君傲视扛湖,威震黑白两道,使武林同道口中,从此不敢迸出一个魔字,但闻神君手下,何其稀松若此?”
  飞天神魔怒嘿一声道:“文解元试过几招就知道了。”
  金剑疾伸,点向金笛解元咽喉。
  金笛解元一招试出飞天神魔闻于天的武功,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神鬼莫测,怯敌之心,已去了十之六七。精神一振,没待对方金剑刺到,便自一闪避开,金笛一招“肩挑乾坤”,回手反击过去。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但见金剑、金笛盘旋交叉,漾起两条矫若游龙的金光,倏忽之间,已交手数招。
  金笛解元一支金笛使得确也无懈可击,但飞天神魔手中一支金剑,使得更是变化莫测。
  这一阵抢攻,金笛解元虽未落败,却被飞天神魔抢去先机,金剑幻出朵朵碗口大的剑花,直把金笛解元逼得连连后退。
  杨继功心中暗道:“以飞天神魔的剑上造诣看来,和恩师也只在伯仲之间,师父、师叔怎会死在他掌下的呢?”
  只听绝情仙子格格的笑道:“江湖上当真把你闻神君渲染过甚,今日一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身形一闪而至,白玉洞萧从斜刺里朝飞天神魔袭去。
  金笛解元一见绝情仙子出手助战,不觉精神陡振,一支金笛左打右扫,骤施急攻,绝情仙子手中玉箫也连下三着杀手,招招指袭大穴。
  刹那间,笛影纵横,箫风如啸,好不凌厉!
  但飞天神魔一柄金剑,确已穷武术变化之妙,你们攻势一紧,他剑法也随着加速,两人联手仍难迫进一步。
  三人缠斗了一刻工夫,飞天神魔似已不耐,口中大喝一声,金剑起处,卷起一片冷飚金芒。
  没有人看清楚这一招攻势来路,只见金笛解元突然弃笛而退。
  飞天神魔金剑逼住了绝情仙子箫招,左手扬处,掌势一吐,一股丝毫不带风声的掌力,悄无声息朝金笛解元身后袭去。
  杨继功虽是心切师仇,但他立誓要手刃仇人,不愿假借外人之手。因此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联手上场,他只是静静的站在边上,目光炯炯,注视着对方行动。
  此时骤睹金笛解元弃笛急退,转目望去,只见金笛解元右臂衣衫破裂,鲜血淋漓,随着他后退之势,洒落地上。
  周时看见飞天神魔左手朝金笛解元身后一扬,似是发掌追击,但却丝毫不闻掌风,心头不由一动,暗暗叫了声:“透骨掌”。陡然之间,心头热血沸腾,身若陀螺,一个滴溜溜急旋,左手衣袖,同时跟着挥了出去。  
  他这一身法,正是新学会的“白鹤三舞”,人影飞旋,袖影迷离,立时卷起了一阵旋风,朝飞天神魔掌势迎去。说也奇怪,飞天神魔拍的一记“透骨掌”,遇上旋风,立时流散开去。
  飞天神魔原以为这一掌可把金笛解元置于死地,哪知突见一条人影横闪而出,旋若陀螺。根本连对方身法都投看清,自己击出的掌力,被对方一阵乱旋,立告消散。
  这下直看得飞天神魔心头大是骇凛!
  杨继功一下破去对方“透骨掌力”,心头又惊又喜,胆气一壮,大声喝道:“闻于天,你肆毒江湖的‘透骨掌’,原来也不过如此。”
  喝声中,人已到了飞天神魔面前,长剑斜出,一道青朦朦的剑光,一下接住了飞天神魔的剑势,口中说道:“管仙子请退,还是让在下来吧!”
  金笛解元败退下去之后,绝情仙子一支玉箫,独战飞天神魔,自然感到压力增加,此时骤觉眼前一亮!杨继功突然欺近过来,一道青光,从侧面乘虚而入,一下拦住了飞天神魔的攻势,逼人剑气,凛冽生寒。心头暗暗觉得奇怪,忖道:“他前晚和三元会总管笔帖式史秉贤动手之际,武功并不如何高明,但这一剑,光是剑上迸发的剑气,森寒逼人,没有数十年功力,无法达到这一境界。”
  心念闪动,不觉瞟了杨继功一眼,缓缓退下。
  这时飞天神魔也已收住剑势,两道森寒目光,直注在杨继功身上,面有怀疑之色,徐徐问道:“你是鹤寿山庄李庄主门下?”
  杨继功道:“不错。”
  飞天神魔道:“但你使的身法、剑法,均非白鹤门的武功。”
  杨继功突然大笑道:“闻于天,你虽然称魔江湖,无人敢惹,原来也是井底之蛙,白鹤门武功博大精深,岂是你一个邪魔外道,所能揣测!”
  口气一顿,接道:“告诉你。大爷方才使的叫做‘诛魔剑法’,是白鹤门专门对付黑道魔头、邪魔外道的剑法,飞天神魔,你小心了!”
  喝声出口,挥手一剑,朝飞天神魔迎面劈去。
  他这番话,直把闻于天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可说是三十年来,第一个敢当着飞天神魔之面,大骂飞天神魔的人。
  不但骂的凶,尤其这出手一剑,更是凶狠,大有把飞天神魔一劈两片之势,但这等出手招式,对一个成名三十年,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来说,就未免太托大了。
  飞天神魔外表温文,但他并不是真的博雅君子,杨继功当面辱骂。早已把他激怒,脸色铁青,双目隐含杀机,怒极而笑,大声道:“好极了。”
  金剑横抡,迎着杨继功劈来的剑上架去。
  这是一记硬拚的打法,剑上贯注了七成功力,准备一举砸飞对方宝剑。
  当然,这一剑递出的速度,也奇快无比,称得上去势如电。
  杨继功在这一剑上,也劈得势道凌厉,带起一股金刃劈风之声,当然也相当快速。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一个挥剑劈来,一个横剑硬接,而且双方都是在剑上贯注了真力,都是出手奇快。应该剑势一发即至,立时爆发出一声震天价的金铁狂鸣才对!
  但飞天神魔闪电般迎击出去的金剑,到了该和对方宝剑接触之处,突觉对方直劈过来势道凌厉的一剑,到了该交接的时候,那强劲的金刃劈风,忽然消失!对方剑势消失,也等于是他接了个空!
  三十年来,他发出的剑招,还是第一次落空。对方剑势,不会无故消失,剑势消失,正是必有杀着!
  飞天神魔久经大敌,自然懂得这两个道理,他发觉一剑走空,心头暗暗吃惊,正待收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他金剑要收未收之际,耳中突听“叮”的一声轻震,但觉手中一沉。金剑几乎被震得脱手堕地!
  飞天神魔连对方如何变招,都没有看清,杨继功的长剑,已经一下压在他的剑脊之上。对方一点剑尖,简直重逾山岳,飞天神魔运起全身功力,力贯剑身,依然无法抬起来。
  飞天神魔无法抬剑,杨继功也无法压下,两支短剑,凝结在一起,相持不下,那是拼上了真力。
  金笛解元右臂被剑锋划开了三寸长一条,此刻已经包扎好伤口,从地上拾起金笛。
  绝情仙子虽然退了下去,但她一双盈盈双目,仍是一霎不霎的紧盯着杨继功身上,右于紧握白玉洞箫,左手掌中拈了三支“绝情针”,紧张得一脸俱是关切之色。
  令人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白鹤门的弟子能和飞天神魔相抗,因此她准备随时出手接应。但出乎意料,是杨继功一出手,就压庄了飞天神魔的金剑,而且两人居然拼上了内力。
  杨继功居然和飞天神魔平分秋色,相持不下!
  这真把绝情仙子、金笛解元看得呆了!
  须知这等内功真力的比拼,表面上看去,平淡无奇,只是两柄剑互相抵触彼此用力攻拒,但这是武家最忌的一种打法。
  回为这种拼斗中,全凭真实力,内家修为,一分也取巧不得,此时两剑上,都凝聚了两人的内力修为,只要一方不支,
  或者稍作退让,对方立可挟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乘势追击,这不支的一方,不是当场殒命,也得身负重伤。
  金笛解元、绝情仙子直看得骇异不已,各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最吃惊的,还是飞天神魔,以他的功力,竟然和白鹤门下一个弟子,相持不下!
  不,对方从剑上传来的力道,源源不绝,势如山涌,自己大有招架不住之势!心头既惊又骇,暗暗吸了口气,陡地运起毕生修为功力,力贯剑身,朝上抬去。
  就在此时,和他抗衡不下的杨继功的那股强猛力道,在这刹那间,突然消失。
  这是大背武学常规之事,此时正当比拼紧要关头,要撤剑而退,简直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想自我死路。但杨继功确确实实撤回宝剑,也收回了下压的内力。
  他撤的太妙了。试想飞天神魔奋起全身功力,举剑上架,剑上真力,何止千钧?杨继功这一突然撤剑,他上架之势,岂不顿失重心?
  飞天神魔不防对方有此一着,他纵是成名多年,久经大敌之人,一时也无法控制住骤失重心的身躯。上抬金剑,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一下超过头顶,上身也跟着往后一仰,几乎站立不稳!
  这么一来,他身前门户,等于敞开无阻!
  这是他三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决不会有一丝空隙,予敌以可乘之机,别说门户大开了。
  杨继功在此比拼内力之际,以极巧妙的手法,一下撤去长剑,当然不会没有原因,所谓“撤剑”,事实上,他只不过把剑尖往上一竖而已。
  他本来是用剑尖压在飞天神魔剑脊之上,是由上往下压,飞天神魔的金剑是由下住上横架。
  双方宝剑就像“十”字形交接在一起,一个上抬,一个下压,现在杨继功突然放弃下压之势,用不着撤回剑去,他只要把平直向前压下的宝剑,往上直竖就成。
  就因为杨继功剑将朝天直竖起,飞天神魔横架之势,就一下朝上抬起,身子才失去了重心,因而门户大开。也就在此时,杨继功直竖而起的长剑,像电光石火般朝飞天神魔前胸直划而下。
  这是一记最讨便宜的攻势了,你既门户大开,我就顺势劈落。
  飞天神魔重心不稳,上身后仰之际,就已想到对方可能有此一着,赶忙一吸胸腹飘身后退,同时往上抬起的金剑,疾如流星,横格而下。但听“锵”的一声金铁交鸣,杨继功劈落的剑势,已被他横格开去。
  这一段话,作者要交待清楚,说来较慢,实则双方动作,何殊掣电?
  两人身形在这声金铁交鸣中,倏然惜开,飞天神魔闻于天纵然及时封架,出手不慢,但他一件天青长衫,胸前三尺,已被杨继功剑尖划开,只差没伤到肌肤。
  自然两人对上手,这不过是第二个回合,但飞天神魔一直处于被动地位,落在下风,这是三十年来最感狼狈的一次了。
  一时直气得他目中喷火。厉喝一声,身形扑进,手中金剑划起一道凌厉剑光,急攻而至。
  杨继功接连试过两招,那不过是“白鹤四破”中“破剑七式”的两个变化,使来不但得心应手,居然连飞天神魔这等绝顶高手,也被自己逼得手忙脚知。心头大喜过望,胆气也随着大为增强,一见对方挥剑攻来,口中朗笑一声,寒芒一闪,迎着抢攻过去。
  飞天神魔业已存下毙敌之心,一柄金剑挥洒之间,疾攻三招。这三招迅猛绝伦,但见金芒流动,有如千百点金雨,漫天飞洒,阵阵浓重的杀气,满布一丈方圆,逼人生寒!
  杨继功心头暗暗惊凛,挥剑护身,剑化一片光幕,巨阙剑上,也同样发出一股强大的剑气,和对方杀气相抗。同时封开了飞天神魔三剑击刺。他封开对方三剑之后,立时振腕反攻。
  双剑并举,一金一青两道剑光,激起了四周凛烈寒风,也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这一场,当真险恶无比!
  杨继功展开“破剑七式”,虽是专门克制险招的奇学,但飞天神魔一身武学,博杂精妙,金剑使出来的招数,同样十分博杂,剑势飘忽,使人无可捉摸,恶毒凌厉,兼而有之。
  杨继功在交手之初,似是有些缚手缚脚,不敢放手抢攻,直到他一连和对方打过数招之后,战况才逐渐稳定下来,同时也见招破招,开始予敌还击,互有攻拒。
  转眼工夫,两人已拼斗了五十几招左右,飞天神魔愈打心头愈惊,对方使出来的剑招,每一招都把自己剑法破解无遗,却又看不出对方剑招路数。
  他心中有了戒惧,出手已不似初动手时那样凌厉;但杨继功的剑法,却是愈使愈觉纯熟,“白鹤四破”,原有相通之处,他互相参杂使用,变化也愈见层出不穷。一身内功,经他连番使用,分布四肢百骸,源源不绝,剑势也随着大盛,一剑强过一剑。
  这样又打了三十来招,飞天神魔已经逐渐屈居下风。
  这真使金笛解元、绝情仙子深感意外!白鹤门一个门人弟子,居然能在百招之内,胜过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
  飞天神魔急怒交迸,突然大喝一声,金剑起处,闪起一片耀目金虹,朝杨继功直卷过来。杨继功同样奋起全力,挥剑迎击!
  一金、一青两道剑光倏然一接,光芒耀目,两道人影,一隐复现,紧接着响起一阵金铁交鸣,声若龙吟!
  没有人看清楚两人这一招交了的情形,两条人影已倏然一分!
  杨继功连退三步,握剑右臂,鲜血淋漓,从衣衫内渗透,顺臂流下,显然是中了对方一剑。
  绝请仙子看了大吃一惊,左手扬处,三支“绝情针”朝飞天神魔电射袭去,人已霍地站起,手持玉箫,一闪而至,落到杨继功身边。
  金笛解元同时一抡金笛,大步迎了上来。
  他们都是只看到杨继功负了伤,怕飞天神魔乘势追击;但却没有看清楚两人分开之时,飞天神魔手上一柄金剑,已在最后一招上,被巨阙剑寸寸截断。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飞天神魔袍袖一展,拂落绝情针,双脚一顿,身化一道长虹,破空朝山下投去。
  杨继功见飞天神魔逃走,大喝一声:“闻于天,你给我站住!”
  闻于天号称飞天神魔,自然飞行绝迹。杨继功喝声出口,飞天神魔早已去势如电,到了数十丈外,哪里还听得见?
  金笛解元文必正看得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闻于天纵横江湖三十年,号称黑道第一高手,今天居然也会夹着尾巴逃走。”
  绝情仙子一双妙目,盈盈如水,注视着杨继功肩头伤口,柔声问道:“杨少侠伤势如何?”
  杨继功道:“只是皮肉之伤,大概还不要紧。”
  绝情仙子瞪了他一眼,道:“伤了右肩,还说不要紧,快试试是否伤到筋骨?”
  杨继功返剑入鞘,右手伸缩了一下,说道:“还可以伸屈,大概没伤到筋骨了。”
  绝情仙子探手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说道:“这金创药,止血生肌,最是灵效不过,快过来,我给你敷上了。”
  杨继功依言走上一步,绝情仙子也不怕血污,轻轻撕开他肩头衣衫,撒上药粉,包扎好伤口。
  杨继功感激的道:“多谢管仙子。”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道:“今天若不是杨少侠及时赶来,我和文解元只怕都得伤在闻于天的手里。”
  金笛解元站在一旁,眼看绝情仙子亲自替杨继功包扎伤口,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想到方才若不是杨继功两次出手相救,自己早已身负重伤,死在飞天神魔手下了,当下干咳一声,双手抱拳,接着说道:“管仙子说的不错,在下两人该向杨兄弟致谢才是。”
  这“在下两人”听得绝情仙子脸色一沉,此道:“你说话留神些。”
  金笛解元被她叱喝惯了,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笑嘻嘻的道:“是,是,仙子吩咐,小生自当遵命。”
  绝情仙子轻哼一声,道:“讨厌。”
  金笛解元道:“是,是,小生讨厌,小生讨厌。”
  杨继功看的暗暗好笑,一面抱拳问道:“这位大概就是和管仙子齐名的金笛解元大侠了,小可甚是幸会之至。”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谁和他齐名?”
  金笛解元慌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兄弟正是文必正,哈哈,能和管仙子齐名,实是三生有幸。”
  绝情仙子面情一冷,啐道:“你嚼什么舌根?”
  金笛解元连连拱手道:“小生不敢。”
  杨继功抱拳道:“在下另有事待理,二位如无别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金笛解元问道:“杨兄弟且请留步,借问你真是鹤寿山庄李庄主门下?”
  杨继功听得微微一愕,点头道:“不错。”
  金笛解元道:“兄弟和令师叔宋大侠,有过数面之缘,杨兄弟方才使的不是‘白鹤剑法’吧?”
  杨继功道:“敝门剑法,除了‘白鹤剑法’,另有‘白鹤四破’,在下方才使的是‘四破剑法’平日很少使用,不为外界所知。”
  金笛解元叹了口气道:“贵门素以剑术著称,果然名不虚传。”
  绝情仙子美目流盼,含情脉脉的问道:“杨少侠要去哪里?”
  杨继功不敢向她多看,低头道:“在下师仇未报,天涯追踪,誓必手刃闻老贼。”
  绝情仙子咬着嘴唇,沉吟道:“我想到一件事,只是未能确定……”
  杨继功问道:“管仙子想到了什么事?”
  绝情仙子看了金笛解元一眼,问道:“文解元你觉得飞天神魔武功如何?”
  金笛解元敞笑道:“见面不如闻名。”
  绝情仙子道:“那你就错了。”
  金笛解元道:“兄弟哪里错了?”
  绝情仙子道:“闻于天成名三十年,号称黑道第一高手,据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得出三招……”
  金笛解元大笑道:“江湖上人,就喜欢加油加醋,把他说得神出鬼没,今天咱们至少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飞天神魔并不像传说的那么高深莫测。”
  绝情仙子道:“不,三十年来,江湖上不知有多少顶尖儿的高手,死在飞天神魔闻于天手下,而且没有一人,能够走出三招,这是事实,决非传闻失实。你我都是江湖人,应该知道盛名决不可能侥致,尤其像他两手血腥,使人闻名丧胆的凶人,没有真才实学与过人之长,飞天神魔这四个字,也决不可能保持三十年不衰……”
  金笛解元瞿然道:“管仙子认为方才这个闻于天,不是他本人?”
  绝情仙子道:“我确有如此想法,因为方才这人,如论武功,确实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也胜过尔我甚多,但和传闻中的飞天神魔相较,那就差得太远了。”
  金笛解元连连点头道:“管仙子果然心细如发,你这一说,配弟也觉得方才这令飞天神魔,太以稀松了些,你说会不会是老魔头的门下?”
  绝情仙子道:“闻于天在江湖上享誉达三十年之久,别说三十年了,就是有二十年时间,以他的武功,也足够教出一批具有一流身手的化身来。”
  杨继功想了想道:“不错,像方才这厮的武功,和先师只在伯仲之间,决难一举杀害先师和师叔两人。”他凝目注着远处,说道:“老贼门下,已有这般高绝身手,老贼的武功,那是当真高不可测了。”
  绝情仙子道:“我之所以要提醒杨少侠,也在于此,因为你今天险胜了三十年来无人能敌的飞天神魔,心中难免潜生轻敌之心,飞天神魔能使江湖人闻名丧胆,不敢提起他的名字,要以手势来代表,只此一点,可见决非寻常之辈……”
  她看了杨继功一眼,续道:“杨少侠要天涯追踪,为师报仇,据我猜想,杨少侠可能另有奇遇,报仇之举,有志者事竟成,自能在你手里,完成心愿;但也许还要经过一段艰苦奋斗,因此我有两句话奉赠,那就是胜不娇,败不馁。”
  杨继功听得肃然改容,朝绝情仙子作了个长揖道:“管仙子金玉良言,杨继功永铭诸心,时刻不敢或忘。”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道:“你记着我的话就好。”接着回头朝金笛解元问道:“文解元要去哪里?”
  她多少年来,从未对金笛解元假以颜色,这回居然美目流盼,问他要去哪里?
  金笛解元一时欣喜欲狂,连忙答道:“兄弟没有一定去处,不知管仙子有何吩咐?”
  绝情仙子道:“咱们蒙杨少侠两次出手相助,无以为报,我想咱们可以帮杨少侠做一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
  金笛解元不假思索,连声道:“愿意,愿意。”
  绝情仙子道:“飞天神魔若是确已训练了不少门人弟子作为替身,必有他的老巢,他要训练门人弟子,扮作他的模样,在江湖上到处活动,必有他的目的,这两件事,对杨少侠誓志报雪师仇,有甚大关系,咱们行走江湖,不妨随时加以密切注意,只要咱们和杨少侠约定一个记号,随时联络,也可稍尽咱们一点心意。”
  明明是她要帮助杨继功,却硬把金笛解元拖了过来。
  金笛解元只要绝情仙子说出口的事,他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闻言连连点头道:“就这么办,反正兄弟一切都听管仙子的。”
  杨继功虽也时常下山,在江湖走动,但白鹤门很少和其他门派来往,江湖上没有什么朋友。要替师父、师叔报仇,本来认为只要找到飞天神魔拼死一战,把他杀死,就算报了大仇。
  但经绝情仙子一说,飞天神魔好像羽党甚众,自己就显得孤立无援,闻言不禁深为感动,抱拳道:“敝门惨遭大故,在下孓然一人,江湖上没有一个朋友,二位若肯赐助,在下感激不尽。”
  金笛解元道:“杨兄弟不用说感激的话,咱们约个暗号,如有消息,就可很快传到了。”
  当下就和杨继功互相约定暗号。
  绝情仙子道:“闻于天已经去远了,咱们该分头上路才是。”说完,回头朝杨继功脉脉含情的举了举纤纤玉手,说道:“杨少侠后会有期,咱们走啦!”
  和金笛解元相偕下山而去。
  杨继功望着两人去远,就举步朝祖师殿行来,到得洞前,但见两扇铁门已经掩上,只是并未上锁。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前来叩拜祖师爷,并未掩上铁门,这是谁掩上的呢?
  伸手推门而入,走到祖师塑像之前,只见师祖身侧那只白鹤,也已恢复原状,目光一注,忽见地上多了一张素笺,平放在白石地面上。
  杨继功俯身取起,那是一张粉红色的纸笺,上面写着一笔清秀字迹,写的是一首古体诗:
  玉箫江湖儿,
  孤剑万里驰,
  柔情应未绝,
  逢君系妾思,
  殿深君不见,
  但见鹤影移!
  问君何所在?
  此心永不离。
  信上没有具名,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已可证明出自女子手笔。
  不!只要看了诗句,已足够说明这首诗是谁写的了。
  杨继功脸上傲微发热,暗道:“原来前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上来,也看到白鹤移动和自己进入洞窟的一幕了。由此看来,她独自坐在大石上,用意是怕有人闯了进来,才守在祖师殿外,替自己护法的。诗中情意缠绵,明明是向自己剖心示爱。”
  细想当时情形,从她故意说情郎是飞天神魔,原想把金笛解元唬退,及至飞天神魔现身,她和金笛解元联手,抢在自己前面动手,那是怕自己不是飞天神魔的对手。她处处都为自己打算,方才临走时又约了金笛解元同行,为的是怕这张诗笺,被金笛解元看见了。
  他手中拿着诗笺,怔立当场,真有“最难报答美人恩”的感觉!但接着又暗暗叹息一声:“自己师仇未报,随时都可能和老贼偕亡,哪有心情顾及儿女之私?管仙子啊管仙子,文解元对你一片痴情,你应该接受他的爱才是。”
  收起诗笺,朝祖师神像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然后回身退出,关起两扇铁门,锁上大铁锁,才直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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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身外化身
  江西,也有一个崆峒山。
  据江西省志的记载:“崆峒山自南康婉蜒而来,章贡二水,夹而北流。”
  山在赣州之南,亦名空山,又曰望山。
  清晨,东方刚透鱼白,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在崆峒山削壁夹峙的一道深谷中,这时正有一条人影,起落如飞,疾奔而来。
  这条峡谷,斜斜向里弯去,目光所能看到的,还不到三丈来远,可见弯度之深。这就是峻险出名螺狮谷。
  那条人影奔行极快,就当他奔近谷底之时,突听有人低喝一声:“打!”
  一蓬蓝汪汪的淬毒丧门钉,迎面射出!
  就在这一声“打”字出口,他背后同时有一蓬喂毒没羽短箭,激射过来!
  丧门钉一共二十四支,所取部位是身前二十四大穴。没羽短箭一共二十一支,取的是身手二十一处要害。
  从丧门钉和没羽短箭打出的手法看来,这两人内力精湛,认穴奇准,一前一后相配合,迅如电闪雷奔。
  那正在奔行而来的人,身手也毫不含糊,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身形一晃,横闪而出。双手疾发。两只袍袖由上翻下,由外翻内,轻轻一兜,左手卷住二十四支丧门钉,右手也同时卷住了二十一没没羽短箭。
  身形接着一个飞旋,双袖扬处,左手衣袖接住的二十四支丧门钉打向身后,右手衣袖接住二十一支没羽短箭反向身前打去。这一下闪身兜接暗器,和旋身扬袖,当真动作如电,身法、手法,无不美妙已极。紧接着但听前后石壁上,发出一阵“叮”“叮”轻响!
  二十一支没羽短箭,依然各按身后二十一处穴道,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前面石壁之上。
  二十四支丧门钉,也各依身前二十四处穴道部位,整整齐齐的钉在他身后那堵石壁之上。
  用衣袖兜接暗器不难,难在把接到的暗器,再打出去,仍然按照原来所取的穴道,排列整齐,钉上石壁。
  这一手,可说神乎其技!
  那人双袖挥出,连停也没停,扬长往里行去。
  走了不过一箭之遥,前面两方比人还高的巨石,并立如门,右首巨石上还写着一行大字:“误入此谷者,自残一肢,迅即退出,可保性命。”
  左首巨石上也有一行大字:“擅入此谷,不速遇者死。”
  那人到了此处,脚才行停止。
  他一路奔行而来,身法实在太快了,连他用衣袖兜接暗器,也只不过身形一闪一旋,毫不停留,使人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直到此时,他面对石门,停下步来,才看清楚他是个青衫飘逸的中年文士,生得剑眉朗目,丰神清俊。
  你当他是谁?赫然是飞天神魔闻于天是也。
  这时那石门内,缓缓走出一个身穿半截黄衫、手拄长拐的跛子老头,望了望青衫文士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青衫文士躬身道:“半夜子时。”
  黄衫跛子左手一伸道:“给我看。”
  青衫文士慌忙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双手递上,黄衫跛子接到手中,双目凝注,细看了一眼,才把玉牌交还给青衫文士。
  原来玉牌正面,雕刻的是一只生了两个翅膀的老鼠。
  黄衫破子面情冷漠,喝道:“进去。”
  青衫文士揣起玉牌,双手抱拳,朝黄衫跛子拱了拱手,然后举步往石门中走去。
  门内,迎面是一道巨石屏风,屏后原是一条隧道,不但两边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镜,就是踩在脚下的青石路,同样光可鉴人。
  这山洞隧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大片绿油油草地,四周用白石砌成许多大小不等的花圃,种着各色不知名的奇花异卉,嫣红姹紫,花香袭人!
  北首山麓,翠竹千竿,一排五槛楼房,古朴清幽,兼而有之。
  楼左有溪,溪边有亭,亭前有鹤,一派古雅,使人触目顿生“归隐名山吾爱斯”的感觉!
  草坪上,早已坐着十几个青衫中年文士,他们面貌、衣着,甚至挂在嘴上的笑容,都和从隧道中急步进来的青衫文士,无不相同。
  青衫文士一直走到草坪中间,在围坐着的十个青衫文士上首预留的空位上,盘膝而坐。
  十个青衫文士一齐朝他欠身为礼,口中叫了声:“大师兄。”
  为首青衫文士面含微笑,朝众人点头答礼,说道:“诸位师弟好。”随着话声,双目转动,看到自己右首还有一个空位,不觉奇道,“三师弟怎么还没来?”
  左首一人道:“大概也快到了。”
  这样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依然不见有人前来。
  但听竹楼上传出一阵清脆的叮叮玉磐之声!
  为首青衫文士瞿然道:“师尊醒来了。”
  话声中,十一个面目酷肖的青衫文士一齐倏地站起,分作两行,面向竹楼,恭身而立,状极虔敬。
  这时但听竹楼上有人朗声吟着诗句:
  “山林啸傲自封侯,
  流水天风作唱酬;
  仗剑江湖三十载,
  书生应不负吴钩。”
  吟声清朗,飘逸悠长!
  楼前十一个青衫文士,听到吟声,更是必恭必敬,连头都不敢稍抬。
  两扇竹扉,缓缓启开,一名长发披肩,穿着一套淡紫色窄腰身衣裙的美丽少女,手托玉盘,盘中放着一把精细古雅的茶壶,俏生生朝亭中走去。
  十一个人低头肃立,但二十二道眼光,被轻盈地踏在柔嫩细草上的一双天然玉足,看迷了眼!
  原来紫衣姑娘赤着双足,那品莹、白嫩、纤秀,如同软玉,完美无疵,实在是上帝的杰作。
  紫衣姑娘轻快的走入亭子,把盘中茶壶、玉盏,一起放到白石凿成的小圆台上。
  这时另一名长发披肩,穿着—套淡青色窄腰身衣裙的美丽少女,同样手托玉盘,盘中放着四个细瓷碟子,还覆着圆形瓷盖,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这姑娘同样赤着一双天然美足,晶莹、白嫩、纤秀,如同软玉,完美元疵,轻盈的踏着茸茸柔草,进入亭子。
  把盘中四个碟子,一双牙箸,在石桌上摆好,然后又轻盈的循着原路,回进竹楼而去。
  十一个人不敢抬头,他们眼睛看到的,只见两双粉嫩的玉脚,踏在嫩草上,走来走去,在眼前晃动!
  他们谁都看的怦然心动,但谁也不敢抬起头来,看看生着这两双如此美好玉足的姑娘,她们面貌究有多美?
  这时,竹扉中,又有人出来了!
  那是一个身长玉立的中年文士,一身青纱长衫,面目清雅,气度雍容,一双朗若明星的眸子,闪闪有光,脸含微笑,缓步走出。
  奇怪的这中年文土和楼前恭立的十一个青衫文士,不但面目酷似,就是身材、举止、脸上经常挂着的微笑,都是一模一样!
  但也有两点不同之处:
  这青衫文士一张清俊的脸上,好像从皮肤里透着一层晶莹如玉的宝光,这是十一个青衫文士脸上所没有的。
  还有就是气度,那十一个青衫文土,如果只有单独一个人,你看他也很够飘逸,很够雍容,但和这位青衫文士一比,就差得太远了!
  他那种丰神俊朗,风流儒雅的风度,旁人是无法模仿的。
  尤其是他在微笑之中,虽然令人可亲,但也另有慑人之威,你只要多看他几眼,就会感到笑中有煞!
  这青衫文士,自然是十一个青衫文士口中的“师尊”了。
  十一个青衫文士如果都是飞天神魔闻于天,那么这青衫文士该是真正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了。
  青衫文士身后,紧随着两个少女,一个白衣,一个浅绿,两人同样赤着双足,同样的白嫩纤秀,美好无疵,像用羊脂白玉精工雕刻出来的一般。
  青衫文士才一从竹扉现身,鹄立草坪之上的十一个青衫文士一齐跪了下去,门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青衫文上颔首道:“起来。”
  十一个青衫文士动作如一,叩了几个头,从地上站起,分立两行。
  青衫文士目光如星,瞥了众人一眼,徐徐问道:“摄提格还没有来么?”
  十一青衫文士躬身应了声“是”。
  青衫文士徐徐说道:“我派他去庐山,照说今天一定会赶来的。”
  青衫文土口中说着,人已缓步踏着草坪,跨进亭子,在面向东首的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
  绿衣姑娘立即趋上一步、一双纤纤五手捧起紫沙茶壶,在玉盏中倒好一盅茶。
  白衣姑娘也不怠慢,轻盈的走近石桌,伸手把四个瓷碟上的圆形瓷盖,依次掀开,放到边上。
  原来瓷碟中是四式美点、红豆糕、玫瑰酥、鸡丝卷,鲜虾饺,瓷盖掀开,热气蒸蒸,一看就使人馋涎欲滴!
  这魔头倒会享清福!
  青衫文士伸手取起白玉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抬头笑道: “今天又是你们四个,一人做一件?”他取起牙箸,夹了一个鲜虾饺,回头朝白衣少女笑道:“我猜这虾饺准是飞儿做的,对不?”
  白衣少女脸上泛起了甜蜜而妩媚的笑容,娇声道:“才不是呢,今天是紫儿和青儿做的。”
  她这一笑,就好像开放了的百合花,使人可以闻到甜香。
  青衫文土把虾饺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阵,依然含笑道:“我是因你喜欢穿白色,这虾饺白如玉,才猜想可能是你做的。”
  白衣少女脸颊微赧,娇笑道:“那么绿云妹子穿的是绿衣,天君说她做什么呢?”
  绿衣少女羞急的道:“你别缠到我头上来好不?”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绿儿最拿手的,自然是艾青饺了。”但就在他话声甫出,突然抬头喝道:“什么人?”
  他这喝声,听来相当平和,其实这句话,至少也传出去二三十丈之外。
  站在亭前的十一名青衫文士听得齐齐一怔,忍不住回首朝谷外望去。
  就在此时,但见一道人影,快若流星,从谷口处飞起,划空而来,泻落亭前!
  这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紫袍,生得脸如锅底,黑中透紫,豹头环眼,络腮胡子,活像戏台上的猛张飞。只见他双手一拱,躬身道:“属下申长庆参见天君。”
  他—开口,就声若洪钟。
  膏衫文士含笑道:“申兄来的如此匆忙,想来有什么消息了?”
  申长庆道:“是,属下是据崂山二怪走告,天君门下摄提格,已在庐山遇害。”
  青衫文士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问道:“崂山二怪,怎知他是摄提格?”
  申长庆道:“他们自然不知道,因此十分惊骇,认为遇害的真是天君了。”
  青衫文土问道:“摄提格死在何人之手?”
  申长庆道:“据说死在银发魔女柳飞燕预先埋伏的‘七星化血阵’中,尸骨无存。”
  膏衫文士听得脸色大变,徐徐说道:“银发魔女……会是她……”目光一注,问道:“如此说来,金风钩也落在银发魔女手中了。”
  申长庆道:“这个崂山二怪没说,属下也不清楚。”
  青衫文士目光朝鹤立亭前的十一个青衫文士说道:“你们记着,以后你们遇上银发魔女柳飞燕,能避则避,不准和她动手。”
  十一名青衫文士心中虽觉奇怪,但谁也不敢问,躬身应了声“是”。
  申长庆道:“目前江湖上到处都盛传着天君遇害的消息,属下觉得天君就该让几个哥儿们,到处走走,使大家知道天君化身无数,遇害之说,自可平息下去。”
  青衫文士颔首道:“申兄说的也是。”
  申长庆道:“天君如无吩咐,属下告退。”
  青衫文士自顾夹了一块红豆糕,慢慢吃着,他没作声,申长庆自然不敢走。
  过了半晌,青衫文士才徐徐问道:“摄提格死在‘七星化血阵’中,是崂山二怪亲眼目睹的么?”
  申长庆道:“正是。”
  青衫文士道:“你让他们把过去的忘了。”
  申长庆抬头问道:“天君是要属下暗中给他们服下‘忘忧散’?”
  青衫文士含笑道:“难道还有旁的办法,让他们忘记过去的事?”
  申长庆惶恐的道:“是,是,属下遵命。”
  青衫文士喝了口茶,说道:“没事了,申兄请便。”
  他一直面带笑容,说的相当客气。
  但申长庆站在那里,一颗心始终悄悄不安,直到此时,听到“天君”,这声“请便”,申长庆才如释重负,躬身道:“属下告退。”
  转过身,双足一顿,身似长虹,朝谷外电射而去。
  青衫文士回头看看肃立面前的十一个青衫文士,忽然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十二弟子随了我二十年,足迹所至,江湖上人,无不颤栗,没想到中遭会折去一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你们如果没有什么报告,可以回去了,方才申长庆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大家不妨到处走走,让外面知道为师并未遇害,有事我自会命天使随时传命,好,你们去吧!”
  十一个青衫文土一齐躬身应“是”。
  只有为首的青衫文士在躬身之时,忽然应声道:“弟子困敦,有事要向师尊禀报。”
  读者诸君自然早已知道坐在亭内的青衫文土,正是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亭外十一个青衫文士,则是飞天神魔门下“十二弟子”。这十二个自小经过整容,因此面貌和飞天神魔一般无二。
  他们早已不知自己姓名,现在每人用的名字,是以十二地支的别称为名。
  那是:子、困敦(大弟子),丑、赤奋若(二弟子),寅、摄提格(三弟子),卯、单阙(四弟子),辰、执徐(五弟子),已、大荒落(六弟子),午,敦祥(七弟子),未,协洽(八弟子),申、君滩(九弟子),西、作噩(十弟子),戌、阉茂(十一弟子),亥,大渊献(十二弟子)。
  飞天神魔闻于天目光缓缓落到大弟子困敦的脸上,问道:
  “你有什么事?”
  困敦躬身道:“五天前,弟子在九岭山十八渡附近,遇到崂山二怪,两人中的老二内伤极重,据大怪说,是被一个年青书生所伤……”
  飞天神魔道:“崂山二怪一身功夫,在江湖上已算得一流高手,他是怎么受的伤?”
  困敦道:“他打出的阴风掌,被人家护身真气反震所伤。”
  飞天神魔微微动容道:“护身真气,属玄门罡气功夫,目前江湖上,还有二个老不死,练过罡气功夫,一个年青人居然练成护身真气?”
  困敦道:“弟子据报,就特地赶去,弟子听师尊说过,各大门派弟子,如有技艺出众的人,应该及早铲除,免贻后患……”
  飞天神魔道:“你把他杀了,唉!如能把他收归为师门下,岂不更好?”
  困敦道:“弟子赶去,他正在大言不惭的说要会会师尊……”
  飞天神魔微笑道:“初生之犊,如此说,他死在你手下,也是咎由自取了。”
  困敦道:“弟子没有把他杀死,”
  飞天神魔有些意外,他知道大弟子困敦,随自己多年,在性情上也和自己颇为近似,心狠手辣,出手不留活口。此时听说他没有杀死那人,至少也废了人家武功,心中还暗暗叫了声:“可惜了。”随手举起玉盏,喝了口茶。
  只听困敦续道:“弟子和他动手不过三招,就被他削断一截剑尖……”
  飞天神魔脸色微变,徐徐说道:“你们十二支金剑,虽和为师那支不能相比;但也是为师请铸剑名家欧阳冶用缅铁合金精炼而成,平日削铁如泥,怎会被他削断?”
  困敦道:“他不但使的是寒螭带,而且那三招剑法,变化莫测,弟子自知不是他的敌手……”
  这下听得飞天神魔神情震动,问道:“你敌不住他三招?”
  困敦低下头,嗫嚅说道:“那三招之中,弟子仅能接住第招,第二招已无法招架,总算仗着身法闪开,第三招弟子根本没有看清楚,就被削断了剑尖。”
  飞天神魔耸然道:“为师给你们详细讲解过天下各大门派的剑法源流,他使的是什么剑法,你总看出一点数路来了?”
  困敦道:“弟子愚鲁,一点头绪也看不出来,只觉他剑势奇幻,一招之中,含着许多变化,虚实互见,可以任意取敌,这种剑法,弟子从未见过。”
  飞天神魔简直不敢相信,他门下大弟子会在三招之内,败在人家剑下,不觉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困敦道:“他自称谢少安。”
  飞天神魔又道:“有多大年纪了?”
  困敦道:“不过二十左右。”
  飞天神魔敞笑一声道:“武林中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少年高手,哈哈哈!”
  侍立他右手的白衣少女飞云娇声说道:“天君何故大笑?”
  飞天神魔道:“此人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成就,日后必为本门大患,我若不能收服他,就得把他除去。”
  飞云道:“除去自然是不及收服的好,何况天君门下十二弟子中,已经缺了一个,拿他来补摄提格的缺,岂不是好?”
  飞天神魔点头道:“飞儿此言,正合我意。”困敦在亭外躬身道:“弟子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师尊。”
  飞天神魔讶然道:“你还有什么事?”
  困敦道:“三日前,弟子在白鹤峰遇上李松涛的大弟子青鹤杨继功,他不但破了弟子的‘天音慑魄’,还以一种怪异身法,破了弟子的‘无形掌’……”
  这话听得飞天神魔不禁又是一怔,目射奇光,说道:“李松涛在为师手下,最多走出三招,以你近来的武功,已不在李松涛之下,难道李松涛的徒弟,还胜得过他师父?”
  困敦道:“但他一声大喝,就震散了弟子的‘天音慑魄’,确是事实,尤其……”
  飞天神魔道:“你把当时的情形,说与为师听听。”
  困敦应了声“是”,就把当日自己巡视白鹤峰之际,在山腰上如何遇见绝情仙子和金笛解元文必正。
  自己如何施展“天音慑魄”,正要得手,杨继功一声大喝,从崖上飞落,震散天音,声言要替师父师叔报仇……
  飞天神魔一摆手道:“且慢,杨继功能以一声大喝,震散天音,功力自然在你之上了。”
  田敦道:“正是,弟子感到他在内力上胜过弟子甚多。”
  飞天神魔问道:“这姓杨的有几岁了?”
  困敦道:“大概二十四五岁。”
  飞天神魔忽然大笑道:“你们十二个人,今年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从襁褓时起,就由为师以魔教特殊练功之术,助长功力。近年来,你们都曾遇上过不少成名人物,结果都败在你们手上,这就证明了一点,你们一身修为,已足可抵得普通武林中人三十年的苦练。”
  困敦道:“弟子知道。”
  飞天神魔道:“至于白鹤门的武功,源出少林,又渗杂了道家练气功夫,还不失是武学中的正宗,决无他径可循,那姓杨的什多岁年纪,算他从几岁练功起,最多也不过十几年修为,如何能胜得过你?”
  困敦道:“但他内力上,确是胜过弟子甚多,他那声大喝,使弟子心弦受到强烈震动,因而把天音悉数震散。据弟子估计,他那声大喝,少说也有五十年以上的修为。”
  飞天神魔莞尔笑道:“就是李松涛,也不过五十多岁的人。”
  困敦道:“弟子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尤其他使出来的怪异身法,转如陀螺,一下就破去弟子的‘无形掌’……”
  飞天神魔道:“好,再说下去。”
  困敦接着说出金笛解元文必正如何抢在前面出手,绝情仙子管弄玉和他联手出击,自己如何剑伤金笛解元,在他后退之际,发出“无形掌”。杨继功以陀螺般的怪异身法,破了“无形掌”,如何一下截住自己金剑,替下被自己圈入剑下的绝情仙子,就这样,自己和杨继功动上了手……
  飞天神魔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一双精光如电的目光,紧注在困敦脸上,静静的听他述说。
  站在困敦身后的十个师弟,也无不面露惊异,聚精会神的聆听,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江湖上居然有人敢和师父作对,在他们的像中,这是难以置信的。
  困敦面对师父,叙述他和杨继功这一战,讲的十分详细,自己剑势出手,一再被对方破解。当然他只能说出自己剑招被破,说不出如何被破的道理来。
  这样一直处于下风,打到第七十二招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自己一剑刺中杨继功右肩,但一柄金剑,也被杨继功削断。
  天君座下首席大弟子,在白鹤门弟子的剑下,竟然没走出百招,就被人家削断了宝剑!
  他十个师弟全都听得变了脸色,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透。
  飞天神魔清俊的脸上,变的相当阴沉,直到困敦说完,才勉强笑道:“为师听了你这番话,简直怀疑你是不垂闻于天的徒弟。”
  这话也没错,飞天神魔纵横江湖三十年,从来挫败过一次,但困敦在短短十天工夫之内,一败于谢少安,再败于杨继功,这对飞天神魔来说,委实是难以置信之事。
  困敦汗流浃背,扑的跪倒地上,叩头道:“弟子该死,替你老人家丢人……”
  飞天神魔微微一笑道:“起来,为师并无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李松涛的徒弟,在百招之内,击败我闻于天的徒弟,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困敦如遇大赦,从地上爬起,恭声道:“弟子说的句句是实。”
  飞天神魔芜尔笑道:“为师知道你说的句句是实。”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徒儿,你断剑带来了吧?”
  困敦道:“弟子带来了。”
  说完,从身边取出一段剑柄,正待双手呈上。
  飞天神魔一招手,困敦手中的一段剑柄,忽然凭空朝亭中飞去,落到飞天神魔手掌之中。
  飞天神魔目光一注,突然神色大变,问道:“你方才说,最后一招使的是‘物换星移’?”
  困敦不敢抬头,口中应了声“是”。
  飞天神魔目注半截剑柄,徐徐说道:“这一招共有七个变化,都是以剑尖攻敌,如今只剩下一段剑柄。”口气微微一顿,抬目道:“而且这一剑,你也并没有刺中对方肩头。”
  困敦道,“弟子确实刺中杨继功右臂肩头,弟子明明看到他后退之际,血流如注,这是千真万确的。”
  飞天神魔道:“你只是看到他肩头血流如注,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刺中他的,对不对?”
  困敦垂头应“是”。
  飞天神魔笑了笑道:“这就是了,这是你在第一个变化发出之时,他削断你第一截剑尖,那时双方都在久战不下,气贯剑身,剑尖虽断,余势不歇,向他右肩飞射过去,划破他的肩头,由这一点看来,他使的这套剑法,竟然还只是初学乍练,连剑招变化的性能,都还未完全熟谙……”
  他缓缓仰首向天:“以一招尚未纯熟的剑法,就能胜我闻于天的门下?”说到这里,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之上,瞿然道:“莫非白鹤门另有一套平日轻易不准练习的剑法不成?”
  这魔头果然厉害,一语就被猜中。
  就在此时,只听竹楼上嗤的一声娇笑,接着问道:“天君认为白鹤门这套剑法很厉害么?”
  声如出谷黄莺,又娇又媚!
  这时但见湘帘卷处,竹楼窗口,露出一个云譬如螺,笑靥迷人,身穿银红衫子的美人儿。
  她凭窗而坐,只露出半个身子。但那副秋水为神玉为骨,
  桃花如脸柳如眉的妖娆模样,只要是男人,谁都会看得怦然心动!
  飞天神魔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小红,这里没你的事。”
  银红衫子的美人原来叫小红。
  只听她撒娇道:“谁说没我的事,我偏要问。”
  飞天神魔丰神俊朗,配这样一个妖娆美人,倒真是天生一对。
  自古以来,英雄难逃美人关,天大的魔头,也逃不过这一关。
  飞天神魔笑了笑道:“好吧,你要问就问。”
  小红嗯了一声,朝飞天神魔嫣然一笑,才娇滴滴问道:“困敦,你说说看,那叫谢少安的和杨继功,这两人,谁武功高?”
  困敦转过身子,恭敬的道:“回夫人,弟子一时很难分得出来,好像是那谢少安要高些。”
  不叫她师娘,却叫她夫人。只听小红格的娇笑一声问道:
  “天君打算把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飞天神魔沉吟道:“我还想不通杨继功只是白鹤门的一个门人,何以在内功上,会有如此神速成就,但姓谢的和杨继功两人,目前不除,日后必为本门强敌。”
  小红嫣然一笑道:“天君把这件事,交给奴家去办,你看如何?”
  飞天神魔放下手中把玩的剑柄,回头笑道:“有你映红夫人主持,我哪有什么意见?”
  映红夫人,这名称更有些怪!
  映红夫人轻巧的笑道:“那就好,我正因这里住的十分厌烦了,想出去走走,顺便就替天君把这两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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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蛇蝎美人
  庐陵,居赣江中流的西岸,是一个大城市,但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不在城内,而在南门外的沿江一带。
  茶店、酒肆、楚馆、秦楼,和大大小小的客店,是形成都市繁荣的主要条件,此处自然也不例外。
  临江阁,是这里最有名的茶楼,楼有三层,下面一层是水阁,槛外三面临水,卖的是茶。
  临江阁的二、三层,则是酒楼。这时正当已牌稍偏,距午时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
  下层茶楼,人声鼎沸,生意十分兴隆,就是二层楼上,此刻也已有五六成座头,宽大的楼梯上,三三两两,不停的有客人上去。
  青鹤杨继功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长衫,肩头背着一个长形的青布囊,正朝宽阔的楼梯上走去。
  还未跨上二楼,乱哄哄的人声,已经先传到耳际。
  人,从一生下来,就是制造噪音的动物。
  杨继功跨进二楼大厅,眼看三间大敞厅,已有不少食客,人头济济,他随便找了个座头坐下。
  跑堂的替他倒了一盅茶,摆上杯筷,一面哈着腰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杨继功随口道:“随便炒两个下酒菜,酒要花雕。”
  跑堂连连应是,躬身退去。
  青鹤杨继功取起茶盅,喝了一口,只听右首桌上,有人郑重的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前些口子,敝局张镖头经过九江,九江城里正在盛传着这件事儿,有人亲眼看到银发魔女和陌上风柳如春母子从庐山下来,如今江湖上都已传遍了。”
  杨继功听得心中猛然一动,这一路上,他也听到了传闻,说飞天神魔闻于天六天前,死在庐山铁舟峰西南一处山谷前面,银发魔女先埋伏的‘七星化血阵’中,落得毛发尽化,尸骨无存。
  这话听得杨继功大感惊奇,五天前,自己还在白鹤峰和飞天神魔动过手,但一路上,人家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着,他心头不禁渐渐起了怀疑!
  到底死在庐山的飞天神魔和自己动手的飞天神魔,孰真孰假?
  这一路,他是看到金笛解元的记号,跟踪下来的,从记号上看,金笛解元似是发现和自己动手的飞天神魔,朝这条路上来的。
  此刻听到邻桌有人提起此事,焉得不注意?
  只听另一个人道:“这消息未必是真,这几天,又有另一传言,说是他在五天前,在白鹤峰,被白鹤门李松涛门下一个徒弟,削断宝剑,仓皇逃走。
  杨继功心中暗道:“看来江湖上消息传的真快。”
  先前那人道:“刘兄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另一个人嘿的笑道:“听谁说的?底下茶园里,昨天就在传说了。”
  先前那人道:“你说李松涛那徒弟姓什么?”
  另一人道:“好像是姓杨,据说他的一声大喝,就救了绝情仙子管弄玉和金笛解元文必正两条性命……”
  先前那人啊道:“你说的是青鹤杨继功,哈,这人兄弟认识……”
  正好跑堂的替杨继功送来酒菜,口中陪笑说道:“客官酒来了。”
  先前那人回头叫道:“伙计添酒……”
  他“酒”字堪堪叫出,忽然“咦”了一声,倏地站起,哈哈大笑道:“杨少侠也在这里,真是巧极了。”
  随着话声,朝杨继功座头走来,一面继续说道:“杨少侠这几天真成了风头人物,消息传出,轰动了大江南北……”
  这人浓眉大眼,面色黧黑,一看就知是个豪爽的人。杨继功觉得他十分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来?
  这人说话嗓门不小,本来乱哄哄的嘈杂人声,忽然一静,大家一齐向他和杨继功投来惊奇的眼光。
  那是因为他说了句“消息传出,轰动了大江南北”,大家都想看看这“轰动大江南北”的是何等人物。
  他没待杨继功开口,得意的回过头去,朝另一个镖师装束的人招呼道:“刘兄,来,来,兄弟给你引见,这位就是方才你说的一剑削断闻天君金剑的白鹤门杨继功杨少侠,人称青鹤的便是。”
  他此话一出,全堂食客不约而同都转头看来。
  飞天神魔闻于天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白鹤门的弟子居然一剑削断闻天君的金剑,谁都要一瞻青鹤杨继功的丰采。
  那姓刘的镖师早已站起身来,朝杨继功抱抱拳道:“原来是杨少侠,兄弟刘长源,久仰,久仰。”
  杨继功有点窘,慌忙站起抱抱拳道:“刘老哥好说。”一面朝先前那人含笑道:“老哥十分面熟,只是在下一时想不起来,真是抱歉之至。”
  那人爽朗的笑道:“兄弟王三槐,去年在上高何老师父那里,见过杨少侠。”
  上高何老师父,昔年原是一位老镖头,现在开了一家米行,杨继功每次下山,采购食粮,都是在何老师父那里落脚。这一提,青鹤杨继功连连点头道:“王老哥说的没错,难怪在下觉得十分面善了。”
  王三槐目光一动,问道:“杨少侠只有一个人?来,来,来,叫跑堂的把饭菜搬到一起去,咱们要好好敬杨少侠几杯。”
  刘长源招呼伙计,把杨继功的酒菜,一齐搬到自己桌上。
  这几天,江湖上正盛传着两件消息:
  一是飞天神魔丧在银发魔女的“七星化血阵”中,落得毛发尽化,尸骨无存。
  一是自鹤门下杨继功在白鹤峰削断飞天神魔的“袖里金剑”,救了绝情仙子和金笛解元。
  不论这两件事是否传闻失实,但无风不起浪,青鹤杨继功在临江阁出现,总是惹人注目的事。
  因此大家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也有人在窃窃私议,当然有些人流露出钦佩之色,也有些人流露着怀疑,至少偌大一座敞厅上嘈杂的人声,小了很多。
  王三槐替杨继功斟了杯酒,笑道:“来,杨少侠,兄弟敬你一杯,也想听你少侠那天的壮举。”
  杨继功连说不敢,和他对干了一杯,一面说道:“在下也正要请教王老哥一件事。”
  王三槐忙道:“不敢,不敢,不知杨少侠要问什么?”
  杨继功道:“就是王老哥二位方才说的,关于庐山那件事。”
  王三槐听得一怔,原来大家谈到飞天神魔,谁都不敢大声说话,方才他们两人声音说的很轻,不想会被杨继功听去了。他自然大感惊奇,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杨少侠也听到了?”
  杨继功含笑道:“在下和二位坐的较近,只是二位谈的,在下听不大清楚,是以想请教下老哥……”
  王三槐压低声音道:“杨少侠想问庐山那件事,是否觉得和少侠在白鹤峰遇上的他,有了出入?”
  江湖上人提到飞天神魔,莫不心存忌讳,不敢直称,因此王三槐口中只以“他”字来代替飞天神魔。
  杨继功点头道:“正是如此。”
  王三槐喝了口酒,说道: “这件事,兄弟保证错不了,那是敝局一位姓张的与姓赵的两位镖师,就在九江,而且……”
  他目光左右一瞥,声音压的更低:“据说银发魔女前一晚就在九江西门外的正觉庵,而且九江附近,还有人发现了几处地方,都留有银发魔女的暗号……”他不待杨继功追问,接着说道:“江湖上大家都在传说,陌上风柳如春,还是银发魔女和他生的……”
  杨继功问道:“在下要请教的,就是银发魔女,究竟是什么人?”
  王三槐咽了口口水,说道:“兄弟先前也不知道,后来还是听总镖头说的,这银发魔女原是魔教长老的女儿,三十年前,就艳名四噪,只是她虽然面如桃花,却从小就生成一头银发,大家才叫她银发魔女。据说他(他是指飞天神魔),当年不但始乱终弃,还取走了魔教一部真经,银发魔女这回才立庐山预先埋伏了‘七星化血阵’,立意要把他化骨扬灰。”
  杨继功道:“如此说,‘七星化血阵’定很厉害了。”
  王三槐笑道:“这当然了,要对付像他这样一位高手,普通阵法哪能困得住他,据说这‘七星化血阵’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阵法。就是大罗神仙,进入此阵,也要神形俱灭,武功再高的人,只要沾了一点阵中刮起的风沙,就会教你身化脓血,毛发无存。”
  杨继功道:“如此说来,飞天神魔真的有了两个……”
  王三槐道:“前一阵子,江湖上盛传着贵门李庄主和宋二侠双双遇害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继功切齿道:“不错,先师和宋师叔都死在闻老贼手下,在下立誓要手刃飞天老魔,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刘长源、王三槐听他喊出“飞天老魔”四字来,不由的齐齐一惊。
  只要听他口气,他师父、师叔,都是死在飞天神魔手下,他又怎会是飞天神魔的对手?
  看来江湖上传说他削断飞天神魔金剑之事,八成是以讹传讹。
  玉三槐试探着问道:“江湖上盛传杨少侠在白鹤峰剑败闻天君,不知此事经过如何?”
  杨继功道:“这倒确有其事,只是在下遇上老贼的那一天,照时间算来,比庐山发生的那件事,迟了一天。人死不能复生,因此在下觉得遇上的也许不是老贼本人。”
  刘长源取起酒壶,替杨继功面前斟满了酒,说道:“咱们难得遇上杨少侠,不知杨少侠能否把当日之事,说来听听?”
  王三槐接口道:“是啊,江湖上已把杨少侠说成了不起的英雄,咱们听杨少快亲口说出来,自然要比传闻真实的多了。”
  杨继功连说不敢。当下就把当日听到飞天神魔在峰头以笑声和绝情仙子、金笛解元的箫笛互拼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如何削断飞天神魔金剑为止。
  王三槐听得眉飞色舞,笑道:“杨少侠遇上的闻天君,连绝情仙子和金笛解元两人联手,都不是他对手,杨少侠却一下削断了他的金剑,只此一举,已是三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不知杨少侠何以认为他不是本人呢?”
  杨继功道:“在下初入江湖,对老贼一生,知道的不多,在下听绝情仙子和金笛解元两人说过,认为老贼武功,应该技不止此。”
  王三槐哦了一声道:“不知杨少侠到庐陵来,有何贵干?”
  杨继功道:“在下是一路追踪老贼来的。”
  刘长源震惊道:“杨少侠是说他……他也到了庐陵?”
  杨继功点头道:“是的,老贼是从这条路来的,只是在下迟了一步,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行踪。”
  王三槐、刘长源听说飞天神魔也来到了庐陵,两人脸色登时变的煞白。
  刘长源仓皇站起,拱拱手道:“王兄、杨少侠,兄弟还有点事要办,恕先走一步了。”
  王三槐跟着站起来,说道:“正是,正是,兄弟下午也有些事,杨少侠请多坐一会吧。”
  说完,和刘长潭匆匆往楼下而去。
  杨继功纵然不是老江湖,但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是因为自己说了句飞天神魔可能到了庐陵,把他们吓跑的。这 也难怪,飞天神魔心狠手辣,顺生逆死,三十年来,在大家心目中,他无异就是死神,有谁敢和他作对?
  飞天神魔若到了庐陵,自然要找自己算帐,他们和自己坐在一起,岂不是会遭鱼池之殃?
  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哂,取起酒壶,自斟自酌,喝了两杯,目光瞥处只见从三楼宽阔的楼梯上,俏生生走下一个绿衣少女。
  她穿一身浅绿衣裤,颜色清新,窄窄的腰身,好不苗条!模样更美,鹅蛋脸,新月般的蛾眉,星光灿亮的跟睛,配着红菱似的小嘴,黑得乌溜溜的两条辫子,一直垂到她鼓腾腾的前胸。
  这姑娘,你说她有多娇,就有多娇!
  女孩十七八岁,本来就是最美的时候。
  杨继功不是色迷迷的人,只望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去,自顾自喝酒。
  就在他刚斟满一杯酒,鼻子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杨继功忍不住抬起头来,那正是方才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绿衣姑娘,这时就站在自己桌横头,朝自己栈浅一笑,问道:“你就是杨相公吧?”
  她那红樱似的小嘴,笑起来露出了白玉般的牙齿,带上三分羞涩,看来更美。
  杨继功愕然道:“在下正是姓杨,姑娘找我?”
  “嗯……”绿衣少女一手拨弄着她的辫儿尖,当她和杨继功目光一对,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轻嗯一声,说道:“是我们夫人打发我来请相公的。”
  “你们夫人?”
  杨继功更加感到惊奇,愕然道:“在下和你们夫人素不相识,只怕姑娘找错人了。”
  绿衣少女眨动眼睛,望着他,问道:“杨相公的外号,叫做青鹤,没错吧?”
  杨继功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杨继功。”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这就是了,我们夫人要小婢来请的就是杨相公了。”
  杨继功疑惑的道:“不知你们夫人是谁?”
  绿衣少女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夫人,就是我们夫人咯,你见了面,自会知道。”
  杨继功道:“姑娘可知你们夫人见召,有何贵干?”
  绿衣少女巧笑道:“夫人只打发我下楼来请杨继功杨相公,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杨继功皱皱眉道:“这就奇了,在下和你们夫人素味平生,怎会无故见召?”
  绿衣少女道:“夫人要我来请杨相公,自然不会无故的了。”
  接着催道:“夫人已在恭候,杨相公快请上去了。”
  杨继功迟疑道:“在下一定要上去吗?”
  绿衣少女噘起小嘴,说道:“杨相公若是不肯赏脸,小婢如何去向夫人覆命呢?”
  这话有些嫩娇成份,但撒的恰到好处。
  杨继功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在下随姑娘上去见你们夫人就是了。”
  绿衣少女甜甜,笑道:“多谢杨相公,小婢替你带路。”
  说罢,转身走在前面。杨继功站起身,随在她身后走去,登上楼梯。
  三楼装璜得富丽堂皇,中间是一个大厅,粉壁上张挂着名人书画,陈设古雅,中间放一张紫檀大圆桌,两边八把茶几,完全和有钱人家的大厅相似。
  左右两厢,一共是四个房间,门口都垂着紫绒门帘。
  这时偌大座三楼,竟然静悄悄的不见一人!
  杨继功暗暗哦了一声,付道:“看这情形,整座三楼,是他们夫人包下来了。”
  绿衣少女一直走到左首前面房间门口,才停站身子,轻启朱唇,说道:“回夫人,杨相公来了。”
  里面传出娇滴滴的声音道:“请。”
  立时有人打起了紫绒门帘。
  绿衣少女娇躯一侧,含笑道:“杨相公请。”
  杨继功不禁有些趔趄,但终于举步跨了进去。
  这一举步,首先映入他的眼睛,是个站在门口一手掀着绒帘的紫衣少女。
  她生得和绿衣少女同样美丽,胸前也同样垂着两条乌黑有光的辫子,红馥馥的脸上,有一对大大的发光的眼睛,半含娇羞,朝他嫣然一笑。
  杨继功不敢朝她多看,抬眼朝里望去。这目光一抬,右脚已经跨进厢房,只见厢房中布置豪华,中间一张紫檀小方桌上,金杯玉箸,摆着六八个鼎足银盘,盘中菜肴十分精美。
  小方桌右首侧坐着一个头挽宫髻,身穿银红衫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的美艳少妇!尽管她脸上蒙着一层轻纱,但仍然风姿绰约,掩不住她足以今天下男人颠倒的美艳容光。
  杨继功右脚堪堪跨进厢房,就感觉到她一双明澈如水的眼波,透过轻纱,盯在他脸上。
  杨继功很少和女孩子打过交道,这一跨进厢房,就感到有些局促不安,朝银红衫夫人拱拱手,道:“在下杨继功,蒙夫人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这银红衫夫人盈盈站起,娇笑道:“这位相公就是青鹤杨少侠么?妾身久仰的很,快快请坐。”
  话声又娇又甜,听来令人舒服无比。
  这银红衫夫人身边,只有两个使女,一个就是下楼去请杨继功的绿衣少女,另一个是掀门帘的紫衣少女。
  三个人就占了临江楼第三层楼宇。
  这时紫衣少女拉开一张锦披椅子,轻轻的道:“杨相公请坐。”
  杨继功站着道:“夫人有何见教,就请说吧!”
  银红衫夫人浅笑道:“杨少侠先请坐了,再说不迟。”
  杨继功只得坐下,说道:“在下告坐,夫人现在可以说了。”
  绿衣少女适时端上一盅香茗,低声说道:“杨相公请用茶。”
  银红衫夫人含笑道:“妾身一路行来,听到不少人都在谈论着杨少侠一剑削断飞天神魔的金剑,三十年来,杨少侠是第一个胜了飞天神魔的人,因此大家都把杨少侠说成了天下无敌的少年英雄。妾身听说白鹤门下出了这样一位英雄,颇想一瞻杨少侠丰采,刚才听酒楼的伙计说,杨少侠正在二楼和两位令友饮酒,才要绿儿把杨少侠请来一见……”
  她语声柔美,一口气说到这里,接着从轻纱中,露出浅浅一笑,又道:“妾身敬备水酒,先敬杨少侠一杯。”
  紫衣少女立即手捧银壶,替杨继功面前,斟了杯酒。
  杨继功拱拱手道:“在下已在二楼用过酒饭了。”
  银红衫夫人嫣然笑道:“杨少侠不知妾身是谁吧?”
  杨继功道:“在下当然不知道,还望夫人赐言。”
  银红衫夫人徐徐说道:“杨少侠令师母,不是姜氏姜娘么?
  昔年和妾身原是手帕之交,令师母没有去世前,妾身还去过两次鹤寿山庄,那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杨少侠是否想得起来了?”
  杨继功一时记不起来,但又好像师母在世之日,确有一位闺中好友,经常到鹤寿山庄来。当下不觉肃然起立,朝银红衫夫人作了个长揖道:“在下不知夫人还是先师母的故友,方才多有失敬之处,还望夫人恕罪。”
  银红衫夫人隔着轻纱,微微一笑道:“杨少侠不知不罪,不用客气,前些日子,妾身听到李庄主遇害,心头正感惊疑,不知李庄主是如何过世的。”
  杨继功切齿道:“先师就是飞天神魔害死的。”
  银红衫夫人娇躯微微一震,惊啊道:“李庄主会是闻于天害死的么?这么说,杨少侠削断他金剑,就该是同一天的事了?”
  杨继功道:“不,那是先师遇害之后,第四天的事。”
  银红衫夫人轻哦一声道:“这些事,妾身都是道听途说,杨少侠能不能说出来让妾身听听?”
  杨继功因她是师母昔年手帕之交,就当下把师父遇害,及自己如何在白鹤峰遇上飞天神魔,大概说了一遍。
  银红衫夫人静静聆听着杨继功述说,她垂脸轻纱后面,一对明亮的眼光,闪着异采,嫣然笑道:“杨少侠果然不愧青鹤外号,青于出蓝而胜于蓝。”
  杨继功拘谨的连说“不敢”。
  银红衫夫人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起她面前的金杯,柔声道:“杨少侠那一剑,虽未能替李庄主报雪血仇,怛已名动江湖,先寒敌胆,来,这杯酒算是妾身敬你杨少侠的。”
  说完,一手轻轻掀起面纱,露出一张娇红的樱唇,瓠犀微启,沾着金杯,缓缓喝了下去。
  她垂着面纱,一张娇艳如花的脸孔,虽是隐隐可见,但总是雾里看花,隔着各层轻纱。这时掀开来的虽然仅是一角,但光看了她这红菱般的嘴唇,轻轻启动,那种优美的姿态,却已令杨继功不知不觉间,几乎看得呆了!
  银虹衫夫人左手缓缓放下掀开一角的面纱,右手把金杯放回桌上。
  站在她身后的绿衣少女眼看杨继功坐着没动,不觉轻声道:“杨相公,我们夫人已经干了,你还没喝呢?”
  杨继功瞿然一惊,如梦初醒,不由得脸上一红,惶恐的道:“夫人原谅,在下实在不胜酒力,这一杯算是在下敬夫人的。”
  说完,站起身子,又手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银红衫夫人目中飞过异样笑容,柔声道:“杨少侠不会喝酒,那就吃些菜吧!”
  杨继功欠欠身道:“不用了,在下已在二楼吃过酒饭。”
  银红衫夫人轻嗯一声,又道:“妾身有一句话想问问杨少侠……”
  杨继功道:“夫人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银红衫夫人从她蒙面轻纱巾,透出一双烟视媚眼,盯在杨继功的脸上,轻柔的道:“妾身和姜娘交谊不浅,也经常论剑,因此对贵门‘白鹤剑法’,知之甚稔,杨少侠在七十二招之中,一举削断闻于天金剑,妾身实在难以置信,莫非贵门另有克敌制胜的精妙剑招不成。”
  她眼光似烟如雾,声音如梦似幻,说不出的妖媚,令人有恍惚迷离之感!
  杨继功经魔剑雷钧输给他二十年功力,这二十年功力,抵得常人四五十年苦练,定力自然极强。
  他只感到她目光之中,好像有着吸力一般,赶快轻轻移开目光,淡淡说道:“夫人既然和先师母相识,自然知道敝门除了‘白鹤剑法’,别无剑法,在下削断老魔金剑,只能说是侥幸罢了。”
  银衫夫人微微一怔,美目中,同时闪过一丝异色,轻俏的笑道:“看来杨少侠的内功,也相当精湛,令同济刮目相看。”
  杨继功站起身子,抱抱拳道:“夫人如别无见教,在下要告辞了。”
  银红衫夫人点头道:“杨少侠既然有事要走,妾身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我如果有事,会命人捎信给你的。”
  这话说的含糊,杨继功自然不会听出她话中的含意来,当下拱手一揖,道:“如此在下告退了。”
  银红衫夫人起身道:“妾身不送了。”
  紫衣少女身形一晃,宛如行云流水,抢在杨继功面前,替他掀起了绒帘。
  杨继功跨出厢房,不觉徐徐松口气,举步下楼,走到二楼柜前,指指坐过的桌子,说道:“掌柜的,算账。”
  跑堂的赶忙趋了上来,陪笑道:“客官的酒账,秦夫人吩咐过,归三楼一起算了。”
  杨继功直到此时,才知道那银红衫夫人,原来姓秦,他取出一锭碎银子,赏了跑堂的,才下楼而去。
  出了临江阁,走没几步,突觉一阵昏眩,几乎立脚不住,栽倒地上。这一昏眩不打紧,只感到胸口作呕,喉头发痒,忍不住“哇”的一声,把吃下去的酒菜,一齐吐了出来。
  在酒楼前面吐的人,那是常有的事,路人也司空见惯,毫不足奇,但杨继功心里有数!自己平日酒量极佳,喝了这几杯酒,决不会醉。
  他心头尽管清楚,吐了一阵,酒菜全吐了出来了,胸口依然不住的泛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同时头脑昏胀,两脚也好像踩在云端里一般,全身倦怠的使不出一点气力。
  这不是醉酒,像是生了大病!
  他双手扶着一处墙壁,站定下来,但他可以感到双脚虚弱的似在发抖,胸口恶心,也愈来愈甚,不住的打着干呕,一个人简直支持不住!
  就在此时,只听身边有人说道:“兄台怎么了,可是醉得很厉害么?你住在哪里?兄弟扶你回去。”
  随着话声,伸过一只手来,扶住了自己的身子。
  杨继功回头看去,只见这人穿着一袭青衫,是个少年书生,看去有些面善,不觉低哼着道:“兄台……”
  那少年书生低声道:“杨少侠可是着了人家的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你还未落店,我先扶你到客栈里去,落了店再说!”
  杨继功一听声音,竟是绝情仙子管弄玉,这就喘息着道:“这个……怎好劳动兄台,兄……弟还未落店。”
  绝情仙子道:“不要紧,出门在外,就要朋友互助,兄弟扶你去找个店休息就好。”
  这沿江一带,有着不少客栈,绝情仙子扶着他走了几步,就有一家老赣江客栈。
  两人走到门口,早有客店的伙计迎了上来,问道:“两位相公要住店么?”
  绝情仙子道:“这位兄台喝醉了酒,要找个房间休息,你们这里可有清静上房?”
  店伙连声道:“有,有,相公让小的来扶。”
  说完,赶紧伸手搀住了杨继功,两人一边一个,扶着杨继功进入店堂,一直走到后进。
  店伙伸手推开一问房门,说道:“相公你看,这间可好?”
  绝情仙子道:“就是这间好了,快扶他进去。”
  两人搀扶着杨继功进了房间,把他放到床上躺下。
  杨继功只觉胸口不住的往上翻捅,吐又吐不出来,这份难过,简直无法形容,一躺到床上,忍不住呻吟起来。
  店伙陪笑道:“小的去替这位相公沏茶,喝醉了,只有浓茶可以醒酒。”
  说完,匆匆退了出去。
  绝情仙子等店伙走后,立即走近床前,夫切的道:“杨少侠现在感到如何了?”
  杨继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在下只是心头泛动,想吐又吐不出来。”
  绝情仙子一脸俱是关切之色,轻轻攒着双眉,说道:“你一定是着了人家的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颗朱红药丸,放在掌心,缓缓伸手到杨继功面前,说道:“这是我先师昔年秘练的解毒丹,你快含在口中慢慢化下。”
  绵软的手掌,一直送到他口边。
  杨继功只得张开嘴来,把药丸含在口中,这药丸苦中带甘,随着津液缓缓化开,一股清香药味,顺喉而下。
  他不咽下去,倒也罢了,这一吞咽,顿觉胸口一阵翻涌,打了个恶心,“哇”的一声,把吞下去的药丸,连同一大堆涎水,一齐吐了出来。
  绝情仙子看的不禁脸色微变,说道:“先师秘制的解毒丹,善解各种奇毒,怎会吐出来的?”
  话声甫出,鼻中隐隐闻到杨继功呕吐出来的痰涎,似乎含有一股怪腥,心中更是惊疑不止,轻咦一声,道:“你吐出来的痰涎,怎会有腥气的?”
  说着,俯下身去,目光注视着地上一堆痰涎看去。
  杨继功道:“仙子,这东西脏的很,快不要看了。”
  绝情仙子朝他温柔的一笑,说道:“我怕脏,还会看么?你就算中了天下奇毒,服下先师的解毒丹,至少也该减轻症状,不可能再吐,你吐出来的痰涎中带有腥气,所以我要看看清楚。”伸手又取出一颗药丸,说道:”你再含在口中,吞一颗试试看。
  杨继功依言把药丸含在口中,等药丸化开,又一口吞了下去。
  他药丸才一吞下,胸口又是一阵翻动,一股腥气,直冲喉咙,忍不住“哇”的一声,连同涎水,呕了出来。
  绝情仙子动容道:“果然不受药物,这就奇了,莫非你不是中毒……”
  只见房门启处,店伙一手端着一把茶壶,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他把茶壶放到桌上,说道:“相公喝一口浓茶,先润润喉咙吧!”一面问道:“两位相公,哪一位是杨继功,这里有一封信。”
  绝情仙子听的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自己刚扶着杨继功投店,怎会有人送信来了?”这就抬目说道:“给我。”
  店伙递过信封。
  绝情仙子问道:“是什么人叫你送来的?”
  店伙道:“小的刚从这里出去,就看到有一位穿绿衣姑娘在柜台上询问,可有一位喝醉了酒的杨相公前来投店,小的就告诉他刚才就有一位喝醉了酒的相公投店,只不知是不是姓杨?那绿衣姑娘说那准是杨相公,就要小的把这封信带进来。”
  他结结巴巴的说个没完。
  绝情仙子早就撕开封口,抽出信笺,只见信笺上,写有一行小字:“奉上解酒丸一粒,希于明日日落时分,到遂川北门买馒头一个。”
  下面没有具名,但一看字迹,就知出于女子之手。
  绝情仙子回头朝店伙问道:“那绿衣姑娘还在不在?”
  店伙道:“小的原要她等一等,她说送到就好,已经走了。”
  绝情仙子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店伙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绝情仙子等店伙走后,急忙倒过信封,轻轻往掌心一抖,果然从信封内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她凑近鼻子闻了闻,似不像是毒药,这就倒了一盅茶水,凑着嘴唇,轻轻吹子一阵,等茶水吹凉了,才转过身子,走近床前,温柔的道:“杨少侠快把这粒药丸服了。”
  杨继功由她扶起身子,吞下药丸,然后问道:“仙子,那信上……”
  绝情仙子扶着他躺下,轻声道:“你现在不用管它,先休息一回再说。”
  杨继功躺下身子,说道:“我想我是中了人家的暗算,今天要不是遇上仙子,在下……”
  绝情仙子没待他说完,拦着说道:“不用说这些话,我问你,你知道是什么人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杨继功道:“在下曾在临江阁三楼,遇上一位秦夫人,她自称和先师母相识,如今想来,可能就是她在酒中下的毒。”
  他服下那粒白色药丸,果然没有再吐,胸口作呕的情形,也渐渐平复下去。
  绝情仙子看他神色好转的很快,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杨继功点点头道:“是好多了。”
  绝情仙子嗯了一声,冷笑道:“果然是解药,但这种解药,只怕是临时性的,不能根本治疗……”目光注视着杨继功,问道:“你遇上秦夫人,是何摸样的人?”
  杨继功道:“这位秦夫人,看来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岁。”
  当下把这位身穿银红衫夫人的模样,说了个大概。
  绝情仙子又沉吟道:“江湖上没有这样一个姓秦的夫人?嗯,你说你喝了她的酒?”
  杨继功又把绿衣少女请自己上楼的经过,说了一遍。
  绝情仙子秀眉微攒,说道:“这会是什么毒呢?”
  这一阵工夫,杨继功已完全好了,翻身坐起,跨下床榻,问道:“仙子,方才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绝情仙子柔声道:“你不要再一口一声的叫我仙子,叫人听到了,立时会猜到我是谁,目前我不想让人家知道,这样,也许对我们行事要方便的多。”
  杨继功望望她,说道:“那……”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抢着道:“这样好了,我叫你杨兄,你叫我箫兄,我们只当刚认识的就好。”
  杨继功道:“在下遵命。”
  绝情仙子递过那张信笺道:“你拿去看看。”
  杨继功接过信笺,看了笺上字句,不觉奇道:“明天日落时分发,到遂川北门口买一个馒头,这是什么意思呢?”
  绝情仙子道:“目前还不知道,也许她的解药,只能维持一天,明天傍晚时光又要发作,她在馒头中,预置解药……”
  杨继功道:“她既然要害我,为什么又要送解药给我呢?”
  绝情仙子道:“她自然有作用的,只是目前咱们摸不透罢了”
  杨继功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听她的安排?不去遂川不行么?”
  绝情仙子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可是你体内毒药明日傍晚就会发作,你不去不行,再说,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她信上这么写了,你肯不去么?”
  杨继功忽然笑道:“萧兄说的是,就算明知她是个陷阱,兄弟也非去看看不可。”
  绝情仙子甜笑道:“这就是了,只是我们也不可不防。”
  杨继功道:“萧兄要和我一起去么?”
  绝情仙子深情款款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江湖经验不足,有我和你同行,总可多一个商量的人,这就是我要改扮男……”
  她没待杨继功开口,接着说道:“这一路上,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就是到了庐陵,我有事走开了一回,你就被人家暗下手
  脚,要是我跟你一起上临江阁楼,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杨继功脸上一红,感激的道:“萧兄这份情谊,真使小弟感激不尽。”
  绝情仙子柔声道:“你知道就好了。”
  杨继功想了想道:“明天咱们该当如何呢?”
  绝情仙子道:“我们两人,仍扮分作两起,你只管走在前面,我会随后跟来的,等你落店之后,我们再作商议。”
  杨继功道:“好吧,兄弟一切都听萧兄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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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劫后重逢
  第二天,杨继功结清店账,独自上路。
  从庐陵到遂州,不过百来里路,因此不用急着赶路,中午时分,在泰和打了个尖,继续上路。
  一直捱到傍晚时分,才赶到遂川北门,这时,城门就要关了,赶着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杨继功堪堪入城,就听到城墙边上,有人高喊了声:“卖馒头。”
  杨继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高个子,肩头背着木桶,站在路边,正在大声朝过路人喊卖馒头。
  心中不觉一动,举步走了过去。
  瘦高个子一见杨继功迎着走来,立即问道:“客官要买馒头?”
  杨继功点点头,从身边摸出一文制钱,递了过去。
  瘦高个子接过铜钱,翻起盖在木桶上的棉絮,随手取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了过来。
  杨继功看的暗暗奇怪,忖道:“他连看也没看,只是随手取了一个给我,难道这馒头会有什么花样?”
  接过馒头,纳入袖中。走不到三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响铃之声,一匹骏马,蹄声得得,马上坐的是一个青衫相公,正是绝情仙子管弄玉。
  她入城之后,奔行之势,已经缓了下来,只是策马徐行,朝大街上而去。
  这北门口,正是商旅必经之路,街头上就有两三家客栈。
  这时绝情仙子已经在一箭来远一家客店门前下马,早有店伙计接过马缰,牵着马匹往屋后而去。
  绝情仙子有意无意的回头朝杨继功望来,看他并无意外,才背负着手,缓步踱进店去。
  杨继功只装作初次来到遂川,路头不熟,随步走去,到得绝情仙子落脚的客栈门口,才看清上面写着“兴隆栈”三个大字,他脚下方一趋趄。
  店里伙计早巳迎了上来,招呼道:“小店客房干净,伺候周到,相公请进。”
  杨继功跨进店门,说了句:“我要一间清洁上房。”
  店伙连声应是,领着他穿过长廊,这里一排五间,收拾整齐,果然较普通客房幽静得多。
  房伙推开第三间房门,说道:“相公这间可好?”
  杨继功早巳看到第二号房中,房门未掩,住的正是绝情仙子,当下就点头示可。
  店伙送来茶水,便自退去。
  绝情仙子等店伙退后,迅速的闪身而人,问道:“馒头买到了么?”
  杨继功从袖中取出馒头,说道:“买来了,只是我看他随手拿了一个给我,不像有什么文章。”
  绝情仙子低笑道:“你认为他要特别拣给你么?”
  说着,一手从杨继功手中,接过馒头,走到窗下,仔细的剥开馒头,纤纤玉指已从馒头里面抽出一支鹅毛管来。
  杨继功讶然道:“馒头里果然藏着东西!”
  绝情仙子忙从头上拿下一支金钗,朝鹅毛管中轻轻一顶,管中登时露出一个小小纸卷。
  绝情仙子取出纸卷,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你能遵我指示前来遂川,果然聪明,见此字条,可速去西横街福来栈,右首第九号房待命。”
  杨继功凑过头去,和绝情仙子并肩观看,只觉从她身上发出一缕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心头不由的一荡,脸上登时感到有些发烫。
  绝情仙子回过头来,说道:“你看到了,他们……”话未说完,忽然咦了一声,目注杨继功,关切的道:“你怎么了?”
  杨继功被她问的脸上更红,呐呐说道:“没……没什么?”
  绝情仙子想起方才情形,心头有些明白,禁不住粉脸一红,轻啐道:“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和你说正经咯,你打算怎么办?”
  杨继功道:“兄弟觉得既然来了,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瞧个究竟。”
  绝情仙子点头道:“好,你从容店前门出去,我随后就来。”
  她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倾了一颗药丸,递到杨继功手中,说道:“这是醒神解迷丹,万一贼党在九号房间中,使用下五门的迷香,咱们不得不防,你在入房之时,先把此丹含在口中,可解迷香迷药。”
  杨继功接到手中,一面笑道:“萧兄身上,携带的法宝,可真不少。”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道:“行走江湖,不能全凭武功,一切都得小心为上,这些东西,全是先师传下的,所以我从没着过人家的道。”
  杨继功收好药丸,把巨阙剑贴身藏好,说道:“兄弟先走了。”
  闪身出房,出了店房,一路朝西横街而来。穿过十字街口,折入西横街,这里正是最热闹的地区,此时华灯初上,到处都是辉煌灯火如同白昼。
  杨继功一直走到街尾,才看到挑着灯笼的福来栈招牌。
  他不自觉的伸手摸摸身边长剑,大步朝店走去。
  一名店伙立即迎了上来,含笑道:“相公要住店?”
  杨继功道:“不,我找朋友。”
  说完,迳自朝店堂右首一道门中走去。
  店伙跟在他身后问道:“相公要找几号房的客人?”
  杨继功道:“九号。”
  跨进门,就是一条走廊,一道朱红的栏杆,栏杆外是一条狭长的天井,还种了好些花木,石凳上放着十几盆盆景花卉。
  这一排是二层楼房,上下约有十几个房伺,相当清静,一望而知住的都是上等客人,难怪店伙直跟了进来。
  你没看到粉墙上钉着一方木板,上写“严禁白撞”,他们是怕“闯空门”的乘客不在,窃取财物。
  杨继功走没几步,只听店伙在身后说道:“相公,九号是在楼上,这里是小店特别客房,共有十六个房间,楼下二至八号,楼上九至十六,相公找九号房,请上楼吧!”
  杨继功进门时,就看到右首有一道楼梯,当下朝店伙说了声:“多谢。”转身上楼。
  店伙陪笑道:“不用谢。”
  口中说着,依然跟在杨继功身后,上楼而来。
  这下不由得引起了杨继功的怀疑,心头暗暗起了戒心,登上楼梯,九号是第一间,杨继功在门口站定,意思是要店伙过去叩门。
  哪知店伙是特地跟着上来的,要看看九号房里客人在不在?是不是杨继功的朋友?因此他看杨继功在门口停下,就走上一步,伸手叩着房门,叫道:“客官,有一位相公要找你。”
  房门呀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
  杨继功在店伙上前叩门之时,早已退下一步,右手紧握剑柄,左手蓄势当胸,全神戒备。
  此时一见开门出来的是位青衫少年,不觉愣了一愣。
  那青衫少年骤睹杨继功,同样感到一愣!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四目相投,两人不觉惊喜交集,同时惊咦出声!
  青衫少年叫了声:“大师兄。”
  杨继功也叫着:“师弟是你!”
  四只手在这一刹那,已经紧紧的握住。
  原来这青衫少年竟是他二师弟姜兆祥。店伙一见两人果然相识,也就悄悄退去。
  姜兆祥大喜过望,神情激动的道:“大师兄怎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来得正好。”
  杨继功一脚跨进房去,一面说道:“师弟,你怎会到这里来的?师妹昵?”
  姜兆祥让大师兄在窗口的木椅上落坐,然后倒了一盅茶,送到大师兄身边的桌上,一面说道:“大师兄赶到,小弟真是天外来了救星……”
  杨继功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心头不禁一动,问道:“你们遇上了什么事?”
  姜兆祥站着道:“大师兄,表妹失踪了。”
  杨继功微微一怔,问道:“她如何会失踪?师父当日要你陪同师妹前去青玉峡,你们没去庐山?”
  姜兆祥道:“去了,师父当日交给小弟一方玉符,要小弟陪表妹前去庐山青玉峡,找寻的一位异人,叫做古不稀……”
  杨继功问道:“你们可是没有找到?”
  姜兆祥道:“找到了,只是古不稀说什么也不肯收表妹做徒弟,他说:‘你们既有玉符,何用再来找我?’小弟一再求他,他甚至还说他根本不认识师父……”
  杨继功道:“这不可能,师父如果不认识他,也不会在临危之时,要你陪师妹去找他了。”
  姜兆样道:“小弟也是这么想,只是表妹的脾气,大师兄最是清楚不过,她忍不住就出言顶撞起来……”
  杨继功皱皱眉道:“师妹就是这个脾气,唉,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什么时候,她应该忍辱负重。”
  姜兆祥道:“但就在表妹和古不稀出言顶撞之时,飞天神魔也赶到了,他在谷口以‘千里传音’,说是拜访古不稀来的,古不稀听到他的声音,就匆匆出谷去了。”
  杨继功脸色一变,道:“这老贼极可能是跟踪你们去的。”
  姜兆祥道:“不是,他好像找古不稀要一件东西,古不稀不肯答应,两人就动起手来。”
  杨继功注意的问道:“你们可曾听到老贼找古不稀要的是什么东西?”
  姜兆祥道:“后来才知道老贼去要的,就是师父交给小弟的那块玉符,古不稀叫它‘地符’。”
  杨继功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方玉符原是古不稀之物,又怎会在师父手里的呢?”
  姜兆祥道:“小弟听铁舟老人说,这玉符可能是古不稀送给师父的。”
  杨继功道:“那他怎么说不认识师父?唔,后来呢?”
  姜兆祥道:“表妹看到老贼,抢着出手,找老贼拼命……”
  杨继功听得一惊,皱眉道:“师妹怎会是老贼的对手?”
  姜兆祥道:“古不稀为了抢救师株,也伤在老贼掌下,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谢少安赶到,把老贼惊走……”
  “谢少安?”杨继功奇道:“这姓谢的是谁?”
  姜兆样道:“谢少安年纪很轻,一身武功,却比老贼还高,他在路上,也救过我们。”
  杨继功道:“你和师妹就这样离开了青玉峡?”
  姜兆祥兴奋的道:“还有呢,老贼找上青玉峡,他有一个仇人叫做银发魔女,早在谷外布下了‘七姹化血阵’,老贼刚到谷外,就被七个黑衣女子撒出的化血神砂包没。那些化血神砂真是厉害无比,我只听老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等他落在地上,一个人已化成一滩血水,毛发无存。”
  杨继功“唔”了一声,道:“后来呢?”
  姜兆样道:“表妹因老贼已死,师父大仇也总算得报,古不稀既然不肯收徒,就打算回转山庄,但前天快到临江之时,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杨继功道:“什么奇事?“
  姜兆祥道:”就在樟树镇附近,看到一个人,正向新金方向行去。我们看到的只是背影,但这人无论身材、衣着,都极像姓闻的老贼。”
  杨继功点点头,道:“你们就这样跟了下来?”
  姜兆祥道:“我们明明亲跟目睹闻老贼已经身化脓血,神形俱灭,怎会又有闻老贼出现,小弟和表妹心下好奇,自然要跟踪下来,看个究竟。”
  杨继功道:“这老贼果然有很多化身,唉,由此看来,只怕死在银发魔女‘七姹化血阵’中的,也不是老贼本人了。”
  姜兆祥道:“大师兄,你说死的不是老贼本人?”
  杨继功忽然注目问道:“师妹呢?她如何失踪的?”
  姜兆祥道:“那是今天早晨的事,表妹在隔壁十号房里,小弟起来之后,一直没见表妹起床,心中觉得奇怪,就去敲她房门,哪知房门只是虚掩着,不见表妹的人影。床上被褥都叠得好好的,显然昨晚并没有上床睡觉,后来小弟在她枕下发现留着一封信……”
  杨继功道:“她信上怎么说?”
  姜兆祥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把其中一个递了过来,说道:“这封信就是小弟在表妹枕下找到的。”
  杨继功接过信封,抽出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字迹,那是:“我有事出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下面也没有具名,这一笔字,确是出于女子之手,但杨继功认得出来,这不是师妹的笔迹。不觉眉峰微蹙,说道:“这字条不是师妹写的。”
  姜兆祥点头道:“大师兄说的是,小弟也觉得奇怪,若说表妹遭人劫持,她房中根本没有丝毫打斗痕迹,甚至连被褥都褶得整齐,再说,小弟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动静,小弟也可以听到。”
  接着又把手中拿着的另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说道:“这封信,是店里伙计送上来的,据说是一个小姑娘送到柜上的,大师兄请看。”
  杨继功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烦交九号房,姜相公亲展。”
  一笔娟秀字体,和师妹枕下留的信上笔迹相同。
  杨继功迅快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令表妹安然无恙,但请放心,你可守候在房中,自会有人找来,此人可救你表妹。”
  下面也没具名。看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卷,(是藏在馒头中的那张条)两下一对照,笔迹完全相同,显然出于一人之手。
  杨继功冷冷一哼道:“果然是她们把师妹掳去了。”
  姜兆祥惊奇的道:“大师兄已经知道劫持表妹的是谁了么?”
  杨继功道:“这人我在庐陵酒楼上见过,人家称她秦夫人,她自称和师母相识,我还着了她的道。”
  姜兆祥道:“大师兄,小弟住在这里,也是她告诉你的么?”
  杨继功道:“不错,这字条就是她放在馒头里面,送给我的。”
  当下就把在临江阁遇见银红杉夫人和自己中毒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姜兆祥道:“她在大师兄身上下了毒,又叫人送解药给你,她既劫持了表妹,又转着弯子通知大师兄到这里来,这是为什么呢?”
  杨继功道:“此女行动诡秘,日下还不知她究竟有何图谋?”
  说到这里,突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师弟,你快到店堂里去,找个隐僻所在,别露形迹,愚兄来了之后,他们也许又会派人送信给我,你盯住他,立时要店伙上来通知我。”
  姜兆祥点头道:“小弟省得。”
  说完,匆匆下楼而去。
  杨继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只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有人叩了两下房门,推门伸进一个头来,含笑道:“客官还没有用晚饭吧,可要厨下给你老准备酒菜?”
  原来是店里的伙计。
  杨继功道:“我兄弟有事去了,等他回来再说。”
  那伙计应了声“是”,依然替他带上房门。
  就在那伙计走后不久,蓦听房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从屋上翻身而下,轻悄的飞落门口!
  杨继功经魔剑雷钧转注功力,耳目何等灵敏,这“刷”的一声,虽然十分轻微,但如何逃得过他的耳朵?心中暗暗忖道:“来人一身轻功,倒是大有可观。”
  心念方动,人已迅快掠到门口,喝道:“什么人?”
  “人”字出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这下动作迅快已极,房门开处,瞧见门口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衣人,眨动一双的的目光,盯注着杨继功,沉声道:“我是替你送信来的。”
  他手中果然拿着一封信,话声出口,忽然“嗤”的轻笑出来。
  杨继功听得不觉一怔,继而笑道:“原来是箫兄。”
  原来这人竟是绝情仙子管弄玉!
  只见他生硬的笑了笑,举步走入房中,一面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捎入怀中,扬了扬信,说道:“我替你送信来可不假的。”
  杨继功道:“这信,你从哪里来的?”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怎会没发现送信的人把信钉在门上?”
  杨继功奇道:“有人把信钉在门上?”
  绝情仙子道:“亏你守在房里,连门上给人家钉了信,都还不知道。”
  杨继功恍然道:“是了,一定是他。”
  绝情仙子道:“你说是什么人?”
  杨继功道:“方才有一个伙计来过,问我要不要酒菜,可能就是贼人。”
  绝情仙子道:“那就是了,我一直隐身在对面屋脊上,监视这里的动静,方才就看到有一条人影,一闪而没,等我追过来,已经没有影子,就是发现房门上钉着这封信。”
  杨继功从她手上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道:“面呈,青鹤杨少侠。”
  果然又是那一笔娟秀的字体。
  杨继功迅快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上面写道:“令师妹在我手里,若要保全她的性命,你就该替我办一件事,明晨四更,可去沙田水临大路有三棵白杨树下等候,有身穿蓑衣,手持灯笼之人经过,你可听他之命行事,不得有误,事情办好了,我自会释放她的。”
  杨继功愤然道:“这妖妇老是这样故作神秘,把我支来支去的,究竟目的何在?”
  绝情仙子笑道:“她信上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你替她办一件事么?”
  她眨动一双又俏又翘的丹凤眼,瞟着杨继功,侧脸沉吟道:“我想这件事,一定十分辣手,而且非有极高武功莫办,她是听到江湖传言,说你削断飞天神魔的金剑惊走老贼,因此才找上你的。”
  杨继功点头道:“对,对,她所以要在临江阁三楼,先找我问问清楚。”
  绝情仙子道:“她怕你不肯听命于她,又把你师妹掳去,留作人质,这样,你非替她出力不可了。”
  杨继功道:“她要我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非做不可么?”
  绝情仙子道:“有你师妹在手里,她不怕你不尽力而为。”
  杨继功痛苦的唉了一声道:“师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看来我非屈服不可!”
  转脸望着绝情仙子问道:“萧兄,你看她会是什么事情?”
  绝情仙子道:“这很难说,我们连她出身来历,都一无所知,就更无法猜测到她的行动了。”
  说着,就附耳低低的说了几句,听得杨继功不住的点头。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姜兆祥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绝情仙子,不觉一怔道:“大师兄,这位……”
  杨继功忙道:“师弟,你关上房门再说。”
  姜兆祥掩上房门。
  杨继功道:“这位就是江湖上人称绝情仙子管姑娘。”
  姜兆祥慌忙拱手道:“在下见过管姑娘。”
  绝情仙子浅浅一礼道:“姜少侠不必客气。”
  姜兆祥目光一抬,朝杨继功道:“大师兄,小弟在店里……”
  杨继功一摆手道:“人家已经把信送来了。”
  姜兆祥惊诧的道:“但小弟始终投见有人上来。”
  杨继功道:“送信的人假扮店中伙计,师弟自然不会注意他了。”
  随手就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绝情仙子起身道:“好了,我该走了。”
  她朝两人顿首为礼,启门走了出去。
  姜兆祥手中拿着信笺,抬目问道:“大师兄,咱们该怎么办?”
  杨继功道:“小师妹落在他们手里,自然只好用她信上说的去做了。”
  两人吩咐店伙,送来酒饭,在房中吃了,就在床上坐息养神。三更过后,两人带好兵刃,穿窗而出,一路朝南奔去。
  不多一回,已经赶到城垣,杨继功双足轻点,便如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姜兆祥自然没有他这样的功力,划臂长身,使一身“白鹤穿云”,跟踪上了城头。
  杨继功等师弟跟上,就相偕跃落城外,一路奔行,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沙田水,果见大路西首,一片水塘边上,有三棵白杨树,潇潇临风。
  杨继功低声道:“到了。”
  举步走到树下,目光向四下一阵打量,此时夜色黝黑如墨,一片平畴,只有西首是一个村落,约有几十户人家。
  姜兆祥低声道:“大师兄,人还没来。”
  杨继功笑道:“现在不过三更方过,这人约定要四更才来,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坐下来歇息再说。”
  姜兆祥道:“小弟这两天听到江湖传说,大师兄在咱们白鹤峰上,重创了姓闻的老贼,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杨继功点点头,含笑道:“师弟也听到了?事情是有的,只是愚兄怀疑那人不是闻老贼本人,就是在庐山青玉峡死去的闻老贼,也不是他本人。”
  姜兆样听说大师兄真的胜了飞天神魔,不觉喜形于色,说道:“大师兄真的胜了他。”
  杨继功眼看自己俩人坐的地方,四面都是平畴,只要有人走来,老远就可看到,不虑被人偷听。
  当下就把自己听了师叔的话跪求师祖爷说起,一直说到在临江阁遇到秦夫人,如何要自己赶来遂川,详细说了一遍。
  姜兆样听得眉飞色舞,喜道:“大师兄原有此奇遇,难怪连闻老贼也不是你的对手。”
  杨继功道:“等这件事办完了,愚兄先传你‘三舞’和‘破剑七式’,防身就……”话声未落,突然住口,伸手一指,说道:“师弟,有人来了。”
  姜兆祥急忙回头望去,果见从西首村落中,走出一个手提灯笼的人来。
  双方相距,大概还有半里来远,黑夜之中,看不清人影,但见一团灯火,在田野间浮动。
  这人行动极慢,半里光景里程,足足走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走近。那是一个腰背已弯的老头,一副龙钟老态,身上果然穿着一件蓑衣,手提灯笼,缓缓走来。
  杨继功已经站了起来,迎上前去,问道:“老丈可是给秦夫人捎信来的?”
  那老人看了看杨继功,问道:“你可是杨少侠么?”
  杨继功道:“在下正是杨某。”
  那老人道:“原来杨少侠早就来了,秦夫人要杨少侠在这里等候,天亮之后,有一对少年男女从城里出采,男的身穿蓝长衫,二十出头,看去像个读书相公,其实他就是强盗,女的十八九岁,梳着一条辫子,杨少侠只要把那男的强盗杀了就好。”
  杨继功听的一呆:“她居然要自己杀人。”
  接着问道:“秦夫人还说了什么?”
  那老人道:“没有了。”
  说完转身就走。
  姜兆祥突然窜了出去,低喝道:“老丈慢点走。”
  那老人脚下一停,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
  姜兆祥探手之间,一把抓住了老人脉腕,说道:“叫你送信的秦夫人现在哪里?快说。”
  那老人惊慌的道:“老……老汉不……不……”
  突然身躯颤动,双足一蹬,砰然摔倒下去。
  姜兆祥吃了一惊,要待伸手去扶,都来不及,眼见那老人躺在地上,手足一阵抽搐,便自不动,忍不往问道:“老丈怎么绊了一跤?”
  杨继功埋怨道:“师弟,你出手太重了,这位老丈是不会武的人。”
  姜兆祥扣着他脉门的右手,已经松开,此时正待弯腰去扶,瞥见那老人嘴角上缓缓流出血来,心下更是惊异,急忙俯身拾起灯笼,朝老人脸上照去,只见老人两眼凸出,脸如死灰,嘴角间流出来的血,竟是其黑如墨!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失声道:“大师兄,这老儿死了。”
  杨继功也大感意外,说道:“还有救么?”口中问着,人已俯了下去,目光一注,忍不住哼道:“他是中了剧毒,哼,这妖妇
  好歹毒的手段!”
  姜兆祥道:“她为什么要毒杀这位老丈呢?”
  杨继功道:“杀人灭口。”说到这里,抬头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已经快亮了,此处正当大路,就要有人来了,咱们快挖个土坑,把老丈尸体埋葬了才好。”
  当下两人一起动手,挖了一个坑,把老人尸体埋好。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亮,路上也开始有了行人。
  这时从遂川城大路上,果然出现了一双少年男女,并肩走来!
  男的身穿天蓝长衫,年约二十出头,生的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女的十八九岁,穿一件天蓝绸衫,天青百褶裙,瓜子脸,额上留着刘海,梳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结着一个天蓝轻纱的蝴蝶结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配上玉鼻樱唇,迎着晨曦,简直清丽绝俗,不带半点人间脂粉俗气。
  杨继功心中暗道:“小师妹李玫,已是个美人胎子,但比起这位姑娘,就要略逊一筹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姜兆祥口中忽然咦了一声道:“会是他们!”
  杨继功回头道:“怎么?师弟认识他们?”
  姜兆祥道:“他就是小弟和你说过的谢少安,那女的叫冰儿。”
  杨继功听的也大感意外,说道:“他是谢少安!妖妇用尽手段,原来要杀的就是谢少安?”
  两句话的工夫,谢少安和冰儿已经走近。
  杨继功站起身来,朝前迎了过去,拱拱手道:“谢兄请留步。”
  谢少安正行之间,忽听有人招呼,不觉楞楞一怔,拱手还礼道:“兄台……”
  姜兆祥闪身而出,说道:“谢兄,他是敝师兄杨继功。”
  谢少安忙道:“原来是杨兄,兄弟失敬了。”目光一扫两人,接着问道:“二位在这里等人么?”
  杨继功道:“在下兄弟,等的就是谢兄。”
  谢少安道:“杨兄二位,在这里等候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姜兆祥道:“此事说来话长,敝师妹被人掳去,那人指定敝师兄在这里等候……”
  他不好说出对方要杀谢少安的话来,口气不觉一顿。
  谢少安道:“李姑娘被什么人掳去?是他要二位在这里等候兄弟的么?”
  杨继功因姜兆祥和谢少安原是相识,轻咳一声道:“师弟,谢兄见询,你还是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
  姜兆祥应了声是,说道:“兄弟说出来了,谢兄幸勿见怪。”
  谢少安笑道:“姜兄和兄弟认识已非一天,姜兄只管直说就是了。”
  姜兆祥道:“那人指定敝师兄在此等侯,要杀了从城里出来的蓝衫少年,始肯释放敝师妹。”
  谢少安看了自己衣衫一眼,失笑道:“姜兄说的蓝衫少年,莫非就是兄弟么?”
  姜兆祥道:“先前我们也不知道这蓝衫少年是谁,但如今看来,除了你谢兄,不会有第二人了。”
  谢少安道:“若说此人和兄弟有仇,兄弟还是初次行走江湖,哪来仇家?”他微作沉吟,目光一抬,口中“唔”道:“二位可知劫持李姑娘的,究竟是什么人吗?”
  姜兆祥道:“据大师兄说,这人可能是秦夫人。”
  谢少安讶然道:“秦夫人,兄弟从未听人说过,她是怎样一个人?”
  杨继功接口道:“事情是这样,兄弟曾在庐陵临扛阁见过她,从那天起,她就故作神秘,要兄弟听命于她,而且在暗中支使着兄弟。”
  谢少安愈听愈奇,问道:“杨兄怎会听命她的呢?”
  杨继功道:“人都有好奇之心,兄弟就是为了好奇心所驱,才一步步的遵循着她指示而来。”
  当下就把自己在临江阁见到秦夫人,一直说到灰衣老人中毒死亡止。
  谢少安听的剑眉连轩,目光转动,说道:“这秦夫人一再向杨兄传递命令,可见她对杨兄行动,都了若指掌,即以今晨来说,她既要杨兄在这里等候兄弟,我想附近必有她的耳目,潜伏监视,杨兄没有和兄弟动手,此人势必赶回去报信,咱们若能找出此人,就不难找到秦夫人了。”
  杨继功微微一笑,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兄弟有一位敝友,已在暗中监视,此人一有动静,决瞒不过敝友眼睛。”一面长吁了口气道:“谢兄说的也是,只是敌暗我明,她不送信来,咱们就无法找得到她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谢兄准备何往?” 
  谢少安道:“李姑娘遭人劫持,杨兄若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当效绵薄。”
  姜兆祥知道谢少安武功高强,喜道:“大师兄,有谢兄仗义赐助,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杨继功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兄弟和敝友约在前面湖溪见面。”
  谢少安含笑道:“杨兄好说。”他伸手一指,又道:“目前咱们不知秦夫人下落,只有等她送信来了再说,此地正当路口,行人往来,诸多不便,咱们边走边谈吧!”
  冰儿站在谢少安身边,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忽然眨动眼睛,轻声说道:“谢大哥,李姑娘是在城里失踪的,那秦夫人落脚之处,可能就在城里,我们还是回城里去好。”
  她一开口,就像出谷黄鸳,声音娇婉,十分悦耳。
  杨继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跟,觉得这位姑娘不但清丽绝俗,尤其她一张粉脸,像羊脂白玉一般,洁白之中,隐隐透出晶莹宝光!心中不觉暗暗一动,忖道:“自己曾听师父说过,道家有一种玄功,练成之后,全身肤色,晶莹如玉,隐隐透出宝光,莫非这位姑娘已练成了道家玄功不成。”
  谢少安微笑道:“咱们既然出城来了,随便走走也好。”
  要知从遂川到赣州,原是一条南北交通要道,这时红日渐高,路上行人增多,车马络绎不绝。
  谢少安、杨继功等四人,故意缓步而行,从沙田水到湖溪,不过十来里路,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
  这湖溪原是个小小村落,前后不过十来户人家,竹篱茅舍,桑麻鸡犬,一片恬静纯朴。
  就在他们快要走近湖溪之际,只见从村中走出一个手挽竹篮的村妇,迎面走来,朝杨继功一阵打量,悄声说道:“这位可是杨继功杨相公么?”
  杨继功点头道:“在下正是杨某,不知大嫂有何见教?”
  那村妇喜道:“是杨相公就好,方才有一位姓箫的相公,要我转告杨相公,他有急事先走了,要杨相公赶快去。”
  杨继功急忙问道:“他朝哪里去的?”
  那村妇伸手朝东首一指道:“那位箫相公是从这条小路去的。”
  杨继功又问道:“不知他还说了什么?”
  那村妇道:“没有。”
  杨继功拱拱手道:“多谢大嫂。”
  那村妇道:“不用谢。”
  说完,转身自去。
  杨继功急急说道:“谢兄,敝友已经发现了贼踪,咱们快走。”
  四人依着村妇所指方向,折入村后一条小径,杨继功心急小师妹安危,当先奔行,谢少安、冰儿、姜兆祥紧随他身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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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三章 勇探虎穴
  这条小径,一路朝东,大家展开轻功,不觉愈走愈快,这一来,却苦了姜兆祥,不住的提气奔行,用尽力气,还是和前面三人,落后了一段路。
  他望着冰儿的后影,轻盈举步,不徐不疾的模样,自己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都不如,心头不禁感到惭愧!
  不过片刻工夫,四人已是奔行了约有十来里路程,但见前面江水滔滔,已经快到江边了。
  突听右侧林中,响起“姑姑”、“姑姑”两声鸟啼之声。
  杨继功脚下骤然停住,举手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就在此时,眼前人影一闪,从林中轻灵无比的闪出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衣人,口中轻轻“嘘”了一声。杨继功一眼认出现身之人正是绝情仙子,急忙轻声道:“萧兄辛苦了。”
  绝情仙子脸上带着面具,只是生硬的笑了笑,低声道:
  “事情果不出我所料,你们见面之后,并未动手,我就发现一个小贩打扮的人,拔足疾走,这人行动鬼祟,一看便知他是赶去报信的,我就悄悄跟了下来。”说到这里,一双俏目打量了谢少安、冰儿一眼,说道:“杨兄先替我介绍这两位是……”
  杨继功代哦一声道:“兄弟差点忘了。”一面朝谢少安道:“谢兄,这位就是兄弟方才提及的敝友,人称绝情仙于管弄玉姑娘。”一面又指指谢少安道:“这位是谢少安谢兄。”
  绝情仙子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嫣然一笑道:“我为了不让被人察觉,才带了这张劳什子,谢公子莫要见笑。”
  谢少安连说:“在下久仰。”
  杨继功又指了指冰儿道:“这位……”
  冰儿没待他开口,抢着道:“我叫冰儿。”
  绝情仙子娇笑道:“小妹子真美,不愧是冰玉般的人儿。”
  冰儿玉靥微红,娇柔的道:“多谢姐姐夸奖。”
  绝情仙子重又带上面具,说道:“好了。咱们快走吧!”
  杨继功道:“妖妇在那里?”
  绝情仙子道:“江边停着一艘三桅楼船,她可能就在船上。”
  杨继功道:“如此说,小师妹可能也在船上。”
  绝情仙子口中“嗯”了一声,人已走在前面,迅快的穿林而行。
  杨继功、谢少安等人,随着她身后,在树林掩蔽之下,走的很快,不大工夫,已经接近江边,这里正好是一条突出的小山坡下面,树林浓密。
  绝情仙子轻灵无比的闪到一棵矮树下面,就伏下身子,等杨继功跟着过来,掩蔽好身形,一面伸手朝左前方指了指,低声道:“船就在那里了。”
  杨继功举目望去,江边上果然停泊着一艘三桅楼船,狭长的船身,紧实的本质,髹漆得又光又亮。
  只要看它外形构造精巧,就可想见船上布置,定然更为精致。
  但杨继功看了一阵,只不见船上有人走动,心中暗暗起疑,问道:“船上好像没有人?”
  绝情仙子道:“我方才看他上去,没有下来,可能人都在船舱里面。”
  杨继功道:“咱们要如何行动?”
绝情仙子道:“咱们虽然发现了这条船,但对方的人始终不曾露面,不知对方虚实,此事应该有个妥善计划才好。”说到这里,接着道:“来,咱们找个地方,大家商量商量才好。”
  原来两人停身之处,地势较为突出,虽可看得清楚,但只是一棵矮树,也只能容得两人存身。
  困此谢少安、冰儿,和姜兆祥都没有过来。
  绝情仙子话声一落,就和杨继功迅快的走了过去。
  姜兆祥迎着杨继功问道:“大师兄看清楚了么?那妖妇在不在船上?”
  杨继功道:“愚兄没有看到人。”
  绝情仙子眼波流动,低声说道:“大家请随我来。”说完,转身朝一处矮树丛生的石后走人,席地坐下,一面说道:“大家请坐下来。”
  五个人围成一圈坐下。
  绝情仙子道:“那艘楼船,一共该有三层,据我推测,上面一层,该是那秦夫人居住之处,中间一层,则是水手舵工和她手下人的住处,底下一层,是她们的货舱,但李姑娘也可能被囚在底下。”
  姜兆祥接口道:“管姑娘说得极是。”
  绝情仙子朝他微微一笑道:“我目前化名箫文清,你不可再以姑娘相称。”
  姜兆祥道:“兄弟记下了。”
  绝情仙子又道:“咱们一共只有五个人,如果不在事先有个分配,登上了船,就无法肆应。”
  杨继功道:“萧兄江湖经验丰富,还是由你调兵遣将吧。”
  绝情仙子道:“我只是提供大家参考,咱们五个人,应该分为应敌和救人两组,三个应敌,两个救人。秦夫人是他们的主脑,据我推测,她武功不会太差。一个女人,要在江湖上称雄,除了武功,也许还有细小暗器,或者精于用毒,也说不定。因此咱们应敌的三人,又该分出一人,对付秦夫人,上之初,就直登第三层,如是把秦夫人制服了,就留在第三上,担任警戒,接应其他两路,在咱们撤退时,也以他断后。”
  绝情仙子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道:“第二,就是应敌的两人,和救人的两人,一起登上第二层,不论有多少敌人,均由应敌的两人对付,救人的两人必须乘机进入底舱搜索。退却之时,救人的先退,应敌的两人在两旁掩护,第三层上的人断后,如果大家认为可行,再由大家酌情分配任务,或由自己选择,亦无不可。”
  谢少安看她把五个人的任务,分配得井井有条,心中暗暗佩服,说道:“萧兄调度得宜,在下两人,悉凭萧兄差遣。”
  绝情仙子道:“谢公子好说。”
  杨继功道:“咱们应该担任什么任务,依兄弟之见,还是由箫兄分配的好。”
  姜兆祥道:“大师兄说得对,箫兄是咱们的军师,就请军师发令好了。”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道:“那么咱们先来决定救人的两人。”
  她看了冰儿一眼,接着说道:“李姑娘也许被他们点了穴道,也许身上被捆着绳索,我想请冰儿姑娘辛苦一趟,不知大家的意见怎样?”
  她这话,自然因为冰儿年纪极轻,人又生得十分温文,怕她武功不济,对敌之时,照料不过来。
  但这下,绝情仙子可看走眼了!
  谢少安朝冰儿点点头道:“冰儿,这样也好,你就去救人吧!”
  杨继功道:“还有一人,就派姜师弟好了。”
  姜兆祥道:“小弟遵命。”
  绝情仙子目光一抬,盈盈秋水,凝注着杨继功,道:“现在咱们该讨论对秦夫人的人选了。”
  谢少安意态潇洒,说道:“在下要向箫兄讨个将令,这付差使,交给在下。”
  绝情仙子本意,原是想由杨继功去对付秦夫人。这也没错,她目睹杨继功击败飞天神魔,秦夫人的武功,总不至于高过飞天神魔吧?但此刻眼看谢少安自告奋勇,只得淡淡一笑道:“谢公子言重。”
  杨继功道:“如此甚好,那就由兄弟和箫兄对付第二层的贼人了。”
  绝情仙子脉脉合情的望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人手已经分配好了,那就走吧!”
  五人同时倏地站起身子。
  绝情仙子望着冰儿、姜兆祥,叮嘱道:“咱们此行志在救人,登上敌船,不管敌人强弱,二位不可恋战,务必迅速进入底舱。”
  冰儿颔首道:“姐姐放心,我会记得的。”
  绝情仙子一挥手道:“咱们走。”
  五条人影掠出树林,各自施展轻功,宛如五点流星,划空而来,飞落江边!
  谢少安青衫飘忽,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便自凭虚御风,凌空飞起,落到第三层船头之上。
  绝情仙子、杨继功没想到他竟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从自己等人立身之处,和楼船第三层,至少也有八九丈距离,他既不蹲身伏腰,又不抖臂作势,就平步蹑空,凌虚直上!
  像这样的身法,江湖上除了飞天神魔,大概不作第二人想,如今谢少安在大家面前,居然也露了一手!
  绝情仙子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方才我真是低估他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杨继功、绝情仙子哪还怠慢,朝身向姜兆祥、冰儿打了个手势,双双纵身扑起,朝第二层船头甲板飞落。
  姜兆祥,冰儿跟着两人身后,相继纵了上去。
  谢少安身怀绝技,虽是初入江湖,但对自己自信颇深,他飞身跃上楼船第三层甲板,依然空着双手,连兵刃都未取出,但他在身形飘落之际,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神,却机警的已向四周扫射了一转,凝神提防着突然而来的袭击。 
  这第三层船头上,围着一道朱红的栏杆,像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两边还放了几个细瓷描金花盆,栽植着几盆玫瑰花,清风徐来,散发着浓馥而芬芳的花香。
  没有任何突来的袭击,甚至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这出乎意外的平静,倒使得意态潇洒的谢少安,心头着实感到惊愕。对方越是没有露面,越发显出她莫测高深!
  他目光注视着两扇精致的舱门,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觉把真气凝布全身,缓缓举步走了过来。
  两扇朱红的月洞门上,嵌着雕刻精细的一对兽环,在太阳映照之下,亮得灿烂夺目.谢少安本来伸出去推门的手掌,忍不住朝兽环上轻轻摸了一把。这是纯属于欣赏,假如你瞧到了一件精致而可爱的东西,你也会去抚摸一下的。
  但这一摸,谢少安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这一对金光灿烂的兽环,竟然是纯金雕刻而成!
  兽环用纯金制成,原也并无令人吃惊之处,但一艘船上的舱门上,用纯金做兽环,岂非太以奢侈。
  舱门上的装饰,已是如此,舱内又如何呢?
  就在他轻轻触到兽环,还未伸手推门,这两扇紧闭着的朱漆圆洞门,突然地呀然开启!
  谢少安不由得又是一怔,他双目紧注着两扇不推自开的朱门,人虽潇洒的站在门口,实用功凝双手,渊停岳峙,全神贯注,生怕门内会有突来的袭击!
  两扇门缓缓开启,如今全敞开了,舱内影物,悉呈眼底!
  这是一间布置的相当精雅的小客室,家具不多,两边放着几张紫檀椅儿,中间是一张镶着太湖石的小方桌。桌上放着青瓷茶具,形式古雅,两边壁上,还挂着几幅书画。
  地方不大,但室中每一件东西,都十分精致,摆设得恰到好处,只是毫无一人。
  谢少安长长吁了口气,一脚跨了进去,这回他不再犹豫,这间舱中,既然不见人影,就绕过方桌,迅快的朝里行去。
  迎面是一道浅绿软缎湘绣门帘,谢少安一手掀起门帘,举步跨了进去。
  就在他掀起门帘之际,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香味虽淡,却使人全身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当他跨进这间船舱,徒觉眼前一亮,几乎给怔住了!
  这间船舱里面,竟然是一简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女子香闺!
  四面壁上,张幔着四幅浅绿软缎精工细绣的牡丹花,屋顶是彩绘的天花板,四角悬挂着四盏宫灯。
  流苏锦帐,镶嵌着一颗颗明珠,玛瑶的牙床,摺叠着绣被鸳枕,边上是菱花夺镜,七宝妆台!
  举凡室中的椅几案桌,莫不雕刻精细,陈设精雅,珠光宝气的绮罗堆里,香艳高贵,点尘不染!
  谢少安虽非伐阅豪富,但也是书香门弟,见多识广,但此刻置身在这间船舱之中,它装饰的华丽,竟是自己生平从未见过!
  就算皇宫,也不过如此!
  谢少安心中突然一动,暗暗忖道:“像这样一间华丽香闺住的人,也一定是一个高贵的夫人,这人自然是秦夫人无疑。”
  但空房寂寂,依然不见人影!
  谢少安从一道侧门掀帘穿出,这里是一条小小的走廊,两边一共是四个小房间,却也收拾得真正十分干净,依然不见有人。走廊尽头,另有一道木门,却上了锁,木门上边上是一个花格子窗,朝外望去,已经到了船尾。  
  谢少安暗暗觉得奇怪:“难道船上的人,都已上岸去了?”
  就在他脚下一停之际,突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隐隐传了上来!
  那是第二层船舱已经动上手了。
  他急忙回身从走廊退出,刚跨进那间华丽的闺房,突听一声娇笑,传入耳际!
  谢少安不由一惊,抬目望去,但见一个头挽宫髻,上身穿一件银红衫子的苗条人影,背面坐在一张华丽的梳妆台前,正在对着鸳镜,轻施脂粉。
  她虽然背着身子,看不到她的面貌,但那妖娆背影,和优美的姿态,只要你瞧上那一眼,已可使人确定她是个大美人无疑!
  前人有一首题“背面美人图”的诗:“美人背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几度唤她她不转,痴心欲掉画图看。”
  任何一个男人,只看到美人的背影,谁都会打心眼里升起看看她花容的念头。
  谢少安已经站定身子,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注着银虹衫美人。
  他还没开口,她已经轻轻侧转过身子,娇“唷”一声道:“奴家看公子一表斯文,想来是知书明理的人,怎么闯到奴家闺房里来了?”
  美人这一侧身子,谢少安巳可从镜子里看到她那张红馥馥的娇靥上,眉如翠黛,眼若流波,薄薄的樱唇,露出一排编贝般的皓齿。
  她在笑!她一对会说话的眼睛,也在镜中脉脉含情的瞟向他!
  谢少安一张清俊如玉的俊脸,这时由不得胀得透红!
  他不是怕羞,也明知道银红衫美人就是杨继功说的秦夫人,是劫持李玫,胁迫杨继功杀自己的人,但对方一开口,就把他责问住了。
  知书达理的人,怎好擅自闯人人家闺房里来?他总究是初入江湖,脸皮还嫩,面对着这么一个妖娆人儿,焉得不脸红耳赤?
  银红衫美人噗嗤一声轻笑,说道:“公子怎么啦?可是奴家话说重了?公子既然到了奴家房里,总是奴家的贵客,请坐,你这样站着,叫奴家这做主人的心里多不安?”
  她不但美,而且媚,这几句话说得又娇、又嗲、又甜,好不痒人?
  谢少安这时已经定下神来,袍袖一展,拱拱手道:“夫人请恕在下冒昧闯入之罪。”
  银红衫美人举手理理鬓发,媚眼一溜,盈盈站起,娇笑道:“你怎么知道奴家是夫人的?”
  她这一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谢少安不觉心头“咚”的一跳。
  李玫娇美如花,冰儿清丽绝俗,都是人间绝色佳人;但眼前这银红衫美人,却有另—种说不出的魅力,妖娆多姿、蚀骨消魂的美!他缓缓移开目光,说道:“难道你不是秦夫人么?”
  银红衫美人口中轻嗯一声,嫣然笑道:“原来公子早就打听好了来的,奴家正是秦映红。”
  她取出一条粉红帕儿,抿抿樱唇,娇笑道:“公子可知道人家为什么叫奴家夫人的?”
  这话问得新奇!
  谢少安微微一楞,没有作声。
  秦映红风情万千的瞟着他,说道:“那是江湖上一些无聊男人,因奴家姓秦,背后叫奴家天狐,据说从前有一天狐,修成正果,受封为秦夫人,就这样奴家也成了秦夫人。”
  原来她外号叫做“天狐”。
  也惟有像她这样妖艳风骚,才配称“天狐”。
  替她起这外号的人,若非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真想不出来。
  谢少安道:“如此说来,白鹤山庄的李姑娘,就是夫人掳来的了?”
  天狐秦映红眼波流转,娇柔的道:“公子听谁说的?”
  谢少安微微一哂道:“夫人以姑娘为人质,要胁杨兄取我性命,在下若不亲来问问清楚,岂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轻轻瞟了他一眼,才道:“像公子这样俊美如玉的人,天下女人,谁会忍心真要杀你?”
  她随着话声,风情万千,俏生生的朝谢少安面前迎将过来。
  谢少安道:“那么夫人究竟是何居心?”
  秦映红笑吟吟的伸出一个粉嫩得像春笋尖儿一般的玉指,朝谢少安鼻尖轻轻点来,娇声道:“你真是个书呆,奴家不是这样,如何能教你谢公子不请自来?”
  谢少安身不由己的后退了半步,说道:“夫人把在下引来不知有何见教?”
  秦映红瞟了他一眼,清臆的“唷”了一声道:“这话幸亏在奴家房里说,要是给人家听到了,多不好意思?引,就是勾引,好像是奴家有意把你勾引到船上来了,再说天底下的风流事儿,哪一件不是男人勾引女人的?”
  她一双水汪汪的俏眼,盯在谢少安的脸上,春情荡漾,笑得好不媚人?
  谢少安脸红了,尴尬的说道:“夫人休得取笑。”
  秦映红又俏生生的走前了一步,娇柔说道:“夫人、夫人,难听死了,公子快不要叫我夫人了。”
  不叫你夫人,难不成叫你小姐?
  她不待谢少安开口,又走近了些。如今她和他已经面对面,不过二尺来远,她说话时,他巳可闻到她的口脂香味了。
  她轻盈一笑,声音说的吏柔、更娇:“奴家小字小红,公子不嫌弃,就叫我小红好了。”
  她那婀娜多娇的娇躯,随着动人的磁音,娇慵无力,缓缓朝前凑近,快要贴到他胸前。
  这要是换了个人,美色当前,伯不早就灵魂儿昏陶陶,扑上去还来不及!
  谢少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然不会古板得坐怀不乱,他是不齿她这般风骚模样,心中暗暗骂了声:“妖妇好不识羞?”
  身形迅速的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夫人请放尊重些!”
  秦映红没想到他会这般不识趣儿,不觉怔得一怔,接着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啊唷!瞧你谢公子气得风流俊俏,一表人才,怎么像吃冷猪头肉的老穷酸,不解一点风情?奴家对你公子,可是一片痴情……”
  到了此时,谢少安已是忍无可忍,剑眉一挑,喝道:“夫人自爱,你把谢某人看作何等样人?”
  秦映红银牙暗挫,恨声道:“奴家知道,你身边有一个小丫头,和你性情相投,哼,她黄毛未褪,不解风情,奴家哪一点比不上她?”
  谢少安怒声道:“夫人如别无见教,在下要走了。”
  举步朝门外走去。
  秦映红叫道:“慢点走。”
  谢少安道:“你还有什么事?”
  秦映红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为了你,这时除了留在奴家这里,出去会送了小命。”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夫人纵在船上设下埋伏,在下何惧之有?老实说,咱们志在救人,只要夫人不出船舱一步,在下也不想伤你。”
  说完,掉头就走。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我的谢公子,只要你肯留下,奴家立时放了姓李的丫头,如果你们仗着区区几个人,要到船上来救人,那可未必会如愿。”
  谢少安已经走到门口,回头潇洒一笑道:“这个不劳夫人费心,只是在下要警告夫人,最好莫要出舱来。”
  说话之时,举手弹出一指,遥遥朝秦映红发髻弹来。
  秦映红只当他向自己出手偷袭,口中娇“唷”一声,道:“你好狠的心,居然向奴家下手了。”
  话声中,娇躯一晃,疾退两步,举起衣袖,朝前挥出。她一身修为,倒也不可小觑。罗袖轻轻一拂,卷起了一阵强劲的内家潜力。
  只听谢少安长笑道:“在下说过,并无伤人之意。”
  潇洒人影,已经掀帘走出。
  一缕指风,和秦映红拂出的罗袖,乍然一接,秦映红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已往后连逞了两步。
  耳中依稀听到头上“叮”的一声响。心头不禁暗暗一惊,站定了身子,急忙低头看去,自己右手罗袖,已被指风穿了一个小孔,再伸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翠玉簪儿,簪上也被指风穿了一个小孔!
  这下真瞧得天狐秦映红粉脸失色,骇然道:“天罡指!只有天罡指才能无坚不摧。”
  重又把玉簪插上发髻,举起纤纤玉手,轻轻理理鬓发,回身朝房后一道侧门,轻轻击了三掌。
  只见一名身穿翠绿衣衫的俏使女掀帘走出,躬身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秦映红道:“你把那小丫头弄上来了么?”
  绿衣使女点点头道:“已经弄上来了。”
  秦映红道:“弄上来就好。”
  ※※  ※※  ※※
  杨继功、绝情仙子、冰儿、姜兆祥四人相继纵上第二层船头,但见船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杨继功掣剑在手,领先朝二扇黑漆舱门走去。
  绝情仙子袖中暗拢玉箫,抢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
  两扇黑漆舱门外面包着一层铁皮,钉了许多铁钉,连两个门环,都是铁的。
  杨继功跨前—步,正标举手朝门环叩去。
  绝情仙子伸手:“慢点。”
  她走向前去,仔细察看过门铁环,然后伸手往外一拉,两扇舱门原来并来闩上,只是虚掩着,她轻轻一拉,便呀然开启。
  杨继功手仗长剑,低喝一声:“咱们进去。”
  当先往舱中走去。
  绝情仙子依然和他并肩而行,冰儿、姜兆祥则跟在他身后,相继走入。
  这是一间大舱,略呈长形。中间放着两张方桌,方桌四周,围着板凳,两张方桌上,还放着茶壶、茶盅。
  显然,这间大舱是他们进膳和休息的地方。
  大舱两边,各有四扇木门。
  杨继功目光一转,朝姜兆祥吩咐道:“师弟,这里共有八道门户,咱们先搜上一搜。”
  当下由杨继功、绝情仙子搜右首四间,冰儿和姜兆祥,奔向左四间,他们分头搜索,逐一推开木门。
  这左右两排八扇木门里面,是八间十分狭窄的小舱,每一房中,只有一张睡觉的木铺,放着被褥、衣衫之类的东西,就别无他物。
  每一间舱中,都是空的,不见半个人影。
  绝情仙子双眉微蹙,说道:“这就奇了,船上怎会一个人都不见?”
  杨继功道:“大概都上岸去了。”
  绝情仙子微微摇头道:“船上不可能没有人留守……”
  杨继功道:“咱们主要是救人来的,管他有没有人留守。”
  姜兆祥道:“大师兄和萧兄守在这里,小弟和冰儿姑娘这就找底舱去。”
  绝情仙子道:“不用找,底舱入口,就在后舱里面,你们快去。”
  姜兆祥答应一声,和冰儿两人,往后舱走来。
  果然,大舱后面有一个方形窟窿,一道木梯,通向底舱。
  姜兆祥从身边取出火摺子,随手晃晃,一面说道:“在下替姑娘照路。”
  当先奔向木梯,往下走去。
  冰儿身边也没带兵刃,只是空着双手,好像完全不会武功一般,跟着姜兆祥拾级而下。
  底层一共隔成了四个大舱,分船头、船尾和前后两个中舱。
  姜兆祥、冰儿下来之处,是在最后一个中舱。
  这里是存放粮食和杂物的地言,舱内堆放着不少麻袋、蔬菜等物,边上有一道小木门,通向前舱。
  姜兆祥一手打着火摺子,一手长剑护胸,举足踢开木门,迅快的闪身出去,这两个中舵,大小相同。
  这里堆放的是船上用具,看去甚是杂乱。火光照处,空洞洞的不见有人,再往前去,中间又有一道木门,通向船头,门上锁着一把大锁。
  姜兆祥道:“就在这里了!”
  —个箭步,掠到门前,举剑砍落门锁,一把拉开木门,突听一阵轧轧轻响,从门内射出一蓬连弩。劲急如雨,迎面袭来。
  姜兆祥拉开木门,正待举步跨入,一个人就正对着门,此刻骤睹箭雨激射而来,别说闪避,就是拿剑撩拨都嫌不及,口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只觉从身后吹起一阵清风。
  风力极轻,只是使人感到有些风罢了,但这阵清风,拂过自己身子,朝前吹去,却发生了奇迹!迎面激射而来的一阵连弩箭雨,遇上清风,居然纷纷跌落。
  这下直瞧得姜兆祥大是惊奇,回头望去,冰儿就站在身后三尺来远处,不觉动容道:“是姑娘出手救了在下?”
  他话是说也来了,但心头兀是不信,方才替自己挡住连弩的那阵清风,会是冰儿发出来的?这种功夫,自己简直都没听说过。
  冰儿晶莹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娇羞的笑意,说道:“姜少侠好说,这算不了什么?”
  她承认是她出的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会练成这样高深惊奇的神功!
  姜兆祥听得暗暗叫了声:“惭愧。”
  自己在是白鹤门的徒弟,别说武功不如一个姑娘家,甚至连人家使的是什么武功,都说不出来。心念转动,目光一瞥,忽然咦道:“这关在里面的人,不是表妹。”
  船头这间舱底,地方不大,前面一半,是往上斜的,左右各有两根木柱,右首柱上,捆绑着一个人。
  这人不过二十八九,面貌白皙,生得甚是斯文,像个读书相公,此时被反剪双手,一身天蓝长衫,也有几处撕破,口中还被塞着大团棉絮。
  冰儿道:“这人被他们绑在这里,自然也是好人了,姜少侠不妨去把他放下来,也许他知道李姑娘的下落。”
  姜兆祥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举步走了过去,用剑割断那人身上捆绑的绳子。
  蓝衫书生搓搓双手,挖出塞在口中的棉絮,长长吁了口气,向姜兆祥、冰儿两人拱拱手道:“多承两位相救,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姜兆祥道:“不敢,在下姜兆样,这是冰儿姑娘,还未请教兄台……”
  蓝衫书生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兄弟文必正。”
  姜兆祥听他报出姓名,不觉惊喜的道:“原来是金笛解元文兄,兄弟久仰大名,今日幸会之至。”
  金笛解元拱拱手道:“姜兄好说,不知二位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姜兆祥道:“在下和冰儿姑娘是救敝表妹来的,不知文兄可曾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也被囚在这里么?”
  文必正沉吟道:“兄弟误中奸计,被他们擒来,这两日来,既未有人和兄弟囚在一起,也没听到外面舱中,有姑娘被囚的动静。”
  姜兆祥道:“这就奇了,他们会把表妹囚在什么地方去呢?”
  文必正道:“咱们不妨到上面去找找看。”
  姜兆祥道:“咱们已在船上都找遍了。”
  说话之间,突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隐隐传来。
  姜光祥瞿然道:“上面已经动上手了,咱们快走。”
  转身朝门外冲去。
  文必正看到自己成名兵刃金笛,就挂在舱壁之上,急忙一个箭步,伸手摘下,身形一晃,像一阵轻风,从姜光祥身边掠出。
  姜兆祥看他身形奇快,心中暗暗忖道:“江湖上果然人上有人,即以这位金笛解元来说,一身武功,就高出自己甚多。”
  心念转动,脚下丝毫不停,和冰儿两人急匆匆朝外赶来。
  ※※  ※※  ※※
  杨继功、绝情仙子自从姜兆祥、冰儿两人走后,偌大一艘船上,竟会不见对方一个人影,愈想愈觉疑窦重重,但因姜兆祥两人下舱救人,他们仍然不敢丝毫大意,站在大舱中间,严神戒备。
  绝情仙子微微攒眉道:“杨兄,我看令师妹只怕不在船上了。”
  杨继功道:“箫兄说的是,船上贼人,一个不见,想来他们已把敝师妹移到别处去了,咱们这趟白来了。”
  只听一阵橐橐履声,从舱外传来,一个清朗声音笑道:“二位错了,令师妹正在船上,你们没有白来。”
  随着话声,舱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面含微笑,风仪俊逸的中年文士。这人,杨继功、绝情仙子都并不陌生,正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两人看到飞天神魔在船上现身,不由一怔,杨继功双眉微轩,朗笑道:“阁下原来就在船上,如此甚好,杨某师门一笔血海深仇,正要找你姓闻的算算清楚。”
  飞天神魔微微一笑道:“三十年来,闻某杀人无数,江湖上要找兄弟报仇的人,何止千百?但兄弟可以奉告一句,凡是找兄弟寻仇的人,无异自己送死,而且他们也都已先后谢世。闻某却一直活到现在,毫发无损,因此兄弟倒要劝劝阁下,在兄弟面前,只宜谈风月,千万不可说出寻仇的话来。”
  杨继功怒声道:“杨某就是要找你老魔寻仇的,你闻于天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号人物,居然唆使姓秦的妖妇,劫掳一个女孩子,又算得什么英雄,快快放出小师妹来,咱们放手一搏,各恁武功,分个生死强弱。”  
  飞天神魔依然含笑道:“兄弟可以保证,你小师妹好好的住在船上,要我放了她,也并非难事,但有一个条件。”
  杨继功道:“什么条件?”
  飞天神魔缓缓说道:“秦夫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只要你搏杀谢少安,咱们立可放人。”
  杨继功目中精光陡射,嘿然笑道:“杨某第一个要搏杀的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飞天神魔本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冷笑一声道:“姓杨的,你可知已经触犯了本天君的禁忌么?”
  杨继功大笑道:“飞天神魔,杨某立志要搏杀你,咱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有什么管忌不禁忌的?”
  突听身后又有一个清朗声音喝道:“小子,你死定了。”
  这人口音,居然和飞天神魔闻于天十分相似!
  杨继功回头看去,只见后舱当门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文士,这人长身玉立,相貌清秀,赫然又是一个飞天神魔闻于天。
  两个飞天神魔,一个在前舱当门面立,一个在后舱当门而立,正好把杨继功、绝情仙子两人堵在这间大舱之中。
  杨继功早已料到飞天神魔一定有门人弟子,假扮着他在江湖走动,不然,在庐山青玉峡死了一个,怎么又在白鹤峰冒出一个来?
  因此他看到两个飞天神魔闻于天同时在大舱前后两道舱门口出现,并未感到惊奇,只是冷冷说道:“你们两个,谁是闻于天本人?还是闻于天的替死鬼?”
  前舱的飞天神魔冷声道:“本天君化身无数,岂是尔等所能揣测?”
  两人随着话声,已经缓步朝舱中逼来。
  绝情仙子和杨继功相背而立,低声说道:“你对付前面一个,后面一个交给我好了。”
  杨继功已把巨阙剑掣在手中,关心的说道:“箫兄可得小心。”
  两句话的工夫,前后两个飞天神魔已经缓缓逼近。
  后舱的一个目注绝情仙子手中玉萧,微哂道:“你是管弄玉?”
  绝情仙子格格一笑,伸手摘下头巾,一头青丝登时披散下来,娇声道:“你说对了,姑奶奶正是管仙子!”
  随手一扬,把一顶头巾朝飞天神魔迎面打去。
  她丢出头巾,只是一记障眼法儿,目的只在引对方分心!
  她头巾出手,从粉嫩的掌心闪电般撒出一把细碎的飞芒,身形朝左侧闪进,右手白玉洞箫,跟着点到对方右腰。
  她这几下动作,快速绝伦,几乎是同一时候出手!
  但后舱走出的飞天神魔,也并非是弱手?口中微微一哂,左手袍袖一抖,卷起一股劲气,把绝情仙子打出去的头巾,和一蓬细如牛毛“绝情针”,悉数卷飞出去。
  右手斜拂,身向右转,从他大袖之中,飞射出一柄金剑,“当”,的一声,挡开绝情仙子点来的玉箫。一点剑尖,由下而上,直指绝情仙子眉心。
  绝情仙子被逼得后退一步,但一退之后,立即玉箫飞洒,急袭过去。
  她知道眼前的飞天神魔,纵然不是本人,但一身功力,却是极高,自己箫招出手,决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一支玉箫,连环攻击,使得风声嘶啸,似前忽后,攻左忽右,全是进手的招数。
  飞天神魔无论剑法、功力,都在绝情仙子之上,哪会把绝情仙子放在眼里?任你攻势凌厉都一一化解,你攻出三招,他只须一招,即可化解开去;但他攻出的一招,绝情仙子却须连封带架,使出三招,始能化解。因此动手不到十招,绝情仙子已是险象迭现。  
  绝情仙子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方敌手,但姜兆祥、冰儿两人下去不久,在他们尚未安然退出之前,自己非苦撑下去不可。因此他咬紧银牙,手上一支白玉洞箫居然使得一招快似一招,一式紧似一式。
  同时左手换了一把银针,随着箫招,声东击西,一支接一支的朝飞天神魔射去,她玉箫攻左,绝情针打右,箫招指上,绝情针打下。
  她师父的“绝情针”,细如牛毛,因为体积细小,打出去不带丝毫风声,绝情仙子自幼练针,手法娴熟,认穴奇准。虽然伤不了飞天神魔,但用以用扰对方,却也相当有效。
  飞天神魔一柄金剑矫若游龙,招式诡异,对付绝情仙子,虽然稳占上风,但对细如牛毛,了无声患的绝情针东一支、西一支的射来,却也分了不少心。因此绝情仙子和他力拼了三十余招,还能勉强支持。
  这时杨继功和前舱进来的飞天神魔也早已动上了手,双方各展所学,拼斗的更为剧烈,两条人影,倏忽进退,两道剑光,匝地盘空。瞧不清是人是剑?是敌是我?但见银芒电闪,金光流动,森森剑气,砭人肌骨,但却听不到丝毫声息。
  原来两人一经接手,就知遇到了劲敌,剑式递出,往往因对方中逢变招,不得不随着变换招式。
  这样一来,双方都不停的变换相式,力求变化。也等于是各以精妙剑招,破解对方的剑势,两柄剑除了互相比划招式,锋镝并未交击。
  这等打法,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却十分凶险,因为双方攻出来的剑势,都是足以致对方于死地的杀着,而且每一剑也都凝骤了十成功力。只要他方化解稍慢,或是变招不及,立有被劈剑下的危机。
  就在双方拚斗之际,突听一声敞笑:“管仙子,兄弟来也。”
  后舱人影一闪,一道金光发如长虹,朝和绝情仙子动手,此刻占尽上风的飞天神魔激射而来。
  此人正是金笛解元文必正,他看到绝情仙子也在船上,不觉精神大振,人随声到,宛如猛虎出押,金笛抡转扑攻过来。
  绝情仙子正在苦苦支撑,此刻来了帮手,压力一松,手中玉箫随着一紧,展开攻势,和金笛解元联上了手,但目光一瞥,看到从后舱走出来的,只有姜兆祥、冰儿两人,忍不住问道:“姜少侠,李姑娘呢?”
  姜兆祥道:“底舱并没有表妹。”
  绝情仙子奇道:“这就奇了,李姑娘会被他们关在那里?”
  和金笛解元、绝情仙子两人动手的飞天神魔金剑挥洒,金光缭绕,丝毫不把两人联手,放在心上,闻言大笑道:“姓李的小姑娘就在船上,你们只要杨继功去把谢少安杀了,立可放人。”
  话声甫出,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身穿青色衣裙,清丽绝俗的少女,已经欺到面前。只见她柳眉一挑,气鼓鼓的道:“你们好毒的心思!”
  举手一掌,朝飞天神魔脸上掴来。
  她,正是冰儿。
  这时三人激战正殷,金剑盘旋,箫笛飞舞,三件兵刃交织成一片光影,纵横交击号几乎没有一丝空隙,不知冰儿是如何闪进来的?剑光箫影,居然会一点也沾不到她的衣角!
  飞天神魔心中虽觉惊奇,一见冰儿举掌掴来,立即左手一挥,朝外拍去。
  冰儿原是心头怒恼,掴他一个耳光,只是想出出气,但她不知自己巳练成了“紫气神功”心随念动,这一掌虽出无心,却也动了三成功力。
  她掴过去的掌力,原极快速,飞天神魔挥手迎出,自然也不会太慢,但听“拍”的一声,两人手掌一横一直,击个正着!
  飞天神魔这一记,只是出手封挡,对一个十六八岁的小姑娘,他毋须凝聚全力,何况他右手金剑,还在和箫、笛交战,扬掌上撩自然也未把这一记,看得很重。等到双掌这一交换,飞天神魔陡觉不对,从对方掌心,涌出一股重逾千钧的压力,直迫而来,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须知一个练武的人,反应何等灵敏,何况像飞天神魔这样的高手,内功修为已致上乘的人,内家真气的反击,一定是袭来的力量一大,反震之力,也随之增加。他这一发觉不对,掌上功力登时加强。
  冰儿一掌掴去,只觉对方手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反震过来,她体内的“紫气神功”,自然而然的也骤然增加了反震力道。
  她的掌力一强,飞天神魔不得不再次加强掌力。这样互为困果互相递增,转眼之间,双方的力道已经加到了十成。
  飞天神魔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十六八岁的姑娘,居然会有这般高深的武学!
  他左手迅速的提聚真气,右手金剑还得不住的挥舞,和金笛解元、绝情仙子两人作战。
  要知冰儿和飞天神魔双方加强真力之事,说来较长,可能会使读者产生错觉,好像两人双掌相抵,已经有了好一回工夫。
  其实却是不然,因为内家真气的加强,只是意念一动的事,也就是说,在双方手掌一接之际,就已互生反应,真力随之递增,因此在时间上,只不过像电光石火一闪间发生之事。
  就在双掌互击,发生“拍”的一声轻响之际,飞天神魔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煞白!脚下“登”、“登”的倒退了三四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闪动,飞快的朝舱外奔出去。
  这一下,直看得金笛解元、绝情仙子同时给怔住了!
  他们谁也想不到冰儿的身手,会有这般高绝,自己两人箫笛联手,还落了下风,她只轻轻的一掌?就把飞天神魔击成重伤。以他们的江湖经验,竟然看不出冰儿这一掌,究是什么功夫,居然有如此厉害。
  飞天神魔闻于天,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这两个纵或不是他本人,也当是闻于天一手调教出来的门人弟子,到了冰儿手上,好像不堪一击。
  这时,和杨继功动手的飞天神魔,也因同伴的负伤冲出船舱,稍一分神,被杨继功刷刷两剑,逼得连退了两步,急忙挥剑封格。锋刃相交,“嗒”的一声,三尺金剑,立被削断了寸许长一截。
  剑光飘闪中,只见飞天神魔衣襟上鲜血点点,原来他右肩已被刺伤,但杨继功自己却还不知道。
  飞天神魔神色狞狰,口中大喝一声,金剑猛然一震,挥洒出一片金影,明是攻敌,实是撤退之招。双足一顿,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金光,朝舱外飞射出去。
  杨继功那里肯舍,喝道:“恶贼,你往那里走?”
  跟踪追击过去,就在他追出舱门,瞥见青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杨继功剑先人后,追扑之势何等快速,眼看剑如匹练,已然冲到对方身前!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杨兄是我。”
  杨继功要待收势,已是不及,但觉手上一震,连人带剑已被对方接住,心下不由一惊,急忙定睛瞧去。
  只见谢少安面含微笑,站在自己面前,剑尖距离胸口,已不到一尺光景,恰好被他右手三个指头,撮个正着。
  好险!要不是他出手极快,差点就伤在自己剑下。心头更觉暗暗惊凛,忖道:“此人一身武功,分明高过自己甚多,不然,在这等急切之间,如何抓得住自己剑尖。”心念转动,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兄弟差点误伤了谢兄,谢兄幸勿见怪。”
  谢少安早已放开撮着剑尖的手指,说道:“杨兄不用客气,只不知李姑娘救出来了么?”
  杨举功微微摇头道:“底舱并没有师妹下落。”
  说话之间,金笛解元、绝情仙子、冰儿、姜兆祥四人,也跟着走出。
  谢少安剑眉微微一拢,说道:“走,咱们找秦夫人去。”
  杨继功道:“姓秦的妖妇在那里?”
  谢少安道:“她就在第三层舱中。”
  冰儿偏首问道:“谢大哥已经把她制住了么?”
  话声未落,只听第三层舱上,飘下来一个娇腌的声音,说道:“谢少安听着,你们谁都不准上来。”
  那正是秦映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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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四章 驱魔救美
  谢少安道:“你把李姑娘藏到那里去了?”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李玫就在我手里,你们谁敢上来,我就先宰了她。”
  大家只听到她的声音,皆因身在第二层船上,看不到第三层的情形。
  绝情仙子仰首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秦映红道:“你们先上岸去,到了岸上,不就可看到李姑娘了么?”
  杨继功怒道:“妖妇,你在船上埋伏了两个假扮闻于天的人,如今均已逃走,你把我小师妹好好送下来,万事罢休,否则杨某不会放过你的。”
  秦映红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杨继功,你师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总不成看她死吧?”
  绝情仙子暗暗朝杨继功使了个眼色,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就退到岸上去也好,反正她只有一个人,不怕她逃上天去。”
  杨继功道:“箫兄说得是,咱们上去,看她有什么花样?”
  大家相继离船,纵身上岸。
  只听船上传来秦映红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她居高临下,好像在发号施令,但就是她不说,大家上岸之后,也已经停下来了。
  抬头着去,只见两个身穿翠绿衣裤,背插双剑的俏使女,一边一个,挟持着李玫,站在第三层的船头上,秦映红一身银红衫子,手中拿着一柄白玉拂尘,娇娆动人,看去真像是得道千年的天狐,有些仙气!
  李玫似是被他们点了穴道,闭着双目,任人摆布。
  姜兆祥看到表妹被人挟持,哪还忍耐得住,口中大喝一声:“妖妇,我和你拼了。”
  正待纵身冲去。
  杨继功伸手把他拦住,喝道:“师弟不得鲁莽。”一边向秦映红喝道:“释放我小师妹,你有什么条件?”
  秦映红娇娆一笑道:“你看清楚了,她是你师妹没错吧?告诉你,人在我手里,你们谁敢上来,我就先杀了他。”
  杨继功怒声道:“你有什么条件快说出来?”
  秦映红格格笑道:“我还是那句老话,你给我杀了谢少安,我就放她。”
  谢少安道:“在下和夫人,何怨何仇?你一再要杨兄取我性命,作为唯一的条件。”
  秦映红眼波瞟着他,娇笑道:“只要你肯随我走,我也会放她的,不然,就得由姓杨的代我取你的性命。”
  冰儿气道:“你这人坏死啦!”
  秦映虹娇笑道:“小丫头,你在吃我的醋了,告诉你,我要的东西,就非弄到手不可,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他。”
  冰儿眨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问道:“你这是说些什么?”
  秦映红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还是小姑娘,自然不懂,再过几年就会懂了。”
  谢少安剑眉一挑,沉喝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妖妇,你还不给我住口?”
 秦映红笑声未停,脸上倏地一沉,登时杀机隐现,哼道:“骂得好。”伸手指向杨继功道:“你再不动手,我就把小丫头宰了。”
  手中拂尘嘶的一声,搭上了李玫的头顶。
  谢少安敞笑一声道:“杨兄,这妖妇手段恶辣的很,逼得咱们非交手一番不可了。”
  杨继功道:“这个……”
  谢少安急以“传音入密”说道:“要救李姑娘,咱们非假戏真作不可,此女十分狡猾,杨兄不可露出破绽,到时兄弟自有计较。”一面朗声道:“怎么,杨兄可是不敢和我动手么?”
  杨继功知他是故意的,浓眉一轩,忙道:“谢兄这话,不嫌过份么?兄弟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谢兄仗义助拳而来,兄弟怎好跟你动手?”
  谢少安冷哼道:“杨兄在沙田水埋伏,就存了向兄弟下手之心,你为了救令师妹一命,还有什么不好动手的?”
  杨继功大笑道:“谢兄既有和兄弟切磋之意,兄弟就在剑上头领教高招吧!”
  姜兆祥眼看大师兄要和谢少安动手,心头不觉吃了一惊,还未开口。
  只听耳边响起绝情仙子的声音,说道:“姜少侠,你莫要坏了他们两人之事。”
  谢少安呛的一声,撤出长剑,仰首向道:“杨兄杀了在下,秦夫人答应释放李姑娘,若是在下杀了杨兄呢?”
  秦映红道:“也是一样。”
  谢少安朗笑道:“那就是说,夫人劫持李姑娘,咱们两个人之中,总得死一个才行了。”
  秦映红娇声催促道:“你们要打,那就快些动手吧!”
  谢少安右腕轻轻一振,寒螭剑挣振得笔直,目注杨继功,说道:“杨兄请亮剑了。”
  杨继功只得也从身边抽出巨阙剑,两人相距一丈,抱剑卓立。只要看他们手中宝剑,映着日光,闪起耀目精芒,森寒逼人,就知是两柄吹毛立断的利器。
  站在边上的金笛解元、绝情仙子、冰几、姜兆祥四人,明知他们不会真的动手,也不禁寒生心底。
  杨继功巨阙剑出鞘,就听到谢少安以“传音入密”说道:“杨兄可以出手了,但必须认真发剑,出手要快,不可虚应故事,让他看出破绽,最好攻兄弟的下盘。”
  杨继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心知他必有缘故,当下巨阙剑一指,抬目道:“谢兄请。”
  谢少安潇洒一笑,连门户也未立,说道:“杨兄不用客气,只管发剑。”
  杨继功道:“谢兄既是不肯占先,兄弟有僭了。”
  话声出口,短剑一挥,“鹤舞中庭”,漾起一片缭绕剑光,突然间身影飞跃而起,朝谢少安身前欺过去。
  寒光流动,精练飞洒,接连刺出八剑。一片剑影,贴地低飞,滚转如轮,光影几乎扩及一丈方圃,当真快捷无比,凌厉绝伦!
  姜兆祥眼看大师兄出手就使出“白鹤剑法”中专攻下盘的“鹤翅扫雪”连环八剑,心头不禁大骇暗道:“大师兄莫非认了真?”
  就在杨继功凌厉剑光,迅若奔雷,飞卷过去,快到谢少安身前。
  突听谢少安朗笑一声道:“好剑法!”
  喝声出口,陡然双足一点,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冲天直上,飞起四丈来高!
  金笛解元文必正看得耸然动容,低喝道:“驭剑术!”
  谢少安身剑合一,一下飞起四丈多高,就已经高出大船第三层之上。
  秦映红骤睹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凌空直上,便已心生惊觉,朝两个使女低喝一声:“速退。”
  但就在她喝声未落,谢少安的剑光,已如玉龙倒挂,由四丈高处,朝第三层船头泻落!
  他凌空飞起之时,剑光像白虹贯日,但这一回头,就在半空中爆出一片流动的银芒,就像缤纷花雨,飘洒而下!
  这一下,当真快同闪电,秦映红喝声甫出,一片森寒剑光,已经朝三人当头罩落。
  秦映红心头大吃一惊,急切之间,皓腕一挥,白玉拂尘漾起千百缕银丝,宛如春云乍展,朝剑光拂去,身形跟着往后疾退。
  她这柄白玉拂尘,专卷敌人兵刃,最锋利的刀剑,也休想砍得动它分毫,乃是天狐的成名兵刃。但她哪里知道谢少安手上的寒螭剑,是数百年来,武林中相传的十大名剑之一,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白玉拂尘只能卷锁寻常兵刃,如何卷得住寒螭剑?
  拂剑交触,如同电光一闪,但听一阵嘶嘶细响,千百缕银丝,悉被剑光绞断,总算秦映红见机的快,拂尘朝上拂出之时,人已往后跃退。
  两个身穿翠绿衣衫的使女,但觉眼前银光大亮,森寒剑气,直砭肌骨,心头惊骇已极,口中尖叫一声,慌慌张张的往后跃退,那里还顾得李玫?
  剑光敛处,谢少安青衫飘逸,落在李玫身旁,正待举手拍开她被制的穴道。
  秦映红眼见自己一柄银拂,被谢少安剑光削断,不由得粉靥变色,水汪汪的一双桃花跟,闪过一丝杀气,口中娇声道:“好啊,你削断我拂尘,我要你赔。”
  右手一抬,刷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支三尺青锋,剑尖一颤,欺身直朝谢少安迎面刺来。
  那两个青衣使女一见夫人出手,她们可也不慢、双手往背上掣出双剑,身形一晃,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你别看她们不过十六七岁,但强将手下无弱兵,天狐的使女,少说也是个小妖精,两人双剑挥舞,剑光如轮,倒也不能小觑她们。
  谢少安身形一侧,右手长剑起处,“叮”的一声,架开秦映红刺来一剑,左手同时迅速的替李玫解穴。
  那知匆忙之间,他左手连推了李玫几处穴道,李玫依然双目紧闭,昏迷末醒,左右两婢四剑如风,已经抢攻过来。
  谢少安生怕捶们伤了李玫,只得一手挟起李玫娇躯,斜退半步,右手长剑一招“左右逢源”,挡开两婢攻势。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瞧你舍身救美,真是个多情的风流公子。”
  她话声娇美动人,手中长剑,却是快如电光石火,刷刷三剑,急袭而来,攻势毒辣,和她妖娆娇艳的容貌,极不相称。
  谢少安长剑圈动,划起一道耀眼银光,护住前身,喝道:“你把李姑娘怎样了?”
  话声未落,忽见左右两婢四支长剑,又雷奔电闪般刺到。
  谢少安纵然身负艳世剑术,总究对敌经验不足,左手又抱着李玫,一时之间,感到有些照应不过来,身不由己已被逼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秦映红又是格的一声娇笑,欺身逼进,手上长剑连展,宛如灵蛇吐信,寒光乱闪,口中依然娇曼的说道:“我说谢公子,你也不看看退到什么地方了?快放下宝剑,随奴家进去,我保证不伤害李姑娘,更不会亏待你的。”  
  姓剑势乱点,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在谢少安面前晃动,并没有刺到他身上。
  谢少安被她一言提醒,忍不往回头看去!
  原来从他救下李玫,被秦映红主仆联手夹击,他怕伤及李玫,一连后退,此刻已经退到了船头,已经退无可退。最使他惊奇的,大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启旋,离开了江岸,正在向江中驶去。
  岸上也不知何时,双方已经动上了手,刀光剑影,正在激斗之中。
  谢少安看得心头大急,剑眉一扬,大喝道:“好个妖妇,你当把船驶离江岸,就能困得谢某了么?”
  长剑朝身前疾扫而出。这一剑,他是含愤出手,剑气迸发,森森寒光,登时暴长,化作一道匹练,夭矫横飞!
  两个绿衣使女联手合击,配合得好,一连两招,居然把谢少安逼退了两步,以为谢少安也不过如此。胆气一壮,四剑如风,跟着追击过来。
  这回,她们上当了,但觉银光大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耳中只听一阵“当”“当”轻响,四柄长剑立被削断。
  两个使女吓得脸无人色,尖叫一声,脚下一绊,跌跌撞撞的朝后疾退。
  秦映红眼见已把谢少安逼到船头死角,那肯让他援过手来,口中轻叱一声,挥手一剑,朝谢少安剑上架去。
  她这一剑,志在替两婢解围,双剑交接,又是“当”的一声,她架是架往了,但谢少安剑尖一转,忽然往上挑起。秦映红再待撤剑,已是不及,但觉五指一麻,长剑脱手飞出,一点剑影,正朝她咽喉点来。
  秦映红做梦也想不到谢少安变招如此快法,心头猛吃一惊,急急上身一仰,往后跃退数尺。一双俏目盯着谢少安,口中冷笑一声道:“冤家,看你逃得出我的手去。”
  探手从怀中扯出一方粉红轻纱,扬手朝谢少安迎面抛了过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谢少安一剑逼退秦映虹,眼见大船驶离江岸,已有四五丈远,一时那还怠慢。口中长笑一声,双足一顿,挟起李玫,身形腾空掠起,疾若飞鸟,朝岸上投去!
  再说杨继功使出“白鹤剑法”中的“鹤翅扫云”连环八剑,剑势出手,心头还在犹疑,陡听谢少安一声长啸,化作一道银虹,刺天射起,朝船头上泻落。
  方知他要自己先出手,目的只是让对方分心,以为自己二人真的动上了手,他才能趁机救人。心中暗暗佩服,觉得谢少安年纪虽轻,不仅身手极高,就是机智,也是高人一等!
  自己师兄弟和飞天神魔闻于天师仇不共戴天,白鹤门很少和江湖同道交往,能结交谢少安这样一个朋友,实是自己师兄弟的荣幸。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绝情仙子口中“咦”了一声道:“不好,他们大船离岸了,咱们快些上去接应。”
  话声未落,紧接着只听身后树林中响起—声嘹亮长笑,有人洪声道:“尔等还想走么?”
  杨继功、绝情仙子、金笛解元、冰儿和姜兆祥五人,听到对方居然在树林中埋伏了人,全都暗暗一惊,忍不住回头朝发话之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人,随着话声,朝林外走出。
  这人身材高大,生得豹头环眼,络腮胡子,脸如锅底,黑中透紫,背上背一面乌黑有光的盾牌,和一把九环钢刀,气势威猛慑人。
  就在这人走出的同时,左右两边树林中,也同时走出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同样穿着一袭青衫,同样身长玉立,貌相温文,也同样的面含微笑,你个儒雅君子。
  他们赫然是三个面貌相同,举止一模一样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本来该有四个的,但其中一个方才被冰儿“紫气神功”所伤。
  金笛解元一看到紫袍人,不觉脸上微变,凛然说道:“万里飞虹申长庆!”
  那神情威猛的紫袍人一双虎目,精光如电,直向金笛解元投来,洪声道:“你是什么人,居然认得老夫。”
  他目光炯炯注视着金笛解元,又从他的身上转到他的金笛之上,嘿然道:“你是江东一剑一笛生的门下?好,老夫看在死去的老友份上,饶你不死,快快逃命去吧!”
  金笛解元听他一口喝出自己来历,心头也不觉暗暗一怔,仰天笑道:“不错,你从金笛上看出在下师门来历,但先师一生守正不阿,疾恶如仇,那里会有替飞天神魔为虎作怅的朋友?”
  万里飞虹申长庆目光凌厉,怒哼一声道:“好小子,老夫只是瞧在你死去的师父份上,才饶你不死,你当老夫还怕多杀一个人?”
  杨继功上前一步说道:“文兄,你退下来,这人由兄弟来对付他。”
  金笛解元低声道:“万里飞虹申长庆,成名多年,一身武功,高不可测,杨兄可得小心。”
  杨继功点点头,迎着万里飞虹,说道:“朋友埋伏林内,那是闻于天的同党了,闻……”
  万里飞虹嗔喝道:“老夫不喜欢多说,你们亮剑吧!”
  一手掣下九环刀,随手一振,发出一片啷啷之声。
  站在他对面的杨继功,只觉对方振腕之间,九环刀上突然涌出股浓重的杀气,逼人而来。心中猛然一惊,忖道:“此人一身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心念一动,也立即掣剑在手。
  万里飞虹洪声道:“小子小心了,老夫一刀在手,例不让人。”
  呼的一声,一道刀光,闪电直奔杨继功面门。
  杨继功不敢怠慢,身形一旋,贴着刀光朝左旋出,巨阙剑轻轻一拨,竟然把来势劲急的九环刀拨了出去,身形继续旋进,一领长剑,直指对方眉心。
  这一招,他使了“三舞身法”,和“白鹤四破”、“破刀七式”中的一式,居然一下旋入砭骨森寒的刀光之中,拨刀反击,身法奇奥,出手如电,第一招上,就把自视甚高的万里飞虹申长庆逼退了一步。
  这下真惊得万里飞虹凛然变色,双目精光电射,凝注着杨继功,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杨继功短剑横胸,朗声道:“在下白鹤门杨继功。”
  万里飞虹喝道:“很好,你再接老夫一刀试试。”
  刷的一刀,横扫过来,这一力宛如匹练横扫,势道凌厉无匹,杨继功不敢硬接,引身斜退两步。
  万里飞虹冷笑一声,九环刀环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声响,朝杨继功身前涌到。
  杨继功斜退一步之后,已经展开剑法,不待刀光近身,举剑反击,这一战,刀光剑影,各自尽力施为,打的十分惨烈。
  就在两人动手之际,三个面貌、衣着一模一样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他们甚至连举止动作也完全一样。同时“锵”的一声,从衣袖中飞出一支三尺金剑,同样面含微笑,神情洒脱地朝几人立身之处,缓缓逼来。
  绝情仙子冷笑道:“这是他们早就布好了的陷井,看来咱们除了一拚,已别无选择。”
  金笛解元接口道:“不错,咱们和他拚了。”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不待对方逼近,已经一抡箫、笛,欺身朝两个飞天神魔扑攻过去。
  冰儿看他们都已出手,剩下的一个飞天神魔,自然是该由自己和姜兆祥对付了,心中一想,立即悄悄朝姜兆祥道:“姜少侠,这人该由我们出手了,只是我从没和人打过架,也不会使刀剑,这样吧,你和他动手,我帮你好不好?”
  姜兆祥方才明明看她一掌就伤了后舱那个飞天神魔,她竟然说不会和人打架,但看她说得认真,丝毫不像宥假!
  心中不禁大奇,点点头道:“好,这些贼人,和在下师门仇深似海,姑娘只管替在下掠阵,我和他拚了。”
  冰儿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偏头问道:“姜少侠,什么叫做掠阵?”
  姜兆祥心想:“原来她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连掠阵也不懂。”但此时飞天神魔已经逼近到一丈左右,无遐和她解释,口中说道:“姑娘就站在这里好了。”
  左手剑诀扬处,长剑一挺,挽起一朵剑花,身如白鹤展翅,朝飞天神魔欺攻过去。
  冰儿听说要她站着,只当姜兆祥不要她出手,连忙娇声道:“不,我会帮你打的。”
  身形如烟,疾掠而起。她说话之时,姜兆祥早巳欺身直上,发剑攻出,但他剑招才递到一半,冰儿已经随声掠来!
  她身法之快,当真难以形容,一晃就到了飞天神魔前面,挥手一掌,朝飞天神魔脸上掴去。
  飞天神魔纵然不是闻于天本人,但十二个门人,个个身手非凡,他明明看到姜兆样挺剑刺来!
  那知眼前一花,那个原先和姜兆祥站在一起的青衣少女,忽然到了面前,一只纤纤玉掌,已经悄无声息的朝脸上掴来,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匆忙之间,一吸真气,身形离地飞起,疾快的朝后退去。
  冰儿一掌掴空,气道:“哼,你还想逃。”
  再一晃身,轻盈如絮,追了过去。
  两人一退一追,快如闪电,这时姜兆祥刺出的一剑,才堪堪递出,但跟前的飞天神魔早已到了一丈之外。他这一剑,自然刺了个空,心头不禁一呆,立即双足一顿,跟踪扑了过去。
  飞天神魔飞身后退,避过冰儿一掌,他双足刚一沾地,陡觉面前拂起一阵轻风,人影一晃而至!脸颊上“拍”的一声,已经捱了一记耳光。
  飞天神魔几乎惊骇欲绝,定晴看去,打自己耳光的原来正是那个青衣少女,她笑盈盈的站在面前,粲然笑道:“你逃得过第一记,就逃不过第二记了。”
  飞天神魔怒笑一声,手中金剑直竖,正待朝她刺去。
  这时他和冰儿相距不过数尺,以他的武功,这一剑真要刺出,定可把冰儿杀死,但他看到冰儿险上天真无邪,纯洁无暇的笑容,这一剑竟然刺不出去。
  这时正好姜兆祥跟纵扑到,挥剑攻来,飞天神魔举起的金剑,随手挥出,朝姜兆祥剑上迎击过去,双剑交接,但听锵然剑鸣,姜兆祥只觉虎口剧痛,握剑五指骤然一麻,长剑几乎被震脱手。同时上身也跟着往后一仰,脚下浮动,身不由已的被震的后退了四五步。
  飞天神魔金剑一送,正待当胸刺去,冰儿又突然欺了过来,挥手一掌,朝他肩头拍到。
  那飞天神魔剑眉一剔,冷笑道:“在下已经剑下留情,饶过你一剑,你真想找死!”
  左手反手一掌,朝肩后拍出,这下他上了当!
  要知冰儿练成了“紫气神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又从未和人动过手,心中也从未存伤人之念,因此方才那一记耳光,掴的也并不重。
  一个练成内家真气的人,只要一遇外来袭击,自会立生反应,飞天神魔这一掌少说也用了六七成力道。这一和冰儿的手掌接实,冰儿体内的“紫气神功”自然立时迸发而出。
  这情形,就如后舱那个飞天神魔被冰儿神功所伤,如出一辙!
  闲言表过,却说飞天神反手挥出一掌,双掌乍接,但听“拍”的一声脆响,只觉冰儿掌上涌出来的一股无形潜力,重逾山岳,几乎压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登”、“登”,一连向后退了七八步之多。
  这时绝情仙子和金笛解元,各人接战一个飞天神魔,他们一身武功,在江湖上虽然也足以名列一流。但若和飞天神魔门下十二弟子相比,总究还要差上一点。
  武功一道,差不得一点,和下棋一样,一着之差,满盘皆输,这叫做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绝情仙子、金笛解元两人,和对方打到四五十招之后,就已落尽下风,被对方金剑逼得只有招架,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但听—声龙吟般的长啸,划空飞来,一道蓝影泻落当场,立时有一道耀目银虹,电光般一闪。
  战场上跟着响起一声震天价的金铁狂鸣。
  绝情仙子连人影都没看清,但觉眼前金光骤没,压力一松,和她动手的飞天神魔惊呼一声,这削断飞天神魔金剑的,正是谢少安。只见他一手仗剑,另一只手挟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姑娘,泻落身前,匆忙之间,口中说了句:“箫兄快把李姑娘接住了。”  
  绝情仙子听说他手中挟着的就是李玫,慌忙伸手抱过。
  谢少安连第二句话都来不及说,双足一点,连人带剑,朝正在和金笛解元动手的飞天神魔激射过去。
  金笛解元竭尽所能,连头脸上像雨水般直淌的汗水,都无暇去拭,一支金笛左挡右架,已经到了筋疲力尽。
  在他身前盘旋飞舞的金色剑光,却愈来愈强,几乎已把他整个人圈入在重重剑影之中。每一分时间,每一道剑光,都有把他劈成两半的可能。
  但就在此时,一道森森寒光,有如银色长虹,朝两人飞射过来。
  银色长虹来势奇快,在快到两人战场上空,突然间寒光迸发,化作七道银练,有如七龙吸水,一齐罩落。
  这一下当真快的有如电光石火,目不暇接,但听接连发出七声锵锵剑鸣,剑光敛处,谢少安飘然落到飞天神魔面前。
  飞天神魔手中一柄三尺金剑和谢少安寒螭剑连拼七剑,就被削断了七截。此时手上,已只剩下了一截剑柄,这下直瞧的他脸色煞白,口中厉啸一声,飞射而去。
  金笛解元文必正手持金笛,楞立当场,口中喃喃说道:“七剑同发,天下会有七剑同发的剑法?”
  飞天神魔这一声厉啸,敢情是他们的暗号无疑,和绝情仙子动手的早已被谢少安削断金剑,退出去三数丈外。
  和姜兆祥、冰儿动手的那个,本来就占不得半点上风,听到啸声,立即虚晃一剑,纵身朝江边掠去。
  那艘大船,本来得到秦映红的暗示,乘谢少安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离开江岸,朝江中驶去。但此刻因谢少安已经飞上岸去,船也就在离岸十丈远处,停了下来。
  三个飞天神魔退到江边,身形丝毫不停,双足一顿,化作三道青光,划空朝船上投去,一闪而没。
  就在他们掠上大船之后,大船立即挂满风帆,朝江心驶去二十丈外,渐渐远去。
  江岸上,万里飞虹申长庆和杨继功,依然刀光剑气,打得十分激烈,但在两人四周,已经没有搏斗了。
  绝情仙子抱着李玫,已经喂了她一颗专解述药的丹药,只是还未醒转。
  谢少安、冰儿、金笛解元、姜兆祥四人,却朝战场中的两人围了上去。四人之中,都有了同样的心念,那自然是想把万里飞虹截留下来,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万里飞虹申长庆和杨继功差不多已打了二百来招,兀是未分胜负。
  申长庆窟战愈心惊,他成名多年,刀下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但今日一战,却是他生平所未遇。杨继功不过是白鹤门一个门人,但年纪极轻,剑上功力之探厚,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还不说,他使的是一套“白鹤剑法”,白鹤门的剑法,素以轻灵为主,天下各派的剑法,自己都有个概念,但杨继功却在“白鹤剑法”之中,不时使出一两记怪招。这怪招出手,不论自己刀招如何辛辣硬厉,都立被化解无遗,有时还几乎吃了大亏。
  差幸万里飞虹练刀数十年,九环刀上的造诣,已臻化境,一遇险招,立时随着变招招架。而且他也发现杨继功的剑招,似乎并未纯熟,他就凭着自己刀招入化,和杨继功的“破刀六式”并未纯熟,才算双方打成平手。
  他心头自然清楚,只要假以时日,杨继功把这些专破刀法的怪招,练纯熟了,自己只怕连十招也接不下来。
  “此人不诛,必为后患。”他心头不由的升起了即使自己负伤,也非扑杀不可的动机!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阁下似乎该停手了吧?”
  这句话,声音铿锵,入耳震神,心头不觉猛吃一惊!急急挥手一刀,逼退杨继功,回头朝身后看去。
  要知他和杨继功激战了百招以上,双方不但势均力敌,而且杨继功的“破刀七式”,又是专门破解他刀法的绝学。他能久战不败,完全仗着丰富的对敌经验,和纯熟入化的刀法变化。
  这场搏斗,对他来说,自然十分紧张,必须全神贯注,时刻求变,无暇他顾,因此除了一路施展所学,对身外四周的情况,一无所知。
  当然三个飞天神魔的化身,一身武功,出自飞天神魔,也用不着他操心。此刻他这一停手,才发觉情势完全改变,除了自己,三处搏斗,业已全停。
  搏斗全停,倒也并不是坏事,也许他们全已得手了,但使他触目惊心的,是三个飞天神魔的化身,全已不见!
  他看到的是对方几个年轻人,竟然在自己四周,远远的围于起来,显然三个天君的化身都已落败!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一时环眼圆睁,熠熠精光,扫过四人,落到发话的蓝衫少年身上,微微一哼道:“你们以为困得住老夫么?”
  谢少安寒螭剑早巳收了起来,潇洒一笑道:“不错,在下之意,就是叫你不用再拚老命,咱们好好的谈谈。”
  万里飞虹自然想得到,眼前这几个年轻人,能把天君一手调教出来的三个化身全数击败,其武功之高,自非等闲。自己再要不走,阳沟里非翻船不可。心念闪电一转,那还犹豫,口中冷冷说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话声出口,身形突然朝冰儿面前欺去,挥手一掌,迎面劈出,焦雷般大喝一声:“女娃儿给老夫滚开!”
  他朝冰儿扑去,自然有他的理由。因为围着的四人,只有冰儿是个女孩子较为可欺,他如果扑向其他三人,也许他们多少会和他抵挡上一二招。
  此刻时机稍纵即逝,只要有一二的抵抗,面前的杨继功立可出手。
  冰儿不但是女孩子,而且还手无寸铁,他只要把她逼退几步,以他的轻功——外号万里飞虹,只要脱身而出,就无人追得上他。
  这算盘自然没错!但见他喝声出口,人影倏然飞起,随掌而发的一片掌风,劲气如山,朝冰儿身前,狂卷而来!
  一时间,沙飞石走声势好不惊人?但掌风势道虽强,冰儿站在那里,她身上穿着的青绸衣裙,竟然连裙角也没有飘飞一下!
  冰儿没想到他会朝自己扑来,她口中不觉惊“啊”了一声,道:“你坏死啦!”
  纤纤玉手,朝着万里飞虹推去。这一推看似不打紧,行家的万里飞虹登时发觉不对,他飞扑过去的人,好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自己劈出的掌力,极似碰了壁一般,悉数被反震回来,一个人也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两步。这下直惊得万里飞虹骇异无比,自己数十年修为,竟会连一个十六八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他心知今日之局,凶多吉少,脚下一停,口中大喝一声,九环刀便了一招“八方风雨”!一片如山刀影,同时向四外推涌出去,左手铁盾护身,双足急顿,化作一道乌光,腾空飞起。
  这时但听杨继功喝了声:“阁下想走?”
  人影跟纵飞起,半空中登时响起“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敢情一剑砍在万里飞虹护身铁盾之上。但万里飞虹去势奇
  快,在一招交接之后,更如天际流星,一闪而逝,掠过林梢,消失不见。
  杨继功飘落地面,似是心有未甘,恨声道:“还是给老贼逃走了。”
  绝情仙子柔声笑道:“万里飞虹成名数十年,自诩一盾一刀,从未遇到过敌手,今日败在你手下,已是异数,何况我们来的目的是在教人,如今人已救出,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杨继功朝谢少安作了个长揖道:“若非谢兄机智、武功高人一等,今日也未救得出小师妹来。”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杨兄这话就不对了,今天是大家分工合作,大家都出了力,一定要论头功,那该是军师管姑娘运筹帷幄,策划得宜。”
  绝情仙子口中娇唷—声,甜笑道:“谢公子别在我脸上贴金了,今日一战,若是传出江湖,谢公子就成了拦舟救美,剑惊化身飞魔,大家不把你说成三头六臂才怪呢!”
  说话之际,只听樱咛一声,昏迷中的李玫,这时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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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五章 群侠贺寿
  赣州府是个大地方,章、贡二水在此合流,而称赣江,水陆交通畅通,是古来军事重镇,也是赣南贸易的中心。
  这几天,在赣州城里,忽然间,平空多了许许多多武林豪客。不论你走在大街上、茶楼、酒肄,和城里近二十家客店,到处可以看到身上背家伙的武林朋友。
  难道赣州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错,你若是稍为留心,就可发现这些武林人物的衣襟上,都佩了一条一寸宽、三寸长的红锻名条。
  红缎上面,有一个金线绣的圆寿字,底下写着各人的姓名。
  这红缎名条是城南赵府发的,因为再过三天,就是好好先生赵槐林七秩晋五寿诞。
  好好先生是大江南北武林同道中声望最隆。人缘最好的一位长者,他七五寿诞,从各地赶来祝寿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光是大江南北黑自两道的知名人物,和各地镖行中人就得上千。
  赵府为了使宾客和宾客之间,见了面不用通名报姓,同时也便于接待人员招待,特地赶制大批红缎名条,让每个宾客佩在衣襟上,以资识别。
  这天傍晚时光,赣州来了个四男三女,七个丰神翩翩的少年男女,他们身边有的佩着长剑,有的挂着箫笛,显然也是武林人物。但偌大一座赣州城里,来来往往的武林人物,也只有他们衣襟上,没佩红缎名条。
  这七人,正是青鹤杨继功、金笛解元文必正、谢少安、姜兆祥,和三位姑娘绝情仙子、李玫、冰儿。
  一行人进入城中,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候。
  金笛解元看看大街上的行人,口中咦了一声,说道:“杨兄,看来这赣州城里情形有些不对,来往的人中,怎会竟是些道上的朋友?”
  杨继功“哦”道:“文兄认识他们?”
  金笛解元低声道:“方才城门口遇上两个穿青衫的黄山万家兄弟,这会大街上过去的,是怀玉山庄霍氏三雄,还有在左首绸缎庄门口徘徊的,是桐柏双雄,这些人怎会在赣州出现?”
  姜兆祥动容道:“那一定有什么事情?”
  绝情仙子嗤的笑道:“人家看到我们,也会说青鹤杨继功兄弟,和谢公子、金笛解元走在一起,可能有什么事情,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一定要有事,才到赣州城来?”
  金笛解元道:“仙子说的也是,只是……”
  绝情仙子道:“别只是那是了,时间不早,未黑投宿,咱们先找个店歇下来,才是正经。”
  金笛解元对绝情仙子当真由爱生畏,闻言连声应是,道:“横街上有一家三元栈,地方清静,就在前面,兄弟两次路过这里,都住在三元栈,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绝情仙子道:“这还用问?你既然住过,那就在前面带路。”
  金笛解元喏喏连声,果然走在前面领路。转入横街,果然就看到斗大的“三元客栈”四个大宇。
  金笛解元一马当先,到了三元栈门口,只见一名店伙迎了上来,招呼道:“文爷,你老刚来?”
  金笛解元一听伙计认识自己,这就点点头道:“咱们一共有七个人,要三间上房。”
  那店伙陪笑道:“文爷,你老是熟客,只是小店今天已经没有房间了。”
  金笛解元道:“怎么,你们店里都住满人了?”
  店伙道:“不说小店,只怕赣州城里,十六家客栈全都没有客房了。”
  金笛解元甚感意外,问道:“那是为什么?”
  那店伙似乎也甚感意外,反问道:“什么?你老还不知道这两天是什么日子?”
  金笛解元问道:“这两天是什么日子?”
  那店伙道:“文爷总知道咱们城里有一位好好先生赵老太爷吧?”
  金笛解元点点头道:“好好先生名满大江南北,我自然知道。”
  那店伙道:“文爷知道就好,再过三天,就是赵老太爷七秩晋五大庆,各地赶来祝寿的宾客,少说也有上千个人。咱们全城十六家客店,还不到二百个房间,全由赵府包了,听说还差得多呢,你老今天来别说住处找不到,就是吃也成了问题,城里大小酒楼也全由赵府包了。”  
  金笛解元听得一呆道:“那怎么办?咱们有七个人,总得找个地方安顿?”
  那店伙道:“你老是客人,但小店实在没办法,所有房间都编了号,住什么客人,全由赵府分配的。”
  姜兆样道:“文兄,咱们到别家去问问看。”
  那店伙陪笑道:“没用,小的方才说过,全城十七家客店,这几天全都不住外客。”他瞧瞧金笛解元七人,个个仪表出众,忽然嘻嘻一笑道:“只有一个办法,文爷可以一试。”
  金笛解元道:“什么办法?”
  那店伙谄笑道:“文爷七位,合送一笔寿礼,吃住不就全解决了?”
  金笛解元道:“这个……”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你这办法不错。”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子,赏了店伙,接着说道:“咱们就这么办。”一面回头问道:“解元公,你字写的好不好?”
  金笛解元道,“兄弟写的字,和兄弟的武功一样,比好的差,比差的好些,马马虎虎,还可以写就是了。”
  绝情仙子道:“那好,咱们走。”
  金笛解元道:“仙子要去哪里?”
  绝情仙子道:“咱们就去找纸店,买一副泥金寿联,请解元公大笔一挥,写上咱们七人的名字不就成了?”
  杨继功道:“这样不大好吧?”
  绝情仙子道:“这有什么不好?你没听那店伙说,全城客店、酒楼,全由赵府包了,好好先生名满大江南北,德高望重,咱们就算给他拜寿来的好了。”
  金笛解元道:“但送一副寿联,不是太少了么?”
  绝情仙子道:“这有什么关系?有人送他金银财宝,也有人送他书画诗联,礼到就好,好好先生还会计较这些?”
  那店伙得了绝情仙子一锭赏银,还站在边上,这时陪笑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你文爷是解元公,从前唐伯虎也是解元公,解元公写的宇,可比金银财宝还值钱。对面转角上,就是城里有名的九华堂笺扇庄,这两天,他们生意可着实不错,不少人去买寿联,寿轴。”
  绝情仙子催道:“好了,咱们快走。”
  穿过横街,对面转角上,果然一家笺扇庄。
  这时天色已黑,本该关上店门休息了,敢情就是因为赵府庆寿的关系,店堂里点着灯烛还有两三个伙计在招呼。
  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当先跨进店门,接着杨继功等人也跟了进去。
  柜上伙计慌忙迎着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金笛解元道:“寿联。”
  那伙计道:“有,有,不知客官要买几副?”
  金笛解元道:“一副,要洒金的。”
  伙计道:“有。”
  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副洒金寿联。
  金笛解元问道:“多少银子?”
  店伙道:“这是上等洒金贡笺,每副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比平时贵了足足一倍。
  金笛解元摸出一锭五钱来重的碎银,放到柜上,说道:“不用找了,不知你们店里可有现成笔砚?”
  伙计听说不用找了,立时换了一副笑脸,连声道:“有,有,客官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金笛解元走到一长案前,陪笑道:“笔墨现成的,客官就在这里写吧。”
  一面移过一盏灯烛,放到长案之上,然后帮着金笛解元摊开寿联。长案上果然放着一大碗磨好的墨汁,和一支长锋羊毫。
  金笛解元略加思索,就取起笔来,儒满墨汁,朝洒金笺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颂祝三多琼筵晋爵
  祥开七五玉杖扶鸠”
  一笔行书,铁划银钩,苍劲秀逸!
  绝情仙子娇笑道:“果然不愧是解元公,落笔如风,出口成章。”
  金笛解元听到绝情仙子的称赞,比吃了人参还要舒畅,口中却谦虚的道:“仙子谬赞了,这是现成句子,算不了什么。”
  一面写了上款“槐林前辈先生七秩晋五大庆”,下款写了七人的姓名。
  谢少安道:“文兄这一笔字,确实写得漂亮。”
  金笛解元放下毛笔,笑道:“谢兄休得取笑。”
  杨继功道:“咱们七个人合送一副寿联,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绝情仙子娇笑道:“祝寿咯,人到心到,就好了,你没听三元栈的店伙说,解元公写的字,可比金银财宝还要贵重,过了若干年,说不定这副寿联,成了稀世古董,送到宫里给皇帝老子去欣赏呢!”
  金笛解元笑道:“那恐怕是五百年以后的事了。”
  那伙计得金笛解元二钱银子,可真巴结,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口吹着墨汁,等字迹干了,才仔细卷好,装入锦盒,一面陪笑道:“客官,可要小的给你送去?”
  他想去领赏银。
  金笛解元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
  一面向伙计问了赵府地址。大家走出笺扇庄,天色早巳全黑。
  绝情仙子催道:“快些走了,送了礼,人家还要安排我们的住处,我肚子已经饿了。”
  谢少安给她一提,也觉得腹中饥饿,好像还有些头昏,但也并未在意。
  一行人依着伙计说的地址,一路往城南行来。还没走到赵府,路口就看出一座扎彩的牌楼,不用问,从这座彩牌楼进去,离赵府也不会太远了。
  这一路上,果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不绝。
  走了半里来路,果见一座大庄院,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绝情仙子朝金笛解元道:“快些送去,我们在门口等你。”
  金笛解元道:“就是兄弟一个人去么?”
  绝情仙子道:“瞧你,一个大男人,好像人家赵府会把你给吃了一样。”
  金笛解元道:“兄弟岂会怕了?只是一个人去送礼,不大好意思。”
  姜兆祥道:“兄弟和文兄一起去。”
  这时虽已入夜,但因各地赶来拜寿的人,晚上都没有客栈落脚,非先来赵府报到不可。因此虽是夜晚,赵府账房的收礼和接待宾客的人员,还是十分忙碌。
  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随着一干送礼的人,踏上石阶,跨进大门,朝右转弯,是二门外一条长廊,一排五间朝北的房舍。
  这里本来是护院庄了们值班的地方,如今临时改为赵府账房的收礼处,一排窗户,全打开了,到处灯火辉煌。临窗一列长案,坐着八九个人,有的专管收礼,有的登记安排宾客食宿,每一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五间相连的房舍,桌上、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堆积如同小山一般。
  金笛解元、姜兆祥二人,好不容易捱到窗口,跟着他们前面,一个是金华万隆镖局的人,送的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再前面一个,是湖北大洪山庄来的,送的是一尊无量寿佛。
  可是自己七个人送的,却是只值三钱银子的一副寿联,金笛解元还未走近窗口,脸先红了。
  那收礼的汉子看到金笛解元文必正气宇不凡,立即堆满笑容,站了起来招呼道:“今儿送礼的人多,劳久候,尊客贵姓,是哪一门派来的?”
  金笛解元含笑道:“在下姓文,不属于哪一门派!”
  随着话声,把手中寿联锦盒,从窗口递了进去。
  那收礼的汉子听说他不属于哪一门派,脸上笑容,已经收起一半,这一看到递进去的锦盘,盒盖上就有“九华堂贡联”字样,他另一半笑容,也随着收将起来了,冷冷向道:“你这盒里装的是什么寿礼?”
  金笛解元脸上不期一红,这主意要不是绝情仙子出的,他真不愿意来!丑媳妇免不得要见公婆,既然把礼物送进窗口,不好不说,这就含笑道:“寿联一副。”
  那收礼的汉子并没伸手去接,接着问道:“就是你送的?”
  金笛解元道:“是咱们七个人送的!”
  那收礼汉子斜睨了他一眼,嘿然道:“朋友不像是本地人吧?你们哪里来的?”
  金笛解元看他脸色不善,自然是嫌礼薄了,心头也没好看,冷声道:“朋友专司收礼,把礼收下就好,管我们哪里来的?”
  那收礼汉子脸色倏沉,冷笑道:“朋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兆祥没待金笛解元开口,大声道:“你这话问的奇怪,咱们送来寿礼,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收礼汉子睬也没睬,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好,识相点,快些走,别在这里罗嗦。”
  伸手一推,把寿联锦盒,朝窗外推来。
  这下,金笛解元火了,怒喝道:“怎么?你不收?”
  那收礼汉子冷笑道:“叫你们走,还是客气的,赵府是什么所在,容你们这些不张眼的混混,想来骗吃骗……”
  “喝”字还汉有出口,只觉那只放寿联的纸盒,压在他手背上,登时重逾千斤,口中忍不住“啊”出声来。
  金笛解元大声喝道:“好个奴才,你才是不长眼睛的东西,大爷寿礼送少了是不是?”
  他手中锦盒没放,那收礼汉子一只左手就像被纸盒吸住了,收也收不回去,压得他连腰都弯了下去,胀红着脸,口中只是“啊”“啊”连声。
  直等金笛解元话声一落,锦盒方自一松,那汉子连人带凳一个元宝翘,“碰”地往后翻了出去。
  这下,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大家都抬头朝那收礼的汉子看去。
  那收礼的汉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跃而起,一张脸胀得色若猪肝,恼羞成怒戟指着金笛解元,大骂道:“好个狗娘养的龟孙子,老子非教训你不可。”
  大家直到此时,才知道他仰天跌了一跤,是窗外金笛解元使的手法。
  那收礼汉子随着骂声,怒匆匆的转身朝门口冲来。
  这五间打通的房舍,分作两个部门,一边是收礼处,另一边是来宾接待处,安排来宾食宿。
  屋中,除了临窗的长案上,坐着八九个人,还有六七个人在里面清点寿礼,同样忙的不可开支。
  但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东看看,西看看,好像什么都管,却什么都不管。
  这人个子高大,头戴一顶四方的油豆腐帽,身穿一件簇新宽大夹袍,一张晦气色的四方扁脸,眼角下垂,卷起大袖子,满脸堆着奸笑。
  他,就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宝贝儿子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一狗一猴中的“恶狗”陈康和。
  说起陈康和,虽是土混混出身,手底下还有两手,人也不恶,只是太奸。
  大家原叫他油豆腐帽,后来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一副走狗模样,正好赵复初手下另一个混混出身的跟班徐永燮,外号剥皮猴。
  剥皮猴?猴子纵然剥了一层皮,还是猴子,不是人也。
  就这样,江湖上人人都说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有一猴一狗。
  狗,就是指的陈康和,但叫他“走狗”,未免太露骨了,不太好听,于是改叫他恶狗。恶狗者,仍然是走狗也。
  但陈康和听了这个外号,不但毫不生气,却反而沾沾自喜,回去骄其妻妾,也摇头摆尾的在无肠公子面前谄笑着说:“江湖朋友,最近又替小的起了个浑号,叫做恶狗,说小的是公子手下一条得力的忠狗。”
  陈康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主子面前,摇头摆尾,在穷人面前,就凶猛如虎。
  这种人本来在江湖上多得数不清,只是陈康和、徐永燮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就抖了起来。大江南北,有谁不知这一猴一狗的?
  赵府今年寿庆,恶狗陈康和,就担当了这收礼处和来宾接待处的总管。
  陈康和外号且叫“恶狗”,但他为人却是胆小如鼠,处处怕得罪人。
  其实,得罪人,也并不怕,怕的只是好好先生为人正直,得罪了人,万一把自己劣迹传到好好先生耳朵里去,他就非被撵出去不可。
  这时陈康和正在大而化之的东看西看,大过其总管瘾,忽见那收礼汉子指着窗外,破口大骂,朝门口冲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须知这几天送礼来的人,不是各门各派中人,就是各地武林的知名人物,黑白两道的大豪。
  再起码也是各地镖局中人,就算本人不到,来的也是门人子弟,和赵府有渊源人和的,这些人,对他陈康和来说,可说一个也得罪不起,冲撞不得,心头一惊,急忙拦着那收礼汉子,问道:“赵如虎,你和谁在吵架?”
  收礼汉子一见总管问话,慌忙站住,气鼓鼓的道:“回总管,就是那小子,七个人合送一付寿联,分明是打秋风来的,还敢在这里撒野,小的非出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恶狗陈康和随着他乎指处,目光朝窗口一瞥,他虽是混混出身,但能混到今天,多少有点眼光,他这一瞧,便看出站在窗口的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气宇不凡,不像是没来头的人物?立时沉下脸来,说道:“老太爷大庆的日子,送礼来的朋友,都是奉府的嘉宾,你怎好得罪远道来的宾客,还不快随我出去,跟人家陪礼?”一面低声道:“你随我出去,咱们先去摸摸他海底,再作道理。”
  说完,一丢大袖,当先跨出门来,满脸堆笑,朝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请了,兄弟陈康和,接待不周,手下人如有开罪之处,务望二位多多海涵带过。”
  他在拱手之际,一眼看到金笛解元腰间挂着一支金笛,他只觉江湖上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又想不起谁来。
  金笛解元还未开口,姜兆祥愤然道:“朋友你是什么人?”
  陈康和陪笑道:“兄弟是过里收礼处的总管。”
  姜兆样道:“那就好,我要请教,好好先生七五大寿,有没有规定要送什么寿礼?”
  陈康和尴尬的笑道:“二位千万请看兄弟薄面,这是误会。”
  金笛解元朗笑—声,用手中锦盒,朝四面一指说道:“窗门口还有不少朋友亲眼目睹,这明明是嫌咱们礼薄,你们既然不收,咱们也不用非送不可。”
  陈康和急得连连拱手,说道:“二位老哥,是替赵老太爷祝寿来的,犯不着记小人的过,老太爷一年一度,原是为了和亲朋好友叙叙,送不送礼,都无关紧要,只要人到了就好。这几天,兄弟事情多了些,照顾不周,实是兄弟疏忽之罪,来,来,东西交给兄弟就好,二位上姓大名,如何称呼?兄弟好教他们录上礼薄。”  
  金笛解元一来是恶狗陈康和连番陪话,二来这份差使,是绝情仙子的主意,自己若是退了回去,绝情仙子准说自己无用。心念一动,也就把手中寿联锦盒递了过去,口中却冷冷说道:“咱们名字,全写在上面了,大总管自己瞧瞻吧!”
  陈康和外号“恶狗”,平日就有欺善怕恶的狗脾气,他听金笛解元口气不小,愈发断定他是大有来头的人。口中喏喏连声,双手接过寿联,立即吩咐身后那个收礼汉子,打开锦盒取出寿联,帮他摊了开来。
  他当然不是要看联句,也不是欣赏金笛解元的书法,但当他一眼看到七人并列的姓名,忍不住惊“啊”一声,双手抱拳,朝金笛解元连连作揖道:“二位是和杨大侠一路的,啊,啊……”
  他口中啊啊连声,好像突然之间,又想起什么来了,再往七人名字上望一眼,连连躬身点头,陪笑道:“兄弟真是万分抱歉,该死,该死,你老哥就是大名鼎鼎的文解元,兄弟竟会认不出来。”
  他这一笑;四方扁脸上,挤出许多疙瘩,使人越看越奸。
  金笛解元听他一连陪罪,人和人之间,总有几分情面,这就含笑道:“陈总管好说,咱们到得赣州,方知赵前辈七五大庆,一时来不及准备寿礼,只好临时写了一副寿联送来,聊表敬意。”
  陈康和陪笑道:“岂敢,岂敢,杨大侠、文解元能够贲临,已是赵府的光宠,这份礼,太名贵了,哈哈太名贵了。”
  他把寿联交给窗口另一个收礼汉子,录上礼簿,一面拱手问道:“不知杨大侠几位,现在何处落脚?”
  金笛解元自然听得出来,恶狗陈康和虽然把自己和杨继功并提,但只要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以杨继功为主。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答道:“杨兄他们,就在门外。”
  陈康和突然好像听到皇帝御驾亲临一般,口中不觉“啊”了一声,举手连连敲着后脑道:“该死,该死,兄弟真是该死,杨大侠几位贲临敝府,兄弟竟然如此慢客。”
  迅快回过头去,朝跟在身后的收礼汉子喝道:“都是你,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文解元,差点连杨大侠都得罪了,还不快进去禀告公子,就说白鹤门的青鹤杨大侠,和金笛解元文大侠一行七人,赶来赣州。是替老太爷祝寿来的,快请公子出来迎接。”
  那收礼汉子答应一声,转身往里奔去。
  陈康和一脸陪笑,朝金笛解元拱拱手道:“有劳文解元,可否带兄弟先去见见杨大侠几位?”
  金笛解元微微一笑道:“陈总管好说。”
  陈康和让他和姜兆祥走在前面,自己两人跟在身后,一面说道:“兄弟职司接待宾客,杨大侠、文解元贸临,是敝府的贵宾,兄弟自当趋候。”
  说话之时,三人已经跨上赵府大门,走下石阶,就看到杨继功、谢少安等人,远远站在右首四五丈外。
  绝情仙子没待他们走近,就冲着金笛解元埋怨道:“你们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人家脚都站酸了。”
  金笛解元朝身后的陈康和一指,说道:“这位是赵府的陈总管,他听说杨兄来了,特地出来迎接的。”
  杨继功听的大奇,自己并不认识赵府的这位总管,但他还是迎前一步,拱手道:“陈总管请了,在下杨继功,怎敢有劳总管迎迓?”
  陈康和听说这个穿青衫的就是青鹤杨继功,慌忙躬身过来,连连打拱作揖,清脸堆笑的道:“杨大侠名满武林,兄弟该死,迎接来迟,实在失敬之至,还望杨大侠恕罪。”
  杨继功连说:“不敢。”
  冰儿像小鸟般站在谢少安身边,瞧着陈康和,轻笑道:“大哥,我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个口齿不清的矮胖子赵复初的跟班,对不?”
  她话声说的不低,陈康和转过脸来,又朝谢少安拱手作揖,陪笑道:“是,是,谢公子,咱们在庐山见过,兄弟陈康和,是咱们公子手下哼哈二将,江湖上却替兄弟起了个外号,叫做恶狗。”
  冰儿咭的笑道:“什么外号不好取,要取恶狗这样的外号?”
  陈康和道:“姑娘这就不知道了,狗有什么不好?它能尽忠职守,对主人最是忠心耿耿……”说到这里,目光一抬,立即垂手说道:“我家公子出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果见赵府大门中,急步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身材矮胖,尖顶圆脸,八字浓眉,双目如线,大蒜鼻、厚嘴唇,一脸土相的,正是无肠公子赵复初。
  江湖上称他无肠公子者,说他只会坐享乃父余荫,是个毫无心肝的花花公子而已!
  无肠公子身后,紧跟着一个中等身材,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则是和陈康和并称一猴一狗的剥皮猴徐永燮。
  无肠公子赵复初生得又矮又胖,从石阶上摇摇摆摆的走下来,就像滚下来的一般。
  陈康和没等赵复初走近,立即摇头摆尾迎了上去,然后又引着赵复初走到众人面前,他身材高大,这回尽量的弯下身子,伸手朝杨继功一指,谄笑道:“公子,这位就是名满武林,近来轰传江湖的杨大侠。”
  赵复初眯着两条眼缝含笑拱手,吃吃的道:“兄弟赵……赵复初,久……久仰……杨……杨大侠盛……盛名,心……心仪……仪得很……杨……杨大侠诸……位贲……贲临,真……真是…一蓬毕生……生辉,兄…兄弟有……有失远……远迎,还……还望……勿……勿罪。”
  他在人前越是想说的快,越是口吃,这几句话,就化了好大的力气。
  这回,大家心头都暗暗“哦”了一声!
  他们之所以如此看重杨继功,原来是近日来正盛传着杨继功一剑削断飞天神魔袖里金剑,是目前江湖上最轰动的一件大事。
  杨继功慌忙拱手还礼,说道:“赵兄好说,兄弟如何敢当。”
  赵复初兴奋的道:“杨……杨大侠到到了赣州,就……就是敝舍嘉……嘉宾……兄……兄弟代……代表家……家父,敬……敬致欢……欢迎之忱。”他转过身,又朝谢少安拱拱手笑道:“谢……谢兄也……也来了,欢……欢迎,欢迎。”
  杨继功道:“原来二位早就认识了。”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兄弟和赵兄曾在庐山见过。”
  赵复初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兄弟和谢……谢兄一见……如如故。”
  杨继功接着又替金笛解元、姜兆祥、绝情仙子、冰儿、李玫等人一一引见。
  冰儿抿抿嘴,笑道:“我们见过。”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娇艳动人。
  赵复初看得几乎呆了,傻笑道:“是,是,冰儿姑娘,兄……兄弟……也认识。”一面又朝众人一一拱手,口中连说:“幸……幸会,大……大家快请里……里面奉……奉茶。”
  说完,连连抬手肃客。
  杨继功谦让的道:“谢兄、文兄请先。”
  谢少安道:“我们自己人何用客气,杨兄先走不是一样么?”
  金笛解元道:“谢兄说的是,杨兄不用再和我们客气了。”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你们男人家,就是不干脆,走—步路,也推来椎去,推上半天,还站着不动。”
  杨继功因主人已在肃客,也就不再客气,当先举步朝阶上走去。一行人由无肠公子赵复初、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三人陪同,进入大门,就向右转弯。经过收礼处,折入一道腰门,穿行长廊,进入东花厅,分宾主落座。
  两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谢少安堪堪落坐就觉得胸中一阵翻动,张了张口,似欲作呕,赶忙缓缓吸了口气,硬行忍了下去。心中暗暗觉得惊奇,但一时只当是腹中饥饿之故。
  赵复初满脸堆笑,说道:“诸……诸位请……请用茶。”他回过头去,朝剥皮猴徐永燮道:“永……永燮……杨……杨大侠几……几位难……难得光临,你……你要他……他们吩……吩咐厨房。立……立即整……整治一桌酒席,送……送到花厅里来。”
  徐永燮躬身道:“属下立即吩咐下去。”
  说完,转身朝厅外行去。
  杨继功方一坐下,也突觉一阵头昏目眩,他和谢少安同样想法,只道自己肚子饿了,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抱拳道:“赵兄如此款待,兄弟等人,如何敢当?”
  赵复初好像甚是好客,闻言豁然大笑道:“杨……杨大侠名……名满武林,兄………兄弟平日请……请也请不到,难……难得诸……诸位光临,这……这是兄……兄弟的荣……荣幸,自……自当……稍稍尽地主之谊。”接着又朝谢少安拱拱手道:“兄……兄弟前……前在庐山,实……实是受人所……所骗,谢……谢兄幸……幸勿介意才……才好。” 
  谢少安淡然笑道:“事情已经过去,赵兄还提它则甚?”
  正说之间,只见四名青衣使女已在厅下摆上酒席,一齐躬身道:“公子请贵宾入席了。”
  无肠公子赵复初起身肃客,说道:“水……水酒粗肴,不……不成敬意,诸位请……请。”
  杨继功不安的道:“兄弟等人到了赣州,才知适逢赵老前辈七五大庆,咱们来的仓促,实在不成敬意,反蒙赵兄如此款待,愈觉汗颜无地。”
  赵复初道:“诸……诸位远来,这是,替……替诸位洗……洗尘接……接风的,大……大家不用客气了。”
  杨继功、谢少安跟着站起,两人同感微有些眩昏,但此时大家正在互相谦让之际,旁人自然也并未注意。
  大家相继入席,无肠公子赵复初坐了主位,一面回头朝他手下一猴一狗徐永燮、陈康和两人说道:“席……席上诸位,都……是我最……最钦佩的大侠、女……女侠,一……一见如……如故,你……你们也坐……坐下来,多……多敬他……他们几杯。”
  金笛解元道:“不错,二位总管请坐。”
  徐永燮、陈康和依言在下首两张椅子坐下。
  四名使女替大家斟满了酒。
  无肠公子满脸春风的站起身来,举杯道:“杨……杨大侠诸位侠……侠驾贲临,来……替家父祝……祝寿,这……这是天……天……大的面子,水酒粗……粗肴,实在不……不成敬意,来,兄……兄弟先……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杨继功等人也慌忙站起,连连称谢,和他对干了一杯。
  无肠公子赵复初不但好色,而且好酒,看到席上三位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虽然不敢存非份之想,但至少是眼睛吃了冰淇淋!一时不觉兴致勃勃,挨个儿敬酒,杯到酒干,喝得又豪又快。
  主子是酒色之徒,手下走狗,自然也非学会豪饮不可。
  主子对这几位贵客,正在竭力巴结,手下走狗,自然更加奉承得比自己祖宗还要起劲。
  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都是洪量,这时也跟着站起,满口恭维,一脸堆笑,挨个的敬酒。
  一道道的热菜,川流不息的端上来,赵府富甲一方,厨司手艺,可真不赖,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
  就算王公大臣的府第宴客,也不过如此!
  酒过三巡,无肠公子赵复初满堆笑容的道:“兄……兄弟听……听江湖上传……传说,杨……杨兄在白……白鹤峰削……削断闻……闻天君金剑,兄……兄弟万……万分钦佩,不知可……可否赐告一……一二?”
  恶狗陈康和赶忙接口道:“是,是,杨大侠削断飞天神魔金剑,一举成名,江湖上人心大快,这事若由杨大侠亲口说出来,真是胜读十年书矣!”
  他一副走狗模样,不知一本“三字经”有没有念完,居然也弄起文来。
  杨继功谦虚的道:“赵兄夸奖,当日兄弟也只是侥幸获胜,而且飞天老魔,可能也不是他本人。”
  赵复初奇道:“飞……飞天掉魔不……不是他本人,那是……什么人?”
  杨继功道:“以兄弟猜想,可能是他门人弟子。”
  赵复初道:“兄……兄弟怎么没……没听江湖上有……有人说过?”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今天咱们就遇上了四个飞天神魔。”
  赵复初猪头般韵脸上笑容不觉一收,吃惊道:“今……今天你……你们遇……遇了四……四个,他……他在……在哪里?”
  他心头一惊,口吃得更厉害。
  绝情仙子瞟了他一眼,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还远着呢,今天早晨在遂川附近,就给咱们打跑了。”
  赵复初举起酒杯,咕的一声,一口喝干,哈哈大笑道:“他……他们遇上杨……杨大侠,自……自然不敌而逃了。”
  徐永燮因上次被陈康和抢着先说,这回立即接口道:“他们已知杨大侠厉害,哪里还敢停留,喝酒,来,杨大侠,兄弟敬你一杯。”
  说完,也自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杨继功给他的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好拒绝,只得和剥皮猴干了一杯,笑道:“徐总管,这回猜错了,飞天老魔四个化身,是给谢兄和冰儿姑娘打跑的。”
  无肠公子赵复初睁大双目,啊了一口,转眼望望谢少安、冰儿两人,大笑道:“是……是,谢兄一………一身惊人绝艺,兄……兄弟见……见过,原来冰……冰姑娘也身……身手非凡,兄……弟失……敬了。”一手靖起酒杯,嘻嘻笑道:“冰……冰姑娘,兄弟敬……敬你一杯。”
  冰儿粉脸一红道:“我不会喝酒。”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赵公子,冰儿妹子不会喝酒,我代她喝吧!”
  她喝了几杯,一张粉脸红馥馥的,风情万千,好不撩人?
  无肠公子赵复初眯着一双色眼,看的眼都直了,大笑道:“仙子要……要替冰姑娘代……代喝,兄弟都就……就要敬你两杯。”
  说完,果然连喝了两杯。
  绝情仙子巧笑流盼,和他干了两杯,问道:“赵公子是不是想听杨兄削断闻于天金剑的事么?”
  赵复初道:“是,是,兄……兄弟固……固所愿焉。”
  绝情仙子道:“赵公子再干三杯,就由我来说。”
  赵复初连连笑道:“仙……仙子吩咐,别说三……三杯,就是三……三十杯,兄……兄弟也……也要喝。”
  举杯一干而尽,执壶伺候的使女又替他连斟了二杯,他一口一杯,喝了下去。
  绝情仙子故意美目流盼,娇笑道:“赵公子真是好酒量。”
  赵复初满脸红光,一双眼看的发直,口吃着笑道:“江……江湖上叫……叫我无肠公子,他们就……就是说……说兄弟肚……肚子里没……没有肠……肠子,比……比别人可……可以多……多装几斤酒,仙……仙子不信,兄……兄弟再……再喝三……三杯给你看。”回头朝伺立身后的使女吩咐道:“快……快给我斟……斟酒。”
  那使女依言替他斟了三杯酒。
  赵复初又把三杯酒,一口一杯,很快喝干,用手背抹抹嘴角,得意的笑道:“仙……仙子,兄弟已……经喝干了,现在听……听你的了。”
  他微有醉意,口吃更甚,眼花缭乱,丑态百出。
  金笛解元脸色铁青,怒目盯着无肠公子,似要发作。
  绝情仙子轻咳一声,整整喉咙,目光一瞟金笛解元,说道:“说起白鹤峰那一天,是我和文解元先遇上闻于天……”
  绝情仙子好像是金笛解元的镜子,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只要你稍稍给他一点颜色,他立刻就会化嗔为喜!
  这时听到绝情仙子提到了他,本来铁青的脸孔,霎时烟消云散,睁着一双眼睛,只是看着绝情仙子。
  好像她百看不厌!
  绝情仙子从闻干天一现身就发出长笑,自己和金笛解元如何箫笛合奏,和闻于天笑声相抗,杨继功如何喝断他的笑声,以及自己和金笛解元联手,力战不敌,杨继功如何出手,一直说到削断闻于天金剑止。
  她貌美如花,声娇如莺,娓娓说来,当真引人入胜。
  无肠公子赵复初盯着她,看的如醉如痴,听的眉飞色舞,直等她说完故事,还怔怔的没有说话。
  恶狗陈康和慌忙站起身来,他那张四方的晦气脸,堆满笑容,双手举杯说道:“杨大快真是了不起,这一剑叫那姓闻的老魔,三十年来,第一次尝到败在人家手里的味道,来,来,兄弟敬你一杯。”
  他这一说,无肠公于赵复初也自警觉,大声道:“康……康和,你………一杯不够,最……最少也要敬杨……杨大侠三杯,还……还有萧仙子、文……文解元。”
  走狗之为走狗,就是完全听主子的使唤。
  陈康和听了赵复初的话,连连馅笑道:“公子说的是,杨大侠,兄弟敬你三杯。”
  果然一口气灌下三杯,然后又敬了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每人三杯。
  剥皮猴徐永燮自然不甘落后,也照样每人敬了三杯。
  绝情仙子又道:“赵公子,现在该你喝了,再喝三杯,我就说今天打跑四个飞天神魔的事,你看如何?”
  赵复初连连说好,果然也连饮了三杯。
  绝情仙子就把秦映红劫持李玫,自己等人如何追踪,杨继功力敌万里飞虹,谢少安、冰儿如何击败四个飞天神魔化身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无肠公子赵复初咧着厚嘴唇,大笑道:“谢……谢兄,剑术如……如神,……冰姑娘徒……徒手也打……打败了两个,真……真是了……了不起,永……永燮,家……家父这次寿……寿诞,……有几位大……大英雄莅……临,给……给寒家增……增光不少。你……你把杨……杨兄他们那副寿……寿联,挂……挂到大……大厅上去,也……好叫江湖朋……朋友,大家瞧瞧,兄……兄弟这……这几位朋友……都是武林第……第一高……高手。”
  剥皮猴徐永燮连声应是,道:“立时去挂,只是大厅上挂的那副寿联,是少林方丈送的,可要换下来?”
  赵复初道:“少……少林普济老……和尚,听……听到飞天神魔,怕……怕的要死,哪……哪有杨兄、谢兄的英……英雄,他的寿……寿联,只能挂……到边……边上去。”
  杨继功道:“赵兄千万不可如此,普济大师,领袖武林……”
  赵复初大笑道:“杨……杨兄不用客气,江……江湖上,把杨……杨兄说……说成了天神,兄……兄弟要……要大家知道杨兄也……也到了赣州,是……是替家……家父祝寿来的。”
  这一席酒,无肠公子赵复初曲意奉承,宾主之间,谈笑融洽,一直吃到了初更时分始散。
  使女撤去杯盘,又替大家沏上香茗。
  恶狗陈康和送上红缎金绣名条。
  这一阵工夫,居然在红缎上用金线刺绣好每一个人的名字,即此一点,可见赵府办事之快了。
  红缎名条,普通都是收礼处收下了礼,当场用墨写了交给来的。
  红缎名条上,来宾的姓名,用金线绣的,是特别贵宾,本来只有各门派的掌门人亲来,才用绣金名条。如今杨继功等七人,都用了绣金名条,这是以最隆重的贵宾之礼相待。
  赵复初歪着头问道:“康……康和,杨……杨大侠他们下……下榻之处,你……你准备好了么?”
  陈康和忙道:“早就准备好了,贵宾区东跨院,共有六栋房屋,杨大侠六位,住第三幢较为合适,那里楼上楼下,一共有八个房间,其他五幢,都只有五个房。”
  赵复初点点头道:“好,好,时……时间不早,杨……杨兄几位,和姑娘们路……路上辛苦,也……也好早些休……休息了。”
  杨继功抱拳道:“赵兄盛情,兄弟谢了,赵兄请留步吧!”
  剥皮猴徐永燮忙道:“公子也可以休息了,这接待杨大侠几位之事,兄弟是总招待,康和兄是接待总管,交给咱们两个就是了。”
  谢少安道:“徐兄说的是,赵兄不用客气,请留步了。”
  无肠公子确有几分醉意,打了个酒呃,拱拱手道:“那……那兄弟就……就不送了。”
  恶狗陈康和一步抢在前面,拾抬手道:“兄弟带路,杨大侠诸位请。”
  一行人由一猴一狗陪同,刚出花厅,走了一箭来路。
  谢少安本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时给冷风一吹,突然心头翻动,呕了一声,张口把刚吃下的酒菜,吐了出来。
  金笛解元赶忙伸手扶住,说道:“谢兄喝醉了。”
  谢少安把吃下的酒菜,吐出来之后,胸口稍为舒畅了些,摇摇头道:“兄弟没有醉。”
  但一个喝了酒呕吐的人,他说自己没有喝醉,这话有谁相信?因为大凡喝醉酒的人,都是说自己没有醉的。
  杨继功道:“谢兄确是没有喝醉。”
  他只说了一句话,突然也张了张嘴,呕的一声,接连把酒菜吐了出来。
  姜兆祥慌忙走上前去,扶住他身子,说道:“大师兄也喝醉了”
  恶狗陈康和回过身来,奇道:“杨大侠、谢大侠喝的并不多,怎么醉了?”
  杨继功道:“兄弟不要紧。”
  绝情仙子较为细心,心里暗暗一动,暗想:“一个内功有相当根基的人,寒暑不侵,就是多喝几杯,也足可自制,决不会吐,自己就比他们喝得要多,尚且无事,何况杨、谢二人内功修为,胜过自己甚多!”心念一动,忍不住目注杨继功,问道:“杨兄觉得如何了?”
  杨继功道:“没什么,吐出来了,就好得多了。”
  剥皮猴徐永燮笑道:“喝醉了酒,一吐就好,兄弟和康和兄是经常喝醉的。”
  恶狗陈康和道:“永燮兄,你经常喝的吐,那是没错,喝酒,兄弟可没醉过。”
  徐永燮大笑道:“你没喝醉过?哈哈,你还记不记得醉的爬在地上学狗叫?”
  陈康和哼了一声道:“那是兄弟逗你们玩的,大家都叫兄弟恶狗,学几声狗叫,那也无伤大雅,谁像你喝醉了酒,居然爬到令嫂的床上去了。”
  徐永燮一张又黑又瘦的脸上,登时色如猪肝,怒声道:“陈康和,你说话留神些!”
  陈康和大不剌剌的道:“怎么,兄弟说错了,只要问你有没有那回事?”
  徐永燮大喝道:“姓陈的,你是什么一副德性,还当我不清楚?你老婆,就是你老子当年收了房的丫头,你老子就是给你活活气死的……”
  陈康和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把自己老婆,巴结公子,才当上的总管。”
  徐永燮怒吼一声,挥手一掌,朝陈康和脸上掴去,他个子较小,身手较灵活,这一掌“拍”的一声,掴个正着。
  陈康和吃了亏,岂肯甘休?大喝一声,双手箕张,扑了过去。
  徐永燮闪身躲开,但肩头衣衫,却被陈康和抓住,嘶的一声,撕下了一大块。
  两人自然是有了几分酒意,才会一言不合,互揭对方疮疤,继而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杨继功皱皱眉头,朝姜兆祥道:“师弟快去把他们两个拉开。”一面叫道:“二位总管,快请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句戏言,怎的认真起来?”
  金笛解元和姜兆祥赶忙走上去,把扭成一团的两人,强行拉开。但两人身上簇新的长袍,也已撕破,头脸上同样鼻青眼肿,气呼呼的不肯罢休。
  陈康和喘着气道:“诸位都看到了,大家评评理,是他先动手的,兄弟还手,也只是为了自卫。”
  徐永燮戟指着陈康和理直气壮的道:“不错,是我先动手,谁叫你嘴里不干净?”
  绝情仙子嗤的笑道:“二位不用再争吵了,大家是自己人,天天见面,何苦为了一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杨兄、谢兄喝醉了酒,急需休息,还是给我们引路吧。”
  她话声娇脆,听到耳边,就像喝了醒酒汤一般。
  陈康和连连拱手道:“仙子说的是,诸位多多原谅,兄弟带路。”
  徐永燮也拱手作揖道:“兄弟真是抱歉,还望诸位贵宾海涵。”
  两人话声一落,果然不再争执,一左一右引着众人走去。
  进入东院一道月洞门,眼前花木扶疏,一道白石小径,穿行花林,园中小桥流水,假山亭阁,布置成趣!
  花径两旁,点燃着各种颜色不同的风灯,在黑夜之中,看去五彩缤纷,随着摇晃,越发把这一片花园,点缀得花团锦簇。
  这自然是赵府划为贵宾区的花园宾舍了。
  大家因杨继功、谢少安两人,经过一阵呕吐,浑身乏力,需人搀扶着行走,谁也无心去浏览园中景物。
  一会工夫,行到一座楼宇前面,一猴一狗引着大家进入院落。
  早有两个青衣使女,迎了出来,看到徐、陈二人,衣衫撕破,鼻青眼肿的模样,不觉怔了一怔。但却不敢怠慢,两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婢子见过两位总管。”
  陈康和道:“秋兰、秋菊,这两位贵宾喝醉了酒,你们快来扶进去。”
  徐永樊接着道:“这几位贵宾,就在这里下榻,你们二人好生伺候。”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正待伸手来扶。
  金笛解元道:“不用了,还是我们扶进去也一样的,两位姑娘在前面领路就好。”
  冰儿道:“你们先给杨大哥、谢大哥安排好房间,先让他们躺下来休息。”
  陈康和陪笑道:“这里楼上楼下一共有八个房间,诸位七人,正好是三个姑娘住楼上,杨大侠四位男的住楼下。”
  说话之间,两名青衣使女领着众人进入堂屋,金笛解元、冰儿两人扶着谢少安,到东首厢房。
  姜兆祥、李玫扶着杨继功到对面的西厢房,让两人躺下。
  徐永燮、陈康和跟着人内探视,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辞出。
  绝情仙子等一狗一猴走后,悄悄走到杨继功榻前,低声问道:“杨兄,你是不是真的喝醉酒了?”
  杨继功听的一怔,说道:“兄弟确是胸口作呕,刚才吐出酒菜,已经舒畅多了,只是浑身乏力,手脚还有些酸软。”
  绝情仙子道:“那是真的喝醉酒了。”
  杨继功摇摇头道:“兄弟纵然不善饮酒,但喝上一二斤酒,还不至于醉得要吐,何况今晚喝的不多,我想决不是喝了酒才吐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使女端着茶盘走进房来,把一杯茶放到榻前茶几之上,躬躬身道:“小婢替杨爷沏了一杯浓茶,茶可解酒,杨爷可要小婢服伺你喝些茶么?”
  杨继功道:“不用了,姑娘放着就好。”
  那使女转身朝绝情仙子、李玫二人道:“二位姑娘,请上楼去看看房间,还缺少些什么,小婢好立时去办。”
  绝情仙子道:“我们自己会上去看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那使女道:“小婢秋菊,还有一个秋兰,就是奉派在这里伺候贵宾的,有什么吩咐,只要叫一声就好。”
  说完,朝几人福了福,悄悄退出。
  绝情仙子双目凝注,低声说道:“杨兄不是醉酒,那怎么会吐呢?莫非……”
  李玫没待他说完,抢着道:“会不会是无肠公子在酒里做了手脚?”
  姜兆祥“唔”了一声道:“表妹说的不错,准是这姓赵的不怀好意,在酒里做了手脚,小弟这就找他去。”
  说完,一手摸着剑柄,正待转身朝外冲去。
  杨继功喝道:“师弟站住。”
  姜兆祥站定身子,道:“大师兄……”
  杨继功道:“你不准胡闹,若是他酒中做了手脚,你们不是也都喝了,怎会无事?而且愚兄在未来赵府之前,就觉得胸口闷塞,有些不舒服,我想此事和赵府无关。”
  李攻关切的道:“大师兄那是招了凉。”
  杨继功道:“谢兄也吐了,你们去看看他,是否和我们的情形一样?”
  姜兆祥道:“小弟这就去。”
  绝情仙子道:“我也去。”回头朝李玫道:“小妹子,你留在房里,陪着杨兄。”
  绝情仙子、姜兆祥二人跨进房里,谢少安正靠着枕头,坐在榻上,冰儿端着茶蛊,站在榻前,喂他蝎茶。
  金笛解元一眼看到绝情仙子和姜兆样两人走进房来,立即迎着道:“兄弟正要过去瞧瞧,杨兄怎么了?”
  绝情仙子目光流动,还未说话,灯光之下,只见谢少安本来俊美如玉的脸上,此刻竟然十分苍白,不觉暗暗吃了一惊,问道:“谢兄怎么了?”
  金笛解元道:“谢兄说他并非酒醉。”
  绝情仙子心头更是一动,款步走到榻前,说道:“谢兄是否好一些了?”
  谢少安含笑道:“多谢仙子,兄弟还不碍事,方才吐了之后,已经好多了,只是觉得有些疲倦,杨兄如何了?”
  这情形不是和杨继功一样?绝情仙子更觉事情有些蹊跷!
  姜兆祥接口道:“大师兄也说不是醉酒……”
  谢少安突然向他摇了摇手,示意不要出声,一面朝站在榻前的冰儿嘴皮微动。
  姜兆祥话到一半方自一怔!
  冰儿手上还托着茶盏,来不及放下,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南首窗下,一手推开窗户,娇喝道:“窗外是什么人?”
  她身法之快,简直到了极点,从榻前掠到窗下,推开窗户,只是像电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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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
  绝情仙子、金笛解元究是成名多年,看到谢少安嘴唇微动,以及冰儿纵身掠起,也自警觉,立即跟着过去。
  但见冰儿早已推开了窗户,她手上茶盏,连一滴水也没溅出来。
  只见窗外三丈来远,站着一个头戴毡帽,穿了一身蓝布衣衫的矮瘦老头,手中握着一个木柝,朝冰儿陪笑道:“小老儿是派在东院贵宾区里值更的,不想惊动贵宾,小老儿真是该死,还望姑娘恕罪。”
  说罢,连连弯腰躬身。
  绝情仙子看他双目细小,虽是竭力掩饰,依然隐隐可以看到眼神炯炯有光,心里不禁一动。
  冰儿道:“没有事啦,你去吧!”
  矮瘦老头有意无意的瞄了金笛解元、绝情仙子两人一眼,连连躬身道:“多谢姑娘。”
  转身徐徐而去。
  绝情仙子关上花格子窗。
  冰儿朝她嫣然一笑道:“多谢大姐。”回身端着茶蛊,朝榻前走来,甜笑道:“大哥耳朵真灵,他只是园里一名更夫,从我们这里经过。”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此人好快的身法,他明明就在窗下,你扑过去并不慢,他已经及时警觉,退到三丈外去了。”
  冰儿面露惊异,啊了一声道:“大哥为什么不早说?”
  谢少安道:“他自称是东院的更夫,手上也拿着木柝,自然是赵府的更夫了,更夫难道就不能有武功么?”
  绝情仙子道:“谢兄说的也是,我看他虽是竭力掩饰,但双目神光奕奕,分明是个身怀上乘武功的人。”
  金笛解元道:“看来这赵府之中,当真卧虎藏龙!”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卧狗藏猴还差不多,你难道没看出来,这人一身武功,较之无肠公子,不知要高出多少,你当真是赵府的更夫么?”
  姜兆祥瞿然道:“仙子说他不是赵府的人了?”
  绝情仙子道:“这个目前还不知道,我看他八成是来窥伺咱们动静的了。”说到这里,侧过脸来,目注谢少安问道:“谢兄认为不是酒醉,那怎么会吐呢?”
  谢少安道:“兄弟早在抵达赵府之前,就感到胸口有些作呕,当时只道腹中饥饿,也未在意,后来酒菜下肚,这干呕也就消失,不想走出花厅之时,给冷风一吹,忽然间胸头作呕,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情形又和杨继功一样。
  绝情仙子柳眉微皱,心中越发觉得蹊跷,如说这是被人暗作手脚,这会是谁?
  以杨继功、谢少安的功力,又怎会一无所觉?
  何况自己等人,也是一直在一起,怎会只有他们两个人着了人家的道?
  冰儿晶莹如玉的脸上,绽出盈盈笑容,说道:“是了,大哥和杨大哥本来肚子已经饿了,再喝了几杯空肚酒,自然会吐了,空着肚子喝酒,就是最容易喝醉了。”
  绝情仙子微笑道:“冰儿妹子没听谢兄说,不是酒喝了才吐么?”
  冰儿道:“我才不相信呢,不喝醉,怎么会吐的?那时陈康和、徐永燮两人,不是也说没喝醉么?他们怎会打起来的?”
  谢少安道:“冰儿,我真的不是喝醉,老实说,就算空肚喝酒,像我们练过内功的人,别说这几杯酒,就是喝上一罐,也不会醉倒的。”
  冰儿睁大双目说道:“那大哥是怎么了呢?”
  谢少安道:“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
  绝情仙子看他们两人说话时,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妾意郎情,使人好不羡慕!她攒攒柳眉,问道:“谢兄可曾运气试过?”
  谢少安笑道:“试过了,一点没有异样。”
  绝情仙子道:“这就奇了。”
  谢少安道:“仙子觉得哪里不对了?”
  姜兆祥道:“仙子认为谢兄和大师兄都是遭人家暗算。”
  谢少安笑道:“这不可能,别说咱们都在一起,要中人暗算,决不会单是杨兄和兄弟两人,再说这一天来,根本没有人近过兄弟一丈之内,兄弟相信不至于中人暗算。”
  绝情仙子早已见识过他的武功,他说的话,自然可信,但这就更教绝情仙子心头感到惊奇!
  杨继功、谢少安不是醉酒,就是被人作了手脚。
  这人能在杨继功、谢少安两人一无所觉之中,在他们身上暗使手脚,这人岂非比飞天神魔还要厉害?
  正在沉思之际,蓦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是女子极度惊恐中所发出来的,这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听来特别尖锐。
  室中几人,自然全听到了,大家立时侧耳静听,谁都没有出声。
  谢少安微微抬头说道:“是一个负了重伤的女子,正在飞奔,而且还有人追逐着她。”
  冰儿道:“大哥怎么知道的?”
  谢少安笑道:“她这声尖叫,声音嘶哑,显然受了极重内伤,但此女一身轻身功夫,却是不弱,她在这声尖声嘶叫中,至少飞掠出七八丈远,而且后面还有叱喝之声,自然是有人追逐了。”
  冰儿道:“大姐,我们出去瞧瞧。”
  金笛解元道:“兄弟也去。”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解元公,你给我留在这里吧,谢兄需要休息,咱们全走了,不是没人照顾么?我们去去就来。”
  她心中觉得无肠公子赵复初竭力巴结,定然不怀好意,因此也处处怀着戒心,一面回头朝姜兆祥道:“杨兄房中,只有令师妹一个人,你快去才好。”
  说完,拉着冰儿的手,朝屋外走去。
  姜兆祥给绝情仙子一说,也赶忙朝对面房走去。
  却说绝情仙子和冰儿两人,出了宾舍,在树影迷离,花香空蒙的花径上,走了一阵,一无发现。不知方才那声尖叫,发自何处?偌大一座花园,自然无处找寻。
  夜雾低沉,花径上,虽有各种颜色的风灯,仍然有些显得昏黄,如果没有这些风灯,只怕绝难见到径尺以外的景物。
  两人手拉着手,刚刚奔到一处花架之下,突见从一丛花树中,奔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生得杏眼桃腮,娇美动人,只是现在却秀发披散,嘴角间血迹殷殷,身上只穿了一件甚是单薄的亵衣,袒胸露臂,连贴身的红绫肚兜,都露了出来,赤着双足。光是那双洁白如玉,光致粉嫩的天然美脚,就会叫急色儿看直了眼!
  那女子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但当她看到绝情仙子和冰儿两人,忽然低啊了一声,转身欲跑!
  看来这女子不是疯子,记得谢少安说过,这女子受了重伤,而且有人在后面追逐之言。
  又见她嘴角还有血迹,益发证实这女子果然身负重伤,有人追逐,正待上前去问清楚。
  那女子忽然转身奔去,敢情她负伤之后,又经过一阵奔掠,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这一转身,脚下一绊就往地上扑倒下去。
  就在她转身之际,绝情仙子和冰儿都已看到她背心衣衫上,赫然印着一个色呈青黑的掌印。
  冰儿口中嚷了一声道:“她果然负了重伤,大姐,这是什么歹毒手法伤的?”
  绝情仙子骤睹那个青黑掌印,脸色不禁微微一变,说道:“这像是西崆峒的‘青煞印’……”
  冰儿道:“青煞印,哦,你看她还有救么?”
  绝情仙子肩头一晃,人已到了那女子身边,蹲下身子,伸手把她扶着坐起,一面说道:“冰儿妹子,你来试试,看她还会不会说话?”
  冰儿道:“大姐要我怎么试法?”
  绝情仙子道:“你右手掌心,按在她头顶‘百会’穴上,缓缓渡入真气,要细要缓,她血气经你催动,也许会醒过来。”
  冰儿点点头道:“那可以把她救活么?”
  绝情仙子道:“她伤的极重,只怕很难好的起来,但至少可以使她暂时清醒,好问问她身世来历。”
  冰儿道:“好,我来试试。”
  说着,立即伸出手去,掌心按在那女子头顶之上,然后缓缓吸了口气,十分小心的把真气注入。
  要知她自动跟随铁舟老人学的“紫气神功”,乃是道家上乘功夫,这多年来,她一直不知自己会武。直到最近,她几次出手,无意间证实自己果然会武,而且据谢大哥说,自己学的武功,还很高明,她才知道自己已有武功。
  这时那女子经她深厚的内力,攻入体内,催动气血,苍白的脸色,逐渐泛现出轻淡血色,神志也缓缓的清醒过来。
  只见她双目乍睁,望望两人,口齿启动了半晌,才微弱的道:“是二位姑娘救我的么?”
  绝情仙子自然知道,她中了“青煞印”,决难活命,这就问道:“姑娘是什么人,怎会受伤的?”
  那女子讲话似是十分困难,只见她口齿启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断断续续的道:“我……是峨……嵋……门下……叫……姚翠……玲……”
  绝情仙子道:“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那女子道:“我是……被他们……骗……来……的……”
  她目光盯着绝情仙子,又道:“我……被……贼子玷污,还是一死……的好,只求求……”
  突然一阵喘息,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胸口,好像要说什么话一股。
  绝情仙子附着她耳朵,说道:“你快静一静,有什么话,慢慢的说。”
  那女子点点头,张口道:“怀里……师父……师……”
  她话声模糊,已然说不清楚。
  绝情仙子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经验较丰,想到她用手指着胸口,也许是怀里放着什么东西,这一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出“怀里”二字,立即伸手朝她怀中摸去。
  果然手指触到一团柔软的东西,随手取出一瞧,那是从裙上撕下来的一条白色襟绸,上面血迹殷然,为似是字迹!心头立时明白,望着那女子问道:“你是要我把这东西,送交给令师,是么?”
  那女子睁大一双失神的眼睛,张着口,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她听了绝情仙子的话,勉强点了点头。
  绝情仙子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冰妹,你放手吧,她不中用了。”
  冰儿依言放开手掌;那女子身子一阵颤动,气绝仆倒,绝情仙子脸色凝重,缓缓站起身来。
  冰儿问道:“大姐,她这是什么?”
  话声甫落,突听一阵衣抉飘风之声,花架四周,忽然出现了四五个人影!
  绝情仙子何等机警,立即把手中白绫往杯中一塞,倏地转过身去,叱道:“什么人?”
  那四五个人影,此刻全已现身走出。
  前面一个是五十出头的精干老者,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古铜色大褂,手中提着一支竹根旱烟管。双目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似是为首之人。
  他目光一动,已然瞧到绝情仙子、佩着红缎金锈名条,乃是府中贵宾的身份,倒也不敢怠慢,慌忙抱拳说道:“老朽见过两位姑娘。”
  绝情仙子目光一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者躬腰答道:
  “老朽是赵府的护院教头。”
  绝情仙子冷笑道:“你们持械围着我们,要待怎的?”
  那老者连连陪笑,指指那女子,道:“姑娘误会了,老朽几人,是追赶这女子来的。”
  绝情仙子道:“我正要问你们,这人是谁?”
  那老者道:“她是府中一名使女,患了疯颠症,今晚乘人不备,被她逃脱出来,老朽为了怕她闯入东园贵宾区来,惊动了贵宾,才率人一路追赶过来,还望两位姑娘原谅。”
  冰儿道:“她已经死啦!”
  那老者惊异的道:“她怎么死的呢?”
  随着话声,走到那女子身边,俯身探了她一下鼻息,直起身子,说道:“她果然死了,你们把她抬回去。”
  其中两个汉子答应一声,抬着那女子尸体而去。
  那老者目露狡黠之色,朝绝情仙子拱拱手道:“两位姑娘可曾听到她临死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绝情仙子冷声道:“我们出来散步,就看到她躺在这里,已经死去,死了的人,还会说话么?”
  话声一落,拉着冰儿的手,说道:“妹子,咱们走。”转身朝外行去。
  那老者目中阴晴不定,望着绝情仙子背影,冷冷一笑道:“这姓管的丫头,极可能听她说了什么?”
  他身边一个年轻汉子道:“师父知道她是谁么?”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她就是人称绝情仙子的管弄玉。”说到此处,忽然唔了一声,又道:“李锡堂,你去通知徐总管一声,要他把今晚之事,转告公子才好。”
  那年轻汉子躬身道:“弟子遵命。”
  纵身跃起,朝前院奔去。
  ※※ ※※ ※※
  冰儿随着绝情仙子穿行长廊,走了一阵,忍不住问道:“管大姐,你从她怀里取出来的那方白绫,究是什么东西?”
  绝情仙子低声道:“那是血书,她要我们送给她师父,定然十分重要了。”
  冰儿道:“你知道她师父是谁么?”
  绝情仙子道:“她自称是峨嵋门下,那准是青衣庵无缘师太的门下了。”
  冰儿道:“管大姐,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绝情仙子轻笑道:“我多走了几年江湖,听的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了。”
  口中忽然“嗯”了一声,道:“不错,他准是洞里赤练贺锦舫了。”
  冰儿道:“谁是洞里赤练?”
  绝情仙子道:“就是方才那个自称护院救头的老儿,我看他面貌、装束,似是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来?”
  冰儿道:“他名气很大么?”
  绝情仙子道:“躲在洞里的赤练蛇,你想有多阴毒?”
  接着一拉冰儿纤手,低声说道:“走,咱们跟他去瞧瞧!”
  冰儿道:“是暗中跟他们去么?”
  绝情仙子笑道:“跟他们下去,自然是暗中尾随了。”说着,轻轻拉了一下冰儿的衣袖,低声道:“随我来。”
  身子一闪,隐入花丛。
  冰儿紧随他身后,隐入花丛,两人悄悄朝原路折回,远望过去,花棚下,那老者和四个年轻劲装汉子,都已不见。
  绝情仙子双足一点,鼓起一丈五六尺高,轻巧的跃上一棵大树横干,目光四下略一流盼,便自飘下,口中低喝一声:“咱们快走。”
  匆匆朝西掠去。冰儿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但因绝情仙子已经飞身掠起,也就无暇多问,只好跟着下去。
  两人一路飞掠,转眼工夫,便巳奔到花径尽头,这里已有一道粉墙挡住去路,墙上本来有一个圆洞门,可以通行,但两扇朱漆门紧闭,铁门上还锁着一把大铁锁。
  敢情是这里划为贵宾区之后,才把这道门关闭的。
  绝情仙子连看都没看,脚下一停,回头道:“妹子一切看我手势行事。”
  冰儿点点头道:“我知道。”
  绝情仙子没再多说,双肩一晃,就翻上墙头,她不是整个人跃上去的,而是跃到墙头之际,右手一按,一个人就横了过来。
  轻巧的翻上墙头,足尖点地,横卧在墙头之上,昂起头,举目一阵打量,然后伸手朝墙下的冰儿招招手,身形上滚,翻了下去。
  冰儿看她这般小心,也不敢怠慢,纵身越过围墙,飘落地面。
  只见绝情仙子站在数丈外一座亭子的暗影之处,朝自己打着手势,急忙闪身奔了过去。
  这座花园,似是比划为贵宾区的东园,大了不知多少!
  这里的花树之间,虽然没有点缀灯火,但朦胧夜雾中,到处都是亭台楼阁,长廊缦遇;隐隐可见。
  正因为没有灯光,夜雾下,树影迷离,黑幢幢的,非到近前,无法看得清楚,也给了两人不少方便。
  绝情仙子是远远跟踪着那老者几人身后来的,但进入这座大花园之后,因心存戒意,处处小心,这一转眼,就失去了几人的踪影。
  心中暗自一急,她知道这是夜雾太浓,妨碍了视线,同时前面几人又奔行极快,自己稍一分神,就失去了他们影子。
  一时来不及跟冰儿招呼,身形急掠而起朝北追去。
  这一路上,都是浓密的花林,和幽暗的楼宇,不虑被人发觉,奔行较快,不多一回,已经追上前面的人影。
  绝情仙子回头看去,只见冰儿悄无声息的跟在自己身后,心头不觉暗暗惊异,付思道:“她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还当她没有跟来呢!”
  心中虽感惊奇,但也放宽了心。再凝目朝前看去,心头又是一惊!
  原来她追是追上了,但前面五人,如今已只有两人。
  那是抬着女子尸体的两个劲装汉子,老者和其余的人,都已不见,敢情是半路上分开的。
  绝情仙子感到震惊的,是那老者是否发现了自己两人跟踪,故意隐了起来?还是夜色已深,他吩咐两人把女子尸体送到某处去,自己业已回转?
  这老者如果真的是洞里赤练贺锦肪的话,那么此人是邪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晚只怕不好对付!心中想着,但自己两人既然跟了下来,也就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跟了下去。
  这一阵工夫,由北而西,前面两人,抬着女子尸体,已经行到了一座高大的假山前面,正朝九曲桥上行去。
  这里是十亩方塘,中间有一座水榭,可以通向假山。
  绝情仙子因再过去,就是九曲桥,没有掩蔽的地方,这就朝身后冰儿暗暗打了个手势,在转角阴暗之处,蹲下身子。
  等冰儿蹲下身来,暗以“传音入密”说道:“妹子,你替我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莫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被人所乘。”
  冰儿点点头道: “我会留心的。”
  说话之际,那两个汉子已经穿行了九曲桥,朝假山洞走了进去。
  冰儿奇道:“他们不把她掩埋,抬到假山洞去作甚?难道不怕尸体腐臭?”
  绝情仙乎觉得她这话甚是有理,假山洞再曲折,也只是一个假山洞,这里地势纵然偏僻,但尸体一旦腐烂起来,臭气岂不四溢,何如立时把她埋了的好?这样足足过了约盏茶工夫,才见那两个汉子从假山洞中钻了出来,穿过九曲桥,循着花径中走去。
  绝情仙子心中暗暗计较:“这座假山,虽然筑的甚是高大,但假山山腹,最多也不过留出一小间暖阁,不消几步就可走到,他们只是把尸体抬进去,何用盏茶工夫?”想到这里,不由的疑窦丛生,很快站起身子,说道:“冰儿,咱们过去瞧瞧。”
  冰儿道:“我们要到假山洞里去么?”
  绝情仙子点点头,举步朝前走去。
  两人飞快的穿过九曲桥,这里已有一片阴影,可以掩蔽
  身形,绝情仙子闪到阴暗处,迅快转过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觉得身后确实没有人跟踪,才朝冰儿打了个手势,当先低下头,往黝黑的假山洞中钻了进去。
  假山洞,自然是曲折的,但两人只弯弯曲曲的在甬道中走了十来步路,就进入一条走廊。
  廊外正好是假山的一个窟窿,像小月洞窗,可以看到九曲桥和莲花盛开时的一槛方塘。走廊里面,果然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暖阁,只是十分黝黑,伸手不见五指。
  绝情仙子要冰儿站到走廊上,用身子挡住了那个月洞窗,以防灯光外泄,然后探怀取出火熠子,轻轻晃亮。
  只见这间假山山腹中的暖阁,雕梁画栋,丹碧相映,布置堂皇,中间放一张大八仙桌,两旁是八把椅几。
  显系主人宴客之所,哪有女子的尸体?
  绝情仙子手中拿着火熠子,仔细一照,发现六扇屏风门后,似有一间小房,伸手一推,两扇朱红屏风门,应手推开,里面果然另有一间狭长的小屋。
  那是主人宴客时,厨子热菜的地方,除了靠壁处有两张长案,就别无他物,北首还有二道小门,两个小窗。从窗口望去,外面是一片小小的草地,和一道荫丈高的围墙,已是假山后面了。
  小门上,还锁着一把铁锁,而且这向狭长的小屋中,积尘甚厚,显然已有很久没人过来了。
  绝情仙子略为打量了一阵,看看并无可疑之处,正待退出!
  忽然目光一瞥,看到右首一条长案底下,放着一堆盘碟海碗之类的东西,这原是主人宴客时用的,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但绝情仙子是个江湖经验极深的女子,心细如发,看到这堆东西,不觉脚下一停,弯下腰去,举起火熠子,仔细照着瞧去。
  这一瞧,果然给她瞧出破绽来了!
  这一堆碗盘,放的并不整齐,有几只瓷碗,都是覆在地上,积尘甚厚,但其中一只颜色较深的海碗,积尘虽厚,却有两个极浅的指印。
  绝情仙子看的心中一动,左手伸出两个指头,朝碗上轻轻推去,手指碰上海碗,她已发觉到这是一只铁碗,而且好像生了根一般,一动没动。
  绝情仙子是何等人物,铁碗既然推不动,自然另有巧妙,她立即再放下拇指,三个指头撮着碗底,轻轻一旋,这一旋,海碗果然顺着她手势,朝左旋转,但仍然没有移开。她朝左旋转了几下,又朝右旋转,耳中但听“答”的一声轻响,海碗居然自动往右移开。
  海碗自动移开之后,石板上露出两个比手指略粗的小孔。
  绝情仙子毫不犹豫的伸出两个玉葱似的手指,朝小孔中探去。手指轻轻一勾,好像勾到了一件什么东西似的,石板底下,登时传来“答”的一声轻响。
  这自然是勾到了活动的机钮,绝情仙子迅快的把手指退出,不过眨眼之间,但见地下这方两尺见方的石板,随着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黑黝黝的暗门。
  这时火熠子已经燃尽,火光逐渐暗了下来,绝情仙子一下闪到门口,低声叫道:“冰妹,快进来。”
  这时火熠子的火花,已极微弱,冰儿听到绝情仙子的招呼,慌忙奔了进来,火熠子已然熄灭,黑暗之中,但见冰儿眨动两点寒星般的目光,口中咦了一声,说道:“管大姐,你找到了地道么?”
  绝情仙子从身边又摸出一支火熠子,随手晃亮,一面笑道:“冰妹,你真了不起,已经练成‘天眼通’了。”
  冰儿摇摇头道:“没有啊!‘天眼通’?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绝情仙子道:“天眼通,就是内功练到最上乘的时候,一种练目力的功夫,据说练成‘天眼通’的人,可以透视云雾,最黑暗的地方,都能看得到东西。”
  冰儿道:“管大姐知道的事情真是不少,我住在庐山的时候,早晨时常有雾,但谷外的景物,我确是看的清清楚楚,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这叫‘天眼通’呢!”
  绝情仙子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小妹子,居然会练成“天眼通”一类的神功。但冰儿的武功,自己亲眼目睹,确是已臻上乘境界,接着笑道:“这是妹子机缘好,得遇名师。”
  冰儿望望地窟,问道:“管大姐,你怎么找到的?”
  绝情仙子一手已经摘下玉箫,一手执着火熠子,缓缓踏着石圾,朝地窟中走去,一面说道:“冰妹,你替我守在这里,我下去瞧瞧,没有我出声招呼,千万不可下来。”
  冰儿道:“你一个人下去,不是很危险么?”
  绝情仙子道:“但咱们出路若是被人封闭,不是更危险么?”
  冰儿点点头道:“好吧,我守在这里,但大姐一定要把下面看到的事情告诉我。”
  绝情仙子笑了笑道:“这个自然。”
  很快从石级下去。走完石级,略向右弯,是一间宽敞的石屋,左右各有一间耳房。
  火光照处,就可看出这座地道修筑得十分坚固,四壁都是用大石块砌成。
  绝情仙子目光转动,略作沉吟,便向左边门户走去。她不知地底是否有人?因此走的十分小心,玉箫横胸,功聚全身,耳目并用,丝毫不敢大意。
  这几丈路,她步步为营,走到一道铁门前面,举火一瞧,铁门并未下锁,她用手轻轻推启,里面并无半点声息,只是黑沉沉的,阴森得怕人,绝情仙子徐徐吁了一口气,一手提着玉箫,缓步走入。
  这间石室,略呈长方,极像是一间厢房,中间赫然放着一具黑漆棺木。
  每一个人,看到棺木,不论你是否怕鬼,都会从心里升起一缕寒意。
  何况时当深夜,身在幽暗的地窟之中,而且绝情仙子不论她平日如何心狠手辣,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位姑娘家。
  她看到这口黑漆棺木,不由自己的微微却步,正待退出,心头忽然想道:“这具棺木,要放到地底石室中来,莫非有什么隐秘不成?”
  心念一动,不觉站定脚步,反而朝棺木走了过去。火熠子照处,只见棺木头上,还有一行金字,赫然写着:“显考赵公槐府林君之灵柩。”
  这棺木会是好好先生的?绝情仙子看的不禁一怔!
  再过三天,不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七十晋五寿诞?
  赵府上上下下,不是正为寿诞忙碌,大大的铺张?
  赣州城里,不是正有从各地赶来拜寿的贺客?
  好好先生怎么会死了呢?
  有钱人家——老太爷、老太太上了年纪,都有先制好寿衣寿材的习惯,莫非这棺木是好好先生的寿材?但这也不对,如是寿材,上面就不会有“显考”的字样。
  绝情仙子心中疑念未消,举步走到棺木横头,仔细察看了一阵,棺木已经盖上,不但钉了钉,而且还用生漆没了口,由此可见,不是空棺。
  难道好好先生已经死了?
  人已死了,赵府何用广发寿帖替好好先生做寿?
  绝情仙子愈想愈觉此事大有蹊跷,暗暗忖道:“莫非这次祝寿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她纵然江湖阅历极深,但也想不出无肠公子替他老子做寿,除了打秋风之外,还会有什么阴谋,但赵家富甲一方,根本用不着用做寿来打秋风。
  绝情仙子原是找峨嵋门下那女弟子的尸体来的,这里只有好好先生一具棺木,别无他物,这就退了出去,依然带上了铁门,然后迅快的朝右首那间石室奔去。
  右首石室,也有一道铁门,但铁门上,却锁着一把铁锁。
 铁锁对绝情仙子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她只须轻轻一扭,就可把锁扭断,但她不愿让他们知道,这间地室里有外人进来过,因此就不能破坏这把锁,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银针,细心的在锁孔中拨弄了一阵,但听“嗒”的一声,铁锁应手而启。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举手捅好银针,推门而入,铁门乍启,登时有一股强烈的硝碱气味和另一种咸渴渴的怪味,直冲鼻子。
  绝情仙子江湖上的勾当,看的多了,心头立时有了警觉:“这间石室,分明有着古怪!”
  这时火熠子已经熄灭,绝情仙子取出第三个火熠子,接着又取出一块手绢,把火熠子灰一起包起,不使地上留一点纸灰,然后一手执着火熠于,朝石室中走去。
  这间石室,和左首那一间差不多大小,略呈长方,中间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尸体,赫然正是峨嵋门下的那个女弟子姚翠玲。
  案上还放着许多大小不同的刀剪,桌面上血污狼籍,还沾着不少毛发和细碎的皮肉。
  绝情仙子机伶的打了一个冷噤,心中暗想:“看情形,这间石室果然是剥人皮的作场了。”
  她终究是个女子,目睹这阴森黝黑的地窖之中,荧荧火光,照着这些惨无人道的工具。
  此情此景,就叫人毛发悚然。
  沿着长案过去,靠右首壁间,还有一道门户,却并未设门,望去黑沉沉好像还有一间石室。
  绝情仙子艺高胆大,心想:“既然到了这里,自得进去瞧瞧。”
  她举着火熠子,举步走入。这间石室,比外面一间略小,靠壁处也有一张长案,壁间木架上,放着许多药瓶,案上,也零乱的放着刀剪之类的用具。
  左首壁上,还张挂着两张还未完全制成的人皮面具。
  石室中弥漫着呛喉的硝味,这不用说,外面石室是专剥人皮,到里面来精工细制的了。
  绝情仙子平日纵然胆大,但这回也看的从心底直冒寒气,连十个指尖,都有些凉了。她不敢再耽下去,急急退出石室,依然锁上铁锁,拾级而上。
  冰儿看到她走出,立即低声问道:“管大姐,底下是什么地方,你看到了什么吗?”
  绝情仙子跨出地窟,很快把石板恢复原状,口中说道:“我们回去再说。”
  冰儿望望她,口中咦了一声道:“管大姐,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对。”
  绝情仙子朝她笑了笑道: “没有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冰儿道:“大姐,你究竟在底下看到了什么?我看你身子好像还在发颤?”
  绝情仙子低声笑道:“真的没有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免得你谢大哥耽心。”
  冰儿听她提到谢大哥,口中嗯道:“是啊,我们已经出来了不少时光呢!”
  两人走出屏风,绝情仙子立即熄去了手中的火熠子,然后拉上两扇屏风门,匆匆走出假山。
  穿过九曲桥,走没多远,瞥见两条人影,从花径上飞奔而来。
  绝情仙子慌忙拉着冰儿,闪到墙角暗处,伏下身去。
  只听前面一人说道:“方才明明看到假山上有一点火光闪动,怎么不见了呢?”
  后面一人笑道:“都是你在说,我怎会没看到?”
  两人身法极为矫捷,两句话的工夫,已经奔出去八九丈外。
  绝情仙子赶忙拉着冰儿就走。
  偌大一片花园,夜色之下,到处都差不多,冰儿几乎连方向都认不清楚了,跟在绝情仙子后面,看她走的又忙又熟,好
  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心下大奇,忍不住低低问道:“大姐,你怎么认识路的?”
  绝情仙子朝她轻嘘一声,低低的道:“此处不宜出声。”
  两人藉着花树暗影掩蔽,脚下加快,两条人影,有如贴地低飞。
  一路上,虽也遇到两起巡夜的人,只要看他们的身法,俱非弱手,但都被绝情仙子巧妙的避过。
  翻过西首一道围墙,就是东园“贵宾区”了。
  花树上五彩缤纷,到处都悬挂着风灯,就愈觉光明之可爱。
  两人这回不用再躲躲闪闪的了,循着花径而行,回到宾舍。
  只见金笛解元文必正一手提着一支金笛,站在院落中,凝目远眺,一脸俱是焦灼之色。一眼看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说道:“管仙子,你们到哪里去了?差不多快有半个时辰,真急死人,再不回来,大家就要分头出去找寻了。”
  绝情仙子道:“我们两个都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还会走失?”
  话声出口,又觉得金笛解元也是一片好心,自己老给他当面抢白,未免也过份了些,这就口头道:“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作甚?”
  金笛解元慌忙笑道:“兄弟怕你们出了事情,屋子里坐不住,出来看看。”
  绝情仙子嗤的笑道:“我们真要出了事,你站在这里,看的见么?”
  随着话声,已经跨上石阶。
  金笛解元道:“管仙子,大家都在谢兄房里。”
  说话之时,只见李玫奔了出来,叫道:“管大姐,你们到哪里去了?走的时候,也不通知小妹一声。”
  绝情仙子一把拉住她纤手,笑道:“我们又不是出去玩?你在屋里照顾杨兄,怎好走开?”
  忽然想到此时夜色已深,自己等人都未睡觉,这般大声说话,岂不把两个丫头都吵醒了?
  她们也许是无肠公子赵复初留在这里的眼线,如果她们知道了自己和冰儿今晚的行动,就会引起赵府的警觉,这不成了打草惊蛇?心中想着,上面低低问道:“你们都没睡,两个丫头呢?”
  李玫咭笑道:“文大哥怕她们发觉,早就点了她们睡穴。”
  绝情仙子点点头道:“文解元在江湖上,总算也混出道了。”
  金笛解元随在她们身后,笑道:“管仙子夸奖了。”
  姜兆祥听到绝情仙子的声音,也从东首房中跑了出来,笑道:“两位姑娘去了这许多工夫,本来咱们早就要分头找寻去了,还是谢兄说的,管仙子江湖经验丰富,绝不会出什么漏子,你们果然回来了。”
  绝情仙子心里知道,谢少安说的含蓄,以冰儿的武功修为,和自己在一起,自然不会出什么漏子的了。
  她看到李玫和姜兆祥都是从谢少安房中跑出来的,不觉问道:“杨兄好些了么?”
  姜兆祥道:“兄弟点了大师兄睡穴,让他睡了。”
  绝情仙子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到谢兄房里去,我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和大家商量。”回头看了姜兆祥,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姜兄弟,你最好留在院中,替我们担任警戒。”
  姜兆样听她说的郑重,心知决非等闲,当下应道:“兄弟遵命。”
  金笛解元问道:“兄弟呢?”
  绝情仙子道:“你也算得老江湖了,这件事,还要你参加意见,自然也得参与机密了。”
  金笛解元道:“兄弟不胜荣幸之至。”
  姜兆样在他们说话之时,回身退出。
  几人进入东厢,只见谢少安盘膝坐在榻上,听到众人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来。
  冰儿飞快的奔了过去,问道:“大哥,你好些了么?”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不好也不坏,方才我调息运功之时,依稀觉得胸腹之间,好像有一团东西,蠕蠕涌动,我已运气把它逼住了。”
  冰儿道:“那一定是大哥吃坏了东西。”
  绝情仙子却是心中一动,暗道:“他这情形,倒像是中了苗人的蛊。”
  但这话她却并未说出口来。
  谢少安目光一抬,含笑问道:“你们去了这多时光,是否遇上了什么人?”
  冰儿道:“我们看到了那负伤的女子,她已经死了,后来我们又在大花园的假山底下,发现了一处地窖,管大姐下去看了,她说事情重大,要我们到屋子里来再说。”
  谢少安道:“管仙子见多识广,她说事情重大,那一定是一件大事了。”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谢兄过奖了。”
  金笛解元道:“大家请坐下来再说。”
  冰儿在谢少安身旁坐下。
  金笛解元、绝情仙子、李玫三人各自端过椅子,围着榻前坐下。
  李玫催道:“管大姐,现在可以说了。”
  绝情仙子首先把两人在花棚下遇姚翠玲,身中“青煞印”,昏死地上,如何由冰儿度入真气,才知她是峨嵋门下。如何从她怀中取出一方血书白绢,恳托转交她师父,详细说着,一面伸手入怀,取出那方血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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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七章 神秘老妪
  金笛解元接到手中,打了开来,只见白绢上血迹斑斑,写道:“弟子途经赣州,适逢好好先生寿辰,其子复初遣人四出迎宾,把弟子迎入赵宅,遂施强暴,弟子清白已玷,生不如死,伏乞为弟子昭雪沉冤。弟子姚翠玲绝笔叩上。”
  金笛解元看得勃然大怒,哼道:“赵复初这贼子,居然色胆包天,如此胡作非为,不想好好先生一生忠厚,竟会有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败家子来。”
  绝情仙子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李玫眨动眼睛,道:“听大姐口气,好像还遇上了什么事?”
  绝情仙子笑道:“自然还有。”
  接着就把两人刚站起身,就发现洞里赤练贺锦舫率人追踪而至之事!
  金笛解元动容道:“洞里赤练贺锦舫,是五峰山七煞剑神的师侄,他们都是西崆峒一派,‘青煞印’也正是西崆峒的武功,只是像贺锦舫这样的人,怎会肯担任赵家护院教头?”
  绝情仙子没有答话,接着又把自己而人暗中跟踪,进入假山洞中,终于给自己发现了地窖入口诸情节。
  李玫催道:“管大姐,你快些说咯,地窖里看到了些什么?”
  绝情仙子道:“地窖东厢,停放了一口棺材,嗯,你们猜猜看,那棺中是什么人?”
  李玫机伶的道:“管大姐,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呀,那是什么人呢?”
  绝情仙子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好好先生。”
  这话听的大出众人意外,不觉齐齐一怔。
  金笛解元道:“会是好好先生?”
  谢少安道:“管仙子是说好好先生已经死了?”
  绝情仙子笑道:“不死,会装在棺材里?”
  李玫道:“他既然死了,还要做什么寿呢?”
  金笛解元道:“这中间,只怕是另有阴谋!”
  绝情仙子道:“我也想到这可能是一椿正在进行中的阴谋,但却想不出会是什么阴谋?”
  金笛解元道:“阴谋之为阴谋,在他们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以前,要凭空猜想,谁也不容易发现的。”
  绝情仙子道:“好,那么再听我说下去。”
  接着又把自己在西首石室,发现姚翠玲尸体,以及有人在那里剥制人皮之事,详细说了出来。
  冰儿打了个冷噤,说道:“幸亏进去的是管大姐,换了我,早就吓昏了。”
  谢少安剑眉微皱,愤然说道:“赵复初这等胡作非为,天人难容,咱们不遇上便罢,既然遇上了,这三件事,咱们就管定了。”
  金笛解元忽然一拍巴掌,哦道:“这就对了。”
  李玫斜睨了他一眼,问道;“文大哥,你说什么?”
  金笛解元道:“就是方才那个打更的,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绝情仙子道:“你说他是谁?”
  金笛解元道:“不是仙子说出假山石室中有人剥制人皮,兄弟还想不起来,那乔装更夫的,就是千面客茅组庵。”
  绝情仙子点头道:“不错,千面客茅组庵和洞里赤练贺锦舫都是西崆峒一派的人,但他们怎会和无肠公子赵复初勾结的呢?”
  冰儿道:“赵复初本来就是西崆峒的门下罗。”
  绝情仙子道:“冰妹,你怎么知道的?”
  冰儿看看谢少安,说道:“谢大哥去找我干爹的那一天,赵复初也去了,我听干爹说,他使的是西崆峒‘七煞剑法’。”
  金笛解元神情凝重的道:“他使的是七煞剑法,如此说来,难道他会是七煞剑神庄梦道门下?”
  绝情仙子朝冰儿问道:“冰妹,你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听听可好?”
  冰儿望望谢少安,晶莹如玉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温婉的笑道:“这话说来可长呢!我也说不上来,还是谢大哥说吧。”
  谢少安接着就把自己奉师父之命,找上铁舟峰,遇到赵复初也说奉他师父之命,去找铁舟老人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绝情仙子道:“这就不错了,赵复初就是七煞剑神庄梦道的门下。”
  金笛解元道:“由此看来,好好先生赵槐林确是死了。”
  绝情仙子道:“何以见得?”
  金笛解元道:“这道理很简单,赵槐林当年只不过是个镖头出身,因他为人忠厚,走了几十年镖,在江湖上结识了不少朋友,好好先生的名字,也因之响亮起来,才能在大江南北的武林占了一席之地。他一生谨慎,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这点声望令誉,也可以说全靠大家捧出来的,得来不易,眼看他儿子结交匪人,胡作非为,焉得不把他活活气死?”
  绝情仙子道:“这话有道理,咱们现在已经有了两点结论:一是好好先生确已身死,二是赵复初勾结西崆峒,又和这次好好先生的祝寿阴谋有关了。”
  谢少安道:“二位江湖上的经验阅历都胜过兄弟,不知对这两件事,看应如何应付?”
  金笛解元看看绝情仙子,说道:“仙子有何高见?”
  绝情仙子道:“这就是我赶来要和大家商量的原因,这次寿辰,可能风谲波险,咱们若不事前有个准备,只怕非要落到赵复初先布好的陷阱中去不可。”
  李玫道:“我去把大师兄叫起来。”
  绝情仙子道:“小妹子,慢点去,杨兄既然睡熟了、就让他再睡一会,等咱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再告诉他不迟。”
  金笛解元道:“兄弟倒觉得把杨兄叫起来,多一个人商量,也多一份意见,咱们……”
  绝情仙子没待他说完,瞪了他一眼,截着道:“你不觉得杨兄、谢兄二人,酒醉吐的有些突兀么?”
  金笛解元—怔,望望谢少安,说道:“仙子认为他们二人,是着了人家的道?”
  绝情仙子道:“谢兄和杨兄虽是喝了酒之后才吐的,但我看绝非醉酒,但两人病情,却有轻重之分。”
  冰儿睁大双目,啊了一声。
  谢少安道:“依仙子之见,兄弟和杨兄究竟是中了什么暗算?”
  绝情仙子续道:“这是因为他们二人练的内功不同,谢兄练的也许是道家正宗功夫,因此病情较轻。杨兄本身功力有限,是得了魔剑雷钧转注给他二十年功力,为时尚浅,无法控驭,病情也较谢兄为重。也许是杨兄的毒,在时间上较谢兄为早,此刻只是文兄点了他睡穴,才睡热的,如是解开他睡穴,只怕早已支持不住了,因此暂时不宜去叫醒他的。”
  李玫道:“大姐说的极是,方才大师兄确是胸膜胀满,说是连气都透不出来,口中不住的打呃,看他极不舒服,才由文大哥点了他睡穴,让他好好睡一会的。”
  冰儿接口道:“管大姐,你说谢大哥、杨大哥究是中了什么毒呢?”
  绝情仙子沉吟道:“数日前,杨兄在庐陵也呕吐过一次。”
  李玫道:“那是秦映红那个妖女在酒菜里下了毒。”
  绝情仙子道:“不错,但我想杨兄虽然服下了那妖女送来的解药,根本没有完全断根。”
  李玫道:“那么谢大哥又没吃那妖女的酒菜。”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道:“但谢兄进入过秦映红的房间,也和秦映红动过手,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妖女的道。”
  冰儿回头道:“谢大哥,你身边不是有解药?”
  谢少安道:“我已服过两粒,一点效也役有,也许中的不是毒。”
  冰儿又回过脸来,朝绝情仙子问道:“那会是什么呢?”
  绝情仙子脸情凝重的道:“如以他们两人的情形看来,极可能是中了妖女的蛊毒。”
  金笛解元神情一震,连连点头道:“仙子果然见多识广,杨兄谢兄的情形,确实有些像是被人放了蛊……”
  冰儿、李玫同样的睁大眼睛,出声问道:“大姐,什么叫做蛊毒?”
  绝情仙子道:“蛊是苗人饲养的毒虫,放蛊的人,能在你不知不觉间,下在你身上。”
  谢少安道:“兄弟在医书上也看到过蛊毒,好像要在苗疆才有。”
  金笛解元皱皱眉道:“那姓秦的妖女,可能是苗人,唉,真要是中了蛊毒,就有些棘手。”
  李玫问道:“难道没有解药?”
  绝情仙子道:“解药自然有,但只有放蛊的人才有。”
  冰儿道:“我们明天就找姓秦的妖女去。”
  绝情仙子道:“秦映红那条船早已开走了,茫茫江湖,咱们哪里去找她?而且杨兄病势较重,又需人照顾。再说赵复初这干人,不知道杨兄、谢兄两人中蛊,对咱们还心存顾忌,如若知道他们两人中了蛊毒,也许立时会有变故。”
  李玫急道:“那该怎么办呢?”
  绝情仙子道:“为今之计,咱们只好沉着应变,杨兄和谢兄蛊毒的发作,只要不是放蛊的人在暗中施为,仅仅是昨晚饮酒所引起的,自可渐渐平复下去。”
  冰儿道:“如果是放蛊之人在暗中施为呢?”
  绝情仙子道:“放蛊的人,就会在暗中寻来。”
  冰儿道:“那就不用咱们去找了。”
  绝情仙子道:“她只在附近施为,不会找到咱们这里来的。”
  冰儿道:“她如何施为呢?”
  绝情仙子道:“我也只是听说,好像放蛊的人,能在一二十里之外,使中蛊的人,身上蛊毒发作,啮心而死。”
  冰儿不由的从心底打了个寒噤,怒声道:“达妖女真是坏死!”
  谢少安笑着安慰道:“好在我已经运气把毒逼住了,大概不喝酒的话,目前还不至于立时发作,倒是杨兄病势较为严重,咱们该想个办法才好。”
  金笛解元道:“咱们除了找到放蛊的人,要她交出解药,别无第二个办法。”
  绝情仙子柳眉微蹙,说道:“办法是有一个,我听说过中了蛊毒,只有练‘三阳神功’的人,可以引导三昧真火,把蛊毒烧死。”
  金笛解元双目一睁,说道:“南离真人。”
  绝情仙子道:“南离真人远在九疑,而且此人生性怪癖,引导三昧真火,极耗功力,他是不是肯治?只怕也是问题。”
  金笛解元道:“这里离九疑也不过两天路程,既然别无他法,赶去碰碰运气,总比眼睁睁的等着让蛊毒发作好。”
  绝情仙子还是摇摇头道:“好好先生寿辰,已只有两天,主人既把我们待若上宾,岂肯放行,再说好好先生已死之事,只有咱们知道。据我们看西崆峒的人,全在此地出现,这一阴谋,定然不是一件小事,说不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咱们也不能一走了之。”  
  金笛解元搓搓手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仙子究竟打算如何?”
  绝情仙子道:“你已经点了杨兄睡穴,且等他这一晚安睡下来,看明天是否好些?我方才说过,只要不是放蛊的人在暗中施为,仅仅是饮酒所引起,经过一晚安睡,就会渐渐平复下去,那么就不妨等过了寿辰再去。”  
  谢少安点头道:“仙子说的是,咱们且等明天,看看杨兄的情况,再作决定好了。”
  金笛解元道:“也好,咱们就这样决定,时间不早,大家也该去休息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清晨,大家起床之后,不约而同的都来探视杨继功。
  杨继功已轻醒过来了,坐在床上,只是神情有些委顿。
  绝情仙子和李玫起的更早,这时正在和他低声说话,那自然是告诉昨晚的事了。
  谢少安和冰儿双双走入,问道:“杨兄觉得如何了?”
  杨继功苦笑道:“兄弟觉得好多了,只是管仙子和小师妹却把兄弟看成病人,坚持不让兄弟起床。”接着又道:“你们看,谢兄昨晚也吐了,但他却已经起来了,精神也全已复原了。”
  绝情仙子嗔道:“叫你躺一回,不会错的,再说你如果起来了,赵府一定还会要你喝酒的。”
  谢少安道:“杨兄是否觉得胸头有一团东西,蠕蠕欲动?”
  杨继功道:“不错,不错,兄弟就是觉得胸头不舒服,压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这情形,正是中蛊的现象。
  绝情仙子敢情没有和杨继功明说,背着身子,转过头来,朝谢少安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谢少安又道:“兄弟昨晚也有此现象,后来经兄弟运功把它逼住,今天就得好多了,杨兄何不运气试试?”
  杨继功苦笑道:“兄弟试过了,兄弟一口真气,只能勉强运集,不但无法把它逼住,而且真气运到胸腹之间,就觉烦燥欲呕,不去理它,反而要好些。”说到这里,忽然睁目道:“兄弟正要想请教谢兄,咱们这种情形,来的突兀,莫要是中了什么毒不成?”
  谢少安含糊的道:“不会吧,兄弟觉得不像是中毒的徵候。”
  正说之间,只见剥皮猴徐永燮一脸谄笑,走了进来,朝杨继功、谢少安两手拱拱手道:“杨大侠、谢大侠昨晚喝醉了,今天可曾好些了么?”
  他左颧青了一大块,正是昨晚和恶狗陈康和打架挂的彩。
  谢少安拱拱手,潇洒的笑道:“兄弟已经好了,杨兄大概酒喝多了,还未完全复原。”
  徐永燮大笑道:“没关系,等会杨大侠再喝上几杯,以后就不会再吐了。”
  杨继功连连摇头道:“酒醉了,比死还难过,直到今天,兄弟的头部还在发胀,如何还能喝酒?”
  剥皮猴徐永燮笑道:“杨大快这话就外行了,喝醉了酒的人,今天多少都要喝一点,这叫做还魂酒,以后量就大了。”
  绝情仙子道:“昨晚吵得大家都没好睡,今天,你们谁也不许喝酒了。”
  金苗解元道:“兄弟呢?”
  绝情仙子道:“谁都不许喝,你没听见?”
  金笛解元道:“兄弟一天没酒喝,就比死还难过,仙子不许兄弟喝酒,不是要了兄弟的命么?”
  李玫哈的笑道:“文大哥,你不会偷偷的喝?”
  绝情仙子哼道:“他敢?”
  金笛解元忙道:“兄弟不敢。”
  剥皮猴徐永燮道:“看来管仙子确是调令如山。”
  绝情仙子娇笑道:“这是军令,咱们这一行人,我是挂印的元帅。”
  只听门外响起恶狗陈康和破竹般的声音,说道:“末将陈康和,有事叩见元帅。”
  绝情仙子道:“旗牌给本帅传令下去,叫陈康和进帐。”
  金笛解元忙道:“元帅叫陈康和进账。”
  “得令”。
  恶狗陈康和挥着大袖,大步走入,躬躬身道:“末将参见元帅。”接着抬目四顾,问道:“只不知元帅是哪一位?”
  徐永燮大笑道:“原来你连元帅是哪一位都不知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绝情仙子怕他们又争吵起来,忙道:“就是本帅。”
  恶狗陈康和右眼青黑了一大块,还有些肿,闻言瞪着徐永燮道:“你才是狗眼。”
  徐永燮指着他道:“你自己去瞧瞧,这双眼睛还不像狗眼?”
  金笛解元道:“二位见面就开玩笑,莫要把正事给忘了。”
  这话提醒了陈康和,只听他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徐永燮,你这臭皮猴,差点真的误了兄弟正事。”一面朝杨继功拱拱手道:“杨大侠有一封书信在此。”
  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绝情仙子伸手道:“给我。”
  陈康和只得把信递给绝情仙子。
  绝情仙子接到手中,只见信封上写道:“杨少侠、谢少侠同启”字样,她并未立即拆阅,抬目问道:“陈总管,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恶狗陈康和道:“是早上送来的,刚才门房送到,兄弟怕有什么急事,特地替杨大侠送来的。”
  绝情仙子道:“贵府门房,有没有说是怎样一个人送来的?”
  恶狗陈康和含笑道:“兄弟怕杨大侠问起,特地问了门房,据说是个老婆子,两鬓花白,穿一套青布衫裤,看去像是管家的老妈子,问她姓什么,她说是姓姬。”
  此人果然是老江湖,居然何的这么清楚,可见连赵府的门房也不含糊。
  绝情仙子沉吟道:“姓姬……”
  随着撕开封白,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
  “请杨少侠、谢少侠二位,于本日正午,在凤冈大樟树下见面,幸勿自误。”这就回头朝陈康和问道:“陈总管,凤冈在哪里?”
  恶狗陈康和道:“凤冈在城西二十来里,是一座小山。”
  杨继功道:“仙子,信上怎么说?”
  绝情仙子道:“要你和谢兄正午到凤冈大樟树下见面。”
  杨继功道:“这是什么人呢?”
  绝情仙子道:“自然是你们两人的朋友了。”
  谢少安看了信笺抬头道:“杨兄在此,兄弟去一趟好了。”
  姜兆祥道:“小弟和谢兄同去。”
  杨继功点头道:“这样也好。”
  冰儿道:“我也去。”
  绝情仙子道:“冰妹,信上只要两人去,你就不用去了。”
  谢少安想到杨继功功力未复,这里虽有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照顾,人手仍嫌不足,这就朝冰儿道:“冰儿,管仙子说的不错,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剥皮猴徐永燮眼珠一转,陪笑道:“二位路径不熟,兄弟派人替二位领路。”
  谢少安道:“不用了,一二十里路程,兄弟和姜兄自己会去找的。”
  恶狗陈康和看了徐永燮一眼,然后拱拱手说道:“兄弟还得到外面去照顾一下,那就失陪了。”
  徐永燮立时会意,跟着说道:“公子命兄弟前来探视杨大侠、谢大侠的,也得前去覆命。”
  杨继功道:“二位只管请便。”
  一猴一狗走后,谢少安道:“姜兄,我们也该走了。”
  绝情仙子道:“信上并未具名,可能又是秦映红的诡计,谢兄可得小心。”
  谢少安朗笑道:“就算飞天老魔亲来,兄弟也未必把他放在眼里,大家只管在此等候,兄弟和姜兄去去就来。”
  说罢,和姜兆祥一起朝外行去。
  李玫道:“管大姐,咱们要不要随后去打个接应。”
  冰儿道:“对,我们暗中跟去,妖女如果有什么埋伏,也有个接应,今天非抓住她不可。”
  绝情仙子微微摇头道:“你们不用替谢兄耽心,妖女就算有何诡计,谢兄也足可对付,我想他们此行,不会有危险的。”
  谢少安、姜兆祥出了西门,一路向西行去。两人放腿奔行,不过盏茶工夫,算来已有一二十里路程。
  谢少安举目打量,但见北首一座山冈,和恶狗陈康和描述的凤冈山势,甚相近似,这就举手一指,说道:“姜兄,就在那里了。”
  这一段路,又奔行了三里光景才赶到山麓,果见前面不远,有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樟树,枝叶参天,覆盖如亭。
  两人走到树下,看看天色,还未到午牌时候。
  谢少安拂了拂大石,在横头坐下,笑道:“时间还早,我们先坐下来歇息。”
  姜兆祥道:“谢兄,咱俩看到妖女该当如何?”
  谢少安道:“相机行事,解药在她手里,不到万不得已,总以不动手为宜。”
  姜兆祥道:“兄弟一切都听谢兄的。”话声甫落,忽然放低声说道:“谢兄,有人来了。”
  东首一条山径上,正有一个体态龙钟的白发老翁,手扶竹筇,缓缓行走。
  这老翁行走的甚是缓慢,从东首山麓走到大樟树这段路,足足走了盏茶工夫,方始走到近前。
  望着两人,一阵打量才干咳一声,问道:“两位可是应约而来的杨相公、谢相公么?”
  谢少安心中暗暗纳罕,问道:“不错,就是老丈约我们来的么?”
  白发老翁笑道:“相公误会了,老朽只是下人,奉命迎接二位来的。”说到这里,接着问道:“二位相公可曾把书信带来了?”
  谢少安道:“带来了。”
  白发老翁道:“如此甚好,老朽和二位素不相识,只好以书信为凭,老朽方可领二位前去。”
  谢少安探手入怀,拿了书信,随手进去。
  白发老翁接过书柬,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二位可以随我走了。”
  说完,转身朝山径走去。
  他方才来时,一付龙钟老态,行动迟缓,但此时话声一落,转身行去,就显得脚下极快。
  谢少安艺高胆大,全然并不放在心上,一路随着白发老翁而行。姜兆祥因有谢少安同行,也有恃无恐,只是随着谢少安身后。
  一回工夫,便已转过山脚。
  白发老翁领着两人,舍了山径,穿行树林,走了十来丈远,入林渐深,脚下忽然一停,转过身来,朝二人说道:“敝上居住之处,不欲外人知道,暂时还得委屈二位,须蒙上眼睛,才能进去。”
  谢少安道:“我们应约而来,并非囚犯,要蒙着眼睛方可进去,不嫌太过份了么?”
  白发老翁道:“这是敝上的规矩,老朽不敢不遵,二位要去就得蒙上眼睛,不愿去,那就请回,老朽决不勉强。”
  谢少安虽觉对方有些故作神秘,但自己是求解药来的,自然非见到秦映红不可,心想:“纵然蒙上眼睛,十丈方圆,若是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我耳朵,那就让他蒙吧!”心念转动,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既是贵上立的规矩,老丈就把在下眼睛蒙上了吧!”
  谢少安同意了,姜兆祥自无话说。
  白发老翁从怀中取出两条黑布,替两人蒙上了眼睛,说道:“二位牵着手,一人拉住老朽竹筇,就可上路了。”
  谢少安伸手拉住姜兆祥的手,一面笑道:“老丈只管在前面带路,在下还用不着拉你竹筇行走。”
  白发老翁不信的道:“这条山路不太好走,相公不拉住老朽竹筇,能走路么?”
  谢少安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白发老翁真的有些不信,他仔细察看谢少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觉得确已丝毫看不见东西,这才说道:“相公既是这么说法,老朽就不用牵着你相公走了。”
  说罢,举步朝前行去。
  这里已是横林深处,本就黝黑如晦,无路可循,而且不时有树干挡路,这一蒙上黑布,纵然身怀武功,也寸步难行。
  白发老翁对林中路径,似是十分熟悉,转弯抹角,身形闪动,走的极快。
  约莫走了一箭来路,身后不闻丝毫声息,只当谢少安两人,并未跟来,不觉脚下一停,口头望去!他这一回头,但觉谢少安和姜兆祥两人,双目依然蒙着黑布,不是好端端的跟在自己身后?
  心头不觉一惊,暗暗忖道:“自己数十年苦练,放眼江湖,也没有多少敌手了,这两个少年娃儿,跟在自己身后,居然会一无所觉,今天真应了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
  谢少安站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老丈怎么不走了?可是到了么?”
  白发老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大步朝前奔去。谢少安牵着姜兆祥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而行。
  这样足足又走了顿饭工夫,谢少安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二十里路以上,才到了一处庄院,举步走上石阶,穿越大天井,又登上五级石阶,进入一处堂屋。
  只听白发老翁说道:“二位现在可以解下脸上的黑布来了。”
  谢少安、姜兆祥依言解下脸上黑布,举目略一打量,原来这里竟是一座庵堂,神龛中供的竟是千手观音。一看就知地处偏远,香火久稀;但如今那四方型的铁香炉中,却点着三支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领着自己两人来的白发老翁,已从头上掀下毡帽,伸手拉下面上一把白须,变成了一个花白皓发的老婆子。
  然后走到神龛前面,神色恭敬的道:“启禀主人,杨继功、谢少安已经请来了。”转过身来,朝两人咧嘴一笑道:“二位且请随便坐。”
  这人装模作样,倒像是一个巫婆,她话声一落,便双手合掌当胸,不言不动,站到了神龛前面。
  这间佛堂,并不十分宽敞,左首壁下放着两张木凳,谢少安、姜兆祥也不客气,互望了一眼,便各自在凳上坐下。
  就在此时,只见两个背插双剑的黄衣女子,押着一个小贩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朝那千手观音神像,躬身说道:“奸细带到。”
  合掌肃立的青衣婆子这时忽然睁开眼来,目注谢少安、姜兆祥两人,问道:“这人可是二位的朋友么?”
  谢少安听的一怔,拿眼望望姜兆祥,姜兆祥微微摇头。
  谢少安这才说道:“咱们不认识此人。”
  青衣婆子冷森目光,移到了那汉子的身上,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汉子哭丧着脸道:“小的是砍柴的,小的没有人派来的。”
  青衣婆子冷哼道:“你从凤冈跟我婆子下来的是不是,你砍柴居然砍了二十几里路,我老婆子眼睛可没花,朋友不肯实话实说,受活罪的可是你自己。”
  话声出口,突然左手轻轻一抬,但见从她大袖上,飞射出一支绿色袖箭,朝那汉子肩头打去。
  谢少安目光何等犀利,早已看清那支绿色袖箭,原来竟是一条竹筷粗细的翠绿小蛇,飞近那汉子肩头,立即身子一缩,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衫。
  青衣婆子冷声道:“你说是不说?”
  那汉子低头一看,咬着自己肩头衣衫的,竟是一条绿色小蛇,不禁神色大变,颤声说道:“老婆婆,小的真的是砍柴为生……”
  青衣婆子道:“很好。”
  只说了两个字,就嘬口吹出“嘘”“嘘”两声尖细的口哨。
  那翠绿小蛇行动十分敏捷,弯曲游行,迅快的沿着那汉子头颈游上下巴,一颗三角形的小蛇头,毫不犹豫的朝汉子右鼻孔中钻了进去。
  这一下,直吓得那汉子魂不附体,惊骇的大叫起来:“说,说,小的说了。”
  青衣婆子冷冷一笑,又是嘬口嘘了一声。
  那翠绿小蛇自是久经训练,其实只不过钻进去小半个蛇头,这时听到青衣婆子的“嘘”声。立时把头缩了出来,但它并没退下,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对准那汉子鼻尖,吐着又细又尖的红信。
  那汉子几乎吓昏过去,叫道:“老婆婆,求求你把蛇拿开,小的说了。”
  青衣婆子冷冷说道:“它不会咬你的,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那汉子眼睛前,正昂着这颗青竹蛇儿的头,他头颈挺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一下,青竹蛇儿就会滑下去。蛇儿如果滑下去,它就会张口咬住自己的鼻尖。
  那汉子身上发抖,口中却嘶声说道:“小的叫李锡堂,是赣州赵府的护院。”
  青衣婆子道:“是谁派你来的?”
  李锡堂道:“是陈总管。”
  青衣婆子道:“恶狗陈康和?”
  李锡堂连连应道:“是,是。”
  青衣婆子道:“他派你未做什么的?”
  李锡堂道:“他要小的暗中跟踪谢大侠,看着是什么人约他到这里来的。”
  青衣婆子道:“都是实话?”
  李锡堂道:“小的句句都是实话。”
  青衣婆子道:“你现在都看到了。”
  李锡堂道:“小的身不由己,你老开恩。”
  青衣婆子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你可知道他们两位走这二十里路,都用黑布蒙了眼睛么?那是为了什么?”
  李锡堂道:“小的不知道。”
  青衣婆子道:“那么老婆子不妨告诉你,没有蒙上眼睛的人,就得留下一对招子,你现在懂了么?”
  李锡堂身躯微微一挺,轻哼一声道:“老婆婆的意思,是要挖出我李某一对招子了!”
  他口气忽然变得硬朗起来。
  青衣婆子道:“不错,擅闯到咱们这里来的人,留眼不留命,留命不留眼,难道你小子还留着招子出去?”
  李锡堂道:“李某却有这样想法,俗语说的好,山不转路转,不知老婆婆肯不肯卖个交情?”
  青衣婆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看来你小孩子来头很扎硬,我老婆子非卖这个交情不可?”
  李锡堂道:“岂敢,但提起家师,老婆婆也许听人说过。”
  青衣婆子哦了一声道:“你师父是谁?”
  李锡堂道:“家师贺锦舫。”
  青衣婆子点点头道:“西崆峒的洞里赤练,唔,江湖上只要提到你师父的名头,大家确实要卖他几分账。”
  李锡堂眼睛一亮,说道:“老婆婆那是肯释放在下了?”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说的是江湖上,但咱们这里是山林,可不是江湖上,咱们有咱们的禁律,触犯了咱们禁律的人,就算是七煞剑神亲来,也一释要留下招子,才能放人。”说到这里,一招手道:“你们给我留下招子,放他出去。”
  她这一招手,那青竹小蛇立即从汉子身上游下,回到青衣婆子袖中。
  两个黄衣少女答应一声,架着李锡堂往外就走。
  李锡堂大声道:“你要李大爷留下照子,你也该报个万儿。”
  青衣婆子冷哼道:“你还不配问。”
  两个黄衣少女押着李锡堂走下台阶,但听一声惨嗥,那李锡堂的一对眼珠,敢情已被两个豆寇年华的姑娘家纤纤玉手,挖了出来。
  只要看她们绰约多姿、娉娉婷婷的拖着李锡堂痛昏过去的人,往外行去,手法俐落,心肠也够狠的了。
  青衣婆子缓缓转过头来,咧嘴笑道:“二位现在该相信老婆子要你们蒙上眼睛,不是恶意了吧?”
  谢少安道:“贵上把在下两人约来此地,不知有何赐教?现在可以延见了吧?”
  青衣婆子看了神龛一眼,咧嘴笑道:“敝主人就在神龛里面,二位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谢少安举目望望神龛,龛中端坐的是一尊法相庄严的千手观世音菩萨佛像,心中不禁暗暗狐疑,问道:“那么贵上究竟有什么事,可以和在下说了。”
  那青衣婆子问道:“你是谢少侠?”
  谢少安道:“不错,在下正是谢少安。”
  青衣婆子又道:“敝主人要老婆子先问问清楚,因为敝主人约见的是谢少侠和杨少侠两位,杨少侠何以不亲身前来?”
  这话出她之口,确实使人感到有些神奇,但仔细一想,她既然下书邀约自己两人,自然也认识自己两人的了。
  姜兆祥道:“敝师兄昨晚喝醉了,故而在下代表前来。”
  青衣婆子等他说完,过了半晌,才道:“敝主人说,邀约两位来此纯是出于一片好意。”
  原来她在倾听她主人说话,那么她主人可能躲在神龛后面,故意扮神装鬼。
  谢少安心头暗暗纳罕,问道:“贵上有什么话,但请明言。”
  青衣婆子道:“敝主人说,二位身上,中了阴人暗算,不知可有其事?”
  谢少安心头不觉一动,问道:“在下并不觉得。”
  青衣婆子冷冷一哼道:“等你们知道,那就发作了?”
  谢少安暗忖道:“如果这约自己来的人,就是秦映红,她在我们身上下了蛊,自然知道,说也不足为奇。”一面接口道:“在下并不觉得如何,贵上却说在下二人,中了阴人暗算,不知这阴人是谁?暗算又何所指?”
  青衣婆子侧耳倾听了一阵,才道:“敝主人说,二位中的是天下最难治的毒物,普天之下,只有敝主人能解。”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贵上可是姓秦,对不对?”
  青衣婆子冷冷一哼,道:“谢少侠认为敝上是姓秦的那个妖妇,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把秦映红称作“妖妇”,那就不是秦映红一党了!
  谢少安愕然道:“那么贵主人是谁?”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记得方才已经说过,敝上就是神龛中供奉的神。”
  谢少安道:“可惜在下不信神鬼之事。”
  青衣婆子冷然道:“少侠信不信神,无关重要,只要你相信你身中奇毒就好。”
  谢少安道:“但在下自信并未中毒。”
  青衣婆子道:“你自己自然不知道,哼,等你知道已经迟了。”
  谢少安道:“如何迟了。”
  青衣婆子道:“此毒一经发作,有如万蚁啮心,就无药可救了。”
  万蚁啮心,这已暗示中的是蛊毒,只是她并未明言。
  谢少安潇洒一笑道:“在下还有些不大相信。”
  姜兆祥心头动荡,要想开口,但因谢少安一再否认,不好启齿,暗暗感到焦急,忖道:“人家已经全说对了,谢兄就该问问她,解药要多少代价了。”
  青衣婆子冷哼道:“真是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谢少安双目神光陡射,朗笑道:“既是贵主人邀约在下前来,就该亲自和在下见面,你出言不逊,须知谢某耐性有限,装神扮鬼这一套,就不用再和谢某说了。”
  青衣婆子脸色微变,但她却侧耳倾听了一阵,忽然改容道:“敝上责怪老婆子出言无状,要老婆子向少侠陪礼,还望谢少侠曲宥;敝上隐迹此地,不欲人知,故由老婆子代为传言。敝上说:谢少侠坚持并未中毒,是因为此种奇毒,在未发作前,毫无迹象,就是运气也试不出来,但其实谢少侠和杨少侠二人,确已中了阴人暗算,而且中毒已深,如果不及早治疗,等到一旦发作,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二位。”
  姜兆祥一直没开口,忽然插口道:“你说贵主人有解药?”
  青衣婆子道:“不错,普天之下,除了下毒之人独门解药之外,只有敝上能治。”
  姜兆祥道:“贵主人邀约谢兄和敝师兄前来,就是为了替谢兄和敝师兄解毒么?”
  青衣婆子道:“话是不错,但要治疗此种奇毒,也并不简单,敝上自然要有些报酬的了。”
  姜兆祥道:“贵主人要多少报酬?不妨开个价出来听听。”
  青衣婆子道:“这倒不急,目前谢少侠还不承认身中奇毒,
  敝上之意,先要让谢少侠证实了他确中奇毒,咱们再谈报酬,那样就谈得拢了。”
  谢少安道:“这就难了,在下一无感觉,自信并无中毒,贵主人却硬说在下中了奇毒,这要如何试法?”
  “不难,不难。”
  青衣婆子走到神案前面,伸手取起一块拳头大的黑色圆形石块,递了过来,说道:“这是试蛊石,谢少侠只要把它放到胸腹之间,如是中了蛊毒,潜伏胸膜间的毒蛊,就会像万蚁爬动一般,然后再把此石移开,这爬动现象,就立时消失,谢少侠一试就知。”
  谢少安心里明白,所中蛊毒,已经自己运真气逼住,听她把这块黑石,说的这般神异,自然非试试不可。
  但青衣婆子行动诡异,她那主人又避不见面,自然也不可不防她另有花样。他手是伸出去了,但暗暗功运右手,从青衣婆子手上,接过黑色圆石,只觉这圆石着手沉重,确是一块山石,并无什么异样。这就拿着圆石,朝自己胸腹间,缓缓移近。
  当然,在这圆石尚未放近胸腹之前,他早已暗暗吸了一口气,运起全身功力,集中胸腹,把蛊毒逼聚一处。
  在他想来,以自己的功力,纵然无法把毒蛊消灭,但在自己全力施为之下,毒蛊也不可能蠢动,哪知就在圆石隔着衣衫,放到胸腹之际,已被他真气紧紧逼住的一团东西,突然蠕动起来。青衣婆子说的一点不假,这一团东西之内,果然像有成万蚂蚁,聚在一起,挣扎爬起,如果你对“万头钻动”这四个字,不甚了解的话,那么此时就可以完全体会到了。
  谢少安心头暗暗惊异,右手圆石移开胸口,朝姜兆祥递去,说道:“姜兄试试,是否有什么异样?”
  姜兆祥道:“兄弟也要试试?”
  谢少安道:“咱们都可能中了妖妇暗算,试试何妨?”
  姜兆祥接过黑色石球,隔着衣衫,在胸腹间缓缓按摩了几下,然后摇摇头道:“兄弟觉不出采。”
  觉不出来,那就没有万蚁爬动的现象,也就是没有中蛊毒了。
  青衣婆子从姜兆样手中,接过石球,朝谢少安咧齿一笑,道:“谢少侠,你的感觉怎样?老婆子没说错吧?”
  谢少安道:“你怎知在下有了感觉?”
  青友婆子道:“你在试蛊之时,眉心浮现红线,正是中蛊之象,如何瞒得过老婆子的眼睛。”
  谢少安道:“如此说,在下当真是中了蛊毒。”
  青衣婆子道:“这还有假?”
  谢少安道:“好吧,就算在下和杨兄都中了阴人暗算,只不知贵主人的解药,要多少银子?”
  青衣婆子笑道:“敝上替二位治疗蛊毒,并不是为了银子。”
  谢少安道:“那么贵主人要什么?”
  青衣婆子道:“这个老婆子就不清楚了,待老婆子向敝上问问。”说完,只见她又侧耳倾听了一回,才道:“敝上说,杨少侠没来,不知谢少侠是否作得了主?”
  谢少安道:“你说出来听听。”
  青衣婆子道:“好,老婆子那就说了,姜少侠,令师妹李姑娘身边,不是有一块玉佩么?”
  姜兆祥道:“不错,师妹身边确有一块玉佩。”
  青衣婆子笑道:“姑娘家身边,佩上几块环佩,也是常有的事,老婆子可得把话说明,敝上要的一块玉佩,叫做地符。”姜兆祥听的一怔,地符就是师父亲手交给自己,陪同表妹上青玉峡去的那方玉佩。飞天神魔赶上青玉峡去,向病叟古不稀索取地符,后来才知道就是这方玉佩。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贵主人要地符作甚?”
  青衣婆子笑道:“敝上索取地符,只是替令师兄和谢少侠二位治疗蛊毒的报酬,不一定作甚,你没看到许多爱好古董的人,把瓦砾场里拣来的什么晋砖宋瓦,视作奇珍异宝,你说搜求古董的人要那些砖瓦作甚?
  这老婆子果然能言善辩,但谢少安、姜兆祥都可猜想得到,她主人指名索取这方叫做“地符”的玉佩,必有用途。要不然,飞天神魔也不会派他门下弟子,专程赶去庐山青玉峡,向古不稀索取了。
  姜兆祥想了想道:“地符是先师留给小师妹的唯一遗物,这是何等珍贵之物,贵主人替谢师兄和敝师兄治疗毒蛊,就索取珍物为报,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青衣婆子笑道:“姜少侠莫要忘了蛊毒一旦发作,就无药可救,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敝上能在未发之前,消除蛊毒。”
  姜兆祥道:“贵上一定要那方玉符么?”
  青衣婆子道:“不错,二位若是作不了主,不妨回去商量商量。”
  姜兆祥道:“此事在下确实无法作主。”
  青衣婆子道:“二位记着,敝主人说,杨、谢二人身上蛊毒,已经快要发作,最晚不能延过今晚五更。二位回去商量好了,如若肯舍得地符,换回两条命的话,至迟必须在日落时分赶来,让敝主人施行手术,过了日落时分,那就不用来了。”
  姜兆样冷哼道:“这真是恐吓勒索,双管齐下。”
  青衣婆子口中嘿了一声道:“敝主人已经开出了价,要不要治,是你们的事,如果嫌贵,不来亦可,老婆子言尽于此,二位请吧!”
  谢少安道:“覆上贵上,咱们告辞了。”说完,回头朝姜兆祥道:“姜兄,咱们走。”
  两人跨出佛堂,只听青衣婆子在身后说道:“二位请留步。”
  谢少安回身道:“贵上还有什么事吗?”
  青衣婆子道:“敝上说,二位回去商量之后,如要敝上治疗,杨少侠、谢少侠二位,务须在日落以前赶到这里。”
  谢少安道:“在下记下了。”
  青衣婆子又道:“但二位来时,莫要忘了,把地符带来。”
  谢少安笑道:“在下和杨兄,如果要请贵上治疗,自然会把地符带来的了。”
  青衣婆子从怀中取出黑布笑了笑道:“二位还得委屈一下,仍请蒙上黑布,由老婆子送二位出去。”
  谢少安道:“好吧!”
  当下仍由青衣婆子替两人蒙上了眼睛,在前带路,谢少安牵着姜兆祥的手,一路奔行。
  不多一回,只听青衣婆子说道:“二位,已经到了。”
  两人取下黑布,双目打量,原来已经回到了那棵大樟树下。”
  青衣婆子收起黑布,说道:“二位记着,日落之前,老婆子仍在此地等侯,过时恕不再候了。”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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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妙术回春
  姜兆祥望着她后影,忍不住问道:“谢兄,咱们如果再来,你是不是还认识边条路?”
  谢少安笑道:“她虽蒙了兄弟眼睛,但只要走过一次,已经差不多了,何况来回走了两次?”
  姜兆祥由衷的赞道:“谢兄真了不起,兄弟也一样走了两次,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谢少安笑道:“那是姜兄未能静下心来,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眼睛虽然蒙上,但只要静下心,就能从思虑中辨别方向了。”
  姜兆祥道:“谢兄说的是儒家功夫。”
  谢少安道:“儒家功夫,和上乘武功,都着眼于一个静字,道理是一个的。”
  两人边说边走,不大工夫,已经赶回赵府。
  如今离好好先生寿辰,只有两天,各地送礼拜寿的人,络绎不绝,赵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两人刚跨进大门,只见恶狗陈康和就负手站在二门前,看到两人慌忙迎了上来,随笑说道:“谢少侠二位回来了,方才兄弟一来怕两位不认识路途,二来那信上并未具名,怕是歹人故弄玄虚,才派敝府一名护院,暗中跟去。兄弟原意,万一二位有什么事故,他可赶回来报讯,没想到兄弟派去的人,被对方识破行藏,遭两个丫头擒住,毁去双目,刚才由山下居民抬了回来,兄弟觉得事有蹊跷,才进去给杨大侠送信,正巧二位已经回来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金笛解元和冰儿两人,匆匆朝外走来。
  冰儿欣喜的叫了一声,道:“大哥。”
  突然一掠而至,到了谢少安面前,目光深注,关切的道:“你们没事吧?”
  谢少安笑道:“冰儿,你和文兄,打算来接应我们么?”
  冰儿闪动一双大眼,说道:“是啊,我们听陈总管说,他派去的一个人,被对方两个丫头擒住,还挖了眼珠,据说那两个丫头武功极高,管大姐听的大急,才要文大哥和我来找陈总管,叫人带路,赶上凤冈去。”
  金笛解元接着说道:“谢兄,你们看到姓秦的妖妇了么?”
  谢少安摇摇头道:“此人好像不是姓秦的妖妇。”
  恶狗陈康和站在边上,虽没开口,但一双狗眼,只是转来转去的盯着他们,听的十分注意。
  金笛解元江湖经验相当不错,他听谢少安说出:好像不是姓秦的妖妇,不觉微微一怔道:“谢兄没见到人么?”
  谢少安道:“咱们看到的只是神龛里的一尊神像,那老婆子就象女巫一般,口口声声称那神像是她的主人。”
  冰儿好奇的问道:“那神像会说话么?”
  金笛解元笑道:“那不过是江湖下五门骗骗愚夫愚妇的玩意,装神扮鬼,故作神秘而已,神像哪会说话?”
  恶狗陈康和道:“谢大侠也没看出她们来历么?”
  谢少安道:“方才如果是文兄去,也许可以看出来了,兄弟初出江湖,哪能看得出端倪来?”
  恶狗陈康和又道:“那么她约谢大侠二位前去,究竟有何目的呢?”
  他主要就是为了这句话。
  谢少安道:“那老婆子只说要和我们谈一笔交易,而且必须杨兄和在下两人同去,她才肯说,此人口风很紧,一句话也休想从她口中探听出来。”
  金笛解元道:“谢兄二位,既然回来了,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大家耽心。”
  这句话是示意他不用和恶狗陈康和罗嗦。
  谢少安点头道:“文兄说的是。”
  接着朝恶狗陈康和拱拱手,四人相继朝里行去。
  东园宾合中,青鹤杨继功经过半日休息,已能下床行走,只是精神稍见憔悴,绝情仙子和李玫陪着他,正在花径上散步。
 李玫看到谢少安等四人朝园中走来,口中啊道:“大师兄,谢大哥他们回来了。”
  杨继功、绝情仙子双双回过身去。
  谢少安已经快步迎了过来,笑道:“杨兄起来了么?”
  杨继功道:“再躺下去,真要把兄弟蹩死了。”
  接着注目问道:“谢兄见到秦映红了么?”
  谢少安摇摇头道:“可能不是秦映虹的人,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我们还是到里面再说吧!”
  大家回转宾舍,进入谢少安的房中。
  绝情仙子朝姜兆祥呶呶嘴,意思要他站到房门口去,以防有人窃听。
  几人落坐之后,谢少安就把此行经过,一字不漏的详细说了一遍。
  杨继功脸色微变,说道:“谢兄,如此说来,咱们中的是蛊毒了?”
  绝情仙子掠掠鬓发,笑道:“恶心,呕吐,你当是中了什么毒?”
  李玫道:“谢大哥不知她们是什么路数吗?”
  谢少安道:“我们一共只看到三个人,也没动手,如何看得出她们路数来?但我可断言,她们不是秦映红一伙的人。”
  绝情仙子翠眉微蹙,说道:“不是秦映红一伙,那会是什么人呢?”她回头朝李玫问道:“玫妹,你把那块玉佩取出来给我瞧瞧。”
  李玫从身边取出一块圆形玉佩,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只要她们真能治好大师兄和谢大哥身中的蛊毒,就把玉佩给她们好了。”
  杨继功道:“她们坚要索取玉佩,作为报酬,这方玉佩必然是一件极珍贵的玉器了。”
  绝情仙子接过玉佩,但见这方玉佩,约有一寸见方,色呈淡青,一面刻的是一幅山水,敢情玉质坚硬,刻的极浅,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它是山水而已。另一面,刻的是花纹,但这些花纹,也模模糊糊的,看不十分清楚。
  “地符?”
  绝情仙子道:“这块玉佩,玉质极差,大概比大理石也好不了多少,何以会叫它地符?还有人指名索取……”
  李玫道:“管大姐,上次飞天老魔找上青玉峡去,就是跟病叟古不稀索讨这块玉佩去的。”
  绝情仙子点点头道:“这么说,这玉佩准是有妙用……”
  金笛解元道:“那青衣婆子,莫要就是闻于天指使出来的,只有她知道玉佩在李姑娘身上。”
  绝情仙子道:“秦映红和飞天老魔是同一党的,李玫被秦映红擒去,达两天之久,她何以不把玉佩取下?”
  金笛解元道:“那只有一个理由,秦映红根本不知道这玉佩就是地符。”
  绝情仙子道:“我想连飞天老魔也未必知道。”
  金笛解元道:“仙子此话怎说?”
  绝情仙子道:“飞天老魔知道地符在病叟古不稀手中,才会派他的门人找上青玉峡去的,其实地符却在李玫身上,他派去的这个人,虽然知道了,但并没有回去,你叫闻于天如何知道?”
  金笛解元道:“这话没错,但有谁知道地符在李姑娘身上的呢?”
  绝情仙子道:“咱们目前没有时间研究什么人知道玉佩在玫妹身上,最主要先弄清楚这玉佩究竟有何用途,会引起闻于天和这神秘老婆子的觑觎?”
  杨继功连连点头:“仙子说的极是,这老婆子故作神秘,索取这方玉佩必有原因。”
  绝情仙子没有说话,只是双目凝注,仔细瞧着玉佩上刻的图画。
  李玫接口道:“小妹听铁舟老人的口气,好像这玉佩是古不稀送给爹的,但我们拿着玉佩去找他,他却坚决不肯认账……”
  绝情仙子忽然插口道:“我听称说过,后来你一气之下,把这玉佩朝地上摔去,古不稀又怕它掉坏,以极快身法,接了过去。还引起飞天老魔那个化身,出手抢夺,直到老魔那化身死后,古不稀才把玉佩还给你,并说过一句:‘莫要把它丢了’,对不?”
  李玫点点头。
  绝情仙子又道:“可惜古老头没有和你说明白,但我想这方玉佩,定然另有作用,只是我们一时看不出来罢了。”
  李玫道:“但谢大哥和大师兄身中蛊毒,对方指定要这方玉佩,若不给她,她自然不肯医治了。”
  绝情仙子道:“蛊毒出自苗疆,除了养蛊之人,别无解药,只有修习‘三阳神功’的人,可以运行离火真气,把中蛊的人身上毒蛊,悉数烧成灰烬,此外还没听说有人能治,她能不能治愈杨兄、谢兄二人的蛊,还难说呢!”
  李玫道:“但总比等着蛊毒发作好,咱们不知玉佩用途,留着也没用,不如让大师兄带去,只要她真的能把蛊毒治好,玉佩给她就是了。”
  只听门口响起春兰的声音说道:“姜大侠,你和谢大侠都还不曾用膳吧,小婢给二位送来了。”
  姜兆祥道:“姑娘放着就好。”
  春兰道:“小婢还要请谢大侠去呢!”
  两人话声传了进来,房中几人自然全听到,大家立时改变话题,由谢少安指手划脚的讲述如何蒙着眼睛,走进破庙……
  春兰翩然走入,躬躬身道:“谢大侠,酒菜送来了,快请出来用饭了。”
  绝情仙子一手拿着玉佩,站起身说:“我们都吃过了,谢兄快去吃吧!”
  说着,朝窗口走去。
  她越想越觉这方玉佩,可能大有文章,因此要一个人走到窗下,仔细瞧瞧。
  此刻午牌早已过去,已经快未牌时光,谢少安果然觉得腹中饥饿,当下就举步走出,和姜兆祥一起坐下,吃喝起来。
  杨继功缓缓走到窗前,问道:“仙子是否看出什么来了?”
  绝情仙子目光紧注在玉佩之上,微微摇头道:“我看雕刻这块玉佩的人,并不是什么良工,而且刻的十分拙劣,就拿这座山来说,画的只是一个峰尖,四面云不像云,水不像水,一点章法也没有,倒是反面的花纹,却刻的十分工细,只是用刀之时腕力不匀,以致花纹粗细深浅不等……”口气微顿,接着说道:
  “除了这些,我就看不出这块玉佩,有何异处?”
  李玫道:“管大姐我看不用看了,还是依他们说的,让大师兄和谢大哥带去,只要真能治好就好了。”
  绝情仙子道:“这方玉佩,玉质既然很差,雕刻也十分拙劣,何以病叟古不稀会送给令尊,令尊在临危时又要你带了玉佩,去找古不稀?这已经耐人寻思。飞天老魔闻于天也会派人前去青玉峡索取,等你含愤摔出,古不稀又赶快跟出去接住,生恐损毁了奇珍异宝一般,还特别叮嘱你不可失落,可见对这方玉佩的重视。如何又有人愿以治疗杨兄、谢兄的蛊毒,索取此玉为酬,凡此种种,已极明显的表示出它隐藏着某种机密,而这种机密,对武林中人是十分重要的……”
  李玫道:“那会是什么呢?”
  绝情仙子道:“我方才说过,玉质很差,雕刻极劣,但它引起了这许多人的觑觎,那只有一点,就是在这玉佩的图画上了。”
  她此话一出,听的金笛解元、杨继功等人不由一呆。
  金笛解元一挑大拇指,说道:“管仙子见解果然高人一等!”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少给我戴高帽子,我看了半天,还是一点眉目也看不出来。”
  冰儿道:“管大姐,你给我瞧瞧好么?”
  绝情仙子把玉佩递了过去,笑道:“我看的眼都花了,还是看不清楚,冰妹,你看看这山上,刻着些什么?”
  冰儿接过玉佩,仔细瞧了一阵,说道:“这山腰左侧,好像是一个山谷。”
  绝情仙子嗯了一声。
  冰儿又道:“山谷上好像还有一道瀑布。”
  绝情仙子点点头道:“冰妹眼光果然不错。”
  冰儿凝视有顷,又道:“瀑布右边石壁上,还好像有字!”
  绝情仙子听的一怔;问道:“有字迹?你看得清?”
  冰儿摇摇头道:“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字罢了。”
  李玫道:“冰儿姐姐,给我看看。”
  三位姑娘家,你看我看,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一点眉目出来。
  时间已经快接近黄昏,李玫忧心忡仲的道:“那老婆子说日落之前,必须赶去,我看就把这块玉佩给她们好了。”
  绝情仙子道:“玫妹说的也是,日落以前赶到凤冈,现在就该动身了。”
  金笛解元道:“咱们要不要全去?”
  谢少安道:“她指名要杨兄和兄弟两人前去,人去多了,恐怕不便。”
  绝情仙子一双秋波,缓缓掠过众人,说道:“她给我们治疗蛊毒,是我们用玉佩去交换的,既是治疗,自然需人照料,她总不能不让我们照顾病人的人进去。”
  冰儿道:“是啊,她收受我们报酬,就是有条件的给我们治病,还能拒绝我们的人跟着去么?”
  李玫道:“这回我们都可以去了。”
  绝情仙子道:“不,我们人也不能去的大多,我看这样吧,由我和冰妹陪杨兄、谢兄同去,文解元、姜兄和玫妹,留在此地。”
  金笛解元点点头道:“仙子分配的极是,只是兄弟留守的责任,太重了些。”
  绝情仙子道:“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什么动静的,只要你们不要出去滋事就好。”
  杨继功道:“师弟、小师妹,你们都得听文兄的,晚上不准出去乱跑,免得招惹是非。”
  姜兆祥、李玫同声应“是”。
  杨继功话声一落,立即回头道:“咱们可以走了。”
  绝情仙子道:“恶狗陈康和极可能在咱们附近,暗中派有监视的人,咱们四人如果一起出去,更是引人注意,最好分作两起,谢兄、冰儿可在园中稍事逗留再起行,待会儿凤冈见面好了。”
  谢少安道:“如此就好。”
  绝情仙子道:“杨兄,咱们走。”
  说完,相偕朝外走去。
  走出房门,只见秋月很快迎了上来,躬躬身道:“杨大侠、管姑娘要出去么?”
  杨继功含笑道:“在下昨晚喝醉了酒,直到现在还有些头脑昏胀,随便出去走走。”
  秋月道:“二位可要回来吃饭么?”
  这句话,就含有试探的口气。
  绝情仙子口头道:“咱们只是随便上街走走,就回来的。”
  说完,随着杨继功身后而去。
  谢少安、冰儿只是在花径上并肩徐行,这像是一对情侣,喁喁情话,自然没引起派来侍候的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的注意。
  等杨继功、绝情仙子双双走出花园圆洞门,过了一会儿,谢少安、冰儿也立即跟了过去。
  今天送礼和拜寿来的宾客,显然比昨天傍晚时光还要多些,此刻二门前走廊上,都是送礼和登记住处的客人,人头挤动,相当拥挤。
  谢少安、冰儿两人走出长廊,施展身法,只是略微闪动,就从乱烘烘的人丛中闪了出来。
  恶狗陈康和就站在收礼处,朝外面张望,但谢少安和冰儿的身法,闪的极快,他纵然生成一双狗眼,毕竟功力有限,就在他面前闪过,也未必看的清,何况还有很多送礼的人,替两人作了掩护,他哪能看得到?
  谢少安、冰儿出了赵府,一路奔行,不消顿饭工夫,就赶到凤冈,举目四顾,不见杨继功、绝情仙子的影子。
  冰儿咦了一声道:“杨大哥,管大姐怎么还没有来呢?”
  谢少安道:“他们也许要在大街转上一圈,才能出来。”
  冰儿偏头道:“那为什么呢?”
  谢少安道:“他们出来的比我们早,此时还未赶来,自然发现有人暗中跟踪他们,那就必须把这人丢掉了,才能赶来。”
  冰儿道:“人家远远跟踪,怎么丢的掉呢?”
  谢少安道:“那就要看当时的情形而定,譬如经过一条小街,你尽可能的多绕几个弯,总之,使他跟不上就成了。”说到这里忽然伸手一指,笑道:“他们不是来了么?”
  不错,大路上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如飞而来,那不是杨继功和绝情仙子是谁?
  冰儿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管大姐,你们是不是发现有人跟踪么?”
  绝情仙子道:“冰妹如何知道的?”
  冰儿道:“我是听谢大哥说的,哦,你们可是把他丢下了?”
  绝情仙子举手掠掠鬓发,笑道:“没有,咱们一直把他引到北门口,才由我用飞针把他制住,点了穴道,让他躺在路旁,才从北门赶来的。”
  冰儿道:“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引到北门口去呢?”
  绝情仙子道:“这样,让他们怀疑我们是出北门去的了。”
  冰儿又道:“你有没有向他,是不是恶狗陈康和派他来的?”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道:“这不能问,我们既在赵府作客,问了,还能出手点他穴道么?”
  冰儿粉脸一红,笑道:“是啊,如果换了我,就会这样问他,唉,他说出是赵府的人,那就真的不好制住他了。”
  她好像学到了很多江湖门槛,笑的甚是高兴。
  就在此时,只听大樟树上传来一个老妇的口音,说道:“你们怎么多来了两个人?”
  大樟树枝叶为盖,躲上一个人,自然不易发觉。
  冰儿没待绝情仙子开口,冷哼道:“你们替杨大哥、谢大哥治病,如果不要报酬,只限两个人可以去,还犹可说;但你们是要报酬的,我们依你条件,拿东西交换你们治病,我和管大姐是照顾病人来的,这有什么不可以?”
  老妇声音在树上道:“讲好的只有杨、谢二位少侠进去的,如今多了两个人,老婆子可作不了主。”
  冰儿哼道:“谁要你作主?你只要前面带路就好,快些下来了。”
  绝情仙子道:“我这个小妹说的不错,咱们已经来了,你下来给咱们领路吧!”
  老妇声音道:“老婆子奉命在此等侯杨、谢二位少侠,不能带你们进去。”
  冰儿气道:“我们已经来了,你不带我们去也不成了,你快给我下来。”
  随着话声,举手朝上招了招。她原是无意招手,但这一招手,隐身树上的人,登时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吸力,硬行把她拉了下来。
  人影一沉,青衣婆子飘落地面,她真没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竟会练成这大的神通!心头不禁暗暗凛骇,不由多看了冰儿一眼,冷冷说道:“姑娘露的一手好功夫。”
  冰儿眨眨眼睛道:“我露了什么?”
  绝情仙子看出青衣婆子飞身落地之时,显得有些仓促,再听她的口气,便已料到了几分,也不去说破,只是沉声问道:
  “老婆子肯不肯替我们带路?”
  这就是含着点威胁的意思。
  青衣婆子自然听的出来,横了四人一眼,冷笑道:“就算老婆子答应你们进去,四位不怕有进无出么?”
  绝情仙子笑道:“我们是替贵上送地符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青衣婆子道:“送地符,有杨、谢二位进去,也就够了。”
  绝情仙子道:“不一样,他们两人是接受贵上治疗来的,我们两个才是送地符的人。”
  青衣婆子似是说不过她,勉强点头道:“好吧,老婆子带你们进去可以,但你们必须遵守入山规矩。”
  绝情仙子笑道:“这个自然,我们来了,就该遵守你们的规矩。”
  青衣婆子道:“四位就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而去。
  大家跟在她身后而行,转过山腰,青衣婆子脚下一停,从怀中取出两方黑布,撕成了四条,说道:“四位要蒙上眼睛,才能入林。”
  绝情仙子道:“还是你来动手吧,我们自己缚不好,你又要说我们偷看了。”
  青衣婆子也不多说,替四人缚上黑布。
  冰儿咕的笑道:“真好玩,这样像是捉迷藏呢!”
  青衣婆子道:“现在可以走了,你们要不要老婆子手牵着手走?”
  绝情仙子道:“你给我们蒙上眼睛,不牵着手,怎么走路?”
  青衣婆子道:“谢少侠就不用老婆子牵。”
  谢少安道:“不错,你牵着她们走就行了。”
  当下由青衣婆子牵着绝情仙子和冰儿的手前行。谢少安牵着杨继功的手,紧随三人身后。
  一行五人,虽有四个蒙着眼睛,但大家脚下还是丝毫不慢,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进入院落,越过天井,登上石级,穿行长廊,抵达后进。
  青衣婆子脚下一停,说道:“到了,你们可以取下黑布来了。”
  四人依言取下黑布,睁眼一瞧,已经站在佛堂神龛前面。
  青衣婆子收起黑布,走到神龛前,朝神像躬身为礼,默默祷告了一阵,然后转过身来,说道:“敝主人间你们,地符带来了么?”
  谢少安道:“自然带来了。”
  青衣婆子道:“敝主人说,你们可把地符取出来。”
  绝情仙子道:“地符就在我身上怀着,只要贵上把杨兄、谢兄二人的蛊毒治好了,我自会双手奉上。”
  青衣婆子道:“你先把地符取出来,交给老婆子,敝主人就好动手给他们二位治蛊了。”
  绝情仙子笑道:“我们既然带了地符来,自然是诚心求治来的了,还怕不把地符交给你们么?”
  青衣婆子道:“敝主人说要先收地符,才能治蛊。”
  绝情仙子冷笑道:“贵上始终不肯霉面,我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治蛊?人在这里,你们还不肯相信,我们又岂能相信你说的一面之词,就把地符轻易交与你呢?”
  口气一顿,不待青衣婆子开口,接着又道:“再说,咱们之间,只是一笔交易,贵主人能把杨、谢二人的蛊毒治好,自然可以取走地符,治不好,我们也就不用把地符交出,难道这样还不公平?”
  青衣婆子等她把话说完,又侧耳听了一阵,才颔首道:“敝主人同意了。”
  绝情仙子笑道:“由此可见贵上不失是深明事理的人。”
  青衣婆子道:“只是敝主人先要看看你们是否真的把地符带来了?”
  冰儿道:“我们是求治来的,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
  绝情仙子道:“我们带来了,就是要给她看的,看看自然无妨,只不知贵上要如何看法?我可要把话说前面,贵主人没把蛊毒治好以前,要把地符交给你,再由你送到里面去看,那就免谈。”
  青衣婆子作色道:“看来你们毫无诚意,你不要把地符交给老婆子带进去,敝主人如何看法?”
  正说之间,只见从左首一道门户中,走出一个黄衣女郎,说道:“师父要嬷嬷领他们四位进去。”
  青衣婆子应了一声,朝四人道:“好了,敝主人请四位入内相见,请随老婆子进去。”
  谢少安笑道:“如此说来,贵上不是神龛里的观音大士了。”
  青衣婆子哼了一声道:“那要看什么时候,有时观音大士也就是敝主人了。”
  随着话声,转身朝里走去。
  杨继功、谢少安当先跟了上去。
  青衣婆子走到佛堂左首后面的一道门前,脚下稍为一停,掀帘走了进去。
  杨继功怕她有诈,暗暗运气,右手当胸,二手掀起布帘,跟着跨入屋去。
  走在前面,第一个掀起布帘的人,自然要等后面的人接住了,才能松手。这也就是让走在后面的人,不用掀帘,就可看到室内的景物,不致被人在掀帘时暗算。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方才在佛堂上,天色就有些昏暗,这间小屋,只有靠北首一个小窗,门上又挂着一道厚厚的棉帘。
  一脚跨进屋去,简直眼前一黑,伸手不辨五指,这是最容易中人暗算了,但暗是暗,算却并没有算,其实四人也不惧什么暗算。
  何况黑暗对他们并无多大妨碍,要知杨继功得了魔剑雷钧传注的二十年功力,胜过旁人三十年苦练。谢少安习的是玄门正宗先天气功,冰儿练的“紫气神功”,都已练到目能夜视的境界。四人之中,只有绝情仙子功力较逊,但她随机应变比三人都强。
  他们鱼贯跨入室中,目光一掠,已经看清屋中里首一张藤椅上,坐着一个头脸上蒙着一方宽大黑布,一直披到肩头,身穿宽大黑布衣裙的女子。
  这女子全身上下,都被黑布紧紧裹住,只有两个眼孔,闪着两点寒星般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坐在幽暗之处,令人有说不出的诡秘之感!
  青衣婆子进入屋中,躬躬身道:“禀主人,杨少侠、谢少侠来了。”
  黑衣妇人徐徐说道:“请他们坐下来。”
  她这一开口,声音竟然十分娇脆!
  绝情仙子细听她说话口音,果然不是秦映红。
  青衣婆子道:“敝主人不喜灯光,所以屋中没有点灯,四位这里有条长凳,随便坐吧!”
  杨继功道:“不用客气,在下还看的到。”
  说完,当先走了过去,在凳上坐下。
  大家跟着过去,并排落坐。
  黑衣妇人道:“你们把地符带来了么?”
  绝情仙子道:“咱们求治而来,自然带来了。”
  黑衣妇人道:“很好,现在你总可以取出来交给我了吧?”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问道:“咱们在外面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黑衣人冷冷一哼道:“我若无把握,就不用叫你们到这里来了。”
  绝情仙子探手从怀中摸出玉佩,说道:“玉佩在此,只要治好蛊毒,咱们决不食言。”
  黑衣妇人道:“我从不轻易信人,你先把地符给我,我立即替他们治病,治不好,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绝情仙子道:“这不成,你信不过我们,我们也同样信不过你,东西就在这里,只等你治好了,我自会给你的。再说,我和杨兄、谢兄,都是朋友,和你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还是第三者的身份,所以由我来当公证人,最是恰当不过了。”
  黑衣妇人双目寒光暴射,盯注着绝情仙子,过了半晌,才道:“你就是江湖上人称绝情仙子的管弄玉?”
  绝情仙子道:“不敢,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黑衣妇人嘿了一声道:“好吧,我破例相信你一次,地符就暂且由你保管。”
  绝情仙子笑道:“谢谢你的破例相信我一次。”
  黑衣妇人道:“但我要先看看地符真假?”
  绝情仙子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相信了我,我也只好破例让你瞧瞧了。”
  说罢,果然把那方玉佩递了过去。
  黑衣妇人接过玉佩,仔细察看了一阵,依然还给了绝情仙子,点点头道:“地符果然不假。”
  绝情仙子收起玉佩,问道:“那你可以治病了吧?”
  黑衣妇人道:“不错。”目光一抬,朝杨、谢二人招招手道:“你们过来。”
  杨继功、谢少安依言走了过去。
  黑衣妇人道:“杨少侠把左手伸出来,让老身切脉看看。”
  她声音又娇又脆,居然自称“老身”,显系有意掩饰行藏。
  杨继功依言伸出左手,黑衣妇人坐着投动,宽大衣袖一抬,从袖中伸出三个指头,搭在杨继功脉腕之上。
  谢少安站在杨继功身边,暗暗功运右掌,只要黑衣妇人有什么异动,他自信可以迅快出手,制住对方。
  但黑衣妇人却只是静静的把了一阵脉,便自放手,说道:“好了,现在谢少侠也让老身切切脉看。”
  杨继功收回左手,问道:“在下脉象如何?”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等老身切完了脉,自会告诉你们的。”
  谢少安依言伸出手去,黑衣妇人三个指头按在他脉门之上,说道:“你已把蛊毒用功逼聚在一起了,但这样老身就无法在脉象上查出蛊毒情形,你快把真气散去,好让老身切脉。”
  谢少安只得把凝集胸膛间逼住蛊毒的真气散去。
  黑衣妇人切了一阵脉,三个指头一松,徐徐说道:“果然是金蚕蛊,奇怪,你们两人,不是同一天中的蛊。”
  绝情仙子道:“但他们两人,昨晚同时发作的。”
  黑衣妇人道:“那是他们喝了酒,才同时引发的。”
  冰儿问道:“什么叫金蚕蛊?”
  黑衣妇人道:“金蚕蛊是苗疆最厉害的一种毒蛊,幸差二位内功深厚,还不十分难耐,若是换了常人,昨晚虽是给酒引发,并非妖妇施为,但也腹痛如绞,无法忍耐了。”
  她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就是这样,她这蛊毒也业已深入二位腹内,只要妖妇一经施为,如果不向她降伏,那就得由毒蛊啮心而死。”
  冰儿听得心头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问道:“你不是说会治么?”
  黑衣妇人冷冷笑道:“老身如果不会医治,天底下就没有人会医治了。”
  冰儿道:“那你就快些给他们治啦!”
  “放心,今晚子时以前,还不会发作。”
  黑衣妇人目光转动,看了杨继功一眼,接着说道:“据老身从脉象诊得,你杨少侠中人暗算,至少比谢少侠要早上两天,因此你腹中毒蛊,也比谢少侠中的毒蛊,成形长大得多。是以谢少侠还能运用内功,把蛊毒遥住,而你的腹中,纵不发作,也无法运气把它逼住了。但奇怪的是你杨少侠好像在一两天之前,服过暂时抑制蛊毒发作的药物,只要你昨晚不喝酒,本来暂时还不会发作的。”
  她这番话。听的绝情仙子不禁一动,暗暗忖道:“是了,杨兄是在庐陵临江楼被秦映红在酒中下的蛊,后来她确曾送来过一颗解药,算来比谢兄中人暗算,确是早了两天。”但她这话,并未说出口来,一面问道:“不知你要如何治法呢?”
  黑衣妇人突然目光一注,口中冷哼道:“妖妇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大袖挥处,但见从袖中飞出几缕极细的金光,一闪而没。
  杨继功、谢少安等四人,方自一怔,耳中就听到窗外响起几声“叭哒”堕地之声,但却不像是人。
  黑衣妇人目光一扫,说道:“你们不相信,可以到窗外去看看。”
  冰儿道:“我去。”
  说完,翩然朝门口掠去,掀帘走出,寻到窗下,但见地上有几条八寸来长的娱蚣,肚子翻天,钉着一支细长金针。中针之处,四周已经烧焦了一般,心中暗暗吃惊,急忙回身进去。
  黑衣妇人道:“姑娘看到了么?”
  冰几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几条大蜈蚣么?”
  黑衣妇人得意的道:“不错,这些娱蚣,久经妖妇豢养,身具剧毒,若非老身用‘雷火神针’,只怕还烧不死它们呢!”
  说到这里,嘿了一声,又道:“看来妖妇已循着两位腹中毒蛊的反应,找到此地来了,她操纵毒蛊,施术引发,必在今晚子时,老身须在子时之前,先把二位身上毒蛊除去,始保无虑。”
  右手一探,从大袖中取出西颗药丸,递了过来,说道:“你们把药丸纳入口中,嚼烂了和津咽下,从现在起,半个时辰之内,口中再渴,也不能喝水。”
  杨继功、谢少安接过药丸,依言纳入口中,细细嚼烂,这一嚼,但觉药又苦又涩,简直无法下咽。
  黑衣妇人似已觉察,微哂道:“良药苦口,这药专杀毒蛊,但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必然腹痛如绞,不大好受,你们务须忍耐。”接着目光一抬,问道:“徒儿,药熬好了么?”
  只听隔壁房中一个少女声音应道:“好了。”
  黑衣妇人道:“你拿进来。”
  那少女应了一声,就端着一个小火炉,走了进来,
  青衣婆子不待吩咐,点起了一支绿阴阴的灯烛,那少女把小火炉放到一张小桌之上。
  大家只见那火炉上,放着一个小铁锅,锅中熬着小半锅黑色药膏,中间不住的沸起一个接一个的气泡,一股浓重的药味之中,还夹杂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腥气,不知锅中熬的是什么药物?简直难闻已极!
  这时,杨继功、谢少安二人勉强把又苦又涩的药丸嚼烂,和津吞了下去。
  黑衣妇人朝那少女伸手道:“蛤蟆呢?”
  那少女答应了一声,立即从身旁一个布袋中,捉出一只碗大的癞蛤蟆,随手递了过去。
  黑衣妇人回头朝杨继功道:“把胸口衣服解开来。”
  杨继功不知她如何疗法,只得把胸口衣衫,解了开来。
  黑衣妇人不再说话,一手接过癞蛤蟆,手指朝肚上轻轻一划,便把癞蛤蟆剖膛开腹。
  再从那少女手中,取过玉匙,舀起滚烫的药膏,填入腹中,
  用口吹了两吹,冷冷说道:“这药膏很烫,你要忍着些!”随着话声,手掌一送,把癞蛤蟆对准杨继功胸腹上,贴了过去,口中喝道:“快给他缚上。”
  这滚烫的药膏,贴上胸口,皮肉如何受得了,直烫得杨继功差点叫出声来,但他还是咬牙忍受,口中不觉哼了一声,额上汗水,却涔涔而下。
  青衣婆子毫不怠慢,伸手取过一条布带,替他紧紧包扎起来。
  绝情仙子看的大是不忍,取出一条绢帕,替他轻轻擦着额上汗水,一面问道:“烫不烫?”
  杨继功勉强道:“还好。”
  黑衣妇人冷声道:“不烫,能把蛊毒拔得出来?”她一面说话,双手丝毫没停,继续从那少女手中,接过第二只癞蛤蟆,如法炮制,划开腹部,填满药膏,说道:“转过来。”
  杨继功依言转过身来。黑衣妇人又把癞蛤蟆贴在他脊尾之上。青衣婆子手法利落,迅速的替他包好。
  黑衣妇人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在地上盘膝坐下来,不可乱动。”话声一落,目光转到谢少安身上,说道:“现在该你了。”
  谢少安依言解开衣衫。
  黑衣妇人也和先前一样,从少女手上,接过癞蛤蟆,填满药膏,替他贴在前胸,脊尾两处。由青衣婆子用布袋扎好,然后盘膝坐在地上。
  那少女收起小火炉,悄然退下,一口吹熄灯火,室内登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黑衣妇人一声不作,端坐不动,青衣婆子也随侍在她身后,悄然站立。
  冰儿望望杨继功又看看谢少安,大家都没说话,她也不敢多说。
  这样过了盏茶功夫,黑暗之中,但见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同时两人身躯,也渐渐起了轻微的颤动,似是正在竭力忍耐一般。
  冰儿忍不住问道:“他们好像在发抖呢!”
  黑衣妇人连眼也没睁,冷声道:“此时内服外敷的两种药力,已经发动,要把成千上万的毒蛊杀死,自然会不好受,再过半个时辰,就可化毒除根了。”
  这半个时辰,杨继功、谢少安真是难受已极,腹中恶蛊,渐渐发作,不但腹痛如绞,一阵紧似一阵。有时奇腥之气,直从胸口冲上喉头,烦恶交加,恶心欲吐。
  两人心知此刻药性发动,除了竭力忍耐,丝毫不敢运功行气,半个时辰下来,两人衣衫全巳被汗湿透。
  黑衣妇人倏地睁开眼来,问道:“你们哪一位姑娘陪杨少侠进去?”
  绝情仙子问道:“你要我们到哪里去?”
  黑衣妇人道:“他们必须把蛊毒泻清,方可无事,隔壁房里,已经准备好两个净桶,你们谁陪杨少侠进去?”
  绝情仙子道:“我去。”
  黑衣妇人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针,两张膏药,递了过来,道:“等他泻清毒盅,你就得替他把缚在胸口和脊尾上的死蛤蟆取下,那两处都有拇指大一个水泡,你用银针把两处水泡挑破,流出毒水,再用这两张膏药贴上,就可无事了,快扶他进去吧。”
  绝情仙子接过银针、膏药。杨继功已经呻吟着站了起来,
  但他双手紧按肚子,好像有些站不直的样子。
  绝情仙子赶忙走上一步,扶住他身子。
  青衣婆子及时点起灯烛,说道:“你们随老婆子来。”
  绝情仙子扶着杨继功,跟随青衣婆子,到了隔壁房中,青衣婆子放下烛盘,便自退出。
  杨继功咬着牙齿,颤声道:“仙子,你也出去吧!”
  绝情仙子低笑道:“你没听她说,我要帮你敷药,这时候还避什么嫌?我扶你过去。”
  “不……不用扶。”
  杨继功已经急得无暇多说,挣开绝情仙子,一下抢到净桶所在,口中道:“你……快出去。”
  绝情仙子红着脸道:“你不用避我。”
  杨继功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坐上净桶。他才一坐下,便觉腹中一股热辣之气,直冲而下,顷刻之间,泻了足有半桶毒血,其臭无比。解完起身,随手盖上桶盖,一面含愧说道:“仙子,真不好意思。”
  绝情仙子含情笑道:“快不用再说,我替你换药了。”
  说罢,替他解下布带,取下前胸、脊尾两处贴着的死蛤蟆,挑破水泡,贴上膏药。
  杨继功长长舒了口气,但觉痛苦若失,整整衣衫,一起回到原处。
  黑衣妇人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针,两张膏药,朝冰儿道:“是你陪谢少侠进去吧?”
  冰儿道:“自然是我了。”
  黑衣妇人道:“方才老身告诉管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冰儿又点点头道:“听到了。”
  黑衣妇人道:“好,你现在可以陪谢少侠进去了。”
  谢少安所中蛊毒,似乎比杨继功轻,此时自己站了起来。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替你们带路。”
  冰儿道:“谢大哥,我扶你进去。”
  谢少安道:“我自己还可以走。”
  两人随着青衣婆子往隔壁房中走去。
  黑衣妇人望望杨继功,抬手道:“你们先坐下来。”
  杨继功、绝情仙子依言在板凳上坐下。
  过了不多一回,谢少安、冰儿双双掀帘走入。
  黑衣人目光一抬,道:“你们也坐下来。”
  谢少安、冰儿也依言坐下。
  黑衣妇人道:“你们运功试试,是不是已经好了?”
  杨继功道:“在下确实感到舒畅多了。”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舒畅有屁用?妖妇给你服用一颗暂时抑制蛊毒的药,你也一样会感到舒畅,老身是要你们运气检查检查,身上是不是还有蛊毒?”
  谢少安道:“在下方才运气试过,蛊毒确已尽除。”
  黑衣妇人道:“有你这句话就好,管姑娘,你可以把玉佩交出来了吧?”
  绝情仙子朝杨继功低声问道:“杨兄,你也运气试试。”
  杨继功依言运气检查了一遍,说:“蛊毒果然已经清了。”
  绝情仙子伸手入怀,取出玉佩,朝黑衣妇人递了过去,说道:“地符交给你了,只是……”
  黑衣妇人迅快伸手接过,仔细看了正反两面,然后揣入怀里,问道:“只是什么?”
  绝情仙子道:“咱们想请教你如何称呼?”
  黑衣妇人尖笑道:“咱们这是交易,老身治好了二位身中蛊毒,你们才肯把地符给我,又何用通名报姓?”
  杨继功站起身道:“谢兄,咱们可以走了。”
  黑衣妇人道:“你们还不能走。”
  杨继功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妖妇已经循着二位腹中毒蛊气息,一路跟踪寻来,此时大概就在三里之外,她放出五条蜈蚣,又悉被老身杀死,如果再发觉二位腹中蛊毒已经尽除,她必然会到这里来。”
  谢少安道:“姓秦的妖妇暗下蛊毒,咱们正要找她算账。”
  黑衣妇人冷硒道:“如果光凭武功,老身相信她不是你们的敌手,但天下事,未必全凭武功,可以决定胜负。”
  绝情仙子眨眨眼睛,笑道:“我想你可能已在屋外布了毒,对不?”
  黑衣妇人嘿然笑道:“管姑娘果然聪明,老身已在三里之内,布下毒阵,晨曦未出之前,谁都无法通行。”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传了进来,说道:“何方老妪,胆敢破我仙法,还不快叫谢少安、杨继功两人出来?等我杀上山来,那时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莫怪我心狠手辣。”
  话声若近若远,又像说话之人,就在窗外一般。
  杨继功的双目乍睁,手按剑柄,怒喝道:“她就是姓秦的妖妇,咱们出去。”
  黑衣妇人微哂道:“杨少侠怎的如此沉不住气,妖妇使的仅是一点千里传音之法,卖弄吓人,她人还在三里之外呢!”
  杨继功被她说的脸上一红。
  黑衣妇人又道:“再说,老身在这里落脚,只要她敢来撒野,今晚非把这贱人生擒活捉不可,四位如有兴趣,不妨随老身到前面去瞧个热闹。”
  冰儿道:“你把她擒住了,我要好好踢她几脚,出出气呢!”
  黑衣妇人目射凶光,冷笑道:“这贱人若要落到老身手里,我就叫她化骨扬灰!”
  绝情仙子看她目中厉芒流闪,分明仇恨极深,不由试探着问道:“你和姓秦的妖妇有仇?”
  黑衣妇人厉哼一声道:“这是老身之事,你们不用多问。”
  谢少安心中暗暗忖道:“这妇人黑布蒙面,举动诡秘,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冰儿道:“你说出来了,我们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黑衣妇人忽然呷呷尖笑道:“你们四位,如论武功,确然了得,可惜在老身这里,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还是随老身到前面瞧热闹去吧!”
  说完,站起身朝外走去。大家随她身后,掀帘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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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
  冰儿听她说出自己四人,在她这里,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心中大是不服,暗道:“你只不过治好了谢大哥、杨大哥身上的蛊毒,就这般瞧人不起,哼,待会姓秦的妖妇若是赶上山来,我就出手让你瞧瞧。”
  黑衣妇人虽替杨继功、谢少安治好了蛊毒,但她蒙头黑巾一直披到肩上,一身宽大黑色衣裙,曳地而行,大家跟在她身后,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间。
  绝情仙子闯荡江湖,她师父绝情师太又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一位高人,平日见闻极为广博。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黑衣妇人,究竟是何路数?就是连秦映红,也从未闻先师说过,心头暗暗纳罕不止。
  从后进穿过小天井,就到了前进大雄宝殿,但因这里只是半山上的一座小庵,地方不大。所谓大殿,也不过数丈见方,殿上除了神龛,只有一张供案,神龛前面,高悬一盏半明不灭的琉璃佛灯。
  黑衣妇人走到神龛前面,忽然离地飞起,跃上神案,盘膝坐定。
  青衣婆子慌忙走上前去,替她把蒙头黑纱和宽大衣衫,一一拉好,宛如一尊佛像一般。
  谢少安心中暗道:“大概她又要装神扮鬼了。”
  黑衣妇人吩咐青衣婆子道:“你去把山门通通打开。”
  青衣婆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黑衣妇人又道:“杨少侠、谢少侠,你们坐到供案前面的地上去,那里已经给你们放好了两个蒲团,两位姑娘可以在殿上随便走动,要坐下也好,但不要面向山门。”
  杨继功、谢少安虽然满腹狐疑,还是依言在供案前面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冰儿问道:“杨大哥、谢大哥为什么要面对山门,坐在供案前面呢?”
  黑衣妇人道:“那姓秦的妖妇虽在他们两人身上下了蛊毒,但一直并未施为,显然只想降伏两人,老身要他们面向山门,就是为了诱使妖妇入伏。”
  这时青衣婆子已把两扇山门,一齐开启,山下浓密的树林,看去一片黝黑。
  黑衣妇人端坐在供案之上,连头也没动一下,口中叮嘱道:“你们记住了,从现在起,不论看到什么,或是发生什么事故,都不可出手。”
  绝情仙子纵然江湖经验比这几人要多,此时眼看黑衣妇人的离奇举动,说的又极为郑重,一时也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但她心知黑衣妇人这般说法,在庵前这片树林之中,必有厉害埋伏,她既然一再叮嘱,要自己等人,不可出手,也必有原因,心中想着,便拉着冰儿的手,悄悄退到边上。
  就在此时,突见东南首的树梢间,忽然“嗤”“嗤”连响,飞起一串火花!
  黑夜之中,这座小庵又在半山上,看的自然十分清楚。
  那一串火星,一闪即没,但却使人联想到那个地方,可能已经有敌人潜入,因为黑衣妇人曾经说过,她在三里之内,已经布下毒阵。
  这串火星,自然是信号无疑!
  两人回头朝黑衣妇人瞧去,只见她蒙头黑布之中,双目微阖,似是对那串火星,浑无所觉。
  冰儿看的暗暗奇怪,眼睛望着绝情仙子,要待问话,绝情仙子朝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开口。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突见一条人影,从山下电闪星驰般飞奔而来!
  那是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少女,肩头背着一个花衣女子,到得殿内,便把肩头女子放在地上,朝黑衣妇人躬躬身道:“启禀师父,这妖女闯进天权,已被弟子拿来……”
  大家朝地上看去,但见那女子虽是闭着双目,但却生得甚是娇艳,一头秀发披散在肩。穿着一身短仅及膝的绿色衣裙,露出赛雪也似的一双天足,粉光致致,越发显得动人!
  杨继功一眼认出她就是秦映红身边两个使女之一。
  黑衣妇人没待黑衣少女说完,截着道:“很好,你这一走动,岂不是正好给人家带路?替为师引来强敌么?”
  黑衣少女惊然一惊,道:“闯进阵来的就是这妖女,她已经昏迷不省人事了!”
  黑衣妇人微哼一声,忽然抬头道:“朋友既然来了,就不用躲躲藏藏?”
  这话听得坐在神案前面的杨继功、谢少安不期同时一惊,自己两人就面对山门而坐,如果说有人跟着黑衣少女后面来,怎会一无所觉?
  突然庵前一棵大树上,响起一声尖细的长笑,这笑声铿锵得如同有物。
  殿上四人同时猛然一惊!
  但见一道人影,随着笑声,从横枝上肖落,当门站定,尖笑说道:“不错,兄弟是随令高徒来的。”
  这人是个矮胖老头,面色红润、秃头、颏下胡须极稀,身穿织锦道袍,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黑衣妇人看到此人,黑布跟孔中不禁奇光一闪,冷声道:“老身还当是谁?居然会是西崆峒掌门人大驾光临!”
  西崆峒掌门人,那是说这矮胖老人就是七煞剑神庄梦道!
  冰儿悄声问道:“管大姐,这人是谁?”
  绝情仙子低声道:“他就是七煞剑神。”
  七煞剑神一双炯炯有光的双目,直注在黑衣妇人身上,讶然道:“兄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尊驾一眼就认出兄弟来了,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何以要黑布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妇人回头朝站在边上的黑衣少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吧!”
  黑衣少女躬身领命,朝外飞奔而去。
  黑衣妇人转过脸来,说道:“老身是谁,你不用多问,只不知你庄大掌门闯上小庵来作甚?”
  七煞剑神仰天一声尖笑,说道:“兄弟也想了解尊驾是谁,再作计较。”
  黑衣妇人道:“老身不喜絮叨,庄大掌门只要不存敌意,误闯老身禁地,老身可以不予计较,你请吧!”
  七煞剑神双目寒光飞闪,沉笑道:“尊驾不肯亮万,但口气却是不小。”
  黑衣妇人道:“老身说话一向如此。”
  七煞剑神微哂道:“就凭你说上几句大话,就能把兄弟唬回去了么?”
  黑衣妇人道:“很好,老身原无敌意,庄大掌门既然不肯离去,老身只好按规矩行事了。”
  七煞剑神道:“你老订的什么规矩?”
  黑衣妇人淡淡一笑道:“老身借住此地,因这里主人本欲人知,因此老身订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到这里来的人,都得蒙上眼睛……”
  七煞剑神道:“要是不蒙上眼睛又如何呢?”
  黑衣妇人道:“那就得留下招子。”
  七煞剑神道:“兄弟这对招子也要留下么?”
  黑衣妇人冷声谊:“老身既然订下规矩,就是天上的金仙,也一样要留下招子,才能放行,若是对你庄大掌门例外的话,传出江湖,还当老身怕了你们西崆峒呢?”
  七煞剑神庄梦道真是作梦也设有想到,江湖上还有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摘自己招子的人。他那白嫩红润的一张冬瓜脸上。渐渐有了惊疑之容!
  他虽然识不透这语声娇脆悦耳,自称“老身”的蒙面黑衣妇人是何来历?但他已经意识到此人定非寻常之辈!双目炯炯凝注着黑衣妇人,突然仰天尖笑道:“狂哉此言,只不知尊驾要如何才能摘得下兄弟这双招子?”
  “这有何难?”
  黑衣妇人话声出口,突然挥手扬处,只见从她大袖之中,飞起一蓬彩丝,暴射而出!
  彩色缤纷,暴涨成丈许来长,向七煞剑神迎面罩落。
  七煞神剑脸色微微一变,大笑道:“我当你是谁,原来你是柳仙娘,兄弟少陪……”
  他似是对那蓬彩丝,十分忌惮,随声跃起,暴退出去三数丈远,人在暴退之时,从身边飞起一片青光,在他身上洒开,护身而退。
  旁观四人心中暗暗奇怪,不知黑衣妇人打出的这蓬彩丝,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连七煞剑神这样的高手,都退避不迭!
  黑衣妇人大袖一挥,那蓬彩丝,也跟着收回,冷冷的道:“庄大掌门要走,不留下招子,只怕不大容易出去。”
  七煞剑神大笑道:“你魔火纵然厉害,只怕还烧不着我!”
  话声已然远去,朝山下直落。
  黑衣妇人端坐不动,口中只是冷冷一笑。就在她笑声未落,但见庵前一片林梢间,突然爆出一连串的火花,火花倏生倏灭,一路连续爆发。
  火星闪射之中,隐约可见一条人影,从林梢间飞掠而下。
  站在大殿上,隐隐可以听到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妇人冷笑道:“你擅闯老身禁地,就算不留下一对招子,也教你烧个焦头烂额!”
  绝情仙子听七煞剑神称她柳仙娘,才知这黑衣妇人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银发魔女,无怪山腰间这片林中,埋伏的魔火有这般厉害了。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黑衣妇人目光一动,朝绝情仙子说道:“管姑娘,麻烦你替老身解开这小妖女的穴道。”
  绝情仙子答应一声,举手拍开绿衣少女身上穴道。
  绿衣少女身子机伶一颤,倏地睁开跟来,大殿上本来只有一盏半明不灭的琉璃灯,黑沉沉的,鬼气森森。她根本连看都没看清,一个转身,双足一点,朝外纵去。
  冰儿口中轻咦一声道:“她要逃啦!”
  绝情仙子急忙拉了她一下衣袖,示意不要作声。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绿衣少女堪堪纵起,还未掠出大殿,只听黑衣妇人一声冷哼。
  右手抬得一抬,从她大袖之中,闪电般飞出一缕彩丝,一下缠住了绿衣少女的头颈,凭空把她拖了回来。
  只轻轻一抖,绿衣少女一个身子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砰的一声摔在供案前面,那彩丝也一闪而灭,消失不见。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在老身面前,你想逃得出去,那是比登天还难。”
  绿衣少女这一下摔得不轻,坐在地上,一张粉脸都吓得发黄,目含泪水,颤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捉来?”
  她本来就生得十分清秀,这一含着泪珠说话,更显得楚楚动人。
  黑衣妇人冷声道:“老身有话问你,你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叫你尝尝魔火焚身,化骨扬灰。”
  绿衣少女机伶一惊,道:“你……你就是老魔婆……”
  黑衣妇人道:“老魔婆,你知道老身是谁了?”
  绿衣少女听说她果然是老魔婆,心头更是害怕,颤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夫人说的。”
  黑衣妇人冷嘱道:“你是秦映红的丫头,妖妇现在哪里?”
  绿衣少女道:“我不知道。”
  黑衣妇人怒声道:“好个不识死活的丫头,老身面前,你不说实话,那是自讨苦吃了。”
  说话之时,左手衣袖一抬,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纤细玉手,随着话声,五指轻轻一弹。但见从她手中,飞出五缕绿影,快如电闪,只听“滋”的一声,一下投入绿衣少女衣衫之中。
  这“滋”的一声,声音虽然极细,但却如烧红了的银针,刺入肉中一般,绿衣少女身上随着冒起五股清烟,痛的颤声惊呼!
  绝情仙子等人看她方才出手的一蓬彩丝,和这次弹出的几缕绿影,都不像暗器,不知究是什么?相传魔教中人都会魔法,使用的东西,离奇古怪,和一般江湖上人截然不同?看来果然不假。
  黑衣妇人阴厉的道:“你说不说?”
  绿衣少女身上看不出丝毫伤痕,但她却痛的粉脸上汗如雨下,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你连你主人的行踪都不知道?”
  绿衣少女哭道:“夫人和我一起出来的,我怎知她现在哪里。”
  黑衣妇人道:“你们从哪里出来的?”
  绿衣少女道:“五云桥,夫人要我先来探看这里的情形,究竟是什么人和她作对?”
  黑衣妇人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绿衣少女道:“黄昏时光。”
  黑衣妇人道:“那条飞蜈蚣,是你带来的么?”
  绿衣少女应了声:“是”。
  黑衣妇人又道:“方才在山下说话的,也是你么?”
  绿衣少女道:“那是夫人教我这样说的。”
  黑衣妇人点头道:“如此说,妖妇可能已经到了山下,很好,你给我跪到山门外去,你主人看到了,自会来救你的。”接着回过头来,朝绝情仙子道:“管姑娘,你跟她出去,等她跪下了,就替我点她穴道。”
  绝情仙子知道她这是为了引诱秦映红上山,当下答应一声,押着绿衣少女走出山门,让她面向山下跪下,然后伸手点了她穴道,返身回入大殿。
  黑衣妇人道:“好了,从现在起你们不可出声了。”
  话声一落,忽然屈指向外轻弹,只见从她指头弹出两点火星,朝山门外投去。原来山门前悬挂着两盏风灯,火星碰上烛蕊,嗤的一声,亮起火花,登时把风灯点燃起来。
  刹那之间,把山门照得通明,绿衣少女跪在门前,山下的人,只要一抬头,就可看得清清楚楚。
  杨继功、谢少安坐在蒲团上,看的心头暗暗惊凛,忖道:“这妇人弹指之间,就飞出两点火星,可以点燃三丈外的风灯,这一手功夫,当真神乎其技!”
  他们不知这黑衣妇人,就是三十年前名噪江湖的第一美女魔教公主银发魔女,魔教武功,别走蹊径,虽是旁门左道,但却独树一帜,别具神通。
  这时但听山下传来一阵皮鼓乐器之声,吹吹打打朝山前而来,只要听这吹打的乐声,呜咽刺耳,就不像中原的乐器。
  大家听的奇怪,忍不住凝目朝山下看去。
  夜色之下,但见山下三里来外,正有一行挑灯笼的人,吹吹打打,簇拥着一辆七宝香车,缓缓朝山脚而来。
  一行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看去宛如一条火龙。
  尤其那辆七宝香车上,挂灯结彩,点燃着各种颜色的灯笼,七彩缤纷,更显得珠光宝气,华丽非凡!
  黑衣妇人嘿然道:“无耻妖妇,这般虚张声势。”
  绝情仙子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自己不是也扮神作鬼,故弄玄虚?”
  冰儿低声道:“管大姐,来的就是秦映红?”
  黑衣妇人冷嘿道:“不是这妖妇,还有什么人?”
  几句话的工夫,那一队吹吹打打的人,已经行到山麓一片树林前面,停了下来。
  这回相距不到二里,看的更清楚了。七宝香车前面,是十六个手持乐器皮鼓的童子,一身金童打扮。身穿大红绣金衫,颈上套一个银圈,手脚、足躁上,也戴着银镯,还把一张脸画得五颜六色,腰间插满了八寸长的铜叉,装束诡异,一望而知,不是中原的人。   
  这时他们已经分两行八字排开,但手中乐器,还是吹吹打打的闹个没停,这种乐声,有些像丧乐,再加上皮鼓咚咚的声音,听来使人好不心烦。
  七宝香车左右,是三个绿衣少女,一式窄腰短裙,露出粉光致致的玉腿,赤着一双天然大脚。但却生得身材苗条,眉目姣好,手持玉拂,腰悬双剑,一手挽着一只花篮,缓步扶着香车而行。
  七宝香车,缓缓停下来了。
  珠帘里面,发出娇娆的声音,说道:“去问问他们,谁敢和我作对?叫他出来答话。”
  只听左首一名绿衣少女娇声应“是”,款步走出,面向山上,提高声音,说道:“山上的人听着,夫人要你们正主儿出来答话。”
  话声甫落,突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接口说道:“夫人,别臭美,一个苗疆的贱人,也敢到这里来充什么壳子?”
  这说话的正是青衣婆子的口音,原来她已经到山下去了。
  那绿衣少女叱道:“你是什么人?敢对夫人如此无礼?”
  青衣婆子呷呷尖笑道:“小贱婢,我是你们的老祖宗。”
  绿衣少女怒声道:“你给我出来。”青衣婆子道:“老婆子奉命在树林里等候,老实说,你们这些妖里妖气的东西,老婆子一看就会作呕,还是不看的好。”
  绿衣少女冷笑道:“老虔婆,原来你是看门狗,既然作不了主,还不快去叫你们主人来。”
  这句“老虔婆”、“看门狗”,听的青衣婆子动了火气、尖笑道:“好哇,你这小贱人,比方才咱们捕捉到的一只小狐狸,还要可恶,真是不知死活的利口丫头,看来老婆子饶你不得!”
  话声甫出,“嘶”的一声,一团东西,朝绿衣少女劈面打去。
  七宝香车中,响起妖娆的声音说道:“云儿快退下来。”
  绿衣少女一身武功,可也不弱,纤腰一扭,便自闪开。但青衣婆子手法阴损,打出这团东西之前,早就算准她会闪身躲避。
  不知她使的是什么手法?那团东西打出之后,竟然会自动转弯,跟着绿衣少女身子飞射过去。
  绿衣少女已经闪开的人,听风辨位,发现那团东西跟着过来,心头暗暗一惊,急忙再扭腰躲闪。但总究迟了半步,眼看快要打上肩头!
  只听七宝香车中妖娆声音喝道:“云儿莫慌!”
  呼的一声,从珠帘中飞出一股无形潜力,直向那团东西击去。
  “扑!”那团东西,吃内家真力一撞,立即被击成稀烂。
  那可不是什么暗器,本来就是一团稀烂的东西,经内力一击,便自四散飞溅,臭气洋溢!
  原来那是一包烂狗粪,这下飞溅开来,绿衣少女自然首当其冲,头脸秀发上,立时被雨点般的狗粪,着实沾上不少。
  一个香喷喷娇滴滴的小姑娘,平日里自然最爱洁净,这下溅得一头一脸的狗粪,真比刺她一剑,还要难受,口中哇的一声,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呕了出来。
  青衣婆子一阵呷呷尖笑,说道:“小贱婢,你这可怨不得我老婆子,这包东西,本来是准备奉送你们那位夫人的,你小丫头出言无状,老婆子只好先让你尝尝狗粪香味了。”
  七宝香车中传出妖娆的女人的声音,说道:“魔教凌空导引手法,你究是什么人?”
  青衣婆子阴声道:“姓秦的妖妇,你说对了。”
  妖娆女人道:“我问你是什么人?”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是谁,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
  妖娆女人又道:“你们把我香儿怎么了?”
  因为她七宝香车停在山下,山腰间,有树林阻隔,看不到山腰上的小庵。
  青衣婆子呷呷笑道:“你只要再上半里山路,就可以看到了。”
  妖娆女人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你认为在树林子里,布了魔火毒焰,我不敢进来,是么?”
  青衣婆子冷冷说道:“那你就进来试试。”
  妖娆女人道:“区区魔火毒焰,若是困得住我映红夫人,烧得死我座下神童,那我也就不用在江湖上走了。”话声出口,突然娇喝一声道:“摆驾上山。”
  侍立车前的两名绿衣少女玉拂朝前一拂,十六名苗童立即手捧乐器,吹吹打打的列队朝山林中走来。
  七宝香车前面是三名绿衣少女,手持玉拂,也已缓缓启步。
  七宝香车是由四个上身赤膊,腰围大红裙的精壮汉子推挽而行,这四名精壮汉子面貌凶狞,上身色如古铜,肌肉结实。
  大红裙子前后两面,都用金线绣着一个斗大车轮,远远看去,就像是七宝香车的一部分。
  这一行人,堪堪走近树林,但见前面几个手持皮鼓的苗童,脚下踩到草丛,就听到一阵“嗤”“嗤”轻响!
  从他们脚边,飞溅起无数火星,吓得走在前面的几个苗童,惊啊一声,慌慌张张的后退不迭。
  但听七宝香车中响起妖娆女人声音说道:“这不过是魔教的障眼法罢了,你们只管前进,不用惊怕。”一面吩咐道:“月儿,你去把这些魔火收拾了。”
  右首一个绿衣少女躬身授命,一手挽着花篮,俏生生的走上前去,只见她伸手在篮中抓起一把东西,朝林中撒去。
  她撒出来的好像是细小之物,但随着她一撒之势,就听到林中草地上,响起一阵“嗤”“嗤”细响,同时飘起一阵黄色轻烟。
  她边走边撒,经她撒过之处,果然不再有火星飞溅,两行苗童鱼贯走入林中,再也没有什么异样。
  冰儿原先听黑衣衣妇人说过,在这座小庵三里之内,布下毒阵,晨曦未出之前,人畜都无法通行,自然十分厉害了。
  如今眼看对方只支使一名使女,撒出几把细碎的东西,就把魔火破去,一时不觉大感失望,轻咦一声道:“管大姐,你看她撒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把林里的埋伏都破去了。”
  绝情仙子还没开口。
  黑衣妇人冷言一声道:“小姑娘,你看下去就会知道。”
  从山脚下到庵前,足有两里来路。这并不是这座山高,山其实并不高,山岭也很平坦,只是山路迄通,距离较远而已。
  七宝香车由十六苗童吹牛角、打皮鼓,吹吹打打的前导之下,穿林而行,走了半里多路,如今已经登上—片平坦的土岗。
  从土岗朝北,到山腰间的小庵,已经不过里许光景。
  上岗四面,光秃秃的没有树木,站在上岗上,因为没有树木遮蔽,只要仰起头,就可一跟看到小庵。
  这时正当子夜,也正因为在黑夜里,四处一片黝黑,小庵山门前点燃着两盏风灯,就格外显得明亮!
  山门前面,直挺挺的跪着一个绿衣少女,大家自然看得最清楚也没有了,那绿衣少女,正是七宝香车前的四个侍女之一的香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七宝香车中的妖娆女人这下不觉芳心大怒,冷笑道:“好呀,什么人敢对我侍儿这般无礼?”说到这里,娇喝一声道:“云儿,传令攻山。”
  七宝香车已在士岗中间面向北山停下,十六名苗童像雁翅般排开,分两旁站停,乐声跟着刹住。
  山林间,登时静寂下来。
  那叫云儿的绿衣少女突然扬手,但听接连响起三声“嘶”
  “嘶”破空细响,三道火花,冲霄直上。
  端坐在神案上的黑衣妇人,口中阴笑一声,道:“看来这妖妇还约了帮手,好,今晚不把你一网打尽,也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冰儿心中暗道:“你在树林里的埋伏,都已被人家破去,还有什么厉害??
  心念方动,突然从神龛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但见一个青衫飘忽的中年文士,缓步走了出来。
  这中年文士相貌清雅,面含微笑,一双炯炯星目,扫视了并肩站着的绝情仙子、冰儿两人一眼。
  又望望坐在神案前面的杨继功、谢少安,不觉微微一哂,道:“他们两人蛊毒业已发作,除了速向夫人降服,别无生路,要想顽抗,只有死路—条。”
  冰儿失声道:“你是飞天神魔!”
  绝情仙子道:“冰妹,他只是闻老贼的徒弟。”
  端坐神案上的黑衣妇人突然双目一睁,厉声道:“你是闻于天的徒弟?”
  那中年丈士飘然走出大殿,敢情因黑衣妇人全身一团漆黑,又坐在神案上,不知道她竟是活人。闻言不觉一惊,疾退一步,目注黑衣妇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妇人厉笑道:“看来你果然是闻老贼的徒弟……”
  这话说得好不奇怪,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来的如果是飞天神魔闻于天本人,定可听出她是谁来。
  中年文士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妇人尖笑道:“老身是谁?我问你;闻老贼有没有跟妖妇同来?”
  中年文士道:“区区就是闻于天,你……”
  黑衣妇人冷哼道:“小子,你是找死!”
  就在此时,但见山门前面,一从左首林梢,一从右首树上,同时飞落两道人影,举步朝山门走来。
  这两人同样一身青衫,同样貌相清雅,面含微笑,又是两个飞天神魔。
  只听左边一个咦道:“香儿,你怎么跪在这里?”
  右首一个接口道:“什么人胆敢这般凌辱香儿,真是岂有此理?”
  绝情仙子一手拉着冰凡,暗以“传音入密”说道:“冰妹,不到咱们出手的时候,咱们莫要妄动。”
  冰儿还没说话,只见黑衣妇人突然右手一抬,从她大袖之中,闪电一般,飞出—蓬彩丝,快得如同撒网,一下罩住跪在门口的绿衣少女身子,把她从两丈之外,凌空拖了进来!
  原式不动,跪在大殿石阶之下,彩丝一闪而投,忽然不见。
  门外两人似是吃了一惊,不见他们有何动作,身形一晃,便如行云流水,同时闪入山门。两丈距离,一掠而至,已到了阶下。
  只要看他们这份身法,轻灵已极,决非一般江湖高手,所能企及。
  黑衣妇人忽然响起一阵尖笑,问道:“你们一共来了三个?”
  她平时说话,娇美动听,但这几句话,却刺耳已极!
  左首那人举止潇洒,望着黑衣妇人。惊异的道:“和夫人作对的,就是你么?”
  黑衣妇人道:“老身和她作对?嘿嘿,明明是姓秦的妖妇和老身作对……”她话声一顿,接着说道:“这样也好,老的没来,老身就拿你们三个开刀。”
  就在此时,只听那妖娆声音从小山岗上传来.格格笑道:“老魔婆,你中了我声东击西之计,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这话倒是没错,要不是她在山前吹吹打打的大摆乌龙,飞天神魔这三个徒弟分三路偷上山来,决难瞒得过黑衣妇人。
  冰儿悄声道:“管大姐,她们两人好像有仇呢!”
  这回,连心地纯洁的小姑娘也听出来了。
  黑衣妇人沉哼道:“姓秦的贱人,你自己怎么不敢上来,却要他们上来送死?”
  妖娆声音格格娇笑道:“我上不上来,都是一样。”说到这里,娇声道:“单阙、执徐、作噩,你们还不给我把老魔婆拿下了?”
  黑衣妇人呷呷厉笑道:“贱人,你瞧清楚了!”
  话声出口,双手一抬,从她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双白嫩的手来,尖尖十指,都留着寸许长的指甲。这时但见她十指向空际连弹,从她指甲缝中,飞射出十数点火星,分向大殿上空投去。
  这真是眨眼间的事,大殿上在这一刹那,灯火通明,十数盏风灯,一齐点燃了起来。
  原来从黑衣妇人指甲中弹出来的每一点火星,都准确无比的投到风灯烛蕊之上,火星遇物即燃,把灯烛在同一时间点起。
  谢少安、绝情仙子等人,看她露的这一手,当真神乎其技,暗暗惊叹不止!
  就因为四人一齐举目观看,忽略了殿上还有三个敌人——飞天神魔的三个门人单厥、执徐、作噩。
  秦映红要他们把黑衣妇人拿下,他们怎会如此斯文,站着还不动手?
  灯光霎时大亮,从小山岗看上来,大殿上的景物,已可看得一清二楚!
  单阙等三人依然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不,他们三人的身子,好像定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动,而且身上也都起了剧烈的颤抖,似是正在竭力忍受着最大的痛楚一般。
  这情形,看得绝情仙子等四人,好不惊异,黑衣妇人明明并未动手,不知他们怎会在突然之间着了人家的道?
  只听妖娆声音说道: “老魔婆,你把他们怎么了?”
  黑衣妇人呷呷尖笑道:“我怎么了凭这三个小子,还不用老身动手,告诉你,他们是踩到了树林里的埋伏,现在已经发作,就是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走下山去了。”
  说到这里,不觉大笑起来。
  她平日说话,娇美动人,但这阵大笑,竟然尖锐刺耳,好像山魈鬼魅的笑声,听来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粟!
  冰儿不由自主地朝绝情仙子身边捱近了些,举目朝单阙三人看去。
  这一瞧,她发现了一件奇事!
  本来这三个飞天神魔的化身,都生得和飞天神魔一模一样,是身材颀长的人,但这回看去,他们三人,似乎比方才矮了几寸。
  冰儿觉得奇怪,睁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们看去。
  这回他才看清楚了,三个人确实在一寸一寸的矮了下去,而且仍在继续不断的矮了下去。
  这真是十分奇妙的事!如说他们的身子,往地下陷下去了,但他们脚上穿的靴子,仍然好好的露出在地面上,并未陷入地底下去。
  转眼工夫,他们已经短了一尺有余,身上穿的一袭长衫,下摆拖到地上,已快近一尺了。三个人除了脸色苍白,睁着眼睛,好橡定在那里,一霎不霎,整个人在逐渐缩小下去。
  他们似乎一无感觉,连哼也不哼一声。
  大殿上灯火通明,照说并不恐怖,但任何人目睹站着三个人不言不动地及渐缩蚀下去!灯光虽亮,却出现这种诡异离奇之事,谁都会打心底油生恐怖意。
  冰儿越看越觉害怕,拉着绝情仙子,低声说道:“管姐姐,你看他们!”
  绝情仙子低声道:“他们一定是脚上踩到了撒在树林里某种毒药,正在逐渐的消蚀下去。”
  冰儿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毒药?竟有这么厉害!”
  绝情仙子道:“照这情形看来,他们中的好像是化骨消形散一类毒药了。”
  冰儿问道:“他们不痛么?”
  绝情仙子道:“他们早就死去了。”
  冰儿啊了一声,不敢再朝三人多看,但她目光却瞥了跪在阶下的绿衣少女一眼。
  这一瞥,她几乎惊叫出声!
  原来这一阵工夫,绿衣少女一个人已经不见,地上只剩了一套绿色衣衫,和一蓬枯黄了的头发!
  冰儿惊怕已极,一下扑到绝情仙子的肩头,颤声道:“她……她……”
  绝情仙子轻笑道:“瞧你胆子这般小法,还想在江湖上走动?”
  突听妖娆声音从山下传来,恨恨的道:“好个老魔婆,今晚我不教你万蛊啮身,立成枯骨,就誓不为人。”
  黑衣妇人冷笑道:“你有多大伎俩,只管使来。”
  妖娆声音叫道:“谢少安、杨继功,你们两个傻子,还不走开?她连头带脸,蒙在黑布里,要你们做她的替死鬼!”
  这话听得绝情仙子心头蓦地一动,忍不住抬目朝黑衣妇人看去。
  冰儿更是关心谢大哥的安危,问道:“老婆婆,秦映红说的话可是真的?”
  黑衣妇人一阵冷冷尖笑,说道:“不错,老身早已告诉过你们,这是诱敌之计,老身听说姓秦的贱人,已经练成了最厉害的‘金蚕蛊’,不把她逼出来,就无法生擒她,老身自有万全之计,会对付她的。因为老身看出杨、谢二位少侠,一身修为,内力深厚,必要时可助老身一臂之力,你们听了贱人之言,既然起疑,那就起来好了,不用再坐在蒲团上了。”
  谢少安道:“老婆婆若有用得着在下二人之处,但请吩咐。”
  杨继功也道:“不错,不知老婆婆要咱们如何助你一臂之力?”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不用了,你们只管起来。”
  冰儿叫道:“谢大哥、杨大哥,你们过来咯!”
  黑衣妇人道:“你们快过去。”
  杨继功、谢少安只得起身,和绝情仙子、冰儿站到一起。
  黑衣妇人忽压低声音,口头道:“姓秦的贱人练成的金蚕蛊,为数不少,一旦和老身斗上了,以老身一人之力,只怕无法顾到你们,金蚕蛊遇人就啮,你们四人都带了随身兵器,千万护住全身,不可疏忽。”
  话声一落,忽然呷呷尖笑道:“姓秦的贱人听着,你以为老身非藉别人之力,就无法挡得住你练的恶蛊么?你那些东西,老身还不在乎,你只管施展出来瞧瞧。”
  随着话声,双臂一振,把蒙头黑巾丢了开去。”
  她这一揭去黑巾,登时露出一头银发,但银发底下,却是一张桃花般的少女脸孔,只是一双眼睛,只剩了两个陷下去的眼眶。
  原来她蒙头黑布上,开了两个眼孔,闪着熠熠目芒,那只是一对假眼睛!
  冰儿咦了一声道:“她就是银发魔女!”
  她在庐山青玉峡前,见到过她,自然认识。
  这一阵工夫,那飞天神魔门下三个徒弟,已经骨化形消,地上只剩三双薄底快靴,三件青衫和三柄金剑!
  “化骨消形丹”,当真歹毒得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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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章 恶蛊尽歼
  就在此时,那小山岗上,突然间,羯鼓咚咚,牛角呜呜,猛吹猛打起来!
  也就在此时,小山岗上的上空,突然间,出现了一幅奇景!
  原来吹打乍起,那三个绿衣少女,和一个苗童左挽花篮,右手朝篮中抓起一把东西,朝空中遥遥撒开。
  这迎空一撒,随手撒出一把如烟似雾,细如灰沙般似的东西。
  四人撒出来的烟雾,颜色各异,有的色如胭脂,有的色作金黄,有的色呈紫黑,有的色带青绿!
  一到上空,立即四散开来,各自形成了一朵彩色云霓,渐渐扩张,看去落英缤纷,蔚为奇观!
  最奇的是这四朵彩云里面,隐藏着细如沙粒的东西,居然见风暴长,恍如万头钻动,争先恐后的朝山腰涌来。
  他们因三个绿衣少女和一个苗童不停的朝篮中抓起,朝空中撒来,因此这四朵彩云,也在不停的暴长,源源不绝。
  彩云来势不快,但不过转眼工夫,已把整个小山岗的上空布满,此刻再也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但听彩云之下,羯鼓牛角,咚咚呜呜之声,愈敲愈响,愈吹愈急!
  银发魔女冷冷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真是从未见过的奇景,杨继功、谢少安、绝情仙子、冰儿四人在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山下。
  但见这四片彩云,虽然结成了一片云雾,但依然色彩分明,绝不混淆,各自缓缓的朝北涌来。
  四人方才曾听银发魔女说过,她一人之力,只怕无法顾到自己四人,要大家用随身兵刃,护住全身,不可疏忽。
  此时眼看那一片彩色云雾,越升越高,朝山腰涌来,银发魔女虽是仍然端坐在神案之上,丝毫不见动静!
  但四人心中,却同样起了警觉,但听锵锵两声,从杨继功、谢少安两人身边,撤出一金一银两道剑光。
  绝情仙子也把玉箫摘下,握在手里,只有冰儿不使兵刃,依然空着双手。
  银发魔女双自虽盲,但她耳朵却是十分灵敏,偏过头来,赞道:“好剑!”
  原来谢少安使的是寒螭剑,杨继功撤出来的却是金凤钩。
  金凤钩本在姜兆祥的身上,姜兆祥因自己武功太差,怕无法保得住它,才把此钩交由大师兄保管。
  这两支剑才一出鞘,登时有一股森寒剑气,逼人而来,像银发魔女这等高手,自然立时就察觉了。
  她口中刚说出“好剑”二宇,忽然又冷冷的道:“这时拔什么剑?她们放出来的只是桃花、蛤蟆、青蛇、蜈蚣四种毒蛊,就凭这些东西,不到咱们这里,就会消灭,你们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谢少安心中暗忖道:“你不说,我们如何知道?”
  但还是和杨继功一起把剑收起。
  这一阵工夫,那四朵彩色烟云,逐向北伸展,宛如数十丈长的一道彩虹,此时已经涌到北首的山麓。
  就在此时,突听一片“嗤”“嗤”之声,连续不断的响起!
  原来那结成一片的四朵彩云,涌到北首山麓之际和林梢才一接触,树林间就飞溅起无数火星!
  小山岗上,是一片光秃秃的上山,只有到了北首山麓,才有树林,这也许是银发魔女替她们选好了的地方。
  因为除了小山岗,四面都有树林,自然也都有埋伏。
  这下大家看的最清楚不过,那四朵彩云似是极怕火星,凡是经火星飞溅之处,就有不少细小的东西,纷纷堕落,不知去向。
  这四朵由恶蛊结成的彩色烟云,本身不会飞行,它们之能腾空而起,全凭着大家结成一团,才能飞起。当然,它们后面不断的有恶蛊向上涌起,也是原因之一。
  只要接进树林,就用不着再飞,可以从林梢上,像流水般朝上涌来。
  但哪知道这片树林上,早经银发魔女布下了魔教中最厉害的魔火毒焰,连西崆峒掌门人七煞剑神庄梦道那样高手,尚且吃了大亏。何况这些恶蛊,纵然厉害,也不过是蛊豸罢了!
  天下最厉害的蛊毒,没有不怕火的。
  四股彩云中的毒物,虽然遇上了飞溅的火星,纷纷堕落,但秦映红似是早已防到有此一着。因此她带来的这些恶蛊,数量极多,而且见风即长,不断的分化开来!
  因此这四朵彩云涌到林梢之际,虽然下面的恶蛊,因接触到火星而纷纷下堕,但后来的恶蛊,却越来越多,前仆后继,万头钻动,从前面恶蛊的身上,爬了过来。
  这情形当真风起云涌,从山麓到小庙前面,一里半长的一片树林,至少已被那一团滚滚不绝,飞卷而来的彩色烟云,从爆射的火花之上,越过一里光景。
  边情形看的杨继功、谢少安等四人,不觉暗暗惊心,但银发魔女兀坐如故,毫无所觉!
  冰儿心中暗道:“她眼睛瞎了,自然看不见。”不觉低声叫道:“老婆婆,那四股彩烟,离咱们已经不到半里光景了。”
  银发魔女哼了一声,才道:“小姑娘,你以为我看不见?是不是,老身耳朵没聋,你看下去就知道。”
  四股恶蛊像潮水一般,来势汹诵,这半里来路,若从树梢上涌过来,可说就在眼前。
  大家都不知银发魔女还有什么布置?只是方才听青衣婆子的声音,似乎就在山前林中。此外还有一个青衣少女,也一直不曾见过。
  山下羯鼓、牛角吹打之声,渐渐低弱下来。现在已经听不见了。
  四股恶蛊所化的彩色烟云,到了相距半里来远,后继之势,果然也由盛而衰,由衰而竭。
  树梢上的火花,既能克制恶蛊,方才只是这些毒蛊为数众多,随消随长,前仆后继而来。此时后面来势渐竭,转跟之间,
  就由浓而淡,随着火花,一齐消失不见。
  彩色烟云,既已消失,小山岗上的景物,又呈现眼底。
  这一阵工夫,那十六个苗童、四个推车大汉、三个绿衣少女,全已不见,只剩下地上遗留的十几堆衣物。
  不用说,这些人全中了“化骨销形散”。
  如今小山岗上,只有孤零零一辆七宝香车,秦映红这一行人,可说全军尽覆,这情形,着实够惨!
  四人心中禁不住暗暗忖道:“不知七宝香车中的秦映红,死了没有?”
  只听端坐在神案上的银发魔女喋喋尖笑道:“姓秦的贱人,你没死吧?”
  七宝香车中响起秦映红的笑声,说道:“我很好。”
  她手下全死光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银发魔女道:“你躲在车中,怎么不给我滚出来?”
  秦映红道:“老魔婆,你呢?你一直躲在庵里,也不敢出来?”
  银发魔女切齿道:“贱人,老身要活捉了你,活生生的剥下你狐狸皮来,你已在老身手里,今晚看你还能活着下山?”
  秦映红妖娆的道:“那就要看你的本领了。”
  她坐在车中,果然没敢出来。
  银发魔女冷冷一哼道:“你以为躲在车中,老身就奈何你不得了?”
  秦映红娇笑道:“老魔婆,不信你只管试试!”
  银发魔女一头披肩银发,忽然拂拂自动,口中又是一声沉嘿,倏地从神案上站了起来!
  双袖一抖,但见从她袖中,连珠般飞射出十几颗绿阴阴的弹丸,疾如流星,朝小山岗上投去。
  这十几颗弹丸,看去有如鬼火—般,去势奇快。
  杨继功、谢少安两人,看的暗暗惊异,江湖上一般暗器,最多也不过射到三数丈远。她纵然居高临下,从小庵大殿到小山岗上,少说也有一里多路之遥,如何打得到她?
  就在她们心中惊疑之际,已经听到山下接连响起“波”“波”之声!
  但见从银发魔女袖中飞出的鬼火,在流星追月般的激射之中,第二颗越过第一颗,经第一颗撞上,第四颗越过第五颗,经第三颗撞上。后面一颗接一颗的在空中互撞,就像接力一般,何况又是倾斜的射落,去势更见神速!
  只不过转瞬之间,就已掠过林梢,像冰雹般在七宝香车四周射落!
  十几团火馅,围着七宝香车,不用说,这辆挂灯结彩的香车,不用盏茶工夫,就可立成灰烬!
  但奇怪的,坐在七宝车厢中的秦映红,好像宁可烧死,也不肯逃出车来,其实以她的武功,既知银发魔女精擅魔火暗器,早该逃出车来。至少她是在小山岗上,要逃的话,比七煞剑神少了一半路程。
  七煞剑神庄梦道不是冲出去了么?
  大家正在思忖之际,又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那十几团碧绿火焰,遇物即燃,连山石都烧的“劈裂”有声,而且火势业已合围!
  但只是围着七宝香车燃烧,而且只限于香车两丈之外,怎么也烧不到两丈之内去。
  因此,挂灯结彩的七宝香车上,虽是易燃之物,却连一根彩丝也没烧着。
  香车中,这时响起秦映扛的格格娇笑:“我道你老魔婆的‘魔焰追月弹’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银发魔女一张娇如桃花的脸孔,变得好不狞厉,冷笑道:“闻于天连避火犀都给了你!”
  秦映红格的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是夫妻咯!他的,我的,还不都是一样?”
  银发魔女尖尖十指,向空作势,恨不得一下就把她抓死,口中尖厉的道:“你非死不可!”
  秦映红在七宝香车之中,轻嗯一声道:“是么?我本来倒还有些相信,今晚会着了你老魔婆的道,但如今看来,只怕你还奈何不了我……”
  银发魔女气得咬牙切齿,格格作响,只是狞厉的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围着七宝香车燃烧的一团碧绿的火焰,经过一阵工夫,火势已经渐渐见弱,方才绿阴阴的火苗,现在也变成了暗黄色!
  其实,这魔火也着实够厉害的了,秦映红要是没有避火之宝,就算没被火烧着,烤也烤焦了。
  火焰越来越低,倏然而熄。
  秦映红格格一笑道:“老魔婆,你还有什么法宝,怎不一起施出来呢?咱们今晚遇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客气什么?”
  银发魔女厉声道:“贱人,你少逞利口,老身要是让你活着下山,就誓不为人。”
  秦映红格格笑道:“我就是要死,也非把你山上人、畜、草木,啮个精光,寸草不留。”
  两人光是口中说着,谁也没有动手。
  看情形,她们都把最厉害的杀手,留着没使,那也是说两人心里有数,对方不易对付,谁也不肯抢先出手。
  银发魔女嘿然笑道:“你纵然练虑金蚕蛊,又能如何?告诉你,只要你敢妄动本山一草一木,立时教你化骨扬灰,神形俱灭。”
  秦映红道:“可惜我不信邪。”
  银发魔女道:“那你就放金蚕蛊出来瞧瞧!”
  这口气自然是含着激将之意。
  秦映红道:“我自然要放。”
  话声出口,只见一双粉嫩纤细的手,缓缓撩起珠帘,探出—个蛾眉皓齿,风情万千的娇靥,眼波如流,朝山林间盈盈一瞥,娇笑道:“你纵然在树林间暗藏埋伏,要想消灭我金蚕蛊,那是作梦。”
  说到这里,上身微俯,双手扬处,但见从她手上,撒出一蓬金芒!
  这一蓬金芒,细如金线,足有千百缕之多!
  初现时,才如金线,见风暴长,一条条俱化作拇指粗细,闪着灿烂金光,满空飞散,像飞蝗般朝北射而来。
  银发魔女双目虽盲,但却如亲眼看到一般,沉声说道:“妖妇金蚕蛊已经出手,你们也得早作准备,以防万一,她这次放出来的金蚕蛊,俱是成形之物,和放在你们身上的蛊,大不相同。万一老身疏于防范,被它们乘隙而入,你们必须用剑护在全身,不可有一丝缝隙,让毒蛊钻入,只要被它们咬中一口,就无药可救。”
  杨继功道:“在下自当谨记。”
  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只听山下传来一片沙沙异响,这声音有如利器锯木,又似千山落叶,听来,甚是惊心动魄!
  冰儿依着谢少安身边,悄声问道:“谢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谢少安道:“不知道,好像……”
  银发魔女接口道:“这是金蚕在啃树木的声音。”
  冰儿吐吐舌头,说道:“这声音听得会使人头皮发炸。”
  大家凝目看去,但见金蚕蛊千百缕金光,朝山上漫天潮涌而来!
  林梢间本来布置着魔火毒焰,方才就曾把上千上万的恶蛊烧死,但这回对金蚕蛊,竟然毫无作用!
  当然,魔火毒焰还是会爆起火花,只是火花烧不死金蚕蛊,而金蚕蛊所到之处,立将树上枝叶啮个精光。
  枝叶都不存了,哪里还会有魔火毒焰存在?
  绝情仙子看的失色道:“这东西竟有这般厉害。”
  银发魔女冷笑道:“金蚕蛊纵然厉害,只怕也未必能飞到咱们这里。”
  就在此时,突听半山腰上,响起两声清叱,只见树梢上出现了两个黑布蒙头,一身黑衣的少女。俏生生站在树梢上,随着一声清叱,插手间,各自撒出一蓬灰黄色的烟雾!
  这两蓬黄烟,倒是十分厉害,最前面涌到的金蚕蛊,一遇黄烟,立即纷纷跌坠下去,消失不见。
  两个黑衣少女毫不怠慢,接连左手交扬,又是两蓬黄烟,凌空洒出。
  金蚕蛊涌来的数量,虽不如先前四种恶蛊的多,但它有一种和先前四种恶蛊不同之处。就是先前四种恶蛊,像风起云涌,凭藉着后面汹涌而上,飞渡林梢,金蚕蛊却似飞蝗般成群飞来,前面的遇上黄烟,吃了大亏,纷纷消灭。
  后面的一大群,就像蜂窝被砸了一般,立时四下散开,漫天乱飞,发出嘶嘶异啸,有许多已经飞过两人头顶。
  两个黑衣少女双手轮番撒出黄烟,但黄烟撒散开来不过一二丈左右,对四散开来的金蚕蛊,杀伤威力已大大减低,尤其金蚕蛊发出的异啸,具有互相呼应作用,只要有几条朝上飞起,其余的也纷纷朝上飞起。
  端坐神案上的银发魔女,耳朵似是十分灵敏,一听金蚕蛊啸声有异,不觉脸色大变,沉声喝道:“徒儿快些退回来。”
  她总归是双目失明,凭藉的只是听觉,这话是听到了金蚕蛊四散飞开时的异啸才发的,自然已经迟了一步。
  一大群金蚕蛊,已经从两个黑衣少女的头顶越过,还有一些零星的金蚕蛊,却从两人左右迂回抄过。
  要知金蚕蛊是苗疆各种毒蛊中,最厉害、最恶毒的蛊了。
  饲养毒蛊的人,经常可以把蛊放出去,就好像放牛放羊一样,惟有金蚕蛊不能放出去。
  因为它生性凶残恶毒,遇上什么,就啮什么,蔬果、草木、人畜,无所不啮,金蚕蛊到过的地方,都给你啮个精光。
因此,饲养金蚕蛊的人,过几天,就得用自己手指上的血,滴上几滴,谓之“祭蛊”。
  据说喂了自己的血,就能和主人心灵相通。
  两个黑衣少女双手连香挥动,做出一把又一把的黄烟,但因金蚕蛊四散飞开,杀死的已经不多。
  此时听到师父的喝声,正待撤退!
  哪知金蚕蛊生性凶残,见到生人,岂肯放过?何况当前这两个生人,又是杀死它们许多同伴的仇人。一大群越过两人头顶,和许多从两人左右迂回飞开的恶蛊,不约而同朝两人身后袭来。
  两个黑衣少女既是银发魔女的门下,本命等在半山腰上,迎战金蚕蛊,自然对金蚕蛊的特性,已有相当认识,而且也早有防备。这一发现金蚕蛊朝身后袭来,两人立即倏地转过身去,身形才动。两把黄烟,已经迎着撒出。
  首当其冲的恶蛊,自然立被歼灭。但金蚕蛊早已四散飞开,攻击的方向,自然不止身后一面,你撒出的黄烟,前面的牺牲,后面的立即散开。在你转身之际,本来你前面飞散的,此时趁机朝你身后俯冲。
  一个人总究只有两只手,但金蚕蛊数以千百计,这一群起而攻,登时四面八方,金星乱飞!任你黄烟何等的厉害,它们好像悍不畏死,随消随长,随聚随散,上下飞扑,前仆后继。
  两个黑衣少女一身黑衣,连头包在一起。只有两个眼孔,无法遮掩,连一双玉手,都戴了鹿皮手套,要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但这些金蚕蛊,使人讨厌也就在此,他们只是在你眼前飞来飞去,划起一道道的金线,有的索性落到你头上,定着不走。
  尽管两人挥手擞出一大把,一大把的黄烟,杀死了不少恶蛊,但落到她们头上、肩上、身上的金蚕蛊,却愈来愈多,到处爬行。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站在殿上的四人,但见山腰上金星乱闪,和两女撒出一蓬蓬的黄烟。
  黄烟撒过,金星随着殒灭,还只当是两女占了优势。
  谢少安目力较强,已然看到两女身上正有许多金蚕蛊爬动,心头不觉一惊,一时来不及告诉银发魔女,立即运功把话声往下传去:“两位姑娘身上,已经落下许多金蚕蛊,快把它们扑灭才好。”
  两个黑衣少女就因金蚕蛊杀之不尽,挥之不去,忽远忽近,忽聚忽散,从四面八方向自己两人飞扑攻击。
  已经忙的应接不暇,连师父命她们尽快撤退,都已退不下来了,此时骤听从山上传下来谢少安的警告,两人心头一惊,赶忙低头看去!果见自己身上,一条条金光灿然,全身透明的金蚕蛊,正在蠕蠕爬动,头上、脸上,不知还有多少?一时但觉头皮发炸,赶忙抓起一把药粉,朝身上就撒。
  当时如果两女稍微镇定,两人立即对面站定,这一把药粉,你给我撒,我给你撒,也许可保无事。
  怎奈两人总究经验不足,一旦发现自己身上金蚕群集,就心头慌张,计不及此,尤其自己的身上撒药,总究看不到的地方很多。
  就在她们手忙脚乱之际,但听其中一个口中发出一声惊叫,敢情是金蚕蛊找到了空隙,从她眼孔中钻了进去。
  这东西奇毒无比,啮人立毙,那少女惊呼出口,人也跟着往下倒去。
  另一个黑衣少女听到同伴的惊叫,心胆俱寒,双手只是往身上乱拍乱挥,金蚕蛊乘机群集,愈拍愈多。远远望去,一个人几乎成了金人,接着也渐渐倒了下去。
  杨继功、谢少女等人,看的凛然变色,暗暗叹息一声,各自严神戒备。
  银发魔女一头银发不住的飘扬,脸情凄然,切齿道:“可怜的银姝、铁姝,为师一着失算,你们两人却成了恶蛊的祭品,落得个尸骨无存……”说到这里,倏地站起,恨恨的道:“等老身收拾了这些毒物,再和你算账。”
  这时两个黑衣少女中蛊倒地,山腰下没人阻挡,金蚕蛊就像千百缕金线,快若流星,朝小庙中飞扑而来!
  杨堪功、谢少安、绝情仙子三人早已掣出兵刃,目光盯注,严阵以待,冰儿不使兵刃,也双掌凝聚功力,显得十分紧张。
  那银发魔女不知何时,已从神案上飞到了殿前,仰首向天,站在阶上,不言不动,站在那里。
  不,她双手擎天,从她手中飞起一蓬彩丝,朝上撒去。
  那蓬彩丝,五色缤纷,一下就飞散了开来,变成薄如蝉翼,似烟似雾的一片轻纱。
  转眼之间、就把大殿前面的小天井上空,像张网一般,罩了起来,她双手之中,依然执着两缕极细的彩丝。
  殿中四人已经看到她几次使出彩丝,只是识不透这是什么东西?但只要看江湖上极负盛名的西崆峒掌门人七煞剑神庄梦道都对它十分忌惮,自是极厉害的东西无疑。
  多少年来,江湖上提起魔教,就使人有一种神秘莫测之感,他们使出来的东西,自然也神秘莫测的了。
  银发魔女撒出彩丝,口中低喝一声:“你们下来吧,听为师口令出手。”
  杨、谢等人,心中暗道:“原来她在屋面上埋伏了人。”
  心念方动,但见从大殿檐角上,恍无声息的飘落四道人影。
  这四人和先前两个黑衣少女一样装束,黑布蒙头,一身黑衣,双手戴一双鹿皮手套,胸前挂着一只鹿皮袋,只要看她们飞落时身材苗条,一望而知都是妙龄少女!
  只见她们身法极快,翩然飞闪,像四只黑蝴蝶一般,已在小天井四角,各按方位站定。
  这原是瞬息间之事,大家仰首望去,小天井上空虽然布了一层似烟雾的五彩轻纱,但看去还是十分清晰!
  这时先后飞到的金蚕蛊,已经不少,像金星一般,闪闪发光,嘶嘶细啸。但那些毒蛊,也识得这张轻纱般彩丝厉害,远远离开彩丝,足有三数丈高,盘空流动,只是不敢飞扑下来。
  这一来,天空中的金蚕蛊越来越多,密密层层,宛如在小天井上,加了一层金光灿然的天花板。
  银发魔女双手擎天,手上两支彩丝,撑得笔直,但却一动不动。
  谁都看得出来,她正在功运双臂,贯注在两支彩丝上,支撑着那张轻纱般罩在小天井上的彩网。
  四个黑衣少女分站四角,每人的右手,都伸入挂在胸前的革囊之中,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奇怪的是金蚕蛊从山下飞来,密集在小天井上空,但两扇敞开的山门,却连一个都没飞进来。
  这样僵持了约摸盏茶工夫,山下的金蚕蛊几乎全都集中在小天井上了。
  金蚕蛊穿梭般飞来飞去,发出嘶嘶之声,如风吹松针尖锐刺耳。
  银发魔女突然一声冷嘿,双手用力朝上一抖。
  那张轻纱的彩网,早已布满了她内家真力,这一抖之势,当真快速如电,陡地朝上翻起,向密集一处的金蚕蛊,一网打去。紧接着双手一拉,网口倏合,疾沉而下,把兜住的金蚕蛊朝小天井拉下。
  四个黑放少女不待吩咐,右手扬处,撒出一把黄色粉末,像一蓬烟雾般,朝中间打去。
  四蓬黄烟出手,小天井中立时迷迷蒙蒙,被黄烟所弥漫。
  银发魔女和她们配合的很好,黄烟布开之际,她执着的两支彩丝,再轻轻一抖,彩网朝下一覆,就把毒蛊全数倾倒在地上。
  数以千计的金蚕蛊,受到了魔女内力一震,纷纷跌堕下来,正好遇上洒落的黄烟。说也奇怪,这黄色粉末,真是“金蚕蛊”的“化形散”。
  每一条金蚕蛊是足拇指精细,三寸来长,尤其每一节身子下面,有一对尖利如钩的金爪,和头下一对钳子似的金牙,看去十分怕人。但它们金色而透明的身子,一沾上黄色粉末,立即化去,消失不见,数以千计的金蚕蛊,不过转眼之间,都已被黄烟消灭。
  银发魔女双手再抖,彩网再次往上打去,兜下第二网金蚕蛊,四个黑衣少女也紧接着撒出了第二把黄烟。
  这两网,差不多就消灭了密集天空三分之二的毒蛊。
  剩下的三分之一,敢情发觉不对,不待银发魔女再打第三网,便已纷纷飞散开去,到处乱飞。
  银发魔女大喝一声:“蛊群已散,大家小心!”
  喝声出口,人已直拔而起,双手一张一挥,飞出一片彩烟,像渔人撒网一般,朝空中横扫过去。
  银发魔女果然名不虚传,她身在半空,居然像旋风一般,
  随着横扫而出的彩网,一个飞旋,疾沉而下,飞落小天井中央。
  她这一网,出手奇快,又把飞散的金蚕蛊,网到了一大半,但她亮银似的头发上,已有三四条金蚕蛊,在蠕蠕爬动。
  谢少安目光何等尖锐,看到她发上金蚕蛊,心头方自一凛,还来不及出声!
  四个黑衣少女第三把黄烟,已经出手,集中朝她们师父立身之处打去。
  原来银发魔女也知道自己冲霄飞起,追网金蚕蛊,发上、身上,难免有金蚕蛊落下附着。
  因此她飞身落地,落到天井中央,也就是为了好让她们撒出黄色粉末,消除身上的毒蛊被网到的金蛊,自然全消灭了,但没被网到的,却飞的更散更远!
  这些金蛊为数仍然不少,少说也有三四百只之多,这一散开之后,就各自为政,有的仍在上空盘旋飞舞。有的却朝小天井四周俯冲而下,有的从山门外朝里飞来,也有不少却飞落后进天井,再从后进朝殿上飞扑前来。
  金蚕蛊经饲蛊的主人,经常以手指滴血喂食,果然深通人性,能够转弯抹角的攻击敌人!虽然在遭受重创之下,但它们仍然前仆后续,到死凶性不减。
  四个黑衣少女更不怠慢,娇叱一声,纷纷扬手打出黄烟。
  杨继功、谢少安、绝情仙子、冰儿四人,听了银发魔女的警告,早有戒备,一见几点金星乘虚而人,朝殿上飞来,立即双剑齐发,玉箫疾挥,交织成一片护身寒光、宛如一幢水晶,把四人身子,一起裹在里面。
  但金蚕蛊却是十分狡猾,它们似是识得金凤钩和寒螭剑的厉害,不敢沾上剑气,只是在四人护身剑光之外,盘空飞舞。
  先前还只有三四支,后来外面的金蚕蛊,经银发魔女率领两个黑衣少女,四出扫荡,飞入天井来的,也经两个留在庙内的黑衣少女撒出黄烟,加以杀死。因此四外的毒蛊,已经逐渐消灭.许多金蚕蛊看势头不对,竟然纷纷朝殿上逃来。
  不过转眼之间,已经由三四只金蚕蛊,变成了上百只之多,飞来飞去,围着他们护身剑光,企图乘隙而入。
  剑光飞舞之中,谢少安道:“你们护住身子,兄弟去把这些毒蛊消灭了。”
  绝情仙子道:“谢兄造次不得,银发老婆婆和她四个门下,正在四处扫荡,咱们只要再支持片刻,她们就会进来,她们有克制毒叟的药物,咱们凭一钩一剑,不可去冒这个险。”
  冰儿也道:“谢大哥,管大姐说的没错,你不可去。”
  谢少安朗笑道:“咱们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岂能依赖外人?何况咱们这般被毒蛊困在里面,何如在下去把它们劈了。”
  话声出口,人已化作一道白光,冲出剑幕,剑光矢矫,宛如匹练横扫,朝上下飞舞的金蚕蛊扫去。
  金蚕蛊虽然狡猾,也只是具有剧毒的虫豸而已,如何挡得住谢少安剑气迸发,长逾寻丈的寒螭剑锋芒?
  这一剑横扫,就足足扫死了五六十只之多!
  金蚕蛊识得厉害,立即纷纷飞散。
  谢少安一剑出手,信心陡增,发觉金蚕蛊也不过如此,一时哪肯放过,口中长啸一声,身形在空中一个飞旋,漾起六七道剑光,森森剑气,弥漫一室!
  金蚕蛊飞散的虽快,但也快不过谢少安的盘空一剑,数十只四散飞开的金蚕蛊触上剑光,纷纷跌堕下去。不过两剑,就把大殿上成百只的毒蛊歼灭。
  冰儿拍手道:“谢大哥,你这手剑法,真了不起,这么厉害的金蚕蛊,都被你歼灭了,我真想学剑呢,几时,你教我剑法好么?”
  谢少安笑了笑,道:“你要学,我自然会教你的,只是练剑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练得好的。”
  冰儿道:“我会的,谢大哥,你答应教我了?”
  谢少安口中应了一声,还未开口!
  只听银发魔女呷呷尖笑道:“姓秦的妖妇,你金蚕蛊已被消灭,黔驴技穷,再不爬出来束手就缚,还等老身动手么?”
  秦映红连番失利,当真已经黔驴技穷,因此,只是躲在那辆七宝香车之中,不敢出来。只是冷冷说道:“老魔婆,有种你下来,咱们一对一,在这小山岗上,分个你死我活。”
  敢情她这辆七宝香车,既能避毒、避水,而且还一定装制了什么恶毒暗器,是以不但她不肯出来,还一再要银发魔女下去。
  银发魔女呷呷笑虐:“贱人,你死在临头,还敢嘴硬?”
  秦映红道:“你才死在临头,像你这样又瞎又黑的老魔婆,男人自然弃你如遗,这也不用怨天尤人,谁要你老的快,丑的早。再说,你和他也不是什么三聘六礼,明媒正娶的夫妻,他喜欢爱谁,就爱谁,你老魔婆可管不着……”
  银发魔女站在小庙前面,气的银发根根直竖,厉声道:“住口!”
  秦映红道:“你为什么拍我说下去?一对本来就是野合的露水夫妻,女的人老珠黄,男的另结新欢,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怨得着谁来?”
  银发魔女本已恼怒已极,这些话无异火上加袖,一张桃花般的脸上,青中透杀,双手叉天,似欲飞身扑去,但却硬是忍了下来,仰天厉笑道:“老身本来打算废去你一身武功,挖出你一对眼睛,拔去你一头青丝,砍下你一双玉手,仍然放你回去。
  看看闻于天还会把你当作活宝看待?但老天注定你要在这小山岗上化骨扬灰,神形俱灭,才会使你狂吠乱叫触怒老身。”
  秦映红道:“只要你敢下来,我一样叫你化骨扬灰。”
  银发魔女尖笑道:“你那辆车中,暗藏着八种厉害暗器,还当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激怒了,我就会上当?告诉你,老身不用亲自动手,只要站在这里,就可看你一点一点的死。”
  她伸手朝四外指点了一下,又道:“而且老身可以再告诉你一声,你停身的小山岗,就在老身布置的‘化血大阵’中央,但老身这次对付你的‘化血大阵’用的‘化血神砂’,力道不强。因为老身要你慢慢的死,力道太强了,你会立时化成脓血,老身就法慢慢的欣赏了。”
  说到这里,口中尖喝道:“机娘,你要她们站出来,让她瞧瞧。”
  但听青衣婆子的声音接道:“婆子遵令。”
  一道人影,应声从小山岗北首的一棵大树上升起,双手执着一白一黑两面三角小旗,左右连展三展,喝道:“北斗七星,转七转就化骨消形。”
  她喝声才出,只听围着小山岗四周的一片树林中,同时升起七个一身黑衣的窈窕人影,齐齐应道:“转七转软化骨消形……”
  这七人娇声合唱,听来虽然妙曼悦耳,但也予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阴森之感!
  就在她们喝声出口,戴着鹿皮套的双手,已经朝身前革囊中伸去。
  也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声清越悠长的喊声:“小红……”
  那声音少说也在数里之外。
  七宝香车中,秦映红眼看随来的人,俱都骨化形消,自然识得厉害,坐困七宝香车之中,没敢下来。此时听到这声悠长的喊声,宛如救星天降,急急娇声道:“啊,天君……”
  天君,自然是飞天神魔闻于天到了!
  银发魔女身躯陡颤,切齿道:“闻于天,你来得正好。”
  这两句话的时间,小山岗上,已经多了一个青衫飘忽,长身玉立的中年文士,这人,不但貌相清雅,而耳气度雍容,飘然出俗!
  冰儿低声道:“这人大概是真的飞天神魔了。”
  杨继功仇人对面,份外眼红,切齿道:“兄弟和老贼不共戴天。”
  绝情仙子慌忙一把拉住他胳臂,低声道:“杨兄暂且忍耐……”
  飞天神魔飞落山岗,一双炯炯目光,朝四外迅疾一瞥,立即目光抬处,投注到银发魔女脸上。
  本原含着微笑的脸上,似乎微感吃惊,笑容一敛之后,接着又飞快的浮起了笑容,忽然惊喜的道:“燕娘,是你。”
  银发魔女冷哼道:“除了我,武林中还有谁敢和你姓闻的作对?”
  飞天神魔微微一笑,道:“燕娘,你还是这样火爆脾气,看你,在这三里方圆,全布了‘化骨丹’,这些童男童女,与你何仇,忍心下此毒手……”
  银发魔女突然呷呷尖笑道:“不错,柳飞燕二十年来,耿耿不忘的仇人,只有两个,如今全入网了。”
  说到得意,不由的仰天大笑。
  这笑声之中,竟似包含了二十年椎心沥血的积怨,都要在这声大笑中宣泄出来一般。
  因此笑得有如巫山啼猿,厉枭夜鸣,凌厉刺耳已极!
  飞天神魔神色一变,说道:“燕娘,你……”
  秦映红娇娆的道:“天君,你怎么了,和这瞎眼魔婆,有什么好絮话的?留着迟早是条祸根,还不如……”
  银发魔女笑声骤停,厉声道:“贱人,你真是不知死活。”说到这里,突然拍手道:“机娘,给我发令!”
  青衣婆子双手执着的两面小旗,倏然一合。
  这一合,但见按七星方位,悄立树颠的七个黑衣少女一声不作,双手同时扬起,打出七道七彩星芒,朝小山岗上飞撒过去。
  七道彩色星芒,细碎如沙,闪烁如星,灿烂夺目,宛如六条彩虹,横飞过去,到得小山岗上,立时四散开来,化作潇潇洒洒一片彩雨!
  飞天神魔闻于天见多识广,一眼看到七个黑衣少女打出七股彩砂,立时认出这是“化血神砂”,双目神光一闪,沉哼道:
  “燕娘,你好毒辣的手段……”喝声出口,一步跨到七宝香车前面,低喝一声:“小红,快走。”
  探手已把秦映红从车中接出,右手一挥,身化一道金光,快得如同闪电,在蒙蒙沙雨未落下之际,贴地低飞,一下掠出七道彩虹笼罩之下。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金光突然破空飞起,瞬息不见。
  银发魔女顿足道:“好个恶贼,居然被他逃走了。”
  青衣婆子凝声道:“姑娘也不用难过,咱们今天原是对付姓秦的妖女的,‘化血神砂’份量用的极轻,才会被他们逃脱。”
  银发魔女切齿道:“两次都白费心机了,你逃得过两次,看你逃得过三次!”一面吩咐道:“机娘,你要她们回来好了,这片树林里,还要你亲自去收拾一番。”
  青衣婆子应了声“是”,双手执着两面小旗,轻轻一挥,那七个黑衣少女,倏然飘身下树,一闪而没。
  青衣婆子也身形一沉,朝树下跃落。
  缤纷彩雨,随着烟消云散!
  一辆装璜华丽的七宝香车,也被这阵“化血神砂”,摧残得支离破碎,狼藉不堪,只剩下一副架子,两个木轮。
  杨继功目送飞天神魔远去,不禁脸现沮丧,口中喃喃说道:“这老贼已经练成了剑术中最上乘的身剑合一,就算和他拼命,凭我师兄妹三人,也难以是他对手的了。”
  绝情仙子深情款款的道: “你怎么不把我算上呢?”
  杨继功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管姑娘盛情,在下深为感激,只是在下师门血仇,对方武功,高不可测,管姑娘何苦……”
  绝情仙子幽幽的道:“我如果怕了飞天神魔,在白鹤峰上,早就置身事外,不敢招惹他了,你难道一点也不了解人家的心意?”
  他们说话之时,冰儿也走到谢少安身边,仰起头,低低问道:“谢大哥,闻于天带着秦映红,化作一道金光走了,这是什么武功?”
  谢少安道:“这叫身剑合一,以气驭剑。”
  冰儿偏着头道: “你会不会?”
  正说之时,银发魔女已经回入大殿,冷冷说道:“你们可在殿上坐歇,老身已要机娘去把树林里收拾于净,但你们仍须等太阳射过,才能通行。”
  她边说边走,朝后进行去。
  绝情仙子忽然叫道:“老婆婆请留步。”
  银发魔女脚下一停,问道:“什么事?”
  绝情仙子道:“我想请教你一件事,不知能否赐告?”
  白发魔女道:“那要看什么事了。”
  绝情仙子道:“你替杨兄、谢兄医治蛊毒,索取地符为酬,只不知那方玉佩,有何用处?”
  银发魔女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你们把玉佩作为治蛊报酬,如今已是老身之物,你还问它作甚?”
  绝情仙子道:“地符已经交给你了,自然是你的东西,只是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索取这方玉佩呢?”
  银发魔女冷冷的道:“那是我的事了!”转身朝里走去。
  杨继功道:“东西已经送给她了,不问也罢。”
  绝情仙子微微摇头道:“不,这中间一定另有文章。”
  谢少安忽然传音入密说道:“管仙子,银发魔女仍在殿后,窃听咱们说话呢!”
  绝情仙子心头微微一动,一面说道:“天快亮了,大家快坐下来,歇息一阵吧!”
  大家不再多说,各自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过不多一会儿,只听一阵脚步声,从殿后传来!
  杨继功、谢少安同时睁开眼来,但见天色已经大亮,晨曦斜斜照进大殿,青衣婆子施施然从殿后走出。
  杨继功口中低啊一声道:“日头已经这么高了。”
  青衣婆子道:“不错,四位可以下山了。”
  她掌中托着一颗白色蜡丸,走到绝情仙子面前,说道:“管仙子,这是敝主人要老婆子交给你的,回去之后,方可拆视。”
  绝情仙子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青衣婆子道:“这个老婆子就不知道了,敝主人要老婆子交给你管姑娘,老婆子就交给管姑娘,并未询问里面的东西。”
  绝情仙子淡淡一笑道:“好,那我就收了。”
  随手把蜡丸收入身边革囊之中。
  杨继功朝青衣婆子问道:“在下等人,要向贵上告辞,不知贵上醒了没有?”
  青衣婆子道:“不用了,敝主人此时正在运功,不到午时,不会醒来,四位只管请便。”
  这话已含有逐客之意,银发魔女显然不正再和四人见面。
  绝情仙子心中暗道:“她避不见面,分明是怕自己和她提起‘地符’之事了。”心念转动,一面含笑道:“贵主人既然不愿再和咱们见面,咱们就该走了。”
  杨继功、谢少安同时朝青衣婆于拱拱手道:“那就请老婆婆转达,在下等人告辞了。”
  冰儿道:“不知咱们下山,还要不要再蒙上眼睛?”
  青衣婆子道:“你们来时,林中布有埋伏,不经老身引路,可能误踩在‘化骨消形丹’上,此时早由老身收去,自然不碍事了。”
  绝情仙子道:“大概咱们走后,贵主人也要离开此地了。”
  青衣婆子望了她一眼,冷哂道:“管仙子果然心智过人一等,这里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敝主人确实就要离此而去了。”
  杨继功拱手道:“既是如此,咱们告辞了。”
  青衣婆子道:“四位好走,老身不送了。”
  杨继功等四人,走出小庙立即施展轻功,朝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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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一章 寿诞盛会
  赶回赵府,只见剥皮猴徐永燮负手站在阶前,似在等候什么人,一见四人回来,立即迎了上来,含笑拱手道:“杨大侠、谢大侠四位回来了,敝少主听说四位昨晚出去,一晚未归,心中甚是焦急,今日一早,就命兄弟在这里恭候……”
  杨继功未待他说完,连连拱手道:“兄弟和谢兄前些日子,误中奸人暗算,昨晚找一个人去的,倒叫赵兄挂怀,实在不好意思,徐总管辛苦了。”
  徐永燮道:“杨大侠四位请,兄弟这就去禀报公子。”
  绝情仙子道:“徐总管且慢惊动公子,咱们一晚未睡,想去休息一回,再向赵公子当面致谢。”
  徐永燮连连抬手说道:“四位只管请。”
  四人回转东院宾舍,金笛解元文必正、姜兆祥、李玫三人也正因他们一晚未归,等的暗暗焦急。
  李玫第一个飞奔过来,口中叫道:“谢大哥、大师兄。”
  文必正问道:“杨兄、谢兄身中蛊毒,已经治好了么?”
  杨继功点点头道:“治好了。”
  姜兆祥道:“大师兄怎么去了一晚,真叫人放心不下。”
  绝情仙子道:“大家进屋再说,昨晚一个晚上,说来可话长呢!”
  文必正道:“怎么,你们和人家动了手么?”
  绝情仙子道:“谁说动手了?”
  大家进入堂屋,李玫急着问道:“管大姐,你快说呢,那人究竟是谁?”
  绝情仙子当下就把昨晚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姜兆祥道:“会是银发魔女!她不是飞天老魔的妻子么?还生了一个儿子,就是陌上风柳如春。”
  杨继功道:“大概是闻于天移情别恋,这新欢就是姓秦的妖妇,才伤透了银发魔女的心。”
  李玫道:“一个是魔女,一个是苗女,都不是好东西。”
  冰儿道:“她总究替杨大哥、谢大哥医好了蛊毒。”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管大姐,银发魔女给你的一颗蜡丸,究是什么东西?现在可以取出来看了。”
  绝情仙子点头道:“不是冰妹提起,我差点忘了。”
  李玫道:“银发魔女给了你什么东西?”
  绝情仙子道:“一颗蜡丸,谁知道她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伸出革囊从中取了出来。
  金笛解元目光一注,伸手说道:“管仙子且慢。”
  绝情仙子横了他一眼,道:“做什么?”
  金笛解元道:“银发魔女昔年心狠手辣出名,她替杨、谢二兄治疗蛊毒,完全为了一块玉佩,在临行之时,要青衣婆子交给你这颗蜡丸,极可能没怀着什么好心。”
  他这番话,说的原也有理,绝情仙子闯荡江湖多年,自然也想得到,但这话从文必正口中说出,她就偏要和他相拗,披披嘴道:“在你文解元眼里,好像什么人都成了坏人。”
  金笛解元道:“魔教中人,一向被视作旁门左道,就是因为他们行为乖张,不可以人情衡量,尤其银发魔女……”
  绝情仙子不耐的摇了下头道:“好啦,这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金笛解元碰惯了她的钉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管仙子既然知道,那就不如把蜡丸交给兄弟来打开瞧瞧。”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文解元也是魔教中人。”
  金笛解元听的一怔,道:“兄弟怎会成了魔教中人?”
  绝情仙子道:“你不是魔教中人,不解魔法,为什么我不能打开来看,你可以打开来看?”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金笛解元原是一番好意,但她偏不领他的情,哼道:“我偏要看!”
  杨继功道:“管仙子,文兄说的不错……”
  话声未落,绝情仙子两个玉管似的纤指,轻轻一捏,已把蜡丸捏碎,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纸团。
  冰儿问道:“管大姐,这是什么?纸团?”
  绝情仙子投有回答,已把小纸团打了开来,她只看了一眼,不禁微微变色。
  冰儿、李玫两人都凑过头去,只见小纸条上,端端正正写着一个“中”字。
  李玫咦道:“只有一个中字,说是什么意思?”
  冰儿道:“不,纸角上还有一行小字:‘九十九天赶去武陵白壁湾寒犀潭仍可保命’,她要谁到武陵白壁湾寒犀潭去?”
  李玫道:“管大姐,给我瞧瞧。”
  绝情仙子道:“自然要我去了。”
  冰儿眨动一双清澈的大眼,奇道:“她为什么要你九十九天赶去呢?”
  金笛解元听得变色道:“银发魔女果然在你身上下了毒。”
  谢少安道:“这就奇了,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管姑娘身上下毒?”
  李玫拿着纸条,说道:“她写这‘中’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杨继功已从李玫手中,接过字条,抗吟道:“中,这好像是暗示什么……”
  绝情仙子斜睨了金笛解元一眼,说道:“解元公,你说说看?”
  这是故意难难他的。
  金笛解元如奉纶音,连连点头道:“兄弟就在想……唔,中……中……”他说了两个“中”字,突然抬目道:“中字是一个口字,中间加一直……”
  绝情仙子道:“这还用说。”
  金笛解元指划着天空,说道:“口中竖上一直,这……不错,管姑娘,你可曾和银发魔女说过什么话?”
  绝情仙子道:“说过的话太多了。”
  金笛解元道:“管仙子再想想,你有一句话,触了她的禁忌,她才要你三缄其口……唔,是了!她在你身上下的毒,要在第一百天,才会发作,只要你三缄其口,到了九十九天,赶到寒犀潭,仍可保命,就是可以给你解药了。”
  绝情仙子听的心中暗暗佩服,但依然冷哼道:“谁稀罕她的解药?”
  冰儿仰着脸道:“管姐姐,你究竟那一句话触犯了她的禁忌?”
  绝情仙子冷冷笑道:“这老魔婆做贼心虚,怕我追究地符。”
  “地符?”杨继功、谢少安同时听的一怔。
  绝情仙子道:“不错,她就问起她地符的用途,才起了猜忌之心。”
  杨继功道:“咱们已把地符给了她,只不过问她一句,就暗中下毒,实在太不讲理了。”
  谢少安道:“由此可见这方王佩,定然大有用处。”
  金笛解元道:“谢兄说的是,这方玉佩,只怕隐藏着某一秘密,银发魔女怕管仙子动疑,再追究下去,不然她下毒就下毒,何用再说出九十九天期限来?”
  绝情仙子道:“她说九十九天,那是因为她下的毒药要一百天才发作。”
  金笛解元道:“不,兄弟认为她在管他子身上,下了百日发作的毒药,是有作用的。”
  杨继功道:“文兄请说。”
  金笛解元道:“她要管仙子三缄其口,等过了九十九天,才可给你解药,极可能她得到玉佩之后,要去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据她估计,约需三个月时光,始能完成,因此她不希望管仙子在三个月之内,泄漏出去。只要你不泄漏,才可保住性命,若在三个月之内,泄漏了秘密,到时候就不给你解药。”
  绝情仙子冷哼道:“我偏要到处去说,地符落到银发魔女手里了。”
  杨继功道:“管仙子,这不是呕气的事,唉,这块玉佩,究竟有什么用途呢?”
  金笛解元道:“她以九十九天为期,这一点看来,这方玉佩,可能隐藏的秘密,必须三月才能完成,譬如玉佩上暗藏着某种上乘武功,或者是某种炼丹口诀。或者是某种宝藏……”
  冰儿忽然插口道:“是了,那玉佩上刻着一座山峰,莫要真是藏宝的地方?”
  绝情仙子突然心中一动,说道:“不错,地符,地图,哦,冰妹,你还记得那玉佩上刻的山势么?”
  冰儿点点头道:“我记得一些。”
  李玫道:“我也记得一些,来,咱们把它划出来。”
  绝情仙子道:“玫妹这办法不错,画出来之后,大家看了再慢慢修改。”
  金笛解元笑道:“你们画出来了,又怎知是什么地方?天下之大,不知名的山峰,何止万千,不身临其境,又如何找得着?”
  李玫道:“银发魔女找得到,我们自然也找得到。”
  冰儿眨着眼睛,说道:“我想银发魔女一定知道地方。”
  李玫道:“咱们不会暗中跟她下去?”
  杨继功笑道:“看来你们准备和银发魔女夺宝了?”
  绝情仙子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玉佩上刻的真要是藏宝的地图,她能去找,我们自然也能去找了。”
  李玫道:“是啊,我们送她的只是玉佩,可不是藏宝。”
  三位姑娘居然一口咬定了那是藏宝,宝藏自然是人人想要的东西,难怪姑娘们都不肯放过。
  ※※  ※※  ※※
  这天,已是好好先生赵槐林七十晋五华诞的日子。
  才不过辰、已之交,赵府门前,就已车水马龙,贺客盈门。
  这原是一年一度的小生日,往年只有赣州附近的武林人物,和赵府的知交亲朋,才赶来祝贺,热闹热闹。
  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无肠公子赵复初替他老父作寿,发了帖子。江湖各大门派,三出五岳的英雄,都接到了请帖。
  好好先生武林忠厚长者,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当然不会有人说他存心打秋风。
  早在十天以前,送礼和赶来祝寿的人,已经络绎不绝。
  赣州城所有的客店、酒楼,也全由赵府包了下来,接待各方的宾客。
  大门外,张灯结彩,搭起了巍峨彩楼。从大门、二门,到大天井,石阶上,一路都是佩挂红绸的接待人员,逢人打拱作揖,笑脸相迎。
  大厅上,正中间挂的是一幅南极仙翁像,两旁挂着一付红底黑字的寿联,署名的竟有七人之多。
  那就是杨继功、谢少安几个人合送的那一付,连少林寺方丈普济大师和赣州知府送的寿联、都挂到了下首。
  杨继功虽然只是白鹤门的一个门人,但他是三十年来,第一个击败飞天神魔闻于天的人。
  江湖上近些日子,早把杨继功捧上了三十三天,无怪少林方丈和知府大人的寿联,都要移到下首来了。
  寿星好好先生赵槐林身材高大,面团团像个富家翁,只是双足不良于行,坐在寿案右侧一张披锦交椅上,嘻开着嘴,逢人总要说上一句:“不敢当。”
  无肠公子赵复初生得又矮又胖,和他老子站在一起,只到他老子肩膀下面。
  今天他是正主,在人丛中转来转去,裂开两片厚嘴唇,到处跟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打拱作揖,打着招呼。
  杨继功、谢少安等六人,今天也打扮整齐,三位姑娘更是刻意修饰了一番,才到大厅上来的。
  四个男的,个个似玉树临风,三位姑娘,个个像仙女下凡。
  她们才走到二门,就被许多贺客发现,大家只觉眼睛一亮,所有的目光,不觉全都朝他们投来。
  当然也有许多人从他们身边挂着的金笛、玉箫上,认出了金笛解元和玉箫仙子,只不知其余几人是谁?
  正当此时,只见总管陈康和在人丛中看到了杨继功一行人,他本来和一个祝寿的老镖头寒喧。忽然间,朝那老镖头拱拱手,三脚两步赶了过来,连连抱拳道:“杨大侠、谢大侠几位请到花厅坐。”
  杨继劝道:“陈总管不用客气,在下兄弟先得进去拜寿。”
  恶狗陈康和连连应“是”,摆拢大袖,夹着尾巴走在前面,陪笑道:“兄弟给诸位带路。”
  跨进二门,就遇上剥皮猴徐永燮。
  他见陈康和领着杨继功等人朝里行来,生怕功劳让人抢走一般,立即趋了上来,满脸堆笑,躬身说道:“杨大侠、谢大侠,诸位请。”
  随着“请”字,和陈康和一左一右,在前开路。
  这时从二门到大厅,到处都挤满了拜寿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这几个年轻男女,究竟是何来历?居然由赵府一猴一狗两位总管陪同领路。
  光是这份气势,就把眼前所有祝寿的贺客,全都盖了下去。
  杨继功、谢少安等人,刚到阶前。
  无肠公子赶复初已经滚动着又矮又肥的身子,迎了上去,含笑道:“杨……杨兄,谢……谢兄劳驾,真……真不敢当,诸诸位请……请到花……花厅奉茶。”
  杨继功拱手道:“兄弟是给寿翁叩头来的,礼不可废。”
  赵复初咧着厚嘴唇,傻傻的笑道:“这……家父如何敢……敢当?”
  口中说着,一面侧身肃客,陪同七人,朝厅上走去。
  绝情仙子心中暗道:“好好先生赵槐林已经躺在棺材里,不知是什么人假扮他老子?周旋于贺客之间,难道不怕露出马脚来么?”
  心中想着,已随同大家走了上去。
  只见寿案右首一张绣披紫檀椅上,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秃头老者,生得丰颊重颊,白发白眉,看去一脸福相,只是有些痴肥,行动显得滞钝。
  赵复初已走了上去,在赵槐林身边说道:“爹,杨……杨大侠,谢……大侠几位,替……替您老人家祝寿来了,杨……杨大侠是三十年来,第……第一个击败飞……飞天神魔闻……闻于天的青年高……高手,是……武林中人……人人敬……敬仰的大……大侠。”
  杨继功、谢少安等人一齐朝上拱手长揖,同声道:“晚辈特来给老前辈拜寿。”
  好好先生赵槐林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含笑道:“不敢当,诸位这样远道而来,老朽实在当不起。”
  赵复初接着一一替众人引见。
  好好先生连连点头道:“诸位原谅,老朽行动不便,失礼的很,复初,你陪他们到花厅待茶。”
  杨继功、谢少安等人,听绝情仙子说过,她在假山地室中,看到过好好先生赵槐林的灵柩。可见赵槐林早已身故,眼前此人,自然有人假冒顶替,只是怎么也看不出他的破绽来。
  尤其是无肠公子赵复初,老子已经死了,还要广发请帖,替老子做寿,究竟目的何在?实在令人费解。
  赵复初听了老父吩咐,恭声应“是”,转身朝杨、谢几人抬手说道:“杨……扬大侠、谢……谢大侠,请到花……花厅休……休息。”
  杨继功伸手一拦,说道:“赵兄今天很忙,还是留在这里接待贺客,不用客气,咱们自己去好了。”
  赵复初道:“这……这个如……如何使得?”
  谢少安道:“杨兄说得不错,赵兄不用客气了。”
  恶狗陈康和陪笑道:“公子,杨大侠、谢大侠既然这么说了,你就留在这里招呼,他们几位由属下和徐兄陪去也是一样。”
  徐水燮忙道:“是,是,丐帮姜帮主就侠来了,公子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无肠公子赵复初点头道:“也……也好,那就由……由你你们代……代我陪……陪杨大侠几位去吧。”
  一猴一狗连声应“是”,陪同杨继功等人,退出大厅,一路朝东厅来。
  穿行长廊,进入轩敞的东花厅。外面尽管车马熙攘,贺客盈门,但这东花厅还是香气袭人,保持着十分清静。
  花厅窗明几净,布置幽雅,这时只有五六个人坐在那里说话。
  不用说,这是接待贵宾的地方了。
  一猴一狗领着七人跨进花厅,立时引起了厅中诸人的注意,所有目光,全都朝几人投来。
  这也难怪,这是赵府接待贵宾的地方,前面成千贺客,也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被延到东花厅来的。
  这几个年轻男女,大概是哪一门派的门人弟子,可能是找师父来的了。
  就在他们纷纷猜想之际,只听陈康和一脸谄笑,抬手肃客道:“杨大侠、谢大侠诸位请坐。”一面朝在坐之人,拱拱手陪笑道:“兄弟给诸位引见几位贵宾。”
  说到这里,指指杨继功,说道:“这位就是三十年来,第一个击败飞天神魔的白鹤门人称青鹤的杨继功杨大侠。”
  “三十年来第一个击败飞天神魔”,这几个字,果然极具力量,屋中坐着的几人,纷纷站起,向杨继功作出颔首欢迎之状。
  恶狗陈康和接着又替谢少安、金笛解元、姜兆祥、绝情仙子、冰儿、李玫等人,一一介绍。然后指着上首一个满脸红光,腰挂一柄长剑的道装老人说道:“这位是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高老爷子。”
  中等身材、貌相斯文的中年文士,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
  花白头发、一身青衣,面情冷峻的带发者尼是峨嵋青衣庵无缘师太。
  面目黧黑、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的伟岸老者,是长江帮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
  瘦高身材、脸色白中透青的中年汉子,是三元会会主青煞霍长泰。
  秃顶、花白胡子蓝褂老者,是金陵五福镖局局主太极手任子春。
  说起这位老爷子,他还是武当掌教云扬子的师弟。
  有武当派这样一个领袖武林的大门派做靠山,五福镖局的镖,只要插上一面鹅黄色中间缀着五福标记的镖旗,就可通行四海,黑道上没有人敢瞧上一眼。试想江湖上有谁愿意自找麻烦,开罪声势顶盛的武当派?    
  有人说笑话,这位太极手任子春任老爷子,镖局开了几十年,只怕连什么叫做占山立寨的响马,都没见识过。
  这当然是讽刺他只不过仗着武当这块金字招牌混世,但也说明了他一生从没耽过风险,因此也有人称他“福老”。
  杨继功、谢少安等人,连连拱手作揖,连说“久仰”。
  徐永燮陪笑道:“杨大侠诸位请坐,兄弟和陈兄恕不奉陪了。”
  杨继功慌忙还礼道:“二位总管只管请便。”
  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连连躬身,相偕退下。
  早有两名青衣使女,替七人端上香茗。
  青煞霍长泰朝杨继功拱拱手道:“兄弟久闻杨大侠英名,今日真幸会。”
  杨继功还未开口,绝情仙子抢着说道:“杨兄,这位就是三元会的大当家,上次搜索鹤寿山庄的,是二当家阴世秀才沈独木,和他们总管笔帖式史秉贤,杨兄大概没有忘记吧?”
  杨继功想起那晚师父尸体被三元会挖起,心头顿觉愤怒已极,沉哼一声道:“在下自然并未忘记。”
  青煞霍长泰白中透青的脸上,突然一红,抱拳道:“兄弟就是为了此事,要向杨大侠致歉。”
  绝情仙子冷冷说道:“大当家何须太谦,江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当时杨兄新遭大故,心力交瘁,贵会趁火打劫,若非我及时赶到,杨兄一条命,差点就丧在二当家手下了。”
  霍长泰脸上更红,眼中隐射煞气,勉强笑道:“兄弟久闻仙子手下厉害,今天才知道仙子嘴上,更不饶人,兄弟就因为当时并不知情,二弟回来之后,兄弟着实责骂了他一顿。因此今天一见杨大侠,就当面谢罪,正以表示兄弟内心一点歉意,经管仙子方才这般一说,好像兄弟成了罪魁祸首,罪不容诛。”
  铁掌水上飘于显道:“杨大侠、霍兄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也许是手下开罪贵庄,霍兄事后方知,也是可能之事,冲着霍兄当面向杨大侠请罪,杨大侠也就算了。”
  杨继功抱拳道:“于帮主说的极是,霍会主既然事前并不知道,在下冲着霍会主一句话,这场过节,就此揭开,只是一点,在下要向霍会主请教,不知霍会主可肯赐告?”
  霍长泰脸色稍霁,说道:“杨大侠要问什么?”
  杨继功道:“贵会二当家,夜入鹤寿山庄,不知究是有何图谋?”
  霍长泰微微皱了下眉道:“不瞒杨大侠说,二弟和晋陕双义的云中雁陆子长有些过节,他是追踪陆子长到贵庄的,不想当时贵庄已经遭遇大故,说起来这原是一场误会。”
  杨继功心中暗想:“只不知晋陕双义,何以要把金凤钩送到鹤寿山庄?引起白鹤门这场浩劫。”一面朝霍长泰拱手道:“多谢霍会主赐告。”
  冰儿悄悄走到绝情仙子身边,说道:“管姐姐,那老尼姑不就是峨嵋青衣庵的无缘师太么?咱们受人之托,那东西,这时候交给她不好么?”
  绝情仙子低笑道:“瞧你,真是急性子。”
  冰儿道:“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咯!”
  绝情仙子笑道:“好吧,我这就送过去。”站起身,款步走到无缘师太坐位几旁,一张空椅上坐下,招呼道:“老师太。”
  无缘师太脸长如驴,冷冷的看了绝情仙子一眼,傲不为礼,只是冷声道:“老尼不喜多言,你有什么事?”
  绝情仙子听得心头有气,暗道:“老尼姑好像吃了生米饭,这臭架子搭给谁看?”心念转动,笑容随着敛去,冷笑道:“就算峨嵋派门大势大,管弄玉无求于人,还用不着奉承什么人,若非受人之托,你请我,我还不来呢!” 
  无缘师太是峨嵋别支青衣庵的当家,生性冷僻,连峨嵋派掌门人都对她要礼让三分,是江湖上出名难缠的人物。
  绝情仙子这一出言顶撞,老师太马脸一沉,双睛精光暴射,似要发作,但却竭力忍了下去,冷冷问道:“什么人托你找老尼来的?”
  绝情仙子管弄玉若是脾气温和,江湖上也不会叫她绝情仙子了。她连正眼也没看无缘师太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血书,朝无缘师太和她中间的茶几上一放,冷声道:“什么人托我的,你自己去看吧!”
  站起身就走。
  冰儿迎着她,披披嘴道:“这老尼好坏!”
  绝情仙子道:“早知她是这样一个怪物,咱们也用不着多管闲事,淘闲气了……”
  话声未落,那无缘师太看了血书,脸色大变,倏地站起,一步掠了过来,沉喝道:“管姑娘,翠玲怎么了?”
  她神色激厉,白发飞飘,模样好不怕人。
  绝情仙子冷冷的道:“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还来问我作甚?”
  无缘师大双手十指如钩,当胸作势,厉声道:“今天你不给我说说清楚,老尼就劈了你!”
  冰儿道:“你这老尼姑讲不讲理?”
  随着话声,右手朝外拂去。
  她这一挥手,原无伤人之意,怎奈她练的“紫气神功”,乃是玄门上乘心法的“先天真气”。所谓先天真气,就无须运功行劲,举手投足,内力自然会应掌而生。
  无缘师大做梦也想不到、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会练成先天真气,就在对方话声方落,陡觉一股极大潜力,朝身前涌来!自己在这股无形潜力之下,几乎毫无抗拒之力,心头大吃一惊,只得功凝全身,向后跃退。她纵然见机的快,还是被当堂震退两步之多。
  谢少安眼看冰儿拂出右手,急忙喝道:“冰妹不可饬人。”
  但他喝的已迟,无缘师大已经震退了两步,一时怔立当场,目注冰儿,脸色气得蜡黄,沉哼道:“小姑娘身手果然不凡。”
  冰儿粉脸一红,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说来一派天真纯洁,毫无半点虚假。
  谢少安慌忙拱手道:“老师太息怒,在下妹子从未在江湖行走,不谙礼数,开罪老师太之处,在下这里替老师太赔礼。”
  说完,拱手作了个长揖。
  无缘师太先前对这几个年轻人,并不十分注意,此时这一打量,发觉这说话的年轻人,精华内敛,气宇轩朗,分明一身所学,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暗惊异:“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批年轻高手?唉!看来自己当真老了。”
  她纵然生性冷僻,但总究见多识广,光是眼前这小姑娘,内功修为,已在自己之上。人家既然赔话,若是再不见风落蓬,自己一世英名,就得毁于一旦,她沉着寒铁似的脸色,总算稍霁,颔首道:“相公是知书达理之人,老尼一大把年纪,岂会和令妹一般见识,老尼只是一时心急小徒安危,想问问管姑娘而已!”  
  绝情仙子还未答话,突听前厅有人洪声笑道:“有些什么人,已经来了?”
  声若洪钟,说到最后一字,花厅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
  这人生得浓眉大眼,须发如乾,看去约未六十来岁,身穿一件短仅及膝的黄衫,脚穿一双草履,大步走了进来。
  太极手任子春首先站起身来,笑道:“剑髯帮主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名闻南北的丐帮帮主姜剑髯。
  恶狗陈康和跟在他身后,陪笑道:“姜帮主请。”
  姜剑髯头也没回,说道:“陈总管请到外面招呼去吧,这里都是兄弟的熟人,不用招呼了。”
  陈康和连声应是,果然退了出去。
  这时厅上众人,全已站了起来。
  八卦掌门高德辉打了个稽首道:“姜帮主久违了。”
  姜剑髯目光流动,呵呵笑道:“高兄、段兄都在这里,连老师太莲驾也到了赣州,这么看来,兄弟倒真是来得巧,无怪好好先生说东花厅都是兄弟的熟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朝铁掌水上飘于显和青煞霍长泰两人拱手为礼,笑道:“于兄、霍兄两位,兄弟差不多有数年不见了。”
  说话之时,已经走到太极手任子春面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他胳臂,大笑道:“子春兄,兄弟正要找你,云中子道兄月前仙逝,据说身患急症,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任子春被问的不觉迟疑了一下,才道:“三师兄仙逝,虽然有些突然,但确是急症身故,并无意外。”姜剑髯嘿然道:“外面谣传可多得很。”
  他因杨继功等七人,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也只当是眼前几个老朋友的门人弟子,因此只顾说话,并未和他们打招呼。
  八卦掌门高德辉怕又引起误会,轻咳一声道:“姜帮主,这里还有几位青年大侠,兄弟替你引见引见。”
  太极手任子春接着歉然道:“杨大侠诸位幸勿介意,兄弟只顾和姜帮主说话,忘了替诸位引见了。”
  姜剑髯巨目一抡,望望几人,拱手道:“这几位是……”
  高德辉忙把杨继功、谢少安等人,一一替姜剑髯引介。
  姜剑髯目中冷芒飞闪,呵呵大笑道:“兄弟和李庄主昔年有过数面之雅,杨大侠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但近日江湖上,对杨大挟在白鹤峰剑败闻于天之事,不但轰动大江南北,兄弟也闻名已久,真是幸会的很。”
  杨继功道:“姜帮主过誉,在下愧不敢当,其实白鹤峰遇上的闻于天,可能是他门下弟子,并非闻于天本人。”
  姜剑髯诧异的道:“杨大侠此话怎说,来,来,大家坐下来说。”
  大家依次落坐,杨继功就把小师妹被秦映红所掳,自己等人在江边遇上四个飞天神魔化身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这些话,在座之人,在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一时相顾愕然!
  太极手任子春连连点头道:“杨大侠说的不错,闻于天一定调教了不少门人,作为他的化身,唉,听杨大侠这么一说,他这些化身,武功全已得了闻于天的真传,茫茫江湖,平添许多魔影,实在是不堪设想之事。”
  在他们说话之时,绝情仙子也把那天晚上所见,详细告诉了无缘师太。
  直听得无缘师大怒火难遏,依她脾气,立时要去找赵复初算账,还是绝情仙子把她劝住,有什么话,不妨等寿筵上当众先问问他老子再说。
  只听姜剑髯洪声道:“诸位老哥可知好好先生此次把咱们下帖邀约前来,究竟有什么事么?”
  祝寿既然不是为了打秋风,自然另有目的,但大家谁也不知道寿翁有什么事?
  而且知道好好先生已经静静的躺在假山地室,眼前的寿翁已经不是好好先生的,也只有杨继功等七人。此事关系重大,他们自然没有说出来。
  不多一会,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两人相继走入,朝厅上众人连连打拱,齐声说道:“诸位贵宾,前厅寿筵已开,老庄主恭请诸位入席了。”
  姜剑髯站起身道:“走,咱们喝寿酒去,好好先生有什么事,寿筵上,总该宣布了吧?”
  ※※  ※※  ※※
  厅上筵开数十席,到处都是闹烘烘的人头。
  大天井中,临时搭盖的戏台,挂灯结彩,头场已经开锣,两道走廊中,都已挤满了人。
  任何场合,越是乱烘烘的,就越显得热闹。
  一猴一狗陪同丐帮帮主姜剑髯、杨继功等人,才跨出东首腰门。
  无肠公子赵复初已经疾趋过来,连连拱手道:“诸……诸位前辈,家……家父已……已经在厅……厅上恭候,快……快请入……入席了。”
  姜剑髯道:“赵世兄请。”
  赵复初滚动矮胖身躯,抢在前面,替众人开路,一行人挤在人群中行走,进入大厅,才算宽敞了些。
  此时贺客们全已入席,每一桌上,都已坐满了人。
  这些人能坐在赵府大厅酒席上,自然是三山五岳的英雄,黑白两道的知名之士。
  因此谈笑之声,也特别洪亮,几十桌,比平常几百桌,还要热闹,每当他们大笑之时,真有声动屋瓦之势。
  大厅上首,一排四席,虽然早已摆好了杯筷碗碟,但还空着,没人敢坐上去,不用说,那自然是特地留着的贵宾席了。
  杨继功、谢少安随着大家走进大厅,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嗨”了一声,道:“谢老弟,你也来了,哈哈,文解元、管姑娘,久违久违!”
  谢少安急忙回头看去,那人已经站了起来,正是琵琶仙,不觉喜道:“老人家也来了。”
  琵琶仙笑了笑道:“老朽是路过赣州,被他们迎宾的人硬请了来的。”
  绝情仙子娇笑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样子,我们正想找你呢!”
  琵琶仙道:“老朽老了,姑娘却出落得更标致了。”
  李玫挤上了一步道:“老人家,您好。”
  琵琶仙含笑道:“姑娘好,你不是到庐山去了,怎么也来了这里?”
  李玫道:“说来话长呢,老人家,咱们一起到上厅去。”
  琵琶仙道:“几位和赵府……”
  金笛解元笑道:“不请自来,已经当上了贵宾,走,咱们一面喝酒,一面聊去。”
  恶狗陈康和慌忙躬着腰,陪着笑道:“这位老人家,既是诸位贵宾的朋友,自然请上座了。”
  金笛解元笑道:“陈总管大概投见过吧?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琵琶仙。”
  陈康和一听这糟老头竟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琵琶仙,一张死灰脸不由的一呆,慌忙一拱到地,谄笑道:“久闻你老盛名,兄弟招待不周,不知你老侠驾光临……”
  琵琶仙看他一副小人摸样,不觉注目问道:“这位是……”
  陈康和没待金笛解元介绍,耸肩弓腰,馅笑:“兄弟陈康和,江湖朋友给兄弟起了个外号,叫做恶狗,嘻嘻,兄弟忝为赵府总管,负责接待宾客。”
  琵琶仙一生嫉恶如仇,恶狗陈康和这付吹拍奉迎的丑态,他如何看的惯?只是冷冷的道:“原来是陈总管。”
  这几句话中,姜剑髯等人已经走了上去。
  陈康和心头一急,慌忙躬腰肃客,道:“杨大侠、谢大侠,快请上去了。”
  寿星好好先生因双足不良于行,还是坐在寿案右侧,这时正有两个人,坐着和他说话。
  这两人,一个正是小庙中见过的西崆峒掌教七煞剑神庄梦道,矮胖身躯,穿一件织锦道袍。他那本来就生得稀稀疏疏的花白长须,一眼就可看出,还有几茎被火烧焦的痕迹!
  显见前晚他踏着林梢逃走,那魔火果然厉害。
  另一个是身穿古铜长衫的瘦小精干老者,这人绝情仙子和冰儿曾在东花园见过。当时他自称赵府护院,正是七煞剑神的两个师侄,龟蛇二将中的洞里赤练贺锦舫。
  好好先生看到他“儿子”赵复初引着众人走来,含着一脸笑容,连连拱手道:“诸位老哥,可以入席了,兄弟先替大家引见,这位是犬子复初的业师崆峒掌教庄梦道庄道兄。”
  原来无肠公子果然是西崆峒门下。
  丐帮帮主姜剑髯呵呵笑道:“赵兄不用介绍,咱们全都认识。”
  赵槐林目光一动,望望杨继功、谢少安几人,笑道:“庄道兄、姜帮主诸位,都是成名几十年的人了,自然全都熟悉,这里还有几位青年侠士,兄弟要和庄道兄特别引见……”
  庄梦道看了杨继功等人一眼,尖声笑道:“这两位老弟,兄弟见是见过,只是不曾请教尊姓大名。”
  他虽是一派之主,为人倒挺和气。
  赵槐林含笑道:“这位就是最近轰动江湖,在白鹤峰削断飞天神魔金剑的杨继功杨大侠,这位是天山葛老的高足谢少安谢大侠……”
  七煞剑神呵呵尖笑道:“英雄出少年,两位老弟仪表出众,果然不同凡俗,兄弟幸会了。”目光一凝,忽然问道:“兄弟前晚在小庙之中,看到两位正在跌坐运功,是否中了魔女暗算?”
  绝情仙子突然心中一动,在旁插口道:“庄掌门人说对了,银发魔女柳飞燕觊觎杨兄一方叫地符的玉佩,借疗治蛊毒为名,要杨兄交出地符。”
  她要把银发魔女得到地符的消息,向武林广为宣布,这自然是最好的机会了。
  “地符!”姜剑髯、于显、霍长泰等一干人全都耸然动容!
  七煞剑神更是目中寒芒连闪,急急问道:“只不知杨老弟是否把地符给了老魔婆?”
  绝情仙子看了他们几眼,心中已是有数,只要看他们闻符变色,这方地符,隐然是一件宝物无疑!她格的一声轻笑道:“杨兄、谢兄身中蛊毒,不给她,她肯治疗么?”
  七煞剑神嘿然笑道:“这老魔婆果然贪得无厌!”
  赵槐林道:“庄道兄,大家请入席了,有话坐下再谈不迟。”
  无缘师太看到赵复初蠢得像猪的长相,心头早已暗暗切齿,此时不觉沉声叫道:“赵公子。”
  赵复初慌忙恭身道:“老……老师太有……有何吩咐?”
  无缘师太道:“老尼听说小徒姚翠玲前些日子,路过赣州,也在府上作客,不知可有此事?”
  赵复初听的一怔,连忙点头道:“是……是……老师太不……不说,晚……晚辈差……差点……忘了,姚……姚姑娘是……是四天前到……到赣州来……来的,但……但这里的客……客店,都……都被寒……寒家包……包了,姚……姚姑娘她……她找不到宿……宿头,正……正好给陈……陈总管遇上,听……听说她……她是峨……峨嵋门下,就……就请到寒……寒家来了。”
  他口吃的厉害,教人听来零零碎碎,好不难懂。
  好好先生赵槐林不知缺了什么德,才会有这样一个宝贝儿子,貌蠢如猪,野心却居然不小。
  无缘师太拉长马脸,冷冷说道:“小徒人呢?”
  赵复初陪笑道:“姚……姚姑娘就……就在西……花厅女……女宾席,老……老师太请……请坐,晚辈马……马上着……着人去请。”
  人已死了,你还到哪里去请?
  无缘师太沉哼了一声,心想:“我不怕你逃走,倒要看看你如何向我交待?”
  赵复初已经滚动着身子,急急走了几步,举手朝剥皮猴徐永燮一招,低低吩咐了几句。
  徐永燮连连点头,躬身领命而去。
  赵槐林颤巍巍的站起,已在肃客入座:“庄道兄,你是小犬的业师,这上首一席,该你坐了。”
  七煞剑神庄梦道连连摇手,尖声笑道:“赵老哥这就说错了,姜帮主天下第一大帮,声威远震,这首席该由剑髯兄来坐才是。”
  姜剑髯洪笑道:“庄老哥夸奖了,当着诸位道兄,兄弟怎敢僭越?何况还有这位杨大侠,是三十年来第一个击败飞天神魔的年轻高手,今日寿筵,理该请杨大侠上座才对。”
  “三十年来,第一个击败飞天神魔的年轻高手”,这句话,厅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这些三岳五岳人物,最近虽听江湖传言,但都没见过青鹤杨继功其人,此时经姜剑髯一说,不由纷纷鼓起掌来。
  这也难怪,飞天神魔三十年来,几乎成了武林中的煞星,黑白两道人人谈虎色变。
  如今白鹤门出了一个杨继功,居然把大家连“魔”字都不敢提的飞天神魔击败了,自是大快人心的事。
  杨继功连连拱手道:“姜帮主谬誉之词,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赵槐林道:“杨大侠不用客气了,大家都在为你鼓掌,这上首一席,电你杨大侠坐,该是大家的公意了。”
  杨继功道:“前辈言重,这个在下无论如何不敢当得……”
  就在此时,但见从石阶上,昂然走进一个伟岸汉子。
  这人身穿一件短仅及膝的黄衫,双袖宽大,背后斜背一柄阔剑,生得广额浓眉,颏下一把连鬓苍髯,长约三寸。他也不向众人为礼,昂首阔步,一直走到上首一席,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人突如其来,看得大家全都不觉一怔。
  太极手任子春悄悄问道:“槐林兄,这人是谁?”
  赵槐林瞠目道:“兄弟不识此人,复初,你过去问问她。”
  赵复初恭身领命,走上前去,拱拱手,陪笑道:“朋……朋友高……高姓大名,还……还未请教?”
  苍髯汉子瞠目一瞪,精光熠熠逼人,朝赵复初打量了一眼,豁然笑道:“你就是仗着你老子区区一点财势,好色如命,作恶多端的无肠公子赵复初么?哈哈,我还当你是怎样一个自命风流的花花公子,原来只是一个其貌不扬,语言可憎的浑小子……”    
  赵复初一张苦瓜脸,被他说的一红,口吃更紧,伸手一指,怒声道:“你……你你……”
  苍髯汉子大袖一挥,道:“你给我滚出去,叫你老子来,我有话问他。”
  赵复初艺出七煞剑神门下,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那汉子漫不经意的一挥,赵复初陡觉一般无形的潜力,当胸推来,身不由己的往后连退了三步。
  还是六合门的段斗枢在后轻轻一托,才算站住了身子。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步跨上,朝苍髯汉子沉笑道:“朋友也不睁开眼睛瞧瞧,这里都是武林中执掌一门的高人,哪有你撒野放肆的份儿,还不给我滚出去?”
  他口中说着“出去”,右手五指箕张,掌心暗藏“青煞印”,向苍髯汉子肩头抓落。
  苍髯汉子微哂道:“如今江湖上执掌一门的,都是趋炎附势之辈,酒囊饭袋而已!”
  要知洞里赤练贺锦舫,虽是七煞剑神的师侄,和赵复初算来是同门师兄弟,实则年纪高过赵复初甚多,和千面鬼客茅组庵,号称龟蛇二将,在西崆峒一派之中,算得第二高手。
  “青煞印”乃是西崆峒最厉害的一种掌力,和密宗的“大手印”相似,击中人身,伤及内腑,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他们独门秘练的伤药,神仙难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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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二章 武林结盟
  哪知就在他五指钩曲,朝苍髯汉子肩头抓落之际,突觉对方肩头一滑,竟然未能抓实!心中方自一楞,急待吐掌,不知怎的,自己暗蓄手心的掌力,似被一股无形真气封住,一点也使不出来!
  苍髯汉子双目朝他一注,嘿然道:“你暗施杀手,为人奸诈,饶称不得。”
  坐着的人,身子朝右转了过来,左手一拳,“砰”的一声,击在贺锦航下颏之上。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个瘦小的身躯,应拳而起,凌空飞出去三丈开外,蓬的一声,跌落邻近一张八仙桌上。
  把围坐的八个人,惊得纷纷闪避不迭!幸差这时还未上菜,不然,大家都会被菜肴汤汁溅得一脸一身呢!
  这下,等于是砸了西崆峒的台。
  七煞剑神双眉微耸,两道跟神,陡射精光,尖笑一声道:“朋友把天下武林,都看成了酒囊饭袋,口气似乎不小,老夫倒要瞧瞧不是酒囊饭袋调教出来的人,究竟又有多大能耐?”
  当然苍髯汉子这句江湖上执掌一门的都是酒囊饭袋,差不多把站在上首,本来互相让坐的几位“贵宾”,全都激怒了。
  即使七熬剑神不发作,其他的几位,也会有人发作。
  但就在七煞剑神庄梦道话声未落,好好先生双手连摇,说道:“庄道兄息怒,诸位老哥务请多多包涵,这位朋友,既说有
  话要问兄弟,还是让兄弟和他谈谈。”
  今天是好好先生的寿辰,大家碍着好好先生,自然不愿多事。
  赵槐林话声一落,立即朝苍髯汉子拱拱手道:“朋友是专程找老朽来的,不知有何教言?”
  苍髯汉子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名满大江南北的好好先生?”
  赵槐林堆起一脸笑容,连连点头道:“老朽正是赵槐林。”
  苍髯汉子忽然仰首向天,纵声大笑。
  赵槐林身躯高大,但双脚却发了“大脚疯”,不良于行,站在那里,巍巍颤颤的望着苍髯汉子,问道:“朋友因何发笑?”
  苍髯汉子笑声一歇,冷声道:“在下想不到名满大江南北的好好先生,原来只是一个昏庸老朽之人,这就难怪养子不教,姑息成奸,仗着你老子一点名势,横行不法,鱼肉善良。最令人发指的是好色如命,只要稍有姿色,就难逃魔掌,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妇女,遭他蹂躏,屈死的含冤莫白,滔天淫罪,莫此为甚,你做老子的到底知不知道?”
  这一段话,说的义正词严,把生来就显得无能的赵槐林,和好色如命的赵复初父子,骂的狗血喷头。
  贺客盈门,这原是大煞风景之事。
  尤其像丐帮帮主姜剑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等人,平日都以名门正派自居,听了苍髯汉子这番话,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
  老实说,无肠公子赵复初所做所为,他们自然亦有耳闻,只是碍着好好先生颜色,谁都不肯多说。
  这也是咱们几千年传下来的积习难返,人情大过法律。
  试看自古以来,多少达官贵人的子弟,就是作恶多端,只要老子有“面子”,谁敢得罪得起?
  好好先生果然涵养好,苍髯汉子这般指着他鼻尖辱骂,他依然面不改色,堆着一脸笑道:“朋友能在老朽贱辰,当着老朽这许多至友亲朋,指责老朽,使老朽活了七十五岁,能知七十四年之非,实在使老朽感激得很。”  
  他话到此处,口气微顿,接道:“老朽昏愚,但决不是护犊之人,朋友指责犬子好色如命,淫恶滔天,老朽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万恶淫为首。朋友说的,定有所据,老朽想请你举例一二,看看有无其事?也好向在座的亲朋好友,作个交待。”
  苍髯汉子嘿然笑道:“去年秋天,有一个卖卜的老人,带着一个年未及笄的女儿,投寄逆旅,被令郎看到,惊为天人,要人拿着三百两银子,硬把那女子抢来,未知有没有这件事?”
  赵槐林一手摸着白花胡子,微微一笑道:“朋友说的卖卜老人,可是叫张在田么?”
  苍髯汉子道:“不错,他叫张在田,外号张铁口。”
  赵槐林笑道:“这件事,老朽知道。”
  苍髯汉子哼道:“你既然知道,如何还……”
  赵槐林没待他说完,连连拱手道:“朋友也许听信了一面之词,其中有着误会……”
  苍髯汉子也是个急性子,没待赵槐林说完,反问道:“在下有什么误会?难道张在田的女儿,不是你儿子强抢来的么?”
  赵槐林道:“朋友说的如果是别的事情,犬子不肖,也许瞒着老朽胡作非为,但朋友说的张在田的女儿,老朽不但知道这件事,而且和朋友说的,完全不是这码事。”
  苍髯汉子道:“你倒说说看?”
  赵槐林道:“去年秋天,张在田身患伤寒重症,卧病客店,他父女身无长物,几天不做生意,就已生活困难,自然更没有钱治病。他女儿走投无路,还是经客店掌柜指引,找到寒家的徐总管,愿意卖身为婢,替父治病……”
  大家方才听苍髯汉子说出赵复初强夺民女,口虽不言,心中对他父子都有些非议,如今听赵槐林又是一番说法,大厅上肃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静静的听他说话。
  赵槐林口气微顿,续道:“徐总管因老朽足疾复发,不良于行,需人伺候,看她小女孩生得清秀伶俐,善伺人意,当时一口答应,身价银三百两,但那小女孩附带有一个请求,就是要服侍他爹病好之后,才能前来,徐总管原先不肯答应,后来老朽知道了,觉得这是她的一片孝心,咱们应该答应的……”
  他一口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道:“大约过了半月之后,张在田病势痊好,亲自领着他女儿前来,若朽觉得他生活孤苦,还另外送了他五十两银子,他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料又过了半月光景,不知他听了谁的怂恿,说把他女儿卖到暗香院里去,可得到一千两银子,就来窜掇他女儿。他女儿誓死不肯,他竟说咱们乘他病危,少给了他女儿的身价银子,非要给他一千两不可,一连几天,天天都上门来这般无理取闹,大概是复初要徐总管把他轰了出去。”  
  他望望苍髯汉子微笑道:“老朽封今天,正好痴长了七十五岁,这些话,自然不会是捏造之词,张在田的女儿,到了咱们这里,就取名小翠,派在书房里,给老朽使唤。不信,老朽去着人把她叫出来,朋友可以当众问问她,若是老朽说的,有半句不符之处,朋友可以立时把她带走。”说到此处,回头叫道:“徐总管。”  
  剥皮猴徐永燮慌忙道:“小的在。”
  赵槐林吩咐道:“你到书房里去把小翠叫出来,另外把小翠的爹亲笔画押的那卖身契也带来,好让这位朋友过目。”
  徐永燮答应一声,欠身而去。
  赵槐林又道:“陈总管。”
  恶狗陈康和“喳”了一声,赶到他面前,躬身道:“小的在。”
  赵槐林道:“快晌午了,可以开席了!”
  陈康和应了一声“是”,急急欠身而退。
  赵槐林一面拱手道:“兄弟贱辰,深蒙诸位远道而来,使兄弟深为感激,略备水酒,稍表谢意,来,来,大家快请入席了。”
  上首一排共有四席,除了那苍髯汉子占一席,还有三席。
  大家因苍髯汉子出口狂言,谁也不愿和他同席,因此略为谦虚,就在其他主席,分别坐下。
  赵槐林含笑朝苍髯汉子抱抱拳道:“朋友高姓大名,老朽未请教?”
  苍髯汉子道:“在下河海客。”
  河海客,这名字江湖上从没听说过。
  赵槐林道:“朋友一身所学,绝非寻常,不知尊师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河海客忽然肃容道:“家师法号上法下善,乃是方外之人。”
  法善,听他口气,还是和尚,武林中也从没有这样一个和尚,但只要看他神色,就不像是信口胡说的了。
  这两句话的工夫,只见剥皮猴徐永燮领着一个青衣少女走入厅来。
  那青衣少女看去只有十六七岁,生得黛眉如画,星眸如水,一张吹弹碍破的粉脸,白里透红,真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加上苗窕腰肢,当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妞。
  徐永燮手上拿着一张桑皮纸,走到赵槐林身前,神色恭敬的道:“回老庄主,这就是小翠的卖身契。”
  赵槐林点点头,接到手中。
  那青衣少女已经走了上来,单膝一屈,说道:“老庄主呼唤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赵槐林道:“小翠,你起来,快去见过这位大侠,他是你爹托他来看你的。”
  伸手指指河海客,一面把手中那张桑皮纸的卖身契,也朝河海客递了过去,说道:“朋友请看,这就是张在田亲笔所写她女儿的卖身契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请朋友过目,这就是张在田的女儿张阿花,现在改名小翠,朋友要是不信,就不妨问问她。”    
  小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拿眼望着河海客,裣衽一礼道:“小婢见过大侠。”
  河海客看了卖身契,果然是张在田的亲笔,下面画了押,契上说的清清楚楚,是因客中身患重症,卖女治病。语气之中,对赵府十分感激,和赵槐林说的,完全一样,心中已觉自己此来,事前不曾详为调查,贸然上门问罪,感到太以鲁莽。
  再看小翠虽然生得杏眼桃腮,但眉目之间,确有几分和张铁口相似之处,心知不假,当下连忙抬手道:“姑娘请起,你就是张阿花么?”
  小翠盈盈起立,点头道:“是,只是小婢现在叫小翠了。”
  河海客道:“你到了赵府,就派在书房里,何候赵老庄主,事情不多?”
  小翠又点点头道:“小婢只是伺候老庄主,有时候扶着老
  庄主在庭前走走,看看盆花,事情一点也不多。”她抬目望望河海客,问道:“大侠是家父请你来看小婢的,不知家父身体可好?”
  小翠说起父亲,不觉眼圈一红,缓缓垂下头去。
  河海客道:“你爹很好,在下只是途经赣州,受你爹之托,来看看你的,只是你在赵府很好,你爹也就放心了。”
  说完,把那张卖身契双手送还赵槐林,一面拱拱手道:“在下误信道听途说,贸然上府,冒渎赵老先生,实感惶恐,在下这里谢罪,还望赵老先生多多悔涵,在下就此告辞。”
  说罢,作了个长揖,正待转身离去。
  赵槐林忙道:“朋友留步。”
  河海窖站停身子,问道:“赵先生还有什么事赐教?”
  赵槐林一把抓住河海客胳臂,大笑道:“今天是老朽贱辰,朋友上门当面指摘老朽,足见朗友是位敢作敢当,肝胆相照的血性汉子,当然不会被俗礼所缚。认为当面骂老朽,就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这时晌午已过,酒筵已开,朋友如不嫌弃,就该喝老朽一杯水酒再走。”
  河梅客点头道:“赵老先生说的也是,在下叨扰了。”
  赵槐林连连抬手道:“朋友请。”
  河海客也不客气,仍在首席位上生了下来。
  赵槐林朝小翠吩咐道:“小翠,这位河海客既是受你爹之托,来看你的,你就陪他一起吃吧!”
  小翠欠身道:“这个小婢不敢。”
  赵槐林呵呵一笑,叫道:“徐总管,取火种来。”
  徐永燮应了声“是”,取了一个火摺子送上。
  赵槐林伸手接过,晃着火摺子,取起那张卖身契,点着火烧了起来,直等一张桑皮纸烧成灰烬,才朝小翠笑了笑道:“小翠,从现在起,你就回复叫张阿花了,饭后,你可随这位朋友回到你爹身边去了!”
  小翠听的一惊,粉脸变色,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庄主垂察,小婢自问没有过错,求求老庄主开恩,小婢不愿回去,只愿伺候老庄主。”
  这就可见赵府对待下人,就像家人一样,不然,哪有不肯回去之理?
  赵槐林蔼然笑道:“傻孩子,快快起来,老实说,去年你卖身替父治病,老夫早就怜你一片孝心,原想让你和爹一起回去的,就是因为你爹受人怂恿,要把你卖到不好的地方里去,老夫才把你收留下来,免得一个好女孩子,堕入火坑。
  如今有这位大侠受你父之托,前来看你,老夫相信有河海客这位大侠带你回去,你父决不会再存不良之心,老夫也就放心了。父女之间,有天性存焉,何况你们父女本来就相依为命,你总不能在老夫家中,耽上一辈子,你是一个好女孩,听老夫相劝,吃过酒席,好好随河海客大侠回去。”
  河海客肃然动容道:“赵老先生果然是仁厚长者,阿花姑娘,你恭敬不如从命,还不谢过老庄主?”
  小翠泪流满面,又拜了下去,咽声道:“老庄主大恩大德,小婢一世报答不尽。”
  赵槐林连声道:“起来,起来,今天是老夫贱辰,待会你要替老夫多敬河海客大侠几杯。”
  小翠拭着泪站起,就在河海客下首一张椅子落坐。
  绝情仙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在假山地室中看到赵槐林的灵柩,赵槐林明明已经死了。眼前这位寿星,明明是西贝货,但却装作得和真的一样,这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金笛解元和琵琶仙是多年忘年之交,此时坐在一起,低声交谈,两人声音说的极轻微。
  金笛解元正在把此行经过,简扼的告诉了琵琶仙。
  琵琶仙听说绝情仙子在地室发现好好先生棺木之事,也大为惊奇,沉吟道:“老朽心里,原在怀疑,好好先生这次作寿,有些突兀,这么看来,此事果然大有蹊跷。”
  金笛解元道:“依老哥哥看,这会有些什么花样?”
  琵琶仙道:“这很难猜得到,好好先生既已作古,他们仍要假冒好好先生,而且把好好先生生前一些至亲好友,一齐约了来,定然是为了要借好好先生之口,说出什么事来,此时酒筵已开,有什么事,也快要宣布了。”  
  金笛解元点点头道:“老哥哥说的极是。”
  这时酒筵已开,数十名一式青绸衣衫的苗窕少女,陆续送上酒菜。
  无缘师太眼看经河海客一闹,赵槐林当场焚毁卖身契,命小翠随河海客回去,但赵复初说翠玲在西花厅女宾席,直到此时,仍不见人,显然是故意敷衍。
  翠玲沥血写下绝命书,只怕早就死了。她心头愈想愈怒,一张马脸变的铁青,要待发作,又碍着好好先生情面。
  河海客就是一个例子,事先没调查清楚,贸然闹了起来,结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河海客没关系,他和赵槐林不是旧识,闹过了一走了之,就没事了;但自己可不相同了,赵槐林是青衣庵的大施主,每年都要捐上几千两银子,这还不说。
  就是他和峨嵋派也有极深的交谊,自己总不好在他寿辰闹了起来,心中沉思之际,正好赵复初手执一把银壶,替大家前来斟酒。
  无缘师太沉声道:“赵公子。”
  赵复初慌忙趋了过来,满脸堆笑,躬身道:“老……老师太,可……有什么吩咐?”
  无缘师太道:“小徒呢?她怎么还没有来呢?”
  赵复初貌蠢如猪,但他心思却思毫不笨,眼看无缘师太神色不善,连连陪笑道:“晚……晚辈已经打……打发下人去请了,大概也……也快要来了。”话声甫落,忽然伸手一指,笑道:“老……老师太请……请看,姚……姚姑娘不……不是来……来了么?”
  他越是想说的快,就越发口吃的厉害。
  无缘师太没待他说完,循着他手指就看到西首长廊上正有两个少女,急步朝大厅走来。
  因为走廊上都挤满了人,这两位姑娘就走的不快。
  无缘师太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已看清,前面这位姑娘,一身青衣,像是赵府的使女,后面跟着的一个,一身粉绿衣裙,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不是自己徒儿姚翠玲,还有谁来?
  心头不觉一喜,暗道:“如此看来,翠玲并没有死,但管弄玉交给自己的一方血书,又明明是翠玲的笔迹……”
  姚翠玲已经走进大厅,她听说师父到了,自然十分高兴,一张娇红的粉靥上,喜孜孜的含着笑意,还隔着两张桌子,就娇声叫道:“师父!”
  翩然奔了过来,一把拉着无缘师大的衣袖,接着说道:“你老人家也来了,徒儿要不是听小桃来说,还不相信呢!”
  姚翠玲的突然出现,绝情仙子心头不觉蓦地一沉,她明明看到姚翠玲身中“青煞印”,当场死去。而且尸体由两名赵府护院送入假山,自己才发现假山下面另有地下石室。
  那时姨翠玲的尸体,就躺在剥制人皮的那张长案之上,她如今还会活生生的在寿筵上出现?
  青衣庵规矩极严,徒儿见了师父,都是规规矩矩的,姚翠玲若非换了个人,决不敢对师父如此。这一点,外人自然不会知道的。
  无缘师太还拉着马脸,一点没有笑容,一双炯炯目光,直注在姚翠玲的脸上,一言不发。
  姚翠玲被师父看的有些心慌,扭着腰道:“师父,你怎么啦?”
  无缘师大冷峻的道:“翠玲,你下山之时,为师和你说的话,你可记得?”
  姚翠玲眨眨眼睛,说道:“徒儿下山之时,你老人家和徒儿说了许多话,徒儿怎知你问的是哪一句呢?”
  无缘师太突然尖声笑道:“你不是我徒儿,不是姚翠玲,你……你是什么人?”
  话声出口,已经一把扣住了姚翠玲的脉腕。
  姚翠玲并不慌张,吃惊的道:“师父,你……你怎么连徒儿也不认识了?”
  无缘师太一手扣着姚翠玲脉腕,倏地回过身去,朝赵槐林道:“赵老施主,你们……”
  话未说完,突然上身一仰,口吐白沫,往地上跌坐下去。
  姚翠玲这回可大吃一惊,急急蹲下身去,口中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了?”
  从无缘师太扣住姚翠玲脉腕,说出她不是姚翠玲,不是她徒弟,到突然昏阙过去,只不过是一二句话的工夫。大家不明就里,只当无缘师太急症突发。
  只有绝情仙子心头有些明白,无缘师大的突然昏厥,极可能是假姚翠玲使了什么手法?但自己一直注意着她的行动,竟然连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心头暗暗生疑,迅快的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随着她走过去的还有姜剑髯、段斗枢、高德辉,任子春等人。
  赵槐林也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问道:“老师太怎么了?”
  姚翠玲已经伸手从师太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打开瓶塞,倾了一粒白色药丸,纳入无缘师太的口。绝情仙子虽觉怀疑,但却不好多问。
  姚翠玲仍把药瓶放回师父怀中,才抬头道:“家师素有痰厥症,服了药,只要休息一回就好。”
  赵槐林一手摸着胡子,笑道:“幸亏有姑娘在场,否则老朽等人真还不知如何才好。”一面回头道:“复初,你要两个使女扶着老师太,带姚姑娘到厢房里休息去。”
  赵复初躬身应是,正持招呼使女,来扶无缘师太。
  绝情仙子道:“不用了,我和姚姑娘扶老师太进去。”
  赵复初道:“筵……筵席已开……姑娘……只管……”
  绝情仙子道:“不要紧,我和老师太相识已有多年由我和姚姑娘陪她好了。”
  赵槐林喜道:“复初,管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由管姑娘陪老师太进去也好。”
  赵复初忙道:“两……两位姑娘,请……请随兄……兄弟来。”
  当下由绝情仙子、姚翠玲两人,扶着无缘师太,朝厢房而去。
  赵槐林等他们几人走后,依然在上首站着,说道:“诸位道兄,在座的至友亲朋,兄弟贱辰,辱蒙远道宠临,兄弟真是既感激,又愉快,敬备粗肴水酒,不足以报隆情高谊于万一,但希大家多喝一杯,共谋一醉,来,来,兄弟先敬诸位一杯。”
  说罢,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干。
  厅上贺客全都站起,一齐喝了一杯。
  只有谢少安不喜喝酒,冰儿和李玫不会喝酒,只略一沾唇而已!
  赵府寿筵,酒菜自然十分丰盛,山珍海味,陆续端了上来,每席都有一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替宾客斟酒。
  贺客们除了纷纷向寿星敬酒,已经由敬酒而闹酒,猜拳行令之声,愈来愈是响亮。
  酒过三巡,无肠公子赵复初由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一左一右陪同之下,两名青衣使女手端红漆托盘,盘中放一把白银酒壶,代表乃父,挨桌敬酒。
  你别看无肠公子赵复初长得其蠢如猪,酒量可真不坏,逢人干杯,杯到酒干,挨个儿敬。
  姜剑髯、段斗枢、高德辉、霍长泰、于显、任子春、琵琶仙等人,个个都是海量,自然没有问题。
  敬到谢少安,赵复初擎着酒杯,说道:“谢……谢大侠,兄……兄弟代表家父致……致敬,兄……兄弟先干为敬了。”
  一口喝了下去。
  谢少安举起酒杯,突然耳际间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这杯酒喝不得,记住,席终之后,及早带冰儿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这声音好熟,但说的太轻了,谢少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对,是铁舟老人的声音!
  无肠公子赵复初已经干了,他不能不干,只好举起酒杯,一口喝下。
  赵复初笑了!
  一名使女拿起银壶,替赵复初杯中斟满了酒,另一名使女去给冰儿倒去杯中的酒,重又斟了满满一杯。
  赵复初从盘中取起酒杯,眯着一双色跟,笑嘻嘻的道:“在……在下敬……敬姑娘一杯。”
  一口喝干。
  冰儿道:“我不会喝酒。”
  赵复初道:“那……那怎么成?在下这……这是代表家……家父敬你的,这……这一杯,姑娘一……一定要赏……赏脸。”
  谢少安道:“赵兄原谅,我这妹子,真的不会喝酒,这样吧,在下代她喝了。”
  赵复初道:“这……这个酒不……不能代……”
  但谢少安已经取起冰儿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轮到李玫,小姑娘原也不会喝酒,一名使女替她斟上了酒。
  姜兆祥忙道:“赵兄,表妹不会饮酒,这一杯由小弟代喝吧。”
  他话声未落,李玫一手取起酒杯,哼道:“我才不要人家代喝呢!”
  仰起脖子,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冰儿一片纯洁,还不知道她这话是气谢少安替自己喝了酒,突然一笑道:“李姐姐,你酒量比我好多了!”
  谢少安早巳把喝下去的两杯酒,一齐用功逼住此时站起身子,往外行去,装作如厕模样,四顾无人,就把两杯酒吐了出来。回到席上,无缘师太师徒已经在座,绝情仙子也已回到原来的坐位上。
  谢少安问道:“管仙子陪老师太进去,没事吧?”
  绝情仙子道:“没什么,老师太只是老毛病,她有自己配制的药,自然一服就好。”
  谢少安道:“那么她徒弟呢?”
  绝情仙子道:“她们师徒已有多月不见,老师太醒来之后,对她徒弟好得很,你不会自己瞧,老师太可真疼她徒儿呢!”
  这话就不对了!
  姚翠玲明明是有人假扮的,无缘师太方才明明说她不是姚翠玲,不是她徒儿,醒来之后,怎会突然改变了态度?
  就是绝情仙子的口气,也显然有了极大转变。谢少安心中虽觉可疑,但也不好再问。
  寿星好好先生赵槐林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拍拍手,然后说道:“诸位道兄,在座的各位好友亲朋……”
  这两句话,他是用内功说出来的,大厅上人声虽然噪杂,但每一个人听来还十分清楚。
  好好先生多少年来,江湖上已没有看到过他的武功,但从这句活上看来,他武功一直并未搁下,而且还相当精纯。
  乱哄哄的人声,立时静了下来,刹那之间,肃静得堕针可闻。
  赵槐林堆着一脸笑容,拱拱手道:“趁着兄弟贱辰,各位道兄、各方豪杰共聚一堂,兄弟有几句话想说,自从六十年前,九大门派和各地武林同道,为了维持武林正义,发起公举武林盟主,每十年公举一次。到了第三任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竟然闹出了轩然大波,那是盟主耿存亮被歹徒假冒,藉以号令天下武林,九大门派险遭覆亡,幸差耿存亮的徒弟尹天骇到处奔波,终于歼灭邪恶,力挽狂澜,九大门派鉴于公举盟主之弊,此一良好制度,也就从此废弃……”  
  他说到这里,取起茶碗,喝了一口续道:“自从那时起,江湖大恶已除,确也平静了二三十年,古人有两句至理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两句话,如果用于咱们江湖人的身上却是更为妥切。试看三十年来,江湖上风平浪静,很少有大事发生,各大门派到了今日,大家就是耽于安乐,刻苦练武之风,已经大为低落,纵不名存实亡,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尤其大家各人自扫门前雪,简直有如一盘散沙,三十年前的患难与共,团结一致的精神,已不可复睹……”
  大厅上所有贺客,虽不知好好先生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但每一个人,都听的不住点头,心有共鸣。
  好好先生目光扫过全场,紧接着道:“但三十年来,咱们又遇上了一次面临覆亡的大危机,那就是武林中出现了一个手段毒辣,嗜杀成性的大魔头,他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飞天神魔闻于天,三十年来没有人敢提他的名字,大家都是以手指天,作为代号,好好先生这一直呼其名,厅上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听的突然变色。
  好好先生赵槐林淡淡一笑,道:“这些年来,大家对闻于天可说畏之如虎,但闻于天只有一个人,他武功通天,也不会危害到整个武林,因此虽然大家怕他,还不至于有覆亡的危险,焉然这魔头就是因为鉴于江湖上人人称他天君,畏他如虎,使他起了君临天下的野心,这些年,他不但培养了十二个门人个个扮作他模样,名之曰化身。而且还勾结了不少黑道巨擎,像铁拐黄衫黎元、万里飞虹申长庆等人,都甘心听他驱策,还有善用蛊毒的苗疆妖女天狐秦映红作了他的情妇,志在消灭中原武林,称尊天下。数月前,白鹤门遭受闻于天杀戮,掌门人李松涛李大侠和他师弟宋天健同时遭遇害,鹤寿山庄数十人悉遭毒手……”
  杨继功、姜兆祥、李玫听他提到本门之事,但觉胸头热血沸腾,仇火如炽。
  赵槐林接着又道:“据兄弟得到的惊人消息,三天前,形意门又遭闻于天突袭,掌门人杨志坚杨老哥一家二十一口,无一幸免……”
  形意门在江湖上,名列九大门派,门人弟子遍及各地,居然会被飞天神魔一举袭杀,这消息使得全厅贺客,大感震惊!
  赵槐林续道:“飞天神魔既然存下横扫武林之心,各门各派,都有随时遭他突袭的危机,再说,自从白鹤门遇难之后,武林中,各大门派都坐视不救,不闻不问,好像白鹤门的覆亡,不关他们的事。
  但总有一天,挨到他们头上,大家也一样坐视不救,不闻不问,不出一年,不但九大门派,次第就歼,江湖上其他帮会,和稍有名气的一方雄主,都免不了要一个个的轮到头上。兄弟说这些话,是藉今天此一聚会,提醒大家,江湖大劫已至,大家再不能像过去一样,各不相顾,像一盘散沙一样了。”
  丐帮帮主姜剑髯首先站起,洪声道:“赵老哥说的极是,三十年来,江湖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确实像一盘散沙,最要不得的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对某一门派的遭人袭击,甚至覆亡,除了当时感到震惊之外,漠不关心,扛湖道义荡然无存,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赵槐林微微一笑道:“姜帮主此言,正是目前江湖各门各派的危机所在,江湖道义,是要大家来维护的,如果武林中,像三十年前一样,一直有个联合各门各派的组织存在,白鹤门、形意门,就不至于先后遭遇闻于天的屠杀,因为至少有一个制裁邪恶的力量存在,邪恶就不敢公然为恶了。”
  他此话才出,只听有人接着说道:“赵老庄主说的对,咱们就推赵老庄主出来,重组一个联合各门各派的武林盟。”
  “对,咱们就发起组织一个武林同盟,这是目前当务之急了。”
  “不错,咱们推赵老庄主当盟主。”
  在公众场合,只要有人首先大声一呼,就会有人附和。
  这回,大厅上既有人高呼成立武林同盟,也有人高呼推好好先生担任盟主,大家闹哄哄的嚷着。
  好好先生赵槐林高举双手,连连摇着,说道:“诸位请听兄弟一言,成立武林联盟,伸张正义,制裁邪恶,这是一件盛事,兄弟绝对赞成,而且为了保全各门各派,目前也确有此需要。咱们应该先推举几个人共同发起,连络各门各派,然后正式成立,盟主应该在成立大会上,由各门各派共同公举,至于兄弟,已是虚度七十五岁的人了,双足不良于行,而且也退出江湖已久,诸位盛意,兄弟这里谢了。”
  只见一个浓眉大睛的汉子站了起来,说道:“赵老庄主说得对,咱们今日只能说是发起,干脆,咱们现在就推举几个人发起,由发起人进行筹备就好。”
  这人正是怀玉山庄霍氏三雄的老大霍天雄,他这番话,立时引起全厅的同意,纷纷鼓掌,表示赞成。
  赵槐林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请公举武林同盟的发起人。”
  大家经过一阵乱哄哄的提名,结果推举:
  好好先生赵槐林。
  七煞剑神庄梦道。
  丐帮帮主姜剑髯。
  白鹤门杨继功。
  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
  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
  三元会会主霍长泰。
  长江帮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
  峨嵋青衣庵主持无缘师太。
  金陵五福镍局局主太极手任子春。
  代表黄山世家的万振玉。
  和踞坐首席,武功极高的河海客等十二人为武林联盟的发起人,着手筹备事宜。
  生性倨僻的河海客,这回居然同意,并无异议。
  杨继功因席间发起的武林同盟,主要是为了对付飞天神魔闻于天的,自是也乐得接受。
  只有谢少安方才听了铁舟老人“传音”示警,此时再看大家的情形,全然个个兴高采烈,连杨继功、金笛解元、绝情仙子等人,明知赵槐林已死,这场寿筵,包藏着极大阴谋,如今似乎全已忘记。把眼前这个假赵槐林说的话,信以为真,面有喜色,宁非怪事?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忖道:“莫非赵复初挨桌敬酒,那一杯酒,有什么花样不成?”
  这一席酒,自然吃的宾主尽欢。
  散席之时,谢少安朝杨继功道:“杨兄,今日之事,其中只怕另有阴谋,如今好好先生寿辰已过,咱们还是及早离去的好。”
  杨继功正容道:“不,谢兄可能有误会了,联合各大门派,组织武林同盟,这是一件盛举,咱们白鹤门和闻于天势不两立,兄弟既然蒙大家推举为发起人之一,共襄筹备事宜,怎好轻易离去?”
  谢少安道:“杨兄早巳知道此人根本不是好好先生,这是一个骗局……”
  杨继功笑道:“今天席间,有丐帮姜帮主等人,都答应留下,如何会是骗局?谢兄也太过多虑了。”
  绝情仙子低声说道:“谢兄,也许那天晚上,是我看错了,我看好好先生的确不错,江湖上邪恶横行,确实需要一个武林同盟,谢兄也应该留下来才是。”
  他们口气全变了!
  谢少安心头暗暗感到震惊不止,也由此可以证实,赵复初敬的那一杯酒,果然大有问题。
  他们如此,厅上所有的人,自然也全已着了道。
  谢少安脸上丝毫不露,徐徐说道:“仙子说的极是,只是兄弟家中另有一件事,必须赶回去,等事情完了,才能再来。”
  绝情仙子眨动一双俏眼,问道:“我怎的没听谢兄说过?”
  谢少安道:“兄弟和杨兄未遇之前,就是要赶回家去的,后来一再发生事故,才搁了下来,如今杨兄荣膺武林同盟的发起人,既要暂时留在此地,兄弟只好趁这段时间,赶回家去一趟。”
  杨继功道:“谢兄多少日子可以回来?”
  谢少安道:“来去有半个月时光,大概也差不多了。”
  杨继功道:“方才据大家预料,武林同盟和各门各派接触洽谈,有一个月时间,也足够了,因此可能在一月之后,正式宣告成立,谢兄务请早些赶来。”
  谢少安点头道:“兄弟自当尽速赶来。”说着,就走到上首,朝赵槐林拱手辞行,说道:“在下叨扰盛宴,因寒家有些私事,须赶去料理,特来向老庄主辞行。”
  赵槐林满脸堆笑,说道:“谢大侠既然有事,老朽不好强留,杨大侠等人都要在舍间暂住,商讨武林同盟的筹备事宜,谢大侠办完事情,还能在驾前来一叙才好。”
  杨继功接口道:“老庄主放心,在下已和谢兄约好了,谢兄办完事,半个月就可赶回来了。”
  赵槐林喜道:“如此就好。”
  接着说道:“老朽双足不良于行,未能送行,还请谢大侠原谅。”
  谢少安道:“老庄主好说,在下告辞了。”
  赵槐林回头道:“复初,你代为父送谢大侠一程。”
  赵复初应了声是,张目道:“谢……谢大侠要走了?”
  谢少安道:“寒舍有些事情,须兄弟赶去料理,,大概半月之后,就可回来了。”
  当下就和冰儿两人,别过赵槐林,走出赵府。
  无肠公子赵复初代表乃父,率同一猴一狗,和杨继功、金笛解元、姜兆祥、绝情仙子、李玫等人,一路送了出来。
  谢少安几次请赵复初留步,赵复初不肯,一直到了城门口,才依依别过。
  谢少安、冰儿跨上赵府送的两匹骏马,出得城来,冰儿忍不住在马上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回家去么?怎么我也没听你说过呢?你不是说你这次到扛湖上来是你师父要你出来历练的么?”
  谢少安四顾无人,说道:“方才敬酒的时间,铁舟老前辈要我带你出来的。”
  冰儿听的奇道:“我义父!他老人家也来了,不知和你说了些什么?”
  谢少安道:“铁舟老前辈只是说那杯酒喝不得,要我立时带你离开赵府。”
  冰儿偏头道:“义父叫你不可喝酒,那是为什么呢?但你不是喝了么,连我的那一杯,你也喝了?”
  谢少安笑了笑道:“我已经吐去了,不然只怕和杨兄他们一样了。”
  冰儿吃惊道:“杨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谢少安道:“我看赵复初包藏祸心,他敬的那一杯酒,可能大有问题,你没看他们说话的口气全不对了,都帮着赵槐林说话,别人还可以说,插兄、管姑娘他们明明知道赵槐林已死,这人只是假冒好好先生之名……”  
  冰儿神色一凛,急着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谢少安道:“我想铁舟老前辈既然传音示警,宴我们出来,也许会在前面等着我们,此事且等见过老前辈,再作道理,也许铁舟老前辈会有指示。”
  冰儿喜道:“义父不知在哪里,我们那就快走咯。”
  两骑马奔出了一箭来路,前面果然有人等着,只是不是铁舟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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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三章 误中暗算
  路旁一片草地上,一共站着六个人,谢少安骑在马上,自然老远就认出他们来了。
  那是六合门的段斗枢、八卦门高德辉、三元会霍长泰、长江帮于显、洞里赤练贺锦肪,和河海客,一共六个人。
  他们这几个人站在路旁,又有什么事呢?但他还未驰到近前,已然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因为这六个人全都带着兵刃。
  洞里赤练贺锦舫—下越众而出,抱拳道:“谢大侠二位请留步,在下等人,听说大侠回去,特地在此恭候侠驾,替二位送行。”
  在他说话之时,其余五人居然散了开来,好像生怕谢少安和冰儿会趁机逃走一般,而且还有人手摸剑柄的。
  谢少安就是江湖经验不足,这情形,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仍作不知,含笑拱拱手道:“诸泣盛情,谢某如何敢当?”
  说着,便自跨下马来,冰儿看他下马,也跟着下来。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脸阴笑,说道:“谢大侠走的这般匆忙,不知有什么急事?”
  谢少安一手牵着马,脸色散现不悦,说道:“谢某回去料理一点私事。”
  青煞霍长泰道:“有人看到谢大侠把喝下去的酒,偷偷的吐掉,可有此事?”
  谢少安脸色一沉道:“在下把酒吐掉,于你何干?”
  他说话之时,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精光,直看得霍长泰心头一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洞里赤练贺锦舫接口道:“那就不能走了。”
  冰儿道:“大哥,他们这些人是来拦截我们的么?”
  贺锦舫阴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冰儿气道:“你们凭什么拦截我们?”
  霍长泰厉笑道:“咱们是来替两位送行的。”
  冰儿心地纯洁,披披嘴道:“谁稀罕你们送行?”一偏头笑道:“大哥,不用理他们,我们走。”
  洞里赤练贺锦舫只当冰儿这话,是准备硬闯,立即一挥手道:“大家截住他们,不得放走一个。”
  他只不过是七煞剑神的一个师侄,居然指挥这些掌门人、帮主,连倔傲得目空四海的河海客,也俯首听命,听凭调遣。
  贺锦肪挥手之间,其余五人,立即随着他手势,散了开去,但听一阵铿锵剑鸣,全都撤出了兵器。一下就把谢少安、冰儿两人,围在中间。
  谢少安剑眉陡轩,喝道:“你们要待如何?”
  洞里赤练贺锦舫阴恻恻说道:“咱们送你上路。”
  谢少安啊了一声道:“你们是想杀我灭口么?”
  贺锦舫阴笑道:“谢大侠果然极顶聪明的人,但有时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譬如你只要不吐出那杯酒,又何至丢掉性命?”
  冰儿道:“你们想要动手?”
  贺锦舫瞧了冰儿一眼,说道:“小姑娘,你要是肯跟我回去,就快快走开,花不溜丢的姑娘,陪着被乱剑分尸,实在划不来。”
  冰儿粉脸一绷,怒形于色道:“你们要把谁乱剑分尸?你才乱剑分尸!”
  小姑娘气他无理,身形朝前飞扑,挥手一掌掴了过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成名多年,说话之时,和谢少安、冰儿两人,保持着丈许距离,就是怕他两人突起发难。
  哪知冰儿飞身扑来,他连闪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玉掌掴来,左颊拍的一声,打的他眼前金星乱冒。
  等他定睛看去,冰儿已回到原处,拍着手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叫洞里赤练,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要打你一个耳光。”
  贺锦舫脸上火辣辣的,又惊又怒,双手一挥,厉声喝道:“剁了他们。”
  这一声下令,六人合围而上,冷风骤起,六件兵刃,一齐出手。
  洞里赤贺锦舫、河海客、段斗枢三人使的是剑,商德辉使八卦刀,于显使一柄铁掌,霍长泰使一对护手钩,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独门武功,独特的造诣。
  这一连手,果然声势非同小可,但见一片光幕,从四面朝两人卷来。
  谢少安真有些不敢相信,这几位掌门人、帮主、会主,居然不顾身份,不顾江湖规矩,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两人。
  谢少安要冰儿和自己背对背贴着,右手抬处,响起呛然龙吟,掣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寒螭剑,口中朗声喝道:“诸位欺人太甚,那就怪不得谢某了。”长剑一挥,划起一道亮银寒光,横扫出去,冰儿气道:“大哥,对村这些坏人,还和他们多说则甚?”
  她和谢少安背贴着背,话声未落,一双玉手已经朝迎面攻来的霍长泰、贺锦舫两入,凌空劈去。
  谢少安一剑横扫,逼退了当前段斗枢、高德辉两件兵刃。
  冰儿练的“紫气神功”,这两掌,看去不带璧毫风声,但两股似柔突刚的内家劲气,应手而生,朝两人涌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见多识广,发觉冰儿掌风轻柔,便已警觉不对,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霍长泰身为三元会会主,总究是草莽人物,一见冰儿挥掌拍来,口中大笑一声:“女娃儿,你有多大功夫?”
  他居然把右手的护手钩交到左手,身形倏地欺上前去,挥掌朝冰儿玉掌迎击过奉。
  贺锦舫急喝道:“霍兄小心,不可和她硬接。”
  迟了,霍长泰迎上去的右掌还未和冰儿手掌接触,陡觉一股轻柔潜力,已经涌到身前。
  这股潜力,初上身时,似是毫无力道。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生震力,自己一个身子,就像撞在一团坚逾金石的钢墙之上。
  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江有,砰然一声,一个人像稻草人一般,被震的直跌出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霍长泰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顶尖儿的人物,竟然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掌也接不下来,自然看得其他五人凛然失色。
  因此,他们更是提高警觉,加紧出手,这是同样的想法:“两个人中,只要制住一个,剩下一个就好对付了。”
  这虽是官道大路,但此刻却投有一辆车马,静寂无人,只有从六件兵刃中发出的啸啸剑风。
  双方白刃交接,攻拒虽急,剑光流动,如雷霆闪电,剑式变化,如鱼龙曼衍,却听不到一点剑刃击撞之声。
  谢少安明知他们全因喝下了那杯酒,失去理智,不愿出手伤人,但其余六人,每个人都使出了他的压箱本领,全副精神都贯注在他的兵刃上,惟恐谢少安不死。
  谢少安面对这样一个局面,既不能放手施为,那就只有紧守门户,坚守门户就是挨打。不到盏茶工夫,他已经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方森寒的剑锋,已是贴着他身子擦过。
  但冰儿可不管这些,她一掌击退霍长泰,不觉精神一振,咭的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居然敢来纠众拦截,哼,不给你们一些厉害,你们还不知道进退呢!”
  小姑娘嘴上说着,手上丝毫可没停,本来还和谢少安背贴着背,这回却突然抢了出去,挥手掌朝铁掌水上飘于显拍去。
  于显方才目睹她一掌震伤霍长泰,至今还坐在地上,似是伤的不轻,心知她武功极高,不敢硬接,手中铁掌起处,使了一招“排风荡云”,人却迅快侧闪而出。
  他外号水上飘,轻功自然极佳。哪知他身形才动,冰儿来势,比他还快,已经欺到面前。
  洞里赤绦贺锦舫原是心机阴险的人,一见冰儿朝于显欺去,小姑娘对敌经验不足,此时有机可乘,右手长剑一收,左手骈指如戟,朝冰儿身后“灵台穴”上点去。
  这一下,三方出手都快,于显一招“排云荡风”,原是朝冰儿拍来的掌势封出,人才侧闪而出。
  如今冰儿一下欺到面前,他人自然还没闪出,但铁掌却已封出,就在他眼前一花,冰儿已到面前。陡觉右手被人一股大力一震,三尺铁掌,再也掌握不住,呼了一声,脱手飞出,同时胸头似是被人推了一把,脚下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四五步。
  贺锦舫一指点在冰儿背上,他乃西崆峒第三高手,出手自然极准,哪知明明点在冰儿“灵台穴”上。两个指头竟似戳在一层气体之上,并未点中她穴道,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正待纵身后跃。
  冰儿已经倏地转过身来,哼道:“原来是你。”右手挥动,横拍过来。
  贺锦舫偷袭不成,一见冰儿挥掌拍来,不由冷笑一声:“小丫头,你这条手大概不要了。”
  长剑一竖,迎着削去。这一剑,他出手极快,眼看快要削上,一条粉嫩如藕的玉腕,就得齐腕而折。
  但剑锋快要碰上她手腕,不,离她衣袖还有寸许光景,就和方才一指点在她“灵台穴”上一样,再也削不过去。好像她衣裳外面,包着一层看不见的气网,指戮、剑削,都伤不到她分毫。
  贺锦舫这下看清楚了,心头不由大骇,急急向后跃退。
  幸差冰儿自己不知道“紫气神功”的妙用,跟看贺锦舫一剑削来,也慌忙缩回手去,两人就这样一错而开。
  这时谢少安和河海客、段斗枢、高德辉三剑一刀,打得十分激烈。谢少安仍然以守为主,很少出手攻敌,那是他明知对方三人,可能理智受到迷失,不好放手抢攻。但对手三人,却并无此种顾忌,自可开阖由心,放手施为。  
  由于这一缘故,谢少安就显得缚手缚脚,在三人联手之下,纵未落败,也被逼的稍稍落了下风。
  段斗枢的六合剑,高德辉的八卦刀,都在武林中极负盛名,施展开来,剑光飞洒,刀光如雪,已经够凌厉了。但使谢少安感到最难应付的,还是河海客,他那柄阔剑,使的狠辣无比,剑术路数,也是奇边莫测,江湖仅见。 
  一动上手,就怪招迭出,每一剑,都足以置人于死地,打到急烈处,口中不停的呼喝。一柄阔剑,挟着呼呼剑风,一个人,就像剑光缭绕,来去如风。
  谢少安一共只会三招剑法,幸差他近日对敌经验多了,悟出三招剑法之中,变化极多,才能保住不败。
  四人全都剑发如电,转眼工夫差不多已将近百招,依然是不败难胜的困境,谢少安心中不觉大感焦灼,暗暗忖道:“这些人如果全被无肠公子赵复初暗使迷药,迷失本性,那么此地只是赣州城郊,靠近尔赵府,他们若有杀自己灭口之心,这些人不能取胜,后援必将继续赶来,凭自己和冰儿两人,哪能敌得住人多?”  
  一念及此,哪还顾得许多,右手寒螭剑开阖之间,左手振腕一指,朝高德辉右肩点去。“天罡指”,玄门奇学,岂同小可?高德辉八卦刀挥舞如风,突觉右肩如中铁锤,口中闷哼一声,连人带刀,凭空飞摔出去。
  谢少安一击得手,身形突向左旋,又是一指,朝段斗枢凌空点去。段斗枢方见高德辉仰面摔出,只觉一股劲气指风,已经袭上肩头,再待躲闪,已是不及。
  只得运功凝集肩头,硬接一记了,但“天罡指”无坚不摧,如何抵挡得住?但觉肩头剧痛,全身功力,几乎悉被震散,一个人随着往后便倒。
  这一段话,正和冰儿接连震出霍长寨、于显差不多时光。
  洞里赤练贺锦舫眼看冰儿指点、剑削,都无法伤得了她,心头大为惊骇,人影错开,急急往后跃退,举目看去,段斗枢、高德辉两人,全已伤在谢少安指下,如今只有河海客一人,还在和他独斗。
  冰儿清澈如水的一双大眼睛,迅快一转,她看到贺锦舫已经停下手来,只有河海客还在和大哥拼斗,心中—气,娇声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飞身朝河海客扑击。
  洞里赤练贺锦舫心知这一对少年男女,武功高不可测,自己同来六人,已有四人身负重伤,再不识相,只怕全得伤在人家手下,自己就更难向师叔交待了,一念及此,立即顺口发出一声短啸。
  这大概是他们预定的暗号,河海客正在舍命恶战之中,听到这声短啸,立即阔剑护身,疾快的退了下来。
  谢少安也不追击,口中低叫一声:“冰儿,咱们走。”
  两人同时飞身上马,缰绳轻轻一带,两匹马,洒开四蹄,急驰而去。
  大路上,扬起一阵滚滚灰沙,有如两条灰色长龙,渐渐的远去,也渐渐消失。
  ※※   ※※  ※※
  龙口,是临江的一个小集,只不过百来户人家,但因濒临赣江,又当着大路,行商往来,渐成要道。
  于是这百户人家的小集上,就有了一家客店,前面兼卖酒饭,面临大路,门前一排绿树,既可挡风沙,又可遮阴,许多做小生意的,都在树下歇脚。
  每天中午时候,最热闹了,树下经常挂着一二十匹马,三个喂料的小厮,还忙不过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光了。这里不是大镇甸,中年歇脚打尖,生意兴隆,但投宿的旅客可并不多。
  其实这家客店,也以中午卖酒饭为主,后面总共也不过五六间客房,但今天,情形有些不同。到了日头快下山的时候,客人居然接踵而来。
  最先来的是两匹健马,马上一男一女,男的年仅弱冠,生得唇红齿白,潇洒温文。女的不过十七八岁,更是明艳似花,纯洁似玉,这两人刚在左首角落一张小桌上坐下。
  门口又来了两人,那是两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前面—个三十出头,生得面貌白皙,貌相斯文,稍后一个,面色白中透青,骨瘦如柴。
  这两人跨进店门,就在紧靠门口的桌子坐下。两名店伙忙着分头招呼,送上茶水,问过了吃些什么,就行退下。
  这时,门口又有人来了!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和一个青布衣裙的少女,好像是婆孙。
  老的满脸皱纹,两颧突出,两颊尖瘦如鸠,生相奇丑,手中执着一把三弦。小的却是柳眉凤目,一张白中透红的嫩脸,当真吹弹得破,又娇又媚!
  那老妪目光转动,朝四面一顾,就领着青衣少女朝里行来。
  坐在门口桌上的两人,看到青衣少女—付妖娆模样,不觉眼睛一亮,再看那老婆子手中提着三弦,像是卖唱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尖瘦脸汉子干咳一声,整整喉咙,一手拿着竹筷,敲敲桌面,叫道:“喂,你这老婆子可是卖唱的么,停一停。”
  那老妪已经走过他们桌前,闻言不觉脚下一停,回头打量了两人—眼,说道:“没错,老婆子是卖唱的,但咱们婆孙两个,已经跑了几十里路,现在打算休息了。”
  尖瘦脸汉子竹筷使劲在桌上一敲,沙着喉咙笑道:“只要是卖唱的,不就结了,来,给咱们唱个小曲儿。”
  老妪笑了笑道:“二位原谅,老婆子方才说过,咱们是投店来的,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够累,现在打算休息了。”
  尖瘦脸汉子脸色—沉,哼道:“你们既是卖唱的,大爷有的是银子,就要听你们唱的曲子,不唱不成。”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黄金,拍的一声,朝桌上一放,接着道:“只要小姑娘唱的大爷高兴,这锭金子就是你们的。”
  那一锭金子,少说也有十来两,这婆孙两个就是唱上几个月,也挣不到这么一锭银子。
  青衣少女一双盈盘秋波,瞥了金子—眼,樱唇轻启,叫道:“奶奶,既然这两位爷要听曲子,咱们就唱一阙吧!”
  那老妪呷呷尖笑道:“小妮子,方才说累也是你,现在要唱也是你,好吧,咱们歇着也是歇着,金子是白赚的,看在这锭金子份上,唱就唱吧!”
  说着,伸手朝桌上要取金子。
  尖瘦脸汉子沉喝道:“慢点。”
  那老妪出手极快,已经颤巍巍的抢着一把抓住了金子,在手上拈了拈,尖笑道:“多谢二位客官了。”
  说着,已把一锭金子揣入怀里。
  尖瘦脸汉子道:“你们会唱什么曲子?”
  老妪道:“咱们有曲本,你客官喜欢听什么,就点着唱好了。”
  说话之时,正待伸手朝怀中掏去。
  尖瘦脸汉子挥挥手道:“不用了,你要小姑娘选好的唱就好。”
  他把“好”字,特别说的响了些,这是示意老妪,要拣最 “好”的唱。
  老妪漫应一声,手提着三弦,拉了起来。
  青衣少女手中拿着一方绣帕儿,轻轻扯着,细步凌波,走
  到桌角边上,轻启樱唇,唱道:“蓬门未识绔罗香,似托良媒亦自伤……”
  这姑娘不但人娇,歌声更娇,当真音若签簧,如珠走玉盘,娇脆已极。
  坐在左首角落上的一男一女,这时却在低声说话。
  那身穿浅蓝衣裙的少女低低说道:“大哥,那老太婆和小姑娘,一直朝咱们这里瞧,那小的妖里妖气,我看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蓝衫少年目光一抬,果然看到那正在曼声娇歌的青衣少女,螓首半侧,一双亮晶晶的秋波,正朝自己瞟来,脉脉含情!
  尖瘦脸汉子没待她唱第三句,就竖起手声,不耐的道:“好了,好了,你们这唱什么,大爷告诉过你们,要唱好的。”
  三弦停下。
  青衣少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望尖瘦脸汉子,说道:“这不好么?”
  尖瘦脸汉子看到青衣少女一张宜喜宜嗔的娇靥,不禁眯着一双色眼,涎笑道:“好是好,只是不是我说的那个‘好’,姑娘不会拣‘好’些的唱么?”
  老妪陪笑道:“小孙女唱的都是一样,客官不喜欢,就换一个曲子……”
  尖瘦脸汉子连正眼都没睬她一下,只是望着青衣少女说道:“姑娘怎么不拣‘好’些儿的唱?”
  青衣少女两手揉着罗帕,低头道:“我不知你大爷要听什么?还是大爷自己点吧!”
  尖瘦脸汉子嘻笑着道:“好,好,我点,我点,你会不会唱十八摸?”
  笑的轻浮,嘴里说到“摸”字,右手一伸,很快朝青衣少女粉颊上摸去。
  青衣少女粉脸骤然飞红,轻轻揉着罗帕的右手,突然一翻,五根玉管似的纤纤嫩指,舒展好快,朝尖瘦脸汉子摸来的脉门上拂去。使的正是“兰花拂穴手”。
  尖瘦脸汉子倏地收回手去,目光一凝,嘿然道:“瞧不出姑娘倒是会家子!”
  人随声起,右手突出,使了一记大擒拿手,疾扣青衣少女手腕。
  青衣少女敛手疾退一步,叫道:“你要动手?”
  尖瘦脸汉子脸色铁青,狞笑道:“你奶奶收了大爷的金子,你小妞不唱十八摸,大爷就自己来唱。”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原式不变,疾扣青衣少女右腕,左手却朝她面颊摸去。
  这一式出手奇快,青衣少女粉脸失色,只得拧身往后跃出,口中叫道:“奶奶……”
  尖瘦脸汉子阴笑一声道:“大爷手底下,你想逃得脱,那是笑话。”
  那老妪忽然身形—闪,拦在尖瘦脸汉子面前,三角眼暴闪出一片杀机,冷冷说道:“客官当着老婆子,欺负小孙女,那是存心找老婆子的碴了。”
  尖瘦脸汉子冷笑道:“你收了大爷的金子,小妞不肯唱,还是大爷不对么?”
  口中说话,右手骄指如就,突然向老妪肩上点去。老妪尖笑一声,右手抬处,切出一掌,反削尖瘦脸汉子脉穴。
  尖瘦脸汉子恼怒已极,暴喝道:“滚开!”
  右手一沉,左手迎胸击去,右掌还击出去,眨眼之间,两人已然对拆了十几个回合。
  和尖瘦脸汉子同桌的那人,始终没有作声,既不出手相助,也不从中劝解,任由两人动手相搏。
  青衣少女站在一旁,也毫无紧张之色,生似她奶奶可获胜一般。一双秋波,只是偷偷的往角落上那桌子瞟去。
  身穿浅蓝衣裙的少女低声道:“大哥,你看这两人谁的武功高?”
  蓝衫少年道:“差不多,尖瘦脸略高一筹。”
  浅蓝衣裙少女道:“这人坏死了!啊,如果那老婆婆打不过他,我们要不要帮她?”
  话声甫落,突见尖瘦脸汉子疾退两步,凛骇的道:“你手上有毒!”
  老妪咧嘴尖笑道:“你警觉的很快,不错,老婆子手上有毒。”
  尖瘦脸汉子面色发青,目注老妪,左手一伸,道:“拿来。”
  老妪冷峻的道:“你要老婆子还你金子?”
  尖瘦脸汉子沉声道:“解药。”
  老妪冷冷说道:“解药自然有,但我从不给该死的人。”
  尖瘦脸汉子目中怒意渐深,峻厉的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杀鸡取卵?杀了鸡,自然可以取到卵了。”
  刷的一声,从身边取出一柄金玉镶嵌的锋利短剑,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老妪呷呷尖笑道:“你还想动兵刃?老婆子只要从一数到三,你就得倒下去了。”说完,果然数道:“一……二……三……”
  “三”字出口,那尖瘦脸汉子突然脸色惨变,双脚一软,朝地上跌倒。
  就在此时,只见坐着一直没有作声的斯文汉子目中神光一动,冷声道:“同是扛湖上人,老婆婆这一手,不嫌太毒辣了么?”
  老妪瞥了他一眼道:“方才他调戏我小孙女,你怎么没有开口,到现在说话,不嫌迟了么?”
  斯文汉子道:“我二弟人并不坏,只是喜欢开开玩笑……”
  老妪哼道:“这就晕他取死之道。”
  斯文汉子道:“老婆婆能否看兄弟薄面,饶了我二弟?”
  老妪微哂道:“就凭你们江南二鼠?”
  斯文汉子深沉一笑道:“原来老婆婆早就认出咱们兄弟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江南二鼠”,这斯文汉子叫做金鼠慕容策,据说还是个落第秀才。那尖瘦脸汉子叫做地鼠丁立,在江南地面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如今人家这般小觑自己两人,金鼠慕容策自然大大的不舒畅,话声一落,突然仰头笑道:“就算老婆婆是名闻天下的毒姑妈令狐大娘,兄弟这解药也要定了。”
  老妪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就是你姑妈,一点没错。”
  但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变了脸色!
  因为她发觉肩上一酸,两只手就垂了下去,再也提不起来,低头瞧去,左右肩头,各被一支寸许长的金针击中了穴道,不但是自己,连小孙女也同样被金针制住了。
  这下,看的老妪心头又惊又怒,沉哼道:“慕容策,你胆子不小啊。”
  但在这一瞬间,金鼠慕容策也变了脸色!
  那是因为跟前这丑老婆子,居然真会是出名毒辣的毒姑妈令狐大娘!
  此时已势成骑虎,这仇也结定了,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闻言淡淡一笑,拱手道:“原来你果然是令狐大娘,在下失敬的很,只是事关我二弟性命人命关天,在下鲁莽出手,还望大娘多多原谅。”
  令狐大娘道:“你既然知道老婆子就是你姑妈,还不快把这两只鼠须针收去?”
  金鼠慕容策答道:“方才在下无心冒犯大娘,但现在收回针来,也已迟了,在下若是收回金针,只怕在下兄弟今天再也走不出这间店堂了。”
  令狐大娘道:“你要如何?”
  慕容策笑了笑道;“在下也并无开罪大娘之意,只是为了保命,在下之意,先起下令孙女左肩金针,让她取出解药来,等我二弟醒转,在下二人立即离开此地,令孙女再替大娘取下金针。事非得已,大娘务必多多包涵才好。”
  令狐大娘轻哼道:“好吧!”
  慕容策道:“那么在下先替令孙女起下左肩金针,就请大娘慨踢解药。”
  说到这里,但见他右手一招,果然把青衣少女左肩金针,收了回去。
  原来他金针尾上,穿着极细针线,因此收发由心。
  就在此时,突听令狐大娘夜袅般的声音,呷呷笑道:“慕容策,你上当了。”
  慕容策一怔道:“在下如何上当了?”
  令狐大娘道:“老婆子以线传毒,你也中毒了。”
  慕容策一怔道:“在下不信。”
  令狐大娘道:“不信,你吸上口气试试看。”
  慕容策自然不会相信,但毒姑妈令狐大娘,用毒天下数一数二,也不敢不信,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他果然缓缓吸了口气。
  但就在金鼠慕容策吸气之时,那青衣少女左手,忽然扬了扬。
  她并未撒出什么,但慕容策却感到不对,一张白皙的脸上,登时充满了杀气,怒哼谊:“好个狡诈的老虔婆,你在此时下毒,只怕迟了。”
  左手一抬,闪电射出一支金针,钉上肯衣少女左肩,右手刷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把装饰精致的锋利短剑。
  毒姑妈祖孙两人手上穴道全被金针所制,自然无法和人动手,他只要短剑一探,立可置两人于死命。
  毒姑妈令狐大娘忽然呷呷笑道:“不迟,木迟,老婆子要小孙女用的是七步散,从闻到药粉起,到毒药发作,只能走出七步,咱们相距,就有一丈,你再也走不到了,再说,你从吸入姑妈的毒药,已经动了真气,现在只不过能走出三步而已,不信你试试。”  
  幕容策听得大怒,厉笑道:“在下还有三步可走,你祖孙却是一步即亡。”
  “亡”字出口,突然双手齐扬,打出两蓬金针,直取毒姑妈祖孙心窝。
  毒姑妈要待闪避,忽觉双足竟然半步移动不得,原来不知何时,已被对方金针所制住。
  眼看这两蓬金针,直射心窝,若被打中,哪还有命?
  慕容策两蓬金针出手,忽然身子摇了两摇,往地上倒去。
  就在他金针出手之际,坐在角落上的那个蓝衫青年突然站起,双手朝外推出。
  双方相距沙说也隔着两张桌子,但这一推之势,金鼠慕容策打出的两蓬金针,有如风吹柳丝,飘然扬起,随着一阵轻风,朝处吹去,整整齐齐钉到门板之上。
  蓝衫少年离开座位,举步朝毒姑妈身前走来。
  令狐大娘和青衣少女被四支金针,制住手足穴道,身不能动,只是睁着眼睛,朝蓝衫少年直瞧。
  蓝衫少年举手一拂,祖孙两人身上金针,便自跌落。
  令狐大娘活动了下双手,冷声道:“少年人,多谢你了。”话声一落,接着道:“芳儿,咱们走。”
  人家救了她祖孙,她连人家姓名也没请教一声。
  青衣少女一双俏眼,更是朝蓝衫少年盈盈凝睬,没来由倏地飞起两朵红云,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有些羞答答的低下头去。
  蓝衫少年道:“老婆婆请留步。”
  令狐大娘冷哼道:“什么事?”
  蓝衫少年朝江南二鼠一指,道:“老婆婆能否看在下薄面,赐予解药?”
  令狐大娘横了蓝衫少年一眼,说道:“你替他们求情?”
  蓝衫少年含笑道:“他们冒犯二位,自然理屈在彼,但老婆婆大人不记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下斗胆,请老婆婆饶了他们吧!”
  青衣少女道:“奶奶,咱们幸蒙这位公子相救,你老人家就答应了吧!”
  令狐大娘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老婆子从不受人点滴之恩,本来打算撒手而去,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你救了老婆子祖孙,老婆子答应饶他们一命,咱们两相抵过,谁也不欠淮的人情了。”
  青衣少女脸上好像不大高兴,叫道:“奶奶!”
  令狐大娘呷呷笑道:“芳儿,没你的事,不许多说。”
  果然从怀中掏摸出一个青色瓷瓶,倾了两颗药丸,放到桌上,侧目望望蓝衫少年,说道:“少年人,解药就在这里,老婆子可以走了吧?”
  蓝衫少年问道:“老婆婆这解药如何用法?”
  令孤大娘冷冷说道:“纳入他们口中,慢慢溶化,毒就解了。”说完,回头道:“芳儿,咱们走。”
  举步朝外走去。
  那叫芳儿的青衣少女口中应着,脚下并未移动,她一双明亮闪光的眸子,只是凝目看着蓝衫少年。秋波之中,似乎含蕴了无限情意,也好象有许多心事,要向他倾诉一般,但她红菱的香唇,只是轻轻启动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双肩一扭,
  一阵风跟着奶奶身后飞奔而去。
  蓝衫少年看她临去时的神色,不觉怔的一怔,目送惊鸿,微微有些出神。
  这时浅蓝衣裙的少女已经跟着走了过来,娇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啦,她很美是不是?”
  天下最纯洁的少女,对爱情都是最敏感的,方才青衣少女临去时对她大哥那种神情,她自然看得出来。
  蓝衫少年俊脸不禁一红,说道:“妹子休得取笑,我是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浅蓝衣裙少女披披嘴道:“她心里一定很喜欢你,想问问你的姓名,哼,我看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蓝衫少年没有再说,伸手取起两颗药丸,分别纳入了丁立和慕容策口中,方行站起。
  店里两名伙计,早已吓得躲到后面去了,直到此时,才敢出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子爷,这两位客官不碍事吧?”
  蓝衫少年道:“他们已经服下解药,大概不碍事了。”
  一名店伙道:“公子爷,你这人真好,今天要是没有你老出面,咱们小店里,可出人命啦!”
  说话之时,只见躺在地上的金鼠慕容策、地鼠丁立两人,同时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
  地鼠丁立脚跟在地土一用力,人已霍地站起,口中噫道:“那老虔婆呢?”
  金鼠慕容策手中还握着短剑,剑尖一点,人也跟着站起。
  店伙笑道:“好啦,好啦,这两位客官已经醒了。”
  另一个接着陪笑道:“两位客官,是这位公子爷救的。”
  金鼠慕容策回头打量了蓝衫少年一眼,觉得此人年纪不大,却在潇洒温文之中,另有一股英挺之气。尤其双目神光湛然,分明是位身怀绝技的人,当下双拳一抱,朝蓝衫少年说道:“在下兄弟多蒙少侠出手救援,大德不言报,只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蓝衫少年道:“不敢,在下谢少安,这是我妹子冰儿。”
  慕容策、丁立两人同时拱手道:“原来是谢少侠贤兄妹,在下兄弟失敬了。”
  店伙送来洒菜,慕容策坚邀谢少安、冰儿坐在一起,并命店伙添酒添菜,殷勤劝酒。
  经过一席长谈,谢少安发现慕容策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对经史子集也极为渊博,两人因此谈的十分投机。
  酒醉饭饱,慕容策要丁立去付了酒账,就起身告辞,说是要赶去赣州。
  这时已是上灯时候,谢少安问店伙可有干净房间。穿过一个小天井,迎面是一排平房,约有五六个房间,看去还算干净。
  店伙打开两个房门,陪笑道:“公子爷,这两间房,是小店最宽敞的房间了,前后有窗,又凉爽,又干净,公子、小姐看看还满意么?”
  小镇、小店,当然因陋就简,但凭良心说,这两间房,果然相当宽敞,收拾也很干净,除了一张木床之外,临窗还有两把椅子,一张茶几,就算通都大邑的上房,也不过如此。
  谢少安点点头,表示满意,店伙迅快退出,接着掌上灯火,又替两人沏了壶茶,才行退去。
  冰儿替大哥倒了一蛊茶,然后自己也倒了一蛊,抬目道:“大哥,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橱大哥、管大姐,他们中了赵复初的诡计,难道我们就不管了么?”
  谢少安笑道:“谁说不管?只是我们不知他在酒里下了什么毒药,会把人神志迷失,铁舟老前辈既然传音示警,自然会和我们见面,我想等见过他老人家,再作计较。”
  冰儿道:“他老人事还没来呢?”
  正说之间,只听前面有人敲着店门,叫道:“店家开门。”
  一名店伙敢情打瞌睡了,懒洋洋的问道:“什么人?”
  那人道:“你们开的是店,有人上门,你就开门,管我老人家是谁?”
  冰儿喜道:“是干爹,干爹来了,我们快出去。”
  谢少安道:“慢点,我们再听听清楚。”
  店伙开了门,那人已经走进店堂,干咳一声道:“伙计,给我一间干净房间,送—壶酒来,花雕两斤,来一盘花生米。”
  冰儿喜孜孜的道:“是干爹来了,他老人家就喜欢花生米下酒的。”
  店伙唯唯哈腰,说道:“有、有、老客官请随小的来。”
  他领着那客人,朝里走来。
  冰儿拉着谢少安的手,说道:“大哥,我们现在可以去了。”
  突听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们不用出来。”
  这话两人都听到了,谢少安朝冰儿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店伙打开左首隔壁的房间,陪笑道:“老客官,这间房还满意吧?房间虽然不大,收拾的可干净,你老……”
  那人道:“不用说了,快去拿酒,我老人家有酒就好,别忘了花生米。”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不多一回,替他送来了一壶花雕,一包花生米。
  那人挥挥手道:“现在没你的事了。”
  店伙返身退出,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那人果然是铁舟老人,只听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赞道:“这家店虽小,酒倒不错。”说到这里,忽然以“传音”说道:“唔,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说了。”
  冰儿抢着叫道:“干爹,女儿过来看看你老人家好么?”
  铁舟老人仍以传音说道:“冰儿,你们不用过来,老夫改扮成江湖的相士,还不致引起对方注意,若是你们来了,老夫就不能在赣州耽下去了,此事关系重大,有什么事,你们必须以‘传音’和老夫说话。”
  冰儿道:“女儿知道了。”
  谢少安也以“传音”说道:“老前辈可知赵复初酒中下了什么毒药?竟能把人性情都改变了。”
  铁舟老人道:“这个老夫目前还不情楚,好像是一种特制的迷药,但奇怪的是它能迷失人的心智,但看去依然神色清爽,而且武功不失。”
  谢少安道:“老前辈,那在寿筵上出面的赵槐林,并非本人,是有人假冒的。”
  铁舟老人笑道:“不错,他就是七煞剑神庄梦道的师侄千面鬼客茅组庵的改扮。”
  谢少安惊奇的道:“老前辈原来已经知道了。”
  铁舟老人道:“老夫知道的还多着呢!”
  谢少安道:“赵复初到底有什么阴谋?”
  铁舟老人道:“赵复初只是一个草包,此事全由七煞剑神庄梦道所主持,但据老夫观察,庄梦道背后,可能另有其人……”
  谢少安听的奇道:“只不知此人是谁?”
  铁舟老人道:“这个老夫还不清楚,但奇怪也就在此,七煞剑神是西崆峒一派掌门,西崆峒纵然算不得名门正派,但在武林中,庄梦道也是首屈一指的人材,老夫怎么也想不出能令庄梦道俯首听命的人来历!”
  冰儿道:“干爹,杨大哥他们,都中了赵复初的迷药,那该怎么办呢?”
  铁舟老人道:“你们目前有一紧要之事要办,杨继功他们身中述药一节,老夫留在赣州,就由老夫设法吧!”
  谢少安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
  铁舟老人道:“鹤寿山庄李庄主临危交给他女儿一方玉佩,名为地符,实是昔年一位佛门神尼留下来的宝藏地图,此事关系江南许多遗民,和整个武林大局,不想你们轻易交给了银发魔女,目前她已率领门下,匆匆向兴国方向而去,你们明日一早,就得追踪下去,此一宝藏,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冰儿听的喜道:“大哥,你听到了,那果然是一处藏宝的地方。”
  谢少安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去把玉佩夺回么?”
  铁舟老人道:“不错,此事关系实在大大了,江湖上觊觑这方玉佩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大致可分为三个部份。一种人是觊觎其中珍藏的武功秘本,那是集天下武功才能大成,得到的人,假以时日自然可以称霸武林。另一种人,觊觑的是其中财宝,据说其中金银财宝,富可敌国,当然,武功秘本和金银财宝,对任何人,都是具有极大诱惑力的。何况是终年刀头添血的江湖人,但第三种人要的并不是武功秘本和金银财宝,而是其中的一本名册……”
  “一本名册?”
  谢少安惊奇的道:“难道这份名册比武功秘本和金银财宝更重要么?”
  铁舟老人道:“不错,那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关系着江南千万人的性命,也关系着武林各大门派的存亡,因此你们可暗中跟踪,监视银发魔女一行人的动向,也许你师父和古不稀都会赶来。当然,另外还会有闻风赶来的人,现在你们静听着,老夫告诉你们三种暗号,必须记清楚了,只要暗号符合,就是自己人。”  
  说完,果然以“传音入密”说了三种联络的暗号。两人暗暗记在心里。
  谢少安问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么?”
  铁舟老人道:“没有了,你们还是早些睡吧!”
  冰儿听干爹这说了,不敢多问,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谢少安、冰儿起来,铁舟老人已经走了,两人盥洗完毕,吃过早点,也就结过店账,上马赶路。
  中午时光,赶到兴国,冰儿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噫了一声道:“大哥,我有点头昏。”
  谢少安道:“也许昨晚睡的晚了,今天早晨,又很早起来,就急着赶路,前面路边,就有酒店,咱们打个尖再走。”
  说话之时,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头昏脑胀的感觉,一时只当自己赶路口渴之故,也并在意。
  两人策马行,又赶了一箭来路,就到了一家临路的酒店门口,双双曲身下马,在树上系好马匹,往棚下走去。
  这时正当中午,许多不打算进城的行旅客商,都在城外打尖,松棚下七八账桌子,都已坐满了人。
  只有靠路边一张桌上,只坐着两个人,那是一个花白头发的鸠脸老妪,和一个明眸皓齿的青衣少女,赫然正是毒姑妈令狐大娘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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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
  谢少安、冰儿两人刚跨进松棚,令狐大娘一阵呷呷尖笑,站起身来,招呼道:“谢少侠二位才来么?快到这边坐。”
  青衣少女令狐芳看到谢少安,柳眉微蹙,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忽然低下头去。
  谢少安目光一掠,棚下已经没有坐位,人家既然跟自己先招呼,只得走了过去,拱拱手道:“老婆婆也在这里,这倒真是巧极了。”
  冰儿一直总觉得令狐芳生得妖娆,不是什么好人,原本不想理睬她们,但大哥朝她们走了过去,也只得跟了过去。
  令狐大娘显的十分殷勤,拉开一条板凳,尖笑道:“老身知道谢少侠两位,一定会来,所以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谢少安心中一动,问道:“老婆婆在这里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令狐芳忽然转头过去,朝她奶奶央告道:“奶奶,我求求你,把解药给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鸠脸微沉,尖笑道:“傻孩子,你又说傻话了,奶奶昨天早就把两人份的解药给他俩人,人欠欠人,早已两讫,现在奶奶是作买卖,小孩子家不准多嘴。”
  谢少安听了婆孙两人的话,想起方才头昏之事,不觉问道:“老婆婆莫非在在下兄妹身上,使了手脚么?”
  令狐大娘忽然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明白人!”
  冰儿气鼓鼓的道:“什么?你在我们身上下了毒么?”
  令狐大娘笑道:“一点没错。”
  冰儿道:“昨天我们大哥救了你们祖孙两人,你们怎么恩将仇报,你这人坏死了!”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令狐大娘没闪没躲,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快午时啦,你早已没气力了。”
  冰儿一掌挥出,立时感觉不对,果如令狐大娘所言,自己一条手臂,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这一掌,不但没打到她身上,而且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急忙用手扶着桌子,静立不动。
  谢少安睹状大惊,急急问道:“妹子,你怎么了?”
  冰儿喘了口气道:“大哥,挟制往她,我真的中了她的毒啦!”
  令狐大娘笑道:“小姑娘,你没力气,你大哥怎么还会有力气昵?你们快坐下来,姑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要还你们点子。”
  说罢,果然伸手来扶冰儿。
  谢少安暗暗运气一试,但觉自己一身功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确已无法再和人动手。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目注令狐大娘,凛然道:“老婆婆使毒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在下兄妹撇开昨日相救之情,自思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老婆婆何以要在咱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你们二位除了一身功力暂时失去之外,其他别无所失,一切都和常人无异,这是姑妈留的一点香火情了,谢少侠先请坐下来,叫点东西吃,别饿坏了身子。”
  谢少安到了此时,只得依言坐下,说道:“在下正要听听你的道理。”
  他们从见面由令狐大娘打招呼起,就像遇上了熟人一样,并未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皆因此时正当中午,大家匆匆用过酒食,都急着赶路,谁也没去注意邻桌之事。
  令狐大娘伸出鸟爪般的手指,在空中招了招,尖声叫道:“伙计。”
  一名伙计刚好替邻桌端上面来,慌忙陪笑道:“老婆婆还要些什么?”
  令狐大娘指指谢少安两人,说道:“你给他们来两碗牛肉面。”
  伙计唯唯应是,放好两只竹筷,便自退了下去。
  冰儿坐了一回,果然觉得并无什么不适,只是不能运气,她心头实在气不过丑老大婆、恩将仇报的卑鄙手段,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总该说了,究竟是何居心?”
  令狐大娘阴森一笑道:“小姑娘不问,姑妈也要说个清楚,好让你们知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冰儿撇撇嘴道:“你还恩怨分明,要是恩怨分明的人,还会恩将仇报?”
  令狐大娘呷呷笑道:“姑妈不说,你自然不会明白,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二位大概是得罪了赣州的赵公子,你们有些什么梁子,姑妈不管,但姑妈是赵公子用五千两银子请来的,主要就是把二位逮住,送交赵府……”
  冰儿冷冷哼道:“原来又是赵复初和我们作对。”
  令狐大娘道:“但昨天姑妈刚走进那家小客店,就遇上两个鼠辈,跟姑妈捣乱,还多亏谢少侠出手相助……”
  冰儿道:“这就是了,你还在我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咧咧嘴,笑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好再向二位下手,因此,赵公子的五千两银两,姑妈也打算不赚了,但后来谢少侠偏偏叫住了姑妈,替两个鼠辈求情,姑妈不是也答应了么?”
  冰儿道:“那你为什么要在我们身上下毒呢?”
  令狐大娘道:“就是因为姑妈答应饶了两个鼠辈的性命,姑妈就不用再感激你大哥了,咱们之间,人欠欠人,都已两讫。那就是说,昨天那一场过节,等于没有发生一样,既然等于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姑妈这一越来的目的,自然仍得照常进行。”
  冰儿道:“所以你又在我们身上下了毒。”
  令狐大娘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你说,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姑妈怎能平白放过?不过我在你们身上,下的定时毒药,份量极轻,要到今天中午,才会毒性发作。所以姑妈要在这里等侯,但咱们总算有些缘份,我只是让你们暂时失去武功,既不昏迷不省人事,又没有丝毫痛苦,一切和平常人一样,而且还请你们俩吃碗牛肉面,这还不够交情?”
  冰儿问道:“你说我们只是暂时失去武功?”
  令狐大娘道:“不错,这是某种毒药,专散气功,使你们无法用力气。”
  冰儿问道:“我们失去武功,还能恢复么?”
  令狐大娘道:“姑妈要是没有解药,还能叫令狐大娘?”
  令狐芳突然叫了声:“奶奶。”
  令狐大娘道:“芳儿,你又有什么事?”
  令狐芳道:“奶奶啊,咱们和谢少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去帮那姓赵的呢?我求求奶奶,还是放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尖笑道:“放了他们,那五千两银子到哪里去拿?”
  令狐芳道:“咱们要五千两银子何用?”
  令狐大娘道:“傻孩子,有了五千两银子,咱们要什么,有什么,奶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后半辈子,你也可以过舒服日子,等你出嫁的时候,奶奶也不会寒酸的拿不出嫁妆来。”
  令狐芳道:“我们投有这五千两银子,日子不是也过的很好么?”
  令狐大娘道:“那可大大的不同了……”
  令狐芳道:“我不要,奶奶,咱们不能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
  她刚说到这里,伙计送来两碗牛肉面。
  令狐大娘道:“你们快些吃面吧,别饿坏了肚子。”
  她为了五千两银子,居然对两人十分关切。
  这一阵工夫,谢少安目光转动,已然看到里首靠壁一桌,坐着六个人,其中四个庄稼汉打扮,和另外两人,不像是一路的。但使人注目的应该是这另外两个人,一个面向外座,毡帽压的很低,赫然是琵琶仙!
  另一个面向里的,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只要看他瘦小的身材,大概是洞里赤练贺锦舫无疑。
  谢少安正在打量之际,琵琶仙借着举碗喝酒,忽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弟只管放心,老哥哥会设法的。”
  谢少安心头不禁—喜,暗道:“原来他也没喝下那杯酒,神志并未被迷。”
  冰儿本来对令狐芳没有好感,那是昨天见面的时候,她一双桃花眼一直瞟着大哥,心里一气,就骂她妖里妖气,像狐狸精,但现在她对令狐芳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她觉得令狐芳很有正义感,不像她奶奶,贪财如命,凶残而不近人情,她更希望她能说动她奶奶。
  伙计退下之后,令狐大娘脸色一沉,哼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你不许多说,奶奶也是为你好。”一面朝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你们快吃吧,看赵府振来的马车,就停在树荫底下,吃完,咱们这就好上路了。”
  令狐芳好像很怕她奶奶,果然不敢多言,但她显然并不同意她奶奶的做法,噘起小嘴,低着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谢少安有了琵琶仙的暗示,心下略定,伸手取起筷子,说道:“妹子,老婆婆说的不错,咱们不能饿坏了肚子,看这碗牛肉面,好像很不错,快吃吧!”
  说完,举筷挑着面就吃。
  毒姑妈令狐大娘用毒的手法,果然厉害,她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毒发之时,毫无异样,只是使你失去武功。但你只要不去运气行功,你可以和常人的举动一样,丝毫看不出你中毒。
  冰儿不知大哥有了什么主意,但她一向都是听大哥的话,大哥既然吃了,她也跟着举筷吃面。
  令狐芳觉得奇怪,眨动一双盈盈秋波,朝谢少安、冰儿俩人看去,只见他们丝毫没把中毒失去武功的事,放在心上,希哩呼噜,把一碗牛肉面吃的津津有味。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毒也中了,武功也失了,再不吃面,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二位只要到了赵府,姑妈领到银子,就没我的事了,不过,你们放心,姑妈自会把解药留在赵公子那里的,要不要给你们解药,那是赵公子的事了。”  
  不大工夫,两人已把一碗牛肉面屹完。
  令狐大娘站起身,叫伙计结账,她手里提着一串铜钱,打开绳结,数着钱付了账。就招呼谢少安、冰儿和她孙女令狐芳,一起走出草棚,举手招了招。
  大路旁果然停了一辆黑漆马车,驾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看到令狐大娘招呼,立即驱车赶了过来,在棚前停住。
  两匹高头的骏马,果然烙着赵府的记号,马车高轩宽敞,黑漆皮篷,又光又亮,两边各有四个烫金小宇,写着“赣州赵府”字样。
  驾车的停下车子,立即打开车门。
  令狐大娘跟看五千两银子就要到手,乐的笑口大开,呷呷尖笑道:“谢少侠、冰姑娘请上车啦!”
  谢少安也不多说,当先跨了上去,冰儿跟随大哥身后,跨上车厢。
  令狐大娘得意的望望她小孙女,尖笑道:“芳儿,现在该你上去。”
  令孤芳脸上毫无笑容,一语不发,跟着钻进车厢,令狐大娘自然看的出小孙女心里不高兴,可能是她看上了姓谢的小子。
  不过这小子论人品确是千中挑一之选,和自己小孙女当真天生一对,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岂能不要?
  不,就算花五千两银子,也未必找得到像姓谢的小子这样人品的孙女婿。
  毒姑妈令狐大娘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平日百依百顺,她这么一想。不觉心眼有些活了。
  驾车的看她站着没有上车,不觉催道:“老婆婆,请上车了。”
  令狐大娘哦了一声,举步跨上车去。
  驾车的随手替她关好车门,双手用力一抖缓绳,两匹骏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车子朝大路上驰去。
  坐在角落上的洞里赤练贺锦舫,朝琵琶仙暗暗点了下头,两人同时站起身,会账出门。
  走到树下解开马绳,翻身上马,远远跟着马车下去,原来他们两人是奉命监视令狐大娘来的。
  马车一路飞驰,奔行极快,太阳还未下山,就已驰到龙口,马车不打算在这里打尖,自然不用停留。
  就在此时,左首一匹马突然前蹄一蹶,倒了下去。
  正在奔行中的车辆,有一匹马突然倒下,另一匹马还在奔行,登时响起希聿聿长鸣,车辆被倒下去的马匹拖着,失去了平衡,差点掀翻。
  幸差驾车的是个老手,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及时勒住了马缰,奔马车辆同时刹住去势。倒下去的马匹,已被车轮压住了,马足就算没断,也已伤的不轻,再也无法再奔驰了。
  驾车的身手矫捷,一跃下车,先松开套着的右首那匹马,然后两手握住车辕,缓缓朝后推开了两步。
  低头看去,倒下的马匹,不但后腿已被车轮辗断,而且口吐白沫,已经倒毙,驾车的心头暗暗惊异,忖道:“好好一匹健马,正在奔行之间,并无半点伤痕。”用手扳开马嘴,但见一条马舌,微见青绿。心头不禁大疑,暗道:“这是吃了什么毒草?”
  念头方动,只听右边那匹低嘶一声忽然前蹄一蹶,同样的倒了下去。驾车的急忙赶了过去,俯下身一瞧,这匹马也口吐白沫,全身发颤,分明是吃了毒草。
  令狐大娘坐在车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车厢中掀起皮帘,探出头来,问道:“车子怎么不走了?”
  驾车的搔着头皮,苦笑道:“两匹马大概吃了毒草,全已中毒倒毙了。”
  令狐大娘奇道:“两匹马都中了毒?”
  毒姑妈坐的马车,马儿中毒,岂不是奇闻,只见她鸠脸牵动,笑了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一手打开车帘,跨下车去。
  突听驾车的嘶声叫道:“我这双手,我……我这双手……怎么变了颜色……”
  他眼珠凸出,望着摊在胸前的双手,几乎快要发疯!
  那双手,十指勾曲,色呈青绿。
  其实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上,这时也变青绿颜色,凸出的眼珠,绿的更是怕人。
  绿色,本来是活泼清新的颜色,它代表青春,象征蓬勃生机,像如茵青草,芊芊可爱,但人脸和眼睛、手指,却千万绿不得,这一绿,就惨绿得如同鬼魅。
  人又几时见过鬼魅,但脸呈青绿,总是令人恐怖之事。
  驾车的双手发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也缓缓蹲下身子,倒在地上,像两匹马一样,卷曲着再也不动了。
  毒姑妈令狐大娘自然不会害怕,但她鸠脸之上,也不禁飞起一片凝重神色,两眼紧盯着驾车的尸体,失声道:“天绿散,这里怎么会有‘天绿散’出现?”
  她一双三角眼迅快朝左首一片杂林中扫去,喝道:“什么人躲在林内,用‘天绿散’暗算令狐姑妈的车子,还不给我出来。”
  喝声未落,忽听前面不远的林中,一声轻笑,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身穿天青长衫,玉面朱唇,举止斯文,脸上含着微笑,貌相居然生得一般无二!
  只见右边一个目光一瞥,忽然含笑道:“二师兄,这位老婆婆驾车的两匹马倒毙路旁,无怪要急的跳脚了。”
  左首一个微微点头道:“老婆婆不用急,咱们兄弟也许可以为你效劳。”
  两人随着话声,忽然卷起长衫下摆,掳掳袖管,走到车前,一人一边,手挽车辕,迈步朝前行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从他们打林中缓步走出,到挽车而行,你说他们举止斯文,缓步徐行,而且还经过商量,才决定帮老婆婆的忙,似乎中间有好一段时间。
  其实他们一举一动,看来虽极缓慢,竟然快速如电,
  毒姑妈令狐大娘平日用毒如神,武功也大是不弱,但她就站在马车边上,莫说出手阻拦,就连喝问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手挽车辕,迈步走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不但行动奇快,而且神力天生,一左一右,挽车而行,竟然比牲口还快。
  令狐大娘几乎不敢相信,大白天会有这等事发生,等她发觉不对,这一眨眼之间,车子已经驰出五六丈外,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两个青衫汉子对她喝声,竟似充耳不闻,脚下如飞,拉着马车,有如风驰电卷,绝尘而去。
  毒姑妈令狐大娘又急又怒,正待纵身追去。
  只听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和车轮辘辘之声,疾驰而来!这是一辆双马并鞍的华丽马车。
  车子来势奇快,就在驰过令狐大娘身边之际,车中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姑妈,快上车来吧!”
  车篷启处,伸出两只粉嫩的玉臂,一左一右捉住了令狐大娘的臂膀,朝车中拉了进去,那是两个妙龄少女,一定决非一个人。
  马车在奔驰之中,丝毫没停,令狐大娘上车之后,车篷随着掩上,车子已经驰出十来丈远,飞驰面去。
  路旁只留下两匹倒毙的马尸,和赵府驾车的壮汉,但一人二马,三具尸体,此刻已经逐渐腐烂,化成绿水,绿水渐渐钻入泥土。
  洞里赤练贺锦舫和琵琶仙一路跟踪着马车下来,他们原也负有暗中保护马车的任务,因此马车失事之后,他们早巳远远的纵身下马,隐入林中。
  方才的情形,他们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方行动奇特,而且出手也实在太快了,他们和令狐大娘一样,有些措手不及。
  洞里赤练贺锦舫从林中闪身掠出,目光一注,不禁神色大变,哼道:“好歹毒的毒药。”回头望望琵琶仙,问道:“老哥是否看出他们的来历了?”
  琵琶仙微微摇头道:“兄弟看不出来。”
  贺锦舫略一沉吟道:“令狐大娘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用毒好手,能在她面前,毒毙奔行中的两匹马和驾车的人,此人用毒,岂非又胜过令狐大娘了?”
  琵琶仙道:“江湖上用毒能胜过毒姑妈的,只有一个人。”
  贺锦舫耸然动容道:“毒君闻人休。”
  琵琶仙道:“贺老哥也想到了。”
  贺锦舫道:“但无论如何,咱们总得追上去看看。”
  琵琶仙道:“不错,凭贺老哥和兄弟两人,不但没有拦得住人家,甚至连来的究竟是什么路数,都没弄清,传出江湖,这人可丢不起。”
  贺锦舫苦笑道:“丢人事小,如今咱们真的丢了人,对方去的不会太远,咱们快追。”
  琵琶仙道:“追是可以追得上,只是咱们只宜智取,不可和他们明来。”
  贺锦舫深沉一笑道:“老哥说的正合我意,咱们只要沿途留下记号,师叔自会派人来追。”
  琵琶仙道:“那就快走。”
  两人迅快跃上马背,朝马车驰去方向,纵马急驰,一路紧追。
  对方驰去的方向,正是去赣州的大路,此时天色逐渐昏暗,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两人这一阵急驰,奔行极快。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赶了二十来里路远,但见前面半里来远,正有一辆双头马车,像风驰电卷般奔行。
  贺锦舫、琵琶仙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双方相距虽远,依稀认出正是劫持令狐大娘的那辆车子。那么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一辆,自然还在前面。
  这两个青衫汉子,究竟是何路数,脚程居然比牲口还快!
  两人看到前面那辆马车的影子,立时相互打了个手式、稍稍减缓奔行的速度,只是远远尾随而行。
  只要追上一辆就等于两辆全追上了。
  如今赣州城中,齐集了各门各派的高手,这些高手,等于全落在七煞剑神庄梦道的手中。
  赣州城,已经成了西崆峒的势力范围,但奇怪的,前面那辆马车,居然一路朝赣州方向奔驰。
  半个时辰过去,赣州巍峨的城墙,已经在望,前面那辆马车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田间小径驰去。
  贺锦舫看的奇道:“他们绕过城墙,朝南去的,那会到什么地方去?”
  琵琶仙道:“过去是沙石埠,再往南去,就是崆峒山了。”
  贺锦舫道:“原来这里也有崆峒山?”
  琵琶仙道:“自然有了,天下叫崆峒山的山名,多着呢,其实贵派倒应该在这里建个支派。”
  贺锦舫笑了笑道:“师叔此次前来赣州,可能正是此意。”
  琵琶仙还未答话,两匹马也绕过城墙,跟着前面车子,远远缀了下去。
  琵琶仙目光凝注,说道:“看来他们的巢穴,果然在崆峒山中了。”
  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前面马车已经驰过沙石埠,果然一路没停,只是朝西南驰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路下来,已经留下了不少记号,只要今晚令狐大娘和自己两人,没有回去,赵府自会派人找寻,发现记号,派入前来驰援。
  沙石埠,只是一个荒僻的小村,因为过了这座村落,已入山区,两人到了这里,不敢再骑马追踪。
  好在这里离赣州不远,马匹会自己回去,当下就翻身下马,把缰绳圈赶快挂在马鞍之上,纵马自去。
  贺锦舫、琵琶仙,各自施展陆地飞行之术,一路衔尾疾追跟踪下去,两人脚程这一展开轻功,自然比奔马还快。
  这时夜色朦胧,山野之间,一片黝黑,到处可以掩蔽形迹,比骑马追踪,更不易使对方发觉。
  不消多时,便已赶上前面那辆马车,两人不敢太过逼近,一直和它保持着十二三丈的距离。
  这样又奔行了半个多更次,前面马车驰进一道峭壁夹峙的山谷。
  两人赶到谷口,但见这条峡谷,斜向里弯,不知究有多深多远,贺锦舫走在前面,不敢怠慢,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就纵身朝谷中闪去。
  峡谷斜向里弯,状若螺蛳,使目光看不到两丈来远。
  两人仗着时当黑夜,有夜色掩蔽,脚下加快,一路随着谷势,往里转去,倒也无人拦阻。
  这样奔行了盏茶功夫,突见前面不远,两方巨石并峙如门,两辆马车,就停在石门之外。
  要知谷中弯度极探,等人发现马车,相距已不过二丈。
  贺锦舫心头一惊,他外号洞里赤练,为人心计极深,此时无暇思索,身子一弓,悄声无息的钻入后面一辆车肚底下。
  琵琶仙和他相距还有一丈来远,看到前面停着马车,脚下立时一缓,身子迅快地往地上伏下。紧贴壁下,隐往身影,然后抬目朝前望去。
  他内功深湛,隐身之处,距离那道石门不过三丈多远,虽在黑夜,依稀还可看的清楚。
  这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正是谢少安、冰儿票坐的那一辆,
  两匹马倒毙之后,是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而行,稍后一辆,就是行驰之中伸出两条玉臂,把毒姑妈令狐大娘拉上车去的一辆。
  他们既然抵达石门,何以还不进去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从石门内,缓缓走出一个身穿半截黄衫,手拄铁拐的跛子,一手提着一盏红灯,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刚回来。”
  琵琶仙骤睹此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不是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江湖上就已传说他死去,怎会在这里出现?”
  只见站在马车前面的那两个青衫汉子一齐拱了拱手,左边一个答道:“已是丑时了。”
  琵琶仙暗道:“这时候二更还差一些,他怎么说已经丑时了。”
  只听右首一个接口道:“我看已经日值午时了。”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原采他们说的是暗号。”
  果然,那黄衫跛子双手一伸,喝道:“给我看。”
  两个青衫汉子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双手递过。
  黄衫破子先接过左首那人的玉牌,仔细看了,就递还给左首那人,然后又看了右首那人的玉牌,验看无误,才问道:“车中是什么人?”
  左首那人道:“是家师要晚辈去接来的谢少安。”
  黄衫跛子挥挥手道:“进去。”
  两名青衫汉子应了声“是”,仍然一左一右挽着马车,朝石门中行去。
  琵琶仙心中暗暗忖道:“只不知这两人的师父是谁?”
  黄衫跛子沉声道:“现在该你们了。”
  其实他不用叱喝,第二辆马车的驾车汉子,等前面车子走后,早已挺挺毡帽,驾着车子,上前数步,停到门,口中答道:
  “晚辈看是戌时了。”
  他不待黄衫跛子再说,探手取出玉牌,双手递过。
  琵琶仙暗道:“他们每人所报的时辰不同,那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暗号了。”
  黄衫跛子验看过玉牌,照例问道:“车中何人?”
  只听车中响起一个又脆又娇的声音,笑道:“黎老爷子,是我飞儿和紫儿咯,方才出去的时候,你老不是问过了么?”
  黄衫跛子嘿然道:“老夫奉命守山,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你们出去要问,回来自然也要问了。”
  琵琶仙听得又是一怔道:“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就名动江湖,在黑道上算得一流高手,他居然只是守山之人,此谷主人.不知又是怎么一位神圣?”
  只听车中娇脆声音道:“小婢只是随便说说,黎老爷子莫要动气才对。”
  黄衫跛子哼了—声,道:“老夫岂会生你们的气,快进去吧!”
  马车辘轳转动,缓缓朝石门中驰去。
  车中同时响起两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多谢黎老爷子。”
  黄衫跛子没有作声,一手提着灯笼,转身朝石门后一间石屋中走去。
  琵琶仙自然知道,黄衫铁拐黎大弼一身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有他守在石门口,自己想要进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洞里赤练贺锦舫已经混了进去,尤其谢少安、冰儿两人,身中毒姑妈散功之毒.功夫全失,如今连毒姑妈也被人抓了进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要救谢少安,就得先取到散功之毒的解药,毒姑妈为了自救,要她交出解药,自非难事,不过就非自己进去不可,他目光左右闪动,突然有了主意,这就悄悄往后退出去两丈来远,然后转身施展轻功,以极快身法,奔出谷口。
  窜入一处树林,宛如猎犬一般,双瞳的的发光,耳目并用,在树林中一阵搜索,果然被他发现一处山狸的土穴,双手如钩,朝土穴中一阵猛挖,果见一只山猩,受惊从土穴中冲出。
  琵琶仙如获至宝,探手之间,已经抓住山狸头颈,一时顾不得多看,回身朝谷中奔去。到得石门附近,立即伏下身子,贴着石壁,缓缓探首朝里看去。
  但见那石屋距离石门,约有四五丈距离,入谷之人,必须经过石屋前面,此时屋中灯火巳熄,一扇木门,也已掩上,但琵琶仙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谷中有人,既要铁拐黄衫黎大弼看守石门,谅来轻功再好,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一瞬间,他丝毫不敢大意,双手抓着山狸,匍匐着身子,缓缓朝石门爬行过去。  
  他一身轻功,造诣极深,此时胸膛贴地,四肢齐动,以时代手,匍匐而行,果然轻如狸猫,速度依然极快。
  就在他堪堪经过石屋门前,屋中的铁拐黄衫黎大弼已有警觉,沉喝一声:“什么人?”
  声音才行出口,板门同时倏然开启。
  但琵琶仙可也不慢,在对方喝声甫起,人已快若弩箭,刷的一声,窜进石屋右首一片树林,身形倏回,把手中抓着的山狸松手放开。
  那山狸落在琵琶仙手中,连半点挣扎也使不出来,琵琶仙这一松手,它没命的朝石门外奔窜过去。
  铁拐黄衫当真名不下传,从喝声出口,板门启处,人已随着掠出,黑夜之中,一手撑着铁拐,两道的的目光,已朝琵琶仙隐身之处投来。双方动作均快,铁拐黄衫掠出之时,琵琶仙已经放出山狸。
  这一来,好像是山狸是从石门外奔进来的,它经铁拐黄衫沉声一喝,受到惊吓,又朝石门外窜去。
  这一手,说来简单,实则作起来必须有极高身手,而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致露出破绽。
  铁拐朝衫看到只是一只山猩,不由得怒哼一声:“好个畜牲,居然敢和老夫捣蛋。”
  转身朝石屋中走了进去。
  琵琶仙看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老东西一身功力,果然比二十年前精进甚多。”
  也—个转身,依然匍匐着朝里行去,但这回心头却已经轻松不少。这片树林,并不太密,只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两边草地上种的树林。
  循着树林走了一箭来路,就是一个山腹隧道,略向右弯。
 琵琶仙小心奕变的朝隧道中走去,山腹隧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四局围以白石砌成大小不同的花圃,种着各色的奇花异卉,清香袭人。
  北首山麓间,一片竹林,有五槛竹楼,依山而起。
  两辆马车,就停在竹楼前面的草坪上。
  琵琶仙心中暗暗惊异,这地方一派古趣,像是世外高士啸傲之处,毫无半点江湖气息,这会是什么人?
  他心里转动之际,人已迅快隐入附近一堆花树之中。
  这一堆花树,虽然只有一人来高,但枝叶极密,正好隐蔽住他的身形。
  竹楼下层,碧纱掩映,透出淡淡灯光,犹有笑语之声。
  琵琶仙隐身之处,距离较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屋中人影,但只要听那笑语之声,似乎正在喝酒,而且决不止一人。
  停在竹楼坪前面的两辆马车,依然车帘低垂,车前站着三人,看情形,谢少安、毒姑妈等人犹在车中,那么洞里赤练贺锦舫也仍然藏在车肚底下无疑。
  敢情是此间主人正在宴客,驾车的人不敢进去禀报,是以这许多时间,还恭身站在那里。
  这三个人,琵琶仙倒看清楚了。
  两个是手挽第一辆马车的青衫汉子,另一个是驾驶第二辆马车的汉子,这三个人的面貌,竟然生的一般无二,同样剑眉星目,貌相清雅,看去年龄都是一般大小,极似三个孪生兄弟。
  琵琶仙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蹊跷来了。
  他敢确定这三人决非孪生兄弟,而是经过某种手术,使得他们面貌如一,自己在江湖上怎会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批人呢?
  正在思忖之际,只见竹帘掀处,灯光射出房外,接着但见从门中缓步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一男一女,像是客人,男的年约六旬,蟹脸苍髯,身穿黄袍,足登黄缎绣鞋,顾盼自豪,大有王者气度。
  女的也在五旬以上,黄缎包头,黄缎绣凤衣裙,生得双颧突出,凹脸阔嘴,满脸皱纹,居然还涂着脂粉。
  琵琶仙骤观这一对老夫妇,心头不禁蓦地一震,暗暗叫道:“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
  这一对在武林中以毒称君的夫妇,由主人夫妇陪同走出。
  男主人是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文士,生得身长玉立,貌相温文,面含微笑。
  女主人身穿银红衫子,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云髻如螺,杏眼桃腮,模样好不妖娆动人。
  最奇的这男主人和肃身恭立在两辆马车前面的三个汉子,无论衣衫、面貌,甚至连脸上的微笑无不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这男主人在顾盼之间,另有一种雍容气度,这是恭立车前的三人所没有的。
  琵琶仙看到男女主人,这一刹那,他全身如遭雷击,一颗心几乎直沉下去。
  琵琶仙成名数十年,各种阵仗也见得多了,但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令他心惊肉跳的。
  这一对男女主人,正是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不敢直呼其名,而以手势代替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女的不用说是他宠姬天狐秦映红了!
  琵琶仙暗暗吸了口气,付道:“这两个魔头,怎么联到一起来了?”
  这四人身后,跟着四个俏丽少女,一样的长发披肩,身穿一套窄腰身的衣裙,赤着一双白嫩纤秀的玉足,款步走出。
  这四名少女,除了身上衣衫一个淡紫,一个天青,一个淡绿,一个月白,颜色各异,个个生得春山如眉,秋水如眼,娇靥如花,甜美如蜜。
  此刻每人手上,托着一个银盘,每个盘中放一只羊脂白玉的茗碗,随着主人身后,朝小亭中走去。
  马车前面三个青衫汉子一齐神色恭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飞天神魔闻于天连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陪同毒君、毒后,步入小亭,抬手说道:“毒君、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仰首四顾,大笑道:“闻天君贤伉俪隐居在这样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境之中,当真令人羡慕之至。”
  他声若豺狼,听来十分刺耳,随着话声,居然在一张绣花大理石鼓上坐下。
  毒后闻人娘子也跟着落坐。
  闻于天分宾主坐下,淡淡笑道:“兄弟山野荒居,比起毒君的毒王谷景色瑰丽;毒王宫富比玉侯,就显得太寒酸了。”
  毒君闻人休一手捋须,说道:“好说,好说,兄弟得蒙闻天君不弃,兄弟论交,实是毕生快事。”
  毒后闻人娘子笑道:“你们一个姓闻,一个姓闻人,本来就是同宗喀!”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大嫂说的是,这叫做五百年前同一家,天君和毒君早就该联宗了。”
  只要听她口气,似是在竭力拉拢毒君毒后!
  他们说话之时,四名少女已在各人面前,端上茗碗。
  闻于天转过头去,朝三个青衫汉子吩咐道:“你们过来,见过毒君、毒后二位老前辈。”
  三个青衫汉子一齐走到亭前,神色恭敬,躬下身去,说道:“晚辈见过二位老前辈。”
  毒君闻人休颔首道:“令狐大娘就是你们接来的么?”
  三人还未回答,那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忽然娇脆的笑道:“启禀毒君,令狐大娘是小婢和紫儿请来的。”
  毒君掀髯笑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二位姑娘要得。”
  那穿紫衣的道:“那是全仗毒君赐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之功,不然,听说令狐大娘一身是毒,小婢两人才不敢下手呢!”
  毒君大笑道:“好好,姑娘们人甜,一张小嘴更甜。”
  毒后闻人娘子脸色一沉,斥道:“跟小姑娘说话,也这般嘻皮笑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当着飞天神魔、秦映红两人面前,大声叱责,毒君居然神色不变,反而低声下气的陪笑道:“娘子这就错怪我了,这四位姑娘,你当是谁?”
  原来毒君是个怕老婆的人。
  闻人娘子冷冷的道:“她们是谁?”
  毒君低笑道:“她们是闻天君的尊宠。”
  闻人娘子听的一怔,愕然道:“尊宠?她们都是闻天君的小老婆?”她忽然回过头去,朝秦映红惊奇的问道:“秦家妹子,这话当真?”
  四名少女被她说的个个粉脸生霞。
  毒君忙道:“娘子又误会了,她们是闻天君的侍婢。”
  闻人娘子哼道:“你们男人呀,就是这样,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毒君皱皱眉低声道:“娘子,你别说了。”
  毒人娘子瞪大一双三角眼,吼道:“什么?你不让老娘说话,哼,难怪你当时假心假意的在老娘面前讨好,说要找几个机伶的人来伺候老娘,原来你建好了毒王官,真想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告诉你,老娘没死,你就休想。”
  毒君陪笑道:“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你就生这大的气,也不怕闻天君、秦夫人笑话,我几时想过三宫六院……”
  闻人娘子截道:“你还说没想,你就是碍着老娘,没敢说出来罢了。”
  她越说越气,随手章起白玉茗碗,朝毒君迎面就砸。
  毒君慌忙伸手接住,一面说道:“娘子,咱们是作客来的,都是我不好,你也消消气,别再说了。”
  闻于天君含微笑,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秦映红劝道:“闻人大嫂,毒君既然认错了,你就算了吧!”
  闻人娘子恶狠狠的瞪子毒君一眼,说道:“要不是瞧在秦家妹子的份上,今晚就饶你不得。”
  四名少女的好笑,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毒君陪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忽然哦了一声道:“娘子不是说要当面和令狐大娘谈谈么,咱们还是谈正经的。”
  闻人娘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把她请出来,老娘确有事儿要和她说。”
  闻于天一抬手道:“飞儿、紫儿,你们去请令狐大娘下来。”
  穿月白衣和穿淡紫衣衫的少女娇“唷”一声,转身朝停在草坪上的第二辆马车走去。
  穿月白衣衫的掀帘,低头钻进车箱,娇声道:“令狐大娘,请下车啦。”随着话声,已经搀扶着令狐大娘,从车上跨下,口中叫道:“紫儿,快扶住了。”
  紫儿赶忙伸手搀接住令狐大娘,一面应道:“我不是扶住了么。”
  令狐大娘敢情被她们制住了穴道,双腿软软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双三角眼,瞪的好大,心头似是十分气愤。
  飞天神魔闻于天双眉微微一拢,说道:“飞儿,毒后要你们请来的客人,你们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替她解开穴道?”
  飞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说道:“小婢听说令狐大娘善于用毒,咱们去的时候,毒后只给了小婢两人一小包解毒丹,如果不制住她的穴道,小婢怕早着了这位大娘的道。”
  毒君闻人休呵呵笑道:“你们有这一小包解毒丹,天下何毒不解,还怕则甚?”
  紫儿在他说话之时,玉掌在令狐大娘后颈,轻轻—推,解开了她受制穴道。
  令狐大娘穴道一解,怒哼一声道:“该死的丫头!”
  双手箕张,朝紫儿抓去。
  紫儿身法轻灵无比,轻轻一闪,便自让开,口中娇声道:“大娘现在不要小婢扶了么?”
  闻人娘子已经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道:“老大嫂子,多年不见,快请坐下。”
  令狐大娘沉着脸,哼道:“阿娇,如此说来,那是你要他们捉弄我的了,嘿嘿!毒王宫真要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咱们就走着瞧。”
  毒君闻人休已经跟着他毒后站了起来,这时连连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兄弟一向敬重你老嫂子,怎敢和你老嫂子过不去?兄弟和内人,也是在此作客,老嫂子先请坐,兄弟给你引见此地主人,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位是秦夫人。”
  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句话听得令狐大娘不由一怔,三角眼瞪着闻于天一阵打量,依然重重哼了一声道:“闻天君又怎么样?能把老婆子吃了不成?”
  闻于天含笑拱拱手道:“小婢开罪之处,闻于天这厢有礼了。”
  令狐大娘先前有些不相信,这回闻于天自报姓名,看来这位温文气度的中年文士,果然就是使天下武林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心下已经微有怯意,何况人家以礼相待,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呷呷笑道:“闻天君毋须客气,你要她们把老婆子弄来,莫非和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么?”
  闻于天连连摇手,含笑道:“非也,非也,这是误会,兄弟要的只是谢少安,但因谢少安已经落在老大艘的手里,正好毒后有事想和老嫂子见面,兄弟才打发两个小婢专程前去迎近,小婢怕老嫂子在她们身上下毒,擅作主张,开罪子老嫂子,还望多多恕罪。”
  令狐大娘道:“这样专程迎近,老婆子出世以来,还是第一遭遇上。”
  她依然寒着一张鸠脸,但语气显已和缓下来,目光转动,接着问道:“婆子的小孙女,也是闻天君请来了么?”
  闻于天道:“就在车上。”一面朝穿月白衫于的飞儿吩咐道:“飞儿,快请令狐姑娘下车。”
  飞儿答应一声,又朝第一辆马车走去,到得车前,脚下一停,请示道:“车上除了令狐姑娘,还有两个人,要不要一起请他们下来?”
  闻于天点头道:“请他们一起下来也好。”
  飞儿一下钻进车厢里去,敢情谢少安、冰儿、和令狐芳,都被制住了穴道,她上去是替他们解穴去的。
  果然,只听飞儿的声音,在车中娇滴滴说道:“令狐姑娘,你请下车,谢公子两位,天君也请你们下去呢!”
  令狐芳第一个跳下车来,她一跟看到令狐大娘站在亭外,口中叫了声:“奶奶。”
  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令狐大娘一把搂着她小孙女,关切的道:“芳儿,你没事吧?”
  令狐芳小嘴一吸,道:“奶奶一下车,咱们的车子就一路朝前奔驰,就在那时,只觉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令狐大娘急道:“是谢少安!奶奶的药袋,就挂在车上……”
  令狐芳嫣然一笑道:“奶奶你看,药袋不是已经拿下来了,点我穴道的是拉着马车飞跑的两人,连谢少安他们也一齐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他们也刚解开穴道,下车来了。”
  谢少安、冰儿,果然也相继跨下车来。
  飞儿嘻的一声娇笑,又向飞天神魔请示道:“天君,车底下还有一个人,要不要也请他下来?”
  琵琶仙听到这句话,心头不由的蓦然一震,暗道:“糟糕!贺锦舫躲在车底下,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也请他出来吧!是谁发现的?”
  云儿抿抿嘴道:“是周茂发现的,他说停着的车子,忽然微微一震,就知道有人上了车子,结果发现这人藏在车子底下,直到这里,才点了他的穴道。”
  说话之时,玉腕一探,已从第二辆车肚底下,拖出一个人来,左手挥手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
  这人自然是洞里赤练贺锦舫了,他是西崆峒七煞剑神庄梦道的师侄,江湖上把他和千面鬼客茅组庵,称做西崆峒的龟蛇二将。不想到了此地,竟然一无施展的余地,连闻于天手下的侍婢,都能把他制得服服贴贴。  
  闻于天并未坐下,一直面含微笑,站在那里,这时朝令狐大娘拱拱手道:“令狐大娘请到亭中待茶。”
  令狐大娘到了此时,只好一手拉着小孙女,朝亭中走去。
  毒后闻人娘子慌忙拍拍自己身边两个石鼓,笑道:“大嫂,这边坐。”她伸手抓住令狐芳的手,啧啧赞道:“大嫂福气真好,连孙女都有这么大了,出落的真是标致。”
  闻于天目光一抬,朝谢少安颔首道:“谢小兄弟二位和贺大侠,也请到亭中坐,咱们难得见面,今晚请到诸位,总是有缘。”
  谢少安神色从容,拱手笑遭:“在下遇上闻天君高足不止一次,对天君丰仪,仰慕已久,令晚何幸,看到真正的闻天君了。”
  随着话声,果然举步朝庭中走去,冰儿自然也跟了过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虽然眼前福祸莫测,但眼看谢少安从容走入,也跟着朝亭中走去。
  闻于天敞笑一声道:“谢小兄弟快人快语,兄弟几个化身,只能骗骗普通江湖中人,自然瞒不过谢小兄弟的法眼了。”
  一面接着抬手道:“大家请坐,兄弟先替诸位引见引见,这二位是名闻天下的毒君、毒后,这位谢小兄弟,是天山门下,剑术武功,已得葛老儿的真传,兄弟有四个小徒,就是伤在谢小兄弟手下的,这位是西崆峒的贺大挟,七煞剑神手下的龟蛇二将之一。”  
  他一直面含微笑,说到四个门人都伤在谢少安手下,依然毫不变色,笑容可掏,这老魔够深沉,看他外表,气度雍容,举止斯文,分明是个谦谦君子,哪有半点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亭中一共只有八个石凳,一名穿浅绿衣裙的少女,已经很快端来一把椅子,送到贺锦舫身边,娇声道:“贺大侠请坐。”
  洞里赤练贺锦舫平日原是心机极探之人,但此刻阶下囚一变而为座上客,面对飞天神魔这样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天杀星,一时祸福莫测,心头也不禁大感惴惴不安。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身穿天青衫子的少女,已替令狐大娘、谢少安等人端来香茗,口中清脆的道:“诸位请用茶。”
  闻于天一脸笑容,朝令狐大娘说道:“兄弟听说无肠公子以五千两银子为酬,请大嫂助他捉拿这位谢小兄弟,不知可有其事?”
  令狐大娘听他提起五千两银子,心头不禁隐隐作疼,扬扬眉说道:“老婆子这几年手头拮据,想想小孙女年纪也大了,我这做奶奶的连嫁妆都没有,实在太寒酸了,赵公子肯出我五千两银子,替他拿一个人,正是最好的机会,当初没想到这姓谢的小伙子,竟有这般吃香,连闻天君也在找他……”
  闻于天忽然朗笑一声道:“兄弟确实在找这位谢小兄弟,但光棍不挡财路,兄弟把谢小兄弟请来了,对老大嫂也总得表示表示。”
  说到这里,回头朝穿紫衫的少女低低吩咐了几句,紫衫少女领命而去,不大工夫,只见拙手托一个朱红漆盘,送到闻于天身边。
  闻于天微一点头道:“紫儿,送给令狐大娘。”
  紫儿又托着盘儿送到令狐大娘面前。
  闻于天含笑道:“这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算是兄弟补偿老大嫂的,另外是明珠二十颗、翡翠玉镯—对,是送给令孙女的,不腆之敬,还望大嫂笑纳。”
  令狐大娘看的不禁一呆,盘中二十颗明珠,颗颗都有葡萄大小,一对翡翠玉镯,更是碧绿晶莹,光是这两件东西,就值得上万两银子。一时目露贪婪,呷呷笑道:“这个老婆子怎么好意思?”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令狐大嫂不用客气,兄弟说过,这微薄之数,不成敬意,何况这明珠和一对镯子,是送给令孙女的,兄弟和令孙女,初次见面,这算是见面礼。”
  毒后闻人娘子接口笑道:“是啊,老嫂子,闻天君拿出来了,断无收回去的道理,你快收下了。”伸手从盘中取出银票和明珠、翠镯,一齐塞到今狐大娘手里,一面说道:“老大嫂,小妹还有一件事儿,要和你细谈呢。”  
  令狐大娘手中接着银票、珠宝,早已心花怒放,闻人娘子说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呷呷笑道:“天君厚赐,老婆子那就不客气了,芳儿,还不谢过天君。”
  令狐芳道:“我不要。”
  令狐大娘脸色一沉道:“芳儿,闻天君一见面,就赐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奶奶奔波一辈子也买不起,等你出嫁的时候,有这些东西作嫁妆,奶奶面上有多光彩?”
  令狐芳一张娇靥,被老奶奶说的通红,低垂粉颈,扭着肩道:“我不要嫁妆。”
  令狐大娘这回有了气,三角眼一瞪,叱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奶奶一直替你打算,处处都为你好,你就是和奶奶闹蹙扭……”
  毒后闻人娘子笑了笑道:“老嫂子,快别说了,咱们谈正经,小妹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令狐大娘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的?”
  毒后闻人娘子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堆起欢笑,目光一溜,朝秦映红道:“秦家妹子,还是你来说吧!”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我是现成媒人,你们两家,本是同门之谊,再结成亲家,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令狐大娘奇道:“秦夫人给谁做媒?”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除了你们两家,还有给谁做媒?”
  她不待令狐大娘再问,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毒君只有一位世子,名叫闻人壁,今年三十四岁,人品武功,都已得毒君真传,去年丧偶,至今尚未续弦……”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拿起茗碗,轻轻喝了口茶,接着笑道:“这也是缘份,前几天闻人世子在万安遇见令狐姑娘,惊为天色,后来知道是令孤大嫂的令孙女,双方渊源极深,心里更喜,声言非令狐姑娘不娶,毒君、毒后正好应天君之邀,来此作客,就托小妹作个现成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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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飞天神魔
  令狐大娘听得一怔,道:“秦夫人是给芳儿作媒?”
  秦映红笑道:“是呀,毒君、毒后只有这么一个世子,令孙女一嫁过去,就是毒世子的妃子,毒君、毒后早就不问事了,把毒王宫交给世子掌管,令孙女就是毒王宫的女主人。”
  令狐大娘望望毒君、毒后,说道:“毒世子今年三十四了,芳儿还不过十七岁,相差了十七年……”
  秦映红格的笑道:“古训男子三十而婚,女子二十而嫁,算起来不过差了七年,七年又算得了什么?小妹和天君就差二十年,看起来天君和小妹不是差不多么?”
  令狐芳听的粉脸变色,没待秦映红说完,急急叫道:“奶奶,我不要。”
  毒后闻人娘子拉起令狐芳的玉手,温声道:“我家阿壁,有什么不好?他喜欢得你不得了,毒王宫,富甲天下,你要什么,一生享受不尽……”
  令狐芳羞得满脸通红,挣脱毒后的手,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令狐大娘也犹豫着道:“撇开年纪不说,令郎比芳儿也长了一辈。”
  毒后闻人娘子抢着笑道:“这个不要紧,小两口归小两口,咱们老的归老的,不就结了么?”
  令狐大娘微微摇头道:“这个总是不太好,老婆子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芳儿年纪还小,这件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毒后闻人娘子粉脸倏地沉了下来!
  她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这一没有笑容,就扳得特别紧,冷冷说道:“这么说,老大嫂是不答应了?不知我们阿壁,哪一点配不上你孙女?”
  令狐大娘不悦道:“阿娇,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老婆子并没说令郎配不上我小孙女……”
  闻人娘子没待她说完,截着道:“你就是嫌我们阿璧配不上你宝贝孙女,一回说阿壁年纪大了,一回又说辈份不对,像这样推三阻四的,才不够意思呢!”
  令狐大娘翻着三角眼,忽然呷呷尖笑道:“阿娇,你放明白些,自从咱们老头子过世之后,咱们两家,早就断绝往来,没有交情可言,我是顾着秦夫人的面子,才不便明说,告诉你,我小孙女一朵鲜花,怎么也不会插到你们毒王谷的牛粪里去。”这话听的毒后又气又怒,哼道:“好哇,你居然骂毒王谷是牛粪。”
  说到这里,倏地回过头去,恶狠狠瞪着毒君闻人休,怒声道:“亏你还口口声声尊她大嫂,你现在听见了,咱们毒王谷是一堆牛粪,你怎么不吭声了?”
  毒君闻人休尴尬的道:“娘子,这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我早就说过,阿壁年纪比人家姑娘足足大了一倍,只怕大嫂不会同意的。”
  毒后听的更气怒吼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亲事不答应,也还能了,你听她说什么来着,咱们毒王谷是牛粪,她这句话不说清楚,我和她没完。”
  毒君劝道:“娘子,算了,相骂无好言,你何必计较……”
  令狐大娘也在此时喝道:“阿娇,你少在老婆子面前撒野,恁你那几手,老婆子还不在乎。”
  说到这里,呼的站起身来,喝道:“芳儿,咱们走。”一面朝飞天神魔闻于天道:“天君厚赐,老婆子谢了。”
  带者令狐芳朝亭外走去。
  秦映红急急叫道:“令狐大嫂快请留步,你们两家是几十年同门交谊,不可因一些小误会,伤了和气……”
  令孤大娘气鼓鼓的道:“老婆子从不受人威协,毒王谷家大业大,就可欺凌老弱?和气早就伤了,告诉她,别人怕毒王谷,姓令狐的可不在乎,她有多少花招,只管使出来,老婆子随时候教,秦夫人的好意,老婆子心领了。”
  说完了转身就走。
  飞天神魔闻于天站起身子,拱拱手道:“老大嫂且慢。”
  令狐大娘住足道:“闻天君有何指教?”
  闻天君道:“老大嫂既然不肯屈留,兄弟不敢勉强。只是此时夜已深,二位路径不熟,多有不便,这样吧,兄弟要小徒驾车,送二位出山。”
  令狐大娘道:“我看不用了。”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老大嫂有所不知,本山谷口,由兄弟一位朋友负责看守,如果没有兄弟的符令,任何人也无法通过。”说到这里,口中叫道:“陶茂,你送令狐大娘二位出山去。”
  驾第二辆马车的汉子喏声应道:“弟子遵命。”
  令狐大娘听闻于天既然这么说了,就不好推辞,说了声:“多谢天君了。”
  当先跨上车去。令狐芳随着她奶奶身后,走到车边,忍不住朝谢少安望来,盈盈秋波,含蕴着默默情意,然后黯然跨上车去。
  驾车的陶茂随手关上车门,跃登车座,带着缰绳,马车就顺着白石子路,朝谷外驰去。
  毒后依然扳着脸色,沉哼道:“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接着回过头来,朝秦映红低低问道:“秦家妹子,你……”
  秦映红格的笑道:“你放心,她不出三天,就会回来的。”
  谢少安听的心头蓦然一动,忖道:“听秦映红的口气,莫非她已在令狐大娘身上下了蛊?”
  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存了戒心。
  飞天神魔闻于天一手端着玉盏,举止斯文,轻轻喝了口茶,回过头来,朝谢少安微笑道:“谢小兄弟。”
  谢少安道:“闻天君有何见教?”
  闻于天道:“谢小兄弟人品武功,是兄弟浪违江湖,三十年来所仅见的一位。”
  谢少安道:“闻天君夸奖了。”
  闻于天道:“兄弟和你一见之下,就极为投缘,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谢少安淡然一笑道:“在下兄妹,身中令狐大娘散功之毒,武功已失,此时身为闻天君皆下之囚,闻天君要把在下如何处置,也只好悉听天君之命了。”
  闻于天朗笑—声,朝毒君闻人休一指,说道:“二位身中令狐大娘暗算,功力全失,此事有毒君在此,天下何毒不解,区区散功之毒,何足为患?”
  谢少安心中觉得奇怪,听他口气,好像还要为自己二人解毒?
  闻于天没侍他开口,接着说道:“谢小兄弟可知兄弟命小徒把二位接来此地,是为了什么吗?”
  谢少安道:“在下正要请教。”
  闻于天道:“小兄弟两月之间,连伤兄弟四个门人,兄弟自然非把你接来不可。”
  他说话之时,始终含着笑容,并无半点怒意。
  谢少安淡然一笑道:“在下早已说过,武功已失,但凭天君处置。”
  闻于天道:“不错,兄弟命小徒把你接来之时,确有除去之意,但兄弟见了小兄弟之面,却已改变了主意。”
  谢少安道:“不知天君要把在下兄妹如何?”
  闻于天道:“这就是兄弟要和你谈的事了。”
  谢少安道:“在下恭聆。”
  闻于天道:“兄弟方才说过,小兄弟人品武功,是我三十年来仅见的一人,而且和兄弟极为投缘,老实说,这三十年来,兄弟一直自认在武林中是一个领袖人物,武功方面,也举世少有对手了,九大门派,在兄弟眼里,直如猴子耳。”
  他说了半天,谢少安还听不出他的用意何在,是以并未作声。
  闻于天续道:“江湖上有人把兄弟叫成神魔也好,天君也好,都无损于我的威望,三十年来,谁都不敢否认兄弟是个武林第一高手,兄弟远在十几年前,就收了十二个门人,那时他们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由兄弟一手调教,并要兄弟的一位故人,替他们改变容貌,装扮得和兄弟一般无二,有什么事情,不必兄弟亲自出马,井只须他们去上一个,立时解决……”
  谢少安心中暗道:“原来他有十二个门人。”
  闻于天续道:“但最近几个月来,小徒们在江湖上连番遇到挫折,江湖上人,不明底蕴,都觉得兄弟不如传说远甚,使兄弟三十年来,赢得的一点威望,几乎悉数扫地,这使兄弟才发觉一件事,那就是说兄弟当年所收的十二个门人,只是中人之资,虽经兄弟二十年培育,但限于天赋,武功到了某一阶段,已至极限,无法再求高深……”
  目光凝注着谢少安,徐徐说道:“这三十年来,兄弟看到过上千上万的会武之人,若论资质之佳,小兄弟应是上上之选,日后领袖武林,能成为武林第一人者,实非小兄弟莫属。”
  说到这里,沉静的注视着谢少安,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谢少安眼看闻于天说了半天,竟是对他推崇备至,不禁大感受宠若惊,淡淡说道:“在下下驷之材,蒙闻天君如此谬赞,深感不安。”
  闻于天正容道:“不然,兄弟一生从不当面称许某一个人,小兄弟确是练武的罕见奇材,如肯捐弃门户之见,改投在我门下,不出十年,当有大成。”
  谢少安直到此时,才知道飞天神魔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是要自己投到他门下,不觉淡然一笑道:“在下只蒙一位老人家传了三招剑法,既无师父,也没有门派,更无称雄江湖之心,此次若不是还有几个朋友,被无肠公子赵复初在酒中暗使迷药,迷失本性,在下早已回转故乡,闭门读书,不再在江湖上走动了,闻天君盛意,在下心领了。”
  毒君闻人休微哂道:“小子,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拜在闻天君门下,闻天君还不收呢?”
  谢少安道:“这就是人各有志。”
  闻于天奇道:“小兄弟投有师父?你不是天山葛老儿的徒弟?”
  谢少安道:“这位老人家曾在寒舍住过几天,他送了在下一本练武功的书藉,就飘然而去,在下心目中虽把他老人家视作师父,但既未拜师,也不知他老人家是谁?”
  闻于天道:“那很好,你既没师父,投到我门下,就并无背师之嫌了。”
  谢少安道:“在下不想在江湖上争名,也不想拜师学艺。”
  闻于天道:“二位身中毒姑妈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尽废,只有投到闻某门下,闻某当可代向毒君乞取解药。”
  谢少安道:“在下无意江湖,武功对我已毫无用处,失去武功,也并不足惜。”
  闻于天双目神光湛湛,直注谢少安,缓缓说道:“小兄弟已经到了此地,不论你肯不肯投在我门下,也非拜我为师不可了。”
  谢少安道:“拜师之事,须得在下心甘情愿,岂能勉强?”
  闻于天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如若敢在兄弟面前倔强,兄弟说不得只好硬起心肠,把你杀了,因为你不为闻某所用,日后必为闻某之敌……”
  秦映红忽然格的笑道:“天君,你不说奇材难得么?谢小兄弟倔强了些,慢慢就会好的,明天我带他去找莫老,先给他改换面貌,那时他已经成了天君的化身,还能改变么?”
  闻于天颔首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办。”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件事交给我办就是了。”
  话声方落,突见一道人影,从谷口飞奔而来,到得草坪前面,突然刹住,巷恭敬敬躬下身去,说道:“弟子君滩,有紧急之事,禀报师尊。”
  闻于天蔼然道:“你但说无妨。”
  这人一身青衫,果然面貌、身材、举止,和飞天神魔一般无二,自然又是一个替身。
  只见他应了声“是”,说道:“弟子奉命跟踪银发魔女,她们一行有九个人,从离开赣州之后,就一路北行,但到兴国之后,又由银坑折回云都一路往南急行,弟子发现她们前去兴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真正要去的地方,可能是在南方,因此特地赶来禀报。”
  闻于天点点头道:“崂山二怪,已经跟了下去么?”
  君滩躬身应了声:“是”。
  闻于天挥挥手道:“你先下去,为师和毒君,随后即可赶来。”
  君滩又应了声“是”,返身急掠而去。
  闻于天忽然回过身来,朝洞里赤练贺锦舫道:“贺兄是七煞剑神的左右手,兄弟听说你们借好好先生赵槐林祝寿之名,成立了武林盟,内情如何?贺兄最好说的详尽一些。”
  他说到“详尽”二字,眼中陡地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直注在贺锦舫的脸上,另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威协意味。
  洞里赤练贺锦舫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此番和闻于天目光一对,对方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自己就觉背脊骨阵阵发麻,要想力持镇定,仍然掩不住内心的惊慌。
  面对着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贺锦舫由洞里赤练顿时变了一条泥鳅,嗫嚅说道:“闻天君要在下说些什么?”
  闻于天徐徐说道:“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他话声说的和缓,却有令你不可抗拒的威力。
  洞里赤练贺锦舫心头一窒,当着这位大杀星,他可不敢隐瞒,只得说道:“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赵复初,原本拜在少林罗汉堂主持普善门下学艺,焉知赵复初生性好色,有一年达摩诞辰,少林寺最大的香讯期中,他居然调戏一名进香许愿的少女,少林寺清规察严,终于被逐出门墙,就这样,他改投到师叔门下。”  
  闻于天道:“这和好好先生做寿有关么?”
  贺锦舫道:“自然有关。赵槐林是赣州首富,在大江南北,素负声望,自从赵复初投到师叔门下,就怂恿师叔到赣州来,说赣州也有崆峒山,可以为崆峒派在江南发祥之地,而且崆峒派移到江南之后,不像从前远处边省,对中原武林,鞭长莫及,师叔正有问鼎中原之心,这些话,自然十分中听。第一,赣州有一座崆峒山,正好作为崆峒派江南下院,第二,在经济上,有赵复韧全力支持,就这样,决定把崆峒派迁移到江南来。”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七煞剑神大概不知道兄弟卜居于此,他要是知道了,就不会有此举动。”
  贺锦舫道:“后来大概知道了,因为有一次赵复初领着茅组庵到崆峒山堪察山中形势,好像遇上了一位极为难缠的人物,师叔就没有再提起到崆峒山来。建立分派之事,连在下私下询问茅师兄,他都不肯多说。”
  闻于天微笑道:“他们遇上的是兄弟的大弟子困敦,他们不知就理,只当遇上的是兄弟了。”
  贺锦舫道:“师叔在赵府花园里,住了些时候,数月前,匡到西崆峒去,忽然遇上一位本门的师叔祖,这位师叔祖经五十年闭关潜修,功臻化境,经师叔再三苦求,才答应支持师叔江南建派的计划。”
  闻于天道:“这位高人是谁?”
  贺锦舫道:“在下不知道,只听师叔说是本门中硕果仅存的师叔祖。”
  闻于天道:“令师叔有这样一位高人支持,就有意和兄弟斗上一斗了?”
  贺锦肪道:“赵复初手下,有一猴一狗,武功不高,却是颇工心计,他们窜掇赵复初,向师叔进言,崆峒派在江南建派果然重要,但如能联合各门各派,成立武林盟,以各大门派的力量,对付天君,自然要比至崆峒派一派的力最强得多,若是成功了,依然是崆峒派的功劳。”
  闻于天道:“你们就这样成立了武林盟么?”
  贺锦舫道:“这也是徐永燮有个远房姑妈,就是毒姑妈,用三千两银子买了三两‘迷失香’,据说下在酒中,无色无味,服下之人,心志并不迷失,武功却依然存在,只是永远听命于他……”
  闻于天哦了一声,回头问毒君道:“闻人兄也知道‘迷失香’么?”
  毒君闻人君点点头道:“迷失香,又名迷迭香,是最厉害的一种迷药,据说还是魏文帝从西域移植而来,毒性强烈,可致人于死,令狐大嫂这方子也是大师兄昔年从一个西域僧人处得来的。”
  谢少安心中暗道:“如此说来,令狐大娘该有解药了。”
  闻于天道:“那是毒君也不详细了?”
  毒君道:“这是属于迷药一类,并不是敝门传下来的毒方,但兄弟相信兄弟的解毒丹,可以解她‘迷失香’之毒。”
  闻于天道:“等令孤大娘来的时候,就要她交出‘迷失香’的方子来。”
  秦映红格的笑道:“天君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闻于天微微颔首,又回头问道:“后来呢?”
  贺锦舫道:“赵复初这就以他老子祝寿为名,广发请帖,并派专人持赵槐林亲笔函邀请各大门派掌门人参加,说有重要之事奉商,哪知请柬甫发,赵槐林却因痰阙症去世,当下只好由茅师兄改扮了赵槐林,在寿堂周旋,兴会之人,都饮了‘迷失香’酒,成立武林盟,并公推师叔担任盟主……”
  闻于天道:“你还有什么遗漏了没有?”
  贺锦舫怔了一怔道:“在下知道的都已说出来了。”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庄梦道亲率老化子、姜剑髯、六合门段斗枢、八卦门高德辉,到哪里去了?”
  贺锦舫悚然一惊,说道:“那是白鹤门杨继功奉献师叔的金凤钩,说是和一处藏宝有关……”
  闻于天冷冷一哼道:“金凤钩落到令师叔手上去了,不,他往哪里去的?”
  贺锦舫道:“在下不详细,只是在下听姜帮主说,他们前代帮主临终时,曾遗留下两句话。”
  闻于天道:“你还记得么?”贺锦舫道:“好像是‘日中问金凤,九连天下心’……”
  闻于天瞿然点点头道:“果然在九连!”他忽然回过头去,朝毒君道:“如此看来,柳燕娘也是朝九连去的了。”
  毒君道:“兄弟觉得咱们也该早些走了。”
  闻于天回头朝白衣侍女吩咐道:“飞儿,我和秦夫人立时就得动身,这谢小兄弟和他妹子,暂时留在此地,明天可把莫老请来,替他整容,这里一切,由你负责照料,知道么?”
  飞儿躬身道:“小婢省得。”
  闻于天转脸朝洞里赤练贺锦舫道:“你可随兄弟同去。”
  说话之时,朝秦映红微微点了点头。
  秦映红啜了口茶,放下茗碗,右手中指,轻轻一弹,但见一点金影,闪电般在贺锦舫面前一闪而没。
  贺锦舫虽无感觉,但口中不禁惊啊了一声!
  秦映红格的笑道:“贺大侠好厉害的眼睛,大既已经看到我的金毒蛊?”贺锦舫听说“金毒蛊”这三个字,不禁变了脸色,
  骇然道:“金毒蛊,夫人在兄弟身上,下了金毒蛊?”
  秦映红格格笑道:“令师叔不是在许多人身上下了‘迷失香’么?我在你身上下金毒蛊,又有什么稀奇?只要你乖乖的听话,金毒蛊决不会发作,如果妄图逃走,或是违抗命令,他就会啮你心肺。”贺锦舫脸色煞白,忙道:“在下但凭天君差遣,决不敢逃。”
  闻于天望着他微笑道;“兄弟也不怕你逃走。”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抬手道:“毒君,毒后请上车。”这时两辆马车已经掉过头来,一名青衫汉子从屋后马廊,牵出两匹马来,套好了车辕。
  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也不客气,双双坐上第二辆车子。
  闻于天朝谢少安含笑道:“小兄弟和令妹暂且在此住下,等我回来,再行拜师之礼。”
  谢少安道:“在下并未答应。”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小兄弟整容以后,即可成为我闻于天的第一化身,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说到这里,含笑道:“小红,咱们也上车了。”
  秦映红妖娆的道:“天君请。”
  两人携手登车,敦奘熟练的放下了车帘,两辆马车开始辘辘转动着车轮。
  赤奋若朝洞里赤练贺锦舫道:“阁下随我走。”
  说完,随着车后而去。
  飞儿、紫儿、青儿、绿儿四名侍女一齐躬身道:“婢子恭送天君、夫人。”
  两辆马车驰出谷口,赤奋若和洞里赤练贺锦舫也紧随车后而行去。
  飞儿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波,朝谢少安嫣然一笑道:“谢公子、谢姑娘,请随小婢到客房安歌吧。”
  谢少安潇洒的朝她笑了笑,拱手道:“闻天君已离此而去,在下兄妹也要告辞了。”
  飞儿听的抿嘴笑道:“谢公子要去那里?”
  谢少安道:“在下离开此地,自然回去了。”
  紫儿咭的笑道:“天君临行时吩咐,要你留在这里,明天还要请莫老来替你整容,你如何能走?”
  冰儿抿抿嘴笑道:“我大哥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整容?”
  紫儿道:“这是天君吩咐的咯,谢公子整了容,就成为天君的化身了。”
  冰儿道:“这是闻于天说的,我大哥又没有答应。”
  飞儿、紫儿听冰儿直呼天君名讳,不禁全都变了脸色,飞儿急急说道:“谢姑娘,你怎好直呼天君名讳?这是犯禁的呀,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冰儿冷笑道:“他不是闻于天么?你们叫他天君,我偏要叫他闻于天。”
  紫儿沉着脸道:“谢姑娘,你是初来,又是天君交待过,要我们好生接待,不然,你有干禁律,就是死数。”
  冰儿气道:“我不知什么是禁忌不禁忌,就是当着闻于天的面,我也敢叫。”
  谢少安忙道:“妹子,这四位姑娘,都是闻于天的人,她们听你直呼闻于天名讳,自然要生气了,你何必和她们过不去?”
  绿儿俏眼瞟着谢少安,娇声道:“谢公子说得对,入境问俗,到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了。”
  谢少安淡然一笑道:“请四位姑娘,谢上闻天君,在下不想做他化身,告辞了。”说完,转身朝冰儿道:“冰儿,我们走。”
  举步朝白石小径走去。
  冰儿口中嗯了一声,随着谢少安身后而行。
  飞儿觉得好笑,白影一闪,挡在谢少安面前,说道:“谢公子,你武功已失,能走到那里去?还是随小婢到客房安歇去吧!”
  谢少安摇摇头道:“不,在下非走不可。”
  飞儿道:“莫说小婢奉命接待谢公子二位,不能让二位出去,就是小婢让二位出去,到了谷口,守谷口的黎老爷子,也不会放你们出去的了。”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在下决心离开此地,什么人也阻拦不了,姑娘快请让开。”
  飞儿眨动双目,道:“你……”
  突听花树丛中,响起一声大笑,说道:“对,对,老哥哥就是接你们来的。”
  一道人影,随声飞出,这人是个瘦小老头,鸟巢般的头发,连鬓胡,腰间挂一个大酒葫芦,面目黝黑,双目炯炯有神,一下落到飞儿面前。
  飞儿站着没动,粉嫩的脸上,微微变色,娇叱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到这里来。”
  琵琶仙洪声笑道:“你不用问老夫是谁,只要知道谢老弟是我接出去的就好。”
  他们说话之间,紫儿、青儿、绿儿也一齐围了上来。
  飞儿冷冷一哼道:“你能把谢公子接走么?”
  琵琶仙道:“姑娘可是想出手拦阻?”
  绿儿披披嘴,笑遭:“只怕你自己也得留下来呢!”
  琵琶仙倏地回过头来,朝谢少安道:“老弟二位,只管先走。”
  飞儿朝紫儿使了个眼色,一面冷冷说道:“你敢擅闯天君隐居的‘不匮谷’,想必有些门道,我问你是束手就缚?还是想仗着几手武功,要我把你拿下?”
  她是飞天神魔四个侍婢之首,说话口气,自然十分托大,闻天君手下的人,哪会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
  紫儿看到飞儿使的眼色,立时会意,皓腕轻抬,屈指连弹,两缕指风,悄无声息,朝谢少安、冰儿两人袭去。
  只见谢少安忽然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好不温柔,好不潇洒,直笑得紫儿心头小鹿“咚”的一跳,一张粉脸蓦地飞起两朵红云,忙不迭的别过头去。
  琵琶仙听了飞儿的话,双目猛睁,精光暴射,两臂一划,身躯同时暴长数寸,洪声笑道:“小丫头,口气不小!”
  飞儿还没开口,绿儿抢着叱道:“你骂谁是小丫头,你才是老丫头。”
  这话出口,她忽然咭的笑出声来,但就在笑声中,突然身形一闪,欺了过来,掌指齐施,朝琵琶仙攻到。你别看她年纪小,就这出手一击,你根本看不清她到底使了几招?当然决不止是一招。
  因为她在一攻之中,有尖厉的指风,有轻巧的掌影,从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手法,袭向琵琶仙身前不同的大穴。
  手法之玄奇诡异,以琵琶仙成名数十年的老手,都有措手不及之感,匆忙之间,双手推出两股掌风,左封右挡,才把那绿儿的手法封解开会。一时心头大为凛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手法居然如此精绝,一个人已够自己对付,但对方有四个之多。
  自己要想从她们四人手下,保持不败,已是大大的不易,再要救出谢少安二人更是难上加难。看来今晚当真连自己也非留下不可了。
  绿儿一招出手,那肯停手,口中“喂”了一声,说道:“飞儿说的,要你束手就缚,你不肯的话,那就只有把你擒下了。”
  她话声清脆,快得有如百灵鸟一般!
  但话未说完,玉腕扬处,手法连变,指掌齐施,忽点忽拍,斩穴截脉,一齐使出,一口气抢攻过来。每一招攻势,骤然看去都是全不相同,但在她手上使出,却是运用纯熟,奇幻莫测。
  逼得琵琶仙连退了两步口中大喝一声,呼呼劈出两掌,他数十年修为,眼看对方如此难缠,一时不禁动了真火。
  这两掌全力施为,掌风呼啸,甚是凌厉,朝绿儿涌去。
  绿儿不敢硬接,柳腰一摆,轻快无比的朝旁闪出,闪是闪开去,但身形刚一落地,就双脚一软,扑倒下去。敢情是被掌风扫上了,一时闭过气去。
  飞儿一个箭步,抢到绿儿身边,俯下身去,急急叫道:“绿儿,绿儿,你怎么了?伤在那里?”
  绿儿着闭双目,好像睡熟了一般,动也没动。
  飞儿心头一急,双手连揉带拍,推拿了她几处大穴,依然无法把她推醒,这下,不由的气往上冲,霍地站起身来,怒喝道:“好哇,贼老头,你敢出手伤人。”
  纵身朝琵琶仙扑去。
  就在绿儿跌倒地上之际,紫儿、青儿早已闪身掠出,双双扑到,口中娇叱一声:“老头,你敢到不匾谷撒野,那是不想要命了。”
  两人出手奇快,掌拍指点,朝琵琶仙攻了过去。
  琵琶仙已领教过绿儿的武功,此时一见两女同时飞扑而来,那敢丝毫大意,口中笑道:“来得好!”
  脚下斜退—步,不了不八,双掌开闭,使出生平“琵琶手”铁掌翻飞,迎战两人。
  紫儿、青儿的武功,自然和绿儿同一路数。
  她们出手甚是怪异,有正有邪,不但包括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六合、形意等各大门派的指法、掌法,和融会了崆峒、鹰爪、乌蒙等门派的外门手法,变化奇奥,令人虚实莫测,已经不易应付。而且在这些不同的招式之中,还暗藏了极为恶毒奇厉的招术,专取敌人全身致命要害。
  只要被她们指掌沾上,不死也得重伤。
  这一瞬工夫,彼此已经连换了数招之多,琵琶仙仗着数十年苦修,功力深厚,双掌如铁板翻飞,全力拒攻。
  但几招下来,已经打得他胆颤心惊,自是全力施为,掌风呼啸,也只能硬把两人道退开一两步。
  就在此时,飞儿又纵身扑来,加入战团。
  琵琶仙心头暗暗叫苦,自己除了功力胜过对方,此时就全仗雄厚掌力,一记接一记的劈出,才把对方两人逼了开去,但时间稍长,就非落政不可。
  老实说,这情形已经发发可危,如何还能再加上一个来?但奇事也就在此时发生,飞儿堪堪扑到,青儿忽然双脚一软,又无声无息的朝地上倒了下去。这下连琵琶仙都已发觉事有蹊跷!
  不错自己一记“琵琶手”,是朝穿青衣的少女劈去,但她已经侧身闪开,而且左手使了一招“顺风送帆”,把自己劈去的掌风,都已向旁引出,应该一点也伤不到她。以她们的武功,要是硬接自己一掌,也不会倒地不起,闭过气去,这明明是另有高人,暗中相助。  
  他心念迅速一动,飞儿已如一片白云,迎面飞来,十道指风,参差如雨,急射而至。她是飞天神魔闻于天四个侍婢之首,一身功力,自然也胜过其他三人。
  琵琶仙不敢轻视对方,身形一跃,横掠而出,一记“横江千里”,强猛掌风,有如巨浪推波,横扫过去。
  飞儿飞扑而来,还未站稳,掌风已经涌到,只听她冷笑一声,不避不让,扬手拍出一掌。
  两股暗劲恁空接实,激起了一股强大的旋风,飞儿脸色微变,突然向后退了两步。
  琵琶仙看的暗暗惊凛,自己这一掌,少说也用了八成力道,飞儿居然硬接一掌,只后退了一两步。只听紫儿一声清叱,挥掌从侧攻来。
  琵琶仙无暇考虑,左手五指勾曲,朝她肩头抓去。这一记,明明是“抓”,而且还没抓上紫儿肩头,紫儿娇躯一颤,往后便倒。
  琵琶仙不觉会心一笑,却也暗暗道了声:“惭愧!”
  飞儿气得粉脸铁青,冷哼道:“看来你果然有两手,咱们剑上比划比划。”
  但听“锵、锵”两声,寒光一闪,从她衣袖掣出两柄亮银短剑,剑尖—指,娇叱道:“你亮兵刃。”
  琵琶仙笑道:“姑娘一定要老朽亮兵器,若朽只得从命了。”
  随手从背后青布袋中,取出铁琵琶来。
  飞儿目光注视着他手上的铁琵琶,冷声道,“原来你就是琵琶仙。”
  琵琶仙道:“不错,姑娘如何知道毫朽贱号的?”
  飞儿冷哼道:“只要江湖有点名气的人,我大概总听人说过,不过像你琵琶仙这样人物,在江湖上也许可以充充字号,到了咱们不匮谷,你能在我飞花双剑之下,不知能不能走得出十招?”
  琵琶仙听她如此小觑自己,不由得鬓发戟张,洪笑道:“姑娘口气不小,老朽在你剑下,要是走出十招呢?”
  飞儿道:“走出十招,你只管离开这里,没人拦阻于你。”
  琵琶仙大笑道:“姑娘可知老朽来意?”
  飞儿回眸看了谢少安一眼,披披嘴道:“你是接谢公子来的了?”
  琵琶仙道:“不错。”
  飞儿不屑的道:“好吧,称如果在我双剑之下,走出十五招,谢公子二位就任你带去。”
  琵琶仙听她口气,好像自己决难在她双剑之下,走出十五招,不觉豪气顿生,沉声道:“老朽在姑娘剑下走不出十五招,
  老朽就自绝于此。”
  飞儿冷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琵琶仙道:“不错,姑娘说过的话,也要算数!”
  飞儿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了。”
  琵琶仙手中株琵琶一横,凝立道:“姑娘请赐招了。”
  飞儿娇喝道:“你小心了!”
  身形突然飞跃而起,双剑骤发,一片剑影,就像扇形般洒开,猛向琵琶仙电射而来。这第一招上,名虽一招,但只要看她剑势连续变化,奇幻绝伦,根本分不清她的招数。
  琵琶仙听她口气托大,心知这白衣丫头在双剑之上,必有
  惊人造诣,自然不敢丝毫大意,身形一旋,铁琵琶立即迎着横空挥出。
  两人一错而过,但听一阵急促的当当之声,连续响起。
  显然在这电光石火之中,琵琶仙已然接下了她数剑之多,只有双剑和铁琵琶接实,才会产生一连串的金铁交鸣。
  这一招交击,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双方以快打快,谁也未占上风。
  琵琶仙心头不禁暗暗凛骇,老实说,江湖上能和自己铁琵琶硬打硬接的人,已是不多。此女似两柄短剑,和自己沉重的铁琵琶击撞,也只后退了一步,可见她双剑上的造诣,委实已臻上乘,这就无怪她夸海口了。目光一注,不觉沉声问道:“姑娘这算几招?”
  飞儿也发觉琵琶仙势沉力猛,而且在他手上使出,变招极快,果然名不虚传,足下微微一停,冷声道:“自然是第一招了。”
  琵琶仙大笑道:“如果老朽记忆不错,明明就接了姑娘五剑。”
  飞儿道:“这一招之中,有五个变化,那有什么不对?看剑。”
  话声出口,人已欺身直上,双剑连环刺出,剑芒如雨,飞洒而至。这一招变化更奇,只见一幢闪闪光影,宛如一簇尖锥,密集飞刺!
  琵琶仙大喝一声,抡起铁琵琶,朝前推出。他这一记“横猕六合”,铁琵琶绕声如风,上下、左右、前后,全在他一片光影缭绕之中。
  飞儿刺来的参差剑光,才一接触,两人之间,立时爆起一阵急如连珠似的金铁狂鸣。
  这下双剑和铁琵琶交击,少说也有十来声之多,也就是她双剑连环击出,至少有五个以上的变化,但都被琵琶仙接了下来。
  飞儿用上了全力,琵琶仙也用上了全力,双方都以快速变化,全力攻拒。
  琵琶仙数十年修为,利于硬拼,但这一招下来,也当堂被震得心气浮动,连退两步。
  飞儿一身功力,确也不弱,只不过比琵琶仙多退了一步,一张如花粉脸,铁青得怕人!双剑当胸,口中冷冷一哼,纤纤玉足,在草坪上一顿,一言不发,又朝琵琶仙纵身扑攻过来。
  但她这下堪堪离地纵起三尺来高,突然好像后力不继,一跤跌倒草坪之上。
  琵琶仙看的大出意外,不觉暗暗一怔,飞儿既未落败,自然也不是自己制往的了,她如何会倒下去呢?
  老实说,紫儿、青儿、冰儿三个,如今还躺卧在草坪上,没有一个是伤在他手下的。
  琵琶仙双目环顾,抱拳道:“那一位高人,在暗中赐助,还望请出一见。”
  谢少安忽然接口道:“老哥哥,咱们走吧!”
  他明明被紫儿点了穴道:“此刻忽然行动自如,说起话来。”
  琵琶仙先是一怔,接着呵呵笑道:“谢老弟,原来是你!”
  谢少安也笑着道:“老哥哥没想到吧?”
  琵琶仙收起铁琵琶,看了四个侍女一眼,问道:“老弟使的什么手法,这四个女的,如何处理?”
  谢少安道:“她们都被小弟用‘天罡指’制住一处经脉,手法极轻,大概一个时辰,自会醒来。”
  冰儿道:“所以你方才不许我出手。”
  谢少安道:“你练的‘紫气神功’,出手就会伤人,咱门走了就好,何用多伤无辜?”
  琵琶仙看着两人,关切的问道:“谢老弟,你们原来没中令狐大娘的毒?”
  谢少安道:“老哥哥,我们走吧,路上再行奉告如何?”
  琵琶仙点头道:“对,对,咱们是该走了。”他望望这片山
  谷,口中啧啧叹道:“闻于天一世巨魔,真想不到他住的地方倒收拾的这般清雅绝俗!”
  说着当先举步朝外走去。
  谢少安、冰儿两人,并肩随在他身后,走出谷口。
  琵琶仙道:“前面还有一个老怪物,大概要费些手脚呢!”
  冰儿问道:“老哥哥,你说的就是那个穿黄衫的跛子老头?”
  她随着谢少安,叫他老哥哥。
  琶琶仙道:“不错,此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成名,人称铁拐黄衫,只是后来大家都传说他已经死了,不如如何会在这里替闻于天看守谷口?”
  冰儿道:“他很厉害么?”
  琵琶仙道:“铁拐黄衫黎大弼昔年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把高手,这二十年,武功自然精进了不少,方才老朽进来之时,试出他一身修为,已臻上乘,老哥哥若非事先抓了一只狸猫,真还过不了他这一关呢!”
  冰儿听的好奇,问道:“你抓了一只狸猫,如何就过关了?”
  琵琶仙道:“老哥哥不想惊动谷中之人,只好抓狸猫做化身了。”
  当下就把方才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冰儿哈的笑道:“真好玩,闻于天要他徒弟作化身,老哥哥却抓了一头狸猫来做化身,你以后不用再叫琵琶仙,就叫狸猫精好了。”说到这里,忽然哦道:“老哥哥,等会遇上铁拐黄衫,你让我和他较量较量好么?”
  琵琶仙连连摇手道:“不,不,小妹子,这件事,老哥哥不能让给你。”
  冰儿偏头道:“为什么?”
  琵琶仙道:“老哥哥进来之时,用狸猫做替身,为的不是想让他知道有人混进来了,老哥哥可不是伯他,这回出去,就得好好的斗他一斗,不然传出江湖,还当我老哥哥不敢和他动手呢!”
  说话之时,三人已经快走完峡谷,一路朝外弯去,眼看快到谷口。
  正行之间,只听左首石屋之中,响起一个老人声音,沉喝道:“什么人出谷去?”
  冰儿咭的笑道:“黎老爷子,是我呀!”
  木门呀然开启,铁拐黄衫黎大弼一手拄着铁拐,走出屋来。
  此时月色甚佳,他站在门口,炯炯目光,已经看到从谷中走出来的三人,并非谷中之人。不觉怔的一怔,沉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琵琶仙洪笑一声道:“黎大弼,真想不到你死了二十年,原来是躲在这里替闻于天当家奴。”
  铁拐黄衫黎大弼听得心头冒火,目光如炬,盯注着琵琶仙,猛然想起了个人来,立即厉声问道:“你是谁?看你这副模样,颇似传言中的琵琶仙……”
  他对谢少安、冰儿这两个年轻人,只当是琵琶仙的门人,是以并不放在眼里。
  琵琶仙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还知道江湖上有我这么一个人物,你既然猜对了,我也不骗你,方才那只狸猫,是我抱来的,我原只想进谷去瞧瞧而已,到底里面住的是什么一号人物,连你铁拐黄衫,也只配替他看守谷口……”
  铁拐黄衫黎大弼道:“你看到了?”
  琵琶仙晃着鸟巢般的一颗脑袋,大笑道:“自然看到了,闻于天还请我在凉亭里饮茶呢!”
  琵琶仙话刚说完,铁拐黄衫突然仰面发出一声嘹亮长笑,身形一闪,拦住三人去路,跟望着琵琶仙冷冷说道:“你认为琵琶仙这三个字号,可以唬得住人?老实说,我只不过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你这么一个人而已,恁你这点小小名头,也配天君请你饮茶?你还是快说,偷偷摸摸的到不匾谷做什么事来的?”
  昆琶仙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原先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只想进去瞧瞧而已!”
  铁拐黄衫道:“你从谷外进来,一定看到谷口两边石壁上的字了?”
  琵琶仙点头道:“自然看到了。”
  铁拐黄衫道:“误入此谷,自残一肢,迅即退出,可保性命,擅入此谷,犹不速退者死,你是混进去的,你自己说吧,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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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六章 安然脱险
  琵琶仙笑道:“咱们现在不是退出去了么?”
  铁拐黄衫道:“现在要出去,可得留下一件东西。”
  琵琶仙道:“你要我留什么?”
  铁拐黄衫道:“命,你已经只有横着可以出去了。”
  琵琶仙洪笑道:“阁下说的,正合我意,兄弟进来之时,固然施了一点巧计,但出去就得堂堂皇皇的走,所以兄弟早就准备在你铁拐下讨教几招了。”
  铁拐黄衫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琵琶仙有本领只管施展,只要你冲出谷口,黎某决不追截。”铁拐一扬,沉喝道:“快亮你铁琵琶,老黎要出手了。”
  喝声出口,铁拐“分云取月”挟着一股劲风,直点过来。
  冰儿气道:“这人坏死了,口中叫人家亮铁琵琶,自己却抢先出手了。”
  谢少安拉了他一把,一起后退数尺。
  琵琶仙看他说动手就动手,心头不禁大怒,双足一点,使了一个“鹞子钻天”全身腾空直上。半空中右手往肩头一探,已把铁琵琶取到手中,飘身落地。
  铁拐黄杉不待琵琶仙还手,铁拐二次进招,直点琵琶仙心窝。
  琵琶仙一声长笑,左手五指勾曲,打出一记“琵琶手”,右手铁琶琶反击过去。
  铁拐黄衫眼看琵琶仙“琵琶手”和铁琵琶两招齐出,同时打来,他铁琵琶硬砸自己铁拐,“琵琶手”掌吐内劲,却是趁机硬接方的,“劈空掌”力。
  他们居然弃兵器,比起真力来了。这一下两人都是运足了内家真力发出,只听两股潜力,呼啸成风,在两人中间交接!
  但听蓬然大震,起如焦雷,强风激荡,直刮得岩石上碎石像雨点般飞洒。
  铁拐黄衫只觉身上浮动,再也站不住椿,铁拐支持着身子,“笃,笃”的连退了三步。
  琵琶仙更是两眼发黑,全身血气一阵翻腾,当堂退出去四五步远。
  铁拐黄衫黎大弼鬓发如戟,一件半长黄衫,拂拂自动。略一定神,铁拐“笃”的一声,全身腾空飞起。肋挟铁拐,扑攫而下,左掌直劈,右掌横打,两股劈空掌力,犹如泰山压顶而来。
  琵琶仙一生好强,自是不肯示弱,口中洪喝一声:“来得好!”
  劲贯两臂,挥掌硬接。
  但听“拍”“拍”两声,四掌接实,铁拐黄衫潜空飞击,一个身子震得直弹起一丈多高!在半空中连翻了两个跟斗,落到地方,一支铁拐,“笃”的一声,插入山石之中,几乎有数寸之多,才算稳住身子。
  琵琶仙也被震得闷哼一声,连退六七步之多,衣衫飘飞,喘了几口大气,立即闭目调息。
  连续两招硬拼硬打,两人脸上全都变了颜色,谁都感到有一些真气不继,血翻气浮。彼此心中有数,再像这样硬打下去,非落个两敷俱伤不可,但武林中人,争的就是口气。
  铁拐黄衫铁拐拄地,定住身形,长长吸了口气,嗔目喝道:“琵琶仙,你还能接我几掌?”
  铁拐一点,人随声起,疾冲而上,插手又是一掌,当胸劈去。
  琵琶仙听到风声,又双目乍睁,他白知已无再战之能,但眼看铁拐黄衫冲了过来,不禁激出心头怒火,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力道,猛地吐气开声,右掌尽力推出。
  “拍”!两双手掌,整个正着!
  琵琶仙接下这一掌,口中闷哼一声,耳鸣眼黑,喉头一甜,腾、腾、腾,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铁拐黄衫因有铁拐拄地,上身摇晃,并末后退,但也双目四睁,脸色惨白,头上汗水,一颗颗从面颊上滚落。看到琵琶仙跌坐下去,不由的狂笑的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禁不起黎某三招……”
  琵琶仙听的大怒,猛地挺身纵起,怒喝道:“我怎么样?”
  他实在伤的不轻,话声出口,身子又摇播欲倒!
  谢少安慌忙一把把他扶住,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说道:“老哥哥快调息一阵。”
  就在铁拐黄衫话声未落,眼前青影一晃,冰儿已经抢到他面前,哼道:“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师父只是被山石绊了一跤,你也接我一掌。”
  她话声清脆,说得又急又快,手下更是不慢,挥手一掌,朝铁拐黄衫黎大弼肩头拍来。
  这是谢少安一再告诫她的;因为她练的是“紫气神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徒,出手不可打人家胸口。
  铁拐黄衫黎大弼和琵琶仙三掌硬拼,虽感内力不继,胸跳耳鸣,但他总究身具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耳目极敏。
  他明明看到冰儿和谢少安两人,并肩站在三丈开外,根本没见她施展如何身法,竟然一下欺到了自己身前,心头已是一凛!但听她口气,却是琵琶仙的门人,而且又是一个年轻女子,哪会放在心上?右手协下拄着铁拐,手掌朝外一格,沉笑道:“去吧!”
  他这一掌,并未十分用力,只不过使了三成力道,如以普通一个练武的女子,这三成力道,实是足够把来人震飞出去,但他估计错误了!
  这真是说时迟,来时快,黎大弼手掌格出,自然也碰上冰儿的手腕,这一碰,陡然发觉不对!
  因为他根本没碰上冰儿的手腕,掌离冰儿手腕还有寸许光景,就遇上一层无形潜力,再也格不过去。不但没有格开冰儿的手腕,他格出的手掌,反而被震了回来。
  没有格得开,自然被拍上了!
  铁拐黄衫手腕被震,心头惊兆方生,“拍”!肩头不偏不倚,被冰儿的手掌,击个正着!
  这一掌,冰儿拍的不重,但铁拐黄衫的感受,这一掌竟是重逾山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但觉两眼发黑,五脏六腑,几乎都要从口腔直涌出来,拄地铁拐,再也承受不住,“笃”“笃”,连退了三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他迅速用衣袖抹了抹血迹,双目瞪注着冰儿,神情可怕,色厉内荏,喝道:“你……你使的是……是‘紫煞手’……”
  冰儿咭的笑道:“我是老哥哥的徒弟。”
  琵琶仙服下了谢少安喂下的药丸,再经过一阵休息,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笑道:“黎大弼如不服气,只管打我好了!”
  铁拐黄衫自知伤势极重,口中浓哼当声,拄着铁拐,回进石屋而去。
  琵琶仙望望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咱们走。”
  当先朝石门外走去。谢少安、冰儿跟在他身后,走出石门。
  谢少安道:“老哥哥,你的伤不轻,最好坐息一回再走。”
  琵琶仙道:“这点伤,还不碍事。”
  三人随着峡谷弯度,朝外走去。
  琵琶仙走了一段路,忽然笑道:“这里本来就是出名的螺丝孔,这老魔头把它改称不匮谷,真是不伦不类,这里有什么不匮?”
  谢少安道:“老哥哥,这是诗经上的两句诗:‘孝子不匮,永锡两尖’,意思是说孝子之心,没有穷乏的时候,能永远推己之孝,以及于人。”
  琵琶仙道:“这个老哥哥就不懂了。”接着说道:“姓闻的作恶多端,有什么孝子不匮?”
  谢少安道:“他把这座山谷,改名不匾,也许是纪念他的父母。”
  琵琶仙道:“噢!老弟还没把怎会没中令狐大娘的毒,说给老哥哥听吧!”
  冰儿瞧了谢少安一眼,咭地笑道:“老哥哥,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谢少安俊脸不禁红得一红。
  这时虽是黑夜,但琵琶仙功力深厚,自然看的出来,立时想到今狐大娘孙女令狐芳身上,一面呵呵笑道:“小妹子,那就你来说吧!”
  冰儿想了想道:“昨天中午,那毒老太婆和江南二鼠起了争执,她祖孙两人都被人家金针制住穴道,但江南二鼠也中了毒。是大哥救了毒老太婆,再劝她交出解药,双方才算没事。”
  说到这里,忽然气鼓鼓的道:“那知这毒老太婆并没安着好心,大哥昨天救了她,她却暗下散功之毒,今天中午,又在路旁等着我们,说她在我们身上下的毒,要在今天中午才生效,那就是一身功力,全消失了,我问她大哥救了她祖孙,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你道她怎么说?她说道:她原来是受无肠公子之聘,要把大哥擒回去,因昨天大哥救了她祖孙,她原想不再插手管这件事了,但大哥要她交出解药,救了江南二鼠,已经把救她祖孙之情冲过了,所以她仍然在我们身上下了毒,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段话,琵琶仙倒是并不知道,不觉点点头道:“原来这中间还有如许曲折,难怪她昨天带着她小孙女,匆匆的走了,唔,后来呢?”
  冰儿眨眨眼睛说道:“后来我们一起坐上了一辆马车,那拉车的两匹马忽然倒毙,毒老太婆下车去了,后来我们这辆车被闻于天两个徒弟拉着就跑,这些你都看到了?”
  琵琶仙摸着胡子笑道:“看到了,老哥哥和那条洞里赤练,一路就是跟着你们车子下来的。”
  冰儿道:“闻于天那两个徒弟,一上来就隔着帘子,点了令狐芳的穴道,令狐芳身子不能动,但却会说话,她……”
  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球朝谢少安一溜,咭的笑道:“她一个身子,整个全靠在大哥肩上,不知和大哥低低的说了些什么?后来谢大哥忽然转过身去,双手扳住令狐芳的肩头,我觉得很奇怪,啊,老哥哥,你猜猜看,谢大哥做了什么?”
  琵琶仙觉得冰儿是个纯洁可爱的女孩子,不觉莞尔笑道;“你们中了散功之毒,解药是不是令狐芳给你们的?”
  冰儿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琵琶仙道:“这个老哥哥知道,你先回答我的话,我才猜得出来。”
  冰儿道:“自然是令狐芳给的了,她那奶奶的药袋里,差不多有几十个小瓶子,不是她给我们,我们找上半天,也休想找得出来。”
  琵琶仙笑道:“好了,小妹子,你听着,谢老弟双手扳住令狐芳的肩头,一定是朝坐位的靠背上,用力撞去,对不对?”
  冰儿睁大双目,奇道:“老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琵琶仙笑道:“那是你自己告诉老哥哥的?”
  冰儿听的更奇,说道:“我没有告诉你呀!”
  琵琶仙道:“你说,解药是令狐芳给你们的,试想令狐芳既然被制住穴道,谢老弟和你又都中了散功毒药,功力已失,无法替令狐芳解开穴道,那一定是令狐芳和谢老弟说,替她解开穴道,她可以给你们解药,谢老弟只好扳住令狐芳的肩头,用力朝车背上撞去,才能撞开他的穴道。”
  冰儿拍手道:“老哥哥,你真如亲眼看见的一样。”她吐了口气,接着道:“令狐芳不但解了我们身上的散功之毒,还送给了谢大哥一个小巧的玉瓶,说是她奶奶精练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以后我们什么毒都不怕了。”
  说话之时,已经走出谷口,冰儿忽然脚下一停,抬起头,望着琵琶仙,问道:“老哥哥,你说,令狐芳为什么会送解毒丹给大哥,是不是对大哥很好?”
  这话,可把老江湖琵琶仙给问住了,他摸摸胡子,笑道:“江湖上的人咯!认的就是义气,谢老弟两次救了她,她送一瓶解毒丹,她也是应该的了。”
  这解释,自然很勉强。
  冰儿虽然纯洁无邪,但这回却摇摇头道:“我看八成是令狐芳看上了大哥。”
  谢少安道:“冰儿,你怎好如此说?”
  冰儿道:“我自然看得出来,不然,秦映红替她说媒,她为什么坚决反对?还有,她临走的时候,一直望着你,好像有些依依不舍……”
  忽然双颊飞红,低低的道:“其实她是一个好女子,我一直错怪她了。”
  这几句话,说的很明显,意思自然是表示她并没有一点醋意。
  琵琶仙目光四顾,哈哈一笑道:“江湖上能从飞天神魔的不匮谷走出来的,大概只有咱们三个了。”
  他是有意把话岔开去的。
  谢少安道:“老哥哥,你是不是还要回赣州赵家去?”
  琵琶仙道:“许多人都中了‘迷失香’,只有老哥哥一个是清醒的,也只有打人他们里面,才能探出一些七煞剑神究竟有何阴谋?这是一件大事,老哥哥已经责无旁贷,你们呢?要去哪里?”
  谢少安道:“有一位老前辈要兄弟追踪银发魔女,如今银发魔女既已去了九连山,我们也得立时赶去才是。”
  随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瓶,递了过去,说道:“这是令狐芳送给我们的解毒丹,据说能解天下百毒,大概也可以解‘迷失香’之毒了,七煞剑神心怀叵测,老哥哥把此药带在身上,伺机替一些正派人士解去‘迷失香’之毒,岂不是好?”
  琵琶仙伸手接过药瓶,一面说道:“你们此去九连,也许会遇上闻于天和毒君闻人休等人,要不分一半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谢少安道:“不用了,这瓶中一共只有二十粒丹药,被‘迷失香’迷失的人,只怕还不止此数,老哥哥全带去好了。”
  琵琶仙点头道:“好,那么谢老弟、小妹子路上小心,老哥哥要先走了,洞里赤练昨晚一路留下记号,可能会有人追踪赶来,和你们遇上总是麻烦,老哥哥先走,就好把他们支开去。”
  说完,大步朝山径上而去。
  谢少安急忙叫道:“老哥哥请留步。”
  琵琶仙住足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谢少安道:“九连山该怎么走法?”
  琵琶仙搔搔头皮,说道:“应该是从这里笔直往南走,经安远、安定两县,就是九连山,但这条路,翻山越岭,有时一两天还不见人烟,你们就是不迷路,也会走的叫苦连天,这样吧,你们朝西去,就是南康,那里是官道大路,有住有吃,路虽稍远一些,终比走小路好,从南康到信丰,经龙南、定南、再住南,就是九连山了。”  
  冰儿道:“大哥,我们还是听老哥哥的路线走吧,老哥哥,再见啦!”
  琵琶他在他说话之时,早已走了。
  两人依着琵琶仙指点,朝西首一条小径上走去,天色未明,就已赶到南康。这时城门还未开启,但四乡赶着进墟的人,已经不少,城外路旁,就有卖早点的摊子。
  两人一晚没吃东西,就在摊子坐下,要了两碗豆浆,两团粢饭,等他们吃了,城门也正好开启。谢少安取出几文铜钱,付了账,就和冰儿一起人城,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他们一晚未睡,自然得打个尖再走。   
  客店里最欢迎的就是赶夜路的旅客。早晨赶着上路的客人已经会账出门,房间早就空了出来,正好给赶夜路的打尖。
  而且赶夜路的旅客,必然身有要事,否则就不会赶夜路了,因此,他们早晨投宿,睡上一觉,中午稍过,必定又要上路。
  这么一来,他们一个房间,日、夜就卖一两次,岂不快哉?
  闲言表过,却说谢少安、冰儿两人要了两个房间,店伙送茶退出,就关起房门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午饭时光,方始醒来,谢少安开间出去,吩咐店伙打来脸水,冰儿也起来了。
  两人水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就会账出门。
  走上大街,正行之间,突见迎面奔来一匹红鬃马,急驰之中,“希聿聿”一声,停了下来。停在一家酒楼门口。
  马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锦衣汉子,生得一张白皙的瘦削脸,一双鼠目配着鹰钩鼻,但却唇红齿白,大有自命风流的气概。
  冰儿因他在大街上驰马,差点撞上自己两人,不觉瞪了他一眼。
  这时酒楼里两个伙计已经急步赶了出来,朝那锦衣汉子躬身迎去,一付打拱作揖的模样,显然这锦衣汉子是他们的常客。
  锦衣汉子由小厮接过马缰,潇洒的朝冰儿一笑,两名店伙在前面打拱的打拱,开门的开门,施施然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
  冰儿道:“大哥,我们也到这家酒楼去吃饭好么?”
  谢少安笑道:“你要到这家去吃,那就这一家好了,但你可不能惹事。”
  冰儿小嘴一噘,说道:“大哥,我几时惹事了?”
  两人走近酒楼门前,一名伙计慌忙迎来,陪笑道:“二位请上楼雅座,小店地方宽敞,招待好,酒菜更是远近驰名……”
  一面连连哈着腰,伸手肃客。
  谢少安、冰儿没待他说完,已经跨进店堂,迎面是一道漆得发亮的楼梯,登上二楼,只见三间宽的楼厅,差不多已有八成食客。
  一名堂倌站在楼梯口,立时引着两人在一个临窗的桌子坐下,随即送上两盅茶,问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酒菜?”
  谢少安点了酒菜,堂倌就高声吆喝下去。
  冰儿目光一转,只见方才那个锦衣汉子一个人占了中间一张大桌子,他左右围着三个堂棺,倒茶的倒茶,奉热面巾的奉热面巾,捧着菜牌等他点菜的,站在一旁伺候。
  好像他是这家酒楼的唯一贵宾,一个个弯腰陪笑,伺候唯恐不适。
  冰儿看的奇怪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哥,方才骑马的那个家伙,好像大有来历呢,你看,几个堂棺,对他招呼的特别殷勤。”
  谢少安道:“有些王孙公子,一掷千金,酒楼里自然把他看成了活财神爷。”
  冰儿道:“不,这人骑的红鬃马,就是一匹好马,骑术也不错,冲到我们面前不过三尺,说停就停,我看八成是江湖上人。”
  她最近跟谢少安在一起,走了几天江湖,居然也增长一点阅历,自己觉得已经是老江湖了。
  她在说话之时,自然会偷偷的朝那锦衣汉子看去。哪知锦衣汉子也正好朝她看来,这下,他可会错了情,还当冰儿对他有了情愫!
  不是么?你若对小生无情意,怎么偷偷的把秋波转?
  他心头不禁心喜欲狂,全身有些飘飘然,迅快站起身子,满脸堆笑,朝两人这边走了过来,双手抱拳,呵呵一笑道:“真是巧极,咱们方才在门口见过,二位如不嫌弃,就请到兄弟桌上一叙如何?”
  他说话之时,故意顾盼生姿,装出一付潇洒模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冰儿直瞧。
  谢少安冷然道:“阁下盛情心领,在下兄妹饭后还须赶路,恕难奉陪。”
  锦衣汉子听他说出“兄妹”二字,心头更喜,连连拱手笑道:“原来是贤兄妹,只不知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谢少安道:“在下姓谢,阁下请回吧!”
  锦衣汉子道:“谢兄、谢姑娘,咱们萍水相逢,这是何等难得之事,一杯水酒,兄妹务必赏兄弟一个薄脸。”
  谢少安暗暗皱下了眉,忖道:“这人怎么如此歪缠?”
  冰儿抢着道:“你这人怎么搅的?我大哥已经告诉你了,咱们饭后还要赶路,你要喝,就一个人去喝吧!”
  锦衣汉子涎笑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这样吧,令兄不去,姑娘请过去喝一杯如何?”
  冰儿道:“我不去。”
  锦衣汉子色迷迷的笑道:“那怎么成?姑娘不去,兄弟岂不是没有面子?”
  随着话声,右手一伸,居然朝冰儿手腕捉来。
  他不知谢少安、冰儿也会武功,因此出手并不太快,只是想捉住冰儿的手而已!
  谢少安看他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心头不禁大怒,剑眉一扬,沉喝道:“阁下竟敢如此轻薄!”
  话声出口,右手中指轻弹,一缕指风,直向锦衣汉子右腕脉门袭去。
  锦衣汉子武功也自不弱,听到谢少安弹出的指风,嘶然有声,立时警觉,手腕一撤,迅快的收回手去,一双鼠目射出奕奕神光,朝谢少安看来,冷笑一声道:“看不出阁下还是会家子,那就好,阁下既是武林中人,当知兄弟是谁了。”
  谢少安冷声道:“在下正要请教,阁下是何来历?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中,如此胡作非为?”
  锦衣汉子忽然得意一笑道:“那是兄台还不知兄弟是谁,等你知道了兄弟是谁,就不会这般说了。”
  谢少安道:“阁下是谁?”
  锦衣汉子淡淡一笑道:“兄弟闻人壁,你有没有听人说过?”
  冰儿啊了一声道:“毒王子!”
  锦衣汉子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点头道:“不错,姑娘原来也知道兄弟的名号,果然好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哈哈,毒王子今天终于找到一位美丽的王妃了!”
  说到这里,不觉朝谢少安拱手笑道:“谢兄总该听人说过,本世子年届而立,尚未婚配,天下美女,没有一个在兄弟眼里,正在到处物色王妃,令妹天生丽质,和兄弟正是天生一对,毒王宫的妃子,大概不致辱没了令妹吧?” 
  谢少安听的又好气,又好笑,还未开口。
  冰儿咭咭笑道:“难怪令狐芳说你是一堆牛粪,真是一点没错!”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鲜艳娇美已极!
  毒王子闻人壁看的不禁一呆,问道:“谁是令狐芳?敢说本世子是一堆牛粪?”
  冰儿抿嘴笑道:“令狐芳就是毒姑妈的小孙女,昨晚你妈托闻于天的小老婆向毒姑妈说亲,令狐芳就说你是牛粪,不肯嫁给你……”
  坐在谢少安、冰儿附近几张桌上的食客,听说这锦衣汉子就是江湖上出名毒王宫公子闻人壁,大家已经有些胆寒。
  此时再听冰儿不知江湖忌讳,直呼飞天神魔闻于天的名字,个个脸色剧变,生怕惹火上身,纷纷起身朝楼下而去。
  毒王子闻人壁笑嘻嘻的道:“令狐芳没福气做毒王官的王妃,那是她命薄,本世子看上的是姑娘,你愿不愿意?”
  冰儿瞧着他,披披嘴遭:“我不要你呢!”
  闻人壁看着她宜嗔宜喜的模样,心头直痒,涎笑道:“本世子看中了你,你就是毒王宫的王妃了。”
  谢少安剑眉一挑,怒喝道:“闻人壁,你再敢出言无状,谢某要不客气了。”
  闻人壁大笑道:“令妹当上毒王宫妃子,你就是本世子的舅兄,难道还不满意么?”
  谢少安怒喝道:“住口……”
  突听楼梯一阵登登作响,走上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头。
  这人枯瘦得如同干柴一般,头顶甚尖,盘着一条小辫子,
  满脸骨骼突出,面色灰黄,酒糟鼻,一双特别小的眼睛,锐利有光,颏下生着几根历历可数,又短又硬的黄髭,生相好不古怪?
  只见他登上楼梯,一双小眼睛滑碌一转,一眼看到毒王子闻人壁,登时气往上冲,口中沙着喉咙,喝道:“好哇,你这不孝的畜牲,偷了你老子的棺材钱,到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你要把老子括活的气死!”
  袖管一掳,气呼呼的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闻人壁胸口衣衫。
  闻人壁不但善于用毒,一身功夫也大非弱手,如何会被人家随便—把就轻易的抓住胸口衣衫?但他确是毫无封架闪避的机会,竟然让人家轻而易举的抓个正着,心头不觉一怔,怒声道:“还不放手,你是什么人?”
  那干柴老头听的更气,手把也抓得更紧,怒气冲天的道:“好个畜牲,你还问我是谁?你竟然连自己的老子都不认账了,你这不孝畜牲,我……我非告你忤逆不可!”
  冰儿看的几乎笑出声来,这干柴老头非别,正是住在青玉峡的病叟古不稀。他居然会变成毒王子闻人壁的老子!
  谢少安心里明白,暗暗忖道:“是了,这位古老人家突然在酒楼出现,那是有意替自己两人解围来的了。”
  毒王子闻人壁怒喝一声道:“糟老头,你是认错人了。”
  随着喝声,右手一抬,朝古不稀抓着胸口衣衫的手腕拍去。
  这一格,古不稀五指一松,一个元宝翘,仰天跌倒楼板之上,手脚一阵乱划,才从地上站起,指着闻人壁,朝全楼食客大声嚷道:“大家都看到了,这不孝畜牲,居然出手打起亲生的老子来,这不是反了?”
  一边骂,一边又冲了上去,一把朝闻人壁当胸抓去。
  闻人壁明明看他冲了上来,伸手抓自己衣衫,但就是躲闪不开,又给他一把抓个正着。心头一急,双手正待劈击去,但那干柴老头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明明只抓着自己胸口衣襟,不过抓的紧了些,自己双手衣袖,竟然被衣衫牵制,休想举得起来。一时情急,右足一抬,朝干柴老头下盘踢去。
  古不稀身子一偏,狠狠的一脚,蹬在他左脚脚背上,口中大声叫道:“诸位乡亲,大家都看到了,这畜牲忤逆不孝,凌辱老子,我非揪到衙门里去,告他件逆罪不可。”
  他这一脚,蹬得不轻,闻人壁口中“啊哟”一声,古不稀另一只手,已经一把揪住闻人壁后顿,气急咻咻的道:“走,老子已经教训不好了,你这忤逆畜牲,这回非见官去不可。”
  不容闻人壁分说,揪着他后领,连拖带推,往楼下走去。
  楼上许多食客,都看到闻人壁把古不稀推倒地上,不认他
  老子,不禁纷纷摇头叹息,养儿防老,但生了这样一个不长进的忤逆儿子,又有何用?
  正因为咱们五千年来,一直以孝治天下,才有“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大家都同情古不稀,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古不稀不是闻人壁的老子。
  冰儿看着古不稀把闻人壁揪下楼去,忍不住“咭”的笑道:“真好玩,古伯伯这一手,真绝,哦!大哥,闻人壁怎么不说话呢?”
  谢少安笑道:“古老前辈揪住他后领的时候,早已点了他哑穴,你叫他怎么说?”
  冰儿道:“毒王子自然会用毒的了,他怎么不使毒呢?”
  谢少安道:“使毒要腾得出手来,他遇上古老前辈这样一位高手,哪容他有使毒的机会?”
  冰儿又道:“大哥,古伯伯干嘛要冒充毒王子的老子?”
  谢少安道:“这是古老前辈的好意,他不愿意咱们惹上毒王子。”
  冰儿披披嘴道:“难道我们还怕闻人壁不成?”
  经过这一闹,厨下连酒菜都不敢端上来,直到此时,几个堂倌才忙着上酒上菜,两人说话之时,堂倌送来酒菜。
  谢少安正在低头吃喝,瞥见一个瘦高青衣人,从身边走过,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今晚王母渡有一场好戏,你们不可错过了。”
  语声飘忽如丝,不知来自何方?
  谢少安一怔,那瘦高青衣人已经下楼而去。
  冰儿发觉谢少安注视着下楼去的那人,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停筷问道:“大哥;你看什么?”
  谢少安道:“方才有人以‘传音入密’和我说话,我怀疑可能就是这下去的人说的。”
  冰儿问道:“他说了什么?”
  谢少安道:“他说今晚在王母渡有一场好戏,叫我们不可错过了。”
  冰儿道:“大哥怎不赶上去问问那人?”
  谢少安道:“他不肯和我们见面,才以‘传音入密’说话,我赶上去问,也未必肯说。”
  冰儿道:“王母渡,大哥,我们要不要去?”
  谢少安道:“此人既以‘传音’传讯,说不定和铁舟前辈是一路的,咱们总得去看看才好。”
  冰儿道:“你知道王母渡在那里么?”
  谢少安道:“不知道,咱们待回问问柜上,也许知道。”
  两人匆匆吃毕,下楼会账,谢少安朝掌柜问道:“在下请教掌柜一声,不知王母渡离这里还有多少路?”
  掌柜的陪笑道:“从这里去,到得人和,有一条朝东北的石板路,通往王母渡,路程也不算远,大约有五十来里光景。”
  谢少安道:“多谢掌柜了。”
  说完,偕同冰儿,转身朝外行去。两人出了酒楼,就按着掌柜说的路程,一口气赶到人和,村后果然有一条石板小径,一路朝东而去。
  冰儿抬头望望远山,说道:“早晨我们一路朝西来的,现在又要一路朝东去了,赶来赶去,还不是在崆峒山附近,早知这样,还不如从不匾谷来好了。”
  谢少安道:“你话虽不错,但我们不到南康酒楼去,怎会知道王母渡有事?”
  冰儿扭扭头,咭的笑道:“大哥说的也是。”
  折入石板小路,奔行了十来里路,就到了王母渡。这是濒江的一个小村落,村子的西北首,就是崇山峻岭的山区了。
  两人赶到王母渡,还不过是申牌时光,谢少安多走了几天江湖,阅历渐深,他眼看这王母渡不过二三十户人家,那青衣人说的“好戏”,决不会在村中发生。
  因此,他就注意到村子西北首的山区,领着冰儿,朝一条小径走去。
  这附近一带,山势不高,两人登上一座小山,纵目四顾,周围十来里路的景物,历历如弦,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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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七章 妙夺钩符
  谢少安忽然发现北首一座小山麓间,绿树掩映,似有一所庙宇,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冰儿,那里有一座庙宇,咱们过去瞧瞧。”
  冰儿道:“庙宇有什么好瞧的?”
  谢少安道:“这座庙宇离王母渡已有五里光景,地势相当偏僻,今晚如果会发生什么事故,极可能就在那里了。”
  冰儿道:“那就过去瞧瞧好了。”
  两人走下山岗,朝北首山麓间奔去。但见树林间,有一条山径,直通小庙山门,这条路本来铺着石板,因长远没人走动,荒草丛生,把石板都淹没了。
  谢少安心中暗道:“原来是座没人的破庙。”
  两人踏着荒径,走到庙门前,抬头望去,只见门上一方被风吹雨打,剥落得变成了白色的横匾,依稀可见“王母殿”三个大字。
  冰儿伸手要去推门,谢少安及时摇手制止,一面低声说道:“庙内如果无人,出门不会从里关了,但这座破庙,明明是已经许久没有人迹了,我们只能暗中查看,不可惊动了人。”
  冰儿睁大了一双清莹美目,点点头低声道:“大哥,你说里面住的是坏人么?”
  谢少安笑道:“现在还不知道。”当先举步朝庙后绕了过去,这座“王母殿”一共两进殿宇,后进围墙,已有一处倒塌,砖石凌乱,成了一个大缺口,可容人出入,这就无怪山门里面上了闩。
  谢少安、冰儿两人,踏着砖石,从缺口进去,举目打量,但见后进殿宇还算好,敢情这是王母渡唯一的庙宇,平日虽然没人管理,那是山村小庙,设有香火收入,养不起“神棍”之故;但到了会期,村人们都要到这里来上香拜膜,因此,这庙还不算破。
  后进除了神龛、供桌,左右两厢,都上了锁,只要看积尘甚厚,就已可见久无住人。
  两人从后进转过一道中门,就是前殿,殿上有一座高大的神龛,这里居然打扫得很干净。
  神龛左首地上,里首靠壁处,放着一卷草席,好像有人在这里睡觉,但却不见其人。
  睡在破庙地上的人,不是乞丐,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阶前是一个小天井,天井里有一个石香炉,地上本来也铺着石板,如今全长了青草。
  可见住在这里的人,早出晚归,也是从后进围墙缺口处进出的,从来也没开过山门。
  冰儿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不觉抬目问道:“大哥,你看怎么办?”
  谢少安看不出这座王母殿有何可疑之处,二面沉吟道:“那人既以传音入密说出今晚王母渡有事,大概不会是谎言,目前我们虽然看不出一点端倪,可能是时间不到之故,这里离王母渡极近,而且地势较僻,不易被人发现,我想我们不妨就在这里憩脚,万一王母渡有事,我们再赶去也来得及。”
  冰儿望望地上草席,问道:“这人回来了呢?”
  谢少安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只说错过宿头,找到这里来的就是了。”
  冰儿笑了笑,走到殿前第一级石阶上,俯着身子,吹去石上灰尘,说道:“大哥,到这里来坐咯,我们该吃晚饭了呢。”
  原来她在南康酒楼下面,买了三十个肉包子,这时打开纸包,放在阶上,等着谢少安一同来吃。一张粉嫩娇艳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笑意,好像是妻子对待丈夫一样。
  谢少安缓步走到她身边,并肩坐下,笑道:“冰儿,要不是你买了一包肉包子来,今晚就得挨饿了。”
  冰儿低头一头笑道:“这也是经验,有一次我们也是为了赶路,错过宿头,那里十来里没有人家,买不到吃的东西,你还记得不?所以你在跟掌柜说话的时候,我就去买了一包肉包子,其实这里离王母渡很近,就是没买包子,今晚也不会挨饿的。”
  谢少安道:“那样总是麻烦,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今晚究竟有什么事?能不露面,还是不露面的好。”
  冰儿取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侧脸问道:“大哥,你看今晚会有什么事情?”
  谢少安笑道:“我要是知道,岂不是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仙了?你快吃吧,反正到时候自会知道的。”
  冰儿噘起小嘴,说道:“那么青衣人怎么会知道的呢?他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
  谢少安听的不觉一怔,想了想,接着说道:“也许他早就得到消息,不然怎么通知我们来的?”
  冰儿依然歪着头,思索道:“不知会是什么好戏?唉!这人真气人,既要告诉我们,又不和我们说说清楚。”
  谢少安道:“冰儿,不用想了,快些吃吧!”
  两人吃了个饱,还剩下七八个包子,冰儿仍然用纸包好,站起身把纸包放到供桌上去,一面含笑道:“这时候,有一壶新沏的龙井,该有多好。”
  谢少安道:“你口渴了,就去找些水喝。”
  冰儿嫣然笑道:“我才不渴呢,我是替你在想,吃了包子,口会干,如果沏上一壶龙井,坐在阶上,一面喝茶,一面看蛾眉新月,多有诗意?”
  谢少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还漏了一句话。”
  冰儿眨眨眼睛,问道:“我漏了什么?”
  谢少安道:“还有你这样一个美丽、纯洁的妹子,和我作伴。”
  冰儿粉脸一红,不依地道:“大哥,不来啦,你取笑我。”
  谢少安看她一付娇羞模样,不由的心头一漾,伸手握住她柔荑,低笑道:“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作伴么?”
  冰儿缓缓偎入他怀里,低低的道:“干爹要我跟着大哥,我早就是你的人啦!”
  谢少安轻轻扶着她肩头秀发,说道:“冰儿,我本来还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杨兄他们中了赵复初的奸计,神志迷失,除了我们,没有人会去救他们,现在好了,这件事,已经由琵琶仙老哥哥替我们做了。”
  冰儿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谢少安道:“第二件事就是铁舟老前辈交待,我们去追踪银发魔女的事,这件事好象和宝藏图有关系,听铁舟老前辈的口气,好像连我师父都赶来了,那一定是一件大事,但等把这件事办完了,我带你回姑苏去,我想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的,那时我们就不用在江湖上奔波了。”  
  一钩新月,渐渐在天空挂起。
  淡淡的月光,照不透漆陇夜色,阶前依然黑沉沉的!
  淡月疏星,雾一般的夜影,正是情侣们低低的、轻轻的互诉心愿最好的时候。
  七月七日王母殿,清阶无人私语时!
  但是有人来了!
  正在绵绵情话中的谢少安,终究内功精纯,忽然一摆手,低声道:“冰儿,有人来了!
  冰儿伸手理理散乱的秀发,嫣然笑道:“我早就听到了,大概是住在这里的化子回来了。”
  谢少安道:“不对,我听好像有两三个人。”
  冰儿道:“难道这里不能住两三个人?”
  谢少安道:“不,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他早出晚归,走惯了路,应该从庙右绕过来。他是从那缺口进出的,但这三个人却朝庙门走来,显然不是住在庙里的人。”
  冰儿奇道:“那会是谁?”
  现已可听出,来的三个人,而且果然已在庙门口停下来了,他们好像还在说话。
  谢少安、冰儿都有一身上乘功夫,老远就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们说的话,自然也可清晰听到了。
  只听领头一人道:“这就是王母殿?”
  他这一开口,冰儿不觉瞿然道:“是恶狗陈康和。”
  谢少安点点头。
  只听另一个人道:“总管请在这里稍候,小的进去开门。”
  陈康和的声音道:“盟主就要来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就是这两句话,三条人影已经掠上墙头。谢少安、冰儿早已迅快的站起身,回进大殿。
  冰儿道:“大哥,听他口气,好像七煞剑神庄梦道也要来呢,我们快找个地方躲一躲才好。
  谢少安目光一掠,说道:“我们躲到神龛匾上去!”
  两人双双纵身飞起,跃上神龛匾后,藏好身子,只见恶狗陈康和已指挥两个黑衣人打开庵门,施施然朝大殿上走来。
  冰儿忽然想起自己把一包吃剩的肉包子,还放在神案上面,不觉急道:“大哥,我把吃剩的肉包子,还放在神案上,这可怎么办?”
  谢少安目光朝下望去,陈康和已经跨进大殿,口中说道:“现在来不及了。”哪知目光一动。神察上根本没有肉包子的纸包,接着说道:“神案上没有纸包。”
  冰儿道:“这就奇了,我明明放在神案上的,怎么不见了呢呢?”
  两人因陈康和已经走上大殿,话声自然说的极轻,但就在她话声甫落,突听一个细如蚊子一声音,在耳边说道:“肉包子已经到了我老花子的肚里了。”
  冰儿听的一惊,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谢少安奇道:“你在和谁说话?”
  冰儿道:“方才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肉包子已经到他肚子里了。”
  谢少安奇道:“这话,我怎么没听见?”
  冰儿道:“这人以传音入密和我说的。”
  谢少安道:“既然他以传音入密和你说话,大概不会是敌人了。”
  冰儿胀红着脸道:“但……但他一定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谢少安道:“他把肉包子吃了,自然已经回来了一会儿了。”
  冰儿双颊更赧,低头道:“那他方才一定也已看到……我们了。”
  两个黑衣汉子跟着陈康和身后,走人大殿,在神案上燃起两支红烛。
  陈康和一双狗眼朝四下一阵打量,口中忽然咦道:“魏武、龙文,你们不是说这王母殿是一座没人住的荒庙么?大殿上挺干净,这是谁打扫的?”
  一名黑衣汉子躬身道:“小的今天早晨跟随茅大爷来的时候,这里脏兮兮的,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这不知是谁打扫的?”
  陈摩和摸着下巴,大不剌剌的道:“总不会是王母娘娘知道咱们要来,派天兵天将打扫的吧?“他目光瞥到神龛右角落上,伸手一指,说道:“那是什么?”
  一个黑衣汉子奔了过去,说道:“回总管,这是草席,大概是化子睡的。”
  陈康和口中呸了一声,说道:“可能是此人打扫的,你们搜一搜,有人就把他逐出去,龙文,你去把草席扔了。”
  一个黑衣汉子提起草席,扔到庙外,两人在神龛中仔细看过,又点起一盏气死风灯,到后进去搜索了一遍,才行回来,一齐躬身道:“回总管,庙里没人。”
  陈康和道:“没人就好,哦!魏武,你不是说后进厢房里,堆放着不少椅子,快和龙文去搬几条出来,揩拭干净,盟主快要到了。”
  两个黑衣人答应一声,迅快的朝后进奔去。
  谢少安躲在匾后,轻声说道:“冰儿,你说有人和你说话,这人会藏在哪里?”
  冰儿道:“会不会藏在梁上?”
  谢少安道:“没有,梁上一目了然,哪有什么人影?”
  冰儿道:“这就奇了,神龛里面,他们已经搜过了,这人会躲在哪里呢?”
  谢少安道:“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冰儿道:“就算我听错,那包肉包子不见了,总是真的。”
  这时再个黑衣汉子已从后进厢房,搬出七八张木椅,在神龛前面放好。
  过没多久,但见三条人影飞奔而来,当前一个身材瘦小,脸型狭长,双目奕奕有光,是千面鬼客茅组庵。
  第二个又矮又胖,一脸土气的是无肠公子赵复初,第三个是剥皮猴徐永燮。
  恶狗陈康和一眼看到千面鬼客,立时迎了上来,打拱道:“右护法、公子,都来了,盟主还没来么……”
  千面鬼客茅组庵狭长脸上,皮笑肉不笑,点点头道:“陈总管,辛苦你了。”
  赵复初结结巴巴的道:“康……康和,你……你都收……收拾好了么?”
  陈康和躬身谄笑道:“小的都已准备好了。”
  赵复初点点头道:“很……好,师……师父因贺……贺师兄被……被飞……飞天神魔擒……擒住了,要……要稍过……过一回,才……才能赶来。”
  恶狗陈康和吃了一惊道:“左护法怎会被飞天神魔擒去了?这消息哪里来的?”
  赵复初道:“是……是琵琶仙回……回来说的,连毒……毒姑妈,姓……姓谢的,也……被他们逮……逮住了,那……那是在崆……崆峒山,叫……叫什么不……不匾谷。”随着话声,已经走到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抬头道:“茅……茅师兄,你……你也请……坐。”
  剥皮猴徐永燮目光一动,伸手指指神龛右首的角落,问道:“康和兄,那是什么?”
  恶狗陈康和随着他手指之处看去,不觉脸色一沉,叫道:“龙文,我叫你把那草席扔出去,你怎么没扔?”
  那叫龙文的黑衣汉子看得一怔,说道:“总管方才也看到了,小的把草席扔出庙外,才和魏武一起搜索后进去的,怎么草席又放在这里了?”
  谢少安、冰儿往下望去,草席果然又已放回原处,心头也暗暗奇怪!
  自己两人居高临下,只要有人进来,都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知这卷草席,是几时又回到原处来的?
  恶狗陈康和的两个眼泡一翻,哼道:“咱们都在殿上,总不成草席是自己走回来的,你还不快给我去扔掉?”
  那汉子不敢多说,双手抱起草席,走到庙门口,把草席扔了出去,转身回来,刚跨上石阶,突然“啊唷”一声,双膝一软,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陈康和回过头去,喝道:“龙文怎么了?”
  叫魏武的汉子奔到他身边,叫道:“龙文,你……”
  他俯下身来,只看了一眼,就急着叫道:“回总管,龙文昏过去了!”
  陈康和还有些不信,叱道:“他好端端的人,怎会昏过去的?”
  千面鬼客茅组庵倏地站起身来,喝道:“别动他,让我来瞧瞧。”
  随着话声,已走到龙文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举手在龙文身上接连拍了他几处穴道。
  无肠公子赵复初、陈康和、除永燮一起跟着过去,看他推拍了一阵,龙文还是昏迷不醒。
  赵复初忍不住问道:“茅……茅师兄,他……他哪里不……不对了?”
  千面鬼客茅组庵一张狭长的脸上,毫无表情,徐徐直起身来,说道:“他可能是中了人家暗算!”
  赵复初吃惊道:“是……这会是……是什么人?咱……咱们全……全在殿上,怎么没……没有看见?”
  这话不错,连谢少安、冰儿就躲在匾后,都没有看见有人向龙文下手。
  陈康和道:“右护法是说龙文被人点了穴道?”
  千面鬼客转脸朝陈康和问道:“陈总管,你说那卷草席,方才已经由龙文扔出去了?”
  陈康和连连应道:“是,是,属下方才交待龙文,把角落上的草席扔出去,他好像是扔出去了。”
  千面鬼客道:“他到底扔了没有?”
  那叫魏武的汉子接口道:“回右护法,龙文是扔出去了,小的看他扔出去的,咱们才一起搜索了神龛,到后进去的。”
  千面鬼客道:“他既然已经扔出去了,草席怎么还会在大殿角落上呢?”
  说话之时,眼角有意无意的朝殿后扫去。
  这一扫,千面鬼客茅组庵一张狭长脸,不禁变了颜色,原来那卷草席,赫然又回到了大殿右角的老地方。
  躲在匾上的谢少安、冰儿两人.看到千面鬼客神色有异,接着他们也看到了大殿角落上,端端正正放着的草席,心头同样感到无比震惊!
  千面鬼客茅组庵、无肠公子赵复初等人,全在殿上,就算赵复初、陈康和、徐永燮三人都是饭桶,但千面鬼客茅组庵却是西崆峒七煞剑神手下的龟蛇二将之一,武功和江湖经验,全都称得上一流。
  这人身法再快,一个人悄悄的进来,也许瞒得过他,但偌大一卷草席,要从庙外搬进来,如何瞒得过人?尤其几个人都站在神龛面前,就算从他们头上飞过,也会有风声!
  这人能把草席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来,除了会“障眼法”,那真是具有通天覆地之能!
  千面鬼客在神色一变之后,忽然脸上有了笑容,伸手一指道:“好了,好了,师叔他们来了。”
  大家抬目看去,果然庙外鱼贯走进一行人来。
  为首一人正是最近经各大门派在好好先生寿筵上推举出来的“武林盟盟主”崆峒派掌门人七煞剑神庄梦道。
  他身后紧随着丐帮帮主姜剑髯、太极手任子春、河海客、琵琶仙、杨继功、绝情仙子管弄玉、金笛解元文必正等七人。
  千面鬼客茅组庵、无肠公子赵复初慌忙赶了出去,把众人迎入大殿。
  七煞剑神跨上大殿,顾盼之间,炯炯目光看到了躺卧地上,面如金纸的黑衣汉子龙文,不觉问道:“他怎么了?”
  千面怪客躬身道:“启禀师父,龙文好像是中人暗算,被闭住了某处经穴,弟子无法解开,只好等师叔来了再说。”
  七煞剑神诧异的道:“你们和谁动过手了。”千面鬼客道:“没有,他只是扔一卷草席,中了人家的暗算。”
他回身指指大殿右角地上一卷草席,补充道:“就是那卷。”七煞剑神瞥了草席一眼,诧异的道:“这草席怎么了?”
  走近龙文身边,俯手抓起他左手,在脉腕上搭了一阵,忽然浓眉微皱,一掌朝他头顶“百会穴”上击落。
  那龙文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倏地睁开眼来,看到盟主站在他面前,惶恐的爬起身来,说道:“盟主……”
  七煞剑神微笑道:“你没事了。”
  龙文磕了两个头道:“多谢盟主。”
  七煞剑神昂然在居中一张木椅坐下,朝千面鬼客问道:“组庵,你说的那卷草席,究竟是什么人的?”
  千面鬼客道:“弟子也不知道,这人并未露面,草席已经扔出去了两次。”
  七煞剑神道:“那是什么人又叫你们搬进来的?”
  赶复初吃吃说道:“没……没人搬进来,是……是它自……自己回……回来的。”
  七煞剑神皱皱眉道:“你们在说些什么?组庵说这人并没露面,你又说草席自己回来的,你们真是江湖越走越嫩了,没见人,草席怎么会回来的?”
  千面鬼客道:“师叔,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方才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七煞剑神目光电射,声音尖细的道:“会有这等事,好,组庵,你叫龙文再给我把草席扔出去,老夫倒要看看这位使‘隔空截经’的高人是谁?”
  “隔空截经”这四个字,听得丐帮帮主姜剑髯、太极手任子春等人,全都耸然动容!江湖上会“阴手截脉”的人,已不多见,能“隔空截经”的人,自然更是绝无仅有!
  这卷草席的主人,会是谁呢?
  千面鬼客听到师叔如此吩咐,登时应了声“是”,转身挥挥手道:“龙文,你把草席扔出去。”
  龙文眼看盟主到了,胆气一壮,立时走上前去,捧起草席,走下石阶,越过天井,到得庙门口,他可不敢离开庙门,两臂用劲朝外扔去,口中低声骂道:“去你妈的。”
  草席扔出老远,只听耳边有人低低说道:“好小子,你是狗仗人势。”
  龙文吃了一惊,回头四顾,不见有人,心头一怯,急急退了进去。
  他扔出草席,殿上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的清楚,龙文已经回来,自然不会再有事了。
  七煞剑神手拂疏朗朗的长髯,看着众人,尖声笑道:“诸位道兄请坐。”
  原来大家怕会有事,全都站着观看。
  姜剑髯是丐帮帮主,身份较高,首先在七煞剑神右首一把椅子落坐。
  太极手任子春也在右首的椅子落坐,一面欠着身子低声说道:“盟主方才说的‘隔空截经’,不知目前江湖上,还有谁有此能耐?”
  七煞剑神寒电般目光转动了下,朝姜剑髯笑道:“剑髯兄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贵帮耳目遍天下,是否想得出来?”
  “隔手截脉”,是丐帮三大绝技之一,他是以有此一问。
  姜剑髯老脸不禁一红,说道:“阴手截脉”,虽是敝帮历代相传的武功,但必须碰到对方身子,才能截脉斩穴,兄弟不才,还粗通此道,至于‘隔空截经’,兄弟还想不出武林有这等能耐的人。”
  七煞剑神转到河海客脸上,说道:“老弟呢?是否听人说过?”
  河海客欠身道:“在下曾听家师说过,一个人要练到无形之气凝结为点,始能在十步之外,隔空取人穴道,未闻‘隔空截经’之事,想来这‘隔空截经’,比之隔空点穴更难得多了。”
  七煞剑神浓眉微拢,说道:“不知闻于天是否有此能耐?”
  姜剑髯微微变色道:“果若是他,今晚只怕有些棘手!”
  七煞剑神尖细的笑道:“真要是闻于天,咱们人手也足够应付了,何况老魔婆恨他入骨,未必会和他联手。”
  谢少安听的暗暗忖道:“原来今晚是他们约了银发魔女在这里会面,自己要找银发魔女,这倒巧得很。”
  思忖之间,瞥见一道人影,快逾奔马,朝庙内奔来,不过转眼工夫,便已到了阶前。
  来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乃是洞里赤练贺锦舫的二徒弟李登堂。只见他胸口不住的伏起,朝上躬身道:“启禀师叔祖,老魔头已经来了。”
  七煞剑神问道:“还有多远?”
  李登堂道:“大概离此还有两里光景。”
  七煞剑神一挥手道:“熄灯,快掩上庙门。”
  他话声出口,千面鬼客已经呼的一掌,熄灭烛火。龙文、魏武双双抢奔出去,很快的掩上了两扇山门。大殿上登时一
  片漆黑,只听七煞剑神说道:“登堂你就留在这里,不用再去了。”
  李登堂恭声应“是”,走入大殿。
  谢少安心中暗道:“看来他们是得到梢息,银发魔女要从这里经过,才赶来这里埋伏,并不是事先约好的。”
  就在此时,但见二道人影划空而来,轻如落叶,飘落殿前天井之中。
  蛾眉新月,夜色膝陇,但大家已清晰的看到飘落天井中的人,是个身穿淡黄绸衫,腰柬丝绦,手摇折扇的汉子。
  看去不过三十左右,像个白面书生,风度翩翩,着实潇洒!
  谢少安低低叫了声:“陌上风柳如春!”
  柳如春可也不是等闲之辈,就在他回过身来之际,已然察觉,口中喝道:“殿上是什么人?”
  七煞剑神尖细的声音笑道:“老夫风闻柳公子令堂,今晚道经此地,特来恭候。”
  柳如春折扇护胸,朗声喝道:“朋友何方高人?”
  七煞剑神道:“老夫是谁,等令堂来了,自然知道。”
  话声方落,只听远处传来一个娇脆的妇人声音说道:“庄大掌门找老身何事?”
  一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银发魔女柳飞燕了。
  紧接着但听砰然一声,庙门大开,走进六个面蒙黑纱,一身黑衣的女子,到得大天井中,便自站定。
  七个女子身后,走进一个银发的黑纱蒙面妇人,正是银发魔女,一名青衣老妪,随侍左右,那是机娘。
  银发魔女刚一跨进庙门,只听殴上传出七煞剑神庄梦道尖细的大笑,笑声中,火光一闪,燃点起两支红烛,殿上登时为之一亮。
  “哈哈,兄弟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请殿上坐。”
  银发魔女一边是柳如春,一边是青衣老妪机娘,随侍左右,缓步走上大殿,目光一扫,冷冷说道:“原来是姜帮主、任老镖头都在这里。”
  说话之时,不觉朝杨继功、绝情仙子两人瞥了一眼,续道:“杨少侠、管姑娘也在这里,倒是凑巧的很。”
  姜剑髯洪笑一声道:“兄弟等人是随盟主来的。”
  银发魔女口中“噢”了一声,点点头道:“不错,老身听人说起,庄大掌门最近荣任了什么武林盟的盟主,这倒要恭喜你了。”
  七煞剑神尖细的笑道:“好说,好说,兄弟承蒙各大门派抬举,实在惶愧之到。”接着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
  大殿上早已增添了几张木椅,也让出了上首客位。
  银发魔女也并不谦让,泰然在椅上坐下,说道:“庄盟主在此等侯老身,不知有何见教?”
  七煞剑神一手摸着稀疏长髯,尖声笑道:“公主垂询,兄弟那就直说了,兄北听说公主替杨兄弟治疗蛊毒,取得一方玉佩,那是昔年盛传江湖的地符……”
  银发魔女没待他说完,冷冷一哼道:“不错,地符是在老身手里,那是老身和杨少侠事先谈妥了的,老身替他俩人治痊蛊毒,杨少侠以地符为酬,这有什么不对?”
  七煞剑神连边摇手道:“公主莫要误会,兄弟听说公主去九连觅宝,才特地赶来,想和公主一谈。”
  银发魔妇冷冷说道:“庄盟主倒是灵通的很,老身九连觅宝,关你盟主何事?”
  七煞剑神呵呵一笑道:“大大的有关,公主九连觅宝,如无兄弟之助,只怕未必如愿以偿。”
  银发魔女冷哂道:“你能如何助我?”
  七煞剑神笑道:“公主大概也听人说过,白鹤门有两句流传下来的话,叫做:‘地符山川势,东来紫气深’。”
  银发魔女道:“老身自然听说过。”
  七煞剑神之道:“只不知公主是否也听说过,丐帮也有两句流传下来的话:‘日直问金凤,九连天下心’。”
  银发魔女道:“庄盟主听人说过,老身自然也听人说过了。”
  七煞剑神连点头道:“公主知道就好,老实说,这近百年来,江湖上人早已把这四句话连成了一首诗,那就是说:欲得宝藏,必须地符和金凤钩,两件东西,缺一不可,因为诗中提到九连,数十年中,自然有不少人为了寻觅宝藏,踏遍了九连山每一寸山石,但就因投有地符和金凤钩,任你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未必能找得到。”
  银发魔女问道:“你得到了金凤钩?”
  七煞剑神发出尖细的大笑,朝杨继功点点头,道:“杨老弟,你把金凤钩取出来,给柳公主瞧瞧。”
  杨继功答应一声,站起身子,锵的一声,从身边取出一支光芒耀目的金钩,朝银发魔女拱拱手道:“金凤钩在此。”
  银发魔女双目已失,但她侧耳细听,点头道:“果然是一支好剑。”
  她吃亏在双目不能视物,不然,在凤岗小庙之中,早就发现杨继功手中是金凤钩了。
  站在她左侧的陌上风柳如春,低声道:“这是金凤钩,没错,是晋陕双义从长城外护送到鹤寿山庄去的。”
  银发魔女轻轻叹息一声道:“娘不知道两件东西全在白鹤门手里……”说到这里,蓦地抬起头来,说道:“杨少侠,你把金凤钩让老身摸摸看。”
  杨继功服了“迷失散”,武功虽然未失,但却完全听命于七煞剑神,自己没有一点主张,闻言不觉朝七煞剑神望去。
  七煞剑神微微一笑道:“公主可是还不相信吗?”
  银发魔女道:“老身双目不能视物,自然摸了才知道?”
  七煞剑神道:“兄弟也有一个要求,不知公主是否答应?”
  银发魔女冰冷的道:“什么事?”
  七煞剑神道:“兄弟也想看看地符。”
  银发魔女道:“庄盟主也不相信老身吗?”
  七煞剑神笑道:“公主已得地符,兄弟这边有金凤钩,九连取宝,两者缺一不可,兄弟想验看过地符之后,和公主谈谈合作取宝之事。”
  银发魔女道:“你要如何合作?”
  七煞剑神尖笑道:“此事等公主摸过金凤,兄弟验看过地符之后,再作详谈不迟。”
  银发魔女道:“也好。”
  回头叫道:“机娘,你去把茶几移一个过来。”
  青衣老妪机娘答应一声,移过一个茶几,放到银发魔女和七煞剑神中间。
  银发魔女探怀取出一块玉佩,放到几上,然后抬头说道:
  “庄盟主,老身已把‘地符’放到几上了,你可叫杨少侠把金凤钩交给老身了吧?”
  七煞剑神看了玉佩—跟,朝杨继功点点头道:“杨老弟,你也把金凤钩放到茶几上好了。”
  杨继功依言把手中金凤钩,放到茶几之上。
  就在此时,蓦地疾风飒然,一条瘦小黑影从七煞剑神、银发魔女两人身后掠出,一手抓起玉佩,另一手抓起金凤钩,划空朝殿外飞射出去。
  此人这一手不但动作奇快,身法更是神速!
  他从七煞剑神和银发魔女两人中间闪出,不仅七煞剑神、银发魔女措手不及,殿上坐着这许多高手,竟然连对方人影都没看清楚,一团影影已如流星般飞射出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一闪间的事,但听七煞剑神、银发魔女同声喝叱!
  七煞剑神身形骤起一道耀目银虹,宛如匹练横空,闪电朝黑影射击,银发魔女也在同时倏地站起,从他宽大衣袖之中,飞出一蓬七色彩丝,同样迅速朝那团黑影身后飞射过去。
  三方全都快逾击电,这时那团瘦小黑影,已经掠过天井,快到庙门!
  就在此时,但听“呼”的一声,另一团黑影从突飞来,放过瘦小黑影,迎着七煞剑神的剑光和银发魔女一蓬彩丝投来。
  七煞剑神剑先入后,追踪赶来,可说剑到人到,剑光—闪,已把迎面飞来的那团黑影劈作两半。
  银发魔女袖中飞出的那蓬彩丝,也丝毫不慢,一下把那劈作两半的黑影像网罟般罩落。
  七煞剑神剑光劈落,已经发现迎面飞来的一团黑影,原来只是一卷草席,同时已被银发魔女彩丝罩住。但这一耽搁,前面那瘦小黑影,早已掠出庙门,去的不见踪影!
  七煞剑神急怒交加,左臂一挥,口中沉喝一声:“大家给我追!”
  喝声出口,人已朝庙外电射出去。
  本来坐在殿上的众人,早已全都站了起来,此时听到七煞剑神的喝声,姜剑髯、任子春、河海客、杨继功、绝情仙子、金笛解元等人纷纷朝殿外掠去。
  银发魔女也及时发觉,自己“七情丝”网住的只是一卷草席,口中冷哼一声,道:“如春,你也随他出去看看。”
  陌上风柳如春躬身道:“孩儿遵命。”
  双脚一顿,身化长虹,跟着飞射出去。
  众人纷纷飞掠出去,大殿上只留下银发魔女、机娘和千面鬼客茅组庵、无肠公子赵复初、陈康和、徐永燮几人。
  天井中还站着七个面蒙黑纱的女子,她们因没有师父的吩咐,依然肃立如故,并未出手。
  银发魔女倏地转过脸来朝千面鬼客冷冷一笑道:“庄梦道身为崆峒一派之主,最近又当了什么武林盟主,为人处世,应该光明磊落,老身真设想到他居然会使出这种卑鄙手段,骗取老身的地符。”
  千面鬼客茅组庵失色道:“公主这是误会,敝师叔决无此意。”
  银发魔女冷笑道:“你们不是早就来了?若非庄梦道使的手脚,试问又有谁能预先躲在神龛之中?”
  千面鬼客道:“公主认为是敝师叔预先把人埋伏在神龛之中,劫走公主地符,但杨少侠的金凤钩也被人盗走,该是不争的事实。”
  银发魔女道:“假戏真做,也未当不可。”
  千面鬼客陪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敝师叔在此等候公主,只是为了和公主通力合作,别无他意!”
  赵复初接口道:“这……这是意……意外,家………家师是……是武林盟……盟主,怎……怎会觊……觎公主……公主的地……地符,公……公主也……也大多……多心了。”
  银发魔女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口齿不清,也敢在老身面前多嘴?”
  无肠公子赵复初被她当面叱喝,一张猪八戒似的脸孔,胀得通红,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恶狗陈康和大声道:“银发魔女,别人怕你,赣州赵府未必怕你,有人抢走地府,也是当着你面前抢走的,你有本领、怎不把他当场截住?……”
  千面鬼客急忙喝道:“陈康和,你还不给我下去。”
  一面朝他使子个眼色。恶狗陈康和狗仗人势,为的是讨好主子,给千面鬼客这一喝,心头猛然一惊,连忙应了两声“是”,耸耸肩膀,赶紫退了下去。
  银发魔女倏地站起身来,冷喝道:“给我站住。”
  陈康和心知要糟,急急朝殿外行去。
  银发魔女冷笑一声,右手扬起,从她袖中飞出一蓬彩丝,快逾闪电,一下朝陈康和当头罩下。
  陈康和刚走到大殿门口,便觉眼前彩缕缤纷,身上一紧,好像一条大鱼,落到网中,身不由己的往后拉了回去,一下掉到银发魔女面前的地上。
  彩丝网住全身,不但无法挣动,而且愈收愈紧。陈康和本来是个高大个子,但彩丝收缩极快,紧紧的勒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生痛,陈康和就不得不顺着彩丝收缩之势,卷缩身子,以求稍为宽敞。哪知你卷缩身子,彩丝还是在继续收缩,不过转眼工夫,已把他—个身子缩成一团。  
  银发魔女并不理会,缓缓在椅上落座,回头向千面鬼客问道:“此人是你们崆峒门下?”
  千面鬼客陪笑道:“公主原谅,他叫陈康和,是赵师弟家的总管,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公主开恩,放了他吧。”
  这几句话工夫,那彩丝愈勒愈紧,不但把陈康和缩成了一团,而且每一缕彩丝,深深地陷入他皮肉之中,直痛得恶狗陈康和杀猪般叫了起来:“公主饶命,小的该死,小的猪狗不如,求求你老放了我吧。”
  赵复初看出情形不对,连忙拱手道:“公……公主看……在家……家师面上,饶……饶了他吧。”
  银发魔妇冷冷一哼道:“看你师父的面上?哼!老身正要找你师父算账,这面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这姓陈的只是你一家的一条走狗,杀了他,莫沾污了老身‘七情丝’。”
  话声甫落,右手轻轻一招,缠在陈康和身上的彩丝,宛如一蓬彩烟,迅快朝银发魔女袖中一闪而没。
  恶狗陈康和蜷缩者的人,便觉身上一松,痛楚全失,偷偷的瞧了银发魔女一眼,从地上爬起身来。千面鬼客喝道:“陈康和,还不快叩谢公主不杀之恩?”
  陈康和痛出一身冷汗,满头具是黄豆大的汗珠,闻言连拭汗也来不及,慌忙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小的给你叩头。”
  机娘站在银发魔女身边,冷漠的道:“陈康和,你知道公主为什么不杀你的么?”
  陈康和叩头道:“小的不知道。”
  机娘冷冷说道:“因为你只是条走狗。”
  陈康和没命的道:“是,是,小的是走狗,走狗。”
  就在此时,只见七煞剑神庄梦道、丐帮帮主姜剑髯、太极手任子春、河海客、杨继功、绝情仙子、金笛解元,以及陌上风柳如春等人,已经鱼贯回了进来。
  银发魔女双目虽失,但她耳朵却是十分敏锐,七煞剑神堪堪踏上石阶,已经冷冷的道:“庄盟主可追上贼人?”
  七煞剑神红润白嫩的脸上,露出懊丧之色,微微摇头道:“兄弟追出王母殿,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等姜兄、令郎等人相继追出,咱们就分头搜索,附近十里方圆,几乎全搜遍了,依然找不到这贼人的影子。”
  银发魔女冷笑一声道:“庄盟主真会演戏!”
  七煞剑神听得一怔道:“怎么,公主认为是庄某使的花招?”
  银发魔女哼道:“难道不是?”
  七煞剑神双目神光暴射,肃然道:“庄某为一派之主,如今又蒙各大门派抬举,奉为盟主,庄主就是再没有出息,也不会做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来。”
  银女魔妇冷冷说道:“老身问你,王母殿,庄望主是不是比老身先来?随你来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试问神龛中藏了人,庄盟主和诸位都会没有察觉,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七煞剑神苦笑道:“易地而处,兄弟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唔,兄弟倒想起一件事来了。”
  银发魔女道:“你想起了什么?”
  七煞剑神道:“公主可想得起来江湖上有谁会‘隔空截穴’么?”
  银发魔女道:“这和咱们面前抢走地符、金凤钩有关么?”
  七煞剑神道:“大大的有关?”
  接着回头道:“组庵,你把方才发生的事,向柳公主再述说一遍。”
  千面鬼客躬身应是,当下就把龙文扔出三次草席的事,详细说出。
  银发魔女看他说的不像有假,心头也暗暗惊异,说道:“庄盟主认为地符和金凤钩,就是此人抢走的了?”
  七煞剑神点头道:“不错,公主方才也看到了,兄弟追出去的时候,一剑斩断的就是那卷草席。”
  银发魔女沉吟道:“此人会是谁呢?”
  七煞剑神切齿道:“柳公主失去地符,杨老弟的金凤钩,也当着兄弟面前,被人抢走,此人纵然武功通天,兄弟也非把他逮住不可!”
  恶狗陈康和悄悄在赵复初耳边说了几句。
  无肠公子赵复初忽然面有喜色,连连点头,急忙走上一步,说道:“师……师父,陈……陈康和说他……他猜……猜想是……这人可……可能就……就是……是……”
  七煞剑神道:“可能是谁?”
  赵复初看看银发魔女,似是心存顾忌,不敢说出来,吃吃的道:“可……可能,可能,是……”
  银发魔女双目虽盲,但却听扔出来,冷声道:“你当着老身,可是不敢说么?那就由老身代你说好了,你说的可是闻于天?”
  赵复初胀红着猪头似的脸孔,说道:“因……因为除……除了他,旁……旁人没……没有这……这份能耐。”
  银发魔女冷笑道:“闻于天起居饮食,十分考究,连他用的器皿,都是上等精品,哪会到王母殿睡起草席来了,此人决非是他。”
  这叫做知夫莫若妻,她总究和飞天神魔闻于天是多年夫妻,知之甚详。
  只听她忽然凌厉的道:“我和他早已恩尽义绝,真要是姓闻的做的手脚,老身照样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这里,忽然起身道:“机娘、香儿,咱们走。”
  说完,举步朝外走去。
  七煞剑神忙道:“公主请留步。”
  银发魔女冷冷的道:“庄盟主还有什么见教的?”
  七煞剑神陪笑道:“兄弟是说,有关咱们联合取宝之事,公主的意见如何?”
  银发魔女冷哂道:“地符、金凤钩,均已失去,还谈什么取宝之事?”
  七煞剑神道:“这个兄弟非把它追回来不可。”
  银发魔女道:“那等你追回来了再说不迟。”
  七煞剑神道:“只不知公主现欲何往?”
  银发魔女道:“我要尽快赶去九连山,此人抢走地符和金凤钩,自然非去九连不可,我要教他在我面前化骨扬灰,问问他,还敢在我老身面前暗施手脚不?”
  随着话声,缓步走下石阶,朝庙外行去。
  机娘、柳如春紧随她身后而行,站在天井中的七名黑衣蒙面少女,也一声不作随着就走。
  七煞剑神望着她们一行人,脸上神色,显得甚是沉郁,只是一语不发。
  千面鬼客茅组庵忽然走近师叔身边,低声说道:“师叔,你老怎的不发号令?”
  七煞剑神道:“你没看到她门下七个女子,在阶前列的阵势么,那是‘北斗化血神砂’,威力极强,咱们这些人,至少也得有半数以上,中她们的毒砂,得不偿失,再说地符已经被人抢走,没有再动手的必要,留着好,正好让她去对付闻于天。”
  千面鬼客笑道:“师叔说的极是。”
  七煞剑神又道:“但咱们必须尽快追查出抢去地符和金凤钩的人,把东西截回来,不能让老魔婆捷足先得。”
  千面鬼客应了声“是”。
  七煞剑神目光一掠,说道:“咱们现有人手,仍可分为三批追踪,沿途留下记号,互相联络,第一批可由姜帮主为首,琵琶仙、文解元为辅。”
  第二批以子春为首,杨继功、管仙子为辅。河海客老弟留守诸人,随时待命,听候老夫沿途留下暗号行事。”
  众人齐声答是,三批人就立即相继上路。
  千面鬼客等众人走后,便令龙文、魏武两人,仍然把椅几收回后进去。把殿上恢复原状,然后吹媳灯火,俺上山门,一齐越墙而出。
  这些人一走,大殿上顿时又恢复了黑暗和清静。
  冰儿轻轻呼了口气道:“大哥,我们可以下去了。”
  两人飘身落地,冰儿拍着身上灰尘,说道:“这姓茅的,临走都要他们把椅几收起,也不留一两把,给我们坐坐。”
  谢少安道:“此人办事精细,把椅几都收起来,恢复原状,不留一丝痕迹,正是老江湖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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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八臂金童
  冰儿掠掠柔发,说道:“大哥,殿上黑沉沉怪不舒服,我们还是坐到阶上去吧!”
  谢少安笑道:“你是不是怕鬼?”
  冰儿哼道:“我才不怕呢?这里又没有地方好坐,阶前还有些月亮,银河如水月如刀,多有诗意?岂不比坐在黑沉沉的屋里好得多了。”
  谢少安笑道:“好,好,那就到阶前去。”
  两人并肩走出,也并肩在阶上坐下。
  冰儿侧过脸来,晶莹的目光望着谢少安,问道:“大哥,你有没有看清楚那抢走地符和金凤钩的人是谁?”
  谢少安微微摇头道:“那人身法奇快无比,我也没看清楚,好像是个童子,身材十分瘦小。”
  冰儿道:“童子,我才不信呢,童子那有这样高绝的身手?除非是个练成返老还童的人。”
  她连自己都说的笑了起来。
  谢少安道:“这人只是身法快,快到使人只看到一团黑影,但身法快,并非一定是武功胜过七煞剑神或是银发魔女。”
  冰儿道:“他能从七煞剑神和银发魔女两人面前,抢走两件东西,武功怎么不高?试问像大哥这等身手,办得到,办不到?”
  谢少安道:“我确实办不到,但据我推想,这人大概是天赋的异质,才有这样绝世轻功,如果当时真给七煞剑神追上,未必就是七煞剑神的对手,否则他同党就不会出手接应,迎着七煞剑神掷出草席了。”
  冰儿道:“是啊,这掷出草席的人,武功也一定很高。”
  谢少安道:“我认为抢走东西的那人,只是轻功好,但接应他掷出草席的那人武功却不在七煞剑神之下。”
  冰儿道:“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谢少安道:“七煞剑神一身武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在他飞身追出之际,就是强弓硬弩,也未必能阻挡得住,区区一卷草席,又如何拦得住他?但一卷草席,毕竟把他驭剑追出的人,拦截下来,迫使他停得一停,即此一点,可见这人一身功力,至少也不在七煞剑神之下了。”  
  就在他话声甫落,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呵呵大笑,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声音,说道:“完全答对,我老人家若是连庄梦道那小子都不如,我就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谢少安、冰儿同时一惊,急急站起身子,回过身去,谢少安拱拱手问道:“老人家是谁?”
  殿上那苍老声音说道:“不用问我老人家是谁,你们小俩口别再坐在阶上亲亲我我了,快进来吧,人家可没死心呢,人就在附近,你们还是不和人家照面的好,先到老地方去躲一躲,等我打发了他们,你们再下来不迟。”  
  冰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苍老声音嘻嘻的笑道:“我老人家就是吃你八个肉包子的人。”
  谢少安凝足目力,依然不见说话的人,一面问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我们仍然回到粱上去?”
  那苍老声音笑道:“正是,正是,你们上去了,我老人家就好把他们引过来。”
  谢少安不知道这说话的苍老声音是谁?但心知一定是位前辈高人无疑,当下回头朝冰儿道:“冰儿,这位老人家要我们上去,我们就上去躲一躲吧。”
  苍老声音笑道:“上去才有好戏瞧嘛!”
  冰儿咭的笑道:“你怎知我们是看戏来的?”
  苍老声音道:“你们不是在南康酒楼上听了小葛的话,才赶到这里瞧热闹来的?”
  “小葛?’谢少安听的不由一怔,问道:“老人家知道南康酒楼上那位青衣人是谁么?”
  苍老声音咄了声道:“天底下居然连师父都认不得,岂非天大的笑话?”
  谢少安恍然道:“果然是他老人家。”
  苍老声音道:“那时小葛和小古,就在酒楼上陪我老人家喝酒,不然,你们惹上了毒王子,小古会那么巧,上楼找他的忤逆儿子?”
  谢少安道:“老人家原来是家师的朋友,晚辈……”
  那苍老声音又“咄”了一声道:“朋友,不错,就算是朋友吧!不过你师父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还常替我老人家去打酒呢!”他不待谢少安开口,催道:“你们还不快上去,我老人家把他们赶跑了,还有正经话和你们说。” 
  谢少安心中暗道:“听这位老人家的口气,他辈份似乎比师父还高。”
  当下不再多说,口中应了声是,就和冰儿两人,回进大殿,纵身跃上匾后。
  冰儿探首道:“老人家,我们藏好了!”
  只听苍老声音道:“好。”接着叫道:“徒儿,快把草席捧进来。”
  这回谢少安和冰儿听清楚了,苍老声音就在神案前面说话。
  谢少安探首朝下看去,神案前面的拜垫上,不是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衣褂褴褛的小老头?
  方才自己两人进采的时候,大殿上明明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不知他如何进来的?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心念转动之间,只见一只长臂猿捧着被七煞剑神一剑斩作了两截的草席,从殿外走入,放到左首角落上,然后在地上平整的铺好。
  谢少安觉得这只长臂猿虽然只有半个人高,却是深通人意,把草席铺的甚是整齐,自是豢养多年,久经训练。
  只听那小老头又道:“徒儿,你去把烛火点起来。”
  原来这只猿子,还是他的徒弟。长臂猿走过去打着火石,燃起了灯烛。
  冰儿看到那长臂猿腰间围一条黑布,草绳束腰,居然还插着一柄短剑,心中觉得好奇,低声道:“大哥,你看,那猴子腰里还插着剑呢!”
  她说的很轻,但长臂猿耳朵敏锐,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火眼金睛,隐射金芒,恶狠狠的瞪了冰儿一眼,意思是怪她叫它猴子。
  那小老头挥挥手道:“徒儿,你也仍旧躲到玉母娘娘的背后去,这里用不着你。”
  长臂猿口中吱吱叫道,毛手一阵比划。
  小老头微微摇头道:“不成,你不是庄梦道的对手,留在这里,会碍我手脚,快上去吧!”
  长臂猿还是不肯,咿咿啊啊的似是和小老头争辩。
  小老头道:“灯火一亮,他们就会赶来,你再不上去躲好,我老人家就劈了你。”
  右手一扬,作势朝长臂猿劈去。长臂猿这回怕了,身形一晃,疾如电射,朝神龛中投去。
  小老头打一个哈欠,走近角落,在草席上坐下,自言自语的道:“时间不早了,我老人家也该安歇了。”
  两脚一伸,四平八稳的朝草席上躺了下去。
  谢少安俯着冰儿耳朵,说道:“有认来了。”
  话声未落,但听刷刷几声,三道人影从殿前飞泻而下,快若电闪,一下掠入大殿。
  那是河海客、赵复初、徐永燮三人。
  河海客身形一晃,便已拦在通向后进的那道门口,赵复初和徐永燮却只是站在小老头不远之处,并未立即出手。
  接着只听七煞剑神庄梦道尖细的声音,呵呵笑道:“兄弟早就料到朋友可能仍会留在庙中,果然不出我所料。”
  人已随着话声,缓步走上殿来。
  小老头似是吃了一惊,骨碌翻身坐起,惶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的?我老人家穷的只有一卷草席,不知被那个缺德的割断了,除了这卷草席,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徐永燮喝道:“老头,快起来,别罗嗦。”
  小老头仰起脸,望望徐永燮道:“我老人家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一个老头,贫无立锥,才会住到破庙里来,我又没碍着你们,干么要我起来。”
  直到此时,他仰起脸来,谢少安才看清楚他的脸孔。
  这人少说也有七旬以上,两鬓全白,头顶盘着一条雪白小辫子,颏下也垂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鬓,但一张脸,却和孩童一般,又白又嫩,还带点稚气,当真是童颜鹤发!
  徐永燮道:“盟主要问你的话,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小老头问道:“什么是盟主,那是什么东西?”
  徐永燮还待再说,七煞剑神一摆手,制止他再说,然后拱拱手道:“兄弟庄梦道,老哥哥如何称呼?”
  小老头慌忙站了起来,还礼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叫倪爷爷,人家都这样叫我倪爷爷。”
  倪爷爷者,你爷爷也。
  冰儿躲在匾上,差点笑出声来。
  七煞剑神目光紧盯着小者头,徐徐说道:“兄弟要请问老哥,咱们一直守在路上,不曾看到别人经过,你老哥从哪里来的?”
  小老头耸耸肩,笑道:“不瞒你说,小老儿天没黑就来了,只是方才有一个叫恶狗陈康和的,带着几个人,冲进庙来,声势汹汹,到处搜索,小老儿一害怕,就悄悄的躲到后进财神爷的神像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直等这里的人都走了,才敢出来,刚铺好草席,躺下身子,你们就来了。”
  七煞剑神冷冷说道:“老哥练就‘隔空截经’,身手非凡,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老哥何用再藏头缩尾,不肯认账?”
  小老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去问问人家,倪爷爷几时说过半句谎话?”
  七煞剑神道:“那么兄弟问你,地符和金凤钩,可是老哥拿了?”
  小老头道:“我没拿,什么泥糊和金毛狗,倪爷爷根本都没看到,我老叫化子平日虽然喜欢香肉,泥糊的狗,我可不吃。”
  无肠公子赵复初看他跟师父缠夹不清,不由大声说道:
  “你……你别装……装蒜,师……父问……问你,你不……不老实说……说来,咱……咱们要……要对你……你不客气了。”
  小毫头嘻的笑道:“我是倪爷爷,谁是你师父?”
  赵复初大怒道:“你……你还嘴……嘴硬?”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小老头大声叫道:“好哇,你动手打人哪,打断倪爷爷老骨头,你就得赔我上好的楠木棺材。”
  口中说着,赵复初的手掌,已经拍到他的肩头,心头一慌,手舞足蹈,一个元宝翘,仰天朝草席跃了下去。
  但无巧不巧双足蹬在赵复初的腿骨上,赵复初“啊唷”一声,一个又矮又胖的身躯,跟着像狗吃屎般朝前扑了下去。
  “倪爷爷没亲没故,打死了照样要偿人命。”
  小老头连嚷带滚,滚出了几尺,但他在滚出之际,手里抓了一把烂草,朝赵复初嘴里塞去。这一手出手极快,赵复初跌下去的人,正好“啊唷”出口,嘴里就被塞进一口烂草。
  但他总究武功不弱,身子一挺,迅快站了起来,用手把口中烂草挖了出来,草席睡久了,又烂又霉,一股霉臭,直冲喉咙,嘴里咸渴渴的,好不难闻。
  赵复初吐了几口,心头兀是作呕,一张猪头似的脸胀的通红,戟指着小老头,喝道:“你……你……”
  七煞剑神就在边上,根本没有看清楚赵复初这口乱草,是小老头做的手脚,但他已看出小老头不是寻常化子,一摆手,说道:“复初,你不准胡闹。”
  赵复初听了师父的喝声,果然不敢再说。
  小老头也从草荐上爬了起来,气呼呼的瞪着赵复初道:“你们仗着人多,欺侮我老头,打死了我,就得把你老子从棺材里拖出来,那口楠木棺材,赔给我才成。”
  七煞剑神双目神光陡射,尖笑道:“朋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小老头笑嘻嘻的道:“什么朋友?我是倪爷爷!”
  七煞剑神沉声道:“很好,你说,你同党抢了地符和金凤钩,现在哪里?”
  小老头嘻嘻的笑道:“倪爷爷没有同党。”
  七煞剑神目中杀机渐浓,喝道:“那么地符和金凤钩就是你抢的了?”
  小老头一股稚笑,说道:“抢,这有多难听?那是小徒看的好玩,顺手拿了,我说:人家的东西,咱们不能拿,叫他快去还给人家。但小徒却说:这东西得交给他,否则,依然落到歹人的手里。我老人家想想也有道理,东西的主人,既然疯了,一时无法交还,就由他暂时保管也好。”
  七煞剑神右掌暗暗蓄势,沉喝道:“你徒弟呢?”
  小老头伸伸手朝庙外一指,说道:“小徒刚刚出庙去了,小老儿去叫他回来。”
  说完,正待朝外行去。
  七煞剑神右手一横,拦住去路,尖笑道:“你想溜么,老夫面前,岂容你逃走?”
  小老头道:“倪爷爷会逃走?嘿嘿,就是托塔李天王站在我老人家面前,我也不会逃,逃的是他。”
  “托塔天王”是七煞神剑庄梦道的师父,崆峒派上代掌门人李元冲的外号。
  七煞剑神双目寒光暴射,尖笑道:“朋友好大的口气!”
  右手抬处,呼的一掌,当面劈去。
  他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掌出手,一股强劲的掌风,应掌而生,潜力汹涌,有如潮水般朝小老头身前撞去。
  小老头赶忙一缩头道:“你真的要和倪爷爷动手?”
  这一缩头,身子跟着一侧,十分巧妙,堪堪避开了七煞剑神的掌力。
  七煞剑神一掌落空,岂肯停手,口中沉喝一声:“你再接老夫一掌,看看躲得过躲不过?”
  他喝声尖细,出手可丝毫不慢,话声甫落,双手已连环击出,左一掌,右一掌,紧接着又是一掌横劈。
  这三掌,当真迅若奔雷。快得有如同一时间出手,掌风呼啸,几乎封死了小老头向左右挪移和躲闪的余地。中间的这一掌横劈,你非生受不可!
  小老头嘻嘻一笑道:“好吧,倪爷爷就让你三掌,不然,一旦传出江湖,人家岂不要批评我以大欺小?”
  他和七煞剑神一样,在说话之时,一个身子转了几个侧,就像小鱼在水藻中游行一般,从掌风与掌风之间,趁着一丝罅隙,钻了出来。
  话声未落,人已经滑溜的闪避开七煞剑神势道凌厉的两掌直劈,一记横扫,和七煞剑神相距五尺,掳掳袖管,嘻的道:
  “倪爷爷已经让了你四招,再要动手,我就要还手了。”
  七煞剑神身为一派之主,如今又登上盟主宝座,他武功剑术,确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小老头当面奚落,如何受得了,他那张白嫩的脸上,陡现郁怒,沉声道:“很好,你只管出手。”
  小老头伸手一指,说道:“你要他们一起上。”
  七煞剑神几乎气破肚皮,尖笑道:“你老儿少冒水气,老夫一个人对你还不够么?”
  小老头道:“这地方小,真要动起手来,他们站在这里,难免会被倪爷爷衣袖衣角扫上,不死也得落个残废,倒不如跟着你后头一起上,倒也未尝不是死中求活的法儿。”
  七煞剑神听的尖吼一声:“老夫劈了你。”
  小老头忽然哈哈一笑,朝无肠公子赵复初、瘦小猴徐永燮两人招招手道:“姓赵的小子,你师父动手了,你还不快上来帮衬帮衬,等你师父吃了亏,做徒弟的也不光采啊!”
  他身形滑溜,说话之际,连闪带掠,很快避了开去。
  七煞剑神暴喝一声,一团矮胖身躯,突然离地飞起,双掌连环劈击过来。
  小老头大笑道:“好,好,你既然非要倪爷爷出手,我老人家说不得,就替狗屁天王教训教训你吧!”
  话声出口,掳起袖管,一双白皙的手掌,接连拍出,和七煞剑神以快打快,放手抢攻起来。
  七煞剑神一身武功极高,武林中能和他对敌的人,大概除了飞天神魔闻于天,已经没再有第二个人。不然,他也不敢公然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出现了。
  此时他听小老头说话尖刻,一再提到他先师,心头更是怒不可遏,他虽没使剑,但双掌翻飞,快得如同电闪雷奔。
  而且每一掌上,都暗藏着崆峒派独步的绝艺“青煞印”,不但劲风嘶啸,划空盈耳,双手挥舞之间,划起一道道的青影,触目惊心之极。
  七熬剑神本来白胖胖的脸上,一时也变得一片青色,连他身上,都好像笼罩了一层青气。只见他倏进倏退,出手如风,根本已经看不清他的人影,看到的只是一团青影而已!
  他快,小老头也不慢,掳起袖管,和七煞剑神快打快攻,身法灵活,忽左忽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使人眼花绦乱。好像有四五个小老头,围着七煞剑神互转。
  就在两人打到紧张关头,忽然一条人影,像鬼魅般一下欺到了无肠公子赵复初的面前,嘻的笑道:“你这小子,活生生把老子气死,倪爷爷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拍的一记耳光,掴到脸上。
  这人正是小老头,但他明明人影闪动,正和师父大打出手,怎么忽然欺到自己身前来了?
  赵复初捂着左颊,方自一愣,耳边又听到小老头的声音喝道:“你小子发什么愣。”拍”!右颊又吃人打了一个耳光,赵复初被他打的两颊火辣辣生痛,口中大吼一声,奋力一拳,朝面前小老头当胸直捣出去。
  就在他拳头捣出之际,站在边上的瘦皮猴徐水燮脸上,又是“拍”的一声,挨了一记耳光。
  只听小老头叫道:“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
  徐水燮定睛瞧去,小老头的背影正朝赵复初扑去,一时不由怒从心起,猛地跨上一步,拦腰一掌,切了过去。
  当然,他这一掌如何打得到小老头?但赵复初捣出的一拳,却打在徐水燮左肩头上。
  徐永燮“啊唷”一声,痛得几乎掉出眼泪,急忙叫道:“公子你打了我。”
  赵复初一楞道:“我……我明明打……打的是老……小子,怎……会打……打到你……你身上?”
  话声方落,只听背后响起小老头的声音说道:“蠢小子,倪爷爷在这里。”
  屁股上又被重重的踢了一脚。赵复初、徐永燮同时看到一条人影,从旁闪去,两人不约面同的扑了上去。
  等他们扑到,人影又一闪,自然又扑了个空。
  赵复初锵的一声,撤出长剑,朝人影追逐过去,徐永燮哪还怠慢,也跟着撤出长剑,帮着追逐小老头的人影。
  再说那守在通向后进的河海客,阔剑横胸,站在那里,他得七煞剑神的指示,如果小老头朝后进想溜,就得抵他截住。
  此时小老头和七煞剑神各出奇招,打的难分难解,两人的出手招术,莫不精妙奇绝!
  他是法善大师的高足,一身所学,原极精博,看到两人层出不穷的变化,当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自然全神惯注,目不转瞬,看的出神。
  就在此时,陡见一道人影,冲出恶斗战圈,朝自己疾冲过来,口中喝道:“小子,还不让开?”
  这是小老头的声音!
  河海客哪还怠慢,他不敢苍猝发剑,那是怕伤了小老头,追不回失物,左手一记“寒梅迎春”,五指倏张,迎着疾抓过去。
  哪知他明明已经抓上小老头肩头,但五指一拢,却是抓了个空,小老头的人影,忽然不见!
  心头方自一惊,忽觉有人拍着自己肩膀,笑道:“倪爷爷在这里。”
  等到转过身去,小老头已经不见。河海客心头大怒,右手一抬,剑光像匹练般划出。
  这一来,大殿上的人,全动上手了!
  七煞剑神双掌如风,全身青气缭绕,出手凌厉无匹,围着他打的却有四五个小老头。
  衣着、面貌,完全一样,就是各人出手攻击的部位不同。
  小老头虽有四五个之多,但七煞剑神掌势凌厉,却把他们逼得此进彼退,闪避不迭。
  另外无肠公子赵复初、剥皮猴徐永燮手握长剑,追逐一个小老头。
  他身形一闪而隐,二闪而现,有时在殿上东躲西藏,把两人逼得乱斩乱砍,哪想斩得小老头半点衣角?
  另外河海客也站在殿后门口,和小老头动上了手,一支长剑开阖如电,小老头也是一会去,一会来,来无踪,去无影。
  他来时,总得在河海客身上、肩头、手臂等处,拍一下,抓一把,等你长剑刺出,他早已快疾无伦的闪了出去。
  一时直把河海客逼得心头发火,一柄阔剑,使得剑光缭绕,风雨不透,但任你剑光如何绵密,小老头就像鬼影子一般。
  一样从你密密重重剑影之中钻进来,钻出去,好像他只是个影子,不是人。
  谢少安、冰儿躲在神龛匾上,自然看的清楚。
  不,他们居高临下,看的更是迷迷糊糊!
  只觉围着七煞剑神的四五个小老头,他们并不一定就是四五个,时常在倏生倏灭,不可捉摸。
  和赵复初、徐永燮捉迷藏,和河海客动手的小老头,只是他时常舍了七煞剑神,去逗赵复初、徐永燮和河海客,只是他身法大快了,使人无法看清他的来去。
  就像赵复初、徐永燮两人,一直只当他东藏西躲,在和自己两人捉迷藏,根本没看到他倏忽来去。他也没有仔细的想一想,小老头如果一直在和他们缠斗,那么他师父七煞剑神又和谁拼斗?
  这真是一场奇幻奇妙的战斗,直看得匾上两人目瞪口呆,称奇不止!
  冰儿悄悄说道:“大哥,你看这位老人家使的是什么身法?”
  谢少安道:“不知道,他能化出许多幻影,和人打架,不知是身法太快的缘故?还是另有一种化身幻影的武功。”
  冰儿一颗头,斜靠在谢少安的肩膀,说道:“真要有这种武功,我学会了才好玩呢?大哥,不知他肯不肯教我?”
  正说话之间,忽听激战中的七煞剑神尖喝一声道:“住手!”
  双掌一收,往后跃退。
  围着他群殴的四五个小老头,忽然不见,依然只有一个小老头笑嘻嘻的站在七煞剑神面前,说道:“怎么,你不敢和倪爷爷再打了么?”
  他们这一收势,和赵复初、徐永燮追逐的小鬼头,在河海客剑光中钻进钻出的小老头,自然全不见了,大家都停下手来。
  七煞剑神一张白胖的脸上,神情十分凝重,目注小老头,徐徐说道:“阁下和昔年威震八荒的八臂金童,如何称呼?”
  小老头嘻嘻笑道:“没有称呼。”
  七煞剑神道:“精擅‘化影幻形’身法的,普天之下,只有八臂金童一人,阁下难道不是他的传人?”
  小老头耸耸肩,笑道:“小老儿没有传人。”
  七煞剑神听的猛然一惊,张目道:“你就是八臂金童华老前辈?”
  小老头伸手指指神案,笑道:“其实你早该想到了。”
  神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朱红酒葫芦。
  八臂金童华春风嗜酒如命,经常喜欢改扮各种各样的人,诸如贵介公子、富贾巨商,和落拓不羁的文士,衣衫褴褛的化子,都能扮得难妙维肖,但却有两件事,他是永不改变的。
  第一、是他生成一张孩儿脸,从不易容,不管改扮什么人,都是保持着他原来的面目。
  第二、是一个朱红酒葫芦,永远带在身边,从不离开。
  江湖上因他生成一张又白又嫩的孩儿脸,又擅“化影幻形”之术,遂叫八臂金童,但也有许多吃过他亏的人,心怀不满,就叫他“鬼影子”。
  八臂金童华春风,江湖上已有多年不曾露面,因为他已是九十以上的人了,许多人都认为他已经谢世,不想竟会在这里露面。
  神案上的朱红酒葫芦,方才显然是没有的。
  七煞剑神望望酒葫芦,脸色煞白,朝小老头拱拱手道:“在下不知是华老前辈金驾在此,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老前辈恕罪。”
  他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联合各大门派,得罪得起飞天神魔闻于天,但却得罪不起八臂金童。
  小老头嘻的笑道:“不要紧,冒犯也已经冒犯了,还说什么呢,你们去吧!”
  七煞剑神连忙拱拱手道:“多谢老前辈,在下告退。”
  说完,一挥手,率着河海客、赵复初、徐永燮三人,急步朝外行去。
  小老头呵呵笑道:“诸位好走,倪爷爷不送了。”回过头来,朝上说道:“你们小两口也可下来了吧?”
  冰儿伸手一推道:“大哥,我们快下去!”
  两人双双跃落,冰儿一下掠到小老头身边,说道:“老人家,你明明姓华,怎么又有人叫你爷爷呢?”
  小老头耸耸肩笑道:“我老人家活了九十岁,难道还不够做他们的爷爷?“
  冰儿道:“你方才和他们打的时候,一个人交了四五个,真好玩,你教给我好不好?”
  小老头笑道:“这没什么,只是快一些罢了!”
  冰儿不依道:“我不相信,你一定不肯教我。”
  小老头道:“我一大把年纪,怎么骗你,不信,我使一招给你瞧瞧。”说着,右手一伸,从上而下,划了一个圆圈,又道:“我就是这样划一个圈,你看清楚了。”
  话声出口,手臂一圈一振之势,突然间,一条臂膀,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在电光石火之间,出现了七八条手臂,五指箕张,朝人攫来。
  冰儿惊喜的道:“啊,真好玩,一个人—下有八条臂膀,人家一定看不清楚,只不知管不管用。”
  小老头嘻的笑道:“自然管用,有八条臂膀,就有八只手,你喜欢打人家那里,就可以打人家那里。”
  冰儿喜道:“我知道了,所以人家叫你八臂金童,对不?老人家,那你就教我这个,好不好么?”
  小老头搔搔头皮,笑道:”我老人家只收子一个徒弟,它就是猴老三,你这女娃儿,我老人家倒挺喜欢,就收你做个记名徒弟也好。”
  冰儿大喜过望,说道:“老人家,你真好,我就叫你师父啦。”说着,果然叫了声:“师父。”
  谢少安道:“妹子,恭喜你得到老人家的垂青,拜了一位名师。”
  这是提醒她,叫了“师父”怎么不拜师?”
  冰儿哦了一声道:“对啦,我该叩几个头才是。”
  小老头呵呵一笑,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老人家最怕人家做叩头虫,拜师免了吧。”一面叫道:“猴老三,快来见见你师妹。”
  他话声方落,冰儿只听身后吱吱二声,那头长臂猿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身边,嘻着嘴,朝冰儿直笑。
  小老头朝长臂猿一指,说道:“这就是猴老三,你的师兄,快叫它一声师兄。”一面又朝长臂猿道:“猴老三,她是你师妹,以后可得多照顾她一些才是。”
  冰儿好奇的叫了它一声:“师兄。”
  长臂猿口中一阵吱吱低叫,接着伸出毛手学着小老头的模样,一振一圈,果然也一下漾起七八条毛茸茸的手臂,咧着嘴,露出得意之色。
  谢少安看的暗暗惊奇,一只长臂猿,居然也会武功,而且看它出手,一身武功,不在一般高手之下。
  冰儿道:“师父,你现在可以教我了。”
  小老头道:“你是我老人家的记名徒儿,自然得教你一手,但此刻我还有正经事儿要说。”接着回头道:“徒儿,去把东西拿出来。”
  长臂猿口中“吱”的一声,纵身跃上神龛,从神像后面,取出一柄金凤钩和一方玉佩,放到神案之上。
  小老头伸手一指,朝谢少安说道:“这两件东西,就交给你们了,地符,就是九连藏宝的地图,金凤钩是开启宝库的门钥,两者缺一不可。如今闻于天、柳飞燕和庄梦道这三批人,都陆续赶去,志在必得,天亮之后,你们就得动身,赶到九连山,好在有你师父主持此事,到地头,自会有人接应。”
  谢少安问道:“老人家,晚辈把这两件东西,送到九连山哪里?”
  小老头搔搔头皮,说道:“这个我老人家也没去过,只有小葛一个人知道,反正你们到了九连山,就会有人接应。”
  谢少安知道他口中的“小葛”,就是自己师父,当下应了声“是”,伸手从案上取过金凤钩,心头却暗暗作难,这么锋利的一把宝刀,没有剑鞘,可不容易收藏。
  小老头道:“对了,这一路上,可能有他们三批人的跟线,你得用东西把它包起来才行。”
  冰儿道:“大哥,你包袱里不是还有一件长衫,就用长衫包吧。”
  随着话声,已经打开包袱,取出一件青衫,把金凤钩包好。
  谢少安取过玉佩,正待朝怀中揣去。
  冰儿眼快,叫道:“大哥,这玉佩好像有些不对,快给我瞧瞧。”
  谢少安听得一怔,随手把玉佩递了过去。
  冰儿接到手中,反覆看了一阵,咭的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受骗了,这是假的。”
  小老头道:“你看清楚了?”
  冰儿道:“我自然看清楚了,那天,银发魔女要我们用玉佩交换,才肯替大哥和杨大哥治疗蛊毒,我和管大姐都曾仔细的看过,这方玉佩,虽然也是青玉做的,但正面面的山势,比原来的不一样,反面有许多花纹,也没原来的细,明明是假的了。”
  小老头一张红润的孩儿脸,绷得紧紧的,哼道:“这一定是那魔女做的手脚,当真可恶之极!”
  谢少安道:“那该怎么办呢?”
  小老头道:“这个不要紧,那地方小葛去过,就是没有地符,也找得到。”
  冰儿咭的笑道:“那幅山势,我也记得。”
  小老头道:“这都不成问题,来,女娃儿,时间不早,你不是要学八只手,才叫我师父的,那就快些过来。”
  冰儿听的大喜,翩然奔了过去,喜孜孜的叫道:“师父,你真好。”
  小老头已在草席上坐下,指指对面,说道:“你坐下来。”
  冰儿看看那铺在地上的草席,又脏又臭,只怕还有跳蚤、虱子,但为了要学八条手臂,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小老头坐着没动,缓缓闭上眼睛。
  冰儿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动静,心头正感奇怪,要待开口,只听耳边响起小老头极细的声音说道:“你记住了。”
  话声入耳,突觉一股力道,传了过来,自己一只右手,不由自主的缓缓抬起,缓缓的由内向外幻起一个觚形,心中暗暗惊异,忖道:“难道这就是传我功夫?”心念方动,只觉自己右手在那股暗劲支使之下,划了—个又一个,不停的上下划着觚形。  
  她虽然未练过拳掌功夫,但人本聪明,立时凝神一志,默默的注意起来,只觉每一个觚形,划出去的方位,似乎不同。
  手划觚形,自然是十分简单的事,她只要记住划出去的方位就行。
  暗劲不住的传来,她右手就一遍又一遍的划着。这样足足划了盏茶工夫,先前冰儿还记不太清,但重复的划了两遍之后,她已完全记住了。等划到第三遍,右手虽有暗劲支使,不用她思索,但她心意已能和手势配合。
  暗劲突然消失,她手自然也不动了。
  小老头呵呵一笑,倏地睁开眼来,嘉许的道:“娃儿果然聪明,你已经记住了么?”
  冰儿点点头道:“记住了。”
  小老头道:“你记住了就好,以后慢慢的练,就可熟能生巧。”
  冰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奇道:“就这么简单么?”
  小老头道:“这还简单么?你练一天,就有一天的功夫,练十年,就有十年的境界,这一手练熟了,已经很少有人接的下来。”
  冰儿道:“真的?”
  小老头道:“师父难道还会骗你,不出一年,江湖上就会有人叫你八手女侠,或是八手观音、八手仙子、八手罗刹,反正它会使你得一个八臂的美名。”
  冰儿扬着柳眉,心头暗暗高兴,一面问道:“师父,我学会了这一招,它叫什么名称呢?”
  小老头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名称,就叫八只手好了。”
  冰儿道:“八只手,这多难听?我替它取个名称好不好?”
  小老头道:“随你取个什么名称都行。”
  冰儿偏着头,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来,口中只是念着:“八手……八手……”忽然瞟了谢少安一眼,叫道:“大哥,你也帮我想想咯,叫八手什么好?”
  谢少安道:“你要取个什么样的名称呢?”
  冰儿道:“自然要很好听,很文雅,又要切合实际的名字。”
  谢少安想了想道:“我想是想到了两个,不知你认为好不好。”
  “两个?”
  冰儿大喜道:“大哥,你想的这么快,那就快说出来咯。”
  谢少安道:“八手散花,或是八手飘香,你看如何?”
  冰儿沉吟道:“八手散花……八手飘香……嗯,还是八手飘香的好,那就叫八手飘香好了,这名字真好!”迅快回过头去,叫道:“师父,大哥给我……”
  这一转身,哪里还有小老头的人?连她“师兄”猴老三,都不见了踪影。
  冰儿惊奇的道:“大哥,师父呢?”
  谢少安道:“这位老人家,有如神龙一现,见首不见尾,看情形,自然走了。”
  冰儿道:“猴师兄也不见了,这师徒两人真是奇人。”
  谢少安道:“妹子有此奇遇,蒙他老人家垂青,实是福缘不浅。”
  冰儿“哦”了一声道:“对了,我别把‘八手飘香’忘了。”
  说着,右手就一个接一个的划起圈来。
  东方渐渐黎明,谢少安、冰儿相偕离开王母殿,一路朝南赶去。
  两人这回沿着小径而行,绕过一条山溪,山路愈来愈是荒凉,匆匆赶了三四里路程,不曾见到一户人家。
  冰儿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大哥,看来,我们中午赶不到镇集了。”
  谢少安道:“怎么,你可是饿了?”
  冰儿拣了块大石坐下,掠掠鬓边乱发,问道:“大哥饿不饿?”
  谢少安道:“你走累了,就歇歇再走吧,前面也有镇头,只要有镇头,就不愁澄有吃的东西。”
  冰儿嫣然笑道:“我才不累呢!”
  谢少安突然侧耳细听道:“好像有马匹往这里而来!”
  冰儿道:“大哥,我们且避一避,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谢少安颔首道:“我们还是躲到林中去。”
  两人身形闪动,掠入林中,堪堪藏好身子,只听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车轮辘辘,由远而近。
  山径上出现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冰儿低声道:“是闻于天他们!”
  谢少安道:“快别作声!”
  两句话的时间,但见两条人影飞也似的掠到,那是飞天神魔的二弟子赤奋若,和洞里赤练贺锦舫。
  他们敢情是在前面开路的,接着两辆马车,也驰到了他们方才坐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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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二十九章 擒龙手法
  第一辆车上,走下来的是毒君闻人休夫妇,第二辆车上走下来的是飞天神魔闻于天和天狐秦映红。
  他们刚一下车,驾车的两个青衣汉子敦奘、阉茂迅快的从两辆车上,捧出一大幅柔软的地毯,在平坦的草地上铺好。
  接着又取出两个精致的漆器食盒,一把金壶,四付玉盏、牙箸,一齐放好,然后打开食盒,一共是八式精美佳肴。
  闻于天面含微笑,抬抬手道:“闻人兄,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连忙说道:“天君、秦夫人请。”
  四人相偕在柔软的地毯上各据一方,盘膝而坐。阉茂慌忙手执金壶,替四人面前斟满了酒。
  酒是好酒,老远就闻到了酒香!
  闻于天目光一抬,朝洞里赤练贺锦舫含笑问道:“贺兄一路看清楚了,令师叔留下的记号,是朝这条路来的么?”
  这魔头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笑的决不好不诡,好像完全是温文的清雅笑容。
  不知他是飞天神魔的人,都会把他看作恂恂儒雅的君子。
  洞里赤练贺锦航慌忙躬身道:“据路上留下的记号看来,敝师叔是今天早晨去过的。”
  闻于天点头道:“很好。”
  他取起酒杯,说道:“闻人兄用酒。”
  毒君也说了声:“天君请。”
  两人对干了一杯,阉茂立即替两人斟满了酒。
  闻于天目光忽然朝林中瞥来,含笑道:“朋友当闻某人没看到么,还躲着则甚?”
  谢少安吃了一惊,暗道:“这魔头果然厉害,自己两人动也没动,居然也会被他发现!”
  行藏已露,还躲他作甚,正待一拉冰儿,挺身而出!
  突然右侧一片林中,已经应声走出一个人去,说道:“闻天君果然厉害,在下已经认为够小心的,还是被天君一眼看破。”
  这人身材瘦小,脸型狭长,正是千面鬼客茅组庵。
  闻于天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是千面鬼客茅组庵。”
  千面鬼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道:“在下区区贱名,居然连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闻天君都知道,真是深感荣幸。”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他这一把“黑道”二字,轻描淡写的改成了“武林”两字。
  “武林第一高手”六字,听进闻于天的耳朵,哪会不高兴,闻言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果是武林第一高手,令师叔呢?是不是要排到第二了?”
  千面鬼客耸耸肩,淡然笑道:“敝师叔和闻天君相比,自然略逊一筹,敝师叔有自知之明,因此这二十年来,闻天君在扛湖名气之盛,如日在中天,他老人家就一直隐居西崆峒,很少在江湖走动。”
  闻于天道:“令师叔静极思动,倒也罢了,但他何以要成立什么武林盟,明目张胆的和兄弟作对?”
  千面鬼客道:“古人说的好,财帛动人心,金凤宝库,武林中谁不闻风垂涎?敝师叔一个人或许对付不了闻天君,但联合各大门派,一起对付闻天君,自然就绰绰有余,这是名利双收之举,又何乐而不为?”
  闻于天微哂道:“什么联合各大门派?只不过是‘迷失香’的功效罢了。”
  千面鬼客笑道:“只要各大门派听敝师叔的就好,用些手段,又有何妨?”
  闻于天道:“兄弟据报,令师叔在王母渡和柳飞燕会商,有合作取宝之意,结果如何?”
  千面鬼客不禁有些犹豫,拍眼望望闻于天,说道:“这个。”
  闻于天依然和平的道:“兄弟要问的话,茅兄还是爽快回答的好,兄弟面前,若有半句虚言,那是自找苦吃了。”
  千面鬼客略作沉吟,才道:“好吧,在下说了,敝师叔因柳公主得了地符,而金凤钩则在武林盟所属白鹤门大弟子杨继功手里,因此才打算和柳公主合作取宝,这是一举两便之事……”
  闻于天听到这里,清俊的脸上,不禁微微动容,问道:“条件谈妥了吗?”
  他并未把区区一个杂凑的“武林盟”放在眼里,但武林盟和银发魔女两眼人,联起手来,就不好对付,这自然是他最关心的事了。
  千面鬼客摇摇头道:“砸了。”
  闻于天道:“是不是双方条件谈不拢?”
  千面鬼客道:“九连取宝。地符、金凤钩,两者缺一不可,咱们手中各有一件,二一添作五,本来也无所谓条件,何况金凤宝库,集天下奇珍异宝,别说咱们两股人,就是有十股,也不怕有人向隅,根本用不着争。”
  闻于天奇道:“那怎么会砸的?”
  千面鬼客道:“地符和金凤钩,被人抢走了。”
  闻于天听的一怔道:“谁?”
  千面鬼客道:“不知道。”
  闻于天道:“令师叔和柳飞燕不是在场么?”
  千面鬼客道:“就是当着敝师叔和柳公主的面抢走的。”
  这话听的闻于天更是惊奇,要当着他们俩人中任何一人面前,抢走两件东西,别说旁人,就是自己也未必办得到!不由目注千面鬼客,问道:“会有这等事,这会是谁?”
  千面鬼客目光一溜,道:“闻天君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就含有探询的口气。
  闻于天是何等人?他言外之意,那会听不出来,忽然笑道:“令师叔怀疑兄弟,才要你来暗中踩盘?哈哈,兄弟一生,从不抵赖,真要是我拿了,何用掩饰?”
  秦映红插口道:“此事经过如何,你能说出来听听么?”
  千面鬼客自知他既然问了,自己就非说不可,当下就把草席作怪说起,有人露了一手“隔空截经”,后来如何被一条奇快无比的人影,从几上抢走两件东西,详细说了一遍。
  这话直听得飞天神魔耸然动容,问道:“凭令师叔和柳飞燕还没及时追得上此人,你们甚至连他人面都没有看清楚?”
  千面鬼客点头道:“不错。”
  闻于天沉吟道:“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个飞行绝迹之人?唉!老实说,要从令师叔和柳飞燕两人面前,抢走东西,兄弟自问也没有这份能耐。”
  说到这里,不觉回头朝毒君闻人休望去,一面沉吟道:“闻人兄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谁会‘隔空截经’的人么?”
  毒君道:“这个兄弟倒是不曾听人说过。”
  闻干天目注远处,徐徐说道:“看来当真是财帛动人心,居然引出这么一个人来,九连取宝,只怕闻风赶去的人,还不少呢?”
  毒君忽然仰天笑道:“只要他是人,兄弟就要他来一个,倒一个……”
  话声未落,闻于天突然目光一注,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只见一道人影,从树梢飞泻而下,只要看他一身青衫,面貌和飞天神魔长的一般无二,准是他门下十二弟子之一。
  那人飞身落地,立即躬身一礼,恭敬的道:“弟子君滩,有紧急之事,特来禀报师尊。”
  闻于天一手托着酒杯,悠闲的道:“你说。”
  君滩道:“毒君老前辈的令郎,在南康一家酒楼上,被人擒去了。”
  毒君听的双目一瞪,说道:“什么?你说璧儿被人擒去了?”
  毒后闻人娘子更是性急,呼的站了起来,道:“是什么人把璧儿抓去了?走,老娘这就找他去,看看是怎样一个吃了豹子胆的人,他活的不耐烦了。”
  君滩不敢接口,只是站着没动。
  闻人娘子瞪着毒君道;“怎么?你还赖着不走,难道璧儿不是你的儿子,你一点也不着急?”
  毒君道:“娘子,你总得问问清楚,是什么人把璧儿抓走的,光急有什么用?”
  秦映红娇笑道:“大姐,毒君说的是,你先坐下来,咱们把事情弄清楚了,江湖也不过这么一点大,还怕谁把世子吃了不成?”
  闻人娘子气鼓鼓的道:“谁敢碰璧儿一根汗毛,我就拆出他的骨头来。”
  说着,果然又回身坐下。
  闻于天道:“徒儿,你知道是什么人劫去的么?”
  君滩道:“弟子只是听人传说,那人好像是个瘦小老头。”
  闻人娘子道:“你是听谁说的?”
  君滩道:“晚辈是在南康城外一家面馆里,听两个过路的江湖人说的,其中一人,昨天就在那家酒楼打尖,有不少人都认得闻人世子,只是那瘦小老头硬说世子是他忤逆不孝的儿子,要抓着他上衙门去,大家都不敢惹事,眼看那小老头硬拖着世子下楼去的,如今这件事都已传开来了。”
  接着就把昨天在酒楼上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毒君皱着浓眉,问道:“没有人认识那瘦小老头?”
  君滩道:“据说这瘦小老头,江湖上从没见过。”
  毒君道:“这就怪了,璧儿一身武功、纵然比不上天君门下十二高弟,但也并不比一般江湖高手弱到哪里去,再说,毒王谷出来的,人就算武功不济,用毒总还在行,怎么任人抓走?”
  闻于天沉吟道:“庄梦道、柳飞燕当面被人抢走金凤钩和地符,如今又有人劫走闻人世子,以兄弟看来,这件事,只怕和九连取宝,不无关连。”
  毒君连连点头道:“天君说的极是,对方一定侦知兄弟和天君连手之事,故而劫持小儿,藉此要协兄弟……”
  闻人娘子道:“我不管,你非把璧儿找回来不可。”
  秦映红格的笑道:“大姐只管放心,这人劫持令郎,只要有目的,他就会找上门来的。”
  闻人娘子道:“他劫了我璧儿,还敢来找咱们?”
  秦映红笑道:“他不想找毒君和大姐你,谈谈条件,干么要劫持令郎?他既敢劫持令郎,有人质在他手里,还会不敢来么?这件事,你大姐不用急,三天之内,小妹包你有消息。”
  闻人娘子道:“三天真把人急死了了,这厮真敢来,我就要他尝尝老娘九毒攻心的滋味!”毒君道:“娘子,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秦映红抢着笑道:“自然按原定计划,到月子冈去了,令郎不会有意外的,再说,劫持令郎的人,自会找来,贤夫妇此时赶去,也找不到他,反而在他没来之时,两下里错过。”
  毒君颔首道:“秦夫人见解高人一等,兄弟佩服之至。”
  闻人娘子愁眉不展的道:“那就不用去找了,咱们等那老贼自己找上门来吧!”
  闻于天道:“如此就好,兄弟这就要他们立时分头侦查世兄下落,一有消息,随时以飞鸽报讯。”
  说完,回头朝君滩吩咐道:“你给我传谕大师兄,要他立时传知各地,侦查闻人世子下落,和劫持的究竟是那一路人物?一有消息,立即报告,切不可打草惊蛇,知道么?”
  君滩恭身应了声“是”。
  闻于天挥挥手,君滩躬身一礼,双脚顿处,人已腾身纵起,跃上树梢,瞬息工夫,走的不知去向。
  毒君夫妇因爱子遭人劫持,难免忧心如焚,这一顿酒饭,自然食难下咽,匆匆吃毕。
  阉茂送上四盅香茗,接着招呼赤奋若、敦奘、洞里赤练贺锦舫,及千面鬼客茅组阉一起用饭。
  千面鬼客两颗小眼球转动了一下,狭长脸上堆起笑容,拱拱手道:“天君要问的话,在下已经据实奉告,天君还不肯放过在下么?”
  闻于天淡淡一笑道:“茅兄既然遇上闻某,在九连取宝之前,自然未便放你回去,你们师兄弟可随闻某同行,只要不妄生逃走之念,闻某决不难为你们,你们一起用过午餐,咱们就要动身了。”
  千面鬼客望望闻于天,说道:“天君一言九鼎,九连取宝之后,就释放在下师兄弟了么?”
  闻于天道:“这个自然,令师叔利用‘迷失香’,成立了一个武林盟。我也要你们看看我的武林盟,声势如何?”
  千面鬼客吃惊道:“天君也要成立武林盟?”
  闻于天含笑道:“不错,会期就在后天,九连取宝,也就是咱们两个武林盟较量实力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你们师兄弟就请用饭吧,此时不用多问,留在闻某这里,不但不会送掉性命,随我同去九连,也好替令师叔收尸。”
  千面鬼客看了师弟洞里赤练贺锦舫一眼,不敢多说,两人随同赤奋若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蹲着身子吃喝起来。
  躲在树林里的谢少安、冰儿两人饥肠辘辘,看人吃饭肚肠痒,但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赤奋若等五人匆匆吃华,收起食盒碗筷,和铺在地上的地毯,然后由敦奘、阉茂套好车子,闻于天、秦映红和毒君夫妇,分别登车。
  车子开始辘辘的朝山道上驰去。
  赤奋若是飞天神魔的二弟子,他举止行动,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温文的朝千面鬼客、洞里赤练抬抬手道:“委屈二位,请上路了。”
  千面鬼客心知落入人手,人家连穴道都没制住你,那就是说不怕你逃,当下只得跟师弟一起跟着车后,奔驰而去。
  冰儿看他们远去,才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飞天神魔这几个徒弟,和他俩直一模一样,大哥,你是不是分的出来?”
  谢少安摇摇头道:“大概除了他们自己人,谁也分不清楚。”
  冰儿哦了声道:“大哥,你听到了没有,飞天神魔也要成立一个武林盟,这回九连山可就热闹了。”
  谢少安道:“只不知他们的武林盟,又拉拢了一些什么人物?”
  这里,忽然咭的笑道:“大哥,我们暗中跟着他们下去看看可好?”
  谢少安道:“飞天神魔一身所学,非同小可,跟他们下去,只怕不大妥当吧?”
  冰儿道:“我们不是也要赶到九连山去么?飞天神魔他们也去九连,本来就是一路的,不过我们跟在他们后面,暗中瞧瞧,有什么要紧?再说这消息干爹他们未必知道,我们探到一点虚实,正好给几位老人家做参考,大哥,称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谢少安想了想道:“妹子这话倒是不错,家师和铁舟老前辈,只怕还不知道这项消息。”
  冰儿喜道:“大哥,你同意我们跟踪下去了?”
  谢少安道:“咱们只宜暗中侦察,不可和他们照面。”
  冰儿笑道:“这个自然,我们只要留心一些,像方才一样,不是很安全么?”接着催道:“大哥,他们已经去远了,我们快上路吧!”
  谢少安笑了笑道:“瞧你这般性急,不出岔子才怪。”
  冰儿道:“我们不快些跟上去,还追得上?”
  谢少安笑道:“你没听秦映红说,他们仍按原定计划,到月子冈去么?飞天神魔说了后天要成立另—个武林盟。两者凑起来,可见他们成立武林盟的地点,是在月子冈无疑,我们虽然不知月子冈在哪里,但只要有地方,还愁找不到么?”
  冰儿娇笑道:“大哥,还是你行,其实我也听到了,只是没想的起来。”
  谢少安道:“还有二天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此时午牌已过,我们先找个镇打尖才好。”
  两人走出树林,就循着山路行去,又走了十来里路,才算遇上了一个小村落。
  谢少安走在前面,到了一家农家门口,只见一村妇,正在门口喂鸡。
  谢少安走上一步,拱拱手道:“大嫂请了。”
  那村妇看到一个陌生青年,朝她家走来,不觉怔的一怔,微微往后退步。
  谢少安含笑道:“大嫂不用惊慌,在下兄妹走岔了路,十几里见不到村子,想借府上休息一回,不知是否方便?”
  村妇直到此时,才算定下神来,看看谢少安是个斯文相公,冰儿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觉脸上微红,陪笑道:“相公、姑娘原来是走迷了路,这一带二十里,只有咱们新田,是个小村子,还有十来户人家,两位请到屋里坐。”
  说着,把两人往屋子里引。
  冰儿道:“多谢大嫂,我们打扰了。”
  那村妇道:“不要紧,只是地方脏,山乡僻壤,简陋的很。”
  两人跨进堂屋,村妇端了两张竹椅,说道:“二位请坐,走了不少山路,大概口渴,我去烧些水来。”
  谢少安从杯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含笑道:“在下兄妹,从早上走迷方向,直到此刻,还未进食,想请大嫂做些便菜饭。”
  那村妇忙道:“相公不用客气,我倒忘了二位还未用饭,两位请稍待,我这就去做。”
  冰儿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嫂了。”
  村妇连声说道:“不要紧,我这就去做。”
  三两步朝厨房奔去。
  谢少安略一打量,只见壁上挂着几张虎豹獐鹿等皮,敢情是猎户人家。
  不多一回,那妇人端出四碗菜肴,一桶白饭,放到桌上,含笑招呼道:“相公、姑娘请用饭,山野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二位只好将就着用了。”
  谢少安眼看桌上四个海碗中,是卤的鹿脯、山獐和鲜笋、炒蛋,都装得满满的,虽然只有四样菜肴,但足够八个人食用,
  当下笑道:“多谢大嫂,这样已经够丰盛了。”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个村妇,虽然皮肤稍为黑了些,人却生得十分端正,眉目姣好,看去不过二十三四。
  那村妇被他看的脸色绯红,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二位快请用吧,我还要烧水去,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谢少安道:“妹子,我们不用客气了,快些吃吧。”
  两人腹中早已饥饿,这就在对面坐下,各自装了碗饭,大吃起来,但觉这四碗菜肴,件件精美可口,这一顿饭,比平日都
  要好吃的多。
  就在这时候,但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朝门前走来。
  那是四个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汉,胸前友襟上绣着一个金线的狼头,个个生的满面横肉。
  后面两人,挟持着一个蓝布衫壮汉,笔直走到门口站停,大声呛喝道:“这里可是姓曾的么?快出来个人。”
  谢少安一眼看出那蓝衣壮汉似是伤的极重,昏迷不省人事,正待起身出去。
  那村妇已从厨房侧门抢着奔出,一眼瞧到蓝衣壮汉委顿模样,心头一急,含着泪扑了过去,叫道:“金发,金发,你怎么了?”
  那四个黑衣人中,站在左手一个突然伸手一拦,喝道:“慢点,你可是他的媳妇?”
  村妇怔了一怔,点头道:“是啊,金发怎么了?”
  那汉子冷冷的道:“那很好,告诉你,你丈夫在东山用连珠弩打死了咱们养的两头狼,本该用他抵命,咱们师父看出他用的连珠弩,出于昔年巧手樵子之手,问他和巧手樵子是什么关系?他不肯说,咱们师父要咱们把人带来家中瞧瞧。”说到这里,回头朝其他三人说道:“把人放下,咱们进去搜。”  
  他话声一落,挟持着蓝衣壮汉的两人,立即把人往地上放下,四个黑衣人如狼似虎的正待往屋中闯去。
  谢少安、冰儿眼看他们持强欺人,心头不觉甚是愤怒,双双站起,正待朝门口迎去。
  只见那村妇哭道:“原来金发是你们打伤的,你们……”
  左首汉子伸手一扬,喝道:“滚开。”
  他一把并没有把村妇推开。
  村妇大声道:“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还要上门欺人,我和你们拚了。”突然右手一探,快捷无比的一把抓住左首汉子后颈,使劲朝外摔去。
  左首那个汉子被她抓住了后颈,毫无挣扎的余地,一个人应手凌空直飞去,砰的一声,摔出一丈以外。
  村妇敢情因丈夫被人打成重伤,心头气恼已极,也不说话,倏地跨上一步,一把抓住第二个黑衣汉子的后颈,挥手之间,又把那人摔了出去。
  她手法如一,出手极快,转眼工夫,四个黑衣汉子全被他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谢少安看的暗暗惊奇,付道:“这四个黑衣汉子看去都有一身武功,怎么会毫无反抗,被她轻易抓住后颈,摔了出去,这是什么手法,竞有如此奇妙?”
  村妇一口气摔出四人,口中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朝地上蓝衣壮汉扑了过去,呜咽的道:“金发,你怎么伤的这么重,这叫我怎么办呢?”
  谢少安走了过来,说道:“大嫂不用悲伤,在下身边带有伤药,咱们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村妇惊喜的道:“相公原来是郎中。”
  那四个黑衣汉子迷迷糊糊的被村妇摔出一丈之外,这时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为首一个恶狠狠的道:“贼婆娘,你等着瞧。”
  说完狠话,狼狈的掉头而去。
  谢少安帮着村妇把壮汉扶入屋中,躺到一张木床之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出三颗朱红药丸,抬头道:“大嫂去倒一盅温水来。”
  村妇含泪道:“相公,他怎么一直没有醒呢?”
  谢少安道:“大嫂但请放心,尊夫伤势虽重,保在我身上,决无危险。”
  村妇感激的点点头,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温水走入,谢少安扶着壮汉坐起,右手在他后心轻轻拍了一掌。
  蓝衣壮汉口中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血块,倏地睁开眼来,他看到床边站着的妻子,张了张嘴,要想说话。
  谢少安忙道:“兄台伤的不轻,此时不可说话,快把药丸吞了。”
  随着左手一送,把掌心三颗药丸,纳人口中。
  村妇赶忙把茶盅送到他口边,含泪道:“金发,幸亏这位相公救了你的性命,你快喝些开水,不可说话。”
  谢少安等村妇喂了他几口开水,才扶着壮汉躺下,右手一下点了他睡穴。
  村妇眼看丈夫忽然又闭上眼睛,忍不住问道:“相公,他不要紧吧?”
  谢少安道:“尊夫伤势不轻,光凭药力,只怕好的极慢……”
  村妇听的流泪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少安笑道:“在下说过包在我身上,大嫂可以不必耽心!
  在下只是说光凭药力,无法立时好转,在下可以本身内功,替他疗伤,只是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能有人打扰,就是大嫂,也不能进来。”
  村妇惊喜的道:“相公原来是一位高人,我从前听公公说过,只有内功精湛的人,才能以内功替人疗伤,极耗精力,怎好教相公如此费力?”
  谢少安道:“不要紧,这是救人之事,在下遇上了,总不能袖手不管。”一面朝冰儿道:“妹子,我看方才四个黑衣人不像善类,他们吃了大嫂的亏,说不定会带他们师父前来寻仇,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替这位兄台疗伤,不能有人惊动,你可得小心。”
  冰儿咭的笑道:“这个大哥只管放心,就是他们师父来了,正好试试我的八手飘香。”
  村妇激愤的道:“他们人来的多,我也不怕,就教他们尝尝连珠弩。”
  冰儿道:“大嫂,走,我们到外边去。”
  两人迅快退出,村妇随手掩上房门,回到堂屋,问道:“姑娘要不要兵器?”
  冰儿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用兵器,你呢?”
  村妇摇摇头道:“我不会武功,哪会使用兵器呢?”
  冰儿奇道:“大嫂方才把四个贼人一下就摔出去了,怎会不会武功?”
  村妇道:“我只会这一手,真的不会武功。”
  冰儿道:“这一手是尊夫教你的么?”
  村妇道:“不是,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请等一等,我去拿件东西来。”
  说完,匆匆朝厨房走去,等她出来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扁形的长方铁盒。
  冰儿问道:“这是什么?”
  村妇道:“这是连珠弩,一次可装二十一支弩箭,只要按着机簧,可以连珠发射,如果敌人真的敢来,我就全数射倒他们。”
  冰儿好奇的道:“大嫂,给我瞧瞧好么?”
  村妇一手把铁盒递过,一面又详细的告诉了他使用之法。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诀窍,只要瞄准了,一按机簧就行。
  冰儿道:“这和袖箭差不多。”
  村妇道:“不一样,袖箭顶多只能射到两三丈光景,这连珠弩可以射到十丈以外,而且袖箭力量小,只能打小的东西,这连珠弩的力道,和弓箭差不多,可以射得死老虎。”
  冰儿道:“这铁匣也不过一尺多长,会有这么大的力道?”
  村妇道:“这就是……唉!告诉你也不要紧,这就是公公亲手制成的。”
  冰儿道:“你公公就是他们说的巧手樵子么。”
  村妇点点头道:“不瞒姑娘说,公公在世之日,就因为能制各种精巧的机括,江湖上人就到处找他,有的人不惜重金礼聘,有的持势胁迫,公公不胜其烦,就隐姓埋名,搬到这里来住,但搬来没有二年,就去世了。”
  冰儿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大嫂方才那一手,一定是你公公教你的了。”
  村妇依然摇摇头道:“不是。”
  冰儿奇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呢?哦!大嫂,你还投告诉我尊夫和你的姓名咯!”
  林妇道:“他叫曾金发,我娘家姓祝,小名翠莲。”
  冰儿道:“是了,你娘家一定也会武的,对不对?”
  祝翠莲道:“我娘家也是猎户,会是会一些,但我不会武。”
  她口气微顿,挡着说道:“那是去年夏天,金发在东首一处山里,开垦了几亩山田,我给他送中午饭去,忽见山径有三四十条大蛇,排着队,朝一处山谷游去……”
  冰儿听的啊了一声,问道:“都是很大的毒蛇么?”
  祝翠莲道:“大约有一丈多长,身粗如桶,小的也有六七尺,粗如臂膀。”
  冰儿道:“这许多蛇,到山谷中去做什么呢?”
  祝翠莲道:“我就是觉得好奇,忍不佳远远尾随朝山谷中走去,想看个究竟……”
  冰儿又觉紧张,又觉好奇,问道:“后来呢?”
  祝翠莲道:一许多蛇游到一处岩洞前面,就停了下来,大的在前,小的在后,一条条盘起身子,低垂蛇头,像是朝岩洞跪拜一般,我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岩洞里住的莫非是蛇精……”
  冰儿睁大眼睛,说道:“真的会有蛇精?”
  祝翠莲续道:“就在我心中害怕之际,只觉那岩洞的怪石后面,缓缓钻出一团茅草似的一个人头,这人头上乱发如蓬,腮上胡须虬结,不见口鼻,只露出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渐渐的现出全身,穿着一身黑衣,看去阴森可怕……”
  冰儿紧张的道:“他是不是蛇精?”
  祝翠莲道:“那怪叟走到洞口,就盘膝坐下,口中好像喃喃的说着什么?这时只见最前面俯着首的那条大蛇,忽然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口中呷呷有声,接着后面一条五六尺长的蛇,缓缓朝洞口游去,形状颤抖,好像很害怕。”
  那怪叟等蛇游近,一伸手就抓住了蛇的七寸,左手小指留着寸许长的指甲,轻轻一拂,就削开蛇腹,他急忙低下头去连舔带吸把蛇血蛇胆肚肠一起吸入口中,一阵咀嚼,吃得津津有味。
  冰儿皱皱眉道:“呕心死了!”
  祝翠莲道:“我就是看的呕心,口中不禁低啊一声,就出了事,那怪叟两道发亮的眼睛,直向我藏身之处射来。我一看不妙,要待拔腿逃走,那知回过身去,就看到身后有一条大蛇,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口吐红信,好像要朝我扑来,我心头一怕,昏了过去。”  
  冰儿道:“后来呢?”
  祝翠莲道:“等我醒寒之时,人已躺在洞口,那怪叟把我篮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望着我咧嘴一笑,怪声怪气的道:
  “你这小妇人别怕,老夫住在这里,已有十几年没吃饭了,你这一篮饭菜,做的味道真不错,老夫从不受人恩惠,但老夫身边,又没值钱的东西。”
  我说:“粗莱淡饭,又不值钱,你老既然喜欢,吃了就好,我不要什么报酬。”
  那怪叟摇头道:“那怎么成?老夫不能平白吃你的东西。”
  冰儿道:“这人还不错。”
  祝翠莲续道:“他想了阵,才道:‘这样吧,你是不是很怕蛇,我就教你一招捉蛇的手法,学会了,什么蛇都不用怕,就是人,也一样跑不开。’”
  当下就教了我这记手法,要我没事时候,勤加练习,就是有十条八条蛇,十个八个人,都可以把他们摔出去。临行之时,他还送了几粒毒蛇咬的药丸给我,我方才使的一手,就是捉蛇用的手法,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冰儿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再到那山谷里去过?”
  祝翠莲道:“没有,那是金发说的,那怪叟一定是旁门中的邪魔外道,要我不要再去……”
  冰儿忽然倾耳听了一回说道:“大嫂,有人来了!”
  祝翠莲道:“我怎么没有听到?”
  冰儿道:“大概还在村外,一共有九个人。”
  祝翠莲气道:“他们来了,我就用连珠弩,把他们一个个射倒,看他们还逞强不?”
  冰儿忙道:“大嫂,别忙着用连珠弩,由我们俩人对付他们,你就用捉蛇手法,我也学会了种手法,没有试过。让我拿他们试试。”
  两人正说话之际,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师父,就在这里。”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好,你们去叫那婆娘出来。”
  那先前说话的大声吆喝道:“屋里姓曾的婆娘听着,咱们师父来了,你还不快滚出来?”
  冰儿悄声道:“大嫂,我们出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只见门前果然站着九个人。
  前面一个是黄衣老头,手拄竹杖,约有六十来岁,秃顶尖脸,面色青中透黄,留着一小把花白胡子,一双狼目,隐闪金光。
  他身后一排站着八个黑衣汉子,其中有四个方才来过。
  祝翠莲气鼓鼓的道:“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还来作甚?”
  黄衣老头一双闪着金芒的狼目,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冰儿,他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双眼睛,何等厉害?冰儿虽然没有开口,但她一张娇面,晶莹如玉,肤色之间,隐泛异彩,使他心中暗暗嘀咕:“这女娃儿,不过十七八岁,但看她—身内功,几乎已臻实相内蕴的上乘境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冰儿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打量,心头不禁有气,“喂”了一声道:“大嫂问你话,你听到了么?”
  黄衣老头一手摸着几茎白髯,沙哑着声音,笑了笑道:“老夫人称天狼叟的便是。”
  冰儿抢着道:“谁问你是天狼叟,地狼叟来了?你们打伤了人,还要上门寻仇,到底为了什么?”
  天狼叟道:“老夫看那姓曾的小子,使的连珠弩,是昔年巧手樵子所制,老夫怀疑他可能就是巧手樵子的后人,问他他又不肯实说,老夫岂是好惹的人?”
  冰儿道:“你和巧手樵子有仇?”
  天狼叟道:“不错,昔年他在天狼山,适逢老夫外出,就是用连珠弩杀了老夫彖养的三十六头异种白狼,老夫自然要找他算账,这一二十年来,一直没有他的下落。这姓曾的小子,如果真是巧手樵子的后人,老夫原也不想难为他,只要他交出连珠弩制作图样,老夫和他先人的嫌隙,就算一笔勾消了。”
  冰儿披披嘴道:“原来你是觊觎人家的东西。”
  天狼叟道:“连珠弩对老夫极为有用,只要把制作图样让老夫瞧瞧就好。”
  祝翠莲道:“这连珠匣弯,是几年前一位老人家,看我们山居打猎,送给我们的,我们没有图样,你可以走了。”
  天狼叟仰天笑道:“老夫活了六十几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丈夫一手鲁班斧,就是巧手樵子的路数,这且不说,你们不是姓曾么?天下那有第二个姓曾的会鲁班斧法的?”
  祝翠莲道:“就算是吧,你又要怎样?”
  天狼叟呵呵笑道:“老夫说过,只要你们交出连珠弩制作图样,让老夫瞧瞧,上一辈的恩怨,就算勾消。”
  祝翠莲道:“我说过了,我们没有什么图样,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就算有图样,也不会给你看的。”
  天狼叟忽然发出狼嚎般怪笑道:“如此说,你是不肯交出来了,老夫面前,还设有人说过不字。”
  冰儿披披嘴道:“你有什么了不起?”
  天狼叟阴恻恻看了她一眼,才道:“老夫看得出来,你女娃儿自然有几分火候,但在老夫面前,你还差得远,再说,你如果不是曾家的人,老夫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他果然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冰儿并非曾家的人!
  祝翠莲气愤的道:“你要怎样?”
  天狼叟嚎笑一声,道:“老夫还是一句话,只要你交出连珠匣弩图样,立时就走,还有,你丈夫伤的不轻,老夫可以送你一颗治伤灵丹,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而且终身不带残疾,你看如何?”
  冰儿抢着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没有你的治伤灵丹,就非带残疾不可了?”
  天狼叟摸着几茎花白胡子,嚎声道:“正是如此。”
  祝翠莲身躯一震,失声道:“你在我丈夫身上做了手脚?”
  天狼叟道:“你知道就好。”
  祝翠莲又急又怒,叱道:“你这恶贼,我和你拼了,”倏地取出连珠铁匣,对准了天狼叟要待发射。天狼叟视若无睹,冷冷说道:“你大概不想你丈夫活命了。”冰儿也伸手一拦,说道:“大嫂,你别听他胡说,我大哥会治好的,他说过保声他身上,决不会错。”天狼叟大笑道:“原来有人替你丈夫治伤,老夫倒是不信什么人能治好老夫门下的独门手法。”一面回头道:“你们方才败在哪一个女娃儿手里?再上去一个试试。”
  他身后一个黑衣汉子应声而出,大步朝祝翠莲逼来,口中喝道:“婆娘,来,咱们师父要大爷试试你的身法。”
  冰儿道:“大嫂,让我来吧?”
  祝翠莲道:“不,他们要试试我的斤两,还是让我来。”
  说话之时,那黑衣汉子已经一步欺到面前,右手一探,五指箕张,疾快无比的朝祝翠莲左肩抓来。他使的一记擒拿手法,正是天狼要门中独特的手法——“天狼探扑”,指风飒然,扑势诡异多变。
  祝翠莲根本不懂武功,也不知避让,但她这一年多来,朝夕练习那记“捉蛇”手法,早已熟能生巧。左脚横跨一步,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抓住了对方后颈,抖手之间,把那黑衣汉子凌空摔了出去。
  天狼叟看的双目金芒电射,直注祝翠莲,问道:“擒龙手,你是蛇叟余元的什么人?”
  祝翠莲听他看了自己一记“捉蛇”手法,立时叫出蛇叟的名字来,想来那蛇叟一定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这就哼道:“他自然是我师父了。”
  天狼叟面有喜色,说道:“你是余元的徒弟,他几时收了女弟子,不,老夫正要找他,你是他门下,自然知道他在哪里了?”
  祝翠莲道:“我不知道,你找我师父作甚?”
  天狼叟道:“老夫和令师已有多年不曾晤面,近日正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非找到他不可,你如知道令师下落,快告诉老夫,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误了大事。”
  接着呵呵一笑道:“老夫和令师乃是多年至交,不是外人,老夫路过此地,也无暇耽搁,方才曾在尊夫手中,夺下一匣连珠弩,因不知开启的机簧,无法添装,才向尊夫详询开启之法,尊夫坚不肯说,才触怒老夫,如今你既是余元的徒弟,此事全出误会,也就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探怀取出一个药瓶,倾出一颗黄色药丸,随手递来,接着说道:“你快将此药,与尊夫服用,自可立告痊愈、但老夫此行,连珠匣弩,对老夫有极大帮助,你可将开启之法见告,等老夫事了,必有重酬。”
  突听门内有人大声说道:“翠连,咱们不能告诉他。”
  随着话声,从屋内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正是谢少安和蓝衣壮汉。
  祝翠莲惊喜的迎了上去道:“金发,你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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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章 狼蛇二凶
  天狼叟看的不禁一怔,曾金发是被自己门下独门手法所伤,怎么好的如此快法?除非有身具上乘内功之人,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十二经路。他心念转动,忍不住朝和曾金发一起走出的蓝衫少年,多看了一眼。
  这一打量,只觉这蓝衫少年气度温文潇洒,另有一股逼人英气,分明是个身具上乘武功的人,但奇怪的,看去也不过二十来岁。
  这一对少年男女,年事极轻,但一身修为,居然已有极深造诣。究竟是何来历?
  要知他乃是生性阴沉的人,听了曾金发的话,一手捋须,呵呵笑道:“老夫和令尊虽然有些过节,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到方才,才知令正还是蛇要余元的门下。老夫和余兄是多年至交,算来不是外人,老夫门下容有对老弟开罪之处,老弟就看老夫薄面,这场误会,不就冰释了么?”
  说到这里,一手拄杖,含笑举步道:“来,来,咱们有话到屋子里再说。”
  曾金发站着不动,大声道:“站住,我内人不是什么蛇叟的门下,你纵然从我身上取去连珠弩铁匣,休想我说出开启装箭的方法来,好了,我话已说完,你可以率着徒弟走了。”
  天狼叟原是昔年凶名久著的魔头,闻言不觉阴恻一笑道:“姓曾的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若不是看在蛇叟的份上,你小子对老夫这般说话,早就没命了。”
  曾金发怒声道:“我们和蛇叟一点关系也扯不上,连珠弩的启闭之法,决不能落到旁门左道凶人之手,这是先父的遗训,你要怎样,悉听尊便。”
  天狼叟闪着一双煜煌金光的狼目,突然厉笑道:“好小子,你大概嫌命长了。”
  右手竹杖一挥,喝道:“你们给我把他拿下了。”
  他喝声出口,就有四个黑衣大汉大步走了上来。
  曾金发愤怒的道:“你们也欺人太甚了!”
  正待奋臂迎去。
  祝翠莲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臂膀,说道:“金发,你伤势刚好,不可和他们动手,这四个人,由我来对付好了。”
  冰儿早已一步抢了出来,回头笑道:“我们讲好了的,这回该轮到我了!”
  这两句话的工夫,那四个黑衣汉子已经快到门口。
  冰儿轻轻一闪,就抢到了他们面前,娇声道:“你们想打架么?”
  其中一个汉子左手一格,喝道:“小妞儿,没你的事,快走开。”
  他这一挥手,其实还没碰上冰儿的衣服,突觉一股无形潜力,撞上手臂,口中“啊”了一声!一个人被撞的后退了两步,垂着一条手臂,好像脱了臼一般。
  其他三个黑衣汉子没看清楚同伴是如伺彼震退的?只当冰儿出手伤人,三个人不约而同倏地抽出单刀,怒声道:“小妞,你敢伤人?”
  冰儿哼道:“你们拔出刀来唬人?哼,我才不怕呢!”
  双手扬处,登时漾起了七八条手影,朝三人打去。
  这一下,她手势奇幻,那三个黑衣汉子手中虽然握着钢刀,但每个人都感到冰儿七八条手影,都是朝他一个人袭去的。
  掌影逼眼而来,明明是看着袭上身来,却不知袭向何处,都有无从闪避之感!
  三个人同时心头一凛,一时化解不及,各自舞动单刀,护住全身,急急朝后跃退,但他们手中单刀,却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得脱手坠地。
  原来冰儿练的“紫神气功”,只要心念一动,举手投足,就会在无意中使出,她这回使了一招“八手飘香”,但震飞他们单刀的却是随手发出的无形潜力。
  天狼叟成名多年,一双狼目隐射金光,自然看的清楚。
  先前那个徒弟,是左手朝冰儿挥去,既未碰上冰儿,冰儿也并未还手,但他一条左臂,就忽然垂下,人也好像被人家推了一把似的,无缘无故的踉跄后退了两步。
  后来冰儿双手一振,幻起七八条手影,更使他心头惊凛,当然,他也看清楚冰儿的手势,并没有真正碰上徒儿的钢刀,而三个徒弟手中的钢刀,都被震落。
  他心头虽然震惊,但一张青中透黄的瘦削脸颊,反而微有笑容,一手摸着胡子,沉喝道:“你们还不绐我退下来?”
  四个黑衣汉子平日仗着师父名头,当然他们手底下也有两下,在江湖上,从没栽过跟斗。今天先是四个同门师兄弟,被姓曾的媳妇儿,当稻草人一样摔了出去,还稀里糊涂,不知怎么被摔出去的?
  如今自己四人又遇上一个嫩的像豆腐的小妞,一招还没出手,就被人家稀里糊涂的震飞单刀。四个人楞的一楞,心里不约而同的骂道:“这小妞真他娘的有些邪门!”
  此时听到师父的喝声,赶紧应了声“是”,俯身捡起单刀,一齐退了下去。
  冰儿看自己只使了一记“八手飘香”,就把三人单刀震飞,心头高兴极了,望着三人,咭的笑道:“你们怎么不打了?”
  天狼叟朝冰儿颔首道:“小徒不是你姑娘的对手,自然不用打了。”
  冰儿偏着头道:“那么是你和我们打了。”
  天狼叟仰天发出狼嚎般笑声,说道:“老夫这把年纪了,怎好和你动手,不过老夫倒有一句话要问你。”
  冰儿道:“你要问什么?”
  天狼更摸着胡子,说道:“小姑娘的令师是谁?”
  冰儿道:“你问我师傅作甚?”天狼叟道:“老夫方才看你使的一记手法,甚是眼熟,故而有此一问。”
  冰儿道:“你说的是‘八手飘香’那是我记名师父教我的咯。”
  天狼叟道:“小姑娘的记名师父是谁?”
  冰儿道:“我记名师父有个外号,叫做八臂金童。”
  “哈哈!”天狼叟打一个哈哈,脸有喜色,说道:“果然是老夫老友门下,姑娘这点年纪,就有此成就,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女孩儿家,那—个不喜欢人家当面奉承?冰儿自不例外,闻言挑着眉毛,喜孜孜的问道:“你真是我记名师父的朋友?”
  天狼叟道:“老夫怎会骗你,武林四叟,你总听说过吧?”
  冰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天狼叟道:“这也难怪,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你自然不会知道了,武林四叟,其中之一,就是令师八臂金童。那时咱们四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唉!近二十年来,大家遁迹山林,很少在江湖走动,老夫和令师也有多年不见了,小姑娘遇上令师,就代老夫问好。”话声一落,手执竹杖,喝道:“你们还不快随为师走?”
  说完,朝冰儿微微颔首,策杖而去。
  八个黑衣汉子紧随师父身后,刹那之间,走的不见踪影。
  祝翠莲披披嘴道:“这贼老头走的这么快法,看样子是被谢姑娘令师的名号吓退的了。”
  冰儿睁大眼睛说道:“不会吧,他方才不是说和我记名师父是老朋友么?”
  祝翠莲哼了一声道:“我看他八成是吹的牛,姑娘令师我没见过,但只要看他这样一个邪里邪气的人,哪会是令师的老朋友?”
  谢少安含笑道:“大嫂说的不错,此人眼神不正,十足是个旁门邪派中人。”
  曾金发道:“他从我身上搜去了一匣连珠弩,若是被他知道了开启之法,真是遗害不浅。”
  冰儿道:“你怎么不早说,否则一定跟他讨回来不可。”
  谢少安道:“曾兄,在下想请教一件事,不知月子冈如何走法,离这里还有多远?”
  曾金发道:“两位要去月子冈么?从这里一直往南,大概有七八十里光景,就是方才天狼叟一行人去的那条路。
  冰冰的柳眉一扬,说道:“大哥,莫非天狼叟也是赴会去的?”
  谢少安憬然道:“有此可能。”
  冰儿眨动清澈的眼睛,想了想,又道:“那么他要向曾兄逼取连珠弩有关开启之法,和急着要找蛇叟余元,都和去月子冈赴会有关了。”
  谢少安道:“物以类聚,闻于天要成立一个武林盟,自然也得搬出一些武林成名的人来。”
  冰儿道:“大哥,蛇叟余元,就住在附近一处山谷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谢少安奇道:“你怎知蛇叟余元,就住在附近?”
  冰儿道:“我是听这位大嫂说的。”
  当下就把祝翠莲遇见蛇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谢少安道:“咱们去瞧瞧也好。”
  曾金发道:“月子冈可是有什么事吗?”
  谢少安道:“没有什么,只是一些邪派中人,将在月子冈聚会。”
  曾金发迟疑的道:“二位也要去参加么?”
  冰儿咭的笑道:“我们是想偷偷的去看一下。”
  接着朝祝翠莲问道:“大嫂,你说蛇叟住的那座岩洞,如何走法?”
  祝翠莲道:“你们要去,我领你们去。”
  冰儿道:“不用了,你只要告诉我们如何走法就好。”
  祝翠莲道,“这条路不好找,还是我领你们去的好。”
  曾金发道:“谢公子二位既然要去瞧瞧,自该由你领他们去了。”
  祝翠莲道:“我们家里有现成的饭菜,我顺便带些去,蛇叟一直吃着蛇肉,难得有一顿饭吃,他一定会高兴。”
  冰冰道:“对了,蛇叟余元,既然很喜欢吃饭,为什么老是生吃蛇肉呢?这多呕心?”
  谢少安道:“也许他另有原因。”
  说话之时,祝翠莲已经到厨房里去切了一大盘卤山獐、鹿脯,装好一桶白饭,一起放入竹篮之中,手挽竹篮,含笑道:“谢公子、谢姑娘,我们走啦!”
  谢少安、冰儿别过曾金发,跟祝翠莲出了山村,朝一条山径走出。
  他们一路东行,走了里许光景,祝翠莲忽然舍了山间小径,沿着一条山涧,往里行去。
  这样又走了一里来路,但见两崖浓阴森处,现出一条形势极为险恶的谷径,因为崇岩奔拥,危崖倒坠,那座山谷潜隐其中,如非身临其境,留神察看,决难找到这样隐密之处。
  这一段谷道,只有十余丈深,等到走出狭谷,一边崖势忽止,有了空矿所在。
  这座山谷,除了来的一面,是一道干涸的山沟,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峻岭蔽日。
  岭上一条大瀑布,从百十尺高处石罅里,白龙也似倒拄下来,落入无底绝壑之中,水声洪洪如雷。
  左首山麓间是一片草坪,地方不大,却是杂花生树,红紫相间,再进去,就是山谷北首,危崖险峭,乱石如笋,岩凹间有一个阴森黝黑的石洞,就是蛇叟余元居住之所。
  远远望去,奇石狰狞,危崖如倾,好像一头怪兽,张着大口,要吃人一般,谁看了这样一个深黑的怪洞,都会油生怖意。
  祝翠莲指指石笋,低声道:“二位就躲在这里看好,等我把菜饭送过去,叫他出来。”
  冰儿道:“大嫂可得小心。”
  祝翠莲挽着竹篮,回头笑道:“不要紧。”
  谢少安、冰儿跟着走上几步,在距离石洞三丈来远,正好
  有一方大石,突出石洞侧面,两人互望了一眼,就闪到石洞后,藏好身子。”
  只见祝翠莲手挽竹篮,缓缓走近洞口,脆声叫道:“老人家,老人家,你还住在洞里面么?”
  石洞里响起一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问道:“谁?”
  那声音有些怪,听来似在地底极深之处!
  祝翠莲喜道:“老人家,你还在这里是我,我叫祝翠莲,特地来看你老人家来的。”
  洞底“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祝翠莲慌忙打开篮盖,从篮中取出饭菜,放到洞口一个磨盘大的石凳上面。
  这在此时,只见洞内一块大石后面,缓缓拱起茅草团似的一颗人头。
  这人乱发如蓬,胡须纠结,花花白白的看不清口鼻,只有两颗精光四射的眼睛,炯炯有神,渐渐露出全身,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瘦小老人。
  这时虽是在白天里,但这人一身邪气,看到他就使人觉得有些阴森。
  祝翠莲一见蛇叟走出,立即欢颜的迎了过去,福了福道:“老人家,我来看你了。”
  蛇叟阴沉目光,煜煜地盯注在祝翠莲的脸上,尖细说道:“是你。”
  祝翠莲道:“老人家还记得么,你老教过我一记捉蛇的手法。”
  蛇叟口中“唔”了一声,目光缓缓转到摆在石凳上的饭菜之上,说道:“你来作甚?”
  祝翠莲道:“我回去之后,我丈夫怕我涉险,一直不让我来,今天我丈夫被天狼叟几个门下打伤,我就用你教我的捉蛇手,把他们一个个摔了出去……”
  蛇叟问道:“是天狼叟的门下,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丈夫?”
  祝翠莲道:“因为他们要夺我丈夫的连珠匣弩。”
  蛇要目光一凝,问道:“连珠匣弩?你说的是巧手樵子的连珠弩?”
  祝翠莲应了声“是”。
  蛇叟道:“后来呢?”
  祝翠莲道:“后来天狼叟也赶来了,他问我蛇叟是我什么人,我一时情急,就说是你老人家的徒弟……”
  蛇叟口中“唔”了一声。
  祝翠莲又道:“天狼叟听说我是你老人家的徒弟,果然没有再为难我们,只是仔细的向我盘问你老人家的行踪,现在哪里?”
  蛇叟道:“你有没有说出老夫住在这里?”
  祝翠莲道:“没有,我不知道天狼叟和你老人家是敌是友?只说你老人家一年以前,在我们家里,住过几天,就走了。”
  蛇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唉……”
  忽然叹了口气,没往下说。
  祝翠莲道:“天狼叟走后,我就急急赶来,给你老人家报信,顺便带了两式卤菜来,请你老人家尝尝。”她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谢少安、冰儿都听得暗暗点头。
  蛇叟意颇嘉许,点点头道:“很好。”
  随着话声,走到洞口,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一手抓起一片鹿脯,正待朝口中塞去,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停住手,自言自语的道:“怎么还有生人气?”
  只见他掀起鼻子,朝洞外嗅了几下,突然阴哼一声道:“果然有生人!”
  霍地转过头来,目光逼注祝翠莲,沉声道:“你带了什么人进来?快说。”
  祝翠莲身躯一颤,说道:“没……没……没……有……”
  蛇叟目光如刀,尖笑道:“明明是你带进来的人,还说没有?你再不从实说来,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谢少安眼看蛇叟既已闻出生人气息,自己两人再也躲不下去,当下低喝一声:“妹子,咱们出去。”
  一面从石后站起身子,口中清朗的笑道:“在下兄妹确是跟在这位大嫂身后的,但与这位大嫂并不相干。”
  蛇叟循声看去,只见从石后走出一对丰神俊秀的少年男女!男的玉面朱唇,英华内敛,女的肤色如玉,隐泛宝光!
  蛇叟余元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谢少安、冰儿两人,不是寻常少年,他炯炯目光望着两人,右手缓缓把一片鹿脯朝口中塞去,一阵咀嚼;然后点点头,尖声笑道:“你们是天狼门下?”
  谢少安道:“在下兄妹只是路过此地,看到这位大嫂独自深入幽谷,一时好奇,才跟了进来,并非狼叟门下。”
  蛇叟似是不信,一手捋须,道:“那么你们知道老夫是谁?”
  冰儿道:“你一个人住在这等隐秘的山谷里,我们怎会知道你是谁?”
  蛇叟点点头,忽然轻叹一声道:“不错,老夫在这里困居二十年,天下人早已忘我如遗,还有谁知道老夫这个人?”
  言下似有十分感慨,说到这里,接着问道:“老夫看二位资质极佳,一身造诣,也大有可观,不知尊师是谁?”
  谢少安道:“抱歉得很,家师不欲人知,在下无可奉告。”
  蛇叟一面贪婪的吃着,一面说道:“你们行走江湖,令师总告诉过你们武林中许多成名人物,可曾听说过武林四凶之名?”
  冰儿道:“没有啊,武林四凶,是些什么人?”
  蛇叟尖笑道:“你们居然连武林四凶都不知道?哈哈,武林四凶者:鹰叟李无瞿、蛇叟余元、蛤蟆叟莫邪、狼叟顾景星是也,老夫就是排行第二的蛇叟余元,现在你们总知道了吧?”
  他在说话之时,脸上隐隐闪过一丝狞笑!
  谢少安现在多走了几天江湖,阅历渐深,看到蛇要余元目中隐泛凶光,心头已然有了戒心,但自己两人和他相距还有二三丈远,不虞对方暗算。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冰儿口中发出惊啊之声!
  不,自己右脚胫骨上突然一紧,好像被铁环箍住,有人用力朝石洞拉去。心头不觉一惊,急忙低头瞧去,但见一条拇指粗的铁索,扣住自己脚踝,正在硬行朝前拉去。这条铁索居然坚如金钢,拉力极强,自己双脚柱地,几乎站立不住。
  冰儿顿着双脚,就是无法挣脱,一个人已被拉出一丈来远,口中惊叫道:“你要待怎样?”
  蛇叟尖笑道:“你们俩个娃儿,擅入老夫谷中,老夫岂能轻易放过?”
  这真是一瞬间的事,谢少安同样身不由己的被铁索拉出去了五尺余,心头不禁大怒!剑眉一轩,“锵”的一声,从他袖 中飞出一道森寒剑光,青芒一闪,已把铁索斩成两截。
  蛇叟目光精光闪动,失声道:“寒螭剑!”
  谢少安一剑斩断铁索之际,只觉脚上一痛,低头看去,原来箍住自己脚踝的并不是什么铁索。那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铁线蛇,蛇身被剑斩断,那颗三角蛇头一口咬住小腿,半截蛇身,飞快的朝自己腿上缠来,愈绞愈紧!  
  铁线蛇顾名思义,就细的像条铁线,是蛇中最毒之蛇,而且全身细磷,坚如金钢,不畏刀剑,这条铁线蛇,长到数丈,毒性自然更烈。
  谢少安出道以来,也见过不少阵仗,但被毒蛇咬住不放,可还是第一遭,心头不禁大惊,一个人不由得跳了起来,口中惊叫道:“蛇!”
  但跳也没用,蛇身依然紧紧缠着,这一瞬间,但觉一条腿,已经逐渐麻了上来,急忙运气闭住腿上经穴,双手握着断蛇,把缠在趾的蛇身硬行搬开,但蛇头还是紧咬不放。
  谢少安又急又怕,挥手一剑,又把蛇身齐头削断,随手丢开,现在只剩了半截蛇头,但它就是紧紧咬住小腿,没有放松。
  这一段话,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谢少安一剑削断铁线蛇之时,缠住冰儿足踝的那条铁线蛇,突然加快往前拉去。
  冰儿耳中听到大哥口中喊出“蛇”字,心头更是发慌,眨眼间,已被拉近洞口。
  原来这两条铁线蛇是从蛇叟坐着的身下发出去的,蛇叟眼看一条已被谢少安挥剑斩断,因此另一条收的极快。
  冰儿身不由己的被拉到了洞口,自然更急,口中娇叱一声,双手乍扬,登时幻起七八条手影,朝蛇叟迎面打去。
  这一下,她是在又惊又急之下出的手,不但手法迅疾无伦,一片似柔实刚的无形真气,随掌而出,势如暗潮汹涌,迅若雷奔!
  蛇史余无名列四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凶名久著,一身武功,自非庸手,但乍见冰儿挥手之间,漾起七八道手臂,心头猛然一惊,坐着的人,身子往后一仰,避了开去。
  冰儿扑他面前,但觉跟前一花,已经失去了蛇叟踪影,方自一楞!
  只听蛇叟的声音已在洞内一片大石后叫道:“小姑娘快请住手。”
  冰儿站定身子,只觉脚下一松,那条紧箍着自己脚踝的铁索,不知何时,也已松开,略为定了定神,说道:“你干么暗算我们?”
  蛇叟又缓缓的从大石后走出,他并未立即回答冰儿的话,一双炯炯目光,直注在冰儿脸上,神色严肃,说道:“小姑娘,你是八臂金童华春风的什么人?”
  冰儿气鼓鼓的道:“你管我是谁?”
  蛇叟道:“小姑娘快答我所问;再迟你那同伴就没有救了。”
  冰儿听的一惊,急急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她这一回头,才看到谢少安双目紧闭,凝立不动,本来生成一张美玉般的俊脸,此刻好像笼罩了一层黑气。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向道:“他……中了毒?”
  蛇叟尖笑道:“不错,你大哥被铁线蛇咬伤,就算他内功精纯,一柱香的时光,就会毒发而死。”
  冰儿怒声道:“你果然是个凶人!”
  蛇叟尖笑道:“老夫原无伤人之意,这是你大哥自己打的,他不该仗着利器,斩断铁线蛇……”
  祝翠莲站在一旁,心头暗暗焦急,忍不住插口道:“老人家,你就饶了他们吧!”
  蛇叟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丸,递给祝翠莲,一边说道:“你去给那娃儿塞入口中。”
  祝翠莲接过药丸,问道:“老人家,这是解药么?”
  蛇叟道:“被铁线蛇咬中的人,五步丧生,这娃内功再好,也抵挡不住,老夫此丸,可暂时抑制蛇毒,在半个时辰之内,不致发作。”
  祝翠莲道:“老人家,怎不替他解了呢?”
  蛇叟道:“老夫有话要问这女娃儿。”
  祝翠莲不敢怠慢,赶忙把药丸塞到谢少安口里。
  冰儿气鼓鼓的道:“你要问我什么?”
  蛇叟道:“老夫要问你是不是华春风门下,你还没有回答老夫。”
  冰儿道:“八臂金童是我师父,你又待怎样?”
  蛇叟面有惊喜之色,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奉令师之命,寻到这里来的了。”
  冰儿道:“是又怎么样?”
  蛇叟又道:“令师投有告诉你们什么?”
  冰儿看他只是追问师父,心知蛇叟一定对师父十分忌惮,一面说道:“他老人家没说什么,只是要大哥和找到这里附近来看看……”
  她原是随口说来,心里毫无把握,哪知蛇叟愈听愈惊,不待他说完,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令师准是要你们找老朽来的,唉!这二十年来,老夫一直遵守令师禁约,从未离洞一步,自然不再为恶了。”
  冰儿听的心中一喜,暗道,“原来他是被师父禁在这里的。”一面眨着眼睛,故意披披嘴道:“你不再为恶,鬼才相信,我大哥就无缘无故让你唆使毒蛇咬伤了。”
  蛇叟连忙摇手道:“姑娘这是误会,老朽只是要两条铁线蛇把你们拉过来,问问清楚,这两条蛇,老朽豢养多年,没有老朽的口令,决不会咬人的,没想到令兄身边带着斩金截铁的寒螭剑,一下斩断蛇身,那蛇一痛之下,自然就咬住不放了。”
  说到边里,接下去道:“令师虽未和你们说明,实则就是要你们找老朽来的了。”
  冰儿道:“师父要我们来找你作甚?”
  蛇叟道:“令师昔年点残老朽两处经脉,曾说老朽如肯弃恶为善,不出此洞,他年自会遣他门下前来解开经脉,离开此洞,如果妄动真气,轻则会因此导致走火入魔,终身残疾,重则会立遭心脉断绝之危。老朽深知令师所言非虚,二十年来,一直不曾离开此地,令师要二位前来,岂不是另有深意?”
  冰儿作难的道:“你要我们替你解除身上的禁制?”
  蛇叟道:“正是如此,这是令师昔年答应之言,你解了我大难,我必有以报……”
  冰儿心中暗道:“这蛇叟形迹诡异,分明不是好人,但我若不答应他,只怕他不肯替大哥治好蛇毒了。”一面依然为难的道:“师父没有说,我可不敢,其实我不知道如何替你解禁?而且我功夫有限,恐怕不能胜任,我大哥内功比我深厚,你还是先解了大哥身上蛇毒,由他替你解穴的好。”
  蛇叟余元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已知冰儿心意,闻言尖声笑道:“小姑娘,你不用跟老朽耍心眼,就恁你方才那一招,功力之深,若非八臂金童门下,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像你这点年纪,就能练到这般境界。令兄蛇毒,保在老朽身上,但老朽一旦解了令兄蛇毒,你们不顾而去,老朽岂不是要老死此地,再也无人替我解禁了?再说老朽伤的是‘太阴’,‘少阴’二经,最好由阴人替老朽打通经脉……”他伸手指指祝翠莲,又道:“去年遇到这小妇人之时,原想由她试替老朽解穴。”
  祝翠莲道:“可是我不会武功。”
  蛇叟微微摇头道:“非也,不会武功,并不重要,只要是元阴未失,一样可以冲开老朽经穴,一来你已和丈夫成亲,二来不会武功之人,虽可以本身元阴,弥补老朽伤残经脉,但老朽虽可复原,此人必死无疑,这就是老朽多年仍然困居于此之故。”
  冰儿道:“如此说来,你非要我替你解除禁制,才肯替大哥解毒了?”
  蛇叟点头道:“姑娘如肯替老朽解除禁制,老朽别有薄酬……”
  冰儿道:“我不要你什么报酬,你只要替大哥解去蛇毒就好。”
  蛇叟道:“一言为定,姑娘那是答应了?”
  冰儿道:“好吧,你说要我如何助你解去禁制?”
  蛇叟盘膝坐下,然后道:“姑娘请在老朽对面,盘膝坐下,伸出双掌和老朽相抵,缓缓运气,老朽自会以真气相引,遇上阻遏之处,你只要催动真气,助我打通经络就行了。”
  冰儿依言在他对面盘膝坐下,缓缓伸出手去。
  蛇叟立即伸掌和她相抵,就在此时,见冰儿脸上紫气隐现,一股无形力道,从她掌心发出!一时只觉如遭雷击,要待放手,已不及,周身像通了电一般,机伶一颤,一个人跟着“砰”一声,平空飞起,朝大石壁撞去。
  冰儿闭目垂廉堪堪运起神功,蛇叟已离地倒飞出去,心头不禁大惊,徐徐睁开眼来,问道:“你怎么了?”
  蛇叟背脊撞上岩石,似是伤的不轻,他在石壁下坐定,闭目调息,足足过了盅热茶时光,才吐了口气,张目道:“小姑娘,你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大的力量,差幸老朽这二十年的工夫,潜心修练,还受得住,差一点的人,就非被你震得五脏离位不可。”
  冰儿吃惊道:“我是无心的,就不知你伤的如何?”
  蛇叟笑了笑道:“还好,伤的还算不重。”
  冰儿道:“那要不要替你打通脉穴了?”
  蛇叟道:“你真气来的快逾电闪,老朽被令师禁闭的两条、经脉,均已冲开,只是力道太猛了些,连老朽都有些吃不消。”
  冰儿喜道:“原来两处脉穴,一下就冲开了。”
  蛇叟道:“老朽被禁闭了二十年的经脉,此时虽已冲开,但急需调息运功,无暇和姑娘多谈。”
  说话之时,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和一颗腊衣药丸,一起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百草锭,专解各种蛇虫之毒,只要少许含在口中,百毒不侵,而且还可以解迷香、迷药,姑娘行走江湖,实为必备之药,这颗是铁线蛇的解药,你给令兄服下就好。”  
  冰儿接过药丸,说道:“谢谢你了。”
  蛇要道:“姑娘解禁之德,老朽都没有说谢,姑娘又何谢之有?”
  接着问道:“老朽还没请教贤兄妹姓名。”
  冰儿道:“我大哥叫谢少安,我叫冰儿。”
  蛇叟双拳一抱,说道:“原来是谢姑娘,老朽急需运功,恕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朝石洞中行去。
  冰儿更不怠慢,三脚两步,走到谢少安身边。只见他人虽站着不动,但脸上黑气笼罩,双目紧闭,似已不省人事,心头一急,就把手中药丸正待朝他口中喂去。
  祝翠莲忙道:“谢姑娘,我看先让谢相公躺下来,再喂他药丸的好。”
  冰儿点头道:“大嫂说的极是。”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谢少安,走到洞外一片草坪上,才缓缓把他放下,谢少安早巳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知觉全失。
  冰儿擒着眼泪,她心头一片纯洁,自然不会避嫌,先把药丸,放在口中嚼烂,然后半跪着身子,拨开大哥嘴巴,俯下头,把药丸口对口哺了过去。
  过了盏茶时光,谢少安脸上黑气,渐渐消散,这时咬着他足躁不放的半颗死蛇头,也自动跌落地上。
  祝翠莲舒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没事了。”
  冰儿道:“大嫂,你说我大哥已经没有危险了么?”
  祝翠莲道:“是啊,凡是被毒蛇死咬不放的人,就必死无疑,如今半颗蛇头已经掉落下来,那就是说,谢相公的蛇毒,已经不碍事了。”
  冰儿道:“原来蛇头一直咬着大哥,我方才没去留意,唉!这铁线蛇竟有这般厉害!”
  两人在谢少安身边坐下,又等了盏茶光景,谢少安才缓缓睁开眼来,说道:“好毒的蛇!”
  冰儿喜道:“大哥,你好了。”
  谢少安翻身坐起,目光一抡,问道:“蛇叟呢?”
  冰儿道:“他已经回进洞里去了。”
  谢少安道:“妹子,你给我喂了什么药丸?”
  冰儿道:“是蛇叟专治铁线蛇的解药。”
  谢少安道:“他怎么给你解药?”
  冰儿道:“他在二十年前,被师父点闭两处经脉,曾说:只要他改过向善,他年自会派门下弟子来替他解禁……”
  谢少安道:“妹子替他解了被禁经穴?”
  冰儿点点头道:“是啊,我才一运气,就把他两处经脉冲开了,蛇叟还摔了一跤呢,他说差点就被我真气震伤了。”
  谢少安道:“唉!你怎知他已改过向善了呢?”
  冰儿道:“你被铁线蛇咬伤,蛇毒已在逐渐发作,我不替他运气冲开禁闭的经脉,你也没有救了。”
  谢少安望望洞穴,点头道:“妹子既已替他解了禁制,那就算了,但愿他受了二十年禁闭,真的从此革面洗心,改过向善。”
  祝翠莲收过碗盘,手挽竹篮,三人就离开岩谷,朝外行来。
  走出山涧,谢少安脚下一停,朝祝翠莲拱拱手道:“多谢大嫂,在下兄妹就此告辞了。”
  祝翠莲听的一怔,说道:“谢相公要走了?”
  谢少安道:“在下兄妹另有要事,不克久耽……”
  祝翠莲哪里肯放,一把拉住冰儿的手,说道:“此刻已是申牌时光了,这一带一二十里不见村落,二位就是有事,也不急在一时,且待明朝再走不迟。”
  冰儿道:“大嫂好意,我们心领了,不是我们不肯留下来,实因明天有一批坏人在月子冈集会,我们想探探虚实。但直到目前,连对方行踪都投弄清楚,我们是暗中侦查,不是去参与大会,只要按时赶去就好,因此必须早些前去才好。”
  祝翠莲听她这么说了,就不好挽留,只得和两人订了后会,才行别去。
  谢少安、冰儿两人,一路朝南赶去,傍晚时光,赶到安息,那是一个小村落,居然有一家卖酒食的面馆。
  原来这里虽是山城小村,但却是附近几县的中心,不论你
  南来北往,走那一条小径,这里都是必经之路。而且赶到这里,差不多天也快黑了,不如在这里安息,因此地名也就叫做安息。
  两人在面馆里各自叫一碗面,正在吃喝之际,只见一名店伙走了过来。伺候着道:“公子爷二位,还没落店吧?”
  谢少安道:“我正要请问,你们这小镇上,可有宿头?”
  店伙陪笑道;“不瞒公子爷说,咱们这里小地方,客店是没有,但赶路的客官,不论从那里来,到了这时,差不多总是日头落山的时光了,不在这里打尖,前后都没有打尖的地方。因此,咱们小镇上,那一家都有一二间客房,可供行旅借宿,二位什么时候要休息,招呼小的一声,小的就领二位去。”
  谢少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
  他本来要说:“那就麻烦你替我们找两个清净的房间,我们走吧!”但这话刚到口边,就看到从门外走进两个一身蓝布衣褂,腰跨单刀的汉子。
  谢少安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里离月子冈不过几十里路了,这两人极可能是到月子冈去的。”
  心念闪电一动,这就接着说道:“那就等一等再去不迟,还是在这里坐一回吧,喂!伙计,你替我们切一盘卤牛肉,加几块豆腐干,烫一壶花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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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
  店伙唯唯应是,立即折回柜头,倒了两盅茶,朝那两个蓝衫汉子迎了过去,含笑道:“二位请坐,不知要些什么?”
  左首一个紫膛脸汉子翘起二郎腿,伸手接过茶盅,咕的一口,就把茶喝了下去,不耐的道:“酒,酒,老子口干的要命,先来两斤白干,切些卤菜,越快越好。”
  店伙不敢怠慢,立即叫了下去,不多一会,就端着一盘卤菜,一把酒壶,送了上去。
  紫膛脸汉子接过酒壶,先替对面扁脸汉子面前,斟了半杯,然后在自己面前倒满一杯。
  左手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就一口喝干,他右手酒壶并未放下,接着又斟满了一杯,然后夹了一个卤蛋,一阵咀嚼,含笑说道:“咱们这条路,大概不会有什么纰漏,今晚好好喝一顿,喝醉了,找个地方睡觉去。”  
  对面扁脸汉子也喝了口酒,摇头道:“老沈,这可不成,咱们做什么来的?万一……”
  紫膛脸汉子嘿然笑道:“这条路上,除了咱们武林盟的人,还有谁吃豹子胆的敢来踩盘?”
  谢少安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奉派出来踩线的。”
  只听扁脸汉子道:“话不是这样说,人家崆峒派早就成立了一个武林盟,听到消息,不要派人前来探探虚实?”
  紫膛脸汉子低笑道:“你说他们还有人敢来?连七煞剑神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师侄龟蛇二将,都给咱们逮来了,老实说咱们这一趟差事,就能领几两银子,出来逛逛,免得大伙儿聚在一起,受窝囊气,只要明天准时去应卯,准没有错。”
  店伙接着替谢少安两人,送来酒菜。
  原来到这里来的人,都有同样心理,大家叫了酒菜,慢慢的喝。
  再不就要伙计沏上一壶茶,慢慢消磨时光,等到你想睡了,才要伙计引你到宿头去。
  面馆已经上了灯,食客们还在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十来张座头,至少有七八个人,依然坐着没走。
  冰儿不会喝酒,只是轻轻的喝着茶,一手支颐,只是望着窗栏外面的远山。
  谢少安自斟自酌,喝了几杯,他原先只是为了想听听这两个蓝衫汉子是何来历?如今已知他们是奉派出来踩线的。尤其几杯黄汤下肚,满嘴粗话,敢情是仗着“盟主”飞天神魔的名头,高声谈笑,肆无忌惮。
  谢少安皱皱眉,就招呼店伙过来。算过酒账,要他领着自己两人去打宿头。
  店伙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姑娘,请随小的来。”
  两人站起身,只听紫膛脸汉子道:“时间还早得很呢,怎么,就要走了?”
  扁脸汉子嗤的笑道:“老沈,你这就不懂,人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想想着,一刻时光,就值千金,一个晚上有多少千金?”
  紫膛脸汉子道:“什么春宵秋宵,我可不懂,大概是几杯下肚,动了兴头。”
  谢少安听得剑眉微扬,要持发作,但继而一想,这些粗人,自己又何必和他们计较?何况自己一旦出手,岂不露了身份?
  这么一想,也就忍了下来,随着店伙走出面店。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街,两边都是一些又低又矮的茅屋,店伙又引着两人,走到一家庄稼人家门口,伸手轻轻在门上拍了两下。
  两扇大门呀然开启,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村姑一手掌灯,迎了出来。
  店伙连忙招呼道:“三姑,这两位客人,要两个清静房间,你领他们进去吧!”
  村姑点了点头,拿眼望望两人,腼腆的道:“尊客请进。”
  谢少安、冰儿跨进木门,店伙便自回去。两人举目打量,只见堂屋中放看一部纺车,敢情那村姑方才正在纺花。
  村姑关好木门,回身道:“二位请随我来。”
  一手掌灯,引着两人朝东厢房走去。
  这厢房,本来就有两个房间,中间隔了一道木板墙。
  村姑替两人点起灯盏,然后悄悄退去。
  虽是山村人家,被褥却收拾得十分洁净,比起一般客店,反要洁净的多。
  冰儿隔着木板,悄声说道:“大哥,这家人家,比客店洁净的多了。”
  谢少安道:“我们已经有一个晚上没睡了,这里十分清净,那就早些睡吧。”
  说着,一口吹熄了灯火。
  冰儿确实也有点困倦,就熄灯睡下。
  堂屋中那个村姑,还在纺着棉花,一阵阵的纺车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纺车声已经歇了,冰儿在睡梦中,被一阵狗吠的声音惊醒,但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响起极轻的“扑”“扑”两声,似是有两个夜行人,翻进了后院墙头。
  冰儿方自一怔,正待叫醒大哥,只听西首房中,响起村姑的声音,说道:“奶奶,你听到了没有,咱们后院子里,跳进来了两个瞎眼野猫。”
  一阵咳呛,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笑道:“奶奶上了年纪,耳可没聋,连你都听到了,奶奶还会没听到么?”
  村姑道:“我们厨下,连鱼腥味都找不出一点来,它们跳进来作甚?”
  老妇人声音笑道:“咱们这里穷兮兮的山户人家,就算野猫再饿,也不会找上咱们的门儿,这两只瞎眼野猫,是看中了两头嫩羊。”
  冰儿的心头一动,暗道:“她们莫非是指自己两人而言?”
  村姑道:“那也不成,人家是……”
  老妇人低笑道:“你急什么,我看两只瞎眼野猫,真是瞎了眼睛,明明是两头幼狮,他们却看成了嫩羊。”
  村姑道:“奶奶,你说……”
  这话似乎带点惊奇。
  者妇人投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奶奶说过,奶奶上了年纪,耳可没聋,连狮子和绵羊走路的声音,都会听不出来?”
  冰儿越听越像是说自己两人,不由的悄悄下榻,朝后窗走去。
  村姑道:“不管怎么,这两只野猫既然闯进咱们的院子里来了,奶奶,总该由咱们打发才是,你老人家说对不对?”
  老妇人道:“你说的也是。”
  村姑道:“奶奶,那我就动手了,它们瞎了眼睛,我就打瞎它一只左眼……”
  老妇人道:“孩子,心地善良些,咱们只是警告它们,别瞎了它们眼睛,奶奶的意思,还是割下它们一只猫耳朵来,略示薄惩,也就算了。”
  冰儿走到窗下,用手指沾了些口水,悄悄戳破纸窗,凑着眼睛,朝外望去。
  跳进后院来的两个夜行人,手里执着明晃晃的钢刀,他们伏在暗陬,西厢房婆孙两人说的虽轻,他们自然全听到了,心头正有些咕嘀:“莫非她们就是在说自己两人?”
  只听村姑轻哼道:“奶奶就是慈心肠,便宜了这两只瞎眼的东西!”
  话声甫出,突然从西厢后窗,闪电一般,射出两道白光,白光一闪,又划着觚形,回入西厢后窗。
  冰儿根本连什么暗器都没看清,就听墙角边响起两声杀猪般的惨叫,接着两条人影急急如丧家之大,捂着耳朵,越墙遁去。
  冰儿看的好不惊奇,心想:“这婆孙二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只要着那村姑出手如电,一身武功,该是如何高明了。”
  西厢抒出暗器之后,就不再听到婆孙二人的声音,冰儿也悄悄回到榻上,躺了下来。
  一宵过去,第二天清晨,谢少安、冰儿起身之后,村姑就端来了洗面水,两人嗽洗完毕。
  谢少安取了一锭碎银,放到桌上,便和冰儿一同走出。
  那村姑送到门口,正待关门。
  冰儿朝她嫣然一笑道:“昨晚真亏你,替我们赶跑了两只瞎眼野猫,谢谢你咯。”村姑脸上一红,没有作声,迅疾的掩上了木门。谢少安含笑道:“原来昨晚你也听见了。”
冰儿道:“狗叫的这么响,再听不到,那就变成死猎了。”
谢少安道:“我就耽心你忍不住,贸然出手。”
冰儿道:“人家又没找到头上,我才不会出手呢,哦,大哥,你看清楚了没有,那村姑使的是什么暗器?”
谢少安道:“好像是柳叶刀,但手法却十分怪异,居然在出手伤人这后,还会自动飞了回去。”冰儿歪着头道:“你看那是什么手法?”,谢少安摇摇头道:“不知道,唉,天下之大,奇技异能之上,到处都有,只是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两人回到面馆,各人吃了一碗面,才行上路。山径依然十分曲折,所过之处,还是十分荒凉,走上一二十里,不见人烟,中午在一个叫龙头的地方打了尖,天色未黑,离月子冈已不过五里来路。
  谢少安为了怕被对方发觉,就和冰儿闪入一处深林,准备等天黑了再去。
  其实在深山之中,相距了五六里路,还隔着多少个山岭哩!
  就在两人坐下没有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谢少安道:“妹子,有人来了。”
  冰儿道:“这里离月子冈不远,今天本是他们会期,自会有人来往,管他呢!”
  谢少安听她说的也是有理,也没有去注意。
  —会工夫,那脚步声已到林前,只听前面一人说道:“老沈,咱们歇歇再走吧!”
  说话之人,一听声音,赫然就是昨晚在面店里遇上的两人——扁脸汉子。
  另一个道:“好吧,就歇一歇,依着兄弟,咱们应该早些赶回去报告,在咱们武林盟脚下,居然还有些武林高强的贼婆娘,匿居卧底。”
  这是紫膛脸的声音。
  扁脸汉子一拍巴掌道:“对了,咱们就说她是卧底的,这一来,自有咱们上头的人给咱们报雪仇恨。”
  “不把这两个老娼婆、小娼娘宰了,真她娘的怒气难消。”
  紫膛脸汉子接着道:“只可惜两只肥羊给溜了。”
  话声甫落,只听树林子里有人小声应道:“就在这里,没溜。”
  两个汉子蓦地一惊,同时跃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这—转身,只见树林右侧并肩姑着一对少年男女,那不是昨晚在面店里遇上的两只肥羊,还有谁来?
  紫膛脸汉子目光如刀,冷冷笑道:“原来是两位,嘿嘿!”
  冰儿眼看两人果然全没了耳朵,敷着金创药,不觉咭的笑道:“你们怎样啦?昨天还好好的,一夜工夫,都少了一只耳朵?”
  扁脸汉子脸色一沉,喝道:“闭嘴,你再敢说一句,老子就宰了你。”
  冰儿听他出口伤人,本来还在笑的脸,忽然绷了起来哼道:“恁你们这两块料,只能躲在墙角里,学野猫叫,人家不宰你已经好,你还能宰人?”
  扁脸汉子脸上青筋暴起,厉笑道:“小妞,昨晚有人给你们挡灾,这里可没有了。”
  突然五指一探,朝冰儿肩头抓来。
  冰儿柳眉一扬,叱道:“你找死!”
  谢少安急忙叫道:“妹子不可伤人。”
  扁脸汉子五爪箕张,抓到冰儿肩头,相差还有寸许光景,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看得到,抓不着。
  冰儿右手堪堪扬起,就听到大哥的喝声,随势一扬,朝扁脸汉子掴去。但听“拍”的一声脆响,扁脸汉子眼睁睁看她玉掌掴来,竟是躲避不开,端端正正掴在他脸颊之上。
  只要听这声耳光又清又脆,打的就不会太重,但扁脸汉子被打的尊头一歪,一个人居然应掌飞起,掉出去一丈来远!
  等他从地上爬起身来,摸摸脸颊,还有些希里糊涂,弄不清是如何摔出来的?也许是自己不小心,绊了跤。
  但站在边上的紫膛脸汉子可看的清楚,同伴是被小姑娘一掌打出去的,心头不觉暗暗一怔!
  倏地从腰间拔出单刀,口中喝道:“老向,这小妞手底含糊,咱们不用客气,放倒了再说。”
  肩脸汉子点点头道:“没错,放倒他们,老子就好好的骑她一骑,被小娘们掴一掌,就是一年霉气,不乐上一乐,老子真不甘心。”
  随着话声,刷的一声,同样掣出刀来。
  冰儿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心知决非好话,不觉披披嘴说道:“你们想动刀么?”
  紫膛脸汉子不由的大笑道:“真是嫩的不能再嫩的嫩雏儿。”
  谢少安剑眉一轩,目中精光暴射,手指两人,朗喝道:“你们昨天在面店中,满口胡言,本公子就打算略予薄惩,结果还是不与计较,放过了你们,不想你们居然瞎了眼睛,把我兄妹看成了肥羊,准备夤夜突入民房,杀人越货,本公子还没出手,你们已被那位姑娘每人割下一只左耳,创痛犹新,你们应该知所凛戒,不料贼性难改;还敢口出污言,今天本公子非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他每一句话,说得不徐不疾,声音清朗,但有一股慑人英气。
  紫膛脸汉子和扁脸汉子,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过少年人眼中神光,不可逼视,好像两柄利剑,锋芒如电!
  紫膛脸汉子和扁脸汉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手上虽有钢刀,却也禁不住心生怯意,往后斜退了一步。
  谢少安话声一落,朝两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只管一起上,本公子一招之内,如果制不住你们,就放你们走了。”
  扁脸汉子哈哈一声冷笑道:“放我们走?你该想想,老子是不是就肯放你们走?”紫膛脸汉子不耐的道:“别和他打罗嗦,并肩子,上!”“上”字一出口,两条人影,同时一扑而上。这两个汉子果然彪悍俐落,着实有两下子,两柄钢刀划起了两道刀光,霍霍生风,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两人扑到近前,刀锋已快触到谢少安衣衫,谢少安还是安详的站着没动,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而人同时感觉执刀右腕突然一紧,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大震!
  钢刀和钢刀砸个正着,这一下,比他们自己的力气还大,震的虎口剧痛,五指一松,两柄钢刀再也握不住,往地上落去。
  谢少安足尖一挑,钢刀跟着飞起,“夺”、“夺”两声,落到一丈以外,整整齐齐的插在地上,红绸还飘扬不停!
  两个汉子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还当自己两人用力过猛,
  两柄单刀砸在一起。等到定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右手脉腕,竟然被青衫少年双手抓着,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两人同时怒吼—声,不约而同右碗一目,反扣谢少安手腕,左手握拳,奋力击出,一个直捣前胸,一个横擂后心。
  这一记两人各出全力,第一步,两人都成功了,右腕一翻,轻而易举的就扣住谢少安脉腕。
  第二步也成功了,敢情谢少安一下被人反扣脉腕,无法躲闪,前胸后心,各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但闻“砰”“砰”两声之后,又是“格”“格”两声脆响,两个汉子口中不禁同时闷哼出声!
  原来“砰”“砰”两声,是击中谢少安前胸、后心发出来的,“格”“格”轻响,则是两条臂膀,同时脱了臼。
  两个汉子直到此时,才知遇上了硬点子,左手偷袭不成,骨痛若折,自然要赶紧松开扣住谢少安的右手。
  这是他们扣住人家的手腕,要放手只须松开五指就成,应该轻而易举,但明明是自己扣着人家脉腕,五个手指,就像磁石吸铁,不听使唤,怎么也放松不开。
  再看谢少安双手被人扣着脉腕,神色安详,若无其事的含笑望着两人。
  两个汉子脸上忍不住告饶道:“少侠高抬贵手,在下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侠原谅,放了我们。”
  扁脸汉于又跟着道:“小人冒犯少侠,实是该死,少侠是武林中的高人,就饶了小人吧!”
  谢少安淡然一笑道:“这就奇了,明明是你们扣着在下手腕,怎的要我放了你们?”
  紫膛脸汉子道:“小人已经知罪了,少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扁脸汉子抢着道:“是,是,小人但求少侠饶命。”
  冰儿咭的笑道:“还当我们肥羊么?”
  紫膛脸汉子连连陪笑道:“小人不敢了。”
  谢少安道:“饶你们可以,但我问你们的话,必须实说。”
  紫膛脸汉子道:“小人怎敢在少侠面前说谎?无论谁也不敢的,只不知少侠要问什么?”
  谢少安松了气,两个汉子五指一松,各自收回手法,连汗水都来不及擦,赶紧握住右臂,咬着牙齿,忍痛接上了臼。
  谢少安早已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安详的道:“你们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的手下?”
  这句话就听得两个汉子脸色大变。
  “飞天神魔闻于天”这几个字,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没人敢说了,就是“天君”二字,说出口来,都有些提心吊胆。
  因此大家都以手势代替“天君”二宇,如今这少年人竟然不知忌讳,一口叫出闻于天名号来,这是死数!
  但在他手掌之下,不得不答,紫膛脸汉子陪笑道:“小的正是武林盟属下。”
  谢少安问道:“闻于天成立武林盟约了些什么人?”
  紫膛脸汉子道:“小的两人原是安远人氏,昨天才投到武林盟门下,上面因咱们地理熟,就奉派出来踩线,看看线上有没有扎眼的人来往,上面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原来只是两个地头蛇。
  扁脸汉子连忙接着道:“是,是,武林盟要今晚才正式成立,听说有不少人参加,昨晚,今天,都可陆续赶到,至于是些什么人?别说咱们兄弟只是摇旗呐喊的人,就是比咱们高一级的各堂管事,也未必知道。”
  他是怕谢少安不信,才替紫膛脸汉子补充。
  谢少安看他们说的不像有假,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扁脸汉子道:“小的夜鹰向荣,他叫螳螂沈阿龙。”
  谢少安道:“你们属于什么堂?”紫膛脸汉子道:“是巡查堂。”
  谢少安道:“你们堂主是谁?”
  紫膛脸汉子道:“堂主还没有派定,现在各堂只有管事,咱们那位管事好像姓丁。”
  谢少安道:“武林盟今晚什么时候成立?”
  紫膛脸汉子道:“好像是子时。”
  谢少安又道:“你们巡查堂自然负责今晚的巡查事宜,不知进出可有什么口令?”
  紫膛脸汉子道:“没有口令,咱们进出都以铜牌为凭。”
  谢少安道:“你们这身服装,也是武林盟发的么?”
  紫膛脸汉子点点头应道:“是。”
  谢少安道:“很好,你们就把衣衫脱下来。”
  紫膛脸汉子吃惊道:“少侠这要……”
  谢少安回过头去,目光朝自己两丈来远的一棵松树,瞥了一眼,一语不发,屈指弹去。
  但听“嗤”的一声,一缕指风,划空生啸,击中树身,就像钻子钻过一般,碗口大的树身,居然被指风穿了一个指头大的小孔!
  谢少安望了小孔一眼,徐徐说道:“你们总该知道,谢某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
  两个汉子被他“天罡指”神功,震慑住了,天底下最宝贵的,总归还是自己的性命。
  扁脸汉子赶忙朝紫膛脸汉子使了个眼色,说道:“老沈,少侠要咱们脱下来,咱们自当遵命。”
  这眼色,已经告诉他,眼前保命要紧,只管照他吩咐去做,发生了什么事,不会赶回去跟管事报告?
  他们两人原只是附近地面上的地头蛇,但平日焦不离孟,什么事都在一起,自然心意相通。
  肩脸汉子这个眼色,紫膛脸汉子自然懂,两人这就乖乖的脱下了外衣。
  谢少安道:“铜牌呢?”
  两个汉子这回毫不犹豫的又从怀中取出铜牌,双手奉上。
  谢少安接过铜牌,含笑道:“那就委屈你们,今晚在林子里过夜了。”不等两人回答,挥手点了他们穴道,回头叫道:“妹子,来,快把他们拖到树林里去。”
  冰儿咭的笑道:“大哥,我们要扮他们混进去么?”
  谢少安道:“他们入夥不久,认识他们的人不多,大概凭这两块铜牌就可混得过去了。”
  冰儿道:“我但凭大哥吩咐。”
  当下就把两人拖入树林深处,然后迅快穿上了两人的衣衫。
  那扁脸汉子身材不高,但冰儿穿了他的衣服,依然又宽又大,好在腰间束上一条阔带,宽大些也还过得去。裤脚长了,冰儿卷了两卷,打上绑腿,咭的轻笑道:“大哥,你看还差不多吧?”
  谢少安道:“差不多了,咱们等天黑了再去,就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冰儿攒攒眉头道:“只是衣上有股臭味,不好闻呢!”
  谢少安笑道:“好妹子,这是权宜之计,我们只要看看闻于天这武林盟,约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就可悄然退出,你忍耐些吧!”
  两人结束停当,谢少安从地上抓了些黄土,胡乱抹在脸颊上,冰儿也依样画葫芦,在脸上抹了些,然后拾起单刀,各自佩好。
  经过这一阵折腾,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两人相视一笑。
  谢少安看看天色,道:“现在差不多了。”
  冰儿道:“那就走吧!”
  两人放开脚步,朝前奔去。
  五里来路,不消多时,便已赶到月子冈,但见小山脚下一条小路上,就有两个蓝衣跨刀汉子,站在那里,一望就知该是从小路上山。
  谢少安老远放慢脚步,一面低声道:“妹子,你记住了,你是夜鹰向荣。”
  冰儿应道:“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朝小径上行去,果然那两个蓝衣汉子毫不动疑,连问也没间一声,任由两人过去。
  当然今晚这次集会,是由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亲自主持,有谁吃了豹子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山径一路都铺着石板,每隔三五丈远,就有两个蓝衣汉子夹道而立,一路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人,面容肃然,气势就显得极为森严。
  山径盘曲而上,山顶一片石坪,苍松翠柏环拥一座庙宇,此时庙门大开,灯火辉煌。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两个蓝衣跨刀,挺胸凸肚的壮汉,站在那里。
  两人走到近前,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螳螂沈阿龙、夜鹰向荣只说是巡查堂的属下,巡查堂在哪里?他没有问清楚。
  偌大一座庙宇,他想:总不能乱闯,万一走错了地方,岂不露出了马脚?
  谢少安心头暗暗攒眉,但他也够沉着,藉着夜色缓步朝庙门行去。
  堪堪走近大门,只见左首一名汉子忽然迎面跨上一步,挡住了去路,右手一伸,似是要验看他们的铜牌。
  谢少安立即探手入怀,取出铜牌递了过去。
  那汉子只看了一眼就道:“你们是巡查堂的人,出去不用挂,但回来之时,就得把腰牌挂上了。”
  谢少安道:“多谢兄台指教。”
  一面立时把铜牌在腰间佩好。
  冰儿不待他再说,立即也把铜牌挂上了。
  那汉子续说道:“你们巡查堂,本来设在前庑,现在前殿正在布置会场,巡查堂移到左角门内香客齐堂里去了,你们可向左角门进去。”
  谢少安目光一溜,果见大殿上正有许多人在忙着布置,当下拱拱手道:“多谢关照。”
  说完,转身朝左首角门走去。
  进入角门,是一条长廊,一排五间,中间是一间宽敞的斋堂。
  中间一张方桌上,点着烛火,正有四五个汉子坐在那里闲聊,对两人走人,并不注意。
  两人跨进斋堂,正在打量之际,突见右首一道门内,走出一个瘦小汉子,朝两人招招手道:“你们进来。”
  谢少安目光一抬,看清此人生成一张白中透青的尖瘦脸,目光如鼠,瘦骨嶙嶙,一眼就认出他是“江南二鼠”的地鼠丁立。心头突然一动,暗遭:“夜鹰向荣说过,他们管事姓丁,莫非就是他了。”
  一念及此,慌忙恭敬的应了声“是。”
  地鼠丁立话声一落,就回进屋去,谢少安、冰儿跟着走入,只见丁立已经大不刺刺的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下,问道:“你们……”
  他目光一抬之际,只说了“你们”二字,就忽然停住,两道炯炯眼神,只在谢少安、冰儿脸上直瞧。
  谢少安吃了一惊,暗道:“看来他已经瞧出咱们两人的破绽来了。”
  心中想着,为防万一,立时暗暗吸了口气,严作戒备,以防突然而发的事。
  地鼠丁立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过去掩上了房门,然后又回到椅上,压低声音,吃惊的说道:“二位来这里作什么?”
  敢情他已经看出两人是谁来了。
  谢少安道:“丁兄大概已经知道在下是谁了?”
  地鼠丁立道:“二位真是胆大得很?”
  他打了个手势,接着道:“他就在这里,而且还有很多久负盛名的黑道高手在场,就像两位这样脸上抹了些泥土,就能掩去本来面目,瞒得过这些人的眼睛么?”
随着话声,伸手入怀,取出两张极薄的面具,说道:“这是在下自制的面具,二位快戴上了,免得被人发现。”
  谢少安伸手接过,说道:“多谢丁兄。”
  当下就分了一张给冰儿,两人迅快的戴到脸上,用手轻轻在四周压下。
  地鼠丁立等两人戴好面具,又仔细看过,然后拱拱手道:“谢少侠二位对在下兄弟有救命之恩,些许微物,何用言谢?只是在下有一句话,奉劝二位,就是快些离开此地。”
  冰儿道:“我们是来瞧瞧今晚这个大会的,看完了就会走的,你不用替我们耽心。”
  地鼠丁立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虽不知今晚参与大会的是些什么人物?但决非寻常之辈,二位留在此地,实是一件凶险之事,在下此时还可藉故派遣你们出去,二位赶快离开此地,你们要想知道什么,等过了今晚,在下再行奉告不好么?”
  谢少安道:“丁兄好意,在下兄妹十分感激,只是在下二人另有急事待办,看过今晚大会,立时就走,不敢连累了兄。”
  地鼠立时沉默不语,显然他对此事十分为难,过了半晌,才抬目道:“在下只不过是在人事未定之前,暂时委派担任巡查堂管事,过了今晚,派定堂主,在下也许不在巡查堂任事,二位必须在大会尚未结束之前,悄然退走。”   谢少安道:“这个自然。”  
  地鼠丁立道:“那好,二位先去外面休息,兔人生疑,在下自会替二位安排的。”
  谢少安拱手道:“多谢丁兄。”
  说罢,转身开启房门,和冰儿一起退出。
  谢少安因自己两人戴了面具,不易被人认出,走到中间那张桌上,倒了两杯茶,在附近的桌边坐下。
  只见地鼠丁立又把三个人叫了进来,只谈了几句,那三个人便行退出,却没回到他们原来的坐位上,就匆匆走了。接着但见陆续有人进来,也陆续有人出去,进出的人川流不息。
  原来巡查堂职权极大,不仅负责巡逻、踩线等巡查事宜,连各处的明卡睹椿,都归巡查堂调配。
  今晚是“武林盟”成立大典,各处都要添派人手,调配岗位,进出的人,自然真正十分的忙碌。
  这一阵工夫,堂上的人,早已走的一个不剩,地鼠丁立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低声说道:“在下有一件事,想和二位商量。”
  谢少安道:“丁兄有什么事?”
  丁立道:“在下这巡查堂管事手下,上面只拨了三十名兄弟,如今全派出去了,二位身上,挂着巡查堂的腰牌,一直坐在这里,极易令人起疑,因此在下想派二位一个工作,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谢少安道:“在下兄妹,坐着没事,丁兄只管派遣好了。”
  地鼠丁立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在下知道二位来此的目的,想要了解武林盟的情形……”他打了个手势,说道:“这位现在就住在后进,还有千毒谷的毒君、毒后,今晚大会之前,可能还有很多人赶来,须由他亲自接待的人,都会被邀到后进休息,二位如果愿意辛苦一趟,后进就有二个岗位。”
  谢少安道:“如此甚好,只不知这两处岗位,是在那里?”
地鼠丁立笑了笑道:“后进共有四个岗位,两个在阶前,两个在角门外,阶前经常有人出入,二位戴着面具,只怕瞒不过这些成了精的老江湖,只有角门上两个岗位,距后进大殿,也并不太远,既可看到殿上的情形,稍微静些,他们的话声,也可听的清楚,也不会被人发觉,对二位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谢少安道:“既是如此,咱们走吧!”说罢,就起身欲走。
  地鼠丁立道:“不忙,内进已成禁地,换班之人,必须绕道进去,二位请随在下来。”说完,起身往外行去。
  谢少安、冰儿随着他走出斋堂,穿行长廊,跨出月洞门,是一片花圃,围着一道二丈来高的围墙,墙外树影翳翳,一看就知已是庙外了。
  花圃略呈狭长,因地制宜,种着不少花卉,一条白石小径,曲折通行,由前进直达后进。
  地鼠丁立领着两人,一路疾走,路上一句话也投说,一回工夫,便已到达后进角门。
  地鼠脚下一停,伸手指指门外两边,说道:“你们两人的岗位,就在这里,门内划为禁地,任何人未奉召唤,不得擅入,你们守卫此门,必须特别小心。”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
  “本盟贵宾,都佩有彩条,你们不可得罪了。”
  谢少安、冰儿同时躬身道:“属下省得。”
  地鼠丁立忽然低声道:“大会开始,在下自会把二位换回去的。”
  谢少安点点头道:“一切仰仗丁兄大力相助。”
  地鼠丁立目光一溜,一手托着下巴,说道:“还有一点,你们记住了,你们只是守护角门,不得擅入角门一步,违者处死,知道么?”
  谢少安、冰儿同声应“是”。地鼠丁立才口中说一声“好”,依然穿行花径,回了出去。
  谢少安站在门口,偷偷的侧目朝里看去,但见后进有一大片天井,阶前放着一个大香炉,阶上一排五间,灯火通明。
  远望过去,阶前站着两个身穿青纱长衫的少年,面貌酷似飞天神魔,正是他门下“十二弟子”。
  反正飞天神魔门下,面貌举止,完全相似,外人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来。
  后进阶前,由飞天神魔两个门人值班,可知戒备极严了。
  谢少安、冰儿站在角门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条长廊,和天井里的情形,殿上景物一点也看不到。
  角门在东首,是长廊直通花圃的一道门户,居后殿侧面,自然无法看到殿上的景物了。
  据谢少安的估计,从角门到殿上,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以自己的功力,只要凝神倾听,殿上人说的话,也可清晰听到。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嘹亮的长啸,划空传来,由远而近,等到啸声入耳,好像已经到了面前。谢少安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就恁这声长啸,此人功力之深,非同小可,只不知他是谁?”心念方动,只听后殿同时响起一声清朗的大笑,说道:“是李兄么,快请到后进来,兄弟和闻人兄、顾兄已经恭候多时了。”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天君宠召,兄弟怎敢不来?”
  两人似在对面说话,实则来人还在小山脚下,但话声甫落,一道人影疾如殒星,划空飞泻而来,落到阶前!阶上,同时出现了飞天神魔闻于天、天狐秦映红、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大娘,和天狼叟顾景星。
  来人年约六旬,身躯高大,双肩微耸,生得颧骨突出,目光深遂,疏朗朗的花白髯,葛衫麻鞋,一望而知是位遁世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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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
  只见他目光一抬之际,脸上不期一怔,立即抱拳笑道:“兄弟和天君睽违已有二十多年,兄弟两鬓皆皤,一付龙钟老态,天君竟然丰神如昔,更见俊逸,只此一点,兄弟就不如天君远甚了。”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李兄好说,咱们都是多年老友,平日难得见面,快请里面坐。”
  于是几人迎着葛衫老人,一起往殿上走去。
  只听秦映红妖声妖气的道:“李老大,你是四叟之首,还有两位,今晚是不是准能赶来?”
  谢少安听的心头一动,暗道:“听她口气,此人莫非就是鹰叟李无畏了?他既称鹰叟,总该有一两头鹰吧?他的鹰呢?”
  鹰叟李无畏干咳一声道:“前几天,听说虾蟆叟曾在茅山采药,兄弟已命小徒传讯,今晚定可赶来这里。至于那懒蛇,已有二十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但兄弟也已命人在各地留下了咱们的暗号,他如果看到了,自然也会赶来。”
  只听天狼叟狼嚎般声音说道:“老大,兄弟昨天在新田附近,发现余老二的一个记名弟子,据说他一年前,曾在新田住过一段时间,但兄弟怀疑他可能就隐居在附近之处,只是不肯再出江湖……”
  鹰叟问道:“你没问问清楚?”
  天狼叟道:“那是一个山中猎户的媳妇儿,只会一招‘擒龙手’,兄弟问她,她只说余老二一年前在她家里住过,旁的什么也没说。”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青衫汉子急匆匆从前进入,到得阶前,立时住足,朝上躬身道:“弟子阉茂,有事叩见夫人。”
  “夫人”自然是指天狐秦映红了。
  接着只听殿上传出秦映红的声音,问道:“阉茂,你有什么事么?”
  阉茂趋上几步,再在廊前站停,说道:“启禀夫人,那贺锦舫方才突然之间,昏迷不省人事,据七师兄说,他脉象滞中有浮动现象,极可能是蛊毒猝然发作,因此命弟子来向夫人请示,大典即将开始,可否赐予解药?”
  秦映红道:“他不可能会在这时候发作……”
  阉茂道:“但他昏迷不醒,确有其事,弟子……”
  秦映红道:“我两个丫头,要在这里侍候茶水,这时没有空,待会再给他喂服解药好了。”
  闻于天道:“小红,你就把解药交给阉茂也是一样!”
  秦映红口中“嗯”了一声道:“你进来。”
  阉茂恭声应了声“是”,神色恭敬,垂手走上大殿。
  秦映红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递给阉茂,说道:“我也没时间分身,你一起拿去,蛊毒发作,最多只能服下一分,立时就会清醒,你记着,分量不可超过一分,若给他服下三分,那就会解去了。”
  阉茂双手接过小瓶,说道:“夫人之意,弟子必须先称好份量,再喂他服了。”
  秦映红道:“自然要称准了份量才行,本来我叫丫头称了,但殿上坐着这几位客人,她们连茶水都忙不过来,先把瓶子一起交给了你,我这次带出来的不多,你可小心些别给我糟蹋了。”
  阉茂恭身道:“弟子省得。”
  秦映红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阉茂躬身应“是”,悄然退出,走下石阶,急步朝前进奔去。
  谢少安觉得有些奇怪,阉茂何以走的这般慌张,但就在心念转动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依稀似有一声极为轻微的唏索声音!
  谢少安耳朵何等灵异,听到声音,立时转过身去。
  冰儿眼看大哥霍地转身朝后看去,心头不觉一怔,低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谢少安道:“我方才好像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等转过身来,却什么也没有了。”
  冰儿道:“那多半是你听错了。”
  谢少安道:“这声音虽在十丈以外,但我决不会听错。”
  冰儿道:“依你说,那是什么声音?”
  谢少安道:“极可能是人。”
  冰儿道:“你说有人潜入?”
  谢少安道:“你可是认为没人敢来?”
  冰儿咭的笑道:“我们不……”
  她原要说:“我们不也是来了么?”
但只说出三个字,谢少安就拦着低声喝道:“快别说话,我们在附近找找看,别在咱们当值的时候,出了纰漏。”
  冰儿道:“我们要如何找法?”
  谢少安道:“你守着门,我去瞧瞧。”
  说毕,举步朝白石小径上走去。
  这花圃只是利用墙内一条狭长的空地,栽上些花木,堆上几块假山,和放几盆盆景,搭上花架,中间故意曲曲折折的铺上一条白石小径,地方本来不大。
  谢少安走到十一二丈远近,不觉停下脚来,举目打量,左首正好是一个花架。倒挂着许多枝呈,花影迷离,靠木柱放一块灰黑色的大石,中间还有两排盆栽花卉。
  棚外就是白石小径,小径右首,是一片草坪,作斜坡状,草坪中间,疏朗朗种着十几棵玫瑰花.花大如碗,散发着浓馥的花香。
  谢少安不禁呆了一呆,这里一目了然,那里藏得住人,但方才那一声“唏索”细响,明明是从这一带传出来的,自己决不会听错,心中想着,口里不由的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奇怪,声音明明是在这里,怎么连一点影子也役有?就算他已经悄然退去,我也总该听到一些声音。”
  话声方落,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好哇,武林盟果然人才济济,连一个看门站岗的小子,都有这么厉害,老夫还来作甚?”
  谢少安吃丁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目光朝四下一阵打量,依然不见人影,心头不禁大疑。
  只听那声响又道:“你小子穷吼什么?老夫就在边里。”
  这回,谢少安听清楚了,声音是从自己左首传来。
  那是花架!花架底下,根本藏不住人!
  谢少安很快转过身去,只见那方大石忽然蠕动,慢慢的从地上站起一个人来。
  原来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的老人,他匍匐着身子,背脊朝天,四平八稳,又有些凌角,当真像一方未经凿磨的大石!
  这下站起身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肉团,秃顶、圆脸、浓眉、短髭,生相有些滑稽,但两颗三角跟,闪着磷磷凶光,不像是个好人。
  谢少安看他两边太阳穴,高高突起,有如两个小馒头般,一望之下,即知此人是个身怀上乘内功的顶尖高手。他想到自己此刻只是一名巡查堂的手下,立即抱拳拱拱手道:“老丈是什么人?”
  矮胖老人一张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老夫是谁?你自然不知道,但你放心,老夫绝非奸细。”
  谢少安看他模样,突然想起—个人来,忍不住问道:“老丈就是江湖上人称虾蟆叟莫老丈么?”
  矮胖老人忽然尖笑一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说,你怎知老夫就是虾蟆叟?”
  这还用问,你一付模样,就像癫虾蟆。
  谢少安道:“老丈大名,在下久仰的很,方才鹰叟李老丈来了,在下听他说起老丈,因此知道的。”
  虾蟆叟伸出一只蒲扇盘的手掌,拍拍谢少安,挤着眉笑道:“好,好,你小子真不错,怎么,没人提携,才干这种站岗的差事,没的埋没了人才,走,你随老夫进去,由老夫出面,向天君推荐,保你弄个好差事干干,你看如何?”
  谢少安忙道:“多蒙老丈垂爱,在下十分感激,只是目前大会就要开始,天君等人都在后殿等着老丈,老丈快请进去吧,至于在下之事,只是芝麻大的小事,老丈千万不可跟天君提起,等大典之后,各堂堂主派定妥当了,你老随便跟哪位堂主关照一声,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虾蟆叟口中“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好,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谢少安道:“在下叫做螳螂沈阿龙。”
  虾蟆叟连连点头道:“老夫记下了,像你小子这样的人才,至少也得做个副堂主、护法之类的职司,才不埋没了你,这事保在老夫身上。”
  他随着话声,一摇一摆的朝角门走去。
  谢少安跟在他身后,恭声道:“多谢老丈栽培。”
  冰儿看到一个矮胖老人,从花架下走出一路朝角门走来,立即迎了上去,说道:“这位老人家是谁?”
  谢少安忙道:“向老弟,这位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虾蟆叟莫老丈。”
  冰儿拱拱手道:“原来是莫老丈,快请里面奉茶。”
  虾蟆要眼看“武林盟”的人,个个都知道自己的名号,显然飞天神魔甚是重视自己了,心头一喜,指指冰儿,说道:“你也不错,老夫尊等们堂主派定了,一定要他给你个好差使干干,你叫什么名字?”
  冰儿道:“小的叫夜鹰向荣。”
  虾蟆叟连声说“好”,一摇一摆的朝里行去。
  谢少安、冰儿目送虾螟叟走近殿前之际,突听身后有人低喟一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两人齐齐一怔,急忙回身过去,只见身后站着—个瘦小黑衣老人,手持竹杖,那不是蛇叟余元,还有谁来?
  冰儿忍不在低“啊”了一声。
  谢少安急忙问道:“老丈是什么人?”
  蛇叟炯炯目光望着两人,阴沉一笑道:“你们真的不认识老夫?”
  谢少安道:“小人奉命值岗,从未见过老丈,如何认识?”
  蛇叟道:“你们不认识老夫,老夫倒认识你们。”
  冰儿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蛇叟大声道:“老夫面前,你们别再装了,你们以为戴了面具,老夫就看不出来?告诉你,别以为莫老四没瞧出来,他只是喜欢人家戴高帽子,心里一乐,就忽略过去。
  里面哪一个不是久年成精的老江湖?老夫一眼就看出来了,别人一样瞧得出来,依老夫相劝,你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等到被他们看出破绽来了,你们就休想走的脱,连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谢少安道:“老丈好意,在下兄妹至感盛情,只是在下兄妹既然来了,少不得要看个究竟。”
  蛇叟微微摇头,接着问道:“这是你们师父的意思?”
  冰儿心中一动,不觉点了点头。
  蛇叟沉吟半晌,依然摇摇头道:“不妥,你们戴的面具太简陋,叫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说到这里,接着注目问道:“你们混入武林盟来,究竟有何目的?”
  冰儿道:“我们只是想看看武林盟大会的情形。”
  蛇叟道:“就是这么简单?”
  冰儿道:“我们骗你作甚?”
  蛇要一手摸着胡子,说道:“你们只想看看大会,对不?这个简单,你们也不用站岗了,来,快跟老夫出去。”
  冰儿道:“跟你出去作甚?”
  蛇叟道:“老夫自有办法,你们只要跟老夫走就是了。”
  冰儿道:“不,你不说清楚了,我们若是贸然跟你出去,这里的机会,岂不平白放弃了?”
  蛇叟摇摇头道:“好吧,你们只想看看大会情形,老夫可以带你们进去,不过你们得和老夫师徒相称,这样自然没人再怀疑你们了。”
  冰儿回头望望谢少安道:“大哥,这办法倒是不错……”
  但她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摇头道:“但闻于天和他门下十二弟子,都认识我们,不戴面具,他们认得出来,戴了面具,更启他们疑窦,这样岂不给老丈添麻烦么?”
  蛇叟笑了笑道:“老夫穴居之时,曾用蛇皮制成了几付面具,比起你们面上戴的,自然精巧得多,除了有限几人,也要仔细的看,才会看的出来,一般人决难发现,你们只要出去换上一般衣衫,就可随老夫堂而皇之的赴会了,不知你们决心如何?”
  冰儿顿了顿道:“你真的会帮我们么?”
  蛇叟笑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小姑娘解我二十年之困,老夫岂会害你?”
  冰儿回头望望谢少安,说道:“大哥,余老丈说的没错,我们就跟他出去的好。”
  谢少安略为盘算,也觉得蛇叟说的,大有道理,这就点点头道:“好吧。”
  蛇叟道:“你们既然同意,那就随我来吧。”
  说罢,身形一晃便已跃上墙头,一闪不见。
  谢少安、冰儿急忙跟踪跃上,只见蛇叟已经到了数丈之外,朝两人招手。
  两人急忙飞掠下去,蛇叟回头就走。这一路走的是山后小径,虽有几处值岗的人,但蛇叟江湖经验何等者到,看到岗位,老远就绕了过去,因此一路秋毫不惊,奔到山下。
  蛇叟脚下一停,伸手指指山脚外的村落,说道:“老夫就在这里等候,你们到村上去,偷也好,买也好,去弄一身庄稼人的衣服换上,速去速来。”
  谢少安、冰儿依言奔到村上,取下面具,找了一家较大的庄院,叩门而入,说自己两人是被强人胁迫来的,今晚抽空逃了出来,希望买一身衣服,才能逃得性命。
  那庄稼人家眼看谢少安、冰儿两人生得眉目清秀,不像歹徒,自然相信,就捧出了儿子、媳妇的衣衫,让两人换了。
  谢少安从身边取出一锭银子,作为酬谢,那庄稼人坚不肯收,谢少安丢下银子,就和冰儿匆匆走了。
  回到后山,蛇叟坐在石上等侯,看到两人,已经换上了庄稼人的衣衫,不觉点点头笑道:“这差不多了。”
  探手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说道:“你们戴上看看,是不是比你们原来的面具,要好的多了?”
  冰儿畏缩的道:“这是蛇皮做的?”
  蛇叟道:“这怕什么?经老夫洗刷干净,硝制过几次,打的比人皮面具还薄,戴在脸上,没无不舒适感觉,而且紧贴皮肤,所以脸上一样有表情,不像一般面具,死板板的毫无表情,一眼就可看的出来,你们快戴上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该走了。”
  谢少安接过面具,戴到脸上,用掌心轻轻烫平,果然轻松舒适,毫无感觉,不像先前那张面具,绷的紧紧的,脸上总是不大自然。
  冰儿看他戴上面具,变成了一张清俊而微见黝黑的脸孔,果然像是经常晒太阳的人,和他本来面目完全变了,但变的极为自然,不觉咭的笑道:“这面具果然做的精巧极了。”
  说着,也举手戴上了面具。面具没有男女之分,女子戴上了,因为脸型是女的,自然就成了女子。
  冰儿这张面具,比谢少安的稍稍白净,更适合女的使用,但比一般女子,还是稍嫌黑了些。
  这就是庄稼人家的女孩子,看去不过二十出头,比谢少安小了三四岁。
  蛇叟倏地站起身子,笑道:“你们从此时起,就是老夫的徒弟,一个叫蔡九郎,一个叫蔡玉香,是兄妹两人,你们记下了。”
  说完,举步朝山径上走去。
  谢少安、冰儿跟着他身后走去。
  这回,他们绕由前山而上,走役多远,就看到两个蓝衣汉子迎面上来,朝蛇叟抱拳一礼,问道:“老丈慢行,可有敝盟请柬?”
  蛇叟缓吞吞的走着,说道:“老夫是看几个朋友来的,哪有请帖?你拿这个上去,给老夫通报一声。”
  伸手之间,手上多了一条翠绿小蛇,朝那汉子递去。
  那汉子猛吃一惊,口中“啊”了一声,哧得后退不迭。
  蛇叟微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夫既然把它交给你,它怎会咬你?”
  另一个汉子忙道:“小的不会弄蛇,你老只要把名号见告,小的立时给你上去通报。”
  蛇叟慢吞吞的道:“不用了,老夫要它上去通报,也是一样。”
  说完,右手一抬,只见他手中翠绿小蛇,像箭一般凌空朝山上射去,一面回头道:“徒儿,咱们上去。”
  当先举步朝石板路上行去。
  那两个蓝衫汉子不知蛇叟来历,但也不敢拦阻,一齐退到路旁,让三人过去,先前问话的那个立即“嗤”的一声,放起一道蓝色火花,冲霄直上。
  火花才起,只见两道人影,疾如流星,飞泻而下,落到蛇叟前面一丈来远。
  谢少安看的暗暗赞道:“他们来的好快。”
  这泻落的两人,一身青衫,修眉朗目,面如冠玉,面貌长得一般无二,正是飞天神魔门下十二弟子中人。此时并肩站定,拱手道:“前辈大驾光临,在下兄弟迎迓来迟,只不知尊号如何称呼?”
  蛇叟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暗惊奇,一手捻须,缓吞吞说道:“老夫应约而来……”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长笑一声道:“果然是余兄来了,兄弟失迎,徒儿,这位就是你们余师叔,外号蛇叟的便是,你们快快陪余师叔上来。”
  话声铿锵,好像发自云端。
  谢少安知道这是飞天神魔的声音,他人明明还在山上后进,相去少说也在一里以上,但听来清越无比,好像就在对面说话一般,心中暗暗忖道:“这魔头一身功力,果然惊人的很。”
  蛇叟仰天尖笑道:“天君久违了,没想到兄弟会赶来吧?”
  他这话也是以“千里传音”,送了上去。
  只听另一个苍劲声音道:“余老二,快上来吧,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你呢!”
  谢少安知道这说话的是鹰叟李无畏。
  蛇叟惊喜的道:“是老大。”
  飞天神魔的两个门人听师父说出来就是蛇叟余元,此刻听双方以“传音”说话,两个人神色恭敬,垂手肃立。
  直等蛇叟话声一落,才一齐躬身道:“余师叔请。”
  蛇叟挥挥手道:“不用客气,你们只管在前再带路。”
  那两人恭声道:“是”,果然走在前面带路。
  蛇叟随便问道:“除了李老大,还有什么人已来了?”
  左首一人答道:“莫师叔、顾师叔都已到了。”
  蛇叟道:“他们倒来得早,不,今晚你们师傅在这里有什么事?”
  左首那人道:“回余师叔,家师谨请诸位师叔,以及许多武林知名人士,定今晚举行武林盟大会。”
  蛇叟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李老大在各处留下标记,要老夫今晚非赶来不可。”
  说话之时,已经登上石坪。
  但见一片灯光,照耀得如同自昼,庙门上高系一方红布,上书“武林盟大会”,五个金字,在八盏气死风灯之下,灿然生光!
  每一盏气死风灯下面,都有名蓝衣劲装大汉腰跨单刀,胸前斜挂一条红带,上面也有“武林盟”三个金宇,站在那里,好不神气!
  飞天神魔两个弟子引着蛇叟直入大门,左首一个脚下一停,朝右首那人道:“二师弟,你有事,就不必进去了。”
  右首汉子垂手应“是”,躬身道:“余师叔请恕晚辈告退了。”
  蛇叟含笑道:“老弟有事,只管请便。”
  右首汉子躬身一礼,便自退去。
  左首汉子接着又朝站在廊下的一个青衫汉子招了招手。
  那汉子立时趋了过来,垂手道:“大师兄有何指示?”
  原来他是飞天神魔的大弟子困敦。
  只听困敦说道:“我要陪同余师叔进去,这两人是余师叔的门下,领他们去西厅待茶。”
  那青衫汉子躬身道:“小弟遵命。”接着回身朝谢少安、冰儿拱拱手道:“二位请随兄弟来。”
  蛇叟点点头道:“徒儿,你们随这位师兄去好了。”
  谢少安、冰儿躬身领命,就随着青衫汉子走去。
  蛇叟余元也由困敦引路,往后院而去。
  谢少安随着青衫汉子从殿右侧一道月洞门进去,一面问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那青衫汉子道:“兄弟渊献,二位呢?”
  渊献,是十二弟子中的最后一名。
  谢少安道:“兄弟蔡九郎,她是舍妹玉香。”
  渊献回头看了冰儿一眼,问道:“你们跟随余师叔有几年了?”
  谢少安道:“快三年了!”
  穿行长廊,折入了西厅,原来这西厅一排五间,连成院落,和东首的“斋堂”,遥遥相对。
  渊献领着两人走入西厅回廊,就听到一阵粗犷的笑声,传了出来,好像大家正在大声说笑。
  渊献跨进厅门,就高举双手,拍了拍掌,说道:“诸位兄台,兄弟替诸位介绍,这二位是蛇叟余师叔的高足,蔡氏兄妹蔡九郎、蔡玉香,大家都是自己人,多多亲近。”
  厅上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放着茶水和几色细点茶食。
  围着长桌坐了十来个人,其中有八个人,谢少安和冰儿都不陌主,那是天狼叟的门下。
  渊献话声一落,就有人尖声叫道:“欢迎欢迎。”
  接着也有人鼓掌。
  谢少安、冰儿也赶忙抱拳为礼。
  渊献说完之后,又朝两人抱拳一礼道:“二位请随便坐,兄弟失陪了。”
  转身往外退了出去。
  只见坐在上首的一名褐衣汉子站起身子,点头招呼道:“二位请到这里坐。”
  这说话的汉于,差不多已有三十五六岁,瘦高个子,脸型瘦削,两只眼睛,却炯炯有光,身穿一件半截褐衣,左胸绣着一只苍鹰。
  这样装束的人,共有二个。
  谢少安心中不觉一动,忖道:“这两人莫非是鹰叟的门下?”一面连忙拱手道:“老哥请了,在下兄妹,还是头一次随家师行走江湖,还要请老哥多多指教。”
  褐衣汉子皮笑肉不笑的笑着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兄弟万达仁,他是我兄弟纪友成,都是鹰门弟子。”
  另一个叫纪友成的汉子,中等身材,扁脸、三角眼,面颊上有一块青痣,长着几根黑毛,一看就是满脸横肉的家伙,生相彪悍的很,这时也在含笑朝两人点头。
  谢少安听说他们果然是鹰叟门门,慌忙抱拳道:“原来是万大哥、纪大哥。”
  冰儿也跟着向两人行礼。
  万达仁又指指八名黑衣汉子,说道:“他们是四师叔门下,我也记不清他们的姓名,还是由他们自己说吧。”
  他语气之中,隐然有些瞧不起天狼叟门下这些人。
  只见昨天被冰儿震得手臂脱臼的汉子站了起来,依次指点着七个师弟,一一替谢少安二人引见大家又说了些久仰的话,才一起落坐。
  鹰叟门下的万达仁,在这些人中,他自视甚高,好像他高过众人甚多摸样,朝厅上瞥了一眼,大不剌剌的道:“千毒谷门下,方才还有人在这里,如今都出去了……”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当”“当”钟声,传了过来。
  万达仁首先从椅上站起,说道:“到时候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他这一站起,其余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万达仁颔首道:“蔡兄弟,咱们走。”
  当先举步朝门外走去,他师弟纪友成紧随他身后而行。
  谢少安还待让天狼叟门下先行。
  那昨天手臂脱臼的汉子连忙陪笑道:“蔡兄二位,是二师伯门下,理该先行,不可客气。”
  谢少安听他这么说法,只得拱拱手道:“既是如此此,弟兄妹有僭了。”
  说完,就随在纪友成身后走去。
  冰儿紧随大哥身后,天狼叟门下八个黑衣汉子,则依次随在冰儿身后往外行来。
  大殿上,张灯结彩,阶前高系一排气死风灯,把大天井都照得如同白昼。
  天井中,已经站了不少人,万达仁率领的一行人走出月洞门,就朝石阶下去,然后再转身朝上行来,两人一排,站在阶前。
  谢少安正好站在万达仁的后面,万达仁回过头来,低低说道:“站在右首的,就是千毒谷的门人。”
  谢少安回头看去,自己右首,一排两行,差不多有二十个,每人身上都穿黑色长衫、白裤、黑布麻鞋,兵刃都藏在长衫里面,显然全是短兵刃。
  左右两边,还有三四十名身穿劲装的汉子,只要看他们兵刃、服装,各不相同,就知不是一个门派的人,那自然是各地投奔来的人了。
  大殿上正中间一座神龛中,供奉的是关夫子,赤脸长髯,凛然正气,敢情这里就是关帝庙。
  神案上早已收拾干净,只放了一付审台和一个香炉,神案两旁,各有八把红披交椅,在红披交椅左右,各有两排长凳,也覆着红披。
  阶前肃立的人,少说也有百来名之多,但大殿上,还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这样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听又是一阵“当”“当”钟声,传了进来。
  接着但见金鼠慕容策胸前挂着一条“迎宾堂总管”的红绸,领着二十几个来宾,从大门走入。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老少不一,装束各异,但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个个眼神充足。虽在缓步行来,依然可以看出他们步覆沉稳,身手不凡,不用说,这些人都是三山五岳的人物。
  金鼠幕容策引着他们走上台阶,进入大殿,就连连抬手道:“大会即将开始,诸位请坐。”
  二十几个“来宾”,略作谦让,便在左右两旁的红披长凳上坐下来了。
  大殿上平添了这二十几位“来宾”,就显得热闹多了!
  天井中站了上百的人,因为是门人弟子,不敢大声说话,但他们是“来宾”,身份不同自然不受拘束,大家坐在长凳上,就高谈阔论起来。
  谢少安站立了半天,看看已经快到于时,依然不见动静,心头不禁渐渐的有些不耐。
  就在此时,只听又是九声清越的钟声,传了进来。
  钟声方起,大殿内外,登时肃静下来,殿上坐着的人,和阶前站着的人,也都端正了一下身子,气氛立时变得相当肃穆。
  随着钟声,从神龛左右两边,缓步走出六个身穿天青长衫,剑眉朗目,面如美玉的汉子。
  这六人不但相貌清雅,而且生得一般无二,他们正是飞天神魔门下“十二化身”中人。
  他们一个个面含微笑,分左右在神龛前面站定,过没多久,只见飞天神魔闻于天、天狐秦映红为首,陪同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大娘、鹰叟李无畏、蛇叟余元、虾蟆叟莫邪、天狼叟顾景星等人,缓步从殿后走出。
  坐在殿上两排长凳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飞天神魔抬手请大家落坐,目光左右一掠,忽然朝站在边上的大弟子困敦问道:“敦奘,阉茂呢?怎么不来?”
  困敦连忙躬身道:“七师弟和十一师弟,是奉师尊之命,下山有事去了。”
  飞天神魔脸色微微一变,道:“为师并未派他们下山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困敦道:“大概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飞天神魔突然心中一动,回首朝天狐秦映虹问道:“方才阉茂向你取了金蚕蛊解药,可曾送还与你?”
  秦映红道:“没有呀,我还告诉阉茂,身边带的不多,叫他别糟蹋了。”
  飞天神魔没有多说,接着向困敦问道:“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舫两人呢?”
  困敦道:“七师弟说,是师父吩咐的,把他们点了穴道,放在屋里就好,弟子觉得不妥,还要他派了两个人,在最内看守。”
  飞天神魔脸色铁青,怒哼一声,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七师弟、十一师弟只怕着了人家的道,还不快去瞧瞧。”
  困敦答应一声,急匆匆退了出去。
  谢少安听了他们前面一段问答,心里立时明白,千面鬼客茅组庵精擅易容之术,方才自己而人在东角门站岗之时,看到的阉茂,只怕是茅组阉乔装的了。
  他因贺锦舫被秦映红下了蛊,才诿称贺锦舫蛊毒发作,在秦映红忙着接待宾客之时,前来求取解药,
  说不定他们已在敦奘、阉茂身上,做了手脚,把他们两人扮成了茅组庵、贺锦舫,而茅组阉和贺锦肪却改扮了敦奘、阉茂,已经悄悄下山去。
  飞天神魔在困敦走后,便缓步走到中间站定,脸含微笑,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老哥,应邀贲临,兄弟至感欣慰,大概在一月以前,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无肠公子赵复初,以为父祝寿的名义,柬邀各大门派,和各地武林同道,齐集赣州。
  这赵复初,原是西崆峒七煞剑神庄梦道的门下,庄梦道妄图称霸江湖,才支使赵复初出面,以祝寿之名,邀约黑白两道知名人士赴宴,但他们却在酒中暗下‘迷失香’,使所有参加寿筵的人,神志悉被迷失,受其控制,当场成立了一个‘武林盟’,并推庄梦道为盟主……”
  在场之人,都静心倾听,一时间,大殿内外,静得听不见一丝声。
  飞天神魔又道:“庄梦道以迷药取得武林盟主的尊号,自然是他处心积虑,梦想统治武林的第一步,但主要目的,还是想利用各门各派的人力,作为九连觅宝的资本……”
  在座群雄,没一个不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对九连藏宝之事,自然大家都有个耳闻,只是谁也不详细个中内情。
  此时听飞天神魔忽然提到九连藏宝之事,不觉精神陡然一振,更加屏息凝神,听个仔细。
  飞天神魔续道:“当时庄梦道知道兄弟已经掌握了有力线索,正在逐步进行之中,他自知无法和兄弟抗衡,才想以各大门派的力量来和兄弟相争。只要消灭兄弟,九连藏宝,他就可以独吞,因为所有被他利用的人士,都是神志迷失,受他控制的人,除了为他卖命,别无所求。”
  口气微顿,续道:“兄弟约诸位前来,第一是庄梦道既以迷药控制,取得武林盟盟主之尊,挟天子以令诸侯,号令天下,若待他羽毛一丰,黑白两道的武林同道,不但需仰承他的鼻息,只怕连性命都得全交给他了。因此,咱们必须在他羽毛未丰之前,联合同道,另外成立一个武林盟,作为抵制,进而促使各大门派,勿受庄梦道的欺骗,成为团结黑白两道真正的武林同盟……”
  他说到这里,两旁来宾,纷纷鼓起掌来,站在阶前的人,看到“来宾”鼓掌,也跟着热烈鼓掌。
  飞天神魔等大家掌声稍歇,接道:“第二,是有关九连藏宝之事,据兄弟所知,此一藏宝,不仅富可敌国,其中还有不少已失传的武功,和丹书道经,但正确地点,到目前仍难确定,九连山广袤效百里,自非一人之力,所能寻觅。咱们成立一个武林盟,就能集合大家的力量,去寻觅宝藏,而且兄弟特别声明,一旦寻得宝藏,兄弟只要其中一件东西,其余的财宝,悉归大家公平分摊……”
  说到宝藏,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就在此时,只见困敦领着敦掸、阉茂两人走入大殿,站在边上。
  谢少安眼看两人神色委顿的模样,一望而知中了人家暗算,极可能是被千面鬼客制住,改扮成千面鬼客和洞里赤练,才由困敦把他们救醒过来。
  飞天神魔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脸含微笑,说道:“现在,就请大家公举武林盟盟主。”
  他话声方落,只见鹰叟李无畏站了起来,说道:“盟主一职,自非闻天君莫属,试问当今武林,还有何人能当此重任?”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跟着大声叫道:“大家公举闻天君。”
  “闻天君。”
  有人鼓起掌来,接着殿上、殿下纷纷鼓掌。
  飞天神魔连连扬手,等众人掌歇后,才含笑道:“兄弟何德何能,蒙大家如此抬举,现在再请公推二位副盟主。”
  有人高叫:“毒君。”
  也有人叫道:“鹰叟。”
  于是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飞天神魔含笑道:“好,两位副盟主,也推定了,由毒君闻人休、鹰叟李无畏当选,现在就请两人站起来。”
  毒君、鹰叟相继站起,大家又报以热烈掌声。
  飞天神魔续道:“本盟在副盟主之下,设置五大护法,分别请秦映红、闻人大娘、蛇叟余元、虾蟆叟莫邪、天狼叟顾景星担任。三堂,青龙堂堂主派万里飞虹申长庆、白虎堂堂主派铁骨师、朱雀堂堂主派金鼠幕容策等三人担任。”
  大家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天狐秦映红等五大护法和万里飞虹申长庆等三位堂主,俱在掌声中站起身子,一齐走到中间,分左右站定。
  这时飞天神魔的大弟子困敦、二弟子赤奋若早已一左一右,在香案上燃起一对红烛,点燃了香。
  由困敦高声叫道:“请与会盟员,一齐起立。”
  殿上两排长凳上坐着的人,纷纷站定,然后从困敦手中,接过香,朝上一拱,再由赤奋若接过,插到香炉之中。
  上过香,飞天神魔率领二位副盟主、五大护法、三堂堂主行跪拜之礼。
  大门外同时燃放起一串鞭炮,“武林盟”大典就算完成。
  接着就讨论九连觅宝之事,并决定把“武林盟”总坛移设青州,天亮之后,分批上路。
  蛇叟余元摸摸胡子,看了飞天神魔一眼,为难的道:“闻天君,兄弟想请教一件事。”
  飞天神魔含笑道:“余兄有什么事?”
  蛇叟道:“兄弟想请问盟主,不知这护法职务,可有俸银?”
  飞天神魔笑道:“本盟任职之人,自然都可支取俸银,不知余兄有何用途,需要多少银子?”
  蛇叟道:“兄弟是因小徒只是山间穷困人家,家境不裕,兄弟又多年不入江湖,境况窘迫,手头拮据,心余力继,因此想请盟主先贷银百两,送与小徒家中……”
  飞天神魔听的呵呵大笑道:“我道余兄要多少银子,区区百两,那就微不足道了,余兄只管向小徒困敦去取。”
  说到这里,转面朝困敦吩咐道:“困敦,你可专司银两出入事宜,凡本盟堂主以上,每月可支五百两,堂主以下,可支两百两,所有值勤人员,可支一百两,毋须再向为师禀报了。”
  困敦躬身领命,接着就捧了二百两银子,送到蛇叟眼前。
  蛇叟接过银子,赶紧揣入怀中,一面朝飞天神魔拱拱手道:“兄弟还要向盟主告个假,明天日出之前,即可赶来。”
  飞天神魔微笑道:“余兄只管请便。”蛇叟别过盟主。三脚两步,走下大殿,朝谢少安、冰儿两人,招招手道:“徒儿,咱们快走,为师在日出之前,还得赶回来,时间不多,要快走才好。”
  谢少安、冰儿,知他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主要是为了把自己两人,带离此地,当下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蛇叟身后就走。
  三人一路疾行,奔走了两里来路,看看已经转过几个山头,离月子冈渐远,蛇叟脚下一停,含笑道:“二位现在可以走了,遇上令师,就替老朽致意。”
  冰儿道:“多谢老丈了。”
  谢少安道:“老丈真的还要回去么?”
  蛇叟看了他一眼,才道:“不错,他们都是老朽多年故交,武林盟新成立,这个场,老朽自然得捧的了。”
  谢少安道:“老丈说的也是,只是闻于天成立武林盟,动机全在九连藏宝之上,据在下所知,目前正有一批武林前辈,包括华老前辈在内,正倾全力维护九连藏宝,不使落入黑道旁门之手,老丈二十年幽谷潜修,想必定能明辨是非,不用在下多说了。”  
  蛇叟听的不由一怔,说道:“原来除了庄梦道,还有不少正派中人,也赶来参与其事,哦!老弟,你不是八臂金童门下?”
  谢少安道:“在下天山门下。”
  蛇叟又是一怔,问道:“令师也要参与?”
  谢少安道:“正是。”
  蛇叟点点头道:“真要有八臂金童和葛大先生等人参与,闻天君也难以抗衡,多谢老弟坦诚见告,老朽会有以自处的。”
  说完,朝两人拱拱手,转身飞奔而去。
  谢少安道:“妹子,我们也可以走了。”
  冰儿道:“我们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了?”
  谢少安道:“不用了,我们前去九连,走的都是山路,穿了这一身庄稼人家的服装,不致引人注意。”
  冰儿道:“但我们戴着面具,义父他们如何认得出来?”
  谢少安笑道:“这也不忙,等到了地头,再取下来就是了。”
  当下就一路朝南奔去,中午时分,赶到东山,已是九连山的范围。
  这九连山,周围五六百里,东连龙川、河源,南连博罗、增城、龙门、从化,西连翁源、英德,北连龙甫、环通九县,故有九连之名。
  峻岭层岩,千迹万径,山中森林蔽日,有许多人踪罕至的地方。
  谢少安、冰儿两人,在东山打了个尖,就继续朝山中而来,他们曾听铁舟老人和八臂金童都异口同声的说过:到得山中,自会有人接应。
  哪知走了一阵,入山渐深,情形就愈来愈不对头。
  放眼望去,但见山岭起伏,层峦接天,这等千峰万壑,亘古无人的山区,事先没有约定会面地点,就算派出一万个人来找,也休想找得到影子。
  谢少安暗暗皱了下眉,还未开口。
  冰儿偏头问道:“大哥,师父和义父都说到了山中,自会有人接应,怎么还没人来呢?这么大的山区,教我们往哪里走好?”
  谢少安道:“我看还是在这里等一会的好……”话声末落,忽然伸手一指,说道:“妹子快瞧,那不是有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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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三章 骨肉团圆
  冰儿顺着他手指看去,果见对崖山林间,正有一点红影,起落如飞,时隐时现,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因相距尚远,看去只是一点红影,分不清衣衫面貌!
  冰儿道:“大哥,这人好像一个女子。”
  谢少安道:“目前连人影都看不清楚,你怎知是女的?”
  冰儿道:“这人至少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衫,男人几时会穿红色的衣衫?”
  谢少安道:“妹子难道没有听说过红男绿女?”
  冰儿嗯了一声道:“大哥强词夺理,我不来啦!”
  谢少安笑道:“你不来啦,人家已经快到了。”
  他说的没错,那条红影奔行神速,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转过山脚,相距不过数十丈距离了!
  冰儿目光一凝,忽然欢呼道:“是猴师兄!”
  原来那红影正是猴老三,它如今已经越来越近,只见它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半截长衫,除了露在外面的一张毛脸、一双手脚,远望过去,当真像一个人。
  冰儿这声“猴师兄”听的那长臂猿猴老三大为高兴,连连掀着鼻子,嘻开大嘴,发出“呵”“呵”之声,一面不住的朝两人比着手势。
  冰儿问道:“猴师兄,你是来给我带路的么?”
  猴老三连连点头,口中又“呵”“呵”的响两声。
  冰儿看它点头,果然是奉命来给自己带路的,心头不禁大喜,接着问道:“师父和我义父,都在那里?”
  猴老三又是一阵“咿”“咿“呀”“呀”的,毛手连比带说。
  冰儿看它手势,只是指着它来路比划,不觉问道:“猴师兄,你要我们立即随你去么?”
  猴老三掀着鼻子,不住的点头,好像在说:“你真聪明。”
  冰儿喜道:“大哥,师父和义父都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快走吧!”一面又朝猴老三道:“猴师兄,你先请呀!”
  猴老三回头望望两人,口中又咿咿呀呀的说着,才转身朝山径上走去。
  这回冰儿看清楚了,猴老三虽然不会说话,但从它张嘴时的口势上看去,这阵咿咿呀呀,竟是说的:“那你们快跟我来。”
  敢情它随师父年久,除了不会发音,说话的口势,已是和人一模一样,心中想着,不禁大为欣喜,急急说道:“大哥,猴师兄会说话呢!”
  谢少安笑道:“它当然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懂罢了。”
  冰儿道:“不,我发现它说的就是我们的话,只是不会发音,口势完全不错,以后我们只要看它口势,就可知道它说的什么了。”
  两人口中说着,脚下早已随着猴老三身后奔去。
  猴老三是八臂金童华春风养了多年的猴子,它和旁的猴子不同之处,是它已通人性,而且还会武功,奔行之势,极为快速。
  谢少安、冰儿为了不致落后,脚下只好加紧。
  猴老三回头看看两人,依然跟在身后,不觉起了好胜之心,两只毛脚,快如飞风,只是弓着身子朝前疾奔。
  谢少安、冰儿跟着它身后,自然也只好提气疾奔。
  这一来,猴老三和两人无形中较上了脚力,一前二后三道人影贴地低飞,快的如同流星追月,劲矢离弦,在山径上飞掠过去。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奔了二三十里路程,但见沿途都是断壁危崖,两旁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树上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凄厉可怖,越发显得这一阵急奔,已经深入到人迹罕至之境。
  猴老三还是起落如飞,连踪带奔,连头也不回。
  猴子一出生就在山林上奔跃,但它身后的谢少安和冰儿,可不是它的同类,是人,人在山上奔跃,本来就不如猴于。何况猴老三是八臂金童的徒弟,一身轻功。连七煞剑神庄梦道、银发魔女柳飞燕都追不上它。
  此时经过一阵提气急奔,冰儿究是女孩儿家,体力较差,时间一长,就心跳气喘,一张晶莹的玉脸上,汗珠儿像珠串般滚了下来,一面大声叫道:“猴师兄,你慢一点咯!”
  猴老三跑的正在兴头上,哪里还听得到后面的喊声?
  谢少安眼看冰儿娇喘吁吁,一张粉脸,已经跑的通红,一手挽着她道:“妹子,还是我挽着你走吧!”
  冰儿一个娇躯,偎着谢少安,一手理理鬓发,娇柔的道:“我还不累。”
  这两句话的工夫,猴老三已经奔掠如飞,只剩下一点红影。
  冰儿气道:“叫它慢点走,它偏不肯听,真气死人。”
  谢少安笑道:“它虽通人性,但总究是猴子。”
  冰儿吐吐舌头道:“你没听师父说,但当着它,不可说出猴子的话来,否则猴师兄会不高兴的!”她看着猴老三愈去愈远,急忙说道:“大哥,我们快追上去才好,不要走丢了,我们就找不到了。”
  谢少安道:“猴老三分明还练过轻功,不然决不会有如此快法。”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追了下去,哪知猴老三愈跑愈快,先前还能老远看到它一点红影。
  后来渐渐的若隐若现,再跑了一阵,天色已现昏黄,猴老三的一点红影,也在山林间消失,再也看不到它的影子。
  两人不敢耽搁,只是朝着猴老三消失的方向,一路疾行,这样又走了十几里路,天色渐渐昏黑。山林间蒙上了一层朦胧夜色,自然更无法找到猴老三了。
  冰儿急得直跳脚,口中恨恨的道:“真气人,师父打发它来给我们带路的,它不好好的带,跑的这样快,把我们丢在后面都不知道。”
  谢少安道:“也许它看不到我们,合回头寻来,我们且在这里等一会再说。”
  冰儿道:“它如果不来,那怎么办?”
  谢少安道:“咱们只好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上一晚。”
  冰儿道:“吃什么呢?”
  谢少安道:“这个简单,咱们随便到树上去捉几只野鸽子,生烤了来吃,又香又脆……”
  “啊,大哥,那我们快去捉野鸽子了。”
  谢少安笑了笑道:“那也不忙,咱们先生下来歇息,也许猴老三会回头来找,也说不定。”
  话声甫落,冰儿口中忽然咦了一声,急急叫道:“大哥,快瞧,那点是不是灯光?”
  谢少安随着她手指看去,果见对面一处山坳间,树林掩映,正有一点火光,隐隐约约的,摇曳不定,看去约在一二里之外。荒僻的深山,忽然看乡村火光,已经令人骤然一喜,尤其那灯光正当猴老三奔去的方向。
  谢少安也觉心头一松,点头道:“不错,是灯光,我们快走。”
  冰儿道:“会不会是坏人?”
  谢少安道:“那里正是猴老三奔去的方向,不会是什么坏人,其实,就算坏人,咱们也未必怕他。”
  冰儿娇婉一笑道:“大哥,真要遇上坏人,你要让我出手。”
  两人随着那点灯光,一路寻去,这样足足走了三里路光景,但觉到处都是森森古木,哪里找得至“灯光所在?”
  夜风萧萧,两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寒意。
  冰儿更是紧拉着大哥的手,连掌心都渗出汗来,低低问道:“大哥,方才看到的灯光,会不会是鬼火?”
  谢少安笑了笑道:“天刚黑还没多久,哪来的鬼火,咱们看到的,明明是灯光,只怕是给山岭遮住了,咱们再进去看看。”
  随着话声,当先穿林而行,走了十几丈远近,才发现这里竟是一条狭窄的山缝斜谷。两边都长着一人来高的青草,不到近前,决难发现。
  谢少安心中不由一动,忙道:“冰妹,这里有一条狭谷,咱们进去瞧瞧。”
  两人随着裂缝般的狭谷,朝上行去,不多一回工夫,便已登上一处平台般的小山顶上。
  到了此处,地势豁然开朗,古松数棵,巨石数方,静悄悄的,除了风声细细,听不到一点声音。
  小山北首是一处断崖,地势略呈长方,草坪中间,像是经常经人贱踏,有着一条斜斜的小径,直向东首而去。
  松下一方大石上,蹲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黑夜之中,只见它两颗发光的眼睛!那黑影看到两人,忽然一跃而下,迎着走来,口中还发出“呵”“呵”之声,挥手欢呼。
  那不是和两人比赛脚程的猴老三,还是什么?只见它毛手之中,拿着一枚煮熟了的玉蜀黍,边走边啃。还掀起嘴唇,笑的好不得意,意思好像是说:“你们到这时才来?”
  冰儿看到它就生气,噘起小嘴,说道:“猴师兄,你笑什么,我叫你等一等,你都不理我,要不是我看到灯光,怎么也找不到这地方来。”
  猴老三只是毗牙发笑,毛手朝小径上连连比划,意思是要两人快去。
  冰儿悄声问道:“猴师兄,你去不去?”
  猴老三扬扬手中的玉蜀黍,低头就啃,那意思正是它已经去过了,手中的玉蜀黍,就是里面拿出来的。
  冰儿道:“大哥,我们走。”
  这里虽有一条小径,依然没见到灯光,但猴老三既在此地,自然不会错了!
  两人循着小径走去,平台尽头,地势忽然缩小,变成了左临危崖,右是陡壁的蹬道。
  这蹬道狭窄的只容得一人可行,约莫有十几丈远近,尽头处,已经转过山腰,这里是一处山墩,一片竹林间,隐隐透出灯光!
  冰儿喜道:“大哥,在这里了。”
  两人走上山坳,但见一栋房舍,矗立在竹林之中,四面竹影翳翳,把那栋房舍,衬托的十分阴森。
  屋中只透出一点淡淡的灯光,四下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只有溪流潺缓,夜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
  谢少安心中暗道:“好个隐僻所在,不知这屋主人是谁?”
  心中想着,已当先朝竹林中走去。到得门前,只见两扇板扉,紧紧闭着,这就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屋中传出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问道:“是谁?”那是老妇人的声音,既不是八臂金童也不是铁舟老人。谢少安微感意外,只得答道:“在下谢少安……”
  他话还未说完,扳扉呀始开启,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穿着布衣衫的老妪当门页立,朝两人含笑点头,说道:“你们来了,快些进来。”
  说完,侧身让路。
  这老妪左颊有着一道极深的刀疤,快要连到眼角,因此左眼角就往下垂,再加上一张鸠脸,形状极为凶狞。她脸虽然笑的亲切,但在别人看来,却说不出的丑怪可怖。
  寒夜荒山,孤零零的古屋,一灯如豆,骤然见着这么一个老妪,任何人心头都会泛起一阵寒意。尤其她一见面就催着两人进去,更显得行动有些诡秘。
  谢少安拱拱手道:“请问老婆婆……”
  蓝衣丑怪老妪没待他说完,催着道:“相公有话到屋里再说,快些进来。”
  谢少安回头道:“妹子,咱们进去。”
  举步走入屋中。
  冰儿跟着跨进门槛,那丑怪老妪立即掩起板门,加上横闩,才转过身来,目光打量着两人,问道:“相公叫谢少安,这位大概就是冰儿姑娘了?”
  她居然一口道出两人姓名。
  谢少安只觉这丑怪老妪双目神光逼人,心中暗道:“此人眼神如电,分明是个身怀上乘内功的高手,但看她衣着举动,
  像是个仆人,不知此地主人是谁?当真使人有些莫测高深!”
  冰儿奇道:“原来老婆婆早就知道是我们了。”
  丑怪老妪笑了笑道:“自然知道,边几天,主人听说你们要来,天天都在盼望着你们,唉!你们再不来,老婆子也要去找你们了。”
  她主人天天都在盼望着自己两人,谢少安心中听得暗暗奇怪,要待开口,问问她主人是谁?
  丑怪老妪已经抢着说道:“你们大概还投吃饭吧?老婆子这就去做,你们快先坐下来歇息。”
  她不待两人多说,点起一盏油灯,匆匆朝右首一道门户走去。
  谢少安举目打量,这是一栋平常的木屋,堂中陈设简单,上首放一张方桌,左右各有一把椅子,边上还有一张板凳,就别无他物,但却打扫的十分干净。
  两人奔行了一个下午的山路,确也有些困乏,就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过没多久,只见丑怪老妪端出四盘菜,一桶自饭,一面含笑道:“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谢相公、冰儿姑娘,你们将就着吃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两人放好碗筷,装了两碗饭。
  谢少安忙道:“多谢老婆婆,我们自己来吧。”
  丑怪老妪道:“你们快坐下来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呢。”
  两人也不客气,走到桌边坐下,只见桌上放着一盘槽鱼、一盘笋炒腌肉、一盘红烧野鸽、一盘卤獐腿和一碗金针蛋花汤。
  看了两盘菜肴,已是色香俱佳。
  冰儿偏头笑道:“老婆婆,你做的一手好菜。”
  丑怪老妪笑道:“姑娘夸奖,只要姑娘喜欢,老婆子天天都做绐你吃。”
  谢少安只觉这位丑怪老抠,面貌虽丑,但人却十分和善,尤其对冰儿显得特别亲切。
  两人本已腹中饥饿,这一顿饭,自然吃的十分舒服。
  饭后,丑怪老抠又替两人沏来了一壶香茗,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婆子早就替你们收拾好房间,要休息……”
  谢少安脸上一红,忙道:“老婆婆,我们是兄妹。”
  丑怪老妪神秘一笑道:“老婆子早就知道了,谢相公住在左首厢房里,冰儿姑娘的房间是在后进。”
  谢少安想起方才曾听丑怪老抠说过,她主人听说自己两人要来,天天都在盼望着,但这许多时间始终没见她主人露面。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在下兄妹已经打扰了半天,怎么不见贵主人呢?”  
  丑怪老妪轻轻叹息一声道:“主人思女成疾,身体又虚弱,这时已经睡着了。”
  冰儿道:“老婆婆,你认识我干爹么?”
  丑怪老妪笑道:“杜爷老婆子如何不识?他当年一柄铁桨,纵横大江南北,名气可大着呢!”
  冰儿问道:“干爹不在这里么?”
  丑怪老妪道:“前几天来过,不然咱们怎么知道谢相公和姑娘要来?”
  冰儿又道:“那么我师父呢?”
  丑怪老妪道:“老神仙今天下午来的,他真是活神仙,二十几年前老婆子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模样,过了二十几年,还是老样子,姑娘能够拜老神仙做师父,真是福绿不浅,老神仙还在主人面前一直夸赞你呢!”
  正说之间,只听一个低沉的妇人声音说道:“石姥,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冰儿他们来了?”
  丑怪老妪低声道:“主人醒来了。”一面大声说道:“回主人,是冰儿姑娘和谢相公来了。”
  那妇人声音惊喜的啊了一声,催道:“石姥,快要他们进来,你快领他们来吧!”
  丑怪老妪答应一声,一面回头说道:“主人身体虚弱,这几个月一直躺在榻上,不能出来,你们请随老婆子进去。”
  谢少安道:“后进内室,在下同去,只怕不便吧?”
  丑怪老妪笑道:“主人想念冰儿姑娘,也想见谢相公,日后就是自己人了,没有什么不便的。”
  说着,领了两人朝后进走去。
  谢少安问道:“贵主人病的很厉害么?”
  丑怪老妪黯然道:“主人是老毛病,时愈时发,最近两个月,一直缠绵病榻,没下过床。”
  谢少安道:“不知可曾看过大夫?”
  丑怪老妪道:“咱们住在这种人迹不到的地方,哪里请得到大夫,上个月少林寺一位老师父来看主人,也懂得一点医道,曾说主人气血两亏,又虚不受补,纵有良药,也难以奏效,只有好好静养,不可思虑过多……”
  堂屋后面,是一条长廊,中间一片花圃,种着不少花卉,清香袭人,后进又是一排三槛木屋,右首木窗中,隐隐有灯光透出。
  丑怪老妪领着两人跨进中间一间佛堂,桌上供着一尊尺许高的白玉观音佛像,一盏半明不暗的佛前灯。两旁壁间,还挂了几幅字画,右首一道门房垂着布帘。
  丑怪老妪一手掀起布帘,轻声说道:“谢相公,你们请进。”
  谢少安、冰儿相继跨进屋中,举目略一打量,这是一间卧室,靠壁了张木床,南首窗下还有一张梳妆桌,桌上放着几把方凳。
  榻上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妇人,此时正在支撑坐了起来。
  丑怪老妪慌忙奔了过去,挽扶着她坐起,然后迅快的取过一个枕头,替她垫在背后,说道:“你快靠着,别累坏了,躺着说话,也是一样。”
  那中年妇人喘了口气,笑道:“我这两天已经好多了。”她一双失去神彩的双目,一直望在冰儿身上,说道:“那怎么成?人家谢相公还是第一次见面。”
  谢少安只觉这中年妇人虽然满脸病容,神情憔悴,但从她面目轮廓上,仍可看出昔年绰约风姿,心中暗道:“看她面貌,竟和冰儿有几分相似之处!”一面慌忙走上两步,拱拱手道:“在下谢少安见过大娘。”
  冰儿也跟着大哥,朝中年妇人裣衽为礼,但不知怎的,她看到这满脸病容的中年妇人,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鼻孔一酸,眼眶湿润,几乎要掉下泪来!
  中年妇人含笑道:“谢相公不可客气,嗯,姑娘就叫冰儿?”
  冰儿点点头道:“大娘是听我干爹说的了?”
  中年妇人一双眼睛只是打在冰儿脸上直瞧,过了半晌,才招招手道:“你坐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谢少安觉得中年妇人举止有异,心中暗暗奇怪。
  冰儿依言走近榻前,笑道:“大娘以前见过我么?”
  中年妇人目中隐含泪光,微微点头道:“还是你很小的时候见过,唉!一晃眼就十七八个年头了。”
  冰儿只觉她目光之中,满含着慈爱,她从小由义父铁舟老人扶养长大,真想扑入她怀里去。闻言咭的笑道:“大娘是不是觉得我和小时候不像了?我脸上带着蛇皮面具呢!”
  说着伸手从脸颊上揭下了面具。
  丑怪老妪低笑道:“这就怪不得了,老婆子听杜爷说,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老婆子心里就有些嘀咕。”一面回头朝谢少安道:“这么说来,谢相公也戴了面具了?”
  谢少安慌忙伸手揭下面具,歉然道:“在下一时忘了取下面具,真是失礼之至。”
  两人这一取下面具,男的玉面朱唇,丰神秀逸,女的风姿绰约,如花解语!
  屋中灯光虽然黯淡,但中年妇人和丑怪老妪却同时只觉眼前一亮!
  丑怪老妪看的忍不住呷呷尖笑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中年妇人伸出一只又瘦又干的手,拉着冰儿的手,问道:“姑娘右肩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冰儿惊奇的道:“大娘如何知道的?”
  中年妇人突然涌出两行泪水,把冰儿揽入怀里,颤声道:
  “孩子,你就是娘亲生的孩子。”
  冰儿惊诧已极,睁大双目,问道:“你是我的娘么?”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道:“是的,你就是娘亲生的宝贝女儿,可怜生下来,未满周岁,就离开了娘,如今算来,已经整整十七个年头了。”
  丑怪老妪接口道:“没错,那天晚上,还是老婆子抱着姑娘送到杜爷那里去的。”
  谢少安暗道:“听她的口气,好像其中另有隐秘!”
  冰儿道:“老婆婆干么要把我送给干爹去?”
  中年妇人拭着泪水,说道:“这话说出话长……”
  丑怪老妪忙道:“主人病体未复,不宜多言,还是由老婆子来说吧!”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也好,嗯,石姥,你也坐下来再说话。”
  丑怪老妪拖过一张长凳,坐了下来,才转脸朝冰儿说道:“九连山中台峰,位居万山之中,南麓有—座千年古寺少林禅院,主持明通大师,还是河南少林寺方丈的师叔。这位老禅师说起来还是前明帝胃,心存规复,中年时候,奔波各地,连络中原各大门派,在九连山创立天地会,揭桑反清复明。怎奈明室气数已尽,天地会一再失利,几乎全军尽覆,老禅师眼看大势已去,就把历年从各地集募来的义军军饷,金银财宝,藏在一处山腹石室之中……”
  谢少安心中一动,暗道:“她说的敢情就是九连藏宝了。”
  只听丑怪老妪续道:“老禅师直到晚年,匡复之心,仍然未死,他收了一个徒弟,姓冷名子兴,不但武功尽得老禅师薪传,也继承了禅师的遗志,以少林南派联合白鹤门、丐帮、创立三合会,一时倒也声势极盛。
  怎奈三合会杂凑成军,自然免不了良莠不齐,当时只要有志一同,不分黑道白道中人,均在被拉拢之例。等到获悉三合会的前身,就是天地会,天地会有一笔庞大的财宝,藏在山腹之中,这批黑道魔头,就动了觊觎之心……”
  冰儿看她只是说着天地会、三合会,这和自己身世,又有什么相干?心中想着,正待发问!
  谢少安已经开口问道:“不知这觊觎藏宝的是些什么人?”
  丑怪老妪道:“这些贼人,当时不动声色,直到半月之后,这些贼人中以魔教长老柳天赐为首,还有江北四恶,河东七怪……”
  冰儿心中一动,问道:“老婆婆,你知道魔教里有一个叫银发魔女,柳飞燕的么?”
  丑怪老妪道:“柳天赐就是银花魔女的叔叔。”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这些贼人,当时不动声色直到半月之后,冷头领率了八个心腹,准备前往取宝,刚到半途,冷头领已发现有人跟踪,这才将计就计,折入一处险峻的山谷,故意装作寻宝藏的模样。贼人果然中了冷头领的计,以为那山谷之中,就是藏宝所在,纷纷现出身来,协迫冷头领交出藏宝图,冷头领把他们引来,就是要假这座山谷,尽残叛会之人,但没想到对方人数竟有三四十名之多,而且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冷头领力劈河东七怪,这一场拼斗下来,带去的八名弟兄,先后殉难,只剩下他一人一剑,被二十几名贼党围攻,身负一十三处剑伤。正在浴血苦战,情势危急之际,总算救星天降,老神仙突然现身,一下抓住了柳天赐,往山石上砸去,姓柳的老贼空有一身本领,居然毫无挣扎余地,一颗头撞在山石上,砸得粉碎……”
  冰儿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就是我师父?”
  丑怪老妪笑了笑道:“除了老神仙,谁有这般大的本领?”
  中年妇人靠在榻上,不住的拭着泪水。
  丑怪老妪忽然陪笑道:“事情已经过了一十八年,说的都是老话了,你还伤心则甚?”
  她虽在陪着笑容,但双目之中,也忍不住包满了泪水。
  冰儿问道:“老婆婆,后来呢?”
  丑怪老妪道:“柳天赐一死,其余的贼党,自然吓得一哄而散,纷纷逃命,老神仙把冷头领救回家来,终因伤势沉重,回天无术……”
  中年妇人听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冰儿也自觉鼻子一阵酸楚,盈满泪水,问道:“老婆婆说的冷头领,就是我爹么?”
  中年妇人垂泪道:“不错,他就是你爹。”
  冰儿又同道:“后来呢?”
  丑怪老妪续道:“冷头领临终时,曾说三合会经此一来,必然又烟消云散,事不可为,老禅师这笔藏宝,如果不能用于义军,也必须用来赈灾济贫。但除了他本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藏宝地点,后要人取藏宝,必须有两件东西不可,一是‘地符’,存放在白鹤门,二是‘金凤钩’,存放在少林古寺,他说到这里,就磕然长逝。”
  冰儿流泪道:“那我怎么送给干爹去的呢?”
  丑怪老妪道:“那是老神仙的意思,当日除了姓柳的老贼当场殒命,还有二十几个余党,慑于老神仙的神功,纷纷逃走,但这些人,个个都是黑道中的凶神恶煞,对九连藏宝,未必死心,老神仙一走,他们势必前来寻仇。
  尤其魔教中人,最为难缠,老神仙把姓柳的老贼当场摔死,一面固然是他平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另一方面也是想转移魔教的目标,但魔教中人,如果对付不了老神仙,也可能把仇恨记到冷头领身上,冷头领一死,他们可能会找冷家的人算账。”
  冰儿愤然道:“魔教中人,难道不讲理么?”
  丑怪老妪道:“魔教中人,睚眦必报,他们如果讲理,也不成其为魔教了。”接着说道:“姑娘别打岔,让老婆子说下去,老神仙当时就从袖中取出一封柬贴,再三叮嘱主人,务必把姑娘送交杜爷,要他找个僻隐的地方,依老神仙指示行事。并要主人尽快料理冷头领的后事,收拾细软,三日之后,他自会派人前来接应,十八年后,你们母女始能重逢。”
  冰儿问道:“为什么要等十八年后,才能和娘重逢呢?”
  丑怪老妪道:“当时谁也不知道老神仙的意思,但主人觉得老神仙说的不错,这些黑道凶邪,本是亡命之徒,无理可喻,冷头领死后,难保他们不来寻仇。姑娘是冷头领唯一骨血,万一有十三长两短,主人如何对得起冷头领?这就决心遵照老神仙的指示,连夜就把姑娘送到杜爷那里去。”
  中年妇人道:“石姥,冰儿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呢?”
  丑怪老妪哦了一声,笑道:“是啊,老婆子差点忘了,姑娘那时还未满周岁,今年正好十八岁了,当时老神仙说过十八年后,你们母女才能见面,你当为了什么?”
  冰儿摇摇头。
  丑怪老妪笑道:“原来老神仙早就看出姑娘虽是女孩,资质极佳,他在那封柬贴中,附了一份修习一种举世罕匹的神功,叫……叫……”
  中年妇人化悲为喜,笑了笑道:“紫气神功。”
  丑怪老妪连连点头道:“对,对,‘紫气神功’,据说这种神功必须从周岁开始,就得每天喂服一种特别配制的灵药,从小开始练习,不能有一点外界的干扰,最少也要十五年勤练,方可大成。杜爷原是出名的药师,所以老神仙才要杜爷把你带走,连冰儿这名字,也是老神仙给你取的。”
  冰儿听到这里,一切都已明白,忍不住扑入中年妇人怀里,流泪叫道:“娘……”
  中年妇人把冰儿搂在怀里,流泪满面,说道:“好孩子,娘真高兴,咱们母女终于团圆了,这都是老神仙赐给咱们的,没有老神仙,咱们母女早就没命了。”
  丑怪妪人含泪笑道:“主人母女重逢,应该高兴才对!”
  中年妇人拭拭泪水,说道:“孩子,你快去给石姥姥叩几个头,这十七年来,娘要是没有石姥姥,娘也活不到现在了。”
  丑怪老妪连连摇手道:“主人不可这么说,老婆子如何敢当。”
  冰儿早巳站起身,朝石姥跪了下去,道:“石姥姥,你照顾我娘,我给你叩头。”
  石姥慌忙把她拉了起来道:“姑娘快别如此。”
  中年妇人道:“石姥,孩子给你叩几个头,你是当得起的,唉!当日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遍身都是刀伤了……”
  冰儿抬目问道:“娘,你是说石姥姥伤在贼人手下的了?”
  中年妇人倚着枕头,叹了口气道:“不错,那是把你送走的第二天晚上,就有十几名贼党,涌入屋来,古姥姥独挡十名高手,身中七刀,一身浴血,苦战不退。娘被江北四恶中的老大鹰爪所伤,石姥还奋勇赶过来护我,才被贼人一刀砍在脸颊上,昏死过去……”
  石姥道:“老婆子脸上被那贼人砍了一刀,但他也死在我的短拐之下了。”
  冰儿道:“娘和石姥,后来怎么把贼人杀退的呢?”
  中年妇人道:“那时娘也伤的很重,自知必死,幸亏老神仙临行放心不下,要他老人家的徒弟,留下来暗中保护……”
  冰儿道:“师父还有一个徒弟?”
  中年妇人道:“就是猴老三。”
  冰儿咭的笑道:“猴师兄,它真会武功?”
  中年妇人道:“猴老三手里拿的是老神仙的竹令符,一班贼人看了他老人家的信物,哪里还敢停留,自然立时就退了。”
  冰儿道:“后来就没有来过么?”
  中年妇人道:“后来咱们就搬到这里来了,地方既隐僻,猴老三也经常来,贼人自然不敢来了。”
  冰儿哦了一声,又道:“娘,女儿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呢,地符和金凤钩,都在我身上。”中年妇人点头道:“娘听老神仙说过,要是没有这两样东西,又如何取宝?”
  她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气喘。
  谢少安道:“伯母病体未愈,晚辈还懂得一点医道,想替伯母切切脉象如何?明天就可到镇集上去配几剂药来。”
  冰儿忙道:“娘,谢大哥的爹爹,是姑苏名医,所以谢大哥医道也很精。”
  中年妇人笑道:“原来谢相公精通医道,唉!娘这是老毛病了。”
  石姥急忙搬过一张凳子,放到榻前,说道:“谢相公那就请过来瞧瞧,主人究竟是什么病症?”
  谢少安走到榻前坐下,石姥已经取过一个枕头,给中年妇人搁手,谢少安三个指头轻轻落在中年妇人脉门之上。闭着眼睛,仔细切了一阵脉,然后换过右手,又切一阵,再看了中年妇人的舌苔,就沉吟不语。
  冰儿问道:“大哥,我娘怎么了?”
  谢少安缓缓抬头道:“伯母右肋曾经负过伤么?”
  中年妇人惊奇的道:“谢相公果然不愧名医世家出来的,老身昔年曾被一个姓顾的贼人毒爪击中右‘章门穴’,当时伤的并不严重,服一两包伤药,也就算了,哪知这伤始终未好,只要身子稍微困乏,右肋就隐隐作痛。”  
  谢少安道:“这就是了,右肋‘章门’,位为肝脏之尖,当时伤势虽不太重,但一直没有治好,再加伯母思女心切,劳形伤神,营养失调,以至积久成疾,身体虚乏,水不制火,夜失睡眠,心悸气喘等症候,都随之而来……”
  石姥面色喜道:“谢相公年纪轻轻,医道真是高明已极,说来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
  谢少安忽然“嘘”一声道:“石姥姥,外面有人!”
  中年妇人神色一变,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
  石姥道:“老婆子出去瞧瞧。”
  谢少安道:“冰妹,快戴上面具,来人已经在院子里了。”
  说话之时,两人都戴上了面具。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狼嚎般声音笑道:“不用瞧了,老夫已经进来了。”
  随着话声,布帘掀处,走进一个身穿半截黄衫的秃顶老头,双目精光隐现,骨碌碌朝屋中转动。
  石姥怒声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闯入人家内室里来。”
  黄衣老头尖笑道:“老夫是看到灯光,才找来的,里面屋里没灯,自然找到后院来了。”
  冰儿道:“他是天狼叟!”
  天狼叟瞧了冰儿一眼,阴笑道:“没错,老夫正是天狼叟……”
  话声未落,口中忽然“咦”了一声,目注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不是余老二的门人,怎会到这里来了?”
  冰儿道:“昨晚大会之后,家师和盟主说话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么,家师就因寒舍家境贫困,家母又身罹疾病,才向盟主借了二百两银子,我们把银子送回家来,这有什么不对?”
  天狼叟道:“余老二不是说你们是当地人么?”
  冰儿气道:“我们是哪里人,你也管得着?”
  天狼叟双目金光煜煜,沉哼一声道:“小丫头,老夫是你们的师伯,你对师伯这样说话?”
  冰儿披披嘴道:“我们从没听师父说过还有什么师伯?”
  天狼叟沉哼了一声道:“好,老夫就算不是你们师伯。”他侧目望望中年妇人,又道:“这是你们娘,那么这老婆子又是你们什么人……”
  石姥尖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婆子有些面善?”
  天狼叟脸上飞过一丝异色,点头道:“老夫确有此感。”
  石姥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早就觉你面善得很,你是不是姓顾?”
  天狼叟惊异的道:“不错,老夫正是顾景星。你……”
  显然,中年妇人病骨支离,石姥脸上添了一道刀疤,两人都比十八年前苍老了许多,一时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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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互拚内功
  石姥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你不认识老婆子没关系,但有一件东西,你见了一定认识的了。”
  天狼叟道:“什么东西?”
  石姥也不说话,转身走到门口,伸手从门框摘下一件东西,冷冷说道:“东西就挂在门口,顾朋友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大概你投把它放在眼里吧?”说话之时,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块紫色的竹牌!
  天狼叟看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是八臂金童的竹令符。”
  石姥道:“没错。”
  天狼叟突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双金光煜煜的眼睛,疾快的回顾了中年妇人,和石姥两人一眼,发出狼嚎般笑声道:“如果老夫猜想不错,这位大概是冷头领的夫人病西施祝纫兰,你婆子该是丑龙女石去恶了。”
  石姥腰骨一挺,本来的龙钟老态,忽然间一扫而空,从她宽大的蓝布衣杉中,刷的一声,撤出一对精钢短拐,呷呷尖笑道:“姓顾的,你全说对了。”
  天狼叟不觉后退半步,目光凝注着石姥,森冷的道:“石婆子,你想动手?”
  他计算病西施靠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显然病的不轻,而两个少年男女,则是余老二的徒弟,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眼前只存丑龙女是个劲敌,但以他天狼叟的修为,未必输给丑婆子,自然并无所惧。
  石姥尖声道:“你说的更对,石婆子一生去恶务尽,才叫石去恶,而你姓顾的今晚有两件事,老婆子非宰了你不可。”
  天狼叟道:“老夫哪两件事,惹了你石婆子?”
  石姥道:“第一,你看到竹令符,还敢闯进来,老婆子就是想饶你不死,华老神仙也饶不过你。”
  天狼叟冷冷的道:“八臂金童饶不过我,那是他的事。”
  石姥又道:“第二件,十八年前,你们江北四恶,背叛冷头领,还敢夜袭冷夫人,那场激战之中,冷夫人已经被你们姓李的鹰瓜击中左肩,昏了过去,你姓顾的居然还赶上一步,举掌就砍。要不是老婆子拚挨一刀,硬把冷夫人拖开,岂非当场殒命?但夫人还是被你毒爪扫上‘章门穴’,毒伤至今未愈,你既然送上门来,老婆子岂能容你活着出去?”
  冰儿听到这里,不觉尖叫道:“原来我娘是伤在你手里的,你这老贼……”
  石姥拦着道:“姑娘,你别过来,护着主人,这姓顾的老贼,让老婆子收拾他,已经足够了。”
  天狼叟发出狼嚎般笑声,说道:“石婆子,你话莫说满了。”
  石姥双拐一顿,厉声道:“老婆子要是让你活着出去,就自绝于此。”
  冰儿眨动大眼,接口道:“对,咱们若是让你逃出这扇门,就……”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她知道凭大哥和自己两人,天狼叟武功再高,也决难闯得出去。
  天狼叟岂会把一个女娃儿放在眼里,大笑道:“就凭你们三个,只怕还困不住老夫。”
  冰儿道:“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天狼叟道:“你要和老夫赌什么?”
  冰儿想了想道:“你十八年前打伤我娘,我就赌你一只右手,你如果败了,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跪在我娘面前,自断右臂,咱们就放你出去。”
  石姥呷呷尖笑道:“对,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天狼叟成名多年,如今听一老一少的口气,好像自己已经落败了一般,心头不禁气往上冲,沉哼一声,反问道:“要是老夫胜了呢?”
  一直没开口的谢少安开口了,他微微一笑道:“在下下个注,不知顾老是否看的上眼?”
  天狼叟微哂道:“要抵得过老夫一只手掌的注,天下可还不多。”
  “自然抵得过。”
  谢少安缓吞吞的道:“顾老若是看了在下的注,只怕甘愿自断一掌,还会满心欢喜的?”
  天狼叟究竟是老江湖了,他先前觉得这一对少年男女,只是余老二的门下弟子,也并不怎么起眼,这会渐渐感到这两人有些莫测高深!
  试想病西施的女儿,怎会投到余老二的门下去?不觉深深深的注视了谢少安一眼,说道:“如此说来,老夫倒非瞧瞧不可了。”
  冰儿笑了,她已经猜想到大哥下的注是什么。
  谢少安依然慢条斯理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掌心缓缓摊开。
  天狼叟一双金光煜煜的狼目,朝他掌心一注,忍不住耸然动容,失声道:“地符!”
  没错,那是“地符”,但不是真的,是银发魔女依样画葫芦仿制的玉佩。
  虽是假的,但粗看之下,依然足以乱真,不然也瞒不过七煞剑神的眼睛。
  谢少安淡然一笑道:“顾老果然识货,还有一件。”
  他不慌不忙撩起长衫,从里面取出一个布袋,取出三尺来长的一个布卷,伸手一层层的把裹着的布条,解了开来,最后呈现在大家面的的赫然是一柄宝光夺目的金钩!
  这不是“金凤钩”还是什么?
  “金凤钩”是真的,“地符”也决不会假!
  天狼叟两眼发直,疑惑的望望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你们究竟是谁?”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请问顾老一句,这赌注抵不抵得过你老一只手臂?”
  天狼叟目光闪烁,口中连声说道:“抵得过,抵得过。”
  冰儿咭的笑出声来,伸手从面上揭下一张面具,说道:“现在你还当我们是余老头的徒弟么?”
  天狼叟心头暗暗一惊,冷哼道:“老夫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余老二的门下,嘿嘿,原来又是你们两个娃儿!”
  他口中说着,右掌暗暗作势,想趁机攫夺谢少安手中的两件东西。
  石姥看出他眼神有异,叫道:“谢相公留神。”
  谢少安右手轻轻一抖,金凤钩立即漾起一排金光灿烂的钩影,笑道:“石姥姥放心,在下猜想顾老在没有动手分出胜负之前,他还不愿被人削断一条臂膀呢。”
  这一记剑法,正是“天山七剑”浓缩而来的奇招。
  天狼叟纵然成名多年,见多识广,也只能看出谢少安一招之间,挥洒出七八道剑影,每道剑影都布满了森寒剑气,却是识不透这少年人的来历,心头更是惊疑不定!
  谢少安随手把金凤钩和玉佩放到几上,抬目笑谨:“顾老既然承认在下这两件赌注,抵得过你老一条右臂,在下就把这两件东西放到几上,你老只要赢了这一场,这两件东西任你取走,你老若是输了,就自断右臂,不知你认为是否公平?”
  天狼叟此时已知道这对少年男女不好对付,但“金凤钩”和“地符”是九连藏宝的必需之物。他虽然不知有了金凤钩和地符,如何取宝?没有这两件东西,总究是取不到宝藏的。
  贪婪之心,人皆有之,到手的财宝,谁会把它推出去?天狼叟自然并不例外,一阵狼嚎般的大笑.连连点头道:“好,老夫赌了,三位是否一起上?”
  冰儿咭的笑道:“石姥姥说,她一个人已经足够对付你了,用不着我们帮忙,我和大哥,只要守住门窗,不让你逃出去就好了。”
  话声一落,身形翩然飞起,一下子闪到门口,笑道:“大哥,我守门户。”
  她守门户,自然要谢少安守护花格子窗了,窗户自然不如门户重要,总而育之,小姑娘想试试她身手而已!
  天狼叟厉笑一声道:“好,石婆子,你发招吧!”
  刷的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柄二尺长的天狼爪,在手上一扬,双目金光熠熠,注定了石姥姥。
  石姥姥双拐一竖,冷哼道:“姓顾的,你小心了。”
  身形一侧,左拐护胸,右拐挽了一个碗大的拐花,迎面捣去。
  她这一记,自然是试探招式,但短拐捣出,仍然疾风飒然,劲势极强。
  天狼叟不敢轻敌,疾遁半步,右手狼爪横扫过去。石姥冷笑一声,右拐翻起,一下压住了对方铁爪,左拐趁势疾点出去。
  这一下出手极快,快到令人只看到她一闪而上。天狼叟右手天狼爪忽然向后一抽,左手突出,朝石姥姥的短拐抓去。石姥自然不会被他抓住短拐,拐势一偏,朝后撤招。
  天狼叟铁爪如影随形,一下朝他肩头抓去,石姥姥短拐划起一道乌光,“当”的一声,架住了抓来的铁抓。
  两人使的都是外门兵器,势道极猛。但出手都轻巧快捷,无与伦比。这一招硬打,两人差不多都用上了八成力道,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人影倏地一分。
  石姥、天狼叟同时发出一声暴喝,又纵身飞扑,倏然一合,接连响起一串金铁击撞之声!
  房间中空地不大,两人进退回旋,不过数尺,但却各逞所能,攻拒之间凶猛绝伦。
  天狼叟一柄铁爪,五指锋利如钩,敢情中间接着机簧,在动手之时,能够倏开倏合,和人手一般,专门抓拿肩背胸腹等处要害大穴。
  尤其一只左手,忽掌忽指,配合兵刃出击,心思阴毒,出手毒辣,一个人更动如狼窜,明明直扑过去攻向正面,但却一下到了左首,一转到了背后,使人防不胜防。
  石姥姥一双短拐,运用如飞,左右穿花,直劈横打,功力老到,变化繁杂,使的拐影历乱,同样不可捉摸。
  两人这一场激战,当真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天狼叟愈战愈惊,一个石婆子已使他久战不下,还有两个少年男女,虎视耽耽,在边上守候,看来今晚自己决难讨得便宜!
  他心念一转,不由得贪念大起,暗想:只要得到金凤钩、地符,九连藏宝等于就到手了。
  双方约定,只要自己冲出这间房子,就算已赢了,冲出去自然比缠斗方便,又何必和石婆子苦拚?
  想到这里,突然爪式一变,接连攻出三招,把石姥逼退了一步,身形一扑,便已欺到门口,左掌如刀,闪电般朝冰儿左肋斩下。
  掌未及身,倏然轻轻一翻,化所为抓,五个钢钩般的手爪,已触到冰儿衣衫,对方若是不想被拿,就得后退。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觉冰儿衣衫上,似乎凝结着一层无形潜力,自己指尖一触,立时感到起了一阵轻微的反震。
  这是是一瞬间的事,冰儿骤观天狼叟朝自己欺来,口中“啊”了一声,手臂扬处,登时漾起七八条手影,一起朝天狼叟打去。这一下动作奇快,没头没脑的打下。
  天狼叟连看都没看清楚,招架更来不及,肩头、面颊等处,至少有五六个地方,都挨了一下。
  冰儿出手虽然不重,但她练的“紫气神功”,出手之间,毋用运气,真气自然迸发。
  这几声“拍”“拍”轻响,落到天狼叟身上,就巳不轻,直打得天狼叟眼前金星乱闪,一个人连退了七八步之多。
  天狼叟原是心机阴沉的人,他在被震的后退的人,忽然趁势一个轻旋,身影斜闪,朝靠在床上的冷夫人飞扑过去。
  谢少安站立之处,距榻前还有一丈来远,看到天狼叟朝冷夫人飞扑过去,心头猛然一惊,一时无暇多说,振腕一指,朝天狼叟背后点去。
  天狼叟飞落榻前,依稀觉得“凤眼穴”上一麻,但此时机会稍纵即逝,他岂肯错过,右手一把抓住冷夫人左腕,狼嚎般笑道:“你们谁敢过来?”
  冷夫人本来散慢无光的眼睛,陡然射出两道慑人冷芒,冷笑道:“你以为我病的将死,一点武功也没有了?”
  右手奋力一掌,朝前推去。
  天狼叟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他本以为冷夫人病重可欺,此时陡见冷夫人眼中神光暴射,心头暗暗一惊。
  登时想起冷夫人原有病西施的外号,就是不生病,也有三分病容,自己怎会……心念闪电般一动,立即身向后退,但他这一跃,才发现自己两腿无力,全身功力,几乎尽失。
  不,自己不知如何,被人闭住了穴道,无怪自己扣住冷夫人手腕之后,冷夫人还能起身发掌。
  他虽然没有跃起,但还是后退了一步,只是冷夫人的掌势,比他退的还快,指尖挥过,天狼叟肋间,至少被她这“琶琶手”,劈断了三根肋骨。
  天狼叟闷哼一声,又连退了两步。
  恰好石姥和冰儿发觉天狼叟朝冷夫人榻前扑去,两人看的不由大怒,同时一声叱喝,飞身朝天狼叟急扑过去。
  石姥短拐当先,使了一招“金鼓齐鸣”连人扑到。
  冰儿身法更快,一晃而至,双手扬处,七八条手臂,当头就打。
  天狼叟穴道被闭,功力等于尽失,左肋又中了冷夫人一记“琵琶手”,伤的不轻。
  此时眼看石姥、冰儿两人飞扑过来,任他平日如何狠毒,也不禁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等死。
  但奇迹也就在此时发生!
  冰儿、石姥双双扑到,掌和双拐,朝毫无抵抗的天狼叟当头击落之际,突觉一股无形力道,朝左右一绷!两人的掌、拐,全击在一团气体之上,直把两人震得后退了几步。
  冰儿口中不觉惊“啊”了一声。
  谢少安也及时警觉,天狼叟被自己以“天罡指”一下点闭了“凤眼穴”,全身功力,悉遭封闭。他不可能震开两人的攻势。
  那就是说门外已经有对方援手赶到了。
  此人能不露形迹,不动声色,能以内力隔空就把冰儿、石姥两人逼退,这份功力,简直已入化境。
  看来来人不是鹰叟李无畏,就是飞天神魔亲自到了,心念一动,立即目注门外,冷然喝道:“门外何人?”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老夫。”
  听声音即非鹰叟李无畏,也不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谢少安心下暗暗奇怪,还未开口。
  冰儿抢着道:“你帮姓顾的,那是和我们作对了。”
  那苍老声音道:“凭你们几个小娃娃,也配老夫作对么,老夫只是有一句话,想问问这姓顾的小友。”说到这里,沉笑道:“姓顾的小友,老夫已替你解去天罡指封穴,你怎不出来?”
  天狼叟少说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他居然称呼他“小友”,只此一点,可见此人身份极高了。
  石姥冷嘿道:“阁下口气不小,怎不亮个万儿给我石婆子听听,看你是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那苍老声音微哂道:“老夫隐退之时,你还在吃奶,老夫名号,你如何知道?”
  天狼叟听说自己被闭穴道,已经解开,心头还有些不信,试一运气,果觉全身气机,均已通畅,心头不觉大喜,依言举步朝外行去。
  冰儿要待出手,谢少安连忙示意,叫她不要阻拦,自己两人紧随天狼叟身后走出。
  石姥手持双拐,跟踪而出,厉声道:“阁下倚老卖老,好像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了,只不知你识不识得此符主人?”
  她因对方口气极大,故而在跨出门口之际,手中已高擎着八臂金童的竹令符。
  谢少安凝目看去,但见一片草坪上,站着一个白发及膝,白髯飘胸的高大黄衣怪人。
  此人面颊枯瘦,双目如电,看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却是丝毫不见龙钟老态,奇的是左臂极短、右臂特长,两条手臂,几乎相差一尺以上。
  黄衣怪人看了石姥手上竹令符一眼,冷晒道:“华春风,老夫倒还相识。”
  石姥听他认识八臂金童,不觉稍稍改容,说道:“阁下既然认识华老神仙,那就好办,这位顾朋友,不但和敝主人有仇,还擅闯竹令符系挂之门,阁下还护他作甚?”
  冰儿接口道:“是啊,他不但在十六年前杀伤我娘,最近还和一干无恶不作的魔头,互相勾结,成立武林盟,为恶江湖,这种人实在饶不得他。”
  黄衣怪人突然双目一注,射出两道森寒如电的目光,仰天大笑道:“无恶不作的魔头,一个人只带上了一个魔字,大家就认为他是无恶不作的了?”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朝谢少安等三人一扫,续道:“本来老夫只想问他一句话,是老夫要救的人,老夫就伸手把他救下,如果不是老夫要救的人,老夫就是不再过问,如今那就又当别论了。”
  谢少安看出这黄衣怪人武功奇高,因此不愿得罪了他,闻言拱拱手道:“老前辈此话怎说?”
  黄衣怪人道:“因为老夫也是旁门左道的魔头,不是那些一脸虚伪,自诩为名门正派中人,因此,不论他是不是老夫要救的人,决计把他带走。”
  天狼叟穴道已解,一身功力既已恢复,急着要逃走,自然也不惧人阻拦了,但他听出黄衣怪人自称旁门左道中人,心中一动,暗忖道:“此人武功高不可调,如能把他拉入‘武林盟’,实是一大臂助。”心念转动,立即拱拱手道:“在下蒙前辈援手,不知有何垂询?”
  黄衣怪人道:“老夫方才路过后山,听到此处有人发出狼嚎之声,你是昔年天狼山老狼神的什么人?”
  天狼叟道:“前辈说的,正是先师。”
  黄衣怪人忽然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老夫数十年来,认识的人不在少数,但能称得上知己的,却只有令师一人,小子,你只管走吧!”
  天狼叟给他这声小子,叫的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已经尝过谢少安的“天罡指”,和冰儿的“八手飘香”。心知这两个年轻人不好对付,闻言赶忙一拱手道:“如此,在下告退了。”身形一弓,正待窜起!
  石姥大喝一声道:“姓顾的,你剁下一条右臂再走。”
  双拐一扬,闪身挡住去路。
  黄衣怪人双目精光陡射,大笑道:“老夫说过让他走,谁也不许阻拦。”
  冰儿气道:“你别倚老卖老,他剁下一条手臂才能离开这里,你要帮他,也得剁下一条手臂来。”
  黄衣怪人目注冰儿大笑道:“女娃儿,五十年来,还没有人能剁得下老夫手臂,就凭你们两个娃儿,只怕连老夫长发也砍不断一根呢!”
  冰儿道:“那你就试试!”
  倏地飘身直欺过去,纤手一扬,登时漾起七八条手影,朝黄衣怪人迎面打去。
  黄衣怪人大笑道:“女娃儿,你就学会了华老儿一手‘化影幻形手法’,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袍袖一展,朝冰儿拂来。
  就在他一拂之时,一股强猛无伦的潜力,排山般涌出,一下托住了冰儿七八条手影。
  “八手飘香”,原是幻影而已,经他衣袖一托之势,幻影立时尽敛,但冰儿自幼练习的“紫气神功”,乃是玄门正宗先天气功,遇强即强。此时经对方衣袖一逼,也立转强劲,一股无形真气,源源从她掌心透出,朝对方拂来的衣袖推去。黄衣怪人因冰儿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原也并不在意,出手更无伤人之心,只是使她不得近身而已。但饶是如此,他也想到凭自己这一拂,至少也得把她震飞出去一丈来远。
  不!他只是想把冰儿送出去一丈来远,不会有毫发之伤。
  哪知衣袖拂起,虽然一下就把八臂金童的“化影幻形手法”破去,但冰儿依然屹立不动!
  不但屹立不动,她一只纤纤玉手之中,竟然很快发出抗力,一股反震颇强的无形潜力,源源涌出,向自己衣袖推来。
  这股潜力,居然和自己拂出的衣袖,相持不下。
  黄衣怪人这份震惊,实在难以形容,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练了一甲子以上的内家气功,居然会彼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接了下去。
  这小女孩难道已经练到了内力收发,可以随意念所至,那又是何等高深的造诣?岂是一千十六八岁的小女孩所能臻此?他在这刹那间,几乎望着冰儿楞住了,拂出去的手,也停在胸前,并未收势。
  那是因为内家真气的反击,一定是袭来的力量越大,反震力也越强,他拂出衣袖之势,只不过用了两三成力道,要知这两三成力道,在一般人来说,已是十分强大,足可把冰儿推送出去一两丈外。
  但冰儿遇到这股大力袭来,“紫气神功”自然而然的自生反御之力。冰儿掌上涌出一片无形潜力,黄衣怪人衣袖上的内力,自然也随着增强,无暇收回,这好像水涨船高,互相影响,也互相递增,不过转眼工夫,双方已经增加到十成功力。
  黄衣怪人原来凝聚于袍袖上的内力,早已不足肆应,不住的把内力贯注到袖角上去。心头也愈来愈感惊诧,这小女孩就算从娘胎里就练功,也不过十七八个年头,哪来这等功力?
  这时看去,冰儿和黄衣怪人两人,相距两三尺远,冰儿一双纤纤玉手,推着黄衣风人的衣袖。
  两人身子都凝立不动,似乎看不出什么出奇处来,但事实上,两人此际,却正是进行着惊心动魄的内力拚斗。
  这等内力比拚,原是武林中最忌讳的一种拚斗。因为双方凝聚全身力道。毕生修为,来作孤住一掷,所凭藉的是真功实力,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非到力尽筋疲,真力消耗殆尽,有一方受了重伤,或当场殒命,谁也无法停下手来。  
  设若那一方的内力不支,或者稍作退让,对方就会挟着排山倒海般威力,乘势追击过来。能够比拚内力的人,双方修为自然都已臻至高境界,这全力一击,劲道足以开山裂石,何况是血肉之躯,是以谁也不能退让,必须全力耗拼到底不可。黄衣怪人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光,已经连连运了三次真气,只见他皤皤白发的头顶之上,已经冒起了袅袅白气!
  这时凝聚在他袍袖上的内力,实在已经到了强大已极,若是有什么人,在此际捧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向他身上或袖上砸去,大石必然会被反震出来,而且会震得粉碎。
  但冰儿推去的手,却仍然按在他袖角之上,虽然双方僵持着,但不论黄衣怪人如何增加内力,都无法将冰儿的玉掌震离开去。
  谢少安没想到冰儿会和黄衣怪人比拼上内力,只要听黄衣怪人的口气,他年龄之高,辈份之尊,不在八臂金童之下,冰儿总究只有十八岁,修为上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人家。心头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同时愈想愈惊,愈看愈觉得紧张,黄衣怪人顶门上冒起缕缕白气,渐渐他整个人都被白气所笼罩。    
  冰儿一张娇艳如花,晶莹如玉的脸上,也紫气氤氲,渐渐她衣衫上,也好像包上了一层紫气!
  但谢少安看的出来,黄衣怪人双目如火,盯注着冰儿,脸色显得狞厉无比!
  冰儿虽然尚未落败,她脸上已经有了汗水,而且汗珠儿正顺着她脸颊缓缓流下,她连拭汗水的心都不敢分,任由汗水滚落。
  这情形已极明显,冰儿总归修为尚浅,不是黄衣怪人的敌手,她之所以还能支持,那是“紫气神功”的威力,并非冰儿的功力。在这一情况之下,自然不能支持的太久。
  谢少安内心这份焦的,自不待言,但自思无法出手帮忙,就是出手,也未必能把两人的拚斗解开!
  一时间,又想不出一个善策来,只急的他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突然心头一动,自言自语的道:“不错,我何不攻他一招试试!”
  一拍手,呛然龙吟,从他右手衣袖之中,飞出一道亮银般的寒螭剑出匣,正待纵身欺去。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慢点,你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下冰儿么?”
  谢少安听的不觉一怔,他没听出这说话的是谁?但他听出对方口气,是友非敌,这就抬头道:“在下想攻他一招试试。”
  那人道:“不行,他外号魔剑,剑上造诣,胜你何止十倍?攻他决难讨好,但你也不妨一试……咳,我说的不妨一试,实是冒险之事,记住,你第一步,可发剑攻他左侧,这一剑必须全力击出,以最凌厉的招式攻他,但等他左手划出之时,你必须以最快身法,一个飞旋,避开他的剑势。
  我说的剑势,并不是真剑,也许只是他两个指头,但你千万不能和他接触,同时以极快身法,用寒螭剑斩他左手衣袖,再迅快退开,知道么?”
  谢少安突然欣喜的道:“你老人家是师父?”
  那人道:“快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谢少安听师父这般说法,心知冰儿一定情势危急,一时不敢多问,立即双足一顿,身形扑纵而起。手中寒螭剑,在飞身扑起之际,接连几个圈,飞洒出七道剑光,一齐朝黄衣怪人左侧攻去。这一招剑气寒光,如电击雷轰,剑势之强,速度之快,真是凌厉罕匹!
  黄衣怪人发现冰儿使的“紫气神功”,正是自己“庚金真气”的克星,心头又惊又怒,不觉的勾起他昔年逞强之习,猛地向天吸了口气,第四次运转真气,再次加强内力,全力朝衣袖上注去之际!
  突然发觉谢少安纵身发剑,七道剑光,同时投射而来,心头不禁暗暗震惊,忖道:“这双少年男女,年事不大,一身武学,那会这般精湛,他使的明明是‘天山七剑’,却居然在一招中使出!”
  心念一动,根本连头也没回,左手随手朝谢少安袭来的剑光划去!
  他练剑数十年,剑上功力之深,便超过他的“庚金真气”,随着他一划之势,剑气迸发,一大片寒森贬骨,锋利如刀的冷风,席卷而出。
  谢少安早已得到师父的指示,身形一旋,闪电般朝右旋出,挥手一剑,向黄衣怪人袖角上斩落。
  须知黄衣怪人这袍袖上,此时凝注了十二成真力,这一斩之势,若是普通刀剑非被震飞不可。但谢少安手中是一柄斩金截铁,切玉断石的利器,纵然袖用上凝注真气,剑光过处,但听划然一声,响若裂帛,黄衣怪人袍袖已被寒螭剑削断!
  黄衣怪人不由勃然大怒,厉喝一声道:“好小子!”
  身子跟着右转,挥手一掌,朝谢少安击了过来。一团凌厉得像奔雷般的罡风,凌空劈击而至!
  谢少安急急往旁闪出,就在这时,但见两道人影,疾然飞坠,正好放过谢少安,挡在黄衣怪人面前。
  这两人一个是瘦长清癯的青衣老人,一个是白髯蓝袍老人。
  黄衣怪人一见有人拦路,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尔等是谁?竟敢挡我去路!”
  谢少安从旁闪出,听到黄衣怪人的喝声,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瞧,便已认出那青衣老更正是自己师傅天山神剑葛维朴,蓝袍老人则是冰儿的义父铁舟老人。
  心中不觉一喜,正要上前拜见,瞥见冰儿自己摇了两摇,往后便倒,一时无暇多想,急急纵身扑了过去。
  葛维朴和铁舟老人面对黄衣怪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兄弟葛维朴,这位杜兄,自号铁舟老人。”
  黄衣怪人双目一凝,冷冷说道:“你就是天山神剑?”
  葛维朴道:“不敢,那只是武林朋友抬举,兄弟怎敢以神剑自居?”
  黄衣怪人冷嘿一声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葛维朴淡然一笑道:“如果兄弟猪的不错,阁下当是昔年名闻武林的魔剑雷老哥,不知对是不对?”
  黄衣怪人大笑一声道:“看来江湖上倒还没有把老夫忘记。”说到这里,忽然目注葛维朴,说道:“你叫神剑,老夫叫魔剑,远在五十年前,老夫就想找你试试,焉知直到五十年后的今天,咱们才遇上,来,老夫就领教你的神剑,究竟如何神法?”
  葛维朴道:“兄弟方才说过,那是武林同道抬爱,胡乱替兄弟叫的,兄弟从不敢自居神剑。”
  魔剑霍钧大笑道:“旁人这样叫你,已经叫了几十年,你就是神剑,这和人家叫老夫魔剑,老夫从不承认自己是魔,但人家叫我魔,我不魔也得魔。神剑自然是正,魔剑自然是邪,咱们早就该分个高下,看看是神胜,还是魔胜?是正能克邪?还是邪能胜正,好了,葛兄请吧!”
  葛维朴见他语气偏激,今晚要想不和他动手,已是决无可能之事,不觉皱皱眉道:“雷老哥一定非动手不可,兄弟自当奉陪,只是兄弟想看看那女娃儿的伤势如何?”
  鹰剑雷钧道:“这女娃儿小小年纪,练成玄门气功,但功力尚浅,和兄弟比拚内力,居然超过一盏热茶时光,那是真气耗竭,虚脱晕去的了,好,咱们一起去瞧瞧,先把她救治好了再说。”
  两人一起朝冰儿走去。
  谢少安奔到冰儿身侧,俯下身去,只见冰儿双目紧闭,气如游丝,心头大是惊骇,急忙取起冰儿手腕,按了一阵脉息,脉象也是十分微弱,显系内功耗尽之徵!
  心头更觉又急又怜,一时无暇多想,默运功力,缓缓把真气朝她度去,那知运了一会功,依然无法把真气度入她体内。
  石姥拦住天狼叟,激战到五十来招,发现冰儿猝然倒了下去,心头一急,大声问道:“谢相公,冰儿姑娘怎么了?”
  双拐虚晃一招,踊身跃退,舍了天狼叟,朝冰儿扑来。
  天狼叟一见机不可失,立即长身掉起,朝墙外飞纵出去。
  石姥也顾不得被他逃走,一下落到冰儿身侧,急着问道:“冰儿姑娘可是真伤了么?”
  铁舟老人也跟着过来,说道:“石姥姥,不可动她。”一面朝谢少安问道:“谢老弟,她脉息如何?”
  谢少安早已急出一身汗水,收手说道:“老前辈来的正好,冰妹气机极弱,晚辈想度气人他体内只是度不进去,这如何是好?”
  铁舟老人双眉紧蹙,说道:“她自幼练的是‘紫气神功’,可能不受其他真气,唉!老朽也并未练过,只是照华前辈那几页口诀,传给冰儿,可以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除非华前辈在此,才能救治。”
  石姥听的一颗心直往下沉,猛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望着魔剑雷钧厉声道:“老贼,我和你拚了。”
  双拐一竖,连人朝魔剑雷钧撞去。
  葛维朴要待阻止,已是不及。
  魔剑雷钧右手大袖一挥,喝道:“石婆子,你站开些。”
  石姥撞到他面前,陡觉一股无形潜力,卷了过来,把她震得连退了数步。
  魔剑雷钧也没理她,走到冰儿身侧,正待俯身朝冰儿摸去。
  石姥连退数步,厉声喝道:“你不准动她。”
  魔剑雷钧微哂道:“老夫和葛老哥约定了,在咱们比试之前,先看看小女娃儿是否有救了,你嚷什么?”
  伸手抓起冰儿右腕,按了一下,说道:“果然是真气虚脱之象。”
  葛维朴面情凝重,沉吟道:“真气虚脱,若是换了旁人,咱们只须输入真气就可复原,但冰儿姑娘练的是‘紫气神功’,不受任何真气,这就难了……”
  只听房门口响起冷夫人的声音,问道:“石姥,冰儿怎么了?”
  石姥慌忙收起双拐,三脚两步的奔了过去,说道:“主人,你快进去歇息,没有什么,冰儿姑娘只受了一些轻伤。”
  冷夫人倚着门框,喘息道:“石姥,你别骗我,冰儿明明躺在那里,快扶我去瞧瞧!”
  石姥急道:“你不能过去。”
  话声未落,突然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冷夫人睁大双目,骇然道:“石姥,你哭了?冰儿……她……”
  身子摇了两摇,突然晕了过去。石姥一把扶住她身子,急急朝房中走去。
  葛维朴脸色凝重,说道:“谢公子先把冷姑娘送到房里去,让她躺下,再行设法施救。”
  他虽是谢少安的师父,但谢少安并没有正式拜师,是以他仍以公子相称。
  石姥在房中大声道:“冰儿姑娘的房间,就在西首厢房里,老婆子已经收拾好了。”
  谢少安双手扶起冰儿,当先朝西隔房进去。
  铁舟老人立即燃起了油灯。
  室中果然收拾的十分干净,靠璧一张木榻,被褥齐全,摺叠整齐。
  谢少安把冰儿仰躺在榻上,然后替她盖上了薄被。
  铁舟老人目光盯注在葛维朴的脸上,问道:“葛老哥,你看怎么办呢?”
  葛维朴修眉深蹙,说道:“华前辈明明已到了九连山,何以不见他的踪影呢?只要华前辈在此,事情就好办了。”
  铁舟老人道:“这还用你说,兄弟是说咱们目前总得想想法子。”
  葛维朴沉吟了半晌,才道:“法子倒有一个,只不知是否管用?”
  铁舟老人道:“葛老哥说的是什么法子?有了办法总比一筹莫展的好。”
  魔剑雷钧道:“不错,莫老哥快说来听听。”
  葛维朴徐徐说道:“咱们为难的,是冰儿姑娘自幼练‘紫气神功’,拒斥任何真气,不到身死功失,无法给她输注真气。但咱们所谓辅注真气,不外四处穴道,即‘百会’、‘灵台’、‘劳空’、‘涌泉’,也即是从经脉输入,为‘紫气神功’所拒斥。”
  铁舟老人道:“葛老哥说的办法,难道不是从这四处穴道辅入?”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兄弟就是想到经穴输入真气,会受到拒斥,如果改以口中度入,经由她肺部输入全身,就可不受练过‘紫气神功’的阻力了。”
  魔剑雷钧大笑道:“葛兄果然高明,这一点,兄弟倒是并未想到。”略一沉思,说道:“只是谁替女娃儿用口哺气呢?”
  铁舟老人捋须笑道:“这还用说,老朽早已把冰儿交给谢老弟了,自然由谢老弟来哺她了。”
  谢少安俊脸蓦地一红,说道:“这个……”
  铁舟老人脸色一正道:“老朽把冰儿交给你,并不是老朽一个人的意思,这是十八年前,三合会失败之后,咱们几人秉承华前辈的指示所约定的事情,不然葛老哥怎么会叫你去找老朽?男女授受不亲,果然是古有明训,但嫂溺授之以手,岂可拘泥?这叫做从权,何况老弟和冰儿情同兄妹,你不救她,谁来救她?”
  谢少安肃然道:“为了救治冰妹,晚辈不敢推辞,只不知要如何度法?”
  铁舟老人道:“那就快些下去,先盘膝坐好,把她抱起,然后凝神守一,以口对口,把真气度去,看看是否有效!”
  佳人在抱,口对口度气,别说年轻小伙子,就是花甲老翁,也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因此才要他凝神守一,勿生绮念。
  这是暗含告诫之言,谢少安自然听的出来,点头道:“晚辈省得。”
  葛维朴道:“谢公子且慢,你在度气之时,如果仍然受到拒斥,那就不用说了,如果真气能够顺利度入,就得注意,届时我当助你真气,从你后心‘灵台穴’输入,你可把我输入的真气,转度给冷姑娘就好。”
  魔剑雷钧道:“女娃儿是和老夫比拚内力,才真气虚脱的,老夫也该输气给她才是,这样吧,等一会,小娃儿,你把两双手掌伸出来,老夫和葛老儿一人一边,输气给你,你自问承受得了么?”
  谢少安心中暗道:“这老魔头心倒不算坏。”
  葛维朴接口道:“谢公子练的是‘先天气功’,大概役有问题。”
  魔剑雷钧望了葛维朴一眼,诧异韵道:“他不是你徒弟么?老哥对门人怎么这般客气?”
  葛维朴含笑道:“兄弟只是传艺,谢公子并未入我之门。”
  魔剑雷钧大笑谌:“这小娃儿一身功夫,已得你天山神髓,怎么还未入门?嘱,小伙子,你是没拜过师么?”
  一言提醒了谢少安,一时福至心灵,赶忙跪倒地上,叩头道:“师父在上,弟子给师父磕头。”
  铁舟老人呵呵笑道:“对了,兄弟也觉奇怪,葛老哥对自己门人。一直以公子相称,原来谢老弟还没拜过师。”
  葛维朴含笑把谢少安扶起,说道:“快起来,拜不拜师,其实并不重要,有许多人,拜了师,一样为非作歹,始羞师门,没拜师的,只要处世为人,正大光明,一样能行道江湖,替武林维护正义。”
  谢少安道:“师父教训的极是。”
  魔剑雷钧道:“小伙子,快上去度气试试,别再多说了。”
  谢少安答应一声,跨上木榻,盘膝坐定,然后伸手抱起冰儿,横臂枕着她颈上,一面凝神运气,缓缓睁眼,低下头去,张嘴朝冰儿樱唇接去。
  这一吻住樱唇,谢少安但觉心头一荡,全身一阵燥热,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抱着冰儿的手,也起了轻微的颤抖。但这可不是洞房花烛,亲亲我我的时候,何况还当着师父和铁舟老人、魔剑雷钧三人。
  他在心头一荡之际,立时警觉,慌忙澄清净虑,镇定绮念,用舌尖拨开冰儿牙关,缓缓把真气哺了过去。
  这一着果然有效,一般真气,顾着她喉咙下去,并未受到“紫气神功”的阻斥,向全身布散开去。
  魔剑雷钧道:“行了,来,葛老哥,咱们也可以动手了。”
  随着话声,伸手抓起谢少安左手,掌心互抵,一般滚滚热流,贯输过去。葛维朴也不怠慢,一手抓起谢少安右手,也把本身真气,源源从掌心注入。
  这两股热流,乃是两人数十年勤修苦练而来的本身真元之气,岂同小可,谢少安默运“先天气功”,缓缓引导两股热气,朝冰儿口中度去。
  冰儿原只是真气耗损大过,才会晕了过去,此刻经葛维朴、魔剑雷钧而人输入真气,立时清醒过来。
  只觉有人抱着自己,口中有一股滚滚热气涌入,向全身分布开去,使的全身燥热无比,心中觉得奇怪,不觉倏地睁开眼来。
  这下,她看清楚了!
  谢大哥一张脸和自己的脸贴的很近,还用嘴唇紧紧吻住自己的嘴唇,热气就是从他口中涌出来的!
  小姑娘情窦初开,对男女间的事儿,一知半解,她眼睛所能看到的就是谢大哥,一时只当谢大哥和自己正在做那不可告人之事。这下直羞得她心头狂跳,又有些害怕,鼻中“唔”了一声,身子也轻轻跟着颤动了一下。
  铁舟老人站在边上,一跟看到冰儿清醒过来,立即轻声说道:“冰儿,你真气虚脱,正由谢老弟在给你输气,快闭上眼睛,不可挣动。”
  冰儿听到干爹的声音,心想:“原来干爹就在边上,自己虚脱了,谢大哥在给自己输气!”
  心里一阵羞涩,这就依言很快阖上了眼皮。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工夫,葛维朴、魔剑雷钧才行放手,谢少安让冰儿躺下,才一跃下榻,只觉一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冰儿一直不敢睁眼,直到此时,才缓缓睁开眼来,叫道:“干爹。”
  铁舟老人问道:“冰儿,你感觉如何了?”
  冰儿躺着说道:“我没有什么感觉。”
  铁舟老人道:“那你坐起来,运功试试看。”
  冰儿依言坐起,在撮上盘膝坐定,缓缓阖上眼皮,默默运起功来,灯光映照之下,但见紫气氤氲,神态清朗,一望而知,伤势早已好了。
  冰儿运了一回功,才行睁眼,喜孜孜的道:“干爹,我没有伤呀,方才运功的时候,还觉得气机充沛,比平时更舒畅呢!”
  两个修练了几十年的人,把本身元气,转输到她身上,自然得益非浅,铁舟老人道:“如此甚好,你快去看看你娘,方才你负伤虚脱,冷夫人心头一急,还晕了过去呢。”
  冰儿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一跃下榻,匆匆的朝对面房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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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
  魔剑雷钧哈哈一笑道:“葛老哥,现在咱们可以出去放手一搏了。”
  葛维朴道:“雷兄一定要和兄弟动手么?”
  魔剑雷钧道:“这是兄弟五十年前的心愿,今晚遇上了葛老哥,岂可轻易放过?哈哈,像兄弟这样的对手,葛老哥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放过了你不觉得可惜?”
  葛维朴点点头道:“好,兄弟奉陪。”
  魔剑雷钧呵呵一笑道:“走。”
  “走”字出口,人已大步走了出去。
  葛维朴随着他身后走出,铁舟老人、谢少安则紧随在葛维朴的身后。
  魔剑雷钧边道:“咱们还是到外面去,找个宽敞的地方。”
  随着话声,不见他点足晃肩,身形就平飞而起,一下越过围墙,穿林而出,像一缕轻烟般在峭壁石崖上一闪而没。
  葛维朴脚下一停,回头朝铁舟老人道:“看来这位雷老哥,五十年不出,在内功修为上,确实已臻神化之境了。”
  只听魔剑雷钧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葛兄过奖,兄弟这五十年来,魔化还差不多,神字可不敢当!”
  他五十年来,心中最愤愤不平的,就是一个“魔”字,因为这个“魔”字,使他好梦幻灭,硬生生和爱妻拆开,还受了五十年石室禁锢之苦。
  “魔”字越令他痛心疾首,也越发偏护“魔”字,这就是他非和天山神剑动手不可,非和名门正派作对不可的偏激之心作祟。
  葛维朴、铁舟老人、谢少安三人,相继走完石梗,到了小山平台之上。
  魔剑雷钧伸手一指道:“这里如何?”
  葛维朴淡然一笑道:“兄弟悉听雷兄安排。”
  魔剑雷钧道:“好吧,地方是兄弟选的,那么如何比法,该由葛兄先说了。”
  葛维朴淡然一笑道:“以雷兄和兄弟这等修为的人,天所谓兵刃,也无所谓徒手,兄弟之意,咱们比试,意在观摩,自以点到为止为宜,不知雷兄以为如何?”
  魔剑雷钧哈哈一笑道:“葛老哥,凭咱们的修为,举手投足,摘叶飞花,均能杀人,咱们比划之时,出手非贯注全力不可,还能点到为止么?”
  葛维朴道:“不然,诚如雷兄所说,咱们的修为,举手投足,摘叶飞花,均可杀人,那是你心存杀人,才会杀人。以咱们的修为,出手虽然贯注全力,但也必然能收能发,只要你存心不伤人,就可点到为止,拿捏的恰到好处,这一点,兄弟相信雷兄一定办的到。”
  魔剑雷钧点点头道:“葛老哥说的倒是有理,兄弟如果连这点也办不到,那就已经输与葛老哥了。”
  话声一落,人已缓步走了开去,快到一丈左右,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拱拱手说道:“葛老哥请吧!”
  葛维朴双手当胸一拱道:“还是雷老哥请先。”
  魔剑雷钧大笑一声道:“咱们总有一个人要先出手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右手抬处,立掌如刀,凌空劈出。他劈出的虽是一掌,但一股掌风,凌厉如剑,划空发出嗤嗤的声响,直向葛维朴当胸刺去一般!
  站在两人旁边八尺来远的铁舟老人和谢少安,都感到一阵森冷的剑气,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老魔头果然不愧魔剑之名,剑上造诣之深。已到了举手投足,都有剑气迸发的境界!”
  葛维朴在魔剑雷钧掌势发出之际,早已全神贯注,替势待发,此时那还怠慢,口中含笑道:“雷兄这一记‘直劈华山’,果然已到功凝百步,发剑伤人之境,武林中近百年来,能练到此种境界,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他话虽慢吞吞的说着,可是手上却并不慢,右手食、中二指直竖,迎着对方掌势朝前点去。
  他这一点,同样响起“嗤”的一声,一缕劲急指风,笔直激射而出,直持对方掌心。这一指要是给他射中“劳空穴”,魔剑雷钧的右手,便会因穴道受制,真气闭塞,劈出的力道,也自然消失。
  魔剑雷钧哈哈一笑道:“雷老哥夸奖了,你这记天山‘天罡指’,练气成线,力足穿金钻玉,果然高明!”
  他同样在说话之时,右手向后一缩,改劈为插,本来竖立的手掌,此时五指直伸,迎着对方指风插去。
  要知他外号“魔剑”,此刻虽然徒手相搏,但以手代剑,手掌与长剑何异?这一插之势,如果是长剑的话,就是用剑尖去
  点击对方,他五指直伸,中指指尖,也就是剑尖了。
  这真是电光石火事,对方尽管话说的慢,出手却动如电闪,魔剑雷钧话未说到一半,“天罡指”劲急指风,已和魔剑雷钧自指尖透出的剑气相接。
  两人中间,登时发出了“蓬”然一声震响,声响震慑人心,好像忽然之间,敲了一下皮鼓一声。
  这一接之下,两人各自退了半步,便自凝立不动,但四道目光,却互相凝注着对方,紧闭嘴唇,一动不动的互视了足有一盏热茶时光,才各自向旁跨出了一步。
  魔剑雷均左掌当胸,右掌真竖,指尖指定葛维朴,轻轻摆动了两下。葛维朴同样左掌当胸,右手食中三指直坚,指尖对着魔剑雷钧,但他不是摆动,而是在身前划起一个圆圈。
  魔剑雷钧看他划圈,立即撤回原式,左手缓缓扬起,右手朝前连点数点,葛维朴身形微侧,右手忽然向外划去。
  这样各自虚空划了几个手势之后,两人又凝立不动,过了半晌,魔剑雷钧缓缓向右跨出一步,葛维朴跟着举起右足,也朝右跨去。
  他们简直不像比斗,因为双方相距足有一丈来远,而且动作慢如蜗牛,出手之间,更不像先前那般带着凛烈剑气。
  看去好像是比划着手势一般!
  谢少安全神贯注,瞧着两人,一霎不霎。他自然看的出来!
  两人方才指力相交,已然试出对方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加以双方的绝顶内功,互相比拚,除非拚个两败俱伤,否则仍难比出高下来。双方心意相同,因此在一招交接之后,立即改以各人数十年精心研创的剑法心得,来作决赛。
  两人练剑数十年,此际以手代剑,使出来的剑招,自然迥非普通招式。他们在出招之前,心与神会,意在式先,双方都是剑中绝顶高手,你使出来的剑势,虽是独创奇招,武林中从未见过。但只要你才露出了点形迹,对方也立时可以想到,针对你的剑式,使出化解,你一见他出手,是针对自己剑招而发,立时又改变招式。因此在旁人着来,他们出手之间,未及一半,往往中途变招,简直连一鳞半爪都不如。    
  谢少安纵然学会了“天山七剑”,剑术已有相当根基,但此时也看的有些似懂非懂,不但魔剑雷钧的手式看不懂,连师父的手势,也要仔细的想一想,才能领悟,但一经领悟,顿觉变化精奥,妙用无力,心头喜不自胜。  
  好在两人手势比划的极慢,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思索揣摩,渐渐的不但师父的手势,能了然于胸,就是魔剑雷钧的手势,也能触类旁通,心领神会,看的清楚。
  因此更是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看的津津有味,一回思索魔剑雷钧应如何破解师父的剑势?一回又思索师父如何化解魔剑雷钧的手势?
  看到紧张之处,手中也不觉悬空划着招式,看到得意这处,不由的摇头晃脑,发出会心的微笑。
  两大剑术高手,这一场比划,却给谢少安得了不少好处。
  两人隔着一丈距离,面对面缓缓的转着圈子,互相比划手势,这样足足耗了顿饭工夫,魔剑雷钧似是不耐,口中发出一声清啸,身形突然冲天直上!
  葛维朴自然知道,魔剑雷钧久战无功,意图凌空下击,他自然不肯让对方在自己头上发招。因此不待对方下扑,朗声一笑,身形也从斜刺里向上直拔而起,朝魔剑雷钧追了上去。
  魔剑雷钧一下纵上一丈七八尺高,本待返身下扑,瞥见葛维朴踪身追上来了,突然双腿一曲,身子一挺,手向上划,一个人居然又平空上升了七八尺高。
  这时葛维朴拔起的人,也快到二丈五六,魔剑雷钧忽然挥手一掌,凌空劈去。这一掌,可不是虚空作势,掌力击出,“嗤”的一声,一股强劲罡风,排山般涌撞过去。
  葛椎朴岂肯示弱?同样的挥手一掌,迎击而出。
  两股掌力,在半空中发出蓬然一声大响,魔剑雷钧一掌出手,立即真气一沉,使出“千斤坠”身法,身子急速往下降落。
  高手过招,所要争取的就是先机,葛维朴是追着魔剑雷钧上去的,但魔剑雷钧在一掌劈出之后,就抢先落到地上。这叫
  做“以逸待劳”,等葛维朴下来,实施袭击。葛维朴自然在道,因此也急着飘飞而下。魔剑雷钧抢先一步。落到地上,这就是抢着先机,这一机会,他岂肯轻易放过,口中大笑一声,双手扬处,朝地上击去。
  他这双掌之力,何等猛烈,但听“砰”的一声掌风,击在地上,登时把附近数方圆的山石地面,击成一个深坑!一蓬数以百计的碎石,每一块都比拳头还大,都被魔剑雷钧的掌风,卷了起来。
  魔剑雷钧双掌朝前一推,大小石块一齐挟着强劲啸风,如怒浪卷空,一齐向上激射过去。
  天山神剑葛维朴身形还未落地,就见一大蓬石块飞射而来,几乎扩及六尺来宽,急忙吸了口气,他下沉的身子,登时在空中停得一停。
  就在这一停之势,双手一扬,一双衣袖随着拂出,他这一记使的,叫做“袖里乾坤”,乃是专收暗器的一种功夫。但见他衣袖一展,就把那一大蓬呼啸而来的石块,一齐卷入衣袖之中,他人也跟着飘落地上。
  须知葛维朴飞身落地,比魔剑雷钧落后了一步,这原是魔剑雷钧突起发难的好机会。但魔剑雷钧一见葛维朴身形落地之际,他却忙不迭地足尖一点,急匆匆向外飞掠开去。
  葛维朴身形落地,并来趁势追击,只是微微一笑,双袖朝地上一抖,但见一堆石粉,洒落地上,数以百计的石块,早已被他内力一卷,挤成粉末。
  魔剑雷钧忙不迭的飞掠开去,是怕葛维朴把衣袖卷住石块,在他落身之际,抖手还击过来。此时一见石块变成了石粉,洒落一地,不由的脸上一红,大笑道:“葛老哥果然高明,咱们斗了半天,兄弟一直未曾落败,但这一着却输给了你。”
  葛维朴道:“雷兄并未落输。”
  魔剑雷钧哈哈大笑道:“这也许是神剑和魔剑之分了,老哥以‘袖里乾坤’手法,把石块一起卷住,只以内力把石块化成粉末,并未向兄弟反击,若是换了兄弟,非全力一掷,予以反击不可,兄弟输给老哥的,也就在此了。”
  这倒确是实话,天底下的武功,本无正邪之分,而是心有邪正之别,宽以待人者为正,心存残杀,出手毒辣者为邪,如此而已。
  葛维朴笑道:“雷兄之意,那是咱们不用再比了?”
  魔剑雷钧道:“不错,兄弟和葛老哥功力相若,再比上三天三晚,也未必能分高下,但在气量上,兄弟已输老哥一筹,兄弟已经明白,神剑和魔剑,高下不在剑术,而在心术之上,还有什么好比的?”
说到这时,双手一拱,正待纵身跃起,突然目光注视着北首断崖,沉哼一声,道:“什么人隐身崖下,窥觑老夫和葛老哥比划?”
  他在白鹤峰后山石窟之中,被禁锢了五十年之久,终日闭目静坐,是以耳朵灵异,要胜过葛维朴、铁舟老人甚多。
  北首断崖,壁立千仞,十分陡峭,此人能贴身在光滑陡峭的崖壁之上,这份功力,已极惊人!葛维朴、铁舟老人听的方自一楞。
  但听崖后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的大笑道:“在下已经竭力隐蔽行藏,还是教阁下看出来了,阁下果然高明的很。”
  随着话声,但见青影一闪,崖上已经多了一个恂恂儒雅的青衫文士。
  只要看他貌相清高,气度雍容,脸上挂着微笑,一望而知是个博雅君子。
  不,武功奇高的一位高人。
  这人正是新任“武林盟”盟主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魔剑雷钧并未见过飞天神魔其人,不由怔了一怔,当他一眼看到此人,心头不禁蓦地一震,目注飞天神魔,急急问道:“你是什么人?”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在下闻于天。”
  “你姓闻?”
  魔剑雷钧心情似乎有些激动,但很快的摇摇头道:“老夫没听人说过。”
  三十年来,江湖上人人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他居然没听人说过,这在闻于天来说,真是天大的奇事;但魔剑雷钧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囚禁于白鹤峰石窟,五十年来的江湖人物,他自然不知了。
  闻于天淡淡笑道:“阁下没听人说过,那是阁下孤陋寡闻,无损于在下。”
  魔剑雷钧嘿然道:“又是一个狂妄后生,老夫也懒得和你多说。”话声一落,立即朝维朴拱拱手道:“兄弟失陪了。”
  口中发出一声苍劲长啸,啸声方起,他人也跟着飞起,划空而逝,啸声未已,他一道人影,早巳消失不见。
  闻于天看的脸上微微变色,他真没想到这个白发及膝的怪人,从未在武林中听人说过,居然会有这等高绝的身手!
  光凭他这一手飞行绝迹的驭风身法,就不在自己之下,看去功力、火候,还凌驾自己之上,他怔怔的仰望着魔剑雷钧去处,心中若有所思!
  葛维朴眼看一魔才去,一魔又至,不觉暗暗攒下了眉,抬目拱手道:“闻天君请了。”
  闻于天似是陷入沉思之中,听到葛维朴的招呼,忽然“哦”了一声,连忙还礼道:“葛兄请了,咱们已有多年不见,不想会在此地遇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葛维朴道:“兄弟听说闻天君也创立了一个武林盟,还荣膺盟主尊,可喜可贺。”
  闻于天笑了笑道:“不敢,那是武林同道的雅爱,兄弟是万万担当不起。”说到这里,目注葛维朴,问道:“方才这长发老人,葛兄想必知道他的来历了?”
  葛维朴道:“此人是崆峒派掌教庄梦道的师叔,人称魔剑雷钧,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了。”
  “魔剑雷钧。”
  闻于天略微沉吟了一下,才道:“多谢葛兄。”
  葛维朴道:“闻天君在此现身,就是追踪魔剑雷钧来的么?”
  闻于无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他看了谢少安一眼,忽然脸色一正,说道:“兄弟和葛兄相识数十年,不须隐瞒,兄弟是找此子来的。”
  葛维朴故作诧异之色,问道:“闻天君是找小徒来的?不知小徒哪里冒犯了闻天君么?”
  闻于天没想到谢少安会是天山葛大先生门下,闻言不觉怔的一怔,哦道:“原来这位谢老弟,竟是葛老哥的高徒,哈哈,这就难怪轻轻年纪,一身武功,能有如此境界,真是名师出高徒。”
  他碍着天山葛大先生,没说出自己擒下谢少安、冰儿,留在不匮谷之事。
  葛维朴道:“闻天君夸奖了,你找小徒,不知有何见教?”
  闻于天道:“兄弟听顾护法说‘地符’和‘金凤钩’全落在令徒手上,不知确否?”
  葛维朴道:“兄弟和杜兄也是刚到,此事还没听小徒说过。”
  闻于天回头朝谢少安问道:“小兄弟身上确有这两件东西么?”
  谢少安道:“不错,金凤钩就在在下这里。”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接口道:“地符在我这里。”
  人影一闪,冰儿脸带娇笑,站在谢少安身边。
  铁舟老人急忙问道:“冰儿,你娘醒了么?”
  冰儿点点头,笑道:“早就醒了,我骗娘要回房休息一回,才偷偷溜出来的呢!”
  闻于天看了冰儿一眼,才朝谢少安问道:“二位能否把这两件东西,借兄弟一阅?”
  葛维朴朝谢少安暗暗点了点头。
  谢少安知道师父的心意,目前不愿和飞天神魔翻脸成仇,当下慨然道:“自然可以。”
  随手就把金凤钩递了过去,冰儿也把“地符”递了过去。
  闻于天伸手接过,仔细观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二位这两件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
  谢少安道:“一件得自七煞神剑壮梦道,一件得自银发魔女柳飞燕。”
  闻于天含笑道:“是抢来的?”
  冰儿道:“才不是我们枪的呢!那是猴师兄抢来的。”
  闻于天笑了笑道:“小兄弟不怕兄弟抢走么?”
  谢少安笑道:“闻天君三十年来,名满武林,目前又是武林盟的盟主,在下相信闻天君纵有觊觎之心,也未必不顾本身名誉。”
  闻于天大笑道:“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兄弟自然也未能免俗。”
  随手递还金凤钩,一面又把“地符”朝冰儿递去,说道:“谢小兄弟的金凤钩,倒是不假;但小姑娘这方‘地符’却是苗山之玉,井非真品了。”
  冰儿接过“地符”,咭的笑道:“原来闻天君也看出来了,真的玉佩,大概还在银发魔女手里呢!”
  闻于天点点头,道:“不论是真是假,二位惠然答应赐借一阅,这份盛情,兄弟还是感激的很。不过欲取九连藏宝,非有这两件东西不可。兄弟不瞒诸位说,久有取九连藏宝之心,这两件东西,正是兄弟所必需,因此兄弟也只好先君子,后小人,错过今晚,兄弟说不定也会抢夺了,小兄弟可得小心才好。”
  说到这里,不觉朗笑一声,袍袖一展,腾空飞掠而起,去势如电,瞬即不见。
  冰儿道:“他居然大言不惭,要从我们手中抢呢!”
  葛维朴道:“闻于天一身所学,称得上黑道第一高手,三十年来,没有败在人家手上过,他因当着老夫,不敢妄动,这不是说他怕了老夫,而是盛名之下,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动手,怕万一不是老夫敌手,损了他的威名。但他对你们未必放在眼里,才故示大方,说出先君子后小人的话来,金凤钩关系重大,取宝非它不可,闻于天说得出,做得到,少安这几天确实须得小心防范才好。” 
  谢少安道:“弟子自当谨记。”
  冰儿偏着头问道:“葛伯伯,金凤钩怎么取宝,你知道?”
  葛维朴道:“大家只知道这两件东西,和取宝有关,缺一不可,究竟如何,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大概要找到地头,才能揭晓。”
  冰儿问道:“咱们如何去找呢?”
  葛维朴道:“华前辈大概已经到了九连,迟迟不见现身,可能正在搜寻之中,除了华前辈,古兄是唯一知道地符上含义的人,咱们约定冷夫人住处为会面之所,他也许会在近日内赶来,等古兄来了总会有些眉目。”  
  谢少安道:“宝藏地点,师父也不知道么?”
  葛维朴笑道:“这次大家推我主持觅宝工作,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此事除了你古师叔,只怕连华前辈也未必知道的很多。”
  冰儿偏头问道:“葛伯伯,你说古叔叔知道藏宝的地方?”
  葛维朴点头道:“是的,这方玉佩,是古兄在十七年前,送给白鹤山庄李庄主去的,自从三合会冷首领遇害之后,这方玉佩,曾由古兄保管了三数个月之久,他为人精细,自然会看得出地符上的秘密来。”
  冰儿睁大眼睛,认真的道:“哦,葛伯伯,地符上的秘密,我也知道。”
  葛维朴惊奇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冰儿眨眨眼睛,说道:“地符、地符,很可能就是藏宝的地图,要‘地’方‘符’合,才能找到宝藏。”
  这话,听得葛维朴、铁舟老人二人,大感意外!
  自从九连藏宝的消息传开之后,大家都知道欲取藏宝,金凤钩和地符,两者缺一不可;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这两件东西的用途。更没有说过“地符”是要“地”方“符”合的话来。
  铁舟老人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冰儿咭的一声轻笑,问道:“干爹,我说的对不对么?”
  铁舟老人点点头道:“对。”
  冰儿喜的跳了起来,道:“真的,啊!大哥,那就对了,那我就真的知道地符的秘密呢!”
  葛维朴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冰儿道:“上次谢大哥、杨大哥二人,中了秦映红的蛊毒,后来银发魔女答应替我们医治,但要地符为酬、我们想不出办法,只好答应。管姐姐认为这玉佩一定有什么用处,大家反覆的观看了大半天,我只看出那是一座山岭,一面有一道很大的瀑布。但也想不出有什么用?方才听葛伯伯一说,我才突然想到那座山岭,可能就是藏宝的地点了。”
  葛维朴道:“那地符上刻的山势,你还记得清楚么?”
  冰儿点点头道:“记得,那天管姐姐说的,不管它有没有用,大家最好把玉佩上的图画,记在心里,所以我记的很清楚。”
  葛维朴回头望了铁舟老人一眼,说道:“目前闻于天、庄梦道两批人都已赶来九连,而且地符却落在银发魔女的手中,情势逼人,如果明天还不见古兄前来的话,为了争取时间,咱们不如带了冰儿姑娘去四处走走,也许会找到那个地点,亦未可知。”
  冰儿听得大喜过望,兴奋的道:“葛伯伯,我一定找得到。”
  铁舟老人道:“时间不早,咱们该去了。”
  四人鱼贯穿行石梗,回到屋中,冰儿自去后进,葛维朴、铁舟老人、谢少安三人,则在前进厢房休息。
  这间房间,石姥姥早已收拾干净,就是准备给大家落脚的,房中放了四张竹榻,被褥俱全。
  一张木桌上,早已沏好了一壶香茗。
  三人回到屋中,铁舟老人点起灯火,随手倒了一盅茶,笑道:“石姥姥做事,真还周到,葛兄,这茶叶倒不错。”
  葛维朴道:“兄弟在想,古兄会不会有麻烦?”
  铁舟老人双目猛然一瞪道:“出事,古老儿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出事?”
  葛维朴道:“毒君闻人休,不是好惹的人,我怕古兄劫掳了毒世子,会有麻烦?”
  铁舟老人不由的点点头道:“咱们明天要不要去找找他看?”
  葛维朴攒攒眉道:“九连山广袤五六百里,山峰峻岭,何止千万,古兄是唯一知道地符秘密的人,他没按约定的时间前来,咱们要去找他,比找寻藏宝地点,一样的困难。”
  第二天一早,葛维朴、铁舟老人连袂离去。
  谢少安知道这里是八臂金童华老前辈和师父等人约定连络的地方。
  葛维朴因昨晚经魔剑雷钧和飞天神魔闻于天一闹,自己等人行踪已露,怕两个“武林盟”的人,再次找来,因此在临行之时,特别嘱咐谢少安和冰儿留下来,以防意外。
  两人走后,谢少安悉心的替冷夫人切过脉,开了一张药方,石姥姥就赶去山外买药。直到午牌过后,方始配药回来,立刻煎了一碗药汁,让冷夫人服下。
  冰儿自小由铁舟老人扶养长大,从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这回知道了身世,就一直站在娘的身边。
  这一天,倒是平安无事,没有什么人找上门来,只是依然没见古不稀赶来,连那猴老三也不见踪影。
  傍晚时光,葛维朴、铁舟老人赶回来,也不曾找到古不稀,石姥姥端出晚餐,大家匆匆食毕。
  葛维朴朝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据为师观察,连日来已有几批人进入了九连山,这些人自然全是冲着藏宝来的,尤其地符落在银发女魔手中,因此觅宝之事,已是刻不容缓。但华前辈和古兄始终不见踪影,为师明日决定带冰儿姑娘同去勘察附近山势,你可留在这里,以防意外。”
  谢少安恭声道:“弟子谨遵师父吩咐。”
  冰儿听的喜道:“葛伯伯明天就要带我去么?”
  葛维朴颔首道:“不错,华前辈和古兄一直没来,可见他们尚未找到藏宝地点,也证明他们搜索的地方,距此尚远,咱们不妨在附近百里之内。先找找看,也许地符上所刻的图画,就在附近,也未可知。”
  冰儿高兴的挑着眉毛,还待再说。
  铁舟老人道:“冰儿,咱们一早就要出发,你该早些去睡了。”
  冰儿听干爹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一声,轻身朝后进走去。
  葛维朴、铁舟老人、谢少安三人,也一齐回入厢房。
  葛维朴又和铁舟老人、商讨了一阵,明天携带冰儿前去寻觅地符上那幅山势,应该如何走法,然后各自就寝。
  他们三人所谓就寝,其实只是在榻上盘膝运功而已,但就在大家堪堪盘膝坐走后,葛维朴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叫道:“杜兄。”
  铁舟老人瞿然睁目道:“葛兄有什么事?”
  葛维朴道:“杜兄运气试试再说。”
  铁舟老人心知他说的必有缘故,当下不再多问,依言瞑目垂帘,缓缓调息运气,检查了一遍,才睁目说道:“奇怪,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葛维朴道:“杜兄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之象?”
  铁舟老人吃惊的道:“葛兄如何知道的?”
  葛维朴道:“因为兄弟也有此感。”
  铁舟老人更是吃惊,道:“咱们那是中了贼人的暗算,这怎么会呢?”
  葛维朴道:“少安,你觉得如何?”
  谢少安道:“弟子也觉得气机有痪散之感。”
  葛维朴顿首道:“如果为师猜的不错,咱们可能中了毒君闻人体的无形的散功之毒。”
  谢少安道:“师父和铁舟老前辈,外出寻找古老前辈,也许无意中中了闻人体的暗算,但弟子一天不曾出去,怎么中毒的呢?”
  铁舟老人道;“闻人休的用毒之能,独步武林,他不但可在百步之内,使你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而且还能利用飞鸟、鱼虫、走兽之类,把毒粉带到他要撒毒的目的地去。一个人不能不呼吸,只要你呼吸,就会中他的毒,所以他的名字叫闻人休,闻到的人,都已休矣。”
  谢少安道:“此人竟有这么厉害。”
  铁舟老人道:“岂止厉害,简直心毒手辣,毫无人性。”
  谢少安道:“师父和铁舟老前辈都中了暗算,这如何是好?”
  葛维朴道:“闻人休使的毒药,除了他们独门解药,无药可解,咱们趁目前散功毒药尚未完全发作,可把全身真气,凝聚双臂之间,然后再自封双臂间穴道,使散功之毒渗不到双臂上来,还可保持部分真力,遇上危急之时,大概发上两三掌,应该不成问题,但大家务必珍惜真力,不到危急不可妄动。”
  说到这里,就闭目运功,使真气运凝双臂,然后自行封闭了双臂间的脉穴。
  铁舟老人、谢少安也按照他说的方法,聚气闭穴。
  谢少安问道:“弟子可要去通知冷伯母她们一声?”
  葛维朴微微摇头道:“不用了,这聚气闭穴之法,用一分力气,就少一分真气!不似中散功之毒,虽然功力尽失;但只要服下解药,真气依然一分不少,这种方法,耗损甚大,只是迫于形势,实乃不得已之事,冷夫人她们还是不告诉的好。”
  铁舟老人道:“葛兄说的也是,咱们虽然聚气闭穴,保留了部份真力,但总非长久之计,没有毒君的独门解药,只有坐以待毙。”
  葛维朴道:“不错,目前唯一希望,就是华前辈能及时赶来……”
  话声未完,只听门外响起一个豺狼般的声音笑道:“兄弟听说天山葛大先生在此,特来拜访,里面有人么?”
  这笑声一听就知是毒君闻人休。
  葛维朴冷哼一声,急忙朝谢少安低声道:“你快进去,保护冷夫人她们,记往,不到紧急关头,切勿轻易出手。”
  谢少安道:“弟子省得。”
  说完,转身欲走。
  葛维朴又道:“不可走的太快。”
  谢少安听了师父的嘱咐,尽量放缓脚步,不使消耗太多力气,慢慢的朝后进走去。
  葛维朴、铁舟老人两人,启门走出,月光之下,果见毒君闻人休,巍然站在竹林外面。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天狼叟顾景星,另一个是骨瘦如柴,面目黧黑的老人,则是白虎堂主铁骨师。
  葛维朴目光一注,含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毒王谷闻人谷主,不知夤夜前来,有何见教?”
  闻人休深沉双眉,只是在葛维朴、铁舟老人脸上,打量了一阵,细看两人神色自如,不像中毒模样,心头暗暗嘀咕。闻言立即呵呵一笑道:“兄弟和葛兄有过数面之雅,顷奉盟主之命,特来向葛兄奉商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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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三十六章 胁耍毒君
  葛维扑道:“闻天君有什么事?要闻人兄前来说项?”
  铁舟老人沉哼一声道:“顾景星,可是你出的什么花样?昨晚容你逃走,你还敢来滋事?老夫先毙了你。”
  天狼叟发出狼嚎般的一声长笑道:“姓杜的,你莫要大言不惭,老夫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毒君闻人休连忙一摆手道:“顾兄莫要忘了,咱们来的时候,盟主一再交待,莫要伤了两家和气。”
  一面朝铁舟老人家抱拳道:“杜兄,请听兄弟一言……”
  话声未落,只见谢少安急匆的的从里面走出,说道:“师父,冷夫人和冰儿已遭人劫持,不在房中,石姥也着了人家的道,昏迷不省人事。”
  铁舟老人听的心头一震,嗔目喝道:“闻人休,你们把冷夫人母女,弄到那里去了?”
  毒君闻人休冷笑了一声道:“杜兄此话怎说?兄弟刚才才来,乃是奉盟主之命,跟二位有事奉商。”
  铁舟老人道:“冷夫人母女,不是你们劫持去了,还会是谁?”
  毒君闻人休微晒道:“这不是笑话,你们不见了人,该问你们自己,怎么赖到兄弟头上来了,再说兄弟一生言出如山,杜兄把兄弟看成什么人了。”
  葛维朴看他说话的神情,确是不像劫持了冷夫人母女,心中更觉事有蹊跷,双眉微皱说道:“闻天君要闻人兄前来,究有何事?就请闻人兄明示。”
  毒君闻人休呵呵一笑道:“葛兄见询,兄弟不得不据实奉告,盟主统率武林盟,亲自赶来九连,志在取得宝藏,但金凤钩落在令徒谢少安的手中,因此要兄弟前来,和葛兄打个商量。”
  葛维朴道:“谷主请说。”
  毒君闻人休诡然一笑道:“这也算是交换条件。”
  葛维朴平静的道;“你但说无妨。”
  闻人休道:“这有两种方法,任由葛兄选择。”
  葛维朴只“唔”了一声,并未说话。
  闻人体解释着道;“事情是这样,盟主井非一定要金凤钩,他认为咱们最好的办法,是合作取宝,金凤钩可由你们几位保管,如果用得着金凤钩之处,就由你们几位出手,得到宝藏,和诸位均分……”
  铁舟老人目光凝视,问道:“咱们为什么要和贵盟合作呢?”
  闻人休嘿然笑道:“诸位自然非合作不可。”
  铁舟老人道:“闻人休,你可是在咱们几人身上下了毒么?”
  闻人体突然哈哈大笑道:“杜老哥想到的已经晚了一步。”
  铁舟老人哼道:“你下了什么毒?”
  闻人休缓缓说道:“兄弟下的是散功之毒,就算大罗金仙,只要沾上一点,一样管叫你功力尽失。”
  铁舟老人道:“老夫从不信邪。”
  葛维朴道:“谷主方才只说了第一个条件,还有第二个呢?”
  闻人休道:“诸位若是不肯和敝盟合作,那只有二条路可走,葛兄命令高徒交出金凤钩来,兄弟奉上解药。”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你这是想以毒药来威胁咱们了?”
  闻人体道:“不敢,这是交换。”
  葛维朴冷哂道:“大概闻人谷主认为兄弟等人,已经中了你的散功之毒了?”
  闻人休阴笑道:“兄弟使毒数十年,从未失手,葛兄、杜兄,内功精湛,毒性发作也许稍慢,但一身功力,此刻应该是已经在逐渐消失中了。”
  口气一顿,说道:“至多在黎明之前,三位功力即将尽失,和普通人无异,要从普通人手中,取一柄金凤钩,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葛兄只要点个头,答应和敝盟合作,不必交出金凤钩,兄弟也一样可以奉上解药。”
  葛维朴依然负手而立,淡然笑道:“解药就在谷主身上么?”
  闻人休道:“不错,葛兄点个头,兄弟即可奉上。”
  葛维朴道:“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闻人休笑道:“葛大先生言出不二,兄弟自然相信得过。”
  葛维朴道:“兄弟不用点头,也可取到解药。”
  闻人休道:“葛兄认为兄弟虚言恐吓么?”
  葛维朴道:“相信,兄弟纵然中了谷主散功之毒,但只要解药在谷主身上,兄弟自问,还不难取到。”
  闻人休虽然没和天山剑神动过手,但知道他剑术通神,自己只怕未必能敌,心头暗暗吃惊。脚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说道:“葛兄要和兄弟动手么?”
  葛维朴淡淡的道:“不错,兄弟只要搏杀谷主,还愁取不到解药么?”
  闻人休忽然大笑道:“葛兄体内散功之毒,已在发作,趁兄弟不备,突起发难,容或可以重创兄弟,至于搏杀兄弟,那不是一两招之间,就可以解决这事,只怕葛兄晕已倒下去了。”
  葛维朴并未理会,回头朝谢少安道:“徒儿,你把金凤钩取出来。”
  谢少安答应一声,取出金凤钩,随手解去了缠在钩上的布条,月光之下,但见一钩金光,灿然耀目。
  金凤钩,一点不假。
  葛维朴伸手一指道:“你放到一丈远的地上去。”
  谢少安依言把金凤钩放到一丈外的草坪之上,然后依然退到师父身边。
  葛维朴目光一抬,望了毒君闻人休一眼,含笑道:“金凤钩就放在这里,谷主大概也看到了,你们谁有能耐,只管把它取走,兄弟也不要解药,否则谷主就得留下解药,给我退出此谷。”
  树的影儿,人的名儿,天山剑神究是武林中领袖群伦的人物,说出来的话,自有他的份量。
  毒君闻人休虽是江湖上第一个用毒的高手,但此刻面对着葛大先生,竟使他对自己用毒之能,发生了怀疑!
  究竟他们三人是否中毒?何以他们连一点中毒的迹象也看不出来呢?
  天狼叟眼看对方已经取出金凤钩,副盟主反而越趄不前的模样,心里觉得奇怪,忍不往低声问道:“副座,葛老儿他们,究竟是否中毒?”
  闻人休皱着浓眉,说道:“照说他们应该毒发多时了。”
  铁骨师阴森一笑道:“既已毒发多时,还怕他们何来?”
  闻人休道:“不然,葛大先生一生处事谨慎,此举可能有诈……”
  铁舟老人瞧着他们窃窃私语,忍不住喝道:“闻人休,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铁骨师忽然沉笑一声道:“副座,属下加盟以来,寸功未立,且让属下去把金凤钩取来。”
  话声出口,人已振臂而起,疾如鹰隼攫物,朝金凤钩扑出。
  铁舟老人朗笑一声道:“来的好,老夫正在等候着你。”
  没待他扑近,挥手一掌,凌空拍出。
  要知他十八年来,秉承八手金童华春风之嘱,扶养冰儿,传授“紫气抻功”,他虽然并未练习,但“紫气神功”的口诀,均由她只授解释,传给冰儿,每一句深奥的运功秘诀,都在他脑中流过,这印象何等深刻?以他的修为,纵然并未练习,但无形之中,在他修习内功之余,自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此时一掌出手,一股如山暗劲,无声无息,排空而发,不带丝毫掌风,正是“紫气神功”的罡力,旁人虽然无法看出,但身在半途,首当其冲的铁骨师,却立感到不对。
  他纵身掠起,金凤钩就在眼前,已是抄手可得;但觉一阵潜力像潮水般涌来,刹那之间,令人气为之窒。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飞掠出去的人,忽然问闷哼一声,就一个筋斗,倒撞出去一丈来远,砰然坠地。
  天狼叟见状大惊,急忙跟了过去,问道:“铁兄伤的如何?”
  铁骨师交撑着从地上爬起,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就喷出一口鲜血,立即紧闭嘴唇,在地上坐定,纳气调息。
  只要看他情形,就伤的不轻。
  铁骨师以一双铁爪驰誉江湖,能在飞天神魔闻于天手下,当上白虎堂堂主,一身武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那知竟然连人家一掌都接不上来,身负重伤,这是何等骇人之事?但毒君闻人休不但毫无耸然动容之色,反而仰首向天发出豺狼般的大笑!
  葛维朴道:“谷主何故大笑?”
  毒君闻人休看到铁舟老人一掌劈出之后,脚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踉跄,这证明对方三人果然中了自己散功之毒。
  只是他们以“聚功闭穴”之法,凝聚了一部份功力,不让散功之毒渗进去,才保留下来的。
  他号称“毒君”这一点,自然一想就通,但他并未说明,笑声倏然而止,只是冷冷的道:“葛兄不妨衡量一下,三位还能发得几掌?”
  葛维朴道:“搏杀谷主三位,大概还游刃有余。”
  铁舟老人呵呵一笑道:“葛兄说的没错,咱们只要把闻人休拿下,他身上就有解药。”
  闻人休怒哼一声道:“姓杜的,你看扁了毒王谷主了,不是盟主在临行之时,一再交待,双方莫伤了和气,老夫要杀几个人,不过是弹指之劳。”
  铁舟老人道:“你来试试看!”
  闻人休冷哼了一声,突然回头:“顾兄,你去接他几招。”
  一面却暗以“传音入密”说道:“顾兄取到金凤钩,即速后退。”
  天狼叟拱手道:“属下遵命。”
  刷的一声,撤出天狼爪,缓步迎着走出道:“兄弟领教杜兄高招。”
  铁舟老人微哂道:“凭你也配!”
  天狼叟脚下走酌虽然缓慢,但却暗暗蓄势,志在攫取金凤钩。
  等他走了六七步之后,突然上身一仆,使了一个“狼形步”,动作如电,疾如狼窜,一下斜掠而出!人还未到,“天狼爪”五个锐利铁钩忽然箕张,朝金凤钩抓下。
  谢少安大喝一声,右手抬处,呛然尤吟,一道银光,从他袖中急射而出,寒风如电,疾向天狼叟抓向金凤钩的“天狼爪”上划去。天狼叟一抓之势,已是神速无比;但谢少安这一剑,比他更快,但闻“当”的一声,剑、爪交接。
  天狼叟手中一只精钢铸制的“天狼爪”,被寒螭剑剑尖扫过,五个钢钩,全已削断。
  “天狼爪”乃是天狼叟仗以成名的兵刃,经巧匠精铸而成,五个钢钩,可张可收,有如人指一般,收发由心,专门锁拿敌人刀剑等兵器,平日珍逾性命。
  此刻眼看被谢少安宝剑削断,心头自然又惊又怒,身形一个急闪,避开剑锋,人已掠到谢少安右侧。口中阴笑一声,回头发掌,左手立指箕张,打出一记“五阴爪”,朝谢少安后心抓去。
  “狼形步”回身发爪,往往使人错觉认为他已经窜了出去,极难防范。
  谢少安一剑出手,削断了对方铁爪,天狼叟也跟着往斜刺里掠开,正待收剑,耳中只听铁舟老人,低喝一声:“速退!”
  心头不觉一凛,立即脚尖一点朝前掠出。
  他总是身中散功之毒,不过仗着内功精深,强行压住剧毒,不使立时发作而已,这一用力,立觉真气痪散,飞掠出去的人,突然朝草坪中跌扑下去。
  就在谢少安纵身掠出之际,铁舟老人已经闪身抢出,沉喝一声道:“顾景星,你也接老夫一掌。”
  举手发掌,迎着天狼叟“五阴爪”击出。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五阴爪”五股森寒澈骨的冷风激射如箭,挟着摄人细啸,堪堪射到,一团劲气无俦的无形罡力,也同时涌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家真气,骤然相遇,并没有像普通两股掌风相遇,发出蓬然震响,更无一点俦兆。
  天狼叟只觉自己这一记爪风,到得半途,突然间像烟消云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下,直教平日狡猾如狼的天狼叟心头猛然一凛!
  就在此时,他蓦地感到一团无声无息的潜力,毫无阻挡,已经直压过来。胸头如中巨石,再待退避,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了七八步!
  毒君闻人休急忙伸手抵住他后心,低喝一声:“顾兄快退下去凝气调息。”天狼叟自知伤的不轻,幸得闻人休及时出手,助他稳定翻腾的血气,依言提聚真气缓缓退下。
  铁舟老人一掌击退天狼叟,也因用力过猛,凝聚双臂间的真气,在这两掌消耗殆尽。
  突觉眼前一黑,身子摇了两摇,几乎栽倒,但他总究练气多年,虽觉全身虚乏,气机若断若续,依然支撑住了。
  这时谢少安也从地上站起,只觉脚下虚软无力,勉强回到师父身边。
 葛维朴暗暗攒了下眉,低声说道:“我等不宜和他们硬拚,但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孤注一掷了。”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徒儿,你站在这里,不可再行动了。”
  说完,举步朝前行去。
  就在走近金凤钩之际,脚步轻轻一挑,金凤钩已被他抄在手中,目光—注,冷冷说道:“谷主要和兄弟动手?还是愿意交出解药来?”
  他号称剑神,别说手中拿的是一柄犀利无匹的金凤钩,就是一支树枝,一条衣带,到了他手上,都可变成百练精钢的长剑,不但剑气四射,而且削铁如泥。剑神手上若是再加一柄金凤钩,旁人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毒君闻人休虽以用毒独步江湖,虽然明知葛维朴已经中了自己散功之毒,此刻只是仗着“聚功闭穴”之法,凝聚了一部份真力。但他亲眼看到铁舟老人也以“聚功闭穴”,仅剩的一点真力,连发两掌,就击伤了铁骨师、天狼叟两个顶尖的高手。
  铁舟老人和剑神葛维朴相较,自然还逊上一筹,那么葛维朴仗剑逼来,纵然中毒,依然不可与敌。
  闻人休愈想愈觉胆寒,不由自主的往后连退了数步,说道:“葛兄这是做什么?”
  铁舟老人大笑道:“谷主听说过杀鸡取卵么?你身上的解药,就是鸡卵,只有杀了鸡,才能把卵取出来。”
  闻人休突然沉哼一声道:“是么?”
  话声出口,袍袖倏然朝前扬起,手指随着大袖扬起之势,暗暗向空弹出一蓬灰烟,在夜色之下,几乎肉眼难见。
  铁舟老人看的大吃一惊,急急叫道:“葛兄小心!”
  葛维朴金凤钩当胸直竖,淡然一笑道:“谷主想在此时使毒,只怕毒不到兄弟呢!”
  就在他说话之时,当胸直竖的金凤钩,明明不曾晃动一下,但钩身上忽然间金芒闪动!
  虽然只是像电光般一闪,但已经退到两丈外的毒君闻人休,依然感到一股森寒剑气直砭肌肤,心头暗暗一凛,不觉又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一瞬之间,但听距葛维朴身前一丈远的草地上,忽然响起一片滋滋轻响,冒起一阵黄烟,地上青草,登时像被火烧焦一般。
  不用说,这是毒君闻人休弹出的一蓬毒粉,被葛维朴发出的一片的剑气,一齐摒挡在一丈之外。
  毒君闻人休看的脸色大变,心中暗道:“剑神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弹出的这蓬‘七绝散’,乃是天下最厉害的剧毒,不论人畜,只要沾上一点,立时毒发无救,但却和他远隔一丈有奇,自然休想沾得到他了。”
  葛维朴依然金凤钩当胸直竖,凛立不动,徐徐说道:“谷主真欲试我剑耶?”
  闻人休冷汗涔涔,脚下不觉又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已经退到尽头,身后已是一片石峰,再无退路,心头更是大急,抬目道:“葛兄何相逼乃尔,解药就在兄弟身上……”
  口中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在手中一扬,忽然狞笑道:“解药就在这里,葛兄如果再逼近一步,兄弟就先碎此瓶,兄弟纵然丧在葛兄剑下,但三位中了散功之毒,十二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而死,也休想活得成。”
  葛维朴金凤钩遥遥一指,说道:“谷主且慢自以为得计,兄弟只要催动剑气,立可断你右臂,你自问来得及毁瓶么?”
  要知毒君闻人休数十年来,以用毒驰誉江湖,葛维朴虽不知他方才弹出的“七绝散”,如何厉害?但试想他在铁骨师、天狼叟两人均遭重创之后,对自己使出来的毒粉,决非普通毒物。
  破他之法,只有发出剑气,布在身前,才能不受其害,但要催动剑气,又谈何容易呢?身受散功之毒,一身功力业已消失
  殆尽,仅仅仗着“聚功闭穴”之法,保留的部份真力,本来预计犹可勉发三招,如果一旦催动剑气,却只够发出一次。
  只是时机已迫,此时如果不发剑气,也势必伤在对方毒粉之下。
  葛维朴他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迫不得已才催动剑气,把闻人休毒粉摒挡出去的,双臂间凝聚的真气,几乎耗去了十之七八。
  此时别说再催动剑气,即以残存的真气来说,至多也仅够发得半招剑法。
  当然从剑神手中使出来的半招剑法,仍然具有石破天惊的威力,但他此时岂肯再轻易出手?催动剑气之言,只是虚声恫吓而已!
  毒君闻人休对他说的话,却是深信不疑!
  第一、他方才已经亲眼目见,对方连剑也没动,就发出剑气来,连自己认为最厉害的“七绝散”都伤他不得。
  第二、剑神葛维朴一生谨慎,他从无虚言,说得出,一定办得到!
  就是盟主飞天神魔闻于天前来,能否挡得住他的剑气,也未必有把握。
  两人各存心机,不觉沉默有顷。
  毒君闻人休才徐徐说道:“葛兄‘聚功闭穴’,纵能发剑,也同样落个两败俱伤,不如听兄弟相劝,还是和敝盟携手合作,方是上策。”
  葛维朴道:“你先把解药拿来。”
  闻人休面有喜色,说道:“葛兄那是答应了?”
  葛维朴冷然道:“兄弟从不受人胁迫,谷主应该明白,目前情势,还是葛某占着上风,只有你交出解药,才能再谈其他。”
  话声一落,右手金凤钩缓缓举起,沉声道:“谷主听着,兄弟从一数到三,谷主若是再不交出解药,莫怪葛某剑下无情。”
  就在此时,只听远远传来一个妇人声音,叫喊道:“毒老头……”
  声如破竹,还在磴道外的小山顶上。
  闻人休听的大喜过望,大声道:“娘子……阿娇……我在这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毒后闻人娘子。
  葛维朴心头一急沉喝道:“徒儿,快拦住他,不能放她过来。”
  谢少安应了声“是”,手提寒螭剑,勉强走到磴道尽头处,仗剑而立。
  他自己知道目前存聚在臂间真气,最多只能发出一剑,而且全身功力已失,双腿无力,可能在发剑之时,站立不稳,没伤到敌人,自己先跌扑下去了。
  他知道师父已经知道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仍叫自己去阻拦闻人娘子,可见形势已是十分险恶,此时除了一拚,那里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他刚走近碴道之际,瞪道上已有一条人影,飞快的奔了过来。
  谢少安心头一紧,喝道:“你给我站住!”
  他手中寒螭剑,乃是一柄软剑,没贯注真力,就软软的像一条死蛇,但他的手腕,已随着话声,举了起来。只要来人到了他发剑可及的范围之内,立可挥手发剑了。
  这不过眨眼工夫之事,那道人影已经飞快的掠到谢少安面前,情势所逼,谢少安已经非发这一剑不可了,正待吐气发剑!
  那人忽然低声喝道:“小伙子,是老夫。”
  谢少安所的一怔,急忙定眼瞧去,来人赫然竟是病叟古不稀,心头不禁大喜,叫道:“古……”
  古不稀低“嘘”一声道:“莫要出声,那毒婆子炔到了,你让她过来。”
  谢少安低声道:“老前辈说的是闻人娘子?家师要晚辈不让她过来。”
  古不稀双目二瞪道:“你们都中了老毒物的毒,对不?那毒婆子是我好不容易把她引来的,怎好不让她过去?你快让开。”
  只听破竹似的声音尖叫道:“老头,你在哪里?”
  古不稀道:“来了,来了,快走。”
  没待谢少安开口,一把挟起他身子,往前一闪,让了开去,口中低声道:“你站在这里,等她过来之后,拦住她退踪,依计行事。”
  这两句话的时光,毒后闻人娘子一条人影,已快如飞风,从石磴上过来,尖声道:“老头,你是死人?老娘喊破喉咙,你不会出声?”
  葛维朴不知原委,听到闻人娘子在身后说话,心头不禁一沉,竖立当胸的金凤钩,朝前一指,沉声道:“谷主速叫令正退去,否则兄弟就不客气了!”
  闻人体怵于剑神之名,眼看金凤钩金光闪动,直指着自己胸口,虽说距离还是一丈来远,心头不禁大为紧张,说道:“娘子……”
  闻娘子奇道:“老头,你怎么了?这人是谁?”
  闻人休脸上已有汗水,吃力的道:“这人就是天山葛大先生。”
  “葛大先生?”
  闻人娘子道:“他们不是已经中了毒么?”
  闻人体道:“没错,但……但葛兄要出手的话,还有杀我之能……”
  闻人娘子冷哂道:“你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中了毒的人,还怕成这个样子,你看老娘的。”
  谢少安已经抢到了石磴出口处,冷笑道:“毒婆子,在下已经断了你的后路,这小小峡谷之中,今晚是你们一家三口断魂之处了。”
  毒后闻人娘子着急的是丈夫受到神剑的威胁,她当然不在乎退路被人截断,更不在乎谢少安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
  但她听了谢少安这句“一家三口”,不由猛地一怔,一双三角眼直盯在谢少安的脸上,急急问道:“小子,你说什么?”
  谢少安悠然的昂首向天,说道:“在下说什么?你应该听清楚了。”
  闻人娘子平日火气虽大,这回宝贝儿子落在人家之手,可不敢发作,只是急着问道:“你是说咱们璧儿也在这里?”
  谢少安道:“虽不在,亦不远矣。”
  闻人娘子道:“是你把他掳来的?”
  谢少安淡然道:“本来在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毒王子?毒狗子,他在酒楼上无理取闹,调戏妇女,被一位老前辈遇上,把他押了来,本待把他捆绑了,丢到山里去喂狼。后来他自说是毒王谷出来的。那位前辈一听他是卑鄙无耻、无恶不作的毒君闻人休的孽子,气就大了,挥手一刀,把他给宫了。”
  “宫了……”
  毒后闻人娘子年过半百,只此一个儿子,几乎昏厥过去,一张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上,起了一阵痉挛,急急问道:“他……人呢?”
  谢少安笑道:“你放心,在下是说那位老前辈快要动手,只是还没动手。”
  闻人娘子听说还没动手,不禁舒了口气,问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谢少安道:“那拉老前辈只有一个条件,本来就是要在下找你们毒君、毒后去的,但你们使用卑鄙手段,暗中下毒,在下正打算去回覆那位老前辈,在下不管这件事了。”
  毒后听的急道:“他有什么条件,我都可答应。”
  谢少安道:“像闻人休这种人,正该让他绝子绝孙,在下不想再说了。”
  毒君闻人休听的勃然大怒,厉喝道:“小子,你敢对老夫出言不逊。”
  谢少安这些话,换在平时,闻人娘子一百个耳光,都括了过去;但这回她不但强忍怒气、还瞪了闻人休一眼,尖叱道:“死老头,老娘和他在说话,你穷吼个屁,你不开口,别人不会把你当哑巴的。”
  闻人休畏妻如虎,闻人娘子这一吼,他哪敢再说?缩着脖子,连连陪笑。
  闻人娘子连正跟也不瞧他,露出一口黄牙,朝谢少安陪笑道:“死老头得罪少侠之处,少侠请看老身薄面,咱们璧儿之事,务请少侠帮忙。”
  谢少安道:“要在下去跟那位老前辈商量,在下有个先决条件。”
  闻人娘子道:“你说。”
  谢少安看了闻人休一看,摇摇头道:“在下说出来,只怕谷主未必答应,还是不说算了。”
  闻人娘子道:“老身答应了,死老头他敢不答应,少侠只管请说。”
  谢少安道:“要在下去跟那位前辈商量,先决条件是谷主交出散功之毒解药来。”
  “好。”闻人娘子倏地回过头来,伸出手道:“你听到了,快把解药拿过来。”
  谢少安没想到事情竟有这般容易,心头不禁大喜。
  闻人休面有难色道:“娘子……”
  闻人娘子没待他说完,就拦着道:“别多说,快把药瓶丢过来。”
  闻人休无可奈何的一抬手,把玉瓶朝闻人娘子丢去,一面说道:“娘子别上他的当,口说无凭……”
  闻人娘子一面接过药瓶,叱道:“废话,老娘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会上当?”说到这里,口头朝谢少安道:“少侠如何证明璧儿在你认识的那人手里呢?”
  这话问的谢少安方自一怔,要知他方才说的话,都是病叟古不稀躲在他背后以“传音入密”教的。
  这时要他拿出证据来,自然大感作难。
  就在此刻,只觉背后有一件东西,在腰眼里顶了一下,接着耳边响起古不稀的声音说道:“这是闻人壁的折扇,快接过去。”
  谢少安接过折扇,先行拢入袖中,然后微微一笑道:“那位老前辈怕你们不信,交付给在下一件信物,不信你拿去瞧瞧。”
  说完,伸手从袖中取出折扇,刷的一声,抖手朝闻人娘子面前丢了过去。
  闻人娘子一招手便把那柄白金扇骨的折扇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就点头道:“不错,这是璧儿的东西。”
  谢步安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闻人娘子道:“好,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但你什么时候释放璧儿?”
  谢少安道:“毒后这话就不对了,令郎并不是咱们擒来的,在下方才说的先决条件,不过是因为家师、铁舟老前辈和在下三人,都中了毒君暗下的散功之毒,你既要在下向那位擒去令郎的老前辈说项,自然先把咱们身中的散功之毒解去。”
  闻人娘子道:“你是说你不负责释放璧儿?”
  谢少安道:“这个自然,在下只是替你去问他释放令郎,有什么条件,至于他说出来的条件,你们是否答应,和他是否肯释放令郎,都和在下无关了。”
  毒君闻人休目中寒芒连闪,似想发作,但他还是忍了下去,只冷冷一哼道:“谢少安,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占到上风。”
  谢少安微哂道:“至少我们也没落下风。”
  闻人娘子三角跟朝毒君一瞪,叱道:“老娘的事,你少插嘴。”一面回头朝谢少安道:“好,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们,但你必须带我去见掳去璧儿的那人。”
  谢少安停顿了一下,才道:“这个在下不能答应,因为在下保能替你传话,至于那位老前辈肯不肯和你见面,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闻人娘子道:“可以,只要你把话给我传到就好。”
  谢少安道:“还有一件事,在下必须问清楚了。”
  闻人娘子不耐的道:“你还有什么事?”
  谢少安道:“此间主人冷夫人和在下妹子,均在今晚遭劫掳,毒君却矢口否认,但除了毒君几位,今晚别无他人进入此谷,毒后能否代为一查?”
  闻人娘子回过头去,朝毒君问道:“老头,你听到了,那两个人可是你们掳了?”
  闻人休道:“娘子,你是知道的,老夫一生言出如一,不是咱们掳的,就是不是,要是咱们掳走的,老夫何须抵赖?”
  闻人娘子转脸朝谢少安道:“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是解药,拿去,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见见那人?”
  随手把玉瓶丢了过去。
  谢少安慌忙伸手接住,说道:“天亮之后,毒后可在磴道外小山顶上等候在下,但除了毒后,不准有第二个在场,此时就请诸位离开此地,不得有人在附近停留,好了,诸位请吧!”
  闻人娘子道:“好;就这样决定。”说完,转身道:“老头,咱们走。”
  毒君闻人休一生唯一使他畏惧的,就是母老虎,闻言连忙唯唯应“是”,朝天狼叟、铁骨师两人说道:“顾兄、咱们走吧!”
  急足跟随闻人娘子身后,朝磴道走去。
  天狼叟、铁骨师两人经过这一阵调息运功,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也一言不发,跟着毒君而去。
  葛维朴目送四人远去,长长吐了口气道:“徒儿,你几时遇上古兄了?”
  谢少安道:“弟子方才说的话,就是古老前辈教的。”
  铁舟老人道:“他人呢?”
  谢少安道:“古老前辈方才还在……”
  只听磴道上传来古不稀的一声长笑道:“现在也在呀!”
  人影一晃,已在草坪之上。
  葛维朴喜笑道:“小古,你怎么今晚才来,兄弟和杜兄找你足足一整天……”
  古不稀耸耸笑道:“你们快些服下解药,兄弟看他们走远了,才赶来给你们护法的。”
  铁舟老人问道,“你把那小毒物也带来了么?”
  古不稀道:“兄弟把他藏在一处最隐密的地方。”
  谢少安已把玉瓶双手呈给师父。
  葛维朴拔开瓶塞,凑着鼻子闻了闻,然后每人分了三颗药丸,和津吞下,各自就地坐下,缓缓调息。
  古不稀悄悄的退到磴道人口处,防备对方有人潜入突击。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葛维朴才缓缓睁开跟来,舒了口气,道:“厉害!”
  铁舟老人也及时运功完毕,睁目道:“葛兄,咱们真是阴沟里翻船,要不是小古赶来,一世英名,伤的实在冤枉。”
  病叟古不稀回身走来,接口笑道:“兄弟早就料到这一对老毒物不好惹,再和闻于天一勾结,等于如虎添翼,才把那小毒物制住了。作为对付他们夫妇的张本,不想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时谢少安也醒过来了,站起身子。
  葛维朴把那玉瓶朝谢少安递过,说道:“毒王谷最厉害的一种毒药,就是无形散功毒粉,江湖号称无药可解,这瓶解药,是毒王谷不传之秘,你好好收在身边。”
  谢少安接过王瓶,抬目道:“师父,冷夫人她们不知又是被什么人掳去了,这该怎么办呢?”
  葛维朴道:“目前进入九连山的人,除了零星的不算,共有四拨人,咱们、闻于天、庄梦道,和柳飞燕,劫持冷夫人母女,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把她们作为人质,要咱们交出金凤钩,作为交换条件,那么这三拔人,就都有可能,但今晚咱们都已中了散功之毒,闻于天这一拨人,不会再劫持人质,因此闻人休说的话,也是可信。”
  铁舟老人道:“葛兄是说这是庄梦道、柳飞燕两拨人中的一拨掳去的。”
  葛维朴道:“不错,他们劫持冷夫人母女的第二个目的,是急于寻觅藏宝,又得不到地符,但却听说冰儿知道地符上的山势,才派人乘咱们不备,把人掳走。如果是这一点,那么地符在柳飞燕手里,她不用劫持冰儿。那么三拨人只剩下两拔,而两拨人中,闻于天这一拨人,毒君闻人休是副盟主,他既矢口否认掳人,那就只有庄梦道那一群人劫去的了。”
  铁舟老人道:“葛兄说的极是,劫持冷夫人母女的,不是柳飞燕,就是庄梦道这两拨人,咱们只要找到这两拔人,就不难把冷夫人母女救回来了。”
  古不稀抓抓又尖又秃的头顶,忽然笑道:“咱们何用去找他们?”
  铁舟老人道:“不去找他们,如何能把冷夫人母女救出来?”
  古不稀神秘一笑道:“你不用多问,山人自有道理。”
  铁舟老人道:“你倒说出来听听看。”
  古不稀回头看看葛维朴,正在点头微笑,不觉笑道:“你问葛老大吧!”一面朝谢少安催道:“小伙子,天快亮了,咱们该走了。”谢少安道:“石姥她……”
  古不稀道:“她是合了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中了人家的五更鸡鸣还魂香,天亮就会醒来,不用管她,要是让她醒过来的,听说冷夫人母女被掳,这还得了,咱们几个人会被她吵死,还是让她睡觉的好。”
  铁舟老人道:“你点了她的睡穴。”
  古不稀没有作声,只是朝谢少安道:“小伙子,走。”
  举步朝磴道走去。
  谢少安跟着他身后,走完磴道,问道:“老前辈要不要和毒后见面。”
  古不稀笑道:“暂时不用,咱们仍是老法子,该说些什么,老夫会及时提醒你的。”
  谢少安道:“那恐怕不行吧,毒后会要晚辈带她找你去的。”
  古不稀嘻嘻一笑道:“那有什么不行,方才我们有三个人中毒,现在剧毒已解,而她的宝贝儿子,还在我们手里,过就是我们占了上风。”说到这里,接着道:“好了。你就在这里站着,老夫得躲一躲。”
  身形一晃,朝北首悬崖,用两个手指,勾着崖石,整个身子紧贴石壁,悬空挂着。
  就在古不稀,闪入崖下不久,已有两条人影,朝小山上走来。那正是毒后闻人娘子,她身后跟着毒君闻人休。
  谢少安看着天色还未黎明,耳中已响起古不稀的声音说道:“小伙子,迎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谢少安依言走上几步,拱手道:“毒后来的早啊!”
  闻人娘子看到谢少安,不觉呷呷笑道:“你倒是个信人。”
  谢少安道:“在下和毒后约定,只能有毒后一人前来,怎么毒君也跟来了?”
  闻人休嘿然道:“老夫是璧儿之父,老夫和娘子同来,那有什么不对了?”
  谢少安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闻人娘子道:“你既同意,那就领我们去了。”
  谢少安道:“古人说的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既蒙毒后慨赐解药,自该替人跑腿,方才二位走后,在下已经赶去和那位老前辈见过了,那位老前辈不愿和二位见面。”
  闻人娘子脸色微变,道:“他劫持璧儿,就说一句不愿和咱们见面,就能了事么?”
  谢少安道:“那自然不能了事。”
  闻人娘子道:“他有什么条件?”
  谢少安道:“在下记得方才已经和毒后提过,那位老前辈本来只有一个条件,现在……”
  闻人娘子道:“现在有两个条件了是不是?”
  谢少安道:“不,条件还是只有一个,只是和以前的,略有改变。”闻人娘子道:“你说呢?”
  谢少安笑了笑道:“毒后既然要问在下,这条件说出来,只怕你们要吃些亏了。”
  闻人娘子道:“不要紧,只要他说的条件,合乎情理,咱们无不答应。”
  谢少安道:“问题就在这里,那位老前辈提的条件,在二位听来,也许未必合理,其实以二位之能,也并不怎么费事。”
  他说的一句话,都是由隐身崖下的病叟古不稀所教。
  闻人娘子听他只是说着废话,心头大是不耐,说道:“谢少安,咱们长话短说,他有什么条件,你可以说了。”
  谢少安道:“好,在下那就实话实说,那位老前辈,原来的条件,是风闻二位此次出山,将和闻天君合组武林盟,闻天君已称天下第一号大魔头,再有二位助纣为虐,更是如虎添翼……”
  闻人休听的脸色一变,没待他说下去,截着道:“谢少安,你污蔑天君,那是不想活了。”
  谢少安微哂道:“在下是传话之人,那位老前辈这么说了,在下就照着他的话直说,江湖上没人敢提闻于天三个字,在下未必怕他。”
  话声甫落,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清越嘹亮的长笑,说道:“小兄弟胆子不小,在下要不是看在葛大先生的面上,你触犯在下禁条,绝难宽贷。”
  这话声,至少也在半里之外,但传到小山顶上,却是和对面说话一样。
  飞天神魔也会跟踪而来,这不仅使古不稀暗暗吃惊,连毒君夫妇也听的脸色为之一变。
  谢少安还没开口,只听谷中传出葛维朴的声音笑道:“如此多谢闻天君了。”
  这话也以“千里传音”之术送出,和飞天神魔恰好针锋相对。闻人娘子慌忙说道:“这事全是为了璧儿,还望天君原谅!”
  但听一声长笑,划空摇曳而去,声音愈去愈远。
  闻人娘子催道:“谢少安,你快说下去。”
  谢少安接着道:“那位老前辈原先劫持令郎之意,就是想劝二位及早回转毒王谷,从此不预江湖之事,他立可释放令郎回去。后来他才知道闻天君筹组武林盟,目的为了九连取宝,二位参与武林盟,也是为了九连藏宝,而且江湖上觊觎藏宝,赶来的人,也不在少数。藏宝已是无主之物,人人可得,如果劫持令郎,要二位中途退出,不仅不公平,也有些说不过去,因此他老人家已经改变了主意……”
  闻人休夫妇脸上不期少霁,问道:“他现在有什么条件呢?”谢少安道:“这位老前辈和昔年三合会冷首便是多年至交,他听说冷夫人母女遭人劫持,心头大为焦急,于是改变主意,想请毒君毒后帮忙。”
  毒后闻人娘子道:“他要咱们帮什么忙?”
  谢少安笑了笑道:“毒后是明知故问了,那位老前辈希望二位赐助,把冷夫人母女找出来。”
  闻人娘子脸色微沉,道:“老头早巳告诉过你们了,冷夫人母女,不是咱们武林盟掳去的。”
  谢少安笑道:“因为不是毒君掳去的,那位老前辈才要你们帮忙,如果是你们掳去的,那就好办了。”
  闻人娘子道:“那么壁儿?他总该先释放吧?”
  谢少安道:“那位老前辈说,令郎目前很好,只要二位把冷夫人母女找回来,他立刻就送令郎回去。”
  闻人休怒哼道:“这算什么条件,他人在哪里,老夫找他评理去。”
  谢少安道:“抱歉,他不愿和二位见面。”
  闻人娘子道:“这条件确实不公平,桥归桥,路归路,冷夫人母女失踪,与咱们何关?”
  谢少安笑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令郎在他手里,二位处于劣势,只好吃些亏了。”
  闻人娘子因爱子落在人家手时,有火也发不出来,想了想道:“帮他把冷夫人母女找回来,我可以答应,但我要先看看璧儿,这总可以吧?”
  谢少安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看不用了,令郎目前很好,二位只要及时救出冷夫人母女,不是很快就可以见面了么?”
  闻人娘子虽极气怒,却也只好强自忍耐,点点头道:“好,老头,咱们走。”
  闻人休微微一笑道:“且慢,这劫掳壁儿的人,就近在咫尺,咱们还是和他当面谈好。”
  闻人娘子奇道;“这人在哪里?”
  闻人休目光一抬,朝谢少安森冷一笑道:“谢少安,他已中了老夫僵尸寒毒,他自己虽然并未觉得,但此刻已经全身僵硬,形同木石,你还不快去把他抱起来么?”
  谢少安自然并未置信,大笑道:“谷主以为那位者前辈就在附近么?”
  闻人休哈哈大笑道:“你在说话之前,必先凝神倾听,分明有人躲在近处,暗中指使,老夫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毒王谷还能在江湖立足么?”
  说话之时,左手一摊,他手上正有一只山蜂,在掌心震动,接着又道:“因此老夫密令此蜂在附近百步之内,仔细搜索,才发现他藏身之处。”
  谢少安听的将信将疑,但这一阵工夫,古不稀果然一直没有说话,他为何不说话呢?那是真的中了毒君闻人休的暗算!心念转动,一面说道:“也许那位老前辈暗中跟来,在下真的不知他藏身何处!”
  闻人休阴森一笑道:“这个容易,老夫命山蜂替你带路,快去把他抱起。”
  说完,左掌一放,那只山蜂果然振翅飞起,直向北首悬崖间飞去,一点没错,那正是古不稀藏身之处!
  谢少安不禁脸色变了,还来开口!
  闻人休嘿嘿阴笑道:“小伙子,你还不跟去,把他弄上来么?”
  到了此时,谢少安不由得不信,果然跟着山蜂走了过去,山蜂在古不稀头上,回旋飞舞。
  古不稀只用两个手指,勾住石崖,整个人悬在壁上,不言不动,身子果然又僵又直,好像已经不省人事!
  谢少安看的一颗心猛然—沉,急急掠到崖边,叫道:“古老前辈,你怎么了?”
  古不稀依然没有作声。
  谢少安心头大急,慌忙蹲下身去,伸手撞住古不稀双腕,缓缓用力把他拉上崖岸。
  毒君闻人休说的没假,古不稀当真中了他的“僵尸寒毒”,一个人直挺挺的,既僵又木,就像僵尸一般,连气都没有了。
  闻人体目光一注,冷嘿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古老头作祟。”
  谢少安心头大怒,剑眉一挑,右手抬处,呛的一声,从袖中飞射出三尺寒锋,手中登时多了一柄精芒四射的寒蜗剑。剑尖朝闻人休一指,冷然道:“闻人休,你间施狡计,偷下剧毒,这算什么人物?你不交出解药来,谢某就教你溅血于此。”
  闻人休看他年纪轻轻,但目中神光湛然,分明武功极高,但他竟敢对自己这般说话,不觉微微皱了下眉头,嘿然道:“小伙子,你敢对老夫这样说话,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老夫也不屑与你计较,古老头并没有死,他只是中了老夫之毒,只要他肯交出璧儿来,老夫立时给他解药,保证毫发无伤。”
  谢少安道:“令郎在哪里,只有古老前辈—人知道,你不先给他解药,如何能交出令郎来?”
  闻人休阴笑道:“他只要说出璧儿的下落就好了。”
  谢少安道:“他这样如何说话?”
  闻人休笑道:“这个容易,老夫要他说话,他就会说话了。”
  闻人娘子跟着笑道:“老头,真有你的,要不是壁儿还在他手里,老娘就恨不得给他几刀。”
  闻人休听娘子称赞,更是得意非凡,伸手朝古不稀口鼻间轻轻一弹,低喝道:“古老儿,你睁开眼来瞧瞧!”
  说也奇怪,古不稀又僵又直的人,忽然眼皮动了两下,倏地睁开眼来,两颗小眼球骨碌碌的转动。
  闻人休又道:“古老儿,你把璧儿藏在何处?”
  古不稀扭扭头开口道:“啊,我身子好冷,头颈怎么不听话了?”
  闻人休道:“你中了老夫的僵尸寒毒,只要你老实说出壁儿藏处,老夫立刻给你解药。”
  古不稀道:“你儿子藏在哪里,唉!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闻人休冷嘿道:“你觉得这僵冷着身子很舒服,那就不用说了,咱们就这样耗下去好了。”
  古不稀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让我想想看?”
  举手搔着头皮,作出思索之状。
  闻人休看的大奇,骇然道:“你没有中毒?”
  古不稀蹶然坐了起来,嘻嘻一笑道:“兄弟要是怕毒,就不敢捋你毒谷的虎须了。”
  谢少安道:“老前辈真把晚辈哧了一大跳。”
  古不稀朝他咧嘴一笑,目注闻人休夫妇,说道:“怎么样?兄弟开出来的条件,二位接不接受呢?”
  闻人体眼看用毒无功,已感黔驴技穷,拿眼望望闻人娘子,说道:“娘子意见如何?”
  古不稀耸着肩膀,笑嘻嘻的道:“闻人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宝贝儿子在我古老儿手里,你们两位就没有和我兄弟讨价还价的余地。”
  闻人娘子道:“好吧!咱们只要知道璧儿在什么人的手里就好。”
  古不稀道:“毒后的意思,是不是同意了?”
  闻人娘子道:“一言为定。”举步回身就走。
  毒君闻人休自然无话可说,跟在毒后身后,亦步亦趋,相随而去。
  谢少安望着他们背影,渐渐去远,不觉问道:“老前辈真的没有中闻人休的毒么?”
  古不稀嘻嘻一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色呈绀碧,略呈弯形,状似古钱的东西,咧嘴笑道:“老夫有这东西,天下最厉害的剧毒,都伤不了老夫,怎么被他毒害?”
  谢少安道:“老前辈手上,这是什么?”
  古不稀道:“这是千载辟毒犀,喏,老夫留在身边,也并无大用,小伙子,送给你吧!”随手递了过来。
  谢少安道:“老前辈和毒君结了梁子,毒君用毒如神,还是老前辈自己留着吧!”
  古不稀笑道:“老夫既然拿出来,还会收回去么?一个人用毒最神,总要扬手弹指,而且还要站在上风头上,才能把毒使出来。他手一动,我就躲开去了,如何毒得倒我,你武功虽已不弱,但行走江湖,阅历不深,正用得着这东西,快收起来了,别和我老头客气。”
  谢少安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双手接过,一面谢道:“老前辈厚赐,晚辈拜领了。”
  古不稀看着他皱皱眉头道:“小伙子,我听葛老大说,你没跟他正式学艺,只是给了你内功口诀和几招剑法,略加指点而已!但你这拘谨的样子,倒是和葛老大一模一样,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咱们武林中人,不拘小节,像你这样文质彬彬的,只配去做酸秀才。”
  只听葛维朴的声音笑道:“小古,你从小野到老,已经野成习惯,别把后辈也带坏了。”
  随着话声,已和铁舟老人一起走来。
  古不稀道:“葛老大,就算你是读书人吧,但你莫要忘了总归还是武林中人,再规行矩步,也莫想吃冷猪头肉了。”
  葛维朴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古,小徒交给你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别抬杠了。”
  古不稀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葛维朴道:“华前辈没有来,可见藏宝地点,尚无下落,咱们总不能坐在这里等,何况冷夫人母女被掳,咱们也总得出去找找。”
  古不稀道:“那么咱们呢?”
  葛维朴笑道:“你和者毒物有约,万一他把冷夫人母女送回来了,你就得释放人质,自然不能走开,那就和小徒守在这里好了。”
  古不稀两颗豆眼一翻,大声道:“好哇,原来你和杜老商量好的整我,我一个人闷在这里,多无聊?”
  铁舟老人笑道:“葛兄说的是事实,目前九连山除了咱们,至少另有三拨人在到处进行搜索,咱们总不能按兵不动。兄弟和葛兄是去探探他们的行踪,如果遇上冷夫人母女,也好把她们救出来,华前辈和咱们约定在这里会面,这里自然不能没有人留守。老毒物夫妇只此一个宝贝儿子,落到了古兄手里,他们对搜寻冷夫人母女,也定会全力以赴,闻于天的武林盟爪牙众多,眼线分布极广,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古兄自以留在这里为宜。”
  古不稀哼道:“好了,好了,什么事情,你们都能说上一大套理由,我也懒得听,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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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九连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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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提拔,滥竿充数,算不了什么?”
  冰儿道:“陈总管知不知道飞天神魔也成立了一个武林盟?”
  陈康和不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兄弟自然知道,嘿嘿,他们居然还跟盟主下了请贴,唉,其实只能说是一群邪魔外道而已!”
  “对了!”冰儿突然想到了娘,就急着问道:“陈总管,我娘呢?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陈康和皮笑肉不笑的朝她笑了笑道:“公子久闻玲夫人是昔年三合会冷首领的夫人。起先还不知道就是姑娘的令堂,直到最近才知道母女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公子把姑娘和令堂接来,原有要事奉商……”
  冰儿披披嘴笑道:“你们有什么事,要和娘商量的?”
  陈康和并未理会,续道:“但公子发现令堂玉体违和,而且病不轻,这里只是咱们暂时歇脚之地,荒山僻野,也无法延医诊治,才要徐总管专程把令堂护送入城,聘请名医治疗。”
  冰儿道:“你们把娘送到城里去了,什么城里?”
  陈康和陪笑道:“姑娘不用耽心……”
  冰儿脸色一绷,哼道:“我是娘的女儿,我不用耽心?告诉你,我娘的病,才不用你们操心呢,快告诉我,你们把我娘送到哪里去了?”
  陈康和依然陪着笑道:“冰儿姑娘,公子要徐副总管把令堂送去城里治病,原是一片好意,姑娘莫要误会了。”
  冰儿披披嘴,冷哼道:“赵复初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着什么好心,他若是心里没有鬼,有事和娘商量,就应该正大光明的来跟娘请教,但你们没有这样做,鬼鬼崇祟的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迷药,把我母女掳来,这是你们自诩的团结各大门派的武林盟做出来的事?”
  绝情仙子听的心头大急,忙道:“冰妹,你冷静点,赵公子把伯母送去城里治病,总是好意,你不可误会……”
  冰儿哼道:“难道我说错了?我没有江湖经验,我可不是小孩子,陈康和,这是不是你替赵复初出的鬼主意,你说,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只管说出来。”
  说着举步朝陈康和面前逼了过去。
  绝情仙子慌忙拉着道:“冰妹,有话好说。”
  冰儿摔开她的手,说道:“我要他把话说清楚!”
  她这一摔,原出无意,但绝情仙子却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恶狗陈康和只要不堆上假笑,两腮下垂,就是一副哭丧脸,此刻眼看冰儿气呼呼的叉着手,直逼到自己面前。心头有些气馁,回头就朝绝情仙子说道:“管仙子,还是你劝劝她吧!”
  转身朝门外退去。
  冰儿身形一闪,一下抢到前面,拦住他去路,冷笑道:“陈康和,你不说说清楚,要走可没这样容易。”
  陈康和色厉内荏,勉强笑道:“冰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冰儿伸出一个纤纤玉指,有意无意的朝砖墙上戳去,好像戳在豆腐上一般,毫不费力,就把水葱般的一根纤指,悄无声息没入情水砖墙之中。然后又轻轻的抽了出来,指尖儿按在陈康和的肩骨上,笑了笑道:“陈康和,你身上比这堵墙璧如何?”
  陈康和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冰儿姑娘若是自恃武功,想对兄弟动武,我想你是不敢出手的。”
  冰儿道:“为什么?”
  陈康和阴森—笑道:“为什么,你自己去想吧!”
  冰儿道:“我娘在你们手里。”
  陈康和阴恻恻道:“你知道就好。”
  冰儿听的又气又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朝恶狗陈康和脸上打去,气鼓鼓的道:“你当我不敢打你,我偏打了你再说,你们敢对我娘怎样?”
  她练成“紫气神功”这一掌又是气愤出手,恶狗陈康和除了吹拍,能有多少武功?“拍”的一声,打在脸上,一个人身不由已歪斜斜的撞出去七八步。
  恶狗陈康和如今是“武林盟”中实际掌握大权的无肠公子赵复初面前第一号言听计从的红人,可不是从前的蔑片、油豆腐帽子。此人得罪不得,逞论打他。
  两位姑娘双双抢着劝阻道:“冰妹,不可动手。”
  冰儿因娘是有病在身的人,被他们劫掳了来,多少总会受到颠簸跋涉之劳,心头越想越气,柳眉一挑,冷声道:“管姐姐、李姐姐,你们不用管,我非要他说出实话来不可。”
  伸手一指陈康和,又道:“你老实说,你们把我们母女掳来,有什么阴谋?娘现在何处,你不说实话,我就先杀了你。”
  陈康和忽然大笑道:“冰儿姑娘,你再仔细想想。”
  冰儿道:“我不用想。”
  陈康和道:“那是姑娘没有想过,才会如此。”
  冰儿冷笑道:“你想威胁我,哼,我才不怕呢!”
  陈康和道:“不用威胁,兄弟只是提醒你罢了。”
  冰儿道:“你要提醒我什么?”
  陈康和道:“第一、令堂乃是昔年忠义之旅三合会首领的夫人,虽然三合会失败了;但冷首领忠肝义胆,直到如今,江湖上只要提起冷首领,莫不肃然起敬,冷首领的夫人,自然也深受江湖同道的尊敬。至于区区兄弟,不过是江湖未流,姑娘是冷夫人的千金,自然以令堂为重,就是杀一百个兄弟,也抵偿不了令堂,姑娘逞一时之气,划得来么?”
  冰儿听的不禁一呆。
  陈康和笑了笑,又道:“第二、公子把令堂送去城里治病,实出一番好意,就算送去治病是骗你的,咱们另有阴谋。但令堂落在人家手中,目的未达,决不会轻易放人,姑娘徒恁血气之勇,就能找到令堂么?”
  他不让冰儿开口,接着说道:“第三、姑娘也没问问清楚,公子把令堂请来,究竟有何目的?等兄弟把话说出来了,姑娘斟酌情形,看看是否办得到?如果在下说出来的条件,对姑娘母女并无损害,大家可以不伤和气,等事成之后,公子自会送姑娘母女回去,如果兄弟说的条件,姑娘认为办不到的,再杀兄弟也并不迟。”
  他鼓动如簧之舌,听的冰儿无言可对,想了想道:“好,你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条件?”
  陈康和深深一笑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条件,姑娘和管姑娘、李姑娘三位,都是姐妹,当日为了解救杨少侠身中蛊毒,李姑娘才答应把那方地符送给银发魔女,作为报酬,据说在交出地符之前,三位姑娘都曾仔细的看过地符上刻的那幅画……”
  冰儿看了绝情仙子、李玫两人一眼,点头道:“我看过又怎样?”
  陈康和笑了笑道:“如今大家都已知道,地符正面刻的图画,就是九连山某一座山峰,也正是藏宝之处。”
  冰儿披披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去找?”
  陈康和大笑道:“姑娘说对了,只要三位姑娘,通力合作,找到那座山峰,姑娘和令堂即可安然离去。”
  冰儿只听绝情仙子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冰妹,你不妨先答应下来。”
  冰儿只作不闻,摇头道:“我当时看的不太清楚,早就忘了,再说九连山广逾几百里,山峰不可胜数,我们到那里去找?”
  陈康和道:“这个姑娘不作耽心,有三位姑娘互相参考,咱们一处一处找过去,总会找到的,三位姑娘此时也许记意有些模糊,但只要看到山势相似之处,就可认得出来。”
  冰儿道:“这要多少时间?”
  陈康和道:“目前进入九连山,找寻藏宝的,不止咱们这一路,但其他几拨人,全在咱们监视之中,如果他们之中,不论那一拨人,找到了宝藏地点,决难瞒得过咱们耳目。如果三位姑娘发现的早,自然更好,但不论是他们发现,或是姑娘找到的,只要找到宝藏地点,姑娘母女,就可以回去了。”
  冰儿道:“那是说,没找到宝藏地点,你们就不放我娘了?”
  陈康和道:“公子没这么说,兄弟可不敢说。”
  冰儿问道:“赵复初呢?”
  陈康和道:“公子随侍盟主,不在这里。”
  冰儿道:“那你领我去,我要当面和他谈谈。”
  陈康和为难的道:“姑娘要见公子,主要还是为了要见令堂,但姑娘见到公子,不是和见到兄弟一样么?”
  绝情仙子道:“冰妹,陈总管说得是,你见到公子,也未必能见到伯母,因为把伯母请来,这是盟主决定之事,赵公子也不好擅作主张。妹子还是和我们一起,先找地符上的那座山势,才是正经,只要找到那座山峰,不就很快能和伯母见面了么?”
  在和冰儿说话之际,趁陈康和没注意,暗暗递着眼色,意思自然要她给答应下来,别再和恶狗闹蹩扭。
  冰儿对绝情仙子原极听话,但因方才绝情仙子就是以“传音人密”说的话,也一直帮着陈康和,来劝自己,心里不觉起了极大的反感。
  此时看她又向自己递着眼色,想想她说的也对,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了,但找不到我可不负责。”
  陈康和含笑道:“三位姑娘都曾仔细看过地符上的图画,只要看到山势,就会认得,兄弟已把九连山划分为九个区域,目前其他的三拨人,大概都在龙川(东)、定南(北)之间,咱们从西边开始,逐个搜索过去,也许很快能发现,亦未可知。”说到这里,一面催道:“冰儿姑娘既然同意,咱们事不宜迟,那就立即可以进行。”
  绝情仙子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冰妹,你和他说,察看山势,咱们有绝对的行动自由,他不能横加干涉。”
  冰儿心中一动,暗道:“听管姐姐的口气,她们平日连行动都不能自由的了。”一面朝陈康和道:“陈总管,有一件事,我要先说清楚了,你是我们过一行人的总管,但察看山势,我们自由行动,你不能横加干涉。”
  陈康和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察看山势,全以三位姑娘为主,兄弟只是陪同而已,三位姑娘的行动,兄弟岂敢干与?”
  冰儿道:“好,咱们那就可以走了。”
  陈康和抬抬手,说了声“请”,当先朝门外行去。
  冰儿跟着他跨出木门,才知这里是一座山神庙,方才那间小屋,是东庞一间厢房。
  石阶上站着神色冷傲的河海客,背负宝剑,凛若天神,但看到陈康和走出,却欠身拖了抱拳。
  陈康和只是朝他大不刺刺的颔首为礼,回头说道:“河海兄是咱们这一行的护祛。”
  接着举手连击三掌。但见三条人影,迅快的掠入,一齐朝他躬身为礼,那是怀玉山庄的霍氏三雄:霍天雄、霍天豪、霍天义。
  陈康和道:“咱们立时出发,不论遇上任何事故,河海兄可随兄弟而行,霍氏三雄领先;但须保持十至二十丈距离。”
  四人同声欠身道:“属下遵命。”
  冰儿看的暗暗叹息,这些人,全是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
  陈康和一挥手,霍氏三雄当先大步走出山门。
  陈康和、河海客则陪同三女一起走出神庙,另有八个一式青绸劲装汉子,相随而行。
  山神庙是在一处山麓之间,你站在庙门前,就可看到远山隐隐,峰峦起伏,如屏如幛。
  绝情仙子举手理理鬓发,问道:“陈总管,咱们该怎么走呀?”
  陈康和笑了笑道:“九连山周围有五六百里,它被称为九连,是因山势东连龙川、河源,南连博罗、增城、龙川、从化,西连翁源,英德,北连龙南,边结九悬之多。已由本盟段(斗枢)、高(德辉)二位掌门人制成了九连山的位置图,然后又把它划分成九个区域,咱们只须依图分区搜索,就不虞有遣漏之处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卷桑皮纸来,在阶上摊开,足有桌面大小,上面画着起伏山势,和山涧溪流,均有细宇注得极为清楚,还用朱笔划分为九个区域。
  陈康和指着西首一块区域,说道:“咱们现在是在这里,这是一条山溪,以此溪为界,咱们先从溪北着手,周围不过七八十里,约有两天时间,就可以搜索完毕,溪南地形略小,不过四五十里,一天就可搜索完毕。这就是说咱们有三天时间,就可以把这块区域,完全勘察完毕,然后再搜第二区域,九个区域,也化不了一个月时间。”
  冰儿、绝情仙子、李玫三人,依着他手指的图上看去,果然有一条极细的山溪,把这个区域,分为南北两区。图上画的虽细,但实际上,这条山溪,已经相当辽阔了。
  这天,三位姑娘就在山溪北首广阔的山区中,进行查勘,每一个山峰,每一座山峡,都不能轻易放过。
  陈康和果然并不干预她们的行动,只和河海客远远的随在她们身后,保持警备。
  不,那是因为三位姑娘对每一座山峰,都要正面、侧面仔细观察,陈康和和河海客只要站在原地就行。
  霍氏三雄担任的是开道,他们负责前面斥堠工作,距离三位姑娘,至少也在一二十丈外。
  因此三位姑娘都有相当的自由,可在奔行起落之间,从容谈话,不虑被陈康和听去。这自然是绝情仙子有意安排的。
  恶狗陈康和虽是心机深沉的人,但他知道绝情仙子管弄玉、李玫二人,都已服过“迷失散”,不会再有二心,他大可放心,不必再跟的太紧。
  绝情仙子踪跃奔行了一段路,假作仰观山势,和冰儿、李玫互相讨论状,一面却含笑朝冰儿说道:“冰妹,你现在有什么话说,可以说了。”
  冰儿心里惊疑参半,望望她,问道:“管姐姐,你到底有没有被他们的‘迷失香’,迷失了神志?”
  绝情仙子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怀疑,那是不得已……”
  冰儿喜道:“这么说,你没有被他们迷失了。”
  绝情仙子道:“恶狗虎视眈眈的在注意着我们,你莫教他看出来了破绽来,咱们边走边说吧!”
  她一面指指点点的用手比着山势,一面说道:“好妹子!我要是不中他们的‘迷失散’,那天早晨就和你们一起离开了,就是因为我们全都被‘迷失散’所迷,恶狗才信任我们,后来是琵琶仙赶来,才给了我们解药。”
  冰儿也依照着绝情仙子的指示,一回抬头仰望,一回侧脸斜着,装作出对每一座山头,都在仔细的审视,一面说道:“琵琶仙带去一瓶解药,共有二十颗,可以解救二十个人,不知他给了些什么人?”
  绝情仙子道:“没有,除了杨兄、文兄、玫妹和我之外,旁的人暂时都没有给他们。”
  冰儿道:“那为什么呢?像丐帮帮主、无缘师太等人,都是一派掌门,一共也不过八九个人,他们要不是中了‘迷失香’,才不会甘心听人指挥,组织什么武林盟了,只要每人给他们一颗解药,神智—且清醒,武林盟不是不攻自破了么?”
  绝情仙子摇摇头道:“事情那有这么简单?而且武林盟内部,也好像正在酝酿着一件极大的变故……”
  冰儿听的一呆道:“怎么?管姐姐,你发现什么?”
  绝情仙子道:“我觉得盟主庄梦道,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也许幕后另有人物。”
  李玫道:“小妹有一次,听到他们提起过什么叔祖,好像武功之高,天下已无敌手。”
  “师叔祖?”冰儿道:“慢点,你这话是听赵复初说的么?”
  李玫点点头道:“不错,那是赵复初和陈康和说的。”
  绝情仙子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李玫道:“没有了,那是十来天以前的事了,他们看到我,就不曾再说下去。”
  冰儿屈着指头算道:“师叔祖,就是师父的师叔,赵复初口中的师叔祖,那就是庄梦道的师叔,庄梦道大概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师叔少说也大他十来二十岁,那就是八九十岁的人了,对了,准是他了。”
  绝情仙子道:”冰妹,你说的是谁?”
  冰儿道:“这人一头白发,已经垂到膝盖,长髯过腹,看去极怪,但他武功却高不可测……”
  李玫道:“这人是崆峒派的人么?”
  冰儿点点头道:“是的,这人叫魔剑雷钧,据说还是庄梦直的师叔。”
  李玫道:“那就是他了。”
  绝情仙子轻轻摇着头道:“武林盟的盟主虽是庄梦道,但实际庄梦道也是无权过问,他纵然有一个武功十分高强的师汉,那也只是抗着名头,做做招牌而已,如今实际负责的却是无肠公子赵复初。”
  冰儿披披嘴道:“赵复初,说话像老驴挨磨,历历历不出来,走路像水桶,一摆一滚,这种人蠢得像猪,那能做出什么事来?”
  绝情仙子笑道:“冰妹,那你看错人了,江湖上叫他无肠公子,只是骂他没心肝,不是说他没有心机,一个人外貌忠厚,内存奸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李玫道:“管大姐,小妹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绝情仙子道:“什么想法?”
  李玫道:“我看盟主庄梦道可能也被入下了‘迷失散’。”
  绝情仙子听的不觉一呆,说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了?”
  李玫道:“庄梦道是赵复初的师父,师父宠信徒弟,最多不过言德计从;但赵复初在庄梦道面前,已经迹近专横了,这种情形,从前是没有的。”
  她口气微顿,又道:“不但庄梦道,我看连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舫,都中了‘迷失散’,从前赵复初对这两位师兄,相当恭敬。”陈康和更是十分巴结、经常陪笑脸,最近别说赵复初了,就是陈康和也对他们两人端起架子来了,本来是千面鬼客茅组庵的总管,也换了陈康和。”
  绝情仙子笑道:“玫妹总算也出道了,一个从没在江湖上走动的大小姐,居然凡事留心,观察入微,不输老江湖,不是你说出来,我还想不到他们也中了‘迷失散’这头上去。”
  冰儿道:“你说庄梦道会是无肠公子赵复初下的毒?”
  李玫道:“这还用说?”
  冰儿秀眉一跳,怒哼道:“赵复初毒害师父,这还是人?”
  李玫道:“我看连他老子赵槐林,都是他害死的。”
  冰儿道:“对了,赵槐林如果不是他害死的,何用把棺材放在假山地窖下面?秘不发丧,这真是畜生,碰到我手里,非宰了他不可。”
  绝情仙子笑着问道:“冰妹杀过人么?”
  冰儿道:“没有。”
  三人站着说话,忘了走动。恶狗陈康和已经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说道:“三位姑娘,是否看出差不多了?”
  绝情仙子笑道:“那有这么好的事儿,出门就找到了?除非宝藏在向我们招手了。”
  陈康和道:“兄弟看三位停在这里说话,以为找到地头了呢?”
  绝情仙子道:“就是对面这座山峰咯,玫妹说,极像地符上的山势,但我和冰妹却觉得一点也不像,所以要下来讨论了。”
  陈康和道:“二位姑娘讨论的结果如何?”
  冰儿咭的笑道:“自然牛头不对马嘴了。”
  XX XX XX
  两天过去,她们已把山溪北首的一片山区,全找遍了,当然没有半点影子。其实就算找到地符上刻的那座山形,他们也不会告诉恶狗陈康和的。
  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找到藏宝地点之后,就设法通知谢少安,好让葛大先生等人赶来,着手取宝。
  这批宝藏,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两个“武林盟”之手。
  这是第三天情晨,晨曦初升,金黄的阳光,照在山林之间,宿雾初收,一行人正从宽阔而平坦的沙滩上,涉水而过,到了山溪南首。
  大家陆续登岸,陈康和又从怀中,取出那一叠桑皮纸的地
  图,在地上摊开,指点着这一片山区。向三位姑娘作了简单的述说,正待收起地图!
  只见霍氏三雄的老么霍天义,飞掠而来。
  陈康和急急问道:“霍老三,可是有什么情况?”
  霍天义欠身道:“回总管,前面山坳间,发现了敌踪,老大特要属下前来请示。”
  陈康和道:“看清楚是什么人么?”
  霍天义道:“太远了,还看不清楚,但对方至少有十来个人。”
  陈康和道:“是朝这边来的?”
  霍天义应一声道:“是。”
  陈康和道:“你快去要他们回来。”
  霍天义领命而去,不多一会,霍氏三雄一起赶了回来。
  陈康和目光左右一瞥,说道:“敌况未明,咱们暂时不宜和对方冲突?大家一起隐入右首树林中去,非到必要不准出手。”
  说完,挥了挥手,急步朝右首一片森林中奔去。
  大家随着他闪入林中,各自藉着树枝,隐蔽好身形。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由径上果然出现了一簇人影,朝林前行来。
  那是七个身穿黑衣,面蒙黑纱的女子,只要看她们身材苗条,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定然是七个年纪极轻的姑娘。
  七人刚到林前,接着又有一老一少,相继走来。
  老的是身穿青布衣裙的老妪,花白头发,鸠脸尖腮,另一个是青衣少女,生得明眸皓卤,红馥馥的一张粉脸,有如依人小鸟一般。
  这两人,正是毒姑妈令狐大娘和她小孙女令狐芳。
  接着是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衫少年,生得貌相俊美,神态潇逸,只是有些轻浮,正是江湖上出名的风流人物、陌上风柳如春。
  冰儿对令狐芳慨赠解药,心中本有好感,这时眼看她们婆孙两人,竟然和陌上风走在一起,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难道她们不知道这姓柳的是个淫贼?怎么和这种人在一起的?”
  心念方动,后面又有两个人从山径上出现,那是白发如银,桃花如脸的银发魔女柳飞燕,和挽抚着她而行,竹布衣裙的机娘。
  其实银发魔女双跟虽瞎,以她的武功之高,又何须机娘挽扶?只是机娘是她昔年贴身使女,伺候惯了。
  恶狗陈康和纵然身为武林盟总管,但他只是蔑片的料,此刻骤然遇上这位名震江湖的魔教女煞星,心头不由暗暗一紧,一时连大气都透不出来。
  银发魔女脸上也蒙着一层黑纱,走近林前,忽然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机娘,咱们走了不少路啦,大家也该歇歇脚了。”
  陌上风柳如春含笑接口道:“娘说得是,姑妈大概也走累了,就在这里歇息再走吧!”一面制笑着,朝令狐芳柔声道:“令狐姑娘,你走的累不累?”
  令狐芳冷冷的道:“我不累。”
  柳如春依然温柔的笑了笑道:“不累就该歇息,等走累了再歇,就会耗损体力。”
  他在林前找了块大石,用袖子掸拂去泥沙,殷勤的道:“令狐姑娘这里坐,在下替你掸干净了。”
  令狐芳依然冷漠的道:“谢谢你的好意。”
  她走的远远的,自顾自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李玫吃过陌上风柳如春的亏,要不是谢少安及时赶到,就不堪设想,此时跟着他跟令狐芳献着殷勤,心头不禁有气,恨不得掴他几个耳光。
  毒姑妈令狐大娘尖声道:“芳儿,人家公子一番好意,你怎好如此没规矩?”
  令狐芳小嘴一噘。道:“我自己不会坐,还用他说?”
  毒姑妈一张鸠脸忽然沉了下来,说道:“芳儿,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也不想想,奶奶被那骚狐狸暗下了金蚕蛊,正在毒发之际,如果不赶回去求姓秦的贱人,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过了一定时限,五脏六腑,都要被金蚕蛊咬碎。”
  要不是遇上柳公子,奶奶还有命?也多亏柳公子背着奶奶,奔行了十几里路,奶奶才得救,人家施恩不忘报,咱们总不能忘记人家救命大恩,你对柳公子这般没规矩顶撞柳公子,奶奶还能做人?”
  原来他中了秦映红的蛊毒,是银发魔女救的,所以和她们走在一起。
  柳如春慌忙拱手作揖,陪笑道:“姑妈,你老这就言重了,些许小事,何用挂在心里?再说,令狐姑娘又没有什么顶撞晚辈之处,姑娘家都有点小性子,顶撞两句也不要紧,晚辈决不会介意的。”
  他在竭力讨好姑妈,讨好令狐芳。
  令狐芳别过头去,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毒姑妈跟着呷呷笑道:“芳儿,你看,人家柳公子风度有多好?谁像你,奶奶从小把你宠惯了,没规没矩的,真是个野丫头。”
  银发魔女也笑道:“大嫂也别尽怪芳儿姑娘,都是如春不好,老实说,老身倒蛮喜欢她的。”
  毒姑妈眯起三角眼,呷呷笑道:“公主这话,给丫头听到了,就会更娇纵起来,再下去,连奶奶的话,都不用听了。”
  柳如春笑着叫道:“娘,你老人家好不偏心,老是说孩儿的不是。”
  他居然还在娘面前撒娇,看的好不肉麻!
  银发魔女蔼然笑道:“瞧你,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没叫人家笑话?”
  说话之时,两个面蒙黑纱的少女手捧木匏,从溪边舀了水走来,其中一个朝银发魔女躬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在溪边发现不少脚印,而且还带着水渍,好像刚涉水过来,还没多少时间。”
  银发魔女口中唔了一声,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黑衣少女答道:“人数不少,大概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女子的足印。”
  这话听的隐身在树林中的人,大是焦急!
  银发魔女口头望望两边茂密的树林,她虽然双目已盲,但耳朵灵敏,可以从两边山风来的盈耳松涛,听出松林十分茂密,微哂道:“这些人没有走远,那是发现了咱们的行踪,躲进树林子里去了。”
  柳如春折扇一洒,躬身道:“孩儿去瞧瞧。”
  银发魔女微哂道:“亏你闯荡江湖已有十年,连逢林莫入,这句话都忘了么?这左右山岭汪绵树木幽深,别说十几个人,就是一两百人,躲在里面,你也休想找得到,只要不是闻于天,和那姓秦的狐狸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话就带着点激将,她深知飞天神魔闻于天的为人,林中真要是他,定会出声。
  柳如春给娘说的俊脸—红,躬身道:“娘说的极是。”
  机娘双目一瞪,朝林中冷冷喝道:“林中朋友大概听到了,公主已经说过,到九连山来的江湖同道,除了闻于天、秦映红,都不是敌人,你们可以出来了。”
  陈康和武功不算高,江湖却是够老的,银发魔女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身边的老婆子却借题发挥,要他们出去。
  这道理很简单,有许多人,心里明明要杀你,但他口里说的,却反而是些宽恕你的话,他心里的话,不用他说,自有他身边的人代他说出来。
  恶狗陈康和就是惯于逢迎的标准走狗,他自然懂得这些道理,是以任你机娘如伺叱喝,他躲在林中,相应不理。
  银发魔女背林而坐,手指轻轻撩起面纱,喝一两口水,才开口道:“机娘,别去理会他们。”
  机娘答应一声,果然也席地坐下,自顾自喝起水来。她们虽然投走,但也并未再向躲在林中的人为难,好像真个是河水不犯井水。
  恶狗陈康和心下总算定了下来,银发魔女一行人,只是打这里经过,歇歇足,自然很快就会走。
  那知足足过了盏茶工夫,银发魔女仍然端坐如故,没有去意;但隐伏林中的人,蹲着身子,却渐渐感到双脚麻木起来。起先只当蹲着不动,时间太久,才会发生麻木现象,只是站起身来就好。
  十几个人都感到双脚麻木不仁,自然也有一样的想法,伹不动还好,这一站起,就身不由主的“咕咚”栽倒下去。
  林中接二连三的响起“咕咚”之声,十几个人,全数倒了下去;但大家心里明白,这是着了人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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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
  机娘冷冷一笑道:“老婆子叫你们出来,你们不理不睬,以为就躲藏得住?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告诉你们,目前只不过双脚麻木,不能动弹,再过盏茶工夫,就会逐渐往上麻木,形同瘫痪。六个时辰,没有解药,全身麻痹而死,要命的,你就一个个爬出来。”
  绝情仙子听的神色一变,低低说道:“咱们中了麻人草。”
  冰儿自然也跌坐在地上,问道:“管姐姐,什么叫麻人草?”
  绝情仙子道:“那是苗疆生有一种剧毒的草,生长在深山岩穴之间,只要不小心碰上一些,就会使人手足麻木,失去知觉……”
  冰儿咬着牙道:“这老虔婆真不是好东西。”
  绝情仙子在说话之时,已经探怀摸出一颗药丸,随手朝冰儿递来,说道:“冰妹,快吞下去。”
  冰儿接过,依言纳入口中,一面问道:“管姐姐,这是解药么?”
  绝情仙子道:“这是琵琶仙带回来的解药,说它能解天下奇毒,我们每人身边都带了—颗,以备不时之需,我想它既能解‘迷失散’,大概也可以解麻人草之毒了。”
  冰儿道:“管姐姐,你只有一颗,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李玫道:“我这里也有一颗。”
  说着递了过来。
  绝情仙子道:“玫妹,我要留在这里,你快服下。”
  李玫道:“不,还是管姐姐你服下的好。”
  绝情仙子道:“如果此药有效,你和冰妹速急离开这里,我们这伙人,最多被银发魔女擒下,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留下来,也许比你们两个有用,你听我的话,快些吞下。”
  李玫知道管姐姐足智多谋,她说的不会错,她留下来,确实比自己有用,当下就依言把药丸吞下。
  恶狗陈康和虽然身为武林盟总管,但他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此刻双脚麻木,身子跌坐在地上,已经惊骇失措。再听青衣婆子机娘的喝声,不禁更是胆颤心惊,朝河海客道:“河海兄,咱们身中奇毒,树林子里也存不了身,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就依着她的话,出去再说。”
  河海客中了“迷失散”,武功虽在,心志全失,一切自以陈康和马首是瞻,点头道:“总管说得极是。”
  陈康和保命要紧,那还顾得他是武林盟的总管身份,连爬带撑,拖着两条腿,像狗一般从树林中爬了出去。
  河海客武功较高,不肯学狗爬,只好倒竖靖蜒,以手支地,当然也是爬了出去。
  霍氏三雄和随行的黑衣汉子,眼看总管,护法都爬了出去,自然纷纷朝林外爬去。
  这时冰儿忽然感觉双脚麻木之感,爽然若失,不由喜道:“管姐姐,我已经好了。”
  李玫双脚活动了一下,道:“我也好了,哦,管姐姐,我们背着你走好了。”
  冰儿道:“这话不错,我们先背起管姐姐,离开此地再说。”
  绝情子道:“不,你们快些走吧,我要留下来,这次进入九连山的,已经有四拨人,知巳知彼,百战百胜,她们不把我擒下,我们也要设法单混入其中,她们把我们这些人擒下,我正好藉机刺探她们的动态,如有消息,我们就以约定的记号,作为连络,你们快去吧。”
  冰儿、李玫点点头,就转身朝密林中掠去。
  绝情仙子为了掩护两人行踪,依然坐在树下,并不立即出去,直等两人身形消失,才缓缓以手支地,匍匐着出林。
  机娘看着恶狗陈康和为首的一行人,依次从林中爬出,脸色冷峻,挥挥手道:“就在那边停下来。”
  恶狗陈康和此时那敢有半点违背?依着他手指之处,停了下来,一干人狼狈的歇在一起。
  机娘才冷冷问道:“你们中间,谁是领头的人?。
  陈康和觳觫着道:“是……是在下。”
  机娘不屑的瞅了他一眼,冷嘿道:“你就叫做恶狗陈康和?”
  陈康和连声应是:“是,是,恶狗,恶狗。”机娘问道:“你们是庄梦道领导的武林盟,对不?”
  陈康和又应了两声是。
  机娘又道:“你在武林盟,担任什么职务?”
  陈康和道:“在下是总管。”
  机娘冷笑道:“职权不小啊!堂堂武林盟,居然会要一个蔑片来充当总管。”
  陈康和谄笑道:“在下本来就是蔑片,嘻嘻,凡是高高在上的人,都喜欢蔑片,因为蔑片听话,一切以主子的意见为意见,兄弟所以当了武林盟的总管。”
  银发魔女冷哂道:“这样一个武林盟,还搞得出名堂来?”
  陈康和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堂。”
  毒姑妈令狐大娘,嘿然道:“这姓陈的外貌大而化之,是个猥琐小人,其实却是满腹奸诈,他说的话,未可尽信。”
  陈康和哭丧着脸,道:“姑妈,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把在下这块料,说得太高了。”
  机娘沉着脸道:“别哆嗦,你们这些人,到这里做什么来的。”
  陈康和道,“在下也不敢隐瞒,咱们是找藏宝地点来的。”
  银发魔女听说藏宝地点,似是极感兴趣,问道:“藏宝地点,刻在‘地符’之上,但九连山地势袤广,峰峦起伏,何止千万,纵有地符,也未必能够找到,你们没有地符,又如何找法?”
  陈康和道:“这叫瞎眼猫抓鸡,碰碰运气罢了。”
  银发魔女道:“机娘,给他们每人一颗解药,可随着咱们而行。”
  她们似是根本不知道冰儿、李玫两人,逃走之事,陈康和也没说出来。
  机娘答应了—声,从身边一个布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每人分了一颗药丸,说道:“快吞下去。”
  陈康和接过药丸,迟疑道:“这是解药么?”
  机娘冷笑道:“你怕死,这自然是解药,不吞下去,你能站起来走路么?”
  陈康和听她这么说了,只得把药丸吞下去。说也奇怪,本来双足麻木,站也站不起来,但吞下药丸之后,麻木之感,果然逐渐消退,大家巳能从地上站起。
  银发魔女挥挥手道:“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机娘朝陈康和等人瞪瞪眼道:“陈康和,你们要记着,你们方才服的解药,只能解去你们双脚麻木,麻人草的毒素,仍然留在你们体内。只要三个时辰没有再服第二颗解药,剧毒仍会复发,那时你们除了躺在地上,只怕连想坐起来都办不到了,还不乖乖的跟着咱们走?”一面回头朝柳如春道:“相公,这些人都交给你了。”
  柳如春潇洒的笑道:“机娘放心,小生省得。”
  说话之时,七个黑衣蒙面少女,已经款步朝山峡行去,毒姑妈婆孙、银发魔女、机娘相继而行。
  柳如春手摇招扇,朝陈康和笑了笑道:“陈大总管,请啊!”
  恶狗陈康和投有作声,举步跟着走去,河海客等人纷纷跟着他身后行去。
  柳如春淡然—笑,走在他们后面,算是押队。
  一行人沿着山峡,蜿蜒而行,转过两个山头,跟前景物一变,但见群山央峙中,一道水势湍急的山涧,截断了前进之路。
  峻陡的山腰间,横着一道十徐丈长的石梁,直达对岸,这道石梁,看去极似天生,也似久无人迹,梁上已经满生青藓。
  对岸青山隐隐,山复林深,纵非仙境,也是人间绝域。
  走在前面的七个蒙面少女脚下一停,其中一人回过身来,走到银发魔女身前,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师父,前面山峰夹峙,有一道十徐丈长的石粱,通向对岸,咱们是否要过去?”
  银发魔女道:“这还用问,这一带咱们搜索过了,既有石粱可通,自然要过去了。”
  那蒙面少女躬身道:“弟子尊命。”
  转身挥了挥手,率同其徐六人,当先朝石粱上走去。这无异是天堑,石粱凌空,横架在两山之间,下临绝壑,少说也有百馀丈深,乱石峥岭,水流急湍!
  加上粱上遍生青苔,十分滑溜,山风凛冽,吹得人衣袂飞飘,猎猎作响!若是没有武功的人,就算你爬也爬不过。
  —行人走过石梁,左首是一个极浅的山谷,一道溪水,水势极急,流向大涧,大家随着激流,向左走去。
  穿过两座小山,地势就豁然开朗,现出一片绿野,四周青山如屏,当前一座插天高峰,山势极为雄伟。
  左首山腰问一道瀑布,有如白链一般挂在翠绿山林间,分外显眼,瀑布左侧好像还有一个山谷,相距还有里许光景。
  绝情仙子随在众人身后,看到这幅山景,心头蓦然一怔,一时不禁惊喜交集,暗暗忖道:“那不是地符上刻的山势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唉,但愿银发魔女不是已经参透地符的图画,找到这里来的才好!”
  就在她心念才动之际,突听机娘口中忽然惊啊了一声,说道:“公主,咱们到了,就是这地方了。”
  绝情仙子暗暗皱了下眉:“糟糕,这老虔婆居然发现了。”
  银发魔女身形蓦地—停,问道:“机娘,你没看错?”
  机娘笑道:“这怎么会呢?老婢穷尽目力,足足参研了十几天工夫,除了其中一行细得不能再细的字迹,无法看得清楚,这幅山势,老婢熟得不能再熟了。”
  绝情仙子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地符上果然有一行字迹,冰妹倒是没看错,只不知那行字迹,写的什么,如此看来,天下只怕没人可以看的清楚。”
  只听银发魔女唔了一声道:“好吧!咱们那就过去瞧瞧。”
  毒姑妈令狐大娘三角眼睁的大大的,惊喜的呷呷尖笑道:“那是真的找到藏宝地点了。”
  当时是皇帝老子惟我独尊的专制时代,普天之下,没有人敢穿黄袍的。
  有,那就是毒王谷主毒君闻人休,和毒后闻人娘子。
  不用多看,这两个从石梁上过来的人,除了毒君、毒后,不会有第三个人。
  毒姑妈令狐大娘鼓着双腮,冷冷的道:“你们来作什么?”
  毒君慌忙拱手道:“是大嫂,你也在这里。”
  毒姑妈道:“闻人休,我不许你们过来。”
  毒后闻人娘子尖笑道:“大嫂,这话就奇了,大嫂能来,难道我们不能来?”
  毒姑妈狞笑道:“我说不许你们过来,就是不许过来。”
  毒君平静的道:“大嫂总有个理由吧?”
  毒姑妈狞厉的道:“我没有理由。”
  毒后闻人娘子尖叫道:“大嫂,你别忘了,现在可不是二十年前,那时大伯是执掌天毒令的掌门人,普天之下凡是用毒的人,都得俯首听令,现在我们只是尊敬你是大伯的遗孀,可没有听你命令的理由。”
  毒姑妈厉声道:“你们退是不退?”
  毒君闻人休道:“大嫂的话,总该让兄弟过来了再说。”
  毒姑妈站在石粱桥头,叱道:“不成。”
  闻人休脸上有了愠色,沉声道:“大嫂这等相逼,那是不念咱们同门之谊了。”
  毒姑妈鸠脸鼓动,厉笑道:“同门,你们还念同门之谊?在不匮谷,你们唆使姓秦的妖妇,在我身上施放毒虫,这还算是同门?”
  毒君双眉一扬,哈哈大笑道:“大嫂这点玩艺,在兄弟门前岂非班门弄斧。”大袖一层,飞出一篷黄烟。
  突然挥手之间,弹出一蓬灰蒙蒙的东西。
  毒姑妈心头大怒,左手连弹,又有缕黑烟,凌空洒去。
  毒君大袖一挥,又撤出一把青色粉末。
  他们都是以用毒出名之人,撤出来的烟雾,自然都是足以致人死命的剧毒之物。
  毒姑妈似是气极,呷呷厉笑道,“好哇,闻人休,你敢和我动手。”
  毒君闻人休道:“这是大嫂先出手,总不能止你把我毁在石粱之上。”
  毒后尖叫道:“老头子,你让开,还是由我来对付她?”
  毒姑妈也呷呷尖笑道:“阿娇,你有多少道行?敢和我叫阵?”
  毒后反唇相讥道:“你除了死去丈夫练的一些东西,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毒姑妈牙齿咬的格格作响,沉声道,“你们不知进退,那就莫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
  倏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正待拨开瓶塞。
  毒君闻人休看的脸色一变,厉喝道:“天绿散!”
  闻人娘子别看她又矮又胖,腰身像个水桶,冷笑道:“原来老死鬼把‘天绿散’也传给了你们。”
  突然身发如风,朝毒姑妈扑了过去,伸手就夺。
  毒姑妈那里肯放?这一刹那,两个老婆子已扭作了一团,那个墨绿色小瓶,却滚落山崖,直向山涧中坠去。
  毒君闻人体抢救不及,望着山涧,口中连道:“可惜!”
  玉瓶落入百丈深渊,奔腾而下的涧水,刹那间,变成了一片深绿,许多山石,随着变得碧绿的涧水一冲,纷纷化去。
  闻人休口中喃喃说道:“千毒之母!从此普天之下,失去了千毒之母!”
  这时毒后和毒姑妈拳脚交加,扭作了—团,在地上打的翻翻滚滚,难分难解。
  两人全是用毒的能手,碰到一起,就无所施毒,就像普通人一样,只以拳脚取胜。
  女人和女人动手,就要比男人多出三种绝招,那就是扯、抓,咬。
  扯、可以扯头发、扯衣衫,只要扯得到的,就无所不扯。
  抓、那就是抓面皮,女人谁都爱她的“娇容”,心里一狠毒,就想抓碎你的画皮,让你见不得人。
  咬、更是女人的特技,扯不到,抓不着,那就只好咬了,争背、肩臂、耳朵,凡是凑近她口边,顺口就咬。
  这三种绝着,男人是不肯使的;但两个女人打在一起,就是会武功的人,扯、抓、咬也免不了的。
  毒后、毒姑妈当然都会,尤其她们扭作了一团,拳脚已经打不到,踢不着,正是施展这三种特技的时候。
  毒君闻人休看的大急,口中叫道:“大嫂,娘子,你们快快住手,唉,这样成何体统?”
  令狐芳心头更急,直是叫道:“奶奶,奶奶。”
  但两个老太婆愈打愈气,愈扯、愈抓,愈难停手,纠缠在一起,气急咻咻的,也愈是难分难解。
  银发魔女徐徐说道:“机娘,你去把她们分开来。”
  机娘躬身领命,走到两人身边,大声说道:“毒姑妈、毒后,你们快住手了。”
  别看她瘦瘦高高的老婆子,力气真不小,伸手朝两人身上一拂,立时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分了开来。
  不,两人中间,突然“哄”的一声,冒起了一片火光!
  说也奇怪,这火光只是在她们互相扭着不放的中间烧起,身上其它部份,一点火星也没有。
  这当然是鹰火,魔教中最拿手的玩艺,但毒姑妈和毒后不知就里,身上突然起火,不禁大吃一惊,各自急急往后跃退。
  就在两人跃退之后,火光也自然熄灭,因为这是幻火,身上当然毫发无伤;但两人在这互扭、互打、互撕、互抓之下,头发披散,脸上、手上,都被抓破了。
  毒姑妈一张鸠脸,气得不住的鼓动,戟指闻人休娘子厉声道:“阿娇,我和你没有完。”
  毒后闻人娘子脸上脂粉消失,变成了一个黄脸婆,一双三角眼气得通红,尖叫道:“你当我怕了你?来,咱们再打一架试试,我会输你?”
  毒姑妈掳掳袖管,呷呷尖笑道:“来,阿娇,打就打……”
  两人一面相骂,一面又作势欲扑!
  银发魔女缓缓说道:“令狐大嫂,你退下来,老身有话问问他们。”
  毒姑妈恶狠狠的盯了闻人娘子一眼,悻悻退下。
  银发魔女缓缓转过身来,朝毒君、毒后点点头为礼道:“老身久闻谷主贤伉俪盛名,今天幸会之至。”
  毒君闻人休拱手道:“不敢,公主大名,兄弟也久仰的很。”
  银发魔女道:“老身听说谷主和闻于天勾结,成立了另一个武林盟,谷主且荣膺副盟主之尊,但老身要告诉谷主一件事……”
  闻人休道:“公主有什么见教?”
  银发魔女冷冷的道:“我和闻于天、秦映红,仇深似海,誓不两立。”
  闻人休豁然笑道:“这是公主和盟主的私事,兄弟无权过问。”
  银发魔女道:“如此就好。”
  接着问道:“但谷主伉俪,跟踪老身前来,不知有什么事?”
  闻人休道:“跟踪不敢,明人不说假话,兄弟是找这位陈大总管来的。”
  银发魔女觉得有点意外,说道:“谷主是找恶狗陈康和来的?”
  闻人休道:“正是。”
  他巳随着话声,朝陈康和走去。
  陈康和自己更感到惊诧,更有些受宠若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王谷谷主毒君闻人休夫妇,居然会来找自己。他连忙陪着笑脸,连连躬身道:“毒君找兄弟不知有什么事?”
  话声出口,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武林盟”的总管,不须对人大以谦恭,身子是躬下去了,但口气却并不十分客气。
  毒君闻人休道:“兄弟要问你两个人。”
  陈康和道:“不知毒君问的是谁?”
  闻人休道:“冰儿姑娘母女。”
  陈康和微微一惊道:“兄弟不详细。”
  闻人娘子突然冷哼道,“她母女明明是你掳来了,你还说不知道!”
  陈康和道:“兄弟真的不知道,兄弟率领的人全在这里,咱们是奉命出来勘察山势的,没有劫掳冰儿母女,也不知她们的下落。”
  闻人娘子阴笑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很好,我会让你知道。”
  在她说话之时,陈康和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鼻子咬了一口,鼻腔内又痛又痒,口中“哎哟”一声,眼泪鼻涕,忍不住一齐流了出来,大声叫道:“在下说了,在下说了。”
  闻人娘子冷笑道:“那你快说,冰儿母女呢?”
  陈康和原是个奸诈小人,他在这一瞬之间,想到银发魔女那晚和盟主(庄梦道)声言合作,但取出来的,却是一方假的地符。
  那么毒君夫妇追查冰儿母女下落,目的准是和自己劫持冰儿一样,为了要她找寻藏宝地点。他一念及此,不由蓦地计上心来,流着眼泪鼻涕,哭丧着脸说,“事情是这样的,因为盟主听说冰儿姑娘参透了地符上的地图,认识藏宝地点……”
  他这话虽然说的并不虚假,但却故意把冰儿认得“藏宝地点”,加以强调,这自然是含有挑拨之意。
  因为银发魔女一行人,也在找寻藏宝,自然不允许旁人捷足先得,不过他说的很技巧,好像被逼才说出来。
  果然,银发魔女沉喝一声道:“陈康和,你怎不早说,你是不是带着冰儿来的,她人呢?”
  陈康和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她……她已经逃走了。”
  闻人娘子怒叱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把她们母女藏起来了。”银发魔女道:“闻人谷主,这陈康和是老身掳来的,他是身的俘虏,二位似乎应该尊重老身。”
  毒君闻人休谷主,原是自视甚高的人,但因爱子在人手中,不得不忍着胸头气愤,含笑道:“是、是,兄弟当然尊重公主,但愚夫妇想和公主打个商量……”
  银发魔女道:“谷主要和老身商量什么?”
  闻人休道:“愚夫妇想请公主把这姓陈的交给咱们,愚夫妇感激不尽。”
  银发魔女冷冷一笑道:“陈康和是老身抓来的,老身还有用他之处,这个老身无法答应。”
  毒君闻人休没想到银发魔女会一口拒绝,不由呆了一呆。
  就在此时,蓦听一声苍劲的长笑,划空传来,接口说道:“就是柳公主答应了,兄弟也未必答应。”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七煞剑神庄梦道在龟蛇二将随侍之下,从石粱上缓步走来。
  在他身后,紧跟着无肠公子赵复初,和一个黑衣蒙面者人,其次则是丐帮帮主姜剑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三元会会主霍长泰、长江帮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太极手任子春、琵琶仙、金笛书生文必正,白鹤门面继功、姜兆祥等人。
  最令人注目的是和赵复初走在一起的黑衣蒙面老叟,他手中拄着支乌黑的竹杖,腰束黑带,竹杖上还挂着一个黑色革囊。
  总之,此人除了额下一把苍髯,全身都是黑的,一看就使人觉得诡秘。
  这一下,武林盟的人,全体赶到,声势之盛,就凌驾银发魔女一行人之上。
  恶狗陈康和看的大喜过望,急忙叫道:“公子救救属下……”
  他话声来落,毒姑妈狠狠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嚷什么?”
  陈康和倒不是怕了毒姑妈,但瞪了这一眼,陈康和就像哑巴吃黄莲,有话说不出,原来他突然失去了声音!
  七煞剑神庄梦道目光一抡,首先落到了毒君闻人休夫妇身上,冷冷的一笑道:“谷主贤伉俪也在这里?”
  闻人休还未开口,闻人娘子已经尖声说道:“庄梦主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们原来是跟柳公主打商量,问问你们陈总管,如今好了,庄梦主既然亲自来了,陈康和自然无足轻重,咱们就问你好了。”
  庄梦道:“嫂夫人有何见教?”
  闻人娘子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三合会冷首领夫人和冰儿姑娘,可是给贵盟主掳来了?”
  庄梦道颔首道:“不错。”
  闻人娘子道:“她们在那里?”
  庄梦道尚未开口。赵复初忽然抢了上来,吃吃的道:“师……师父,咱咱们是……武林盟,他他们也……也是武林盟,不不是冰……冰炭,也不……不能相容,冰……儿她们,和他们没……没有相干。”
  庄梦道点点头道:“晤,说得有道理。”
  赵复初又道:“还……还有,咱……咱们的……人,被柳公主擒……擒下,面……面子上……也……也不好看,师……师父来了……来了,她……她总该先……先把人放……放了吧?”
  庄梦道一手摸着胡子,连连点头道:“不错,柳公主劫掳咱们的人,那是有意给本盟难看了。”
  闻人娘子倏地跨上一步,拦在庄梦道身前,冷冷说道:“庄梦主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庄梦道眼神忽然有些迷惘,但那只是一霎眼的事,接着沉笑一声,说道:“嫂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冷夫人母女,和二位非亲非故.毫不相干,嫂夫人最好不要过问。”
  闻人娘子道:“这档事,我非管不可,庄梦主如果顾全江湖道义,最好把冷夫人母女交出来。”
  庄梦道苦涩一笑,道:“嫂夫人何苦逼人大甚?”
  闻人娘子一张黄脸,已经气得铁青,冷喝道:“这是你在逼我,庄梦主,你别以为人多势众,老实说,你们这些人,还不够我挥挥手呢!”
  赵复初接道:“毒……毒后那……那是想动……动手了?”
  闻人娘子三角眼一瞪,怒叱道:“野小子,老娘和你师父说话,你还没资格插嘴,还不给我滚开。”
  赵复初怒目而视,说道:“你……你才不……不配和我师……师父说话。”
  闻人娘子本来是个泼辣的人,听了赵复初的话,不由脸色一沉,冷冷喝道:“庄梦主,令徒敢在你面前如此放肆,看来我要替你管教了!”
  话声出口,左手扬起。严掌反掴过去!
  她和赵复初相距足有八尺米远,这一掌自然掴不到赵复初的耳光。
  但就在她反手击出之际,站在赵复初的身边的黑袍蒙面老叟,突然沉喝一声道:“公子速退。”
  右手袍袖,同时朝外拂起。
  别看赵复初生得又矮又胖,其蠢如猪,身手可是不慢,那黑袍老人喝声才出,他身形一晃,疾快的向旁闪了出去,口中吃吃喝道:“贼……贼婆娘,你……你使毒!”
  毒后闻人娘子方自一怔!
  毒君闻人休哈哈一笑,目注黑袍老人道:“兄弟还当是谁,原来竟是赫连老哥!”
  闻人娘子讶异的道:“你说他是毒虎赫连虎?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毒虎赫连虎,早在三十年前,即以善于用毒,专以贩售毒药,名闻江湖,用毒之能,几乎和毒王谷齐名,只是久已不在江湖走动,大家传说他是中毒而死。
  黑袍蒙面老人声若夜枭,哈哈一笑道:“老朽若是死了,还会好好的站在二位面前么?”
  闻人娘子冷冷道:“这么说,你是投到他们武林盟去了?”
  赫连虎道:“不错,老朽乔任本盟护法。”
  闻人娘子道:“那是存心和咱们毒王谷作对了。”
  赫连虎嘿嘿笑道:“咱们也可以携手合作。”
  这时六煞剑神庄梦道却缓缓朝着银发魔女走去,拱手道:“敝盟总管陈康和等人,容有开罪公主之处,公主能否看兄弟薄面,把他们放了?”
  这话以武林盟主身份说出来,已经够客气了。
  虽然“武林盟”已经闹了双包案,武林盟主也并无权威可言。
  银发魔女面垂黑纱,冷冷说道:“可以,但老身有一个条件。”
  庄梦道道:“公主请说。”
  银发魔女道:“我放了他们之后,庄盟主就得立时率领你的手下,离开此地。”
  庄梦道一手捋须,沉吟道:“这个……”
  无肠公子赵复初立即凑到他师父身边,低声道:“师……师父,这……这个咱……咱们不能答应,九……九连山,他们能……能来,我……我们也能来,我……们为……为什么退……退出去?”
  他说的虽轻,但因口吃之故,说的话,大家还是全听到了。
  七煞剑神点头道:“不错,咱们确实没有退出去的理由。”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庄梦主,那是听令高徒的了。”
  庄梦道道:“小徒说的没有错,九连山大家都可以来,公主这条件,兄弟碍难接受。”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庄梦主若是不肯退出,咱们之间,只怕极难善了。”
  庄梦道大笑道:“公主擒下敝盟多人,这是存心和兄弟为难,兄弟纵无和公主为敌之心;但公主若是坚持己见,兄弟也井非怕事之人。”
  银发魔女道:“那很好,庄盟主率众而来,声势浩大,自然不会把咱们区区几人,放在跟里,九连山寻宝,只有一处,迟早咱们总得分个高下,庄盟主只管划下道来。”
  闻人休听的呵呵大笑道:“看来柳公主好像已经找到藏宝地头了。”
  闻人娘子道:“也许是陈康和这只恶狗,先找到了地头,不然,柳公主不会把他们全数掳下的。”
  他们夫妇两人一吹一唱,目的自然是想挑起双方动手。
  银发魔女沉声道:“闻人谷主,这里不关你们的事,老身说过,除了闻于天、秦映红,其余的人,只要不和老身为敌,老身也不把他们视作敌人,二位还是及早退出,免得伤和气。”
  闻人休道:“你们双方只管动手,愚夫妇保持中立,作个壁上观,总可以吧?”
  只见赵复初凑近他师父身边,说道:“师……父,柳……柳公主要……咱……咱们划道,这是她……逼着咱们退……退出,应……应该由她划……划下道来才……才对。”
  七煞剑神庄梦道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是柳公主要咱们退出,当然该由柳公主划下道来才是。”
  绝情仙子想起李玫说过,庄梦道好像也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赵复初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杀父毒师,手段竟有这般毒辣!
  银发魔女手持竹杖,静静而立,说道:“我没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争,咱们还是从武功上分胜负吧!”
  庄梦道纵声大笑道:“那很好,很好。”
  他口中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并未出手。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庄盟主带来了不少高手,咱们在人数上就吃了亏,那就由老身先向你领教吧!”
  话声甫落,突然欺身直进,使出一招“横断巫峡”,掌风锐利如刀,横扫而出,右手忽然一抬,手中青竹杖快若流星,直点庄梦道心窝。
  庄梦道双肩微一晃动,人巳退出八尺,右腕一振,长剑呛然出匣,直削过去。
  银发魔女双目虽失,但身法奇速、奇诡,不避剑势,陡然叶个轻旋,欺到了庄梦道的身侧,竹杖杖头,突然朝庄梦道背后“灵台穴”叩去。
  她这一招避敌还击,合一出手,侧身轻旋,可说惊险已极!
  庄梦道的剑峰,只有数寸之差,就会劈上她的右肩,但妙也妙在这数寸之差,身如逆水游鱼,灵活应变,拿捏的恰到好处。
  但庄梦道身为崆峒一派之主,身手自然极高,银发魔女闪到身侧,竹杖还未袭到,左手反臂出掌,一记“冰封长河”,朝后劈出。
  一股强猛潜力,应掌而生、把银发魔女竹杖逼住,身子随着转了过去,右手长剑在这倏忽之间,连续击出三剑。
  他号称七煞剑神,对剑术一道,自然有极深造诣,这时心头愤怒,这三招剑法,虽是先后击出,但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三剑一齐出手,使人眼花撩乱,无法封架。
  银发魔女知道他七煞剑最厉害的一招,就是七剑同发,这时击出来的三剑,自己如果出手硬接,等到你接到他三剑,他就会紧接着使出一招七剑,使你防不胜防。
  但银发魔女柳飞燕是昔年魔教公主,岂肯退让,口中冷笑一声,左手一抬,从他宽大衣袖中,突然飞出一蓬彩丝,朝庄梦道错落剑光投去。
  双方出手均快,但剑光和彩丝一接之际,两人均迅速往后跃退。
  交手一合,各人都展露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的一旁观战的众人,个个惊叹不已!
  就在两人一接即退之际,无肠公子赵复初对站在他身边的黑袍老人赫连虎低低说了几句。
  赫连虎微一颌首,率同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肪两人,身形闪动,朝陈康和等人走去。
  机娘眼看他们要来抢救陈康和,立即沉喝一声道:“赫连虎,你想做什么?”
  喝声出口,人巳一下迎着掠出,拦在前面,陌上风柳如春、毒姑妈也跟着走出。
  丐帮帮主姜剑髯、六台门掌门人段斗枢、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也同时掣出了长剑,大步迎上。
  赫连虎沉笑道:“你们劫持本盟总管、护法,老夫要你们放人。”
  机娘冷冷看了几人一眼,突然一挥手,沉喝道:“列阵。”
  七个黑衣蒙面少女听到机娘的口令,一言不发,身形翩然飞起,宛如七朵黑云,迅快的各占方位,摆开了七星阵式。
  闻人休故意“啊”了一声道:“七姹化血阵,娘子,咱们还是退后些好。”
  说着果然和闻人娘子退到林边。
  他这话,当然是有意说的,好让赫连虎有所警觉。
  赫连虎外号毒虎,不在毒君闻人体之下,闻言忽然仰首向天,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说道:“魔教玩艺,老夫见识的多了,你们这点阵仗,还吓不住老夫。”
  毒姑妈忽然尖喝一声:“机娘快些后退!”
  迟了!
  机娘拦着赫连虎面前,只说了两句话,突然身子连摇两下,往后便倒。
  赫连虎阴笑一声,突然奇快无比的伸手抓住了机娘臂胳,一把拖了去。
  毒姑妈、柳如春双双掠出,要待抢救!
  姜剑髯长剑一摆,迎住了毒姑妈,段斗枢接着柳如春,立时动上了手。
  七个黑衣蒙面少女虽然列下了“七姹阵势”,但因双方的人巳经动上了手,“化血神砂”可不敢出手。
  这时七煞剑神庄梦道和银发魔女已经打了三五十个照面。
  庄梦道展开“七煞剑”,剑光如练,缭绕全身,但见他身边倏忽变幻,不住的飞射出三五道,六七道参差不齐的剑光,剑风嘶嘶,森冷的剑气,弥幔及两三丈方圆。
  银发魔女手中那支青竹杖,纵送横击,同样使的凌厉无匹,尤其她左手袖中,时发时收的一蓬彩丝,忽散忽收,似烟似雾,庄梦道每逢她撒出之时,必然发出一排剑光挡拒。
  银发魔女就趁他发剑挡拒彩丝之际,右手竹杖,必作急攻猛刺。她双目虽失,所取部位,却无一不是你必救的死穴,认穴奇准。
  庄梦道一柄长剑,既要应付她急攻猛刺的竹杖,又要挡拒倏发倏收的彩丝,尤其对银发魔女这蓬彩丝,似乎极为小心,不敢让它丝毫沾上衣角。
  这如换了个人,早已忙得穷于应付;但庄梦道不愧是崆峒一派掌门,“七煞剑法”擅于分光应敌,仍然有攻有守,毫无逊色!
  两人攻拒之间,不但迅速绝伦,而且猛烈无比,但见一片剑光之外,不时飞起七色彩烟,蔚为奇观。
  两个人影早已被飞旋的剑光幻影所掩没,但双方依然谁也胜不了谁。
  就在几人出手互拚,双方不曾动手的人,互相监视对方之际,退到树林边上的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突然双双飞身掠起,以最快的身法,穿林而出,朝恶狗陈康和扑去。
  七名排成阵势的黑衣蒙面少女中,有人惊“啊”一声,随手撤出一蓬黄烟。
  闻人娘子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们这些魔教的障眼法,只能吓吓狗熊。”
  随手一扬,同时洒出了一蓬黑烟。
  黑衣少女撤出的黄烟,遇上闻人娘子的—蓬黑烟,两者居然不相混淆,但黑烟却如黑色浓雾,迅速扩张,不但阻挡了黄烟,还似幕似帐,伸展开来,遮断了旁人的视线。瞬息之间,树林前数丈方,均被黑雾所弥漫,毒君,毒后两人顿失所在。当然他们两人还在黑雾之中,只是大家看不到他们人影,也不敢贸然追过去而已!
  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航原也打算乘大家动手之际,过去救人,却被毒君夫妇抢了先去,而且目睹黑雾厉害,不敢冒险。
  这些变化,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之事。
  双方激战之中,突闻银发魔女厉喝一声:“大家住手。”突然撤剑后退。
  庄梦道呵呵一笑道:“柳公主有何见教?”
  银发魔女一头披肩银发,气得不住的拂拂自动,手拄竹杖,厉声道:“你们放下机娘,老身答应释放你们的人。”
  她话声甫落,只听毒姑蚂呷呷尖笑道:“姜帮主,倒也倒也!”
  姜剑髯长剑挥洒,正在和她抢攻的人,突然剑法一滞,身子摇了两摇,依言朝地上倒去。
  还有和陌上风柳如春动手的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也突然倒了下去。
  青煞霍长泰、铁掌水上飘于显两人,睹状大怒,大喝一声,双双扑出。八卦掌门高德辉还在他们前面,挥手一剑,牵毒姑妈追击过去。
  他们纵出虽有先后,原是想去教人的,那知身形堪堪扑起,突觉一阵天昏地暗,纵出不到数尺,一个筋斗,同时跌倒地上,就一动不动,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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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恶狗遭报
  琵琶仙、青鹤杨继功,和金笛书生文必正、姜兆祥等人,虽然已经服了解药,解除了“迷失散”之毒;但在此时,不得不奋身而出,要待冲上前去抢救!
  赫连虎已把机娘交给了洞里赤练贺锦舫,一面朝后急急摆手道:“你们不可过来。”
  琵琶仙、杨继功等人,闻言正中下怀,一齐刹住了身形,不再往前扑去。
  毒姑妈呷呷尖笑道:“老婆子不管你帮主不帮主,你们还不帮着抓人?”
  口中喝着,已把丐帮帮主姜剑髯像死狗般拖了过去。柳如春也一把挟起段斗枢,倒纵回去。
  七个严阵以待的黑衣蒙面少女也因为对方抢出来的人忽然退回,迅快的把高德辉、霍长泰、于显三人擒了过去。
  赫连虎暴跳如雷,双手连挥,朝四周地上飞洒出一蓬白粉般东西、那自然是解毒药粉,怒吼道:“令狐大嫂,你这手段未免太辣了。”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姓赫的,你这是什么话?姑妈用毒,天下皆知,这手段正正当当,有什么辣的?我不用毒,谁用毒?你不叫毒虎么,你用不用毒?”
  银发魔女和七煞剑神庄梦道,已在此时停下来。
  银发魔女脸上有了胜利的笑容,说道:“庄盟主,你看到了吧?你手下已有这许多人为我擒下,你们只掳了我一个机娘,照说,这是老身占了极大优势。但老身还是答应放人,释放你们全部的人,老身还是那句话,我放了他们之后,你必须率领他们,立时离开此地。”
  庄梦道眼看自己这边,有这许多人被人家擒去,觉得脸上无光,再说他深知魔教“七姹化血阵”的厉害,自思毫无胜算,这就颔首道:“好吧,兄弟答应了。”说到这里,回身朝赫连虎苦涩笑道:“赫连护法,咱们那就先把机娘放回去吧!”
  赫连虎口中应了声:“是”,眼睛却朝无肠公子赵复初看去。
  赵复初连忙笑道:“赫……赫连老……哥,我……我师父既……既然答应了,你……你还不快……快把这老……老虔婆放……放了?”
  赫连虎闻言朝昏迷中的机娘屈指一弹,然后向洞里赤练贺锦肪打了个手势。
  这手势自然是示意他放开机娘。
  说来奇怪,这洞里赤练贺锦舫他和师兄千面鬼客茅组庵,被江湖上合称“龟蛇二将”,原是七煞剑神的左右手。
  此时居然对师叔兼盟主的庄梦道说的话,置若罔顾,并未释放机娘,直待赫连虎打了这个手势,洞里赤练贺锦航才奉命唯谨,双手一松,放开了机娘。
  绝情仙子看得心头完全证实,庄梦道确然成了傀儡,他们这个“武林盟”,实权果然操在无肠公子的手里了。
  机娘双目乍睁,人一清醒,挥手就是一掌,朝洞里赤练贺锦航肩头劈去。
  贺锦舫冷嘿一声道:“老虔婆,你倒是得了便宜,卖起乖来了。”
  身形斜向后侧,右掌直立如刀,迎击出去。
  两人这一掌,都用上了全力、而且双方势道均快,但听“拍”的一声,双掌击实,两人身不由自主的各自震退了一步。
  机娘双目凶光暴射,冷笑一声道:“瞧不出你还有些蛮力,再按我老婆子一掌试试!”
  话声出口,正待发掌。
  洞里赤练狂笑一声道:“好。”
  银发魔女及时叫道:“机娘,过来。”
  机娘已经竖起的手掌,缓缓收了回去,瞪着洞里赤练冷冷的道:“便宜了你。”转身退了回去。
  银发魔女转脸朝令狐大娘道:“大嫂,他们已经释放机娘,咱们也放了他们吧!”
  毒姑妈点头道:“机娘说的没错,真是便宜了他们。”
  她放开了姜剑髯,柳如春和七个黑衣蒙面少女也同时放开了段斗枢等人,大家往后退下了几步、任由姜剑髯等人躺卧在地上。
  毒姑妈看了地上众人一眼,呷呷尖笑道:“赫连虎,你有本领就把他们弄醒,要是连这点本领都没有,还是给我夹着尾巴滚吧!”
  毒虎赫连虎面情凝重,口中嘿嘿冷笑了两声,探怀模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一把白色药丸,迅快的塞入了姜剑髯等人的口中,然后又转身分与河海客、霍氏三雄等人。
  过了盏茶工夫,姜剑髯等人,都已霍然醒来。
  姜剑髯身为丐帮一帮之主,几曾受过这等折辱?翻身坐起,环眼圆睁,洪喝一声:“令狐妖婆,终有一天,老夫会劈了你。”
  毒姑妈呷呷尖笑道:“姜帮主,在老婆子面前,你还是少冒大气吧!要不是柳公主答应放过你们,姑妈会让你们昏睡一辈子。”
  赵复初眼看姜剑髯等人业已醒转,但河海客等却依然双脚麻软,站不起来,不由的皱皱眉道:“赫……赫连老川…老哥,他……他们中……中的是什……什么毒,还……没好么?”
  赫连虎老脸不禁一红,道:“兄弟已经喂了他们解毒丹,应该可以没事了,除非他们中的不是毒药……”
  河海客原是狂傲不可一世的人,此时双脚麻木,一身功力若废,心头实是愤怒已极,忍不住大声道:“咱们是中了苗疆的麻人草毒。”
  赫连虎不由的一呆,他自然知道苗疆有一种“麻人草”,剧毒无比,但他从来未到过苗疆,自然也没有对症的解药。
  就在此时,只听银发魔女徐徐说道:“机娘,咱们和庄梦主这一帮‘武林盟’的人,应该并无梁子可言,你给他们解药吧!”
  机娘应了声“是”,随手摸出一个纸包,朝赫连虎掷了过去,说道:“这是麻人草解药,拿去。”
  银发魔女徐徐说道:“给他们闻上少许就好。”
  赫连虎没有作声,依言打开纸包,用手指挑着药来,弹人每人鼻孔。
  说也奇怪,河海客等人闻到药未,每人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本来全身软麻无力的人,只觉突然精神一振,一个个从地上站了起来。
  河海客迅快翻腕从背上掣出长剑,嗔目喝道:“老虔婆,我和你们拚了。”
  他心头激怒已久,随着喝声,要待纵身扑去。
  机娘冷笑道:“小子,你还想再爬着走路。”
  这句话,倒是有些力量,河海客不由微现趑趄。
  只听赫连虎以“传音”说道:“河海老弟,这婆娘鬼计多端,老弟可得小心。”
  银发魔女面垂黑纱,一手拄着竹杖,冷冷说道:“庄梦主,你的人全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她以机娘一人被掳,而释放了对方许多人,还要机娘给他们“麻人草”解药,自然是为了这一带山势,和“地符”上刻的相似。换句话说,她已找到藏宝地头,自然不愿外人妨碍了她的觅宝工作,否则银发魔女有这般好说话?
  赵复初没待他师父答话,接口道:“但……但咱们总……总管陈……陈康和被……毒君掳去……咱……咱们不能不……不救……”
  庄梦主道:“柳公主,小徒说的不错,敝盟总管陈康和落在毒君闻人休夫妇手中,暗们总不能坐视不救,舍之而去。”
  银发魔女冷笑一声,突然屈指轻弹,但见从他手指上,飞射出几点星火,朝林前那团黑雾投去!火星快的目力难及,但投入那团黑雾,就“烘”的一声,发出一片火光,燃烧起来。
  那黑雾似是易燃之物,遇上火光,燃烧得极快,不过转眼工夫,便被烧得一丝不剩,倏然自灭,但黑雾中毒君、毒后和陈康和,却踪影全无!他们自然不会被这阵短暂的魔火烧着他们,早就冲出来了。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果然被他们逃进树林子里去了!”
  话声未落,突听身后有人接口笑道:“柳公主说兄弟夫妇逃走,这话未免大以小觑兄弟夫妇了。”
  说话的正是毒君闻人休,他夫妇两人正从身后树林中缓步走出。
  两人身后,紧随着恶狗陈康和,耸着双肩,一脸俱是猥琐神色,缩头缩脑的,那有半点武林盟“总管”的神气?
  闻人休才一出声,银发魔女倏地转过身去,左手扬起,飞射出一蓬彩丝,七彩缤纷,朝毒君夫妇当面投去。
  闻人休哈哈大笑道:“柳公主怎地出手就想伤人?”
  右手大袖一展,飞出—片绿光。
  毒姑妈一掠而上,叫道:“柳公主速退,这是他练掣最厉害的‘地绿散’!”
  随着话声,双手连扬,洒出一大片黄粉。
  银发魔女听到毒姑妈的喝声,立时警觉,往后跃退。
  毒姑妈虽抢上前去,但双手洒出黄粉之后,也急急的往后跃退。
  毒君闻人休呵呵一笑道:“大嫂一瓶‘天绿散’跌落山涧,现在该是兄弟的‘地绿散’称雄江湖了。”
  毒姑妈尖声笑道:“你怎知我只有一瓶?”
  两人说话之间,毒姑妈洒出那一蓬黄粉,巳和毒君洒出的一片绿光迎个正着,黄粉自然是解毒药粉,而且散落在空中,浮力极强。
  “地绿散”每一粒粉屑,状若结晶。给阳光一照,闪闪生光,份量较重;但遇上弥漫在空中的黄粉,虽彼暂时托住,依然缓慢的下降。
  这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黄粉渐渐梢失,“地绿散”跟着洒落地上,但听地上响起了阵“嗤”“嗤”异响!
  好像洒落一阵绿色的雨点,山石上斑斑点点。一片青绿,连山石都好像被消蚀了一层皮似的。
  所幸在场的人,都已退出老远,但看到“地绿散”竟有如此威力,也不禁悚然变色!
  这一来,毒君夫妇和陈康和三人,和银发魔女、七煞剑神庄梦道等人,就好像“楚河汉界”,隔着一道丈许宽的绿色地带。
  毒君闻人休微微一晒,再也不去理会毒姑妈,却转脸朝庄梦道咧嘴一笑道:“庄盟主,兄弟想问你一件事。”
  庄梦道道:“闻人谷主劫持敝盟总管,意欲为何?”
  闻人休道:“兄弟想请庄盟主释放两个人,作为交换条件。”
  庄梦道道:“闻人谷主说的可是冷夫人母女么?”
  闻人休颔首道:“不错。”
  庄梦道沉吟道:“这个……”
  闻人休大笑道:“老哥是一盟之主,怎地吞吞吐吐起来了,贵盟劫持冷夫人母女,无非是因冰儿姑娘看过‘地符’,识得那座山势而巳!”
  庄梦道道:“闻人谷主劫持敝盟陈总管,要兄弟交出冷夫人母女,难道不是为了冰儿认得藏宝的山势?”
  闻人休呵呵一笑道:“庄梦主认为兄弟找冷夫人母女,是为了宝藏,那就大错特错了。”
  庄梦道道:“那么谷主伉俪找冷夫人母女作甚?”
  闻人娘子道:“这个不关你们的事。”
  闻人休接着道:“兄弟可以告诉你一个极大的秘密,而且完全奉送,分文不取。” 庄梦道道:“什么秘密?”
  闻人休道:“庄盟主自然知道真正的‘地符’,仍在柳公主手中,她们按图索骥,果然找到地点……”
  庄梦道失声道:“莫非就在此处了?”
  闻人休笑道:“不错,就在此谷之中。”
  庄梦道道:“闻人谷主此话当真?”
  闻人休大笑道:“庄盟主不信,不妨间问柳公主,兄弟说的对不对?”他不待庄梦道开口,接道:“若然藏宝地点,就在此谷之中,那么贵盟劫持的冷夫人母女,就无关重要了,不知庄兄是否答允和兄弟交换?”
  银发魔女突然厉喝道:“闻人休,你是存心和我作对了。”
  闻人休大笑道:“到九连山来的人,都是为了觅宝来的,谁存心和谁作对,兄弟还未曾听说过;但在无主的山林之前,谁一定要谁退出去,这人存心和大家作对,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银发魔女披肩长发,不觉拂拂飘动,冷厉的道:“闻人休,你和老身作对,只怕未必便宜。”
  闻人休搔搔头皮,笑道:“兄弟也正想告诉你这么一句话,和毒王谷为敌的人,毒王谷永远也不会放过他的。”
  老实说,毒君夫妇除了用毒,在人数上,自然难和银发魔女,及庄梦道率领的”武林盟”两方相比。但他方才使出的一蓬“地绿散”,把林前划成了一道鸿沟,谁也不敢以身试毒,冲上前去。就是连毒姑妈、毒虎赫连虎两人也不敢轻易犯险。因此,他夫妇两人,根本不虞有人偷袭。
  恶狗陈康和原先不过是仗着无肠公子的势力,(赵复初在江湖上,是一个纨绔公子而已,凭仗着他老子好好先生赵槐钵的一点名头,为非作歹)。
  后来赵槐林被宝贝儿子活活气死,陈康和、徐永燮成了赵夏初手下两个红人,就由他们策划,怂恿师父庄梦道组织“武林盟”,暗以“迷失散”置在酒中,使群雄受其驱策,同时陈康和为了邀功,竟然也以“迷失散”迷去了庄梦道和他两个师侄的神志,才向赵复初报告。
  赵复初自然大吃一惊,但事已至此,再给庄梦道解药,也已迟了,好在他原是心怀异志的人,现成能够掌握“武林盟”大权,又何乐而不为?就这样招升陈康和为“武林盟”总管,徐永燮为副总管。剥皮猴纵然心有不甘,但恶狗功劳比他大,总是事实,也只好隐忍下去。
  陈康和以一个清客蔑片之流,一跃而为联合天下各大门派的“武林盟”总管,小人得志,自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但他总究是个清客蔑片,此刻落到毒君闻人休夫妇手上,已经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眼看庄梦道不肯答应拿自己交换冷夫人母女,心头更是大急,他身上虽无束缚,但是落在毒君,夫妇手中,岂会没有禁制?
  只是尚能说话而已,急得大声叫道:“公子,闻人谷主说的没错,这座山谷,就是地符上的藏宝之处,方才闻人谷主没来之前,她们本待封锁石梁,不让有人过来的。藏宝地点已经找到,而且冰儿姑娘中途逃逸,咱们就答应闻人谷主,放了冷夫人,闻人谷主也就会释放属下了。”
  赵复初外貌忠厚,实是心机极为深沉之人,他因自己有许多把柄,落在陈康和手里,本来有将他除去之心,但陈康和也不是易与之人,才迟迟不敢下手。此时他落在毒君夫妇之手,正好借此机会,把他除去,闻言忙道:“康……康和,你……别急,就……就要交……交换人质,也……也要等永……永燮回来,才……才能要……要他把冷……冷夫人按来此地,但……但你让冰……冰儿姑娘逃……逃走了,谷……谷主他……他们岂肯放你?”
  一面朝毒虎赫连虎悄悄说道:“你……你用传音告……告诉他,要……要他逃……逃过来,你……你会接……接应他的。”
  赫连虎自然懂得无肠公子的意思,立即以“传音入密”,把声音传了过去,说道:“总管可趁毒君夫妇不备,尽力朝咱们这边逃过来,兄弟自然会接应于你。”
  陈康和听到毒虎的声音,心头不禁大喜。
  只听闻人娘子尖声叫喝道:“不成,我不管冰儿逃不逃走,陈康和是你们武林盟的总管,要交换,就得把冷夫人母女一起交出来。”
  赵复初吃吃的道:“闻……闻人谷主,你……你们一共只……只两个人,自……自问能和咱……咱们为敌么?”
  闻人休沉喝道:“你是赵槐林的儿子,嘿、嘿,就是你老子也不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毒虎赫连虎大笑道:“闻人谷主,赵公子乃是本盟总护法,别人也许惧惮你毒王谷,兄弟也是玩毒的人,不在乎你们用毒。”
  在说话之时,正面迎向了毒君夫妇。
  赵复初趁势一摆手,左有河海客、霍氏三雄、绝情仙子,右有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肪等人,纷纷亮出兵刃,摆出了进袭之势!
  闻人休仰首向天,呵呵大笑道:“你们想倚多为胜,那是打错算盘了。”
  恶狗陈康和眼看双方剑拔驾张,机不可失,觑了个空,趁毒君夫妇不加注意,悄悄的拔足就跑。他身上纵然受着毒物禁制,但双脚仍可跑路,只要跑回自己阵里,毒虎赫连虎自会给他解除。
  毒君夫妇对恶狗陈康和逃跑,似是并未注意,根本连看也没回头去看。
  陈康和还以为得计,那知没走几步,就踩上了那道绿色地带。绿色原是青翠可喜的颜色,虽然地上山石,斑斑点点,但因为它是绿色,在大家的眼里,也井不觉得可怖。
  恶狗陈康和双脚踏上这一丈来宽的绿色地面,他自然知道这上面的绿色,是某种剧毒,因此奔走也突然加快!但就在他双脚踩上这绿色地面之际,才跨出两步,口中就发出一声杀猪的惊叫!
  那声音显示出他无比的惊悸和恐怖,自然也引起两方在场众人的注意。
  绿色地带,不过丈许来宽一条,陈康和两步就跨出五尺有奇,但第三步跨出去,就好像十分沉重,提不起脚来。他那声惊叫,也在第三步跨出之际发出来的。
  众人举目看去,陈康和举步踉跄,似乎一个人有斜倾之势,而他杀猪般的惊叫,也未停止,当第二声发出来的,已是惨嗥。从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巳由惊怖变成了绝望!
  他跨出第三步时倾斜的人,等到跨出第四步,已经恢复过来;但大家发觉他在这一瞬之间,似乎比从前的恶狗陈康和,足足矮了一截。
  这一发现,自然使人感到惊奇,再仔细一看,不禁瞧得所有人,无不耸然变色!
  原来陈康和双脚脚板,踩到绿色地面上,立时遭到“地绿散”的腐蚀,当他第三步跨出之时,左足脚背已经不见,第四步跨出,右脚背也不见了。
  双脚只剩了两个脚踝,而且还在继续的往上腐蚀,腐蚀的速度也十分惊人!
  陈康和一共只跨出四步,好像再也迈不开步,面前只不过三数尺距离,就可以脱出这绿色地带,但他却胶着在那里。
  除了口中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嗥,一个人一动不动!
  不!一寸一寸的往下消蚀。
  地面上依然一片青绿,宁静的没有半点动静,也看不到一丝血迹,但陈康和就在宁静中一寸一寸的矮下去,好像地底下有人拉着他的双足往下拖。
  这一瞬工夫,他双脚业已全消蚀了,他凄厉的惨嗥之声,也愈来愈低,变成低弱的嘶号。
  这真是触目惊心的惨变,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加以援手,就是用毒成名的毒虎赫连虎,也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恶狗陈康和一生奸诈、阴险,自从跟随赵复初,为了讨好主子,抢掠良家妇女,更进而怂恿赵复初鸩父毒师,可说作恶多端,这也许就是他的报应。
  毒君闻人休的“地绿散”,较之银发魔女的“化血神砂”还要厉害,“化血神砂”击中人身,使人身化脓血,尚有“脓血”,踩上了“地绿散”,一个人逐渐的消失,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段有!
  好像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恶狗陈康和其人,他已经完完全全化去,消失得像春梦一般,了无痕迹可求。
  赵复初眼看陈康和的尸体消失,心头暗暗高兴,但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满脸激愤之色,指着毒君夫妇,大声喝道:“闻……闻人谷……谷主,咱……咱们和你拚……拚了!”
  他一急,更是吃吃的口齿不清。
  就在他话声甫落,突闻隔着山崖传来一声苍劲的长啸!
  银发魔女作杖顿地,愤怒的道:“又是什么人来了?”
  机娘忙道:“公主,咱们要不要出手阻拦?”
  银发魇女冷声道:“让他们来吧,反正到了九连山的人,免不了总有一场了断的。”
  两句话的工夫,来人已经越过石梁,在谷口现身。
  几条人影,像流矢般划空联袂飞来,只要看他们快速的身法,即可知道个个都是身负绝世武功之人!
  当前一人年约六旬,身材高大,双肩微耸,生得脸如重枣,颧骨突出,目光深邃,胸前飘着疏朗朋的花白长髯,一袭葛衫,一双麻鞋,步履沉稳,飘然而来。
  在他面前,当空盘旋着两只苍色兀鹰,只要看到这两头苍鹰,不用说是另一个“武林盟”的第二副盟主鹰叟李无畏到了。在鹰叟身后,紧跟而来的,则是蛇叟余元、虾蟆叟莫邪、天狼叟顾景星。
  稍后则是白虎堂主铁骨师,朱雀堂主金鼠幕容策。最后是地鼠丁立率领着十几名青色劲装的汉子,其中有天狼叟门下,也有江湖黑道高手,他们如今都是“武林盟”的徒众。
  飞天神魔手下的这个“武林盟”,二位副盟主都已到场,盟中实力,也几乎倾巢而来。
  只有飞天神魔闻于天和天狐秦映红两人仍未露面,这自然为了银发魔女之故。
  这一批人走过石梁,顿使这片狭长的谷地,情势更形吃紧。
  七煞剑神庄梦道—摆手,赵复初、赫连虎,和丐帮帮主要剑髯人,一齐逞后数步。大家都巳转过身子;蓄势戒备,以防鹰叟率领而来的这批高手突施袭击。
  银发魔女也听了机娘的报告,命七个黑衣蒙面少女后退数丈,在山谷口排列下“七姹化血阵”。
  自己和毒姑妈、帆娘、柳如春几人,站在稍前。
  她的目的,主要是不让其他两批人,冲进谷去。因为山谷之中,已是藏宝的地头,决不客人先巳而入。
  七煞剑神庄梦道呵呵一笑道:“咱们两个武林盟终于在这里遇上,哈哈,李兄久违了。”
  鹰叟李无畏耸着双肩,咧嘴一笑,笑得无声无息,并未回答庄梦道的话,他一双深邃如电的目光,却缓缓从庄梦道这批人转向了银发魔女那一批人。
  太极手任子春目睹鹰叟李无畏神态倔傲,盟主和他说话,他故作不闻,一时不禁心头火起,举步走出,跨上几步,沉笑一声道:“李兄好大的架子,盟主和你说话,你是耳聋呢,还是故意卖狂?”
  鹰叟李无畏还未开口。
  虾蟆叟莫邪尖声尖气的接着喝道:“盟主?谁是盟主?咱们只知道一个武林盟,你这老儿是干什么的?这块谷地上,就有不少高人在场,似乎还轮不到你阁下多嘴。”
  太极手任子春武当名家,他在金陵开设五福镖局,数十年来,声誉甚隆,几时受到过这种轻视,何况又当着三批人的面前,教他如何下得了台?心中不由大怒,脸色一沉,冷嘿道:“老夫闯荡江湖,还没见过你这样混球的东西!”
  喝声出口,暗中早巳潜运功力,右掌抬起,呼的一声,直劈过去。他外号太极手,这一掌存心给对方下马威,不伹势道劲急,还暗藏震力。
  虾蟆叟身形动也不动,对太极手任子春劈击过来的掌势,恍若未见,他生得秃头圆脸,身躯肥胖,看去像个肉团,生相本已滑稽。此时再眨着两只三角眼,不闪不避,更引起大家的注意,一时还当他身躯臃肿,反应迟钝。
  就在此时太极手任子春劈去的掌势,已经击上他胸口,但见他如匏大腹,突然鼓了起来!这下简直像个大气球,一直鼓到了胸口,等到任子春一掌拍到,他口中忽然“国”的一声怪叫。
  任子春一掌击落,立时发觉不对,只觉自己这一掌,竟似击在一团无处着力的气球之上,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觉不对,正待收掌跃退,但是已经迟了!
  虾蟆叟“国”的一声怪叫起来,太极手任子春一个人,就不由自主被震的直跳起来,一下震出去七八步之多。
  七煞剑神庄梦道耸然动容道:“虾螟功,任兄快运气试试,是否受伤?”
  任于春一直连遏了七八步,总算站住椿,直被震得气血浮动,脸如巽血,还未答话。
  虾蟆叟尖声笑道:“老夫只不过给人一些教训,并不碍事。”
  河海客锵然拔剑,冷笑一声道:“虾蟆功何足道哉?来,在下领教你老哥的绝技。”
  庄梦道一摆手道:“河海老弟且慢出手。”
  这对银发魔女突然开口道:“你们都是和闻于天一伙的人?”
  鹰叟李无畏微微一笑道:“公主此言差矣,兄弟等人都是武林盟的人,闻天君是本盟公举的盟主,但咱们并非盟主的人。”
  银发魔女道:“我不管这些,我问你,闻于天怎么没来?”
  毒君闻人休随手撤出一把白粉末从容举步,从那片绿色地带,走了过来,含笑接口道:“有兄弟和李兄来了,盟主来不来,并无必要。”
  银发魔女道:“他怕来见我?”
  闻人休微微一笑道:“就算是吧,其实事情已经过了二三十年,闻兄既然已经知错,公主何必一定还要和他过不去?”
  银发魔女切齿道:“今生今世,我和他没完。”
  三批人马一齐挤在狭厌的谷口,各自虎视耽耽的注视着其他两批人。
  但银发魔女门下七个黑衣蒙面少女,却在人谷处,各按七星方位,布下了阵势,每一个人都已戴上了鹿皮手套,显然志在阻截任何人人谷。
  这一情形,谁都看的出来,他们一定找到了藏宝的地头。
  七煞剑神庄梦道道:“柳公主在这里摆下阵势,那是真的找到藏宝所在了?”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这个不用你管,咱们有约在先,如今贵盟总管已死,你们的人,我也全放了,你庄盟主也该依约率人先退出石梁去了吧?”
  闻人休哈哈一笑道:“庄盟主统率各振高手,千里迢迢的赶来九连山,为的是什么?柳公主已经找到藏宝所在,他岂肯轻易退走?”
  七煞剑神庄梦道点头道:“闻人兄说的极是,何况兄弟和柳公主早就有约在先,柳公主着是发现藏宝地点,咱们更该合作才是。”
  银发魔女道:“地符、金凤钩是当着你庄盟主,被人抢走的,咱们那有什么合作可谈?不错,老身已经找到地头,你们有本领,自信通得过老身这座阵势,只管请便。”
  说完,果然率领机娘、柳如春、毒姑妈租孙,一齐退到了边上。
  这峡谷人口,正好是两山之间,仅容得四匹马并驰的宽度,但七个黑衣蒙面少女据险而守,布成“七姹”阵势,要想入谷,非通过她们列阵以待的中间不可。
  魔教“七姹化血阵”,号称大罗金仙难渡。
  这也是事实,因为七人手中,都抓着一把魔教中最厉害的“化血神砂”。“化血神砂”没人能破,“七姹化血阵”就没人能闯。
  就在此时,突听在高空盘旋的两头苍鹰,忽然长鸣了两声。
  鹰叟李无畏走前两步,说道:“柳公主守在门口,不让大家进去,但兄弟两个小徒,却已发现谷中有人了,因此兄弟觉得在未寻到宝藏之前,似乎不宜把大家堵在谷口,先拚个你死我活,让别人去坐收渔利。”
  银发魔女听的一怔道:“你徒弟发现谷中有人?”
  鹰叟李无畏笑道:“小徒就是两头苍鹰,方才是他们长鸣传警,发现谷中有人,那自然是错不了的。”
  银发魔女冷冷的道:“依你之见呢?”
  鹰叟李无畏道:“以兄弟的意思,大家暂时应该抛弃敌意,同心合力,先寻找宝藏所在,才是道理。”
  七煞剑神道:“李兄说的极是,此时此地,确非动手时机,大家不如暂息争端,公主就是要排出阵势来,也待寻到了宝藏,再排出来不迟?一则可藉此一决胜负,以定藏宝谁属?二则李兄门下两只苍鹰,既发理谷中有人,一旦让别人捷足先登,咱们这三批人岂不成了人宝山空手面回?”
  银发魔女沉哼一声道:“好吧,既然你们都同意,老身也不便反对,不过,老身老实告诉你们,老身也只是约略发现谷中山势,和地符所载,已经颇为接近,是否就是藏宝地点,仍难确定,诸位如果想得藏宝,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毒君闻人体道:”柳公主请说。”
  银发魔女道:“地符现在机娘手中,这山势,也是机娘发现的,因此诸位如想随我入谷,觅取藏宝,暂时只好放弃你们盟主、副盟主,和一派掌门,一帮之主的头衔,听命于机娘行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鹰叟李无侵道:“柳公主话是不错,但兄弟有一点竟见,不得不先说明,要咱们听命于机娘,亦无不可,但此项协定,应限在觅藏宝之时,如果找到宝藏,由何人进去?如何分配?咱们也该先谈妥了。”
  银发魔女道:“李大侠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鹰叟李无畏一手捋须,沉吟道:“兄弟之意,咱们一旦找到宝藏,可能会立时引起纷争,因此,大家仍该有个协定,藏宝如在山窟之中,咱们三方应推派几个人人内,先行清点宝物数量,作三股平均分摊。当然藏宝不会有一式三份,均分不易,那就各凭本领,以较技决定,总之,大家应有个约束,不宜盲目动武,徒增困扰……”
  说到这里,目光朝七煞剑神和银发魔女投去,说道:“兄弟说的,三位以为如何?”
  七煞剑神庄梦道还未开口。
  无肠公子赵复初凑近他身边,低低的道:“师……师父,这……这办法,咱们可……可以同意。”
  庄梦道颔首道:“李兄高见极是,兄弟极表赞同。”
  毒君闻人休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凡是有甚重大决定,庄梦道都是听赵复初的,心中不由的暗暗生疑,忖道:“庄梦道就是宠信门下,也不应如此,莫非庄梦道也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听任赵复初在幕后操纵?”
  要知他号称毒君,是近二十年来,用毒独步江湖的第一人,庄梦道武功未失,状若傀儡,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银发魔女点点头道:“好,那就依二位之言,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七煞剑神道:“一言为定。”
  机娘冷冷看了毒君闻人休,鹰叟李无畏两人一眼,问道:“你们这个武林盟,由谁作主。”
  鹰叟李无畏道:“有闻人只在此,自然由他作主了。”
  机娘望望毒君,问道:“你们是否也甘心听我老婆子的指挥?”
  毒君闻人休呵呵一笑道:“这话李兄说出来的,如今连庄兄一盟之主,都已同意,兄弟自然也赞同了。”
  机娘冷笑一声,目光转动,说道:“这道石粱,为入谷必经之路,你们那一个武林门派人扼守,不准再让人过来?”
  须知九连藏宝,巳在武林中轰传数十年之久,如今藏宝地点就在谷中,而且即将发现,试想还有谁肯留下来扼守石梁?
  绝情仙子暗暗朝青鹤杨继功、金笛解元文必正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杨继功,文必正两人立时齐声说道:“在下愿意守护石梁。”
  绝情仙子随着道:“我也愿意在此守护石梁。”
  七煞剑神颔首笑道:“有白鹤门杨老弟和文解元、管仙子三位护石粱,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无肠公子赵复初因三人都服过“迷失散”,当然也并不起疑。
  三人缓步朝石梁走去,杨继功看看离众已远,忍不住问道:“管仙子要咱们来守护石梁,不知有什么事见告?”
  绝情仙子焉然一笑道:“冰儿妹子和玫妹乘机逃脱,可能也会朝这里寻来,若是换了旁人来守石梁,她们如何过来?”
  文必正道:“仙子顾虑极是,只不知她俩人现在在那里?”
  绝情仙子道:“我想她们也许就在对崖密林之中。决不会离此而去的。”
  他们说话之际,银发魔女颔首道:“机娘,咱们进谷去。”
  机娘应了声“是。”伸手朝七名黑衣少女打了个手式,七名黑衣蒙面少女阵势不变,只是脚下缓缓移动,把七星方位缩小,朝谷中移去。
  她们阵势虽然缩小,但只要有人袭击,立可随时变换阵势,把人困入阵中。
  只要她们阵势不撤,武功再高的人,也休想伤得了七人中任何一人;只要七人没有伤亡,“七姹化血阵”永远也没有人破。
  三批人小,自然要算银发魔女人数最少;但就这么一个“七姹化血阵”,就胜过其他两批高手如云的“武林盟”。
  不信你瞧,七个黑衣蒙面少女阵势缓缓朝谷中移去,接着是银发魔女、机娘、柳如春、毒姑妈婆孙相继进入谷道。在她们行动之际,当然没有人敢贸然出手,突施袭击。
  魔教“七姹化血阵”已经够厉害,如今又有毒姑妈和她们联手,使得银发魔女更是如虎添翼。
  她们入谷之后,峡谷外是两个道不同,气不投的“武林盟”,他们虽有对抗性;但双方遇上了,自然仍按江猢惯例行事。
  那就是各把对方视作一个敌体的帮派,双方互相尊重对方。
  如今闻人休这一边,盟主不在,到场的只有副盟主,而七煞剑神庄梦道却是盟主身份。因此毒君闻人休这边的一批人,理该让庄梦道领导的“武林盟”先行。
  毒君闻人休身为毒王谷谷主,也算得武林中的一代宗师,他自然懂得这一道理,当下抬抬手道:“庄盟主请。”
  七煞剑神庄梦道呵呵一笑,道:“闻人副盟主如此客气,兄弟有僭了。”
  说着,率同无肠公子赵复初,丐帮帮主姜剑髯等人,一齐往谷中行去。
  毒君闻人休一摆手道:“李兄,咱们走吧!”
  一行人相继鱼贯而入。
  谷口地势稍狭,但不过几十步路,转过山脚,就豁然开朗,那是群山环抱的一片平原,青草芋芋,足有数里方圆。
  中间斜斜的出现了一条石板路,但因许久没有人迹,石板几乎已被蔓草淹没,只是依稀可辨!
  机娘认得出,迎面一座插天高峰,左侧是一个斜斜的山谷,向里延伸,道银练般的瀑布,由半山腰直挂下来。
  那正和“地符”上刻的山势,完全符合。
  凭此推测,藏宝地点,当在那斜斜往里延伸的山谷之中,但她除了以“传音入密”,告诉了银发魔女,并没有说出来。
  当然在场这些人中,看过地符的只有她一个,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进入山谷之初,大家还互存礼让,这一进入山谷,地方大了,尤其是藏宝所在,既已发现了石板路,三批人就互不相让,一窝蜂朝前奔去。
  快奔近山脚,石板路就斜斜向左弯去,才一转弯就看到谷道前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建牌坊。
  只要看石坊上长满了青薛,年代定然已经相当久远。
  甚至连牌坊上写的什么字,都已模糊不清。但当前这三批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目力何等尖锐,稍加辨认,便已看清上面四个大宇,赫然是“少林古刹”!
  石牌坊下,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面容枯槁的灰衣老僧,闭目入定,三批人争先恐后的奔近牌坊前面,他依然一动不动,恍如不闻。
  鹰叟李无畏不愧是目光如鹰,他第一个发现,看的不觉一呆,说道:“少林古剃,这里会有少林寺下院?”
  七煞剑神庄梦道点头道:“不错,石坊上确是‘少林古刹’四字,那么这条路,是通往少林寺的了。”
  他说出这话,自然感到有点失望,因为大家都认为这条石板路,是一直通到藏宝地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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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章 同归于尽
  丐帮帮主姜剑髯道:“这就并没有错,据说当年冷首领的师父创立天地会就在九连山一处十会隐密的所在,天地会失利,他就出家当了和尚,莫非就在此谷少林寺中?”
  机娘越众而出,沉声道:“喂,老和尚,你坐在当路口,可是想阻止我们人山谷么?”
  那灰衣老僧缓缓睁开眼来,双手合十,低沉说道:“阿弥陀佛,孽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说来有气无力,声调低沉:但听到每一个人耳中,却似暮鼓晨钟,使人心头猛地一震,如发深省!
  尤其以七煞剑神庄梦道为首的“武林盟”一干群雄,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的人,个个如遇当头棒喝。虽然并未因此一喝,神志立时清醒过来;但全都感到微微一怔,脸上不期流露出偶然神色。
  鹰叟李无畏凛然道:“佛门狮子吼神功。”
  那老僧徐徐说道:“老檀樾既然识得佛门神功,怎不回头?”
  鹰叟大笑道:“就恁大师一声狮子吼,就能把咱们三批人吓退了么?”
  他似是觉得这句话,大以好笑,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这一阵大笑之声,竟如虎啸龙吟一般,历久不绝,笑声嚎亮,延续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壮,愈来愈大,响澈云肖,音震山谷!
  他这笑声,虽是全力朝那灰衣老僧而发,像浪潮般一阵阵冲击过去;但三枇人中功力较浅的门人弟子,仍然难以忍受,一个个顶门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
  银发魔女眼看自己门下七个黑衣蒙面弟子,都在极力忍受,已有不支之象,忍不住冷冷喝道:“李大侠,你可以歇了吧?”
  鹰叟李无畏经她一喝,不好再笑下去,只得收敛了笑声。
  无肠公子赵复初心中暗暗忖道:“可惜呀可惜,这七个丫头一直严阵以待,排列着‘七姹’阵势,方才明明已被笑声震荡,呈现支不之象,只要鹰叟的笑声,再延续半盏茶的工夫,‘七姹化血阵’即可不攻自溃……”
  灰衣老僧看了李无畏一眼,额首道:“老檀樾的‘天龙吟’,果然已有十二成火候;但老衲心同槁木,已五色香味触法,乃至无老死,又何在乎你一阵长笑?”
  鹰叟李无畏老脸一红,怒笑道:“大师既无老死,老朽倒要再试你—试。”
  喝声出口,突然嘬口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方起,盘旋高空的两头苍鹰,忽然翅膀一偏,疾如两点流星,一左一右,朝盘晖跌坐的灰衣老僧急扑而下!
  这两头苍鹰在高空盘旋,你还看不出它们的异处,这一飞扑面下,大家才发觉竟然比一般鹰隼大出一倍有奇两只铁爪有如钢钩一般,往灰衣老憎肩头抓落!
  光是这一下扑,所挟风势,就飒然逼人!
  一左一右两头苍鹰钢钩般的鸟爪,一下抓住了灰衣老憎肩头,两只锐利如钢的铁喙,同时朝灰衣老僧头顶上啄下。
  这一下,大家听的清清楚楚,铁喙下,好像啄木鸟在枯树上,发出“托”“托”两声空空洞洞的声音。
  声音凡是带着空空洞洞,那就是破碎了的音响!
  老和尚的头颅,当然经不起两只铁啄的猛啄,何况双肩又被两头苍鹰的铁爪抓着不放。
  就算头颅不碎,肩骨也会碎裂了!
  但就在两声啄木般的“托”“托”之声,传入大家耳际,两头凶猛绝伦的苍鹰凶态尽敛,忽从灰衣老憎肩头飞落在一左一右他身边蹲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老和尚的头当然没有被啄碎,就是被两只巨大铁爪抓落的肩头,连衣衫都没被抓破一点,他依然坐着好像没那回事一样,抬头笑道:“老檀樾这两头苍鹰野性未驯,还是让它们皈依我佛,随着老僧吧!”
  鹰叟李无畏脸色剧变,还未开口。
  蛇叟余元一声不作,大袖一层,两道金光,急如电射,朝灰衣老僧投去。原来那是两条一尺来长,粗如小指,全身色呈金黄的金线蛇!
  金线蛇去势有如离弦之箭,两颗三角形的小蛇头,真像箭镞一般,这是天下最毒的蛇了!
  两条金蛇去势如箭,应该一下就会咬住对方身上,那知到了灰衣老僧身前,忽然一缓,轻轻落到他胸前偕衣之上,游的十分缓慢!两颗三角蛇头,虽然还是红信闪闪,但谁都看得出来,两条金线蛇对老和尚毫无敌意。
  果然它们在老和尚憎袍上昂首游走了一阵,忽然低下头去,朝他大袖中蛇蜒而入。
  猛禽毒蛇.只要一和灰袍老僧接触,就柔顺无比,这当然不会是他的佛法高深,使它们受到感化。
  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大家心里明白,这灰袍者僧武功高不可测,但两只硕大苍鹰的驯伏在他身边,两条金线蛇的低首游入他袖中,都极为自然、没有人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功夫?
  这一瞬工夫,使的鹰叟李无侵,蛇叟余元为之同时悚然变色。
  虾蟆叟莫邪尖笑道:“老大、老二,你们退下来,让兄弟来试试。”
  他像肉团似的一个身躯,一摇一摆,走到灰袍老僧面前,尖声说道:“老和尚,咱们较量较量。”
  话声一落,忽然上身朝前一伏,两手支地,双脚微屈,昂首朝着灰袍老僧,他身上一袭长仅及膝的衣衫,忽然间膨胀起来,鼓足了气,口中“国”的一声,喷出一团劲气.朝灰柏老僧迎面吹去。
  这一团劲气,乃是他练的“虾蟆功”所凝聚的数十年功力,劲气出口,有如推出去出波涛,凛冽罡风,疑而不散,直撞过去。
  这已经不是劲气,就像一块巨大的山石,朝灰袍老僧迎面砸去。
  灰袍老僧面如稿木,眨着一双眼睛,坐在地上,不躲不闪,一动也不动,只是望着虾蟆叟淡淡的笑了笑。
  说也奇怪,虾蟆要强劲绝伦,无坚不摧的“虾蟆功”一团劲气,撞到灰袍老憎身前,刚猛如潮的劲风,忽然变成了轻微的和风,分从老和尚身侧,拂身而过。
  灰袍者僧端坐着的人,连他僧袍也没拂动一下。
  虾蟆叟眼看自己仗以成名的“虾蟆功”,忽然失效,自然心有未甘,双目凸出,据地作势,鼓动真气,又是“国”“国”两声,接连喷出两口刚猛劲气。
  当然古人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口,总比第二、第三口的劲气强猛得多。
  但那第一口劲气,撞到灰袍老僧身前,尚且失效,第二、第三口劲气,力道既不如第一口,那会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效果?两团强劲罡风,到得老和尚身前,刚猛劲气,悉数化去,化作了一阵轻风,拂身而过。
  不过瞬息之间,鹰叟李无畏等三位顶尖高手,全都遭到挫折。
  最使大家感到惊诧的是灰袍老僧根本投有还手,这就更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鹰叟李无畏眼看虾蟆叟无功,他双目如鹰,沉喝道:“莫老三,你退下来。”
  毒君闻人休缓步走出,正待发言!
  河海客已经大步越众而出,走上几步,朗笑一声道:“老和尚,你也莫小看天下之士了,咱们不能在此多耽误,得罪了。”
  他一下掠到灰袍老僧身边,随着话声,一伸手便抓住了老和尚衣领,再一挥手,作出随着上提抖手丢出之势。
  七煞剑神庄梦道串领着武林盟中,人人都知道河海客武功十分高强。
  他这一记“大摔碑手”,还暗藏了鹰爪门“鹰爪功”和少林“擒龙手”手法,当真出手如电!
  那知就在柯梅客一把抓住灰袍老僧之际,忽然发觉老和尚的衣领上.传来一股极大的震力,但震得他虎口生疼,五指麻木,整条右臂,像触了电一般,一直麻上肩胛。
  这一下,震得他心头猛吃一惊,口中发出一声怪叫,五指早巳松开了老和尚衣领,一个人急急向后飞跃而出。
  大家都不知道河海客随着这声怪叫,急急跃出,是那里负了伤?但老和尚明明一动没动。
  河海客直退出一丈来远,才站停身子,暗暗运气,右臂伸展五指,朝虚空抓了几下,总算并未伤到那里。
  要知他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此时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朝他投来,年少气盛,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一时紫脸发青,口中大喝一声:“秃驴欺人太甚?”
  “呛”的一声,从肩头抽出一柄阔剑,身形忽然向前疾扑过去,精虹一闪,一道剑光,已朝灰袍老僧当头劈下。他这一剑含愤出手,快得如同电闪雷奔,剑势之盛凌厉无比!
  灰袍老僧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倏地双目一睁,射出两道炯炯精光,口中和缓的道:“施主竟是法善之徒!”
  他话声虽然说得和缓,但随着话声,左手衣袖,已经扬了起来。
  他这一记,衣袖轻飘飘的扬起,但河海客劈落的剑势,忿觉手上广紧,阔剑已被灰袍老僧的衣袖缠住。
  河海客这一惊,非同不可,急切之间,赶忙用力一挣,但任你平日功力如何了得,手中一柄阔剑,如何犀利;但被这一角布衣袖缠住了的长剑,那里想挣得脱?
  灰袍老僧依然缓缓的道:“老衲瞧在法善份上,去吧!”
  衣袖轻轻一展,河海客一个人就像断线风筝一般,“呼”的一声,凌空直飞出去,砰然摔在三丈外的草坪之上,这一下摔出,只见他挣扎半天才从地上坐起。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动,急忙一个箭步,跟着掠了过去,扶住河海客身子,低声问道:“老弟伤的如何?”
  河海客双目微阖,盘膝坐定,徐徐说道:“大概伤的不算太重。”
  琵琶仙探怀摸出一颗药丸,很快纳入他口中,说道:“老弟吞下此九,再运气调息,即可很快复原。”
  河海客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口中已被塞入药丸,只得依言吞下。
  药丸迅快发散,河海客只觉心头忽然一清,不觉倏地睁开眼来,望着琵琶仙,诧异的道:“老哥……”
  琵琶仙不让他开口,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弟方才服下的是‘迷失散’解药,并非疗伤药物,快请运气凋息,不可开口,而且暂时仍须伪装神志被迷,听命于无肠公子赵复初,不可稍露形迹。”
  河海客听他这般说法,果然依言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却说河海客被灰袍老僧一下丢出三丈之外,他依然盘膝跌坐不动,只是目光缓缓掠过三批人,低沉的说道:“诸位檀樾,少林古刹,至今已历千载,佛门清净之地,不便延待群宾,依老衲相劝,诸位还是请回的好。”
  银发魔女冷冷说道:“回去?你倒说的轻松。”
  灰袍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女檀樾还请三思。”
  银发魔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仰天道:“老身一生不知什么叫祸福,你挡着老身去路,这祸大概是你自找的了。”
  她自称老身,但笑起来,声音之美,竟然比少女还清脆,只是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机娘在旁插口道:“老和尚,我劝你还是及早让开的好。”
  灰袍老僧双目微阖,徐徐说道:“善哉!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门清静之地,老僧岂能忍令沾上魔氛,坐视无睹……”
  银发魔女蒙面黑纱无风自动,冷喝道:“老和尚,你是找死!”
  喝声出口,右手大袖一抖,一蓬五色彩丝,像撒网一般,朝灰袍老憎当头罩落!
  这一蓬彩丝,撒开来足有一丈方圆,灰袍老僧坐在石牌坊下,一动不动,自然一下就被罩个正着。
  在场之人,只知银发魔女这蓬彩丝,是魔教中极为厉害的“七情丝”;但究竟如何厉害,投有一个人说出来。
  因为吃到过“七情丝”苦头的人,早巳不在这个世上了。大家心目中觉得好奇,所有目光不约而同的朝灰袍老僧投去。灰袍老僧已经闭起眼睛,跌坐入定,但这回,可没有方才那么轻松了!
  那是因为彩丝罩定灰袍老僧之后,忽然响起一阵滋滋轻响,彩丝网署冒起一片袅袅彩烟。如虹似雾,七彩缤纷,当真瑰丽已极!
  大家看的清楚,彩烟之中,还夹杂着飞溅出无数火星.那滋滋轻响,就是火星溅到灰袍老憎身上,才发出来的声音。
  银发魔女所施放的“七情丝”,是生生不息,互有循环作用,因此彩烟愈冒愈浓,火星也愈溅愈多,渐渐灰袍老僧在七彩浓烟之中消失!
  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团彩烟,和在彩烟中飞溅四闪的火星,如此而已!
  两个“武林盟”的人,都看得心头暗睹惊诧不止。魔教一直被江湖上目为神秘诡异的一个门派,他们武功之中,包含着魔法,似真似幻,使人莫测高深,如今看来,当真不可与之为敌。
  银发魔女黑纱蒙面,大家虽然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她娇美的声音,却已充分的表露出她得意之色:“和老身为敌的人,都得化骨扬灰!”
  就凭她这句话,大家巳可知道灰袍老僧的结果了,在她“七情丝”织成的彩网罩住之下,灰袍老僧已被魔火烧成灰烬!
  但就在银发魔女话声甫落,七彩浓烟之中,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听到旁人耳中,只不过是那灰袍老僧尚未死去;但听到银发魔女耳中,不禁大惊失色!
  三十年来,被她“七情丝”罩住的人,从无超过串盏热茶工夫的,因为“七情丝”冒出的火星,只要一点沽上人身,就会一直钻入合肉,烧个不停,七情丝冒出的彩烟,同样含有剧毒,中人立毙。
  灰袍老僧巳被罩住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不可能还活着,除非他不是人!
  银发魔女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她这一发觉不对,就准备收回“七惰丝”,那知右手一抖,原可撤回彩网,那知彩网罩定了灰袍老僧,竟然重遍千钧,再也擞不回来!
  这好像渔人擞下网罟,网到了条大鱼,连鱼网都拉不动一般,七彩丝网拉得笔直,就是收不回去。
  适时但听灰袍老僧的声音,在彩烟中徐徐说道:“善哉!善哉!女檀樾这等歹毒的东西,留在世间,不知要伤害多少生灵,老衲说不得只好替你毁了。”
  他话说的十分和缓,但在和缓之中,却又十分庄严,使场中每一个人,都在不由自主之下,屏息静气,恭聆着他每一句话!
  当然,大家更想看看清楚,他如何把银发魔女的“七情丝”毁去?
  灰袍老僧话声甫落,忽听彩烟之中,响起一声轻雷般的震响,七色彩网——“七情丝”突然被震得粉碎。破碎的彩线,四散开来,满天飘飞。
  灰袍老僧一双大袖,随着扬起,他袖中似是有着极强的吸力,本来爆散开去的断丝零缕,竟然就在此际,又化成了两股彩色长虹,迅快的朝灰袍老僧双袖之中投入,转眼之间,全被收去。
  银发魔女虽然双目看不见,但彩丝被人震碎,自然觉得,一时不由怒从心起,手中竹杖一顿。但听“铮”的一声,抽出一支碧光莹莹的细长长剑,口中厉声喝道:“老贼秃,老身今日饶你不得。”
  右手一挥,一道碧光,闪电般朝灰袍老僧当胸刺去。
  七煞剑神庄梦道目光一注,低低的喝了声:“魔教教主的碧磷剑!”
  银发魔女这一剑去势极快,大家只看到一缕碧芒,朝灰袍老僧当胸射去,几乎没看到随剑欺去的银发魔女人影!她使的是魔教“潜踪身法”,两批人中,能看清银发魔女身形的,只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灰袍老僧对她这一剑似乎也不敢轻视,坐着的人,忽然向旁移开了两尺,他人虽移开,但依然原式趺坐如故。
  是以在旁人看来,好像银发魔女刺了个空。
  银发魔女口中冷冷一哼,手腕翻转,刷的又是一剑,急刺而出,灰袍老僧并未还手,身子一侧,又让了开去。
  银发魔女一连两剑,全被灰袍老僧避开,心头大怒,蓦地一声厉啸,身形闪动,一口气攻出了七剑。但见碧光交织,剑风嘶嘶,已把坐着的灰袍老僧,圈入在一片剑影之中。
  灰袍老僧始终没有还手,他盘膝坐着的人,好像离地悬空浮着一般,随着劈刺而来的剑势,东来西闪,一道道剑光,只是从他身侧划过,连他一件灰袍,都丝毫没有沾上。
  魔教教主的碧磷剑,不但削金断玉,而且还以魔教中最歹毒的碧磷魔火祭炼,只要被划上一点,就得魔焰焚心,自然丝毫也沾不得。
  银发魔女这七招剑法,一招快过一招,剑剑气势如虹。一个急刺猛攻,一个移身躲闪,双方全部快速绝伦,是以在场诸人,只看到银发魔女剑光交织,没看清灰袍老憎盘膝坐着的人,是如何移动的?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银发魔女最后一剑,横扫过去,但听“铮”的一声,一剑划在石柱之上!只见石屑四溅,飞起一串碧磷般的火星,石柱上已经留下厂一道极深的剑痕!
  原来银发魔女一连七剑,已把灰袍老僧逼到左右石柱边上,这一剑应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但等到银发魔女一剑扫过,已经不见灰袍老僧的人影。
  不,他依然端端正正的跌坐在石牌坊底下。
  银发魔女心头狂怒,口中厉叱一声,正待举剑劈去!
  突听一阵接连响起的“咕咚”之声,这一阵声音,至少有七八个人摔倒地上。就在此时,紧接着但听机娘、柳如春两人的同声叱喝,飞掠出去。
  银发魔女不觉剑势一停,迅快的回过身去,问道:“机娘,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目已失,没看到七个黑衣蒙面少女,在这一霎那间,业已被人制住,跌倒地上,在她们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七个身穿青衫,面含微笑的中年文土!
  他们正是飞天神魔闻于天门下的“十二化身”,在同一时间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身法,扑到七个黑衣蒙面少女身后,一下点住了她们的穴道。只有同时欺到她们身后,同时把她们制住,“七姹化血阵”才能破去。
  机娘、柳如春见状大急,正待飞扑救援,只见人影一闪,另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文士和万里飞虹申长庆同时挡住了两人去路。
  机娘看到那青衫文土空着双手,脸含微笑,站在自己面前,不觉微微退步,沉声道:“你是闻于天?”
  那青衫文士淡然笑道:“非也,在下困敦。”(闻于天门下十二弟子,已死去四个,剩下八人)
  只听一声清朗的长笑,传了过来!
  那笑声由很高的地方发出,但却像划空流矢一般,很快飞射而下!衣袂飘动的风声中,出现了两人,那正是飞天神魔闻于天和天狐秦映红。
  银发魔女手提碧磷剑,厉声喝道:“闻于天,姓秦的妖妇来了没有?”
  闻于天和秦映红的出现,毒姑妈跟着迅快的走了上去,和银发魔女站在一起,呷呷尖笑道:“这妖妇居然在我老婆子身上偷下金蚕蛊,我老婆子也饶不了她。”
  秦映红并未理会毒姑妈,只是朝银发魔女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老魔婆,谢谢你的关心,天君来了,我怎会不来?”
  银发魔女长剑就指,厉声道:“妖妇,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秦映红格格笑道:“只怕天君不会让你杀我的吧!”
  银发魔女一头银发,气得拂拂飘动,狞厉的道:“我要连姓闻的一起宰掉。”
  秦映红笑的花枝乱颤,说道:“那只怕更办不到,因为你仗以逞凶的‘七姹化血阵’已经全被制住了,你还凶什么?”
  银发魔女听的心头暗暗一震,问道:“机娘,咱们‘七姹阵’,可是被妖妇制住了么?”
  机娘道:“是被闻于天七个门人制住了。”
  银发魔女听的全身一震,怒哼道:“好哇,姓闻的,我和你拚了。”
  左手扬处,打出一把银沙,银沙之中,夹杂着飞出一蓬七色彩丝!(她右手打出的一蓬彩丝,已被灰袍老僧震碎毁去)银沙映着日光,闪烁的金星朝闻于天身前打去,彩丝像渔人撒网,方到半空,就倏地张开,当头罩落。
  这真是双管齐下,去势奇快,飞天神魔闻于天上身微仰,没待西件东西打到,已倒纵出一丈来远!
  但听一阵沙沙细响,银沙撒落地面,顿时“烘”的一声,平地涌起一片银焰,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但那一蓬彩丝,却只是虚晃一招,半途中早巳收了回去。
  不,连她这一把银沙,也只是一记虚招而已、她真正要对付的,并不是闻于天,而是天狐秦映红。因此她一把银沙,一蓬彩丝,主要目的,只是在于把闻于天逼退。
  银沙飞洒而出,招手之间,收回“七情丝”,人已闪电一般朝秦映红扑去,人还未到,一道莹莹碧光,已然拦腰扫到。
  这一记声东击西,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天狐秦映红是何许人,她岂会毫无准备?手中长剑一推,锵的一声,封开了银发魔女的剑势,娇笑道:“老魔婆,你要和我动手,怎不打个招呼?”
  银发魔女也不答话,手中长剑倏变,一连攻出五剑。
  这五剑奇幻凌厉,莫可预测,但见碧光缀绕,急刺而出。
  秦映红也不甘示弱,挥剑还击,她剑势阴柔,别具奇诡,眨转眼之间,两人已打成一团,碧光银练,相映成趣!
  闻于天早巳看到银发魔女手上使的是魔教教主的“碧磷剑”,心头一凛,正待飞身朝两人中间扑去。
  毒姑蚂挥手打出一蓬黑烟,呷呷尖笑道:“闻天君,你陪老婆子站着莫动。”
  那一蓬黑烟,正好拦在闻于天的身前,像轻纱般散了开来。
  闻于天识得厉害,只好后退了几步。
  就在此时,那制住“七姹阵”七个黑衣蒙面女的七个青衫文士(闻于天门下弟子),忽然间,也无声息的摔倒地上。
  毒君闻人休夫妇、鹰更李无畏等人,看到盟主(闻于天)赶到,银发魔女和秦映红已经动上了手,纷纷走了过来。
  那知机娘眼看对方势盛,早暗中在地上布了一道防线。
  毒君闻人休、鹰叟李无畏等人,堪堪走到和他们相距三丈来远,敢情是步履之间,带起一点轻微风声,突然地面发出一阵滋滋轻响,脚下踩到之处,冒起一片火星!
  魔教魔火毒焰,名震江湖,闻人休、李无畏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发觉脚下一热,赶紧后退,几人的粉底靴,已经烧焦了一半。再定睛看去,地上那有什么火星?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闻于天忙道:“闻人兄,你们暂且不用过来。”
  机娘冷冷笑道:“要过来也没关系,烧死了,我老婆子不负责。”
  魔教确实有些邪门:但几人靴子烧焦了,总是事实,盟主既然要他们不必过去,也就停了下来。
  银发魔女和天狐秦映红这一阵工夫,已经打了三四十个照面,两人宛如仇人见面,各自使出最狠毒,最辛辣的剑招来,谁也不肯相让。
  两柄长剑使得剑光缭绕,好像一条白蛇(秦映红一条剑光如一条银练),一条绿蛇(银发魔女使的是碧磷剑),紧紧缠纠在一起。
  男人和男人们搏斗,有时会顾虑到身份,风度,不肯使出太以恶毒的招术来,但两个女人打起来就不同了。
  她们认了真,就只求自己胜利,再也不会计较身份、风度,恨不得一剑就把对方刺个透心凉!
  尤其是银发魔女和秦映红之间,是女人最切齿怨毒的夺夫之恨。因此一柄碧磷剑使的一剑快过了一剑,比之方才向灰袍老僧下手,更见迅疾凌厉。
  天狐秦映红也不是弱手,一柄银剑上,隐约含蕴着阴柔劲气,使得并不太慢,也并不太快,但却能恰到好处的化解银发魔女的剑招。
  银发魔女愈打愈气,口中厉笑一声,猛地一侧身子,向前直欺过去,碧磷剑一下逼住了秦映红的剑,而且也封用了她的退路,左手挥手一掌,霍然劈了下去。
  她这一掌有如开山巨斧,威猛铯伦,正是魔教中的“开天劈地掌”。
  秦映红被她一下逼住剑势,后退无路,只好奋起内功,硬接银发魔女一掌。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银发魔女脚下一停,突然厉声道:“妖妇,你敢在掌中暗藏毒针!”
  秦映红格的一声妖笑,说道:“这是你逼我硬接的呀,怨得……”
  “了谁”二字,尚未出口,突然粉脸失色,接连后退几步。
  原来她在这一瞬之间,突然有着不胜负荷的感觉,同时发觉掌心有一缕炽热的气流,像通电一般,迅快的沿臂而上,朝心头攻去,口中“哇”的—声,吐出一口鲜血,跌摔在地上。她立时明白,银发魔女在“开天劈地掌”中,也暗藏了杀手。
  她这突然有不胜负荷之感,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地上,是魔教“开天劈地掌”的威力,而这股炽热的气流,像通电般直攻心脏内腑则是魔女暗藏在“开天劈地掌”中的“魔焰攻心”。
  她纵然也以苗疆中人无救的毒针,刺中了银发魔女掌心;但自己也中了银发魔女的“魔焰攻心”,已经攻向心腑!自己纵然可以毒杀对方,但对方也同样以魔火杀了自己,这岂非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便宜?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银发魔女发觉自己中了秦映红掌中暗藏毒针,左腕迅速麻了上来,心头怒恼已极。
  执剑右手中指连向左臂点了几处要穴,她双目虽失,耳朵听觉却非常敏锐,双足一点,剑先人后,朝秦映红飞扑过去,一道碧光,疾劈而下。
  飞天神魔闻于天睹状大惊,他被毒姑妈弹出的一蓬如烟似雾的毒烟,挡住了去路,但此刻情势危急,耶还顾得许多。
  他外号飞天神魔,轻功已人化境,双脚一点,人如大鹏凌空,一下拔起数丈来高,越过黑烟,急速飞扑而下。
  正好银发魔女一剑往下劈落,他人未落地,挥手就是一掌,横扫过去!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劲道,一股强大的掌风,横里扫去,但听蓬的一声,把银发魔女一个人震飞出去一丈开外,立时踣地不起。
  闻于天一掌震飞银发魔女,人已落到秦映红身边,低低叫一声:“小红……”
  但他目光落到秦映红的脸上”心头不禁一凉!
  她中了银发魔女一记“开天劈地掌”,吐出一口鲜血,应该脸如白纸才对;但她却双靥娇红,双目微阖,张大着口,只是喘息!
  从口中呵出来一口又一口的白气,好像严冬呵出来的白气一般,这是魔火焚心之象,她分明中了无药可救的“魔火焚心”!
  就在此时,但听柳如春二声大喝:“闻于天,我和你拚了。”
  铁扇倏张,一蓬飞针,像扇面般洒开,朝闻于天袭去。
  闻于天双目陡然一凝,射出两道慑人的精光,冷喝道:“你找死。”
  左手大袖一展,迎着射来的毒针挥去!
  银发魔女被他一掌震飞出去,闭着穴道的一口气,骤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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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笑道:“你不客气又如何?”申长庆举剑一拨,那一点火星,忽然黏在剑尖之上,熊熊燃烧起来,绿阴阴的火苗,虽然不大,却从剑尖上缓慢的往下流了下来,一点绿火,随着那流质,往下燃烧!
  申长庆吃了一惊,急忙举剑朝地下插去。
  那知那一点绿火,遇物即燃,你把剑插入上中,泥土跟着燃烧,等他抽出剑来,剑上还是在燃烧着,而且快已蔓延到剑柄上来了,剑柄也已被烧得渐渐炙手!
  申长庆心头又惊又怒,只得用力一插,把一柄四尺长剑,连柄插入地下,目光一抬,洪声笑道:“很好,你这手魔火果然厉害,只不知你掌上功夫如何……”
  飞天神魔闻于天忽然直起身来,说道:“长庆,你要困敦去把七个女孩子放了。”
  申长庆在说话之时,两手早提聚全身功力,准备全力一击,此时听了盟主的话,只得放松凝聚的功力,然后朝困敦挥挥手道:“你放了她们。”
  困敦躬身应“是”,举步走到七个黑衣蒙面女身边,举手解开了她们受制的穴道。
  七名黑衣蒙面少女穴道一解,同时倏地睁开眼来,一齐站起身子,她们身形立起,立时布成了七星方位,各自伸手朝身侧一个鹿皮袋中掏去。
  机娘满脸俱是杀气,手中碧磷剑一挥,朝飞天神魔闻于天指了指,厉声喝道:“截住他。”
  七个黑衣蒙面少女随着剑势一挥,身形翩然飞起宛如峡蝶穿花,一下把闻于天围在中间。
  闻于天当然不会去理会她们,只是一脸戚容,缓步走到陌上风柳如春身边,和声道:“孩子,为父直到今天,才知你就是为父的亲生骨肉,这些年,为父真是对不起你们母子。”
  这一位纵横武林,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出道江湖,成名数十年,为了保持他温文的气度,没有一天,脸上不挂微笑,喜怒从不形之于色,也永远保持着他俊朗的丰采,望之不过三十出头,四十不到。
  但在这一瞬间,他竟似苍老了许多,失去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目蕴泪光,声音显得有些悲哽,本来凌盛射人的目光,也真情流露,慈蔼可亲!
  这是天性.当他知道了柳如春是他亲生的儿子之后,不禁流露出父爱来。
  柳如春双目通红,倏地后退一步,手中铁骨折扇,豁然打开,当胸作势,冷声道:“你这恶魔,你害了我娘一世,结果还杀了我娘,你太对不起我娘了,我要报仇。”
  闻于天黯然道:“孩子,你娘和秦映红,互在掌中暗使杀手,不是为父杀的,你娘临终时说出为父是你生身之父,就是要为父认你为子,也要你认为父是父,难道你连你娘这番苦心,都体会不出来么?”
  柳如春手执折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机娘是银发魔女的贴身丫头,对闻于天和银发魔女这本账,自然是最清楚不过,这二十几年来,银发魔女对闻于天可说是衔之切骨。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七名女弟子,练成了“化血神砂”,都是准备对付闻于天的,大有把他化骨扬灰。方雪胸头之恨。因此机娘也一心想杀闻于天,替她主人报仇,才下令七个黑衣蒙面少女,把闻于天围了起来。
  这时听了闻于天和柳如春的话,不禁呆了一呆。
  闻于天说的没错,直到银发魔女临死,果然并没有再恨闻于天,她说出闻于天和柳如春的关系,正是要他们父子相认。
  自己若是发动“七诧化血阵”,就算把闻于天除去,岂不使柳如春失去了娘之后,又失去了爹?这自然不是银发魔女临终时说出他们是父子的心意。
  机娘一生服侍银发魔女,一直忠心耿耿的对着她公主,此时忍不住道:“公子,你是闻于天的骨肉,并没有错,公主临终时说出你们父子关系,就是要你们父子相认,你不是魔教中人,公主一直没有把你列入魔教,大概早就存有要你归宗之心,你应该体会公主的苦心,还不快去认了父子?”
  闻于天面有感激之色,说道:“机娘,谢谢你。”
  机娘并未理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玉佩,朝柳如春投来,又道:“快接着,这就是‘地符’,闻于天率领了一个武林盟,就是为了九连宝藏来的,你们父子相认,这东西对你们有用。”
  说完,含着两行眼泪,伸手抄起银发魔女的尸体,回身就走。
  七名黑衣蒙面女子跟在她身后,缓步而去。
  柳如春伸手接住“地符”,大声道:“机娘,你们到那里去?”
  机娘冷冷的道:“回去,回到魔教之谷去,从此江湖上不会再有魔教的人出来了。”
  柳如春猛地追上几步,跪到地上,哭道,“娘……”
  机娘叱道:“你娘已由魔教之神,引她上自在天,这世上没有你的娘了,你只有爹。”
  脚下突然加快,像一阵风般,飞驰而去。
  闻于天含着泪光,叫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她们已经走了,你快起来吧!”
  柳如春望着机娘逐渐远去的人影,她手中抱着娘的尸体,也逐渐远去,他只觉骤然之间,失去了娘!
  机娘那句话,犹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世上没有你娘了,你只有爹……”
  “爹”。他突然转过身来,朝闻于天面前跪了下去,流泪道:“孩儿不孝,还望你老人家原谅。”
  闻于天高兴的呵呵一笑,伸手把柳如春从地上拉起,说道:“孩子,为父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他们父子相认,自是幕喜剧;但闻于天感到伤感的,是失去了“小红”——天狐秦映红。回头看去,秦映红的尸体,给机娘“碧磷剑”一阵乱所,此刻早已化骨扬灰,地上只剩下了堆焦焦的痕迹,心头不禁又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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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战
  毒君闻人休夫妇,鹰叟李无畏等,一齐走了过来。
  毒君呵呵笑道:“恭喜盟主,父子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
  鹰叟李无畏接口道:“盟主父子重逢,正是象微咱们武林盟的胜利成功。”
  接着大家纷纷向闻于天道喜。赤奋若等七人,也早巳由闻人娘子要困敦拿了解药,把他们救醒。
  闻于天给柳如春引见了毒君闻人休等人,然后又替他引见了围敦等人。
  毒后闻人娘子三角眼一翻,望着毒姑妈婆孙两人,冷冷说:道:“柳公主已死,魔教的人,全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毒姑妈同样沉着脸道:“这里谁都可以来,你姑妈高兴待在这里,谁管得着?”
  闻人娘子冷笑道:“宝藏还没找到哩,你想见者有份?”
  毒姑妈双目射凶光,厉声道:“阿娇,你再在我面前疯言疯语的噜唆一句试试看?”
  闻人娘子道:“怎么?你会使毒,我不会?”
  毒姑妈呷呷尖笑道:“毒后?阿娇,你真认为当了毒后,连我毒姑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突然左手扬起,打出一蓬毒沙。
  毒后闻人娘子自然不敢硬接,急急往后跃退!
  那知毒姑妈早就算准她不敢硬接,因此左手擞出一把毒沙的同时,右手中指轻弹,一点蓝星,朝毒后身后地上射去。
  这一下可说拿捏得极准,毒沙洒落地上,响起一阵洒洒之声,同时也冒起了一阵袅袅黄烟。
  闻人娘子虽已飞快的后跃,避了开去,但她一跃之势,倒退出去一丈来远,身形尚未站停。但听“烘”的一声,地上冒起一团火焰,火光熊熊,足有一丈来高。
  毒后闻人娘子就落在一团火焰之中,心头一慌,口中惊叫一声,冲出火圈,身上衣衫,已有几处着火燃烧。
  她在惊慌之中,举手乱拍,那知这火光遇物即燃,你用手去拍,手上、袖上,都染上火苗,一个人几乎全身都烧了起来。
  毒姑妈冷冷一笑,身形一晃,笔直欺了过去,左手一挥,弹出一蓬黑灰。朝闻人娘子身上洒去。
  闻人休怒喝一声道:“大嫂,你要待怎的?”
  说也奇怪,那一蓬黑灰,落到闻人娘子身上,本来熊熊燃烧的火势,顿告熄灭。但毒后闻人娘子身上衣衫,已有多处被火烧焦,连头发都烧去了一大半,形状十分狼狈。
  毒姑妈冷冷的道:“阿娇!我要是不看在咱们一点师门渊源份上,今天就把你活活烧成焦炭。”
  闻人娘子吞了两粒解毒药丸,冷笑道:“原来你只是凭仗着一点魔教里的东西,算得什么威风,要打,咱们各凭真实功夫,分个高下。”
  毒姑妈呷呷尖笑道:“阿娇,你再去问问你那丈夫,毒姑妈使的,可是魔火?告诉你,魔教毒火,原是从咱们五毒门‘芥子毒火’摹仿去的,毒姑妈练有火功,你还是第一次开眼界吧?这也好,吃一次亏,让你多一次教训。”
  闻人娘子气得三角眼凸出,厉声道:“老不死,你看老娘被人火攻,你是巴不得老娘烧死?”
  她一股怨气,忽然出到了毒君身上。
  闻人休忙道:“娘子,咱们五毒门,原有金木水火上之分,大师兄练的木门功夫,也参练过火功,这和咱们练的金门,参练水功一样。”
  闻人娘子厉吼道:“谁和你讨论这些,你还不去给老娘出口气,光站着说个屁?”
  闻人休道:“娘子,你先歇歇气,咱们五毒门里,她总是大师兄的嫂子……”
  闻人娘子气道:“你去叫她娘,她把老娘烧成这个样子,你还和她排同门,你还是毒王谷的毒君,儿子被人掳去,没有一点办法,现在连老娘烧死都不管了。”
  闻人休对这位毒后,可是畏之如虎,只是搓槎手道:“娘子……”
  飞天神魔闻于天知道毒后发上了泼,一时没个完了,这就走上几步,劝道:“闻人大嫂且请息怒,兄弟方才核对地符,藏宝所在,极可能就在谷中了,咱们立时就得采取行动,自己人不宜再争吵了。”
  这几句话,是以“传音人密”说出,但他人却背负双手,潇洒的朝前行去。
  以七煞剑神庄梦道为首的“武林盟”一干人,跟看飞天神魔闻于天出现,一下制住了“七姹化血阵”,天狐秦映红和银发魔女两败俱伤,及至银发魔女死后,机娘支出“地符”,柳如春父子相认,一场风波,就平静一下。
  银发魔女一死,机娘率领众女而去,“七姹化血阵”的威胁虽已解除;但却便宜了飞天神魔闻于天,从魔敦手中得到了“地符”。
  尤其是方才三批人,形成鼎足而立的互相制街作用,也随之消失,剩下来两个“武林盟”,顿时成了对峙之势。
  对峙的局面,决无和平可言,接下来就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因此他们这批人,只是站在石牌坊左侧的一片松林前面休息。
  这时看到飞天神魔闻于天缓步走来,七煞剑神庄梦道迎出一步,拱手道:“恭喜闻兄,父子重聚,真是莫大的喜事。”
  闻于天含笑道:“多谢庄兄关爱了。”
  他目光缓缓掠过丐帮帮主姜剑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等人,微笑颔首,然后探手取出一方玉佩,徐徐说道:“方才兄弟核对‘地符’上的山势,和此处完全吻合,据兄弟研判,藏宝地点,就在此谷之中。”
  庄梦道心中暗暗奇怪,藏宝地点,如果有人知道,就是独得之秘,何况两个“武林盟”,本是炭冰之势,飞天神魔居然毫不隐秘,把核对“地符”的藏宝地点,向自己透露。他究是一派掌门,一盟之主,心头虽然觉得奇怪,脸上却丝毫没露,只是淡淡一笑道:“多承见告。”
  闻于天问道:“庄师兄即已知道了藏宝地点,不知有何打算?”
  庄梦道道:“闻兄之意呢?”
  闻于天道:“如今魔教的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咱们两个武林盟了。”
  庄梦道自然听得出他弦外之意,但未作可否,只是点头道:“不错。”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总不可能永远有两个武林盟,是么?”
  庄梦道点头道:“正邪不并存,水火不同流,武林盟当然也不允许会有两个并存下去。”
  闻于天爽朗的长笑一声道:“庄兄说对了,放眼江湖,大概只有咱们两个武林盟势均力敌,足可称雄武林,迟早难免有一场火拚,所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因此兄弟之意,倒不如在此一决胜负,以定宝藏谁属,不知庄兄以为如何?”
  庄梦道暗暗估计敌我实力,实在难分高下,真要博斗上了,鹿死谁手,颇难逆料,但飞天神魔既然提出来了,自己总不能示弱!这就目光一抬,徐徐说道:“闻兄请划道。”
  闻于天神情俊朗,呵呵一笑道:“地符上显示藏宝地点,就在此谷之中,庄兄是否相信?”
  庄梦道:“此言出于闻兄之口,自然可信。”
  闻于天道:“不,庄兄如果不察看清楚,此谷就是九连藏宝之处,咱们争夺宝藏,岂非成了盲目之争?”他笑了笑,接口道:“地符在此,庄兄请接住了。”
  话声一落,大袖一展,一方玉佩,从他袖中飞出,缓缓的朝庄梦道面前飞来。
  此举又是庄梦道意外之事,但飞天神魔既然把“地符”朝自己投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接,当下即功凝右手,一面笑道:“闻兄盛情,兄弟生受了。”同样衣袖朝前一挥,袖角扬起,一下卷住了“地符”,然后手掌一摊,把玉佩接在手中,低头看去。
  这玉佩上刻的图画,细如发丝,不但手法极劣,而且又刻得极浅,几乎不成图画,若非具有上乘内功的人,目力难辩!
  庄梦道见多识广,一看即知此人是用针尖所刻,针尖划在坚硬的玉质上,自然不易刻得很深,而且这人也不曾学过画法,刻来自然不成章法了。
  由这两点推想,他既不会图画,又不擅雕刻,而仅以针尖在玉上刻画了一幅图画,可见是临时取下身上玉佩所刻,为时又似乎十分仓促。
  这就证明了一件事,当年手创天地会的明通老禅师,把这笔募化来的珠宝金银,藏入山腹之中,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他临终之际,才匆促刻在玉上,交付他徒弟冷子兴,这就是江湖上传流着九连宝藏的“地符”。
  庄梦道想到这里,就凝目注视,果见图中所刻山峰,和眼前的山势,极相近似!
  反过玉佩,只有几条弯弯曲曲,由许多“十”字连成线条,而且有浅有深,根本不知画的是些什么?这就抬目说道:“闻兄以‘地符’见示,只不知可否给大家传阅?”
  闻于天大方的道:“贵盟是由各大门派所组成,庄兄认为有此必要,自可给各位掌门人传阅的了。”
  庄梦道道:“闻兄果然慷慨得很。”
  接着就把“地符”,朝无肠公子赵复初递过去,一面说道:“徒儿,你把玉佩给各位掌门人传阅一遍。”
  他交给赵复初,自然暗示他先看清“地符”上的图画。那是因为赵复初虽是“武林盟”总护法,但不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赵复初接过玉佩,口中应了声“是”,把玉佩暗置掌心,趁着转过身去之际,低头凝视了一阵,才送到丐帮帮主姜剑髯面前道:“姜……姜帮主请……看。”
  姜剑髯看了之后,又传与六合门段斗枢,八卦高德辉、长江帮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三元会会主青煞霍长泰等人,一一传阅,然后又由赵复初送还给师傅。
  七煞剑神庄梦道朝闻于天拱拱手道:“地符业已传阅完毕,仍请闻兄收回,闻兄有何见救,就请赐示吧!”
  随着话声,手掌朝前一送,玉佩缓缓的从他掌心飞起,往闻于天飞去。
  闻于天伸手接住,微微笑道:“方才庄兄说过,正邪不并存,水火不同流,两个武林盟。只有一个可以存在,那么另一个不是被消除就是被兼并,因此咱们之间,迟早免不了一战,但那是以后的事。”
  他话声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今天咱们到这里来,有志一同,是为了觅取宝藏,咱们就该以觅宝为目的,当然咱们两个武林盟,谁都不肯将得到的藏宝,分一半给对方,是么?”
  庄梦道不明白飞天神魔究竟是何居心?只是点头道:“不错。”
  闻于天道:“因此咱们不妨先来一个比试,约定夺宝之争的程序,大家公平竞争,庄兄以为如何?”
  庄梦道道:“如何叫个公平竞争?”
  闻于天道:“现在你们也看过‘地符’了,咱们的机会是均等的,至于如何竞争,这可分为三个阶段。”
  庄梦道:“哦”了一声。
  闻于天续道:“第一阶段,当然是以对付阻碍咱们觅宝工作的敌人为主,这石牌坊上,不是明写着‘少林古刹’么?当然谷中有一座少林寺。寺中僧人,当然都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就像这位大师,方才以一人之力,就阻拦了咱们三批人马,咱们要入谷觅宝,少林寺就是一个劲敌。”
  庄梦道听得点头道:“闻兄说得极是。”
  闻于天又道:“因此咱们第一阶段的竞争,即以这位大师和少林寺为目标,谁能扫除障碍,最先抵达谷中者为主,后至为从。”
  庄梦道道:“第二阶段呢。”
  闻于天道:“第二阶段,自然是觅宝了,主从既分,主队担任觅宝工作,从队担任警戒,负责抵御外人闯入之责。
  庄梦道道:“多少时间为限?”
  闻于天笑道:“问得好,咱们以抵达谷中时起,一天为限,主队在一天之中,如果找不到藏宝,第二天同一时间起,就主从易势,由原先的从队为主队,担任觅宝,原来的主队为从队,招任警戒。”
  庄梦道道:“好,这个办法倒是公平得很,但找到了藏宝呢?”
  闻于天道:“这就是第三个阶段,不论那一队找到宝藏,就是第三阶段竞争的开始……”
  庄梦道道:“闻兄请说下去。”
  闻于天淡淡一笑道:“所谓公平竞争,就是咱们两个武林盟的人,列成两队,每人一场,各出一入,互相较技,获胜的一人,就取得入藏宝之室的资格。不限那一个队,两队比试完毕,获胜的人,一同进去取宝,就这是说,进去取宝的人,有敝盟的人,也有贵盟的人,双方各不吃亏。”
  他不待庄梦道开口,接下去道:“当然,进去取宝的人以各取各的为原则,但如遇上特别珍贵之物,则以先发现的人为主,如果一件东西,同时被两人发现,在里面不得不相争夺,作为两人共有之物,等出来之后,当着两方的人,再以较技决定,谁属。总之咱们在觅宝之时,务必互相合作,务求公允,至于日后如何兼并,那是日后之事了。”
  他说的办法,果然十分公道。
  庄梦道回头看看无肠公子赵复初,问道:“复初,你觉得如何?”
  他中了‘迷失散’之毒,心里没有主张,一切要以赵复初的意见为意见。
  无肠公子赵复初吃吃的道:“师……师父,闻……闻天君说……说的办法可……可行,咱……咱们就……就答应好……好了。”
  庄梦道点点头,然后抬目道:“闻兄说的,敝盟同意了。”
  闻于天冷然笑道:“怎么庄兄一派之尊,一盟之主,要取决于令徒么?”
  庄梦道听的毫不在乎,说道,“不然,小徒由各大门派推举为敝盟总护法,兄弟自然要徽询他的意见了。”
  闻于天道:“好,庄兄既然同意了,咱们第一阶段的竞争,就该开始了。”
  伸手一指灰袍老僧说道:“这位大师阻碍咱们去路,当然这石牌坊两侧,还极宽敞,咱们足可从两侧过去。但这位大师既然出面阻拦,自是代表少林寺而来,咱们总不能不重视于他,那就得请他让出路来才行。”
  庄梦道方才已经跟看河海客、鹰叟李无畏、蛇叟余元、虾蟆叟莫邪、和银发魔女等人,接二连三的败落,自问也毫无把握可言。何况闻于天说的公平竞争,三个阶段,确也十分公平,这个头阵,还是让他去打的好。主意打定,这就含笑道:“闻兄如能使这位大师让路,兄弟甘愿让贤。”
  闻于天微微一哂道:“这个何难之有?”
  庄梦道没有说话,率着赵复初往后退了几步。
  飞天神魔近三十年来,被号称为黑道第一高手,平日睥睨四海,自视甚高,他缓步走到灰袍老憎身前,徐徐说道:“大师请了。”
  他纵是第一号魔头,伹平日一直文士装束,气度雍容,面带微笑,对人谦恭有礼,使人觉得他是个洵洵懦雅、彬彬文质的君子。
  那灰袍老僧一直一动也不动的坐着,甚至闭着眼睛,状若入定,好像对跟前的一切,根本不闻不问一般。直到闻于天这一开口,他才双目微睁,双掌合十,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闻于天看他坐着和自己说话,心头微感不悦、两条斜飞的剑眉,微微一拢,说道:“大师请站起来说话。”
  灰袍老僧道:“施主原琼,老衲双腿不便,无法站起,只好坐着和施主说话,老衲实在是失礼得很。”
  说话之时,伸手撩起盖在膝上的僧袍。
  闻于天目光何等犀利,一瞥就看到灰袍老僧盘坐着的双脚,自膝盖以下又枯又僵,简直只有两根骨头,脚掌也小得像孩童一般,枯干无肉。
  这分明是坐禅不慎,走火入魔,双足僵枯已久!
  闻于天看的不觉一怔,问道:
  “大师宝号如何称呼?”
  灰袍老僧道;“老衲无名。”
  闻于天双目间精芒连闪,大笑道:
  “我当是谁?哈哈,原来竞是三十年前名满武林的枯佛无名大师,真是幸会之至。”
  他此话一出,听得两个武林盟的人,齐齐一震!
  枯佛无名,是昔年三合会的总护法,据说有一次,清廷派出了八名大内高手,侦查三合会动静,但他们还投进入九连山,就在白路岭遇上枯佛无名,结果全死在他掌下,无一生还,枯佛之名,也因而大噪。
  可惜后来被清廷买通了内奸,在他饭菜之中,暗下剧毒,从此生死不明,三合会举事失败,也不见他的踪影。江湖上都认为他早巳毒毙,不想三十年后,却在此地出现。
  “阿弥陀佛。”
  枯佛无名口中低喧佛号,徐徐说道:
  “老衲幸叨我佛慈悲,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循迹荒山,但求忏悔,施主不提也罢!”
  闻于天豁然大笑道:
  “那么大师阻拦在下,又作何说?”
  枯佛合掌当胸,徐徐说道:“善哉!善哉!老衲身为佛门弟子,佛门清静,莲座庄严,少林古刹,与世无争,希望诸位擅樾,善结福缘,到此为止。”
  闻于天道:“在下尊重大师,也希望大师尊重在下。”枯佛道:“二位施主,都是武林盟主身份,自以伸张武林正义、造福人群为己任,骚扰荒山古刹,岂是盟主所宜?老袖直言,伏望施主鉴谅。”
  闻于天大笑道:“大师难道没听说过慢藏海盗?九连藏宝,即在此谷之中,在下等人此来目的,志在寻宝,并无与宝刹为敌之意,在下保证不动宝刹一草一木。”
  枯佛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把二位施主视作武林盟主,人间正义所维,施主怎好自己比作盗匪,岂不罪过?”
  七煞剑神庄梦道忍不住勃然变色道:“老和尚,你敢污蔑庄某?”
  闻于天依然面含微笑,说道:
  “大师那是不听在下劝告了。”
  枯佛合掌当胸,微微仰脸,说道:“老衲为了维护佛门清静,区区苦衷,希望施主垂察。”
  闻于天双目之中厉芒闪动,长笑一声道:“古人说的好,魔由心召,纠由自作,大师若肯听在下相劝,速速让开,在下保证不动宝刹一草一木,伹若大师自恃功力,惹怒了在下,那时可怨不得在下,要稍改韩退之的人其人、火其居,为杀其人,火其居了。”
  他虽然脸上笑容未泯,话也说的并不严厉;伹却有一种逼人的杀气,使人有凛冽之感!
  枯佛口中连念“阿弥陀佛”不止,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闻于天脸上杀机陡现,但也只是一现即隐,颔首笑道:“大师练成枯禅神功,应该面璧静参无上妙法,出面阻拦在下,实在是不智之举。”
  他这两句话,缓缓说来,实则声若金石,贯枯佛双耳,若是功力稍差之人,就凭这两句话,可以震得他心弦狂震,惊悸失措,重则立时昏倒在地。
  枯佛神色不变,双目微合,沉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们两人,正是藉着说话,已经暗暗较量上了。 闻于天忽然朗笑一声道:“大师果然佛法精深,但在下认为大师还是让开为是。”
  话声一落,人已随着逼上一步,左手一挥,一角袍袖,轻飘飘的朝前拂去。
  枯佛虽坐着,但他对闻于天这一拂,并未等闲视之,右手宽大衣袖,也同时扬了起来,“呼”的一声,拂出一股劲风,迎着向前卷来。
  两人相距,少说还有四五步距离,闻于天拂出的衣袖,本来轻飘飘,不带丝毫枫声。但枯佛无名大师拂出的一股劲气,到得中途,和它骤然一接,两人身前,登时像龙卷风一般,飞漩起一团狂风,沙飞石走,朝左右两边,汹涌排出。
  这一招,算是正式交接。
  两人仅仅衣袖一拂,就有这等声势,不由看的两旁的人,心头暗暗惊凛!
  罡风猛狂,一触即逝,一个仍然端坐在石牌坊下,一个仍然凝立石牌坊前。尽管两人身前风卷沙走;但两人身上,却连衣角都没飘动一下。
  飞天神魔早在对方报出名号之时,就知遇上了生平第一号劲敌;但此时已是事成骑虎,不得不发。他这一记拂出袍袖,老实说,依然是试探性质,估量估量对方究竟有多少实力?
  此时双方衣袖一接之后,闻于天的脸上,忽然飞起冷峻的笑容,他因三十年前,枯佛无名大师,早已名震武林,就是连当时的少林方丈,也没有他的名气来的响亮。
  飞夭神魔纵然号称黑道第一高手,但能否胜得这位老和尚,并无丝毫把握,但在他和枯佛内力一交之后,发觉枯佛的功力,纵然已达上乘境界,和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间,并不见得高过自己。一时不觉信心大增,身形凝立不动,脸含微笑,徐徐说道:“大师再接在下一招。”
  他脸上笑容未敛,右手再度扬起,这回他振腕之间,从宽大的袍袖中,露出一只修长白嫩的手来,五指倏张,朝前抓去。
  他和枯佛,相距至少还有七八尺远,这一抓之势,自然是凌空而发;但却巳非同小可。就在他五指朝前一抓,立时有五股指风,应指而生,宛如五道离弦之矢,“嘶”的一声,划空生啸,直向枯佛当头抓落。
  枯佛不敢怠慢,依然右手一扬,衣袖朝上荡起。但就在他衣袖扬起之时,闻于天口中忽地大喝一声,左手掌心外吐,朝枯佛胸前推去。
  闻于天五指悬空一抓,带起了嗤嗤指风,势劲力足,看去十分凌厉,实则只使了七成力道,他把全身功力,暗暗凝聚在左掌之上。
  但枯佛方才和闻于天交手一招,发现他功力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对方这一抓,宛如泰山压顶,他自己也在朝上迎去的一记衣袖上,凝聚了十二成力道。
  那知他十二成力道朝上荡去,堪堪迎住了对方五道指力,闻于天凝足全力的左掌,突然当胸涌撞过去。和尚心头一惊,左手衣袖赶忙朝前拂出。但闻于天指力是由上往下抓落的, (注意,不是面对面平直抓去)因此,老和尚往上荡去的十二成力道,只能把闻于天的指力荡开,不能直接对闻于天有震弹作用。(如果闻于天平直抓去,老和尚这一拂之力,就直接可把闻于天震退。)
  而闻于天平推出去的一掌,凝聚了全身功力,老和尚却是临时挥袖,最多也只能使出五成力道。这一下,老和尚力量使得不均,等于是头重脚轻,就是没有和人动手,也会栽上一个筋斗。
  但听“蓬”然一声,老和尚挥起的左袖,虽然接住了闻于天平推而来的一掌;但一个人却被闻于天的掌势,推的往后一仰,一个筋斗摔出去一丈来远!
  两个“武林盟”观战的人,看到飞天神魔一掌把枯佛震飞出去,不由得纷纷喝起采来!
  枯佛落到二丈之外,依然盘膝而跌坐,深深吸了口气,目注闻于天,徐徐说道:“施主果然功力惊人,但老衲为了维护佛门清净,看来只有和施主放手一搏了。”
  闻于天在老和尚震飞出去之时,已经潇洒的走进石牌坊四五步之多,闻言微微一笑道,“大师说的正合我意。”
  枯佛合掌当胸,微微摇首道:“老衲之意,想请那位庄施主也过来谈—下。”
  庄梦道道:“大师有何见教?”
  随着话声,缓步走来。
  枯佛跌坐地上的人,仰首说道:“二位施主统率了两个武林盟,同时来到此地,因此使老衲深感为难!”
  庄梦道道:“大师有何为难之处?”
  枯佛道:“老衲为了三十年前杀孽深重,这三十年来,一直面璧诵经,以求忏悔,因此方才几位檀樾,向老衲下手,老衲都没有还手,但二位施主均是—盟之主,统率高手前来;老衲一再苦劝,未蒙采纳,看这情形,是势非入谷小可。”
  庄梦道点头道:“不错。”
  枯佛接道:“老衲身为佛门弟子,到了此时,不得不为名山护法,那就非放手一搏不可。”
  庄梦道道:“不知大师要和咱们如何一个搏法?”
  枯佛道:“这就是老衲要请教二位的了,二位俱是一盟之主,各不相属,老衲自然先得徼求二位意见。”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大师顾虑极是,但在下和庄兄已经有约在先,大师如是胜了在下,在下带来的人,立时就走,决不再扰宝山,但大师必须仍和庄兄一搏,如果再能胜得庄兄,庄兄自然也会立时撤走……”
  枯佛道:“施主此话当真?”
  闻于天笑道:“不信大师可问问庄兄,在下说的,他是否同意?”
  庄梦道不待枯佛开口,点头道:
  “不错,正是如此。”
  闻于天又道:“但大师和在下这一战,若是在下胜了,大师就可不用再和庄兄动手。。
  枯佛道:“老衲若是败了,那就不用说了。”
  闻于天道:“不,大师假若败在在下手下,谷内少林寺僧,该当如何?”
  枯佛微微摇头道:
  “施主错了,老衲是佛门弟子,有为佛门护法之责,但老衲并非代表少林寺来的,这是老衲个人行动,成败概与少林寺无涉。”
  闻于天道:“那好,在下一向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少林和尚是生是死,就由他们自己去决择了。”
  枯佛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好重的杀气。”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在下三十年来,一直被人视为天魔,魔者,本来就是魔道,魔道还有杀气不重的么?”
  枯佛连连念佛,说道:“施主大智大慧,当知放下魔刀,立地成佛。”
  闻于天笑道:“魔道也是应天承运,不然何来杀劫,大师不用再说了。”话声一落,回身朝庄梦道拱拱手道:“庄兄暂请后退,这一场兄弟有悟了。”
  庄梦道只得点头道:“兄弟方才甘让闻兄在前,自当退后。”
  果然退出石牌坊外去。
  闻于天潇洒一笑道:
  “大师准备好了么?”
  枯佛双手当胸,仰首向天,口中喃喃说道:“我佛保佑。”
  随着话声,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闻于天笑了笑道:“大师方才不是说行动不便么?佛家原来也打诳语?”
  枯佛面容一正,说道:
  “佛家戒打诳语,老衲三十年前,中人暗算,剧毒入骨,老衲三十年枯坐,才把它逼入足胫,与入魔走火无异,但老衲既为我佛舍身,那就只好让真气下注,才能站起身来,和施主放手一搏了。”
  闻于天听的暗暗皱了下眉,这位老和尚把剧毒逼入胫骨,才使双足如废,此刻为了和自己放手一搏,不惜把闲住经穴的双足,使真气下注。
  这样,虽能站起行动,只是已经逼下胫骨的剧毒,还是会渐渐的上升。毒在骨内,虽比一般循血而行,要缓慢得多,但也迟不过十二个时辰。
  这老和尚抱定破釜沉舟之心,和自己决战,自己倒是要小心为是。心念转动,不觉后退一步,抬目道:“大师是否惯用兵刃?”
  枯佛似是痛下决心,立意要开杀戒,非把当前这个魔头除了不可,纵然不能把他除去,也得给他一个重创!
  他有此决定,不觉呵呵一笑,合掌道:“老衲既然破戒,拳掌刀剑,就悉听尊便了,反正老衲和施主之间,今天非分出一个胜负来不可。”
  闻于天双目寒光电闪,仰天笑道:“如此很好,咱们不如先试试拳掌,若是分不出胜负来,再比刀剑好了。”
  枯佛合掌道:
  “就照施主吩咐。”
  闻于天脸含微笑,但在这瞬闹,已把真气布集全身,凝立不动,缓缓说道:“大师请吧!”
  他脸上虽然仍含着微笑,但心内却是十分紧张!
  因为枯佛无名大师,早在三十年前,已是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三十年修练枯禅,功力自然更为精进。他若无绝对把握,决不会破釜沉舟,不惜放开逼下腔骨的剧毒,来和自己放手一搏。
  尤其这一战,自己若是胜了,庄梦道领导的“武林盟”一干人,自然折服,只要取到宝藏,对方那个“武林盟”自然也散了,他们的人,也自然并到自己这边来……”
  但如果失败了呢?自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而且自己领导的这个“武林盟”,也将随之而垮,自己计划中的许多事,也将悉成泡影!
  这老贼秃,非把他除去不可!
  枯佛合掌而立,缓缓说道:
  “施主远来是客,理该施主请先。”
  闻于天淡淡笑道:“在下不喜俗套,大师那就接着了。”
  话声出口,傲微吸了口气,身形斜踩半步,身子忽然右拗,右臂上扬,从肩侧向外切出一掌。
  这一招勘步发掌,招式虽然并不新奇,但切出的这一掌,掌缘如锋,划起嘶然风声,有如一柄开山利斧,横斫枯佛肩颈。
  枯佛方吃过闻于天的亏,虽然那是他自己不小心;但总是栽了个跟头,因此才激起了他除了这魔头之心。但无论如何,闻于天是他数十年来,仅遇的高手,也是事实,他那敢有丝毫轻敌之心。
  在他叫闻于天出招之时,早已全神贯注,凝神准备,此时一见闻于天发掌击来,也立即向右跨出一步。他这跨出一步,就是争取和闻于天对面,因为让敌人欺近侧面,一但遇上偷袭,就极难躲闪。就在他向右跨出之际,双掌向上,极似“闭门推月”,挡在面前,上身忽然向左倾斜,右手中指一屈,扣着拇指,迅快的弹出。
  弹出的指风,直向闻于天切来的掌心袭去。
  闻于天这一掌,自然暗藏着几个变化,他一见枯佛屈指弹来,掌势疾炔酌向上翻起,掌锋横所枯佛右腕,左手骈指如戟,乘势疾向胁下点去。
  枯佛应变也是不惕,右手中指弹出,已然化指为掌,微微向后一缩,随着对方横斫而来的掌势,朝下直劈而下,左手由内向外,斜拍而出,拍向闻于天骈指点来的手背。
  两人变招之速,动作快捷无比,眼力稍差的人,根本还未看清他们出招手法,两人四只手掌,已然上下交叉,互相击实,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此时两边观战的人,全神贯注,四周何等静寂?这两声脆响,听来就份外惊心动魄。
  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两人四只手掌,掌缘交叉,抵在一起!如果双方手掌,一接之下,不立即分开的话,那就变成了互相比拚内力。
  才动上手,就以生死相拚!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只见两人四掌交接,立时一齐撒招后退。
  当然在闻于天和枯佛两人,方才已经试出对方功力,不下于自己,是以也不愿再以内力相拚,落个两败俱伤。
  两人各自退后了两步,便自停住。
  枯佛双掌高举,手掌向外,高与耳齐,上身微向右倾,一颗头也歪歪的看着闻于天。
  他这姿势,使人看去有些古怪。
  闻于天依然脸含微笑,站在那里,只是双掌当胸,像是提聚了全身功力,目光紧注定枯佛,一霎不霎,一言不发。
  两人这样一动不动的互相注视,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之久,才见他们各自向旁跨出了一步。
  枯佛横跨一步之后,忽然蹲了下去,右手手掌放在右膝之上,一颗头随着向左歪去,左手作出支颐之状,但双目却依然一霎不霎的瞧着闻于天。
  闻于天仍然面含笑容,正襟凝立,只是当胸双掌,已随着跨出一步之时,变换了一个手势。左手平胸下覆,右手在下,掌心朝上,好像抱着一个沉重的大西瓜一般,也目不转情的望着枯佛。
  枯佛又缓缓站起,右足弯曲,左足支地,左手五指箕张,右手扪心。闻于天随着他变换姿势之际,左手剑诀指天,右手斜垂,剑诀指地。
  大家看着两人互比手势,都有些莫名其妙。
  只有庄梦道、丐帮帮主姜剑髯,鹰叟李无畏等少数几人,都看的神色凛然,屏息凝神,好像在替场中两人着力。
  无肠公子赵复初走近师父身边,低低说道:“师……师父……他……他们这是比……比的什么功……功夫?”
  庄梦道目光紧注着两人,低低说道:“那枯佛使出来的好像是佛门‘降龙伏虎十八罗汉神功’,每一式神态各异……”
  赵复初又道:“那……那闻……闻于天呢?”
  庄梦道道:“此人武功博杂得很,方才第一式使的是昆仑派‘气吞河狱’,第二招是武当派的‘怀抱太极’,第三招使的是泰山派‘通天澈地’,这一式是咱们崆峒派的‘倒转阴阳’,奇怪的是这每一式,都是各派中的精华,但从他手上使出,好像都是他的武学,精气内涵,无懈可击,是以枯佛使了一式之后,就不得不另换一式了。”
  赵复初道:“师父……他……他比你……你老人家如何。”
  庄梦道微微叹息道:“即以咱们这‘倒转阴阳’来说,为师实在还比他差几分火候……”
  赵复初道:“那……那他比枯……枯佛呢?”
  庄梦道道:“很难说,双方功力似在伯仲之间,此刻枯佛使出佛门‘降龙伏虎十八罗汉神功’,应该是十分厉害的攻势,闻于天大概自知无法破解,才使出各门各派中抱元守气,以静制动的招式,可以说是完全采取守势。但一旦枯佛使出来的‘降龙伏虎十八罗汉神功’无功之际,他必然会趁势反击,胜负之机,就得看那一击了。”
  师徒两人低声说话之际,场中的闻于天和枯佛两人,已经缓缓的转了一圈,少说也变换了十几个姿势,依然看不出谁有一点制胜之道。
  枯佛每一式起伏之间,像是化了极大的力气,一双深陷的眼睛中,射出两道熠熠金光。
  闻于天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也不知何时,业已敛去,和枯佛面对而立,一身青衫,无风自动。
  大家所能看到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就在此时,突然枯佛口中发出—声龙吟般的长啸!
  啸声甫起,但见他双足分开,身子往下一蹲。变成了“骑马式”,一个人却已腾空飞起,双手箕张,朝闻于天当头扑来!这一记是两人绕着圈子,比划手势,好一阵工夫中,开始有了行动。
  庄梦道低叫一声道:“降龙罗汉!”
  就在枯佛腾空扑起之际,闻于天站着的人,忽然上身往后仰去,掌心着地,支着身子,双脚分开,朝上翻起,一个人倒竖起来。
  赵复初冷笑道:“他……干么倒……倒竖蜻蜒……”
  庄梦道道:“他使的是魔教‘逆天玄功’!”
  话声未落,但见闻于天倒竖的人,忽然双脚绞动,越转越快。一个人像陀螺一般,在地上运转如飞!
  枯佛这一式“降龙罗汉”,虽然腾空飞起,身子依然是一个‘骑马式”,像是跨龙腾空一般,双手箕张,就像攀握着龙角!
  敢情他这一式是“降龙伏虎十八罗汉神功”中最厉害的一式了。不然,他不会一直比着手势的人,突然扑攻过来。
  不然,一直凝立着身子只比划手势的闻于天,也不会倒竖蜻蜒,双脚运转如飞了。
  枯佛腾空跃起,闻于天就倒竖过来。枯佛堪堪飞扑到闻于天头顶上空,闻于天已经双脚转动,运转如飞。
  这一着果然厉害,枯佛身在空中,居然不敢往下扑落。猛一吸气,身子又朝上飞起四五尺来高。
  人总究不是飞鸟,就是飞鸟也不能在空中停着不动。
  枯佛三次提吸真气,一个人在空中三起三落,依然找不到闻于天一丝空隙。
  就在此时,但听闻于天发出春雷般的一声大喝,一条人影,疾如箭射,头下脚上,朝枯佛身上蹬去!
  不,“蹬”字实在已经不够力量,闻于天的去势,实在猛烈之极,简直是冲击!
  这下,枯佛自然极感意外,他身在空中,这式“降龙罗汉”已经到了再衰三竭之势!而对方来势之猛,又巨大无匹,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双脚悬空一蹬,一个筋斗朝上翻起。
  这一蹬一翻,“降龙罗汉”式自然没有了,但他仗着数十年苦练之功,人却突然平空上升五尺之多,躲开了闻于天冲射而来的一蹬。
  闻于天外号“飞天神魔”,轻功之高,举世无双,他从地上激射而起,用脚朝枯佛蹬去。就在快要蹬到之前,眼看枯佛忽然一个筋斗,朝天翻起,一声长笑,双掌如斧,朝枯佛迎面劈来。
  枯佛堪堪避开闻于天蹬来的双脚,身在半空,无处着力,将落之际,突见闻于天忽然翻身起来,心中不禁暗暗喝采!
  及看到闻于天双掌劈击过来,两人虽是同是身在半空,但闻于天是刚刚挺身翻起,自己已是由上升而下落,无形之中,便已吃了亏。
  但人家既已发掌过来,自己不能再躲闪,因为自己若然躲闪,又是正当下落之时,闻于天必然会乘势追击。
  一个在前下落,一个在上追击,对自己自然更为不利,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看来非和他对上两掌不可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心念一动,双掌也一齐翻了出去。两人一扑一迎,势道何等迅疾?但听半空中传出“啪”“啪”两声入影,一合即分,宛如殒星一般,从三丈高处,疾泻而下。
  枯佛吃亏在比闻于天升起的早,下落之势,自然也要先上一步。双方掌力接实,两人各自感到心神一震。
  枯佛一个身子,往下直落。
  闻于天跟着飞射而下,没等枯佛站稳,五指箕张,随势抓下,五股指风,带起了嗤嗤破空之声,向枯佛当头抓来。
  枯佛自知这一招上,难以讨好,不愿硬接,身形一偏,右手大袖,猛朝上挥起,人却向后疾退。
  就在枯佛衣袖扬起之时,闻于天的五股指风,已经袭到,但听一阵“扑”“扑”轻响,枯佛宽大的袖子上,已被指风洞穿了五个小孔。
  枯佛人往后退,一只枯瘦如柴的左掌,却已朝前推出,口中低沉的道:“施主这记‘天龙爪’,果然威力惊人。”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
  “大师也不错啊!”
  右抓未收,左掌直竖,跟着平胸推出。
  这一掌,两人几乎全都用了十成力道,两股劲气在空中交接,登时响起蓬然一声大震!罡风四旋,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枯佛、闻于天两人同时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
  “老和尚,你再接在下几掌试试!”
  一道青影,一退即进,快得如同飘风,话声方落,人巳到了枯佛面前,双掌挥舞,朝枯佛攻到。
  他这一阵抢攻,可说是蓄势巳久。(从枯佛施展“降龙伏虎十八罗汉神功”开始,他一直采取守势)。
  这一展开反击,就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澎湃,威势极盛!每一掌都像开山巨斧,带起凌厉掌风,但他一个人却轻灵无比,身法美妙,使人眼花缭乱!
  渐渐闻于天一个人影,幻化成两个、三个、四个…。
  转眼工夫,但见四五个身穿青衫的闻于天围着枯佛,挥掌抢攻。
  两边观战的人,刚才眼看双方兔起鹤落,从天空打到地上,巳觉惊心动魄。
  此时看到闻于天使展出他生平绝技“身外化身”,一个人变成了四五个之多,可以说全是众人见所未见!一时直把众人看得呆了,紧接着轰雷也似喝起采来。
  就在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看的大家眼花缭乱之际,突听一阵蓬蓬之声,传了出来!
  但见枯佛不知怎的,忽然脚下一个踉跄!
  那围着枯佛的四五个闻于天的人影,正在挥掌攻击,自然很容易的在枯佛身上,接连击中了五六掌之多!
  这几掌,换了旁人,只怕一掌也挨不起。枯佛肩、背、臂,连挨了几掌,也自承受不住,一个人跌跌撞撞,连连倒退了七八步,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两旁观战的人,兴奋得又纷纷鼓掌喝釆!
  枯佛坐在地上,喘了两口大气,深陷的双目,缓缓抬起,望着闻于天,有气无力的道:
  “老衲身中奇毒,这场比试,老衲承认输了。”
  闻于天江湖经验何等老道?枯佛纵然已经放松了逼在胫骨之间的剧毒,但剧毒已经逼入骨内,而且经过三十年之久,就决不会像普通中毒,随血攻心,那样发作的快。
  据自己估计,他剧毒发作,至少也该在几个时辰之后,那么枯佛突然剧毒发作,极可能是毒君闻人休在暗中施了手脚!心念转动,他当然不会说破,只是朗笑一声,拱拱手道:“如此承让了。”
  枯佛跌坐在地,形状已经委顿,而且还在剧烈的颤动,但他练的是“枯禅神功”,依然竭力忍受,徐徐说道:
  “老衲既已落败,自无话说,但望施主对佛门清净之地,幸勿为难了出家人。”
  闻于天爽笑的道:“好。”
  随着话声,举步朝里走去。他这一起步,陌上风柳如春,及由困敦为首的八名弟子,立即随侍左右,跟着走去。
  接着是副盟主毒君闻人休夫妇和鹰叟李无畏三人,率领众人,一齐跟了过去。
  七煞剑神庄梦道眼看飞天神魔一举击败枯佛无名大师,脸上不禁凛然变色,心中怔道:“看来这位飞天神魔,功力之高,果然十分惊人!”
  他因有约在先,飞天神魔既然击败枯佛,由对方领导的“武林盟”一队为主,自己这边为从,自然不好和他们争先。
  直等闻于天一行人走完,才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率着无肠公子赵复初、知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舫三人,随后赶去。
  丐帮帮主姜剑髯等人跟着一拥而上,纷纷进入石牌坊,朝谷中行来。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
  进入石牌坊,里面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旁山势并不高,一路往里延伸。闻于天掌心摊着“地符”,边看边走,十分用心的核对着山势,走得并不太快。
  这样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出现了一座山峰,峰下一片树丛司,黄墙碧瓦,自然是“少林古刹”了。
  闻于天脚下一停,口头道:“请庄兄上来。”
  七煞剑神庄梦道没想到闻于天请自己过去,依言缓步走了上去。无肠公子赵复初紧随着师傅身后走了上去。
  万里飞虹申长庆拦住去路,一摆手道:“盟主没有请你,你给我站住。”
  赵复初瞪着双目,吃吃的道:“你……你……这……这……”
  万里飞虹洪声道:“老子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咯苏什么什么?”
  洞里赤练贺锦舫轻轻拉了赵复初一下衣袖,说道:“总护法,这姓申的不大好惹,你就不用过去了。”
  赵复初虽然只是“武林盟”的总护法,但“武林盟”所有的人,都被他用“迷失香”迷失了神志,连他的师父七煞剑神都得听他的。
  他本是毫无主张,而又自高自大的人,如今更是踌躇满志,闻言之后,他那张猪头似的脸上,不觉一沉,哼道:“他……他不好惹,我……我也不……不好惹,咱……咱们难道怕……怕了他不成?”
  万里飞红洪笨道:“好小子,你倒过来试试!”
  赵复初道:“过……过来就……就过来……你……你敢怎……怎样……”果然举步走了上去。
  万里飞虹申长庆和铁拐黄衫黎大弼,都是成名多年的人,而且追随飞天神魔二十年,可说是闻于天的左右手。
  以万里飞虹的武功、名气,那会把面貌猥琐、矮胖如猪的赵复初看在眼里,洪笑一声道:“我敢把你劈了。”
  举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力道;但掌势出手,一团强猛劲风,挟着慑人啸声,像浪潮般朝赵复初身前涌撞过去。
  闻于天已是六旬开外的人,但养生有过,望之不过三十出头,四十不到,而且人也长得俊逸潇洒,是以也喜欢生得面貌清雅的少年之士。
  赵复初面目凑在一起,就像一个猪头,看去也其蠢如猪,是闻于天最讨厌的一种人,因此看到万里飞虹拦着赵复初大声叱喝,并未出声阻止。直到申长庆一掌劈出,才含笑道:“申兄不可伤了庄兄的令高徒。”
  这话自然说的迟了!
  无肠公子赵复初身为“武林盟”的总护法,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自然也不肯示弱,口中大喝一声道:“来……来得好。”
  七煞剑神急忙喝道:“徒儿不可硬接。”
  但听蓬然一声,两股掌力,悬空接个正着,赵复初用尽吃奶的力气,勉强接了下来,一张脸胀得如同猪肝,脚下连退了三步;口中哼道:“原……原来姓……姓申的也……也不……”
  他原想说:“姓申的原不过如此。”但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觉一股暗劲,推上胸口,一时还没站得住脚,砰的一声,仰面往后跌去,登时四脚朝天,背脊落地。
  这条石板路,虽然平坦,但还是斜坡,他这一仰跌,就骨碌碌地滚出去四五步之多,才被千面鬼客茅组庵一把接住;但已经跌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原来万里飞虹听出闻于天的口气,好像示意他给赵复初吃些苦头,暗中又加了几分力道。
  明里这一掌,虽让赵复初接往,其实却在他接住之后,突然又加重力量,把无肠公子推了出去。他用的掌力,只是推,不是击,赵复初才算没有受伤。
  万里飞虹把赵复初推出之后,才朝七煞剑神拱拱手道:“兄弟一时留不住手,还望庄兄见谅,但兄弟听到盟主的喝声,力道并未用实,令高徒还不致伤到那里,兄弟深感抱歉。”
  七煞剑神心头纵然不快,但人家已经陪礼,只得罢了,淡淡一笑道:“这小徒不自量力,既然没伤到那里,申兄也不用说抱歉的话了。”一面朝赵复初道:“为师和闻兄有事,你就站在那里,不用过来了。”
  赵复初早已由茅组庵扶着站起,他究是庄梦道门人,师父既然如此说了,他也只得唯唯应“是”。
  庄梦道朝闻于天拱拱手道:“闻兄有何见教?”
  闻于天面向那座高峰而立,朝迎面走来的庄梦道微微一笑道:“庄兄请过来。”
  庄梦道对这位经常脸含微笑的魔头,怀有极大的戒心,暗暗凝功双掌,举步走了过来。
  闻于天等他走到身边,才左手一摊,指指掌心“地符”,说道:“庄兄请看,这座山峰,是咱们方才在外面看到的山势,这里是一道瀑布,这条曲折小径,就是咱们来路,已经完全对了。但地符上,右首又有一座山峰,这座山峰,应该就是前面那座山峰的背面,这可从这条小径盘曲而来,可以得到证明。”
  庄梦道看他只是和自己讨论山势,虽然敌意减少了几分,但双掌隐藏袖内,还是暗暗戒备。因为闻于天杀人的时候,还是含着微笑的,这种人,不能不防他一着,但人家和你商淡藏宝地势,总得朝“地符”看上一眼,然后点点头道:“闻兄说的极是。”
  闻于天续道:“地符上,在这座山峰的山腰间,画了一座亭子,以这座亭子的位置看来,正好是少林古刹的所在。昔年手创天地会的明通大师,正是这里少林古刹的老当家,因此兄弟认为宝藏可能就在少林寺中无疑。”
  庄梦道不住的点头道:“闻兄高见极是。”
  闻于天微笑问道:“咱们方才约定之事,不知庄兄还算不算?”
  庄梦道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同为一盟之主,既已有约在先,自然算数。”
  闻于天道:“好,既然如此,咱们等到了少林寺,就分工合作,两个武林盟的人,各自负责一件事情。”
  庄梦道道:“咱们如何分法?”
  闻于天笑了笑道:“贵盟人马,在寺前布防,不得放任何人入寺,兄弟率敝盟人马,入寺搜索,从此刻起,至明日午时为限。敝盟如果找不到藏宝所在,即由贵盟担任搜索工作,敝盟担任寺外守卫,也以一日为限,如果仍无所获,再换敝盟搜索直至寻获宝藏为止。”
  庄梦道道:“双方只要信守诺言,闻兄说的,自然是绝对公平。”
  闻于天大笑道:“咱们双方势均力敌,有约在先,自然信守诺言的了。”目光左右一瞥,忽然笑道:“庄兄如果觉得信不过的话,兄弟倒有一个办法。”
  庄梦道道:“闻兄请说出来听听。”
  闻于天道:“古人有周郑交质,双方各派一人,随对方行动,这样咱们就不是都可放心了么?”
  庄梦道心中暗暗道:“这魔头花样真是不少,但他说出来的办法,也委实可行:”这就点头道:“闻兄这办法果然不错。”他目光转到了两个师侄身上,徐徐说道:“茅组庵、贺锦舫,你们两人可随闻天君入寺。”
  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舫两人一齐躬身道:“弟子遵命。”
  闻于天同样朝困敦(大弟子)、赤奋若(二弟子)两人吩咐道:“困敦、赤奋若,你们俩人可随同庄兄留在寺外。”
  困敦、赤奋若躬身领命,应了声“是”。
  闻于天潇洒一笑,回身道:“闻人兄,李兄,咱们走。”
  说完,当真朝前行去。
  两个“武林盟”的人,紧随他身后而行,不消片刻,便已抵达山麓前少林寺一片广场。
  但见两边古木参天,都是千年以上之物,少林禅院,庙貌古拙庄严,看来投有千年,也是数百年以上。
  此时山门紧闭,似是毫无戒备一般。
  闻于天脚下一停,朝身后侍立的陌上风柳如春吩咐道:“春儿,你去叫门。”
  柳如春答应一声,朝前走去,举手敲了三下,高声道:“里面大师父开门。”
  但见左首边门开处,走出一个灰袍僧人,朝平台上众人打量了一跟,然后双掌台十,说道:“诸位施主,这是做什么来的?”
  柳如春道:“烦请大师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武林盟闻盟主驾到,请你们主持快快出来迎接。”
  那灰袍憎人合十一躬道:“阿弥陀佛,敝刹一向闭关苦修,不与武林中人来往,当家师父不见外客。”
  说完,后退一步,正待将门关起。
  柳如春霍地跨上一步,左掌直竖,一下推住木门,沉声道:“慢点!”
  那僧人被他一掌抵住了门,使劲没有关上,但柳如春也无法推开半寸,两人僵了半晌。
  那僧人冷冷道:“施主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柳如春道:“江湖上两个武林盟的盟主,都到了宝刹,你们当家不出来也得出来。”
  那僧人道:“你要待怎的?”
  柳如春笑道:“大师父不肯进去通报,那就用你的尸体去通报吧!”
  话声未落,右手折扇疾向那僧人肩头敲去。
  那僧人一身武功,大是不弱,他右手紧抵着门,只是身形一侧,便已让了开去。
  那知柳如春这一记原来是虚招,扇头斜昂,一支细如牛毛的蓝芒,悄无声息,直奔那僧人咽喉。
  那僧人堪堪避开柳如春折扇,却不防他扇中另藏机括,尤其打出来的那支飞芒,细如牛毛,悄无声息。就算在你面前一闪而过,目力稍差的人,也不易发现。那灰袍僧人只觉喉头一麻,身子往后倒去。
  柳如春没待他倒下,左手趁机推开木门,右足飞起,朝前踢去。把那僧人踢飞出去一丈来远,口中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武林盟闻盟主驾到,要你们主持方丈,快快出来。”
  少林寺的和尚,自然有戒备,这侧门里面,就有七八个灰衣僧人,全都身穿短袍,腰束阔带,腰跨戒刀,似临大敌。
  此时边门被柳如春推开,那灰袍僧人一个身子凌空飞入,“拍达”一声,跌落石板地上,就一动不动!
  这下直看得那七八个人脸色大变,口中叱喝一声,迅快掣出戒刀,一拥而出,朝柳如春围了上来。
  闻于天回头朝毒君闻人休说道:“闻人兄,咱们时间有限,少林寺的僧人,就由你应付吧!”
  闻人休点头道:“兄弟遵命。”说完,举步朝前行去。
  闻人娘子尖声道:“这个还不容易?”
  左手轻轻朝前一抬,好像撤出了什么一般,但大家什么也没看到!说也奇怪,那七个僧人,刚刚拥出大门,朝柳如春围去,突然之间,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转眼工夫,冲出来的七八个人,一齐摔倒地上。
  他们似是受了强烈毒伤,连哼也投哼一声,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再也没动一动。
  闻人娘子得意的笑了笑,朝大家招招手道:“来呀,大家可以进去了。”
  闻人休低低的说道:“娘子,硇们该让盟主走在前面。”
  闻人娘子道:“你说的也是,盟主请先。”
  闻于天淡淡一笑道:“咱们可分三路入内,闻人兄贤伉俪请走左首,李兄请走右首,兄弟率人由正门而入?”
  话声一落,举步朝中间两扇木门走去,人还未到,右手袍袖轻轻一拂,但听“轰”然一声,两扇寺门里面一根粗重的木闩,登时折为两段,寺门随着豁然开启,
  这时鹰叟李无畏也行到右首一扇门边,举手一掌击在门上。他因而头苍鹰折在枯佛手中,对少林寺衔恨极深,这一掌击了上去,力道极大。
  只听又是”轰”的一声,右首一扇边门,被他掌力震得往里飞来一丈多远,才“砰”然坠地。
  闻于天率同柳如春及六个门人,缓步而入,左首毒君闻人休夫妇,右首鹰夏李无畏为首,也相继走入。
  七煞剑神庄梦道跟看闻于天等人进入少林寺,这是依约行事,也在寺前一片广场上,分布开来,替入寺的人担任警卫,
  山门之内,是一个大天井,迎面便是“大雄宝殿”。武林盟的人,分作三行,越过大天井。
  就在此时,但听寺内响起一阵当当云板之声,紧接着只见从大殿左右两侧,鱼贯走出两行手持摈铁禅杖的灰衣僧人:他们一式深灰短袍,扎裤麻鞋,腰束板带,一个个神情凝重,步履沉稳,一看即知武功全非弱手。
  这两行灰衣僧人,左右各二十四名,共计四十八人之多,鱼贯走下石阶,分两旁站定。
  闻于天眼看对方列队而出,也就在阶前站停下来。
  这时大殿正门甲,已经缓步走出三个五旬开外的老僧,当中一个身穿黄色僧衣,左右两个穿的是深灰僧袍。
  三个人同样双掌合十当胸,手中并无兵刃,但他们背后,同时又走出八名身穿深灰短袍,腰跨戒刀的僧人,在三人身后,一字排开。其中三个手中各持着一支摈铁禅杖,一看就知道是三个老僧的兵器,只是由门人扛着而已。
  当前这三个僧人,不用说中间的一个就是“少林古刹”的主持人。
  只见他目光徐徐一掠大天井中逼近石阶的“武林盟”众人,口中低暄一声佛号,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诸位檀樾远道而来,恕贫衲有失远迎。”
  闻于天还了一个礼,含笑道:“大和尚大概就是这里的主持了。”
  黄衣老僧道:“不敢,贫衲普善,忝主少林古刹,不知檀樾有何赐教?”
  闻于天道:“在下闻于天,方才答应过贵寺枯佛无名大师,不动贵寺一草一木,但大和尚摆出这等阵仗,如临大敌,那是存心和武林盟为敌了。”
  普善大师听了闻于天的话,脸上不禁深感诧异,徐徐说道:“施主说的枯佛无名大师,乃是贫衲师叔,只是他老人家圆寂已有三十年了。”
  闻于天仰首大笑道:“枯佛无名大师,方才还在石牌坊前和在下动了手,但他自承失败,才转托在下,对佛门清静之地,不可难为了你们,在下答应不动宝刹一草一木;但大和尚一千僧侣,必须退开,让在下等人进去瞧瞧。”
  普善大师道:“施主等人远莅寒山,不知有何贵干?”
  闻于天手掌一摊,出示地符,一面说道:“在下由地符指引,寻觅昔年明通禅师藏宝来的。”
  普善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据贫僧所知,师祖昔年藏宝之处,不在寺内。”
  闻于天道:“这个不用大和尚操心,在下四处看看,真要不在宝刹之中,在下决不干扰。”
  普善大师道:“诸位檀樾要在敝寺随喜,自无不可,但有一件事,贫僧必须声明在先。”
  闻于天道:“大和尚但请明说。”
  普善大师合十道:“佛门清净,敝寺有两处地方,谢绝随喜,幸乞诸位桓樾垂谅。”
  闻于天道:“在下答应枯佛,不动宝刹一草一木,乃是枯佛无名大师自承失败在在下手下,并非在下落败。三十年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在下行动,从不喜爱受人限制,大和尚说的,在下歉难从命。”
  昔善大师听的一呆,道:“施主之意,非和出家人动手不可么?”
  闻于天冷冷一笑道:“大和尚要他们速速退开,在下还可遵守诺言,对宝剃不动一草一木,大和尚若想和闻某顽抗,那就莫怪在下无情,把宝刹僧侣一举歼灭了。”
  普善大师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道:“施主好重的杀气,少林古刹创寺至今,已有千载,幸仗我佛慈悲,历经多少劫数,依然巍然独峙,自有神灵呵护。诸位檀樾纵然人多势众,集天下武林高手而来;但要一举歼灭敝寺僧侣也决非易事,敝寺僧众为了维护佛门清净,同心协力,拚死拒敌,诸位桓樾只怕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闻于天修眉微挑,朗笑一声道:“这叫做在劫难逃,大和尚认为区区几十名僧侣,能和在下抗衡吗?”
  普善大师毅然道:“敝寺僧侣纵然不敌,为了维护灵山古刹,佛门弟子虽死无怨。”
  闻于天道:“好,你们准备了。”
  普善大师忽然合十凝立,口中沉声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声音虽然不响,但却以内家真气诵出,声音十分庄严。
  阶前四十八名灰衣僧人一个个面情凝重,一齐双手合掌,跟着朗诵一声道:“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佛号,人影倏然分散,八人一组,列成了六座圆阵。
  这自然是少林寺闻名天下的“罗汉阵”了。
  “罗汉阵”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共有一百单八人,威力之强,据说千百年来,武林中从没有一个人闯得过去。
  “小罗汉阵”只有八人,但阵势发动,八个人进退攻守,互相配合,化八个人为一个人,这份力量,也非同小可。
  但就在四十八名僧人身形闪动,刚刚组成六组“罗汉阵”,突然间,六座阵势之中,有人身子摇了两摇,忽然踣地不起!
  不,六座“罗汉阵”中,接二连三的响起“咕咚”之声,僧侣们竟像染上了瘟神一股,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片刻工夫,六个“罗汉阵”,四十八名僧侣,七横八竖,一齐倒卧地上,再也没有动一动。
  这一下,变出意外,直看得普善大师和他左右两个灰袍老僧脸色大变。
  “少林古刹”可比不得河南少林寺,少林寺有八百憎侣,这里就只有眼前这几十个人,其实像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就是有八百个人,也不用多少时光,全都摆平了。
  普善大师脸色凝重,口中低喧一声佛号,目光望着闻于天问道:“施主手段果然毒辣,这是用的什么方法,一口气伤了敝寺数十人之多。”
  毒君闻人休没待闻于天开口,呵呵大笑道:“大和尚区区几十个和尚,何用盟主动手?”
  普善大师回头朝左首看去,合十道:“施主又是什么人?”
  闻人休大笑道:“兄弟毒王谷闻人体,现任武林盟副盟主是也。”
  闻人娘子怕人家不知道她的身份,赶紧跨上一步,尖笑道:“我是毒后闻人娘子,武林盟副盟主夫人兼护法。”
  普善暗喑诵佛,“武林盟”顾名思义,自然是团结各大门派,维护武林正义的组织,如今所谓“武林盟”由者,竟然全是些魅魑,牛鬼蛇神,天下岂不大乱?
  鹰皇李无畏眼看普善大师只是默默不语,大喝一声道:“大和尚,少林寺这些僧侣的生死,已在咱们掌握之中,你如再不率众退开,莫怪咱们要展开大屠杀了。”
  普善大师双眉微蹙,面对闻于天徐徐说道,“出家人生死一途,看的并不太重,贫衲是佛门弟子,护山有责,岂能退让?因此贫衲有一件事,想和施主一谈。”
  闻于天道:“什么事?”
  普善大师道:“施主是武林盟的盟主?”
  闻于天道:“不错。”
  普善大师道:“那就好,贫僧想和施主单独一博。”
  鹰叟李无畏接口道:“凭你一个区区少林下院的主持,还不配和盟主动手。”
  普善大师左右两个灰衣老僧已经面有怒色,但普善大师只是面含微笑,双手合十,从容说道:“贫僧和谁动手,都是一样,但贫僧希望在这一战之中,是胜是负,能作一个最后决定。”
  李无畏道:“决定什么?”
  普善大师道:“贫僧败了,自无话说,但若设贫僧胜了,就请诸位施主退出少林寺古刹,并由闻人施主医好这些中毒的人……”
  鹰叟李无畏大笑道:“大和尚想的倒好,咱们既然来了,那有退走之理?告诉你,大和尚退开也得退开,不退开也得退开,咱们不接受任何条件。”
  话声一落,举手一挥,站在他身后蛇叟余元,虾蟆叟莫邪,天狼叟顾景星三人,同时一涌而上,朝石阶上欺去。
  普善大师低喝一声道:“二位师弟小心!”
  站在他左首的普一和站在他右首的普光很快转过身去,各自从一名护法弟子手中,接过摈铁禅杖。
  两人手腕一振,两支禅杖登时漾起两道杖影,劲气逼人。
  鹰叟李无畏冷冷一晒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何异螳螂当车?”
  蛇叟余元大袖一挥,从他袖中飞射出一支比拇指略粗的铁线蛇,当先出手,当的一声,当作软鞭,直向背一大师当胸点来,一颗蛇头,红信闪动,快得有如流星一般!
  普一大师手中禅杖斜椎而出,划出一片杖影,封住丁蛇叟余元的蛇头软鞭!(他不知道是活蛇)。
  这时天狼星顾罩星也一翻手腕,取出了他纯钢精制的“天狼爪”,一步扑到右首的普光面前,更不打话,“呼”的一声,朝他肩头砸落。
  普光也不怠慢,右手掸杖振腕扫出,当的一声,架开天狼叟铁爪。
  虾蟆叟莫邪走起路来,好像一团肉球,但他行动并不因身躯臃肿,略显迟钝,相反的他肉团般的身子,比蛇叟和犬狼叟还要敏捷,一下就抢到正面,面向普譬大师在阶下匍匐下去。 (就因为他抢到中间正面,蛇叟和天狼叟只好朝站在左右的普一、普光欺去。)
  虾蟆叟双膝跪下,两手支地,昂起一颗头,一双三角小眼睛,射出炯炯金光,直盯着普菩大师,一件宽大的黑衣,渐渐鼓了起来!
  普善大师久居少林古刹,从未在江湖走动,自然不识虾蟆叟使出来的是旁门中极为厉害的“虾蟆功”。
  但他究是一寺之主,一身武功自小就得少林真传,自然识货,虽不知虾蟆叟使的是什么功夫,也已看出对方这伏地运气,一发之势,必然十分霸道,也自暗暗凝聚功力,蓄势以待。
  就在此时,突听“蓬”然一声,虾蟆叟运起一般真气,鼓起来的一件宽大长袍,忽然间,像似灌足了气的气球,被人用针尖刺了一下!
  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大响之后,他那件宽大黑袍的胸前,忽然裂开一个大洞,登时瘪瘪了下去。真气尽泄,他口中蓄气准备叫出来的“蛙鼓”,“国”的一声,也就叫不出来。
  就因为这声“国”叫不出来,他准备喷出来的一团罡气——“虾蟆功”,也使不出来了。
  虾蟆叟真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怒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四顾,沙着喉咙喝道:“什么人暗算老子?”
  他这句话,听的负手站在三丈外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也暗暗一怔!
  他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虾蟆叟就蹲在他前面不远,若是有人暗算虾蟆叟,他不会一点也没有察觉?但就在虾蟆叟大声喝骂之际,不知从那里无声无息来了一颗石子,一下投入他口中!
  不,一下落在他喉咙里,虾蟆叟呕的一声,张大了嘴,连声咳呛,才算把那粒石子,从喉咙底部,咳了出来,但已经眼泪鼻涕,好不狼狈!
  虾蟆叟急怒攻心,大声骂道:“究竟是那一个龟儿子?你敢戏耍老子,有种,就给我滚出来……”
  话声未落,只听耳边一个细小声音,接口笑道:“你真是癫虾蟆,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了。”
  虾蟆叟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细小的声音道:“我老人家,就是我老人家。”
  虾蟆叟道:“你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那细小声音笑道:“我老人家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
  闻于天看他状若疯颠,一个人抬头向空,自说自话,心中暗暗惊凛,忍不住问道:“莫兄,你在和谁说话?”
  虾蟆叟睁大双目,说道:“回盟主,这人就是戳破兄弟长袍,后来又把一颗小石子投进兄弟喉咙的人,我要他现身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闻于天听的更是奇怪,在自己面前,居然有人会暗使手脚,破了虾蟆叟的“虾螟功”,后来又用石子投进虾蟆叟的喉咙,而且自己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粒石子,极可能是虾蟆叟伏地运气,不慎吸进喉咙里去的,他就疑神疑鬼,疑心暗中有人使了手脚。心念转动,不觉莞尔笑道:“莫兄也许是一时不慎,不可能有人会暗算你。”
  虾蟆叟认真的道:“回盟主,方才已经有人和兄弟说话了。”
  闻于天凛然道:“那是什么人?”
  虾蟆叟苦笑道:“兄弟也不知道。”
  闻于天道:“莫兄且退,让兄弟来问问他。”
  话声一落,就双手一拱,朗声道:“那一位高人,隐身暗处,何不请来一见?”
  那人连声也不吭。
  闻于天又道:“在下已经向朋友打过招呼,朋友再不出来,那就未免不够意思了。”
  隐身暗处那人依然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根本就没人和虾蟆叟说话。
  闻于天仰天长笑一声道:“莫兄那里有人?”
  虾蟆叟惊异的道:“但方才明明有人‘传音入密’和兄弟说话,那是一个尖沙声音。”
  闻于天笑了笑道:“他既不敢和兄弟见面,就随他去吧,咱们不用理会。”
  说到这里,忽然面向普善大师,含笑道:“看来在下若不让大和尚输的心服口服,大概是不肯让开的了。”
  他步履飘逸,举止十分萧洒,随着话声,缓步朝晋善大师逼去。但他心里清楚,虾蟆叟莫邪浸淫在”虾蟆功”上,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功力,自然不会无故被人戮破衣衫。
  就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虾蟆叟莫邪布满了“虾蟆功”真气之时,用刀剑也不易刺得穿。即此一点,可见此人功力之高,既然敢来,自不会不敢和自己见面。
  他实在也想不出武林中还会有这样一位高绝的高手,因此,他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逼这人出手,那就是亲手向普善大师出手。
  不是么,方才虾蟆叟就是要和普善大师动手,那人才出手的。
  普善大师纵然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也听说过飞天神魔闻于天是黑道第一高手,此时看他迎面逼来,不由暗运功力,一面合十道:“施主之决心,是要和贫衲动手了?”
  闻于天微笑着道:“正是。”
  右手一挥,宽大的袍袖已然轻飘飘的朝前拂去。他一身修为,功力之高,已是举世无匹,这一角袍袖,随着他右手一拂之势,朝前扬去。
  虽然只是一角,实则是他全身功力所凝聚的一点,势道之强,足可开碑裂石,震断合抱大树!但看去却是虚飘飘的,不着一点力道,这正是飞天神魔一身修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的明证。
  普善大师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身形后退数步,双掌当胸直竖,正待推出!
  就在此时,奇事又发生了!
  闻于天扬起的一角袍袖,忽然“嗤”的一声,又被一股尖椎似的指力,刺穿了一个小孔!
  闻于天在袍袖扬起之时,当然贯注全神,察看着四周动静;但他直到听到自己衣袖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袖角已被刺穿,仍然不曾发觉一点朕兆,低头看去,袖角上赫然穿着一截三寸长的树枝!
  这下,直看得闻于天凛然失色,在他凝目注视之下,别说一截树枝,就是一枝细如牛毛的飞针,也断难瞒过自己耳目。
  这截树枝居然来得无声无息,无形无踪,好像从地上平空生出来的,除了平空出来的,闻于天实在想不透何以自己会一点影子都没看见;袖子既被洞穿,真气已泄,这一记“流云飞袖”,自然只好半途收手了。
  闻于天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已经不见,朗笑一声道:“朋友果然高明得根。”
  “岂敢,岂敢……”
  话声未落,突听有了“啊唷”一声,紧接着大殿屋面上,响起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一阵瓦片碎裂之声!
  但见一团人影,连翻带滚,从殿上屋脊处,一路滚了下来,最后“砰”的一声,掼在大天井的青石板上。
  大家觉得奇怪,不知这位轻功如此蹩脚的仁兄是谁?不觉一齐朝他望去!
  只见那人以手抱头,砰然坠地之后,连青石板都被他压碎了四块;但那人松开抱头双手,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这一站起,大家全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穿一套洗得快要发白的蓝布褂裤的小老头!
  说他老头,那你准看走了眼,该说他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才对,因为他生成一张又白又嫩的孩儿脸,笑起来一脸俱是稚气;但他却又有着一头雪白的银发。
  童颜鹤发,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真是最恰当也没有,到底是童子还是老头呢?看来还是叫他小老头比较接近些,因为他毕竟还是个老头,一头银发,头自然是老了?
  话说那小老头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忽然指着普善大师,气鼓鼓的说道:“小和尚,你们好没道理!”
  闻于天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看出这老头不是寻常之人,只是目注着他,并未开口。
  普善大师也是快近六旬的人,无端被人叫了“小和尚”,虽觉此人出现的突兀,但也并不生气,依然双手合十,徐徐说道:“贫衲不知那里得罪了施主?”
  那小老头理宜气壮的道:“人家瓦片都是粗粗糙糙的,谁叫你们用什么琉璃瓦,滑不溜丢的,害得我老人家在说话时,一个不小心,就骨碌碌滚了下来,要不是我几根老骨头,还算硬朗,这一跤不跌得头破血流?万一跌断了腿,你们寺里纵然供养我一世,青菜淡饭,我老人家也吃不惯呀!”
  普善大师简直无法答话,只是合十道:“老施主……”
  小老头瞪瞪眼道:“谁说我老了?我还是童子呢!”
  普善大师合十道:“是,是,小施主光降敝寺,不知有何见教!”
  小老头笑嘻嘻道:“说我小,其实也不算小了,当年我老人家应明通老和尚之邀,到过宝刹,枯佛和尚更是我老人家方外至友,我总不会动你们寺里什么脑筋来的吧!”
  普善大师听得大吃一惊,慌忙合十道:“老……”话到口头,突然想到方才自己称他“老施主”,他很不高兴,立时缩了回去,说道:“施主和师祖、师叔相识,自是前辈高人,贫衲失敬
  小老头耸耸肩膀,朝他笑了笑道:“你且别插嘴,我老人家有正经话,要和这些娃儿说呢!”
  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闻于天等人。
  飞天神魔闻于天“武林盟”的头衔,虽是自己封的;但他在武林中,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是黑道群魔中,首屈一指的老魔头,如今居然有人叫他“娃儿”。
  这句话,闻于天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了,但他还是脸含微笑,回顾左右,问道:“此人口气托大,你们可有人知道他是谁么?”
  小老头裂嘴笑道:“有,有,他们几个都认识我老人家。”
  他伸手指了指鹰叟李无畏等四人,嘻嘻笑道:“咱们也有二十年不见了,不知四位还认不认识我老人家?”
  “武林四叟”(实则武林四凶)鹰叟李无畏、蛇叟余元、天狼叟顾景星、虾蟆叟莫邪,看到小老头忽然在这里出现,莫不神色剧变!
  此时听盟主问起,鹰叟李无畏轻声说道:“回盟主,他就是昔年名震八荒的八臂金童华春风华前辈。”
  闻于天自然听说过八臂金童之名,闻言暗暗一惊,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朗笑一声,道:“九连宝藏,果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连息隐了几十年的高人,都被引出来了,在下久闻八臂金童之名,今天真是幸会之至。”
  小老头缩着头,笑道:“岂敢,岂敢,我老人家只是受人之托,和你们两位武林盟主有事情相商来的。”
  闻于天拱手道:“在下洗耳恭听。”
  小老头道:“我有个朋友,因今年黄河泛滥成灾,几乎有数十万人无家可归,嗷嗷待哺,朝不保夕,一时之间,想要筹募一笔巨款,又谈何容易?因此想到了九连宝藏,富可敌国,用来赈济,那真是最好不过的事……”
  闻于天背负双手,脸上含着微笑,好像正在静心聆听小老头的说话,谁也看不出他有何表情。
  小老头咽了一口口水,续道:“我老人家那位朋友,找来九连山,才知道,地符,已经落到田盟主的手里,你们两个武林盟,也联上了手,同心协力,志在取宝。”
  闻于天道:“不错。”
  小老头道:“因此敝友之意……”他一张孩儿脸上,绽出一片稚笑,望着闻于天道:“想和盟主情商……”
  闻于天点头道:“在下也听说这次黄河泛滥成灾,是数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既然华前辈出面,敝盟如能取到宝藏,在下就擅作主张,拨出三分之一,作为赈济之用,想来大家定会同意。”
  闻于天答应华春风取到宅藏,当拨出三分之一赈灾之用,一面回头朝毒君闻人休,鹰叟李无畏两人问道:“闻人兄、李兄意下如何?”
  鹰叟李无畏看到了八臂金童华春风突然出现,心里已经暗暗打鼓,连忙随声附和道:“救灾乃是义举,一切有盟主决定,兄弟极为赞成。”
  毒后闻人娘子三角眼一瞪,嚷道:“盟主也真是的,咱们辛辛苦苦找到这里,凭什么他要分三分之一?他口里说去赈济,谁知道他是真是假?”
  小老头并未理会,只是朝闻于天连连摇手道:“闻盟主,我那敝友不是这个意思。”
  闻于天道:”那么令友之意呢?”
  小老头嘻的笑道:“我那朋友想请闻盟主买我一个薄面,捐出‘地符’,并请你们两个武林盟的人,一齐退出九连山,成全此一义举。”
  飞天神魔凭他一句话,答应分出三分之一的宝藏,手笔不可谓不大!素有黑道第一高手之称的闻于天,又岂是好惹的?此时听了小老头的话,他那清俊而常带微笑的脸上,神色为之一寒,接着仰首向天朗笑一声道:“可以,只不知令友是谁?在下颇想见识见识。”
  小老头忽然伸手指指山口,轻笑道:“诺,你看,他们不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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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
  再说冰儿、李玫两人,逃入密林之后,手牵着手,一路深入,两位姑娘慌慌张张的也不辨方向,只是往林中乱窜。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李玫足下一停,说道:“冰儿妹子,后面又没人追下来,我们干么跑的这样快?”
  冰儿给她一说,不觉笑了起来,道:“其实只要脚不麻了,我就不怕他们。”
  李玫道:“是啊,再说,我们也不能走的太远,否则管姐姐他们,被银发魔女掳到那里去,都不知道了。”
  冰儿道:“那我们再从原路找回去吧!”
  这两位初生之犊的姑娘,方才还是匆匆忙忙的落荒而逃,现在又居然要找原路回去。但这可不是官道大路,你说回头就回头。
  这是千百年没有人迹的森林,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竖立如桩的树身,那里还找得到原路?两人胡乱走了一阵,走的也当然不是原路,他们甚至连方向都迷了,但前面不远,却忽然透进天光,显然已到了树林出口处。
  冰儿脚下加快,正待飞掠出去的人,忽然身形一闪,躲到一棵大树之后。
  李玫跟着过来,问道:“冰儿姐姐,你看到什么了?”
  冰儿朝她嘘了一声,轻声道:“快别出声,你瞧,那不是银发魔女一行人,她们都过桥去了。”
  原来她们在密林中一阵乱奔,不知不觉间,已经转过山腰,这里是群山围峙中的一道宽阔山涧,南北两崖之间,有一条一二十丈长的石粱。
  两人藉着树身掩蔽,藏好身子,往外瞧去,银发魔女一行人,已经渡过石梁,到达对崖。如今正好是陌上风柳如春押着恶狗陈康和等人往石梁上走去。
  冰儿低声说道:“玫姐,我们这时出去,只要制住这姓柳的,就可把管姐姐等人救下来,再要陈康和领着去救我娘,这回谅他不敢再使什么花样了。”
  李玫摇摇头道:“不成,那个叫毒姑妈的老婆子,用毒如神,再加魔教鬼花样很多,咱们只有两个人,孤掌难呜……”
  话声未落,冰儿忽然连嘘一声道:“快别作声,有人来了。”
  李玫回首看去,果见两个黄衣人施施然从山径上走来,这条路,只通石梁,自然也是往对崖去了。
  这两人男的年约六旬,蟹脸苍髯,身穿黄袍,女的身穿黄缎绣风衣裙,却生得凹脸阔嘴,还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戴着满头金饰。
  李玫不认识毒君闻人休夫妇,低低说道:“咦,这两人不知是谁?”
  冰儿道:“他们是毒玉谷的毒君、毒后,毒君闻人休还是飞天神魔那个武林盟的副盟主呢。”
  李玫切齿道:“飞天神魔,这老魔头总有一天我会剖出他的心来,祭我爹在天之灵!”
  冰儿目送毒君闻人休缓步从石梁上过去,心中暗暗忖道:“毒君夫妇和银发魔女,决不会是一夥的人,他们到了对崖,可能就会冲突起来……”
  她心中想着,目光不觉朝崖望去。
  这一望,冰儿几乎心喜的跳起来,急忙一把扯住李玫肩头,连连摇晃道:“玫姐,快瞧,对岸那座高山,不是和‘地符’的山势一样的么?”
  李玫道:“你没记错?”
  冰儿道:“怎么会呢?你看那里不是有一道瀑布,和‘地符’上画的也差不多,只是……”
  李玫问道:“只是什么?”
  冰儿道:“只是‘地符’上右首还有一座山峰,峰腰间盖着一座亭子,这里却只有一座山峰……”
  突然低喝一声道:“又有人来了,这次人数还不少呢!”
  李玫知道冰儿内功比自己高出许多,当下就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但听一声龙吟般的长笑,庄梦道率同无肠公子赵复初,丐裕帮主姜剑髯等人,如飞而来,朝石梁上奔去。
  冰儿皱皱眉道:“他们的人都赶来了,我们的人,怎么一个也没来?真急死人!”
  李玫道:“我们这边,除了谢大哥,还有什么人?”
  冰儿咭的笑道:“多着呢!除了谢大哥,还有我干爹、古叔叔,哦,还有我师父和猴师兄叫猴老三,是一头长臂猿,听师父说,它的轻功,并不在飞天神魔之下。”
  李玫好奇的道:“是一个猿猴?”
  冰儿道:“谁说不是?它跟我师父,已经几十年了,武功可高着呢,哦,它身上还穿着大红的长衫,喜欢学人走路,真滑稽,你看到它,一定会笑。”
  李玫奇道:“冰妹,你师父是谁?”
  冰儿道:“他老人家是我记名师父,叫做八臂金童,一张脸,生得和小孩子一样,本领可大极了。”
  李玫摇摇头道:“我没听人说过。”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女娃儿,躲在这里作甚?”
  声音不响,但两位姑娘一齐吃了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冰儿叱道:“你是什么人?”
  李玫更不怠慢,刷的一声,撤出长剑。
  只听嘻的一声轻笑,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一颗尖头,瘦削干癯的一张姜黄脸,闪着两颗眼珠,咧齿一笑。接着又从树后伸出一只又干又瘦的苍黄手来,朝两人招了招。
  冰儿看的一喜,忙道:“是古叔叔,玫姐,我们快过去。”
  拉着李玫奔了过去。
  这苍黄脸老头,正是病叟古不稀,他蹲在一棵大树后面,身边还躺着一个油头粉脸的锦衣少年。
  冰儿一眼就认出他是毒君闻人体的宝贝儿子毒王子闻人璧人不觉咭的笑道:“古叔叔,那天在酒楼上,你把他抓着就走,还没放他么?”
  古不稀耸着肩,笑道:“这人用途大呢,岂能轻易脱手?”
  冰儿道:“他有什么用处?”
  古不稀道:“你母女两人无故失踪,咱们先前还当是闻于天那个武林盟掳去的……”
  冰儿抢着道:“才不是呢,劫持我娘的,是恶狗陈康和,他以我娘作为人质,胁迫我替他们找寻‘地符’上的山势。”
  古不稀笑道:“不管是那一个武林盟劫持去的,咱们有这小子在手里,毒君闻人休夫妇拚着老命,也会把你娘找出来。”
  冰儿道:“但庄梦道方才也率领一批人赶过去了,银发魔女和庄梦道两批人,声势比毒君夫妇大得多。”
  古不稀笑道:“你真是小觑了毒王谷的人。”
  冰儿道:“我知道毒王谷的人,善于用毒,但古叔叔还不知道呢,毒姑妈已经和银发魔女联手,她是闻人休的师嫂,用毒之能,不在毒后之下。”
  古不稀“唔”了一声。
  冰儿又道:“目前‘地符’在银发魔女手里,对崖那座山势,和‘地符’极相吻合,这些人志在藏宝,毒君夫妇,又贪婪成性,还会追究我娘失踪之事?”
  古不稀瞪大双目,瞧着冰儿,不觉嘻笑道:“冰儿,有你的,才走了几天江湖,比在铁舟峰的时候,果然懂多了。”
  冰儿听他称赞自己,不觉喜孜孜的笑道:“古叔叔……”
  她“夸奖”二字还没出口,突然低“啊”了一声!
  但见一道人影,快得如同划空流矢,掠过林梢,朝对崖投去。
  这道人影,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一闪而逝,几乎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李玫奇道:“这人是谁?好快的身法!”
  古不稀道:“除了飞天神魔,还会有谁?”
  李玫脸色剧变,黯然道:“看来我再练十年武功,爹的仇也报不成了。”
  说着不觉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冰儿道:“玫姐不用伤心,我们都会帮你的。”
  正说之间,只见鹰叟李无畏为首,率领着许多的人,飞一般的朝石粱上奔行而去。
  古不稀笑道:“这倒好,他们三批人,全会齐了。”
  冰儿道:“古叔叔,我们也过去好不?我要找恶狗陈康和算账去。”
  古不稀连连摇头道:“咱们有人质在手里,还怕闻人老儿不为咱们所用?陈康和不过是个走狗,还不手到擒来?只是这时候还不宜过去。”
  冰儿道:“那为什么?”
  古不稀笑道:“隔山观虎斗,目前让他们三批人先去火拚一场,咱们会早了,也没用,只是葛老大和你干爹,怎么还没来呢?”
  在他说话之时,只听身后有人接口笑道:“兄弟和林兄早就来了。”
  随着话声,从林中转出两个人来,那正是天山神剑葛维朴和铁舟老人,身后跟着一人,则是谢少安。
  古不稀道:“好哇,你们两个倒是逍遥的很。“
  铁舟老人道:“你走之后,咱们就接到华前辈的通知,要咱们赶来会合,他还要等一个人,才能赶来。”
  古不稀道:“还要等一个人,这人是谁?”
  葛维朴含笑道:“华前辈设有说,但老人家约来的人,自然也是世外高人了。”
  古不稀两颗小眼转动,摇摇头道:“难道华前辈还对付不了这群妖魔?”
  葛维朴道:“听华前辈的口气,闻于天已经参悟‘三元真解’只怕不好对付,而且庄梦道后面,还有一个极为扎手的人物,取宝之事,关系黄河两岸数十万生灵,如果不能知己知彼,稳扎稳打,只怕临时会有变化。”
  古不稀听得目瞪口呆。
  “三元真解”是玄门练气神功,武林中只有传说,而且失传已久。据说练成“三元真解”的人,可以返老还童,永驻青春,普天之下,没有一种功夫,可与抗衡。
  “这魔头会练成三元真解?”
  铁舟老人道:“华前辈是看了闻于天的神色,才想到的,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大概是不会错了。”
  正说之间,但见一道红影,如飞而来!
  那正是一头长臂猿,身上穿着半截红衫,很快已经奔到近前,脚下一停,仰首望着林中,作出眺望之状!
  冰儿忍不住探手笑道:“猴师兄,我们在这里。”
  猴老三咧嘴一笑,迅快的朝林中跑来,它一眼看到葛维朴,铁舟老人和古不稀三人,一双毛手,学着人打拱模样,规规矩矩的抱拳作揖。
  葛维朴同道:“猴老三,华前辈没来么?”
  猴老三摇摇头,毛手打着手势,指指对崖,口中伊伊呀呀的说着。
  古不稀看着他打的手势,问道:“华前辈要我们先去,他随后就来么?”
  猴老三咧开了嘴,连连点头。
  葛维朴道:“华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么?”
  猴老三摇摇头,表示没有了。
  古不稀一把抓住毒王于闻人璧,说道:“葛老大,咱们走吧!”
  正待朝肩上扛去。
  猴老三伸出两只毛手,咿咿呀呀的说着,好像要古不稀把毒王子交给它。
  古不稀笑道:“这人交给你?”
  猴老三咧着嘴,果然把毒王子接了过去,搭在肩上。
  古不稀笑道:“猴老三真是越来越精灵了,你早些来,小老儿也不用背死猎一般,背着他走许多路了。”
  古不稀眼看葛维朴依然站着不动,不觉问道:“葛老大,怎么还不走?”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好像还有两个人,朝这里赶来,咱们等他们过去了,再走不退。”
  古不稀仔细倾听了一阵,点点头道:“果然还有两个人朝这里奔来,这会是什么人?”
  过没多久,果见两条人影,一先一后,朝石梁而去。
  前面一个是青衣老尼,后面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约莫四十出头,跟在青衣老尼身后。一眼就可看出他武功较差,一面赶路,一面不住的提吸真气,一手拭着汗水,还落后了三四丈远近。
  李玫道:“前面那个是无缘师太,后面那人则是副总管剥皮猴徐永燮。”
  冰儿回头朝猴老三笑道:“猴师兄,后面那个叫剥皮猴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等一回,你遇上他,非教训教训他不可,他真是辱没了这个猴字。”
  猴老三究竟不是人类,经不得人激它,一双火眼金睛,突射异光,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发出嗥噑之声。
  铁舟老人道:“冰儿,猴老三追随华前辈几十年,一身武功,在武林中,足可算得一流以上,尤其两臂特长,天生大力,足以生裂虎豹,给你这一说,它还肯放过徐永燮?”
  冰儿咭的一笑道:“猴师兄,干爹在埋怨我了,待会,你可不能把他杀死。”
  猴老三凶态一敛,朝冰儿咧嘴笑了笑,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好像是说:“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要他命的。”
  葛维朴目送无缘师太两人去远,这就回头道:“咱们也可以去了。”
  说完,当先举步走出树林。
  铁舟老人、古不稀、谢少安、冰儿、李玫跟着走出树林。
  猴老三肩搭着毒王子,亦步亦趋,紧随众人,胡石梁上走去。
  XX XX XX
  对崖扼守石梁的是青鹤杨继功、金笛解元文必正和绝情仙子管弄玉三人。
  他们当然也被恶狗陈康和在酒中下的“迷失散”迷失过神志,但经琵琶仙带回解药,他们身上的迷药,自然早巳解去了。他们自愿留守石梁,就是为了在此等候冰儿、李玫两人。
  这时,右梁上正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行而来!
  金笛解元慌忙站起身来道:“有人来了。”
  绝情仙子朝石梁上凝目望去,说道:“来的不像是冰妹她们。”
  杨继功依然坐在岩石上,笑道:“来的是无缘师太,和剥皮猴。”
  金笛解元低声道:“无缘师太和剥皮猴,不知干什么去的?”
  绝情仙子道:“这个我知道。”
  金笛解元道:“仙子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绝情仙子道:“去了那里,我不清楚,但剥皮猴和无缘师太是护送冰妹的娘去的,那就决不会错了。”
  杨继功道:“咱们设法把剥皮猴留下来,先去救出冰儿的娘,他们就无法胁迫冰儿了。”
  金笛解元道:“杨兄说的固然好,只是这么一来,咱们没有被迷失,也暴露了。”
  杨继功道:“迟早总要暴露的,咱们只要把握机会,及时解去几位掌门人的迷药,即可瓦解武林盟。”
  绝情仙子道:“来了,来了,你们看我眼色行事。”
  说着,俏生生向石梁桥走了过去。
  杨继功、文必正也随着她身后,跟了过去。
  三人刚在石梁右侧站停,无缘师太和剥皮猴徐永燮也已走到石梁尽头,举步跨上石梁。
  绝情仙子拱手一礼,道:“师太请留步。”
  须知“迷失散”虽是迷药;但它只使你接受控制,失去主宰,一个人没有独立的思想,其他一切与常人无异。
  无缘师太本是生性孤僻之人,终日拉长着脸,很少和人招呼。此刻听到了绝情仙子叫她停步,脚下是停下来了,但脸上神色不觉一沉,冷冷问道:“什么事?”
  绝情仙子道:“我们奉总护法之命,在此守往石梁,不准任何人进去。”
  无缘师太道:“我也不能进去?”
  绝情仙子道:“自己人自然可以进去……”
  无缘师太没待她说下去,冷哼一声道:“那你噜苏什么?”正待举步走去。
  绝情仙子急忙叫道:“师太不能进去。”
  无缘师太双目一瞪,冷喝道:“你说什么?”
  绝情仙子道:“我叫师太不能进去。”
  无缘师太道:“你不是说自己人可以进去么?”
  绝情仙子道:“不错,自己人可以进去;但不是这般性急就可以进去。”
  无缘师太道:“那要如何?”
  绝情仙子笑了笑道:“因为再进去,已被毒姑妈布了毒。”
  剥皮猴徐永燮急急问道:“盟主和总护法呢?”
  绝情仙子道:“毒姑妈和魔教公主银发魔女是一路的,方才又和咱们联了手,准备一致对付飞天神魔的武林盟,因此才由毒姑妈在地上布下毒药,阻止他们进入谷去。”
  剥皮猴道:“咱们如何进去?”
  绝情仙子手掌一摊,掌心托着一颗药丸,说道:“这是陈总管交给我的解药,师太吞下此丸,方可进去。”
  无缘师太究是心志被迷失了的人,听说这颗解药,是总管陈康和留下的,就不疑有他,取过药丸,纳入口中。
  绝情仙子道:“师太请到岩石上坐息一会,再进去不迟。”
  无缘师太吞下药丸,依言在岩石上坐了下来。
  剥皮猴徐永樊跨上一步,问道:“管护法,解药呢?”
  绝情仙子道:“没有了。”
  剥皮猴道:“陈康和只给你一颗解药?”
  绝情仙子道:“如有两颗,我还会不给你么?”
  剥皮猴皱皱眉,急道:“这就是管护法的不对了,本座有急要之事,赶去面报总护法(赵复初),你这里只有一颗解药,就该先给本座了。”
  绝情仙子冷冷的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急事?你方才也看到,我手上只有—颗解药,你有急事,就该早说。”
  剥皮猴怒声道:“管护法难道不知本盟总管、副总管、职权在护法之上么?”
  绝情仙子脸色一寒,叱道:“姓徐的,我是奉有总护法之命,扼守石梁,谁敢乱闯,一律格杀勿论。”
  剥皮猴脸色微变,问道:“这是总护法说的?”
  绝情仙子忽然轻笑一声道:“命令自然是总护法下的,伹这话是陈总管交下来的。”
  剥皮猴徐永燮听的又气又怒,哼道:“果然是姓陈的在公子面前捣鬼。”
  绝情仙子又道:“是啊,你总算明白了,陈总管只留下一颗解药,就是要我不要给你……”
  剥皮猴脸色发白,怒声道:“可恶!陈康和这狗杂种,果然不是东西。”
  就在此时,只见无缘师太虎的站了起来,目中寒光飞射,注定绝情仙子,间道:“管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绝情仙子含笑问道:“师太是否觉得清爽了。”
  无缘师太道:“不错,贫尼究竟中了什么迷药?这些天来,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此时才算清醒。”
  绝情仙子含笑道:“师太何不问问这位徐总管?”
  无缘师太转脸望着剥皮猴徐永燮,冷厉的道:“你说。”
  徐永燮不像恶狗陈康和那样大而化之,他听了绝情仙子,的口气,再看无缘师太那张拉长的冰寒的马脸,心头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当下堆起一脸笑容说道:“老师太,你这是做什么兄弟并没得罪过你……”
  无缘师太冷声道:“我要你从实说来。”
  徐永燮为难的道:“老师太要兄弟说什么呢?”
  绝情仙子接口道:“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好了。”
  徐永燮看了绝情仙子一眼,心中暗暗惊奇:“难道他们迷失的神志,全都解去了不成?”心念转动,一面说道:“兄弟不知道管仙子说的什么?”
  绝情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徐副总管,今天你这不说出来,能过关吗?你真以为我们中了迷药,受人控制,那就大错特错了。”
  无缘师太目光冷厉,哼道:“你说不说?”
  徐永燮心头不禁一阵惊悸,他平日还有些小聪明,这会已经全用不上,结结巴巴的道:“兄弟真的不知道。”
  绝情仙子回头道:“杨兄、文兄,你们注意,别让他跑了。”
  金笛解元文必正笑道:“仙子放心,这厮和陈康和两只走向,除了奉迎主子,会吹会拍,武功稀松的很,就算他进出一百步,兄弟要打断他左腿,决不会打错他右腿,他想死也死不了的。”
  绝情仙子朝徐永燮甜甜一笑道:“徐副总管,你不想多吃苦头。那就从实招供的好。”
  徐永燮黝黑的瘦削脸上,苦涩笑道:“有些事情,都是陈康和出的主意,兄弟真的不太清楚。”
  绝情仙子道:“我说过尽你知道的说,譬如峨嵋门下姚翠吟如何死的?你们借赵槐林祝寿为名,如何下的迷药,这些你总知道吧?”
  无缘师太听她提到自己徒儿,心头一阵绞痛,喝道:“我徒儿是如何死的?你还不快说?”
  徐永燮自然知道,服前四人,如果迷药已解,那就全不好对付,别说像自已这点微未之技,就是盟主七煞剑神亲来,也未必讨得了好。心念一动,只得陪笑道:“姚姑娘之死,不关兄弟之事。”
  无缘师太喝道:“我要你从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莫怪我老尼脾气不好。”
  徐永燮到了此时,眼看不说实话,只怕连命都得赔上,这就苦涩的道:“事情是这样的,姚姑娘那天经过赣州,正好遇上公子外出,看到姚姑娘姿色动人,就想……”
  无缘师太性如烈火,没待他说完,就双手疾发,十支钢爪,一下抓住徐永燮双肩,摇撼着,大声喝道:“快说下去,再要这样吞吞吐吐,老尼先毁碎你的肩骨。”
  剥皮猴徐永燮瘦的像只猴子,肉少骨多,肩头被无缘师太双爪这一抓紧,登时骨痛若裂,黝黑的脸上胀得色如猪肝,汗水像黄豆般绽了出来,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老师太快放手,兄弟不是已经在说了么?”
  无缘师太十指一松,冷厉的道:“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你要说的简单扼要,知道么?”
  她一放手,徐永燮一个人往后跌坐下去,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
  无缘师太冷叱道:“姓徐的,你只是赵复初手下走狗,在老尼面前,和谁称兄道弟?”
  徐永燮吃过苦头,那里还有半点敢违拗,连声应道:“是,是,小的不敢,不敢。”
  无缘师太道:“快说下去。”
  徐永燮道:“那是陈康和出的主意,他亲自给姚姑娘送去一个请帖,请帖上当然是写了老师太的名号,并说江湖各门各派贺寿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缺峨嵋一派,姑娘令师没来,有姑娘来了也是一样,赵府的贵宾,自然不能住在客店里,就这样,把姑娘接入府去。”
  无缘师太怒声道:“好个陈康和,老尼非把他立毙掌下不可,后来呢?”
  徐永燮道:“把她接进赵府,就保不住清白,但姚姑娘是个烈性的人,一直大吵大闹,公子怕被外人听到,就要几个婆子用绳索把姚姑娘手脚捆绑,口里塞了棉花,搁在卧榻之上……”
  无缘师太切齿道:“该死的小畜牲,赵槐林怎么有这样一个孽子?”
  徐永燮续道:“那知姚姑娘一身武功,原也不弱,趁人不备,暗中挣断了一根绳索,到得夜晚,公子上楼之际,她突然扑起,和公子拚命……”
  无缘师太问道:“什么公子?赵复初。”
  徐永燮忙道:“是,是,赵复初。姚姑娘出手凌厉,赵复初被她追得只有招架,脸上、颈上,多处都被抓破。姚姑娘顾不得身上只穿了一袭亵衣,趁机跃出窗口,赵复初原来不想伤她,但看她从窗口逃出,只好使出‘青煞印’,朝她身后拍去。”
  无缘师太朝绝情仙子问道:“管姑娘遇到小徒之时,她已经受了重伤么?”
  绝情仙子道:“不错,姚姑娘身中‘青煞印’,伤势沉重,跌倒花林之中,已经奄奄一息,还是冰儿妹子助她真气,才说出她怀中有一方血书,要咱们转交老师太。”
  无缘师太听得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厉声喝道:“你姓徐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看来也留你不得。”
  举手一掌,直劈过去。
  绝情仙子连忙举臂往上架住,说道:“老师太快请住手,不可伤了他。”
  无缘师太沉着马脸,说道:“留他何用?”
  绝情仙子道:“老师太不想知道身中迷药,如何会遭受他们控制之事么?”
  无缘师太“哈”了一声道:“姓徐的,你从实招来,老尼就免你一死。”
  徐永燮道:“这暗下迷药,也是陈康和出的主意……”
  无缘师太道:“就是你出的主意也投关系,但你必须实话实说。”
  徐永燮道:“真是陈康和那狗娘养的出的主意,不然,他怎么当上了武林盟的总管,小的只当了一个副总管。”
  绝情仙子道:“你把经过情形,说给老师太听。”
  徐永燮道:“事情是这样,崆峒掌门人七煞剑神庄梦道,自恃剑术无敌,一直有问鼎中原武林的野心,但他唯一忌惮之人,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无缘师太“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徐永燮续道:“但到了今年春天,庄梦道发现他们崆峒派有一位师叔,道成启关,此人武功之高,可说已臻超凡人圣,举世无双,而且还当面答应过庄梦道,替崆峒一派撑腰。庄梦道自然喜出望外,就带了他两个师侄龟蛇二将,前来江南,因为赵复初是他门人,就下榻赣州赵府。”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得一顿,续道:“正好章、贡二水之间,也有一座崆峒山,赵复初就怂恿庄梦道把崆峒派迁移此山,作为争霸武林基地。”
  无缘师太道:“他既有武功高不可测的师叔,作他后台,何用再下迷药?”
  徐永燮道:“那不是庄梦道的主意是陈康和向赵复初献的计策,要统一武林,至少婴征服各大门派,而且也极易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不如假赵槐林祝寿之名,束邀各大门派赴宴,暗在酒中下了‘迷失散’,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使大家归心……”
  无缘师太道:“迷失散,那是什么迷药?会使中毒之人,毫无察觉,就受他们控制?”
  徐永经道:“那是陈康和用三千两银子,跟毒姑妈买的,据说‘迷失散’,是从西域移植来的一种草药,能迷人心志,但和常人无异,武功不失,陈康和把它下在酒中,不但迷失了寿筵上所有的人,连庄梦道和他两个师侄酒中,也下了迷药。”
  无缘师太深感意外,问道:“这是赵复初的主意?”
  徐永燮道:“赵复初是个胸无主张的人,这全是恶狗陈康和使的手脚,赵复初事前并不知道,直到庄梦道中了‘迷失散’,陈康和才说出来。他说这样一来,盟主是庄梦道,实权就掌握在公子手上了。赵复初到了此时,已经势成骑虎,只好由他,就这样,陈康和这狗娘养的顾理成章,当上了武林盟的总管。那武林盟主庄梦道是个傀儡,赵复初虽然投被迷失,但他是无用之人,也是个傀儡,武林盟实权全*在陈康和手里,他的主要目的,就在九连宝藏之上。”
  无缘师太感慨道:“原来如此,好,老尼答应免你一死,你去吧!”
  徐永燮如遇大赦,连连谢道,“多谢老师太。”转身欲走。
  绝情仙子道:“慢点!”
  徐永燮道:“管仙子还有什么吩咐?”
  绝情仙子道:“你们把冰儿的娘,藏在何处?”
  徐永燮正待开口!
  但见有一行人从石梁上飘然行来!
  当前一个正是天山神剑葛维朴,接着是铁舟老人、古不稀、谢少安、冰几,李玫。
  最后一个是穿着半截大红长衫,一张毛脸,霎着两颗熠熠有光金睛的猴老三,肩头还扛了一个华服少年。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道:“谢兄、冰儿妹子,你们都来了。”
  谢少安拱拱手道:“管仙子、杨兄、文兄请了,兄弟给三位引见。”
  当下就替绝情仙子等三人引见了师父和铁舟老人、古不稀。绝情仙子接着也替无缘师太引见。
  冰儿道:“管大姐,我还要给你们引见呢,这是我师兄猴老三。”
  绝情仙子听得暗暗称奇,冰儿怎么叫一只猴子做师兄?但这话可不好问出口来,这就含笑道:“冰妹,你几时又拜了耶一位高人做师父?”
  冰儿笑着道:“管大姐说对了,我拜了一个记名师父,就是昔年人称八臂金童的华老人家。”
  无缘师太听的吃惊道:“华前辈已有多年不曾听人说起,他还在人间么?”
  冰儿道:“他老人家也来了九连山呢。”
  绝情仙子拉着冰儿的手,低笑道:“妹子,只有记名弟子,没有记名师父的。”
  冰儿道:“师父收找做记名弟子,他老人家自然是我的记名师父了。”
  剥皮猴徐永燮站在边上,眼看大家正在互相寒喧,没人注意自己,这机会岂肯放过?当下悄悄的背着众人,跨上石梁,发足狂奔而去。
  绝情仙子口中啊了一声道:“剥皮猴逃走了。”
  她话声甫藉,但见红影一闪,宛如流星一般,朝石粱上划空飞射过去!
  绝情仙子不觉轻咦道:“好快的身法!”
  冰儿道:“管姐姐,它就是猴师兄。”
  绝悄仙子道:“真看不出一头猴子,会有这般高绝的轻功。”
  冰儿吐吐舌道:“管姐姐,你可得小心,当着猴师兄,可千万不能说它是猴子!”
  绝情仙子道:“为什么?”
  冰儿道:“猴师兄最忌讳人家叫它猴子,翻脸不认人,一把就往你脸上抓来,你知道它一只爪子有多厉害?连山上石头都会被它一把抓上五个窟窿,就是轻一些,也会抓得皮破血流。”
  再说剥皮猴徐永燮悄悄跃落石粱,差幸没被人发觉,心头暗暗窃喜,一时那还怠慢,立时施展轻功,提着一口气,没命的朝对崖奔去。就在他急急奔行,快到石梁一半之际,突觉头顶掠过一阵急劲的风声。
  徐永燮只当有人迫了下来,从背后打来的什么暗器,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只是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脚下加紧,朝前掠去。
  那知就在此时,瞥见一团红影,自天而降,前面不远的石梁上,巳被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影,挡住去路。
  剥皮猴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敢朝山谷中奔去,和盟主庄梦道总护法无肠公于赵复初等人会合,是为了绝情仙子曾说再往里去,巳被毒姑妈布了剧毒,到底性命要紧,不敢以身犯毒,才从石粱上逃出来的。此时眼看被人拦在石梁中间,挡往了去路,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心中如何不急?
  但他正在发足狂奔之际,石梁并不太宽,一时自然收不住势,又没有横闪的地方,等到他急忙煞住身形,距离红衣人巳不过丈许来远。
  这下徐永燮看清楚了,那挡住自己前面的,那里是什么红衣人?那只是一头穿着半截大红长衫的长臂猿。此时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峥峥白牙,对自己笑的不怀好意。
  剥皮猴徐永燮看清是猴非人,心下不由的一松,煞住的身形,重又迈开大步,直奔过去,口中大喝一声道:“孽畜,还不给我滚开?”
  右手挥手—掌,拍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崆蛔的人,但他主子无肠公子赵复初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不但自己毫无主意,而且又是十分白大的人。
  只要恶狗陈康和、剥皮猴徐永燮奉承得他一高兴,也不管什么是崆峒派的门规。就把自己会的东西,随便教给了两人,因此这一狗一猴,本来是江湖上的小混混,但几年工夫下来,一身武功,也就大非弱手。
  徐永燮身在石梁上,急于脱身,这一掌,旨在把猴老三劈下石梁,自然用了全力。
  不,他使出来的,竟然是崆垌擐视为不传之秘的杀手一—“青煞印”。
  用“青煞印”对付一只挡路的猴子,可以说是小题大做;但他也没有错,猴老三是从他头上飞跃过来的,一头猴子能有如此了得,再不使杀手,把它一下劈落山涧,自己如何过去?
  那知猴老三通晓人言,他这句“孽畜”,就触犯了它的忌讳,毛脸倏沉,口中发出“胡”“胡”怒声,也不管你青煞印,或黄煞印,毛手一探,就朝剥皮猴手髋上抓来。
  剥皮猴这一记“青煞印”,虽然功力不足,但“青煞印”本身就是一种歹毒的武功,出手伤人,不带丝毫掌风。
  他掌势堪堪拍出,就见猴老三一只毛手,伸了过来,在他想来,掌力一震之下,这只挡路的猴子,就算不被当场震死,也必被自己掌力着体之时,震飞出石梁之外。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青煞印”掌力,原是不撞上对方身子,不带丝毫风声,等到撞上对方身子,震力才突然发生,被击中的人,事前毫无防范,受伤之后,内腑已负重伤,往往当场呕血而死,但这回,掌力撞到猴老三的身上,竟然连它一根猴毛都役震动,就突然消失于无形!
  就好像剥皮猴这一掌,根本没用力道。而猴老三一只长臂毛手,钢钩般的四指,已经不折不扣,一把抓住了剥皮猴徐永燮的手腕。
  五个毛爪上,指甲就有半寸来长,这一抓紧,就像五支铁锥,嵌入骨肉,直痛得剥皮猴口中惊叫出声。
  就在他惊叫出声之际,猴老三毛手一松,把他朝上丢去。
  剥皮猴心中清楚,身在石粱之上,这一丢起,必然落到千丈深涧中无疑,本来只是痛的惊叱这回变成骇出了魂的惨号,惨号随着他身子往上丢去;但只号了半声,就寂然无声,那是因为他已经味昏过去了。
  剥皮猴在猴老三的手里,真像耗子落到猫爪下一般,他身子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方始落下,猴老三毛手一探,又把他抓住,随着又往上丢起。
  它把剥皮猴一个人当作了彩球,边走边丢,越丢越有趣,也越丢越高,先前剥皮猴的身子,只在空中翻上两个筋斗,现在一上一下,已经翻到四五个筋斗,反正剥皮猴早巳啼昏过去,再翻得高,他也不知道了。
  冰儿急忙叫道:“猴师兄,你别把他弄死了,我还有话问他呢!”
  猴老三咧开大嘴,两只毛手,一上一下,丢得起劲,它对这位师妹,倒是听话得很,摊开毛手,一下接住剥皮猴的身子。
  剥皮猴这下真是剥了皮,一身衣衫已被猴老三钢钩般的手爪抓破,身上自然也被钢钩般的爪甲划的体无完肤,双目紧闭,脸白如纸,猴老三接住他身子,四肢垂下,一个人软绵绵的,早巳三魂出窍,六魄离体!
  冰儿看的连连顿足,埋怨道:“你看,他被你吓死了!”
  猴老三眨动一双火眼金睛,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好像是和冰儿争辩:“他那里死了?”
  接着把徐永燮放到地上,举起毛手,在他脸上劈劈拍拍的打了几个耳光。他自以为出手极轻,但徐永燮一张瘦削脸上,已经吃不消,一排排的指痕,又青又红。
  猴老三看他依然没醒,又用毛手拇指去掐徐永燮的人中。它手爪上指甲足有半寸来长,生得又厚又利,这一掐下去,登时像尖椎刺入了肉中,不但皮破血流,而且也起了一阵剧痛。
  剥皮猴徐永燮只不过是啼昏过去,这一阵刺痛,立时痛醒过来,双目骤睁,看到冰儿、绝情仙子等人,围在他身前,不觉张目道:“我没掉下去?”
  猴老三看他醒来,不觉咧开大嘴,朝冰儿得意的笑着。
  冰儿道:“徐永燮,我有话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答话,若有半句虚言,我就要猴师兄把你丢下山涧里去。”
  猴老三听了冰儿的话,立时掀起大嘴,露出一口峥睁利齿,发出“吱”“吱”之声,毛手连比,作出威哧之状。
  剥皮猴人是醒来了,但方才经猴老三一阵乱丢,全身骨骼,像是抖散了一般,此时不但全身酸软,被它利爪划破之处,又隐隐生痛,脸中间还在流着血,一个人委顿在地,狼狈不堪。
  但他知道这位“同宗”不同族的猴老哥,两臂力大无穷。自己只要一个应付不好,被它抓起来,往山涧里一丢,那只是举手之劳,稀松得不当一口事。这就连连陪笑道:“姑娘要问什么?只管请问,兄弟知无不言。”
  冰儿道:“你们把我娘囚在那里?”
  徐水燮听得陪暗一惊,忙道:“没囚,没囚,令堂故招待住在龙山圩的柴家庄里,是柴家庄的贵宾,贵宾……”
  冰儿道:“好,你带我到龙山圩去。”
  徐永燮为难的道:“但,但……”
  冰儿冷哼哼道:“你死在临头,还不肯领我去么?好,猴师兄……”
  猴老三偏着头,似在等冰儿的号令动手!
  剥皮猴已经吃足苦头,连忙摇手道:“姑娘,姑娘,兄弟话还没有说完。”
  冰儿道:“你说。”
  徐永燮道:“令堂是兄弟和无缘师太护送去的,但……但令堂在第二天就失踪了,兄弟和老师太是赶回来报讯的,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老师太。”
  无缘师太接口道:“姑娘令堂,确实在昨晚失踪了,据老尼推测,极可能是被人救走的。”
  冰儿抬眼望望天山神剑葛维朴和干爹铁舟老人、谢少安等人,全在这里,算来已没有人会去救自己的娘,不觉柳眉低蹙,说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绝情仙子道:“老师太也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假,伯母有人救出,那是不会错的了。”
  只听天山神剑葛维朴忽然欣喜的道:“华前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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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
  大家回头看去,果见八臂金童华春风从石粱上飘然行来。老远看去,他缓步徐行,走得不快;但不过眨眼工夫,便已到了众人面前。
  猴老三当先抢了上去,欢迎它师父。
  八臂金童笑叱道:“小三子,当着许多前辈高人,你忙什么?还不给我站到边上去?”
  猴老三垂着双手,一张毛脸,似有忸怩之色,果然连忙退了下去。
  八臂金童朝葛维朴、铁舟老人等人点点头道:“你们也刚来么?”
  葛维朴道:“正是。”
  八臂金童道:“闻于天、庄梦道两批人可是已经进去了?”
  古不稀道:“里面已经有三批人,还有一批是魔教公主柳飞燕。”
  八臂金童摇摇头道:“庄梦道、柳飞燕等人,再加一倍,也不是闻于天的对手,咱们快走。”
  古不稀道:“据说闻于天得到一部‘三元真解’,不知真否?”
  八臂金童道:“那错不了,这魔头一身修为,武林中已是罕有对手……”
  正说之间,只见一簇人从山谷中疾奔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一身青衣的机娘,此刻双手抱着一个全身用黑衣裹住的人,不知是死是活?她身后紧随着七个面蒙黑纱,身穿黑衣的少女,宛如一阵黑旋风,从大家身前飞掠而过,连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往石梁上飞驰而去。
  铁舟老人讶然道:“魔教中人,受挫而去!”
  葛维朴道:“华前辈要等的人,没有来么?”
  八臂金童道:“我和他约好午前在玉柱峰会面的,但闻于天提前找到了此地,我怕会有人伤在这魔头手下,不得不提前赶来。”
  葛维朴看他把闻于天说得如此厉害,心中不觉微感不服,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开口。
  八臂金童忽然倾耳细听了一阵,口中咦道:”这是什么人,和他动上手了?”
  他口中这个“他”宇,自然是指飞天神魔闻于天了。
  但就在他话声方落,突听对崖传来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华老施主,小僧迟来了一步了。”
  八臂金童嘻嘻笑道:“小和尚,快过来。”
  大家听的暗暗奇怪,不知这和尚是谁?但听口气,当是八臂金童约来的帮手无疑,一时不觉全都回头朝石梁上望去。
  石梁上正有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僧人急步走来。
  这和尚生得身材高大,广额巨目、浓眉如蚕,肩头背着一柄阔剑,看去不过五十左右年纪。
  在场众人,都是久经江湖,却从未见过此人,最感奇怪的,八臂金重华春风在武林中,已是硕果仅存的前辈高人,就算在三五十年前,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居然对闻于天并无把握,要去邀人助拳,由此推想,这高大僧人,武功成就,莫非还在华春风之上?
  这时,高大僧人已经走到八臂金童面前,双手合十,号敬的道:“小憎法善,拜见老施主。”
  他这一开口,绝情仙子、杨继功等人,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是河海客的师傅。”
  八臂金童呵呵笑道:“你是收到我的信,才赶来的么?”
  法善恭敬的口道:“老施主要猴师兄传谕,小僧怎敢不来?”
  冰儿忖道:“原来他也叫猴老三师兄。”
  八臀金童点头道:“你还记得猴老三昔年在峨嵋听过开谛老和尚讲经的事?”
  法善合十道:“先师还给猴师兄开了顶,小僧怎会忘记?”
  葛维朴也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是开谛禅师的弟子。”
  开谛禅师是峨嵋高僧,但并不是峨嵋派的人。
  据说老禅师在光明寺讲经,常有一虎一猴,在寺外听经,那虎是峨嵋的守山神虎;猴子就是猴老三,后来给开谛禅师的方外至友八臂金童看到了,收在门下。
  这件事,无缘师太知之甚详,那时候,她还是青衣庵的一名小尼姑呢!
  闲言表过,却说八臂金童给大家引见了法善和尚一一合十为礼。
  八臂金童含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人手齐了,还是快些走吧!”
  葛维朴道:“华前辈请。”
  八臂金童也不客气,当先朝谷中行去。
  绝情仙子回过头云,朝剥反猴徐永燮冷冷的道:“姓徐的,你想死还是想活?”
  徐永燮身落人手,那敢多说,连连陪笑道:“好死不如恶活,在下还望仙子开恩。”
  绝情仙子冷笑道:“想死,那很简单,就叫这位猴师兄把你扔下山涧里去,想活也不难,你只要听我吩咐行事就行。”
  剥皮猴忙道:“仙子要我做什么事,但请吩咐。”
  绝情仙子道:“我先要点你两处五阴绝穴。如果称听我吩咐,并无违拗,我自会替你解开穴道。如果你不遵吩咐,只要过了六个时辰,两处穴道,即告麻卑,那就无法再解,变成终身残废,从此不能用力,妄动气力,就会喀血而死,你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就得扔下山涧里去,剥皮猴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然不愿就死,这就点点头道:“在下愿意。”
  绝情仙子道:“那很好,你转过身去。”
  剥皮猴只好依言转过身去,绝情仙子出手如风,点了他两处穴道。
  剥皮猴但觉身后穴道微微一麻,别无感觉,只是这两处穴道,他根本不知道属于那一条经路?叫什么穴道?想来就是绝情仙子说的五阴绝穴了。当下拱拱手道:“管仙子有什么事,现在可以交待在下了。”
  绝情仙子探手取出了六颗药丸,随手递去,说道:“你把这六颗药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交给姜剑髯、高德辉、段斗枢、任子春、于显、霍长泰等六人服下,不得有误。”
  剥皮猴徐永燮唯唯应是,接过药丸,用布包了,揣入怀中。
  绝情仙子转脸朝无缘师太、杨继功等人说道:“咱们退回谷去,仍要装作没事人一般,不可露了形迹。”
  说完,大家纷纷随着葛维朴等人,朝山谷奔去。
  等他们赶到牌坊前面,飞天神魔和七煞剑神领导的两个“武林盟”,早巳走的不见踪影!
  牌坊稍后,盘膝坐着一个骨瘦如柴,长眉垂目的灰袍老僧,瞑目垂帘,身躯似在微微发颤。
  牌坊右侧脚下,坐着一个一身蓝布衣褂的鸠脸老妪,倚着石柱,在晒太阳。
  在她不远,坐着一个青衣少女,眉目娇好,这时敢情坐的无聊,低垂粉颈,两只纤纤玉手,拨弄着她两条垂在胸前乌黑的辫子。
  八臂金童走在前面,一眼看到灰袍老僧,不由蓦地一怔,失声道:“会是无名?咦,你怎么了,是负了伤?”
  枯佛双目微阖,理也没理。
  华春风双目何等犀利,看了枯佛脸色一片灰黑,身躯又在不住的颤抖,不觉吃惊道:“是中了毒!”
  古不稀一眼看到毒姑妈令狐大娘倚着石牌坊而坐,心头不由得一动,问道:“令狐大娘,是你施的毒吧?”
  毒姑妈一双三角跟蓦地睁了开来,望望古不稀,说道:“姓古的,你不懂,就不用乱嚷,毒姑妈可是随便施毒的人?”
  古不稀摸摸酒糟鼻,笑道:“怎么?是兄弟说错了?这老和尚中了毒,你大娘又在此地,谁都会怀疑到大娘头上。”
  毒姑妈恶狠狠的横了他一眼,怒声道:“怀疑到我姑妈头上,笑话,你没听说闻人体夫妇是武林盟的副盟主,也到了此地,此刻已经往谷中去了?”
  冰儿看到令狐芳,不觉欣喜的奔了过来,叫道:“芳姐姐,你在这里。”
  令狐芳一眼瞧到谢少安,芳心好像感到一丝说不出欣慰,慌忙站了起来,粉靥上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笑道:“冰儿姐姐,你也来了。”
  一面说话,一双柔情如水的秋波,忍不住朝谢少安投去。
  谢少安自然看到了,也含笑点点头道:“令狐姑娘好。”
  令狐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心头一阵甜甜的,拉着冰儿的手,低低说道:“那老和尚,中的是‘散功毒’,奶奶已经喂他服了解药,只是他方才和闻于天动手时,不惜把他*入已经有三十年的剧毒放开。奶奶说,他不过仗着修练功深,才把剧毒*入胫骨,并非剧毒已经消失,一旦放松,剧毒仍会趁势蔓延,这一复发,不用攻心,只要超过小腹,就可毒发身死。
  因此奶奶方才绐他服下了这三颗‘百草丹’是咱们这一门中最具神效的解毒丹药,那知过了盏茶光景,奶奶忽然说了声‘不对’,又给老和尚加了三颗,方才看他情形,还是不对,又加了三颗。据奶奶说,九颗‘百草丹’,用水化开来,已可解得一千个人的剧毒,你说,这老和尚中的毒,厉害不厉害?”
  令狐大娘眼看自己孙女和冰儿十分亲蜜,心中暗道:“芳儿明明看上了姓谢的小子,才会偷偷的偷了自己‘迷失散’解药,送给他们;但姓谢的小子和冰儿形影不离,出入成双,可怜芳儿,竟然还是如此痴心,要芳儿趁心如愿,除非自己把冰儿毒死了……”
  她心中暗启杀机,但看到谢少安,冰儿是随着天山神剑葛维朴、铁舟老人、和病叟古不稀三人来的,一时倒也不敢下手。
  何况在天山神剑葛维朴等三人面前,还有一孩儿面的小老头,行人中似乎是他领的头,难道他比天山神剑还厉害?想到这里,不觉多看了八臂金童一眼,这一眼,她发现了八臂金童腰间挂着的一个朱红酒葫芦。这人好像听人说过,只是已经隔了二三十年……
  “啊”!毒姑妈蓦地暗啊了一声,这下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个子矮小,面如孩童的小老头,竟是三十年前名动八荒的八臂金童华春风!
  只听冰儿低低的笑道:“芳姐姐,你奶奶如能帮着我们这一边就好了,那是我记名师父,那是我干爹,你相信不相信,我们一到,庄梦道的武林盟立时就会瓦解,闻于天也有人会克制他的,所以,芳姐姐,你应该劝劝你奶奶,还是和我们合作的好。”
  她说的话,毒姑妈自然听到了,而且还看到她用手指着八臂金童,说是她的记名师父,铁舟老人是她干爹。
  毒姑妈心中暗自计较:就凭铁舟老人,自己已经惹不起,何况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老不死八臂金童,看来自己要毒毙冰儿的念头,只有打消了。
  不,冰儿这话不错,有八臂金童和天山神剑等人赶来,庄梦道、闻于天自然不足道了。自己舍得用去九颗‘百草丹’去救枯佛性命,原是为了好由他去对付闻于天和庄梦道的。
  如今形势已经改变,自己委实不可失之交臂。
  这些念头,不过是瞬息问,从她心中盘算着的享,主意拿定,立即缓缓回过头去,朝八臂金童冷声说道:“无名大师刚服下我老婆子的九颗解毒丹药,此时正全力和剧毒抗拒,他身汗水都有剧毒,你别走的太近。”
  她已存心和八臂金童等一行人联手,因此语气虽冷,那是故意装作而已。
  八臂金童看了毒姑妈一眼,忽然嘻嘻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谁吧?”
  毒姑妈问道:“你是什么人?”
  八臂金童笑道:“昔年有毒神之称的令狐相,是你什么人?”
  毒神令狐相,正是令狐大娘的公公,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的师尊。
  这话要是换了一个人说,令狐大娘岂会理会?但她已知八臂金童的来历,自然认为他问这话也并不太过,因为他本来就是和自己公公同一辈的人,但她依然故作不知,拥着三角眼,问道:“你听说过我公公的名号?”
  八臂金童嘻嘻直笑道:“你原来是令狐继德的媳妇儿,哈哈,你公公在世,还叫我老人家一声老哥呢,当年他五十初度,邀我前去喝酒,令狐继德还没娶媳妇儿,这就难怪你连我老人家都没见过了。”
  令狐大娘到了此时,才肃然动容道:“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
  八臂金童呵呵笑道:“我老人家么?从前和人家开玩笑,时常自称倪爷爷,现在真的变成了爷爷了。”
  八臂金童远在五十年前,有人要他亮个万儿,他总会笑嘻嘻的道:“我就是倪爷爷。”
  倪爷爷者?你爷爷也。
  这句话,也无形之中,变成了他的代号,江湖上说起“倪爷爷”,汉有人不知道是八臂金童华春风的。
  令狐大娘故作吃惊:睁着双目道:“你老人家会是华前辈?”急忙回过身去,朝令狐芳招招手道:“芳儿,快过来,这位华老前辈,还是你曾祖父的老朋友,快给老前辈磕头。”
  令狐芳听了***话,果然依盲走到八臂金童面前,扑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晚辈令狐芳,给老前辈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八臂金童瞧着令狐芳,大喜道:“好个聪明伶俐的女娃儿,不,你不是和冰儿很要好么?这样吧,我老人家也收你作个记名弟子吧!”
  这话听得毒姑妈喜出望外,忙道:“芳儿,你的福缘真大,还不快快叩头!”
  令孤芳福至心灵,没待她奶奶吩咐,早巳朝八臂金童叫一声:“师父,弟子给你磕头。”又要跪下去叩头。
  八臂金童伸手一拦,笑道:“够了,够了,你方才不是已经磕过头了么,再磕下去,就变成磕头虫了。”
  接着指指猴老三道:“你快去见过猴师兄倒是真的,你们有了这位师兄,行走江湖,包不吃亏。”
  冰儿早巳走了过来,拉着令狐芳的手,走到猴老三面前,说道:“来,我给你引见,这就是猴师兄。”
  令狐芳瞧到猴师兄原来是一只猴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还是朝猴老三敛衽一礼叫了声:“猴师兄。”
  猴老三咧开大咀,学着人拱手还礼,一双火眼金睛,望望冰儿,又看看芳儿,高兴的嘻嘻直笑。
  令狐芳又朝冰儿鞠了个躬,说道:“我现在该叫师姐了。”
  冰儿披披咀道:“便宜了你,本来你该叫我……”她扳着手指,笑道:“师父和你曾祖父同辈,那我就该和你奶奶同一辈,那么你本该叫我祖姑姑才是呢!”
  令狐芳举手朝她胁下呵去,啐道:“不害羞,你想做我奶奶,你连婆家还没有呢!”
  两个女孩子咭咕格格的笑作一团。
  葛维朴、铁舟佬人、古不稀等人,一齐向八臂金童道贺。
  八臂金童看了枯佛无名大师一眼,转脸朝毒姑妈问道:“无名大师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转?”
  毒姑妈忙道:“快了,无名大师脸上黑气已退,那就表示他体内剧毒,已经快要化尽,最多再有一盏热茶工夫,就可清醒了。”
  绝情仙子道:“杨兄、文兄,咱们原是守护石梁的人,但华老前辈来了咱们自然敌不住,因此我想咱们和老师太、徐副总管应该先进去才是。”
  无缘师太颔首道:“管姑娘说的不错,咱们确是该先进谷去,才不至引起庄梦道的疑心。”
  绝情仙子道:“庄梦道心智受迷,是不会起疑的,起疑的只有无肠公子赵复初。”
  徐永燮在旁道:“赵复初好高为骛远,大而化之,也决不会起什么疑心,只有恶狗陈康和是个诡计多端的人。”
  绝情仙子笑道:“陈康和早巳恶贯满盈,连尸骨都化尽了。”
  徐永燮欣喜的道:“陈康和一死,赵复初就不足为患了。”
  杨继功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小人之为小人,就在这里,你明明是靠无肠公子的提拔,才抖起来的,现在只是为了贪生怕死,就幸灾乐祸,以赵复初的垮台为幸了。”
  一行人别过八臂金童等人,一路往里行去。
  过没多久,枯佛无名大师长长吁了口气,也倏地睁开眼来,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好厉害的剧毒。”
  随着话声,缓缓站起身来,朝毒姑妈合十一札,道:“老衲身中毒君‘散功奇毒’,一身功夫,逐渐消失,加之三十年前,*入胫骨的剧毒,向上逆窜,自分必死,幸蒙女檀樾仗义施救,灵丹解毒,连老衲苦熬了三十年的剧毒,都一下消尽,女檀樾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八臂金童看的奇怪,心中暗道:“敢情是老和尚给剧毒煎熬了三十年,一旦解去剧毒,心头喜不自胜,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毒姑妈连忙还礼道:“老师父言重了,老身这瓶‘百草丹’,还是先翁遗留之物,此丹善解天下一切奇毒,但百种灵药,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因此练制不易,素为敝门最珍贵的丹药,普通一粒丹药,用水化开了可救百人之毒。老师父剧毒入骨,年岁已久,用去了九粒药丸,也是值得。”
  枯佛连连合掌道:“善哉!善哉,为了老衲一人,用去了可救千人之毒的丹药,老衲实在罪过。”说到这里,才转过身来,朝八臂金童合十一礼,道:“华老施主久违了。”
  接着又朝葛维朴三人合掌道:“葛檀樾、杜檀樾,古檀樾三位也来了,老衲总算等到救兵了。”
  八臂金童笑道:“和尚,我只当你早巳西去,原来还留在中土。”
  枯佛道:“贫衲三十年前误中剧毒,自分必死,就找出了本山一处岩穴中打坐,幸仗我佛慈悲.慢慢的把剧毒*下,本来以为定可从‘涌泉穴’*出。那知*到双脚,就再也无法把它*下去,三十年间,剧毒入骨,双腿如废,老施主自然看不到贫衲了。
  八臂金盘问道:“那么你和尚如何又出来了呢?”
  枯佛道:“说来也是我佛有灵,昨晚有一彩武林盟的人,就在贫衲住的那个洞窟前面过夜,听他们说起是到九连山觅宝来的。而且口气之中,好像这次竟有几批人之多,贫衲为了佛门清净,只好在此地等候,设法劝阻……”
  八臂金童道:“他们肯听你劝阻么?”
  “阿弥陀佛。”
  枯佛又喧了一声佛号,才道:“两个武林盟,又有谁肯听贫衲的劝告呢?贫衲放弃*住三十年的剧毒,原想凭贫衲一己之力,保全佛门千年古刹,怎奈技不如人,夫复可言?”
  八臂金童目中金芒一闪,问道:“和尚,你败给了谁?”
  枯佛道:“贫衲既已落败,不提也罢!”
  八臂金童道:“不成,你非说不可,是不是败在闻于天手下?”
  毒姑妈道:“老师父,华前辈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消除这场名山浩劫,你应该说出来才是。”
  枯佛合掌一礼道:“善哉,善哉,女菩萨也这么说,贫衲那就只好说了。”
  八臂金童心下暗暗泛疑,但却没有作声。
  只听枯佛接着说道:“贫僧确是输给了闻施主,但那是公平较技,贫僧败的心服口服。”
  八臂金童道:“和尚不是练成枯禅?纵然身中剧毒,也不应该败给这魔头。”
  枯佛合掌道:“老施主容或未知,贫衲久坐枯掸,任何门派武功,也许伤不了贫衲,但以贫衲和闻施主在较技之时,所感受的无形压力而言,闻于天一身修为,已臻玄门无上功力,贫衲自知决非他的对手,纵或不中散功奇毒,最后也非落败不可。”
  八臂金童看了葛维朴一眼,点头道:“我说的如何?他已练成‘三元真解’,那是不争的事实了。”
  葛维朴心头暗暗震惊,枯佛无名大师,一身功力,已得佛门真谛,还败在闻于天手下,这么看来,闻于天倒真是非同小可了。
  八臂金童道:“和尚,不用多说,咱们快些进去吧!”
  枯佛合掌道:“善哉,善哉,老施主有此力挽狂澜,保全名山的大善愿,自有我佛保佑,贫僧较技落败,出家人最戒诳语,贫衲恕不奉陪了。”
  八臂金童道:“怎么?你连少林寺都不要了?”
  枯佛道:“阿弥陀佛,贫衲已经尽了心力,我和闻施主有约,不能再管这件事了。”
  毒姑妈道:“老师父这就错了,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是佛门弟子,为佛门清净,卫护名山,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该是义不容辞的。岂能为了和闻于天这种魔头约定的诺言,就背弃我佛如来,连师门都不顾了,华前辈既然赶来。为的是数十万苍生,老师父自然该一同进去了。”
  枯佛一双深陷的目光,望着毒姑妈,忽然合十一礼,道“女菩萨指示迷津,贫衲自当从命。”
  八臂金童心头猛然一凛,暗暗攒了下眉,道:“和尚既然明白了就好,咱们快些走吧!”
  当下仍由八臂金童为首,和枯佛无名大师,法善和尚,葛维朴。铁舟老人、古不稀等走在前面,谢少安紧随师父身后而行。
  冰儿和令狐芳做了师姐妹,就更加亲蜜,两人手拉着手,卿卿哝哝的,好像永远说不完似的。
  猴老三依然背起了毒王子,跟着众人身后。
  只有毒姑妈令狐大娘走在最后,她那张鸠脸之上,似笑非笑,好像笑的十分得意,但她生成副又老又丑的狰狞模样,最和善也使人有阴森之感!
  一行人很快从前山转过山脚,到了后山。
  如今,千年古刹的少林寺,已经遥遥在望。
  八臂金童目光一注,低声道:“不好,他们两个‘武林盟’看来已经联上手了。”说到这里,忽然转脸朝葛维朴道:“小葛,你们从正面去,我老人家要先走一步了。”接着又朝法善道:“小和尚,咱们快走。”
  双脚一顿,身形腾空飞起,迅若流矢,一闪而逝!
  法善自然没有八臂金童这等驭电追风,划空飞驰的绝世轻功,他双足点动,灰衣飘飘,朝山脚丛林间投去。
  八臂金童如果是凌空飞翔的鹰隼,法善就像贴地低飞的鸽,身法同样快捷无比,转眼就失两人所在。
  古不稀突然心中一动,连忙朝猴老三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猴老三肩头背着毒王子,只两个起落,就窜进附近的一片树林中去。
  八臂金童一走,这一行人中,自然以葛维朴为首,他目光一转,朝枯佛说道:“大师目前还不宜出面,否则会使对方心怀疑惧,因此在下之意,不如就在此处暂息,等解决了庄梦道的‘武林盟’,大师再现身不迟。”
  毒姑妈走在最后,闻言赶忙接口道:“葛大侠顾虑极是,老师父确是不宜过去,如果咱们这边,显得势力太强了,反而没有戏唱了。”
  枯佛合十道:“老衲那就在这方崖石上等候好了。”
  说完,也不见他蹲身伏腰,点足作势,一个人就像一头灰鹤,拔空直上,平步蹑空,朝右首十余丈一片崖石上投去。
  他和八臂金童、法善和尚,旋展的身法,虽然各有不同,但都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超绝轻功。
  葛维朴等枯佛走后,才低喝一声道:“咱们走。”
  当先朝石板路上奔行过去。
  一行人脚下迅疾,不大工夫,便已抵达山麓。
  只见一条通向少林寺的石板路两旁,古木森森,站着两排庄梦道手下的“武林盟”武士,一个个手仗兵刃,戒备甚严。
  这一条路上,少说就有几百个人。
  葛维朴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大暍—声:“站住。”
  接着一个身穿劲装的彪形汉子,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此路不通。”
  毒姑妈在后面道:“他是怀玉山庄霍氏三雄的老二。”
  那汉子道:“不错,在下就是霍天豪。”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那么你是霍士奇霍老的令郎了?”
  霍天豪道:“你认识先父?”
  葛维朴道:“岂止认识,老夫和令尊还是旧识。”
  霍天豪抱抱拳道:“恕在下眼拙,前辈是……”
  葛维朴淡淡一笑道:“老夫天山葛维朴。”
  霍天豪听的不由大吃一惊,讷讷道:“你老就是葛老前辈,只不知……”
  葛维朴含笑道:“老夫是拜会庄掌门人来的。”
  霍天豪抱拳道:“老前辈稍候,晚辈立时进去通报。”
  话声一落,正待转身过去。
  只见七煞剑神庄梦道已率同无肠牛公子赵复初、飞天神魔门下大弟子困敦,弟子赤奋若、剥皮猴徐永燮四人,缓步走出。
  他身后还随着丐帮帮主姜剑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八封门掌门人高德辉,峨嵋青衣庵无缘师太、长江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三元会主青煞霍长泰、太极手任子春、毒虎赫连虎、河海客、琵琶仙、白鹤门杨继功、金笛解元文必正、绝情仙子管弄玉、姜兆祥。李玫等人,声势倒也不小。
  霍天豪低叫一声道:“盟主来了!”赶忙退到一边,恭敬的抱拳道:“属下正要赶去向盟主察报,天山葛老前辈前来拜会盟主。”
  庄梦道哈哈一笑道:“老夫已经知道了。”
  这自然是无缘师太、绝情仙子等人,回去报告的了。
  葛维朴老远就拱拱手道:“庄兄久违了,兄弟听说各大门派公举庄兄为武林盟主,未能及时赶去道贺,实在甚感歉疚。”
  庄梦道连连拱手道:“葛兄好说,你老兄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今天什么风,把葛兄也吹来了?”目光一掠铁舟老人和古不稀,又道:“这二位,兄弟倒是第一次见面。”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果提起两个人,庄兄也许听人说过。”
  庄梦道道:“兄弟洗耳恭聆。”
  葛维朴道:“一位是昔年独歼秦岭七鹰的铁桨将军,一位是昔年夜闯清营,向岳钟琪飞刀留柬,剖辫示警的飞将军,庄兄也许曾听人说过吧?”
  庄梦道听的暗暗吃惊,失声道:“二位莫非就是杜将军、古将军么?兄弟久仰了。”
  铁舟老人双手一摊,哈哈大笑道:“铁桨已朽,将军不存,老朽潜居铁舟峰,因以为号,不用姓名久矣。”
  古不稀接口道:“兄弟姓古倒不错,年届耳顾,还想多活几年,所以自称不稀,不稀者,人生七十,不算稀奇也。”
  “高明,高明!”庄梦道跟着呵呵笑道:“兄弟真是幸会之至。”说到这里,目光又回到葛维朴的身上,接着问道:“葛兄诸位,远来九连,大概为了藏宝而来的吧?”
  他开门见山,直率的问了出来。
  “不错。”葛维朴反问道:“庄兄诸位呢?”
  庄梦道大笑道:“彼此彼此。”
  葛维朴道:“莫非庄兄也为赈济之事,才邀了各派掌门,来此共襄义举?”
  庄梦道听的一怔,愕然道:“赈济?兄弟并不知道此事。”
  葛维朴微微一笑道:“兄弟也是听华前辈说的,今年黄河泛滥,两岸居民,流离失所的,约有数十万人之众,赈灾之事,一时若要筹募如此巨款,实非易事,因此想到九连山一笔藏银。为数可观,才要兄弟前来九连,主持此事。”
  无肠公子听的大急,忙道:“黄……黄河泛监,这……这关我……我们什么事?”
  古不稀大喝一声道:“住口,你是什么人?敢在庄主面前插口。”
  他这声大喝,声若洪钟,听得赵复初两耳嗡嗡作响,但他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胆子一壮,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是武……武林盟的总……总护法,怎……怎么不……不能说?”
  这几句话,他已经胀得脸红脖子粗,真像是个猪头!
  七煞剑神庄梦道虽然服了“迷失散”,但他究是修练功深,本性未全部迷失,眼看自己门人当着天山神剑,如此出乖露丑,心头止不住油生怒气,脸色一沉,喝道:“复初,不许你多嘴。”
  无肠公子赵复初平日对师父犹存三分畏惧;但此时当着这许多人被师父斥责,觉得脸上无光!一时不由激起他的劣性,摇摇头,粗声道:“师……师父,我……我这话几……几时说……说错了,他……他们和毒……毒姑妈成……成了一路,分……分明也……也是觊觎……藏宝,赈……赈济,那……那不过说……的好……听罢了。”
  七煞剑神原是生性狂傲之人,但他究是服了“迷失散”的人,赵复初抗声一说,不由的心头一阵迷糊,口气立时软化下来,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毒姑妈令狐大娘呷呷笑道:“庄梦道,原来你也彼宝贝徒弟迷失了心智,无怪江湖上叫他无肠公子,原来是个毫无心肝的人,连自己师父,也要下毒。”
  赵复初大声道:“毒……毒姑妈……,你……你说什……什么?”
  毒姑妈尖笑道:“迷失散是姑妈这里卖去的,难道我说错了?”
  河海客突然大声喝道:“好个孽徒,居然敢在师父身上下毒,这种欺师灭祖的逆伦之人,留他何用。”
  锵的一声,从背上掣出阔剑,朝赵复初奔来。
  赵复初失声道:“你……你反了?”
  毒虎赫连虎一闪而出,厉笑道:“河海客,你再敢过来一步,老夫叫你立时七孔流血而死!”
  喝声出口,右手正待扬起!
  琵琶仙就站在他身旁,忽然大喝道:“不好!咱们都中了这厮的毒!”
  赫连虎倏地回过头去,问道:“中了谁的毒?”
  琵琶仙道:“自然是你下的毒……”
  语声未落,一记铁琵琶,闪电般朝他背上砸落!
  毒虎赫连虎心黑手辣,作恶多端,应该说是报应临头,一时变起仓猝,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口喷狂血,扑倒地上。
  无缘师太立时跨上一步,一张马脸,满布杀气,一下*到了赵复初面前,厉声道:“赵复初,老尼有话问你……”
  七煞剑神庄梦道双目左右一顾,大喝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剥皮猴徐永燮慌忙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盟主,咱们都被赫连虎暗使手脚,下了奇毒,这是解毒药,盟主快吞下了。”
  随着话声,悄悄递过一颗药丸。
  庄梦道不疑有他,伸手接过药丸,依言纳入口中。
  徐永燮趁机把药丸分给了姜剑髯、段斗枢、高德辉、任子春、霍长泰、于显等人。
  赵复初自然不知道这是绝情仙子想出来的计策,早巳暗中分配好了人手,由河海客、无缘师太*住赵复初、琵琶仙下手诛杀赫连虎,徐永燮才能趁混乱之际,把“迷失散”解药分给庄梦道等人。
  飞天神魔门下大弟子困敦、二弟子赤奋若,一时间,不知他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他们二人是奉师父之命,派在庄梦道这边,担任连络的,自然只有保持中立,静以观变。
  却说赵复初眼看赫连虎被杀,无缘师太一脸杀气的直向自己*来,心头不禁大惊,正待拄后退去。
  河海客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背后,剑尖一下抵住他后心,沉喝道:“姓赵的,你再动一动,莫怪我刀剑无眼,给你来个前后对穿!”
  其实他就是不出声,赵复初也已发觉后心一阵刺痛,是被人剑尖抵住了!一时又惊又急,吃吃的道:“你……你们要……要待怎……怎的?”
  无缘师太沉声道:“小畜生,老尼有话问你,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就把你活劈掌下。”
  赵复初脸上已经有了汗水,急道:“老……老师太,你……你莫……莫忘了在……在下是……是总……总护……护法。”
  他心头一慌,越发口吃,陆陆续续的,更加口齿不清。
  “呸!”无缘师太重重的呸了一声,叱道:“你这欺师灭祖,畜生不如的东西,你还敢以总护法自居?老尼问你,我徒儿如何死的?”
  赵复初吃一惊,期期艾艾的道:“令……令徒不……不是老……老师太叫……叫她回……回山去……去了?”
  无缘师太的脸色铁青,挥手就是“拍”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赵复初的左颊之上。
  这一记当然打的不轻!
  赵复初胖猪似的人,不由往右晃了一晃,一手捂着脸颊,又惊又怕,说道:“你……你敢打……打人……”
  无缘师太反手又是“拍”的一声,打在他右颊上,怒声道:“你说不说?”
  赵复初横了心,右手蓄势,吃吃道:“你……你打……打得……好……”
  突然扬起一只青惨惨的右手,正待朝无缘师太劈去。
  “青煞印!”但他忘了身后的河海客!
  剑光一闪,鲜血洒地,一只手掌,应剑而落,赵复初口中发出杀猪般的狂叫!
  无缘师太飞快的点出一指,闭住他肩头穴道,沉喝道:“姓赵的畜生,今日你不从实招来,我要一块块割下你身上的肥肉来!”
  锵的一声,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锋利剑尖,一下指在他鼻尖之上。
  赵复初右掌被河海客一剑原形,痛澈心肺,不觉“扑”的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老……老师太……饶……饶命……我……我说……说……”
  就在此时只见七煞剑神庄梦道倏地睁开眼来,目光飞快一掠,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连忙叫道:“老师太,剑下留情,小徒不知那里开罪了你?”
  无缘师太冷声道:“庄掌门人大概清醒了吧?”
  庄梦道道:“兄弟心头委实清爽多了,只不知此事经过如何?”
  无缘师太沉着一张马脸,哼道:“你这欺师灭祖,淫恶滔天的宝贝徒弟,还没有死,你不会自己问他?”
  庄梦道“迷失散”已解;但全盘经过,并不清楚,听了无缘师太的话,不觉目注赵复初,沉声喝道:“复初,你究竟作了什么坏事?还不快说!”
  赵复初脸上肌肉一阵扭曲,哭拜在地,道:“师……师父救……救命……”
  庄梦道道:“你只要说出来,自有为师替你作主。”
  这几句话的工夫,丐帮帮主姜剑髯等人,也纷纷睁开眼来,“迷失散”既解,各人心头自然也清爽了!但对被迷失的这一段时间的事,就似真似幻,像春梦一般,了无痕迹,大家清醒之后,反而都陷在怔怔的沉思冥索之中。
  毒姑妈呷呷尖笑道:“庄盟主要听的话,还是由我令狐大娘来说的好。”
  赵复初心头又怕又急,忙道:“师……师父,你……你莫……莫听她……她的。”
  毒姑妈尖声道:“怎么?你化三千两银子,要陈康和向姑妈来买‘迷失散’,还是假的?不信有你家五丰银号的银票为凭。”
  说着,果然从怀中掏摸出一张银票,在手上扬了扬。
  在场的都是武林顶尖高手,她银票虽然只扬了扬,但大家已可看的清楚,那确是赣州五丰银号的三千两银票,一点没错。
  庄梦道目注赵复初,喝道:“你向令狐大娘买了‘迷失散’,作何用途?”
  毒姑妈道:“用处可大呢,帮你当上了武林盟主,然后师父由徒弟牵着鼻子走。”
  庄梦道脸色一变,道:“令狐大娘,老夫在问孽徒,你最好少插嘴。”
  毒姑妈尖笑道:“怎么?我说的你下不了台?你问这蠢猪似的徒弟,他肯说实话?放着现成的人证怎么不问问?”
  庄梦道究是一派之主,对毒姑妈的风言风语,自然不好发作,气得脸色铁青,问道:“你说,你就是人证?”
  毒姑妈道:“是我卖出去的‘迷失散’,我当然也是人证之一,但还有一位当日和恶狗陈康和狼狈为好的人。”
  庄梦道目中精芒飞闪,问道:“谁?”
  绝情仙子朝剥皮猴徐永燮看了一眼,道:“你还不把经过情形,给庄掌门人说去?”
  徐永燮到了此时,只好硬起头皮,走了出来。
  庄梦道目光一注,问道:“是你?”
  徐永燮只觉他两道目光,宛如两柄利剑一般,看得人心头发毛,赶忙扑的跪了下去,道:“盟主你老垂察,这不关小的事,这完全是陈康和那狗娘养的给赵公子出的主意……”
  庄梦道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沉声道:“你说,不许你有一句虚言。”
  徐永燮连声应“是”,就把陈康和如何酒中下了“迷失散”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他这番话,听得迷药初解的丐帮帮主姜剑髯等人,暗暗“哦”了一声。
  庄梦道巨目一瞪,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直注在赵复初脸上,厉声道:“孽畜,你说,可有此事?”
  无肠公子赵复初面如死灰,爬在地上,只是叩头道:“师……师父饶……饶命……”
  庄梦道气得全身发颤,怒喝一声道:“该死的东西!”
  飞起一脚,把赵复初一个人踢起一丈来高。
  赵复初不知是惊骇巳极,还是庄梦道这一脚,蹋得他痛澈心肺,但听他口中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嗥,声音摇曳,随着他身子飞去,接着“砰”的一声,跌落在一丈开外。
  无缘师太因徒弟遭他蹂躏杀害,心头气愤已极,猛地跨上一步,重重的一脚喘在赵复初的胸口之上,厉声道:“淫贼,今天是你报应到了。”
  赵复初给他师父一脚,踢在小腹上,跌坠下来,已是骨折筋断,内伤极重,此时给无缘师太这一脚,重重的喘在胸膛上,那还经受的起,眼珠突出,口中“呃”了一声,鲜血像箭一般,直喷出来。
  无缘师太手起剑落;朝他脑袋上一阵乱所,直把赵复初一颗头,剁得稀烂,心头余怒未歇,口中恨恨的道:“我把你剁成肉泥,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毒姑妈道:“这小子实在不是东西,气死老子、毒害师父,真是大逆不道之人,老婆子也容不得他。”
  口中说着,手指一弹,飞出一点绿焰,像流星般射到赵复初的尸体之上,但听“烘”的一声,立时化作一团碧绿的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可怜好好先生赵槐林,一世为人忠厚,却不料有赵复初这样一个不肖儿子。
  他本来原是一个毫无主见的纨绔子弟,不过仗着乃父在江湖上一点小小名气,除了挥霍无度,纵然为非作歹,也只是一个土豪而已!
  只因听信恶狗陈康和、剥皮猴徐永樊两人的怂恿,妄想利用“迷失散”,迷失武林群雄,以为己用,就可称雄江湖,才落得如此下场。
  庄梦道一脚把赵复初踢出,猛地回过头来,朝徐永燮厉声喝道:“你也饶恕不得!”
  五指箕张,当头抓落!
  七煞剑神出手何等神速,徐永燮吓得魂不附体,再等开口告饶,已是不及,但听“扑”的一声,五个钢指,已在徐永燮的头顶上,抓了五个窟窿,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庄梦道领导的“武林盟”,大家“迷失散”已解,自然全都恢复了神智。
  七煞剑神庄梦道面有惭色,朝姜剑髯等人拱拱手道:“兄弟无能,以致为劣徒所乘,使诸位老哥同受其害,兄弟实在愧疚已甚,还望诸位老哥多多包涵。”
  丐帮帮主姜剑髯道:“盟主也毋庸自责,陈康和酒中使迷,这是谁也无可预知之事,既然公举庄盟主为盟主,也是大家的意见,武林盟主仍宜由庄盟主担任…目前黄河泛滥成灾,葛大先生秉承华前辈之命,取宝赈灾,咱们这个武林盟,就该以原有的力量,协助此一义举,以底于成,不知诸位老哥的意见如何?”
  八卦门高德辉、长江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同声道:“姜帮主说得极是。”
  接着六合门段斗枢、三元会霍长泰、任子春等人,也同声附和,赞成姜剑髯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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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五章 报复血仇
  再说飞无神魔闻于天派来的大弟子困敦、二弟子赤奋若,眼看庄梦道诛杀了无肠公子赵复初。
  他们这个“武林盟”,大势所趋,已有和天山神剑葛维朴等人联手取宝,自己两人,留此无益。当下师兄弟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正待悄悄退走。
  李玫一跃而出,冷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因敦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李玫道:“你们是闻于天的徒弟,对不对?”
  困敦微哂道:“在下不是看你是一位姑娘,触犯师尊忌讳,就是死数。”
  李玫冷笑道:“你才是死数,闻于天门下,一个也休想放过。”
  杨继功、姜兆祥已丁字形围住了两人,绝情仙子、金笛解元跟着走上。冰儿一扯令狐芳的衣角,也跟了过去。
  葛维朴朝谢少安吩咐道:“徒儿闻于天这两个徒弟,看来武功极高,白鹤门下,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留下来助白鹤门一臂之力吧。”酣少安躬身道:“弟子遵命。”
  葛维朴朝庄梦道拱拱手道:“华前辈已经进去多时,咱们也该进去了,庄道兄请。”
  庄梦道道:“葛兄是奉华前辈之命,主持寻宝工作而来,自然葛兄先请。”
  两人互相谦让,结果还是葛维朴走在前面,大家相继往里行去。
  困敦眼看庄梦道已和葛维朴等人会合,一起往里行去,分明是撕毁和师父合作的诺言,心中不禁大怒,口头喝道:“二师弟,你快去禀报师父,这些人由我来对付。”
  赤奋若答应一声,双脚一顿、一道人影,直拔而起,到了三丈高处,突然身形一折,疾如流星,朝林中投去。
  他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的二弟子,飞天神魔这“飞天”二字,正是表示他轻功独步江湖之意。
  飞夭神魔的门下,轻功自然也不是常人所能望其项背,杨继功看他纵身而起,举手拍出一掌,但赤奋若去势极快,这—掌自然击了个空。
  却说赤奋若纵身拔起,堪堪掠过林梢,耳边就听到有人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声音就像在自己身旁,响亮而不震耳,听来似是特别令人清爽!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此时他急于赶回去向师父报讯,也并未在意,正待吸气纵掠,突听耳边又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赤奋若听到这声佛号,脚下不觉一停。(他本来施展轻功,从树梢上掠过,这一停下来,自然站在树干之上)。
  这声佛号是从那里来的呢?举目四顾,这一片树林,一直通往少林古剩,都是千年古森,苍翠茂密,那有人影?
  赤奋若目光一瞥,正待飞身扑起,只听耳边又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佛渡有缘人,魔心不复存,施主灵智已泯,应该是觉醒的时候了。”
  赤奋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耳边那人道:“施主和我佛有缘,贫僧正是接引之人。”
  赤奋若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觉怒声道:“你在那里,怎不现身而来?”
  耳边那人道:“只要心存虔敬,我佛自在心头。”
  赤奋若大怒道:“你敢戏耍在下?”
  耳边那人又道:“佛门广大,普渡众生,贫衲怎敢戏耍施主?”赤奋若道:“原来你也是人。”
  耳边那人笑道:“贫衲自然是人。”
  赤奋着怒笑道:“好个秃驴,你隐身树林之中,还说不是戏耍在下?若非我身有急事,非把你抓出来不可。”话声一落,立即长身掠起。
  只听耳边那人又道:“贫衲就在你面前,可惜你魔障太重,看不见贫衲罢了,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回过头来,就可以看见贫衲了。”
  赤奋若虽然听他在耳边说话,但他已经长身掠起,那里还会回头去看?只是提吸真气,足尖在林梢点动,一路起落如飞,往里掠去了。
  从山麓到少林古刹,两边是千年古木树林,中间有一条铺着石板的道路。这条石板路,不过百丈来远,就到少林古刹前面的石砌平台了。
  七煞剑神庄梦道和飞天神魔联手,由飞天神魔率领的“武林盟”人寺搜索,庄梦道负责守护寺外平台,拒挡外来的敌人。庄梦道带来的武士,就在这条石板路两旁,列队戒备。
  后来葛维朴串人赶来,庄梦道接获报告,就带着自己。武林盟”的人,迎了出来,他原意就是准备在山前拦袭葛维朴的,困敦和赤奋若自然也跟着他出来。
  此时赤奋若就是施展轻功,在山前的一片树林上,往少林古刹飞掠而去。
  这片树林,虽然是从山麓一直连向山顶,是一原始森林,但从山脚到少林古刹,还不到半里路,以赤奋若的轻功造诣,何须片刻,就可赶到。
  那知他长身扑起之后,一路吸气飞行,身若流矢,从林梢掠过,足足飞掠了一盏热茶工夫,还是没有赶到。心中觉得奇怪,立即刹住身形,举目四顾,原来自己飞掠了这许多工夫,竟然还在原处。
  这下直把赤奋若看得大感惊凛,暗道:“自己方才这许多时光,难道一直站在这里不成?”
  心念转动,再次吸了口气,长身飞纵而起,这回,他暗暗留上了心,展开轻功,朝里掠去。
  他轻功造诣极深,飞掠之势,自然极速,但当他掠到十丈来远,就发觉有一股接引的力道,极自然的把他带转,转一个弯,朝右飞掠。快到十丈左右,那股力道,又把自己朝右带转。自己在这股自然、柔和的力道,接引之下,不知不觉就在这片十丈方广的树林上,等快到十丈左右,突然运起全身功力,朝前撞去。
  在他想到,那一股神秘的接引力道:“自然、柔和,中是顺着你的飞行之势,把你引导转弯,力量并不太大,自己这一冲,自可冲出它引导的范围。”
  那知这一冲,接引之力,也随着突然增强,力道虽然增强,依然圆滑自然,好像有着一条无形的轨道,你奋力一冲,转弯的去势,也突然加快,身不由已飞也似的转了过去。
  赤奋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然不会就此屈服,奔去之势,并未稍停,但到了快近十丈,快要转弯之际,更是运起了全身功力!
  XX XX XX
  把全身力道朝外进出,一个人笔直冲去,企图借此摆脱接引他转弯的力道。
  但是一点也没有用,任你如何凝聚功力,到了应该转弯之处,接引的力道也并不太大;但就是摆脱不了,好像水到渠成,自自然然的又转了过去。
  这真使得赤奋若感到莫测高深,莫名其妙。
  第一次你不服气,有二次,你再不服气,可以再来第三次。
  反正你不嫌腿酸,你只管一次又一次的跑下去,树梢上就好像给你铺上了一条无形的轨道。你要跑,就循着这条轨道转去,再也无法脱出这条转道之外。
  赤奋若试过几次之后,已知自己这样跑下去,决难跑得出去。
  他心中暗暗忖道:“那也许有人在树林底下捣鬼,自己虽然说不出此人使的是什么武功,但他使用内家玄功,把自己飞掠的人,引导着转弯,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冷笑一声,忽然缓缓呼了一口气,身子疾快的往下飘落。
  这原是心念一动之间的事,须知他本来划空飞掠,是踏着树梢而行,这些大树,都是千年之物,树身离地,少说也有十丈以上。
  赤奋若下落之势,自然极快,但就在他降落到离地五丈左右,忽然好像有一缕极细极韧蛛丝,胶着自己身子,再也落不下去,一个人就悬空吊在大树干上。
  赤奋若心头又惊又怒,急忙施展“千斤坠”身法,往下一沉,依然无法摆脱。
  他总究是飞天神魔门下的二弟子,一身轻功,造诣极高,当下猛吸一口真气,双臂朝上一划,双脚悬空相互—蹬,一个人朝上直窜起两丈来高。
  这里已有十分茂密的树叶,他趁势在树枝上一点身形再次提拔而起,一下子冲出树梢,身上那有什么蛛丝?
  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说道:“施主又回来了么?”
  赤奋若人可不傻,心知遇上了高人,但口中依然冷冷的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耳边那人道:“贫衲出家之人,自然是人了。”
  赤奋若恨恨的道:“是好的,你就现身出来,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耳边那人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衲早巳说过,孽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魔障大重,自然看不到贫衲只要你回过头来,不是就可以看到贫衲了么?”
  赤奋若心中暗道:“这话,他方才果然说过,自己何不依他所言,回过头去瞧瞧。”
  这一回头,果见身后不远的树梢上,盘膝坐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僧人!
  这和尚生的身材高大,广额巨目,浓眉如蚕,膝盖上放着—柄阔剑,双手合十,一付庄严宝相。
  赤奋若看到了,不由的恶向胆边生,身形倏-—欺而近。挥手一掌,当头直劈下去。
  这一下,他是看准了才下的手,自然出手如电,又准又快!
  掌如开山巨斧,贯注了全身功力,真要给他劈中,这和尚就非被齐中劈成两片不可。但在他掌势劈落之际,那和尚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到他掌势直劈而下,竟然毫无阻挡,也不像劈在人身之上!
  赤奋若不由的一怔,急忙收势,定睛瞧去,那里还有老和尚的影子?
  自己欺到他面前,才发的掌,发掌之时,他还一动不动,又没看他往那里闪出,怎会不见了呢?
  除非这和尚会障眼法!他想到和尚准会邪术,不然,方才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吊在树上?但举目四顾,再也找不到和尚的踪影,心头不禁暗生凛骇,忖道:“他莫要躲到自己身后,暗算于我!”
  一念及此,不觉又回头瞧去,那和尚不就瞑目垂帘,双手合十,坐在身后不远的树梢上?
  赤奋若提气纵身,疾如鹰隼,朝和尚飞扑过去。这回他并未举掌就斫,身形扑落,左手一探,钢钩般的五指,已经闪电般抓住了和尚右肩,右掌如刀,对准和尚头顶劈落。和尚被他抓住右肩头,连一点反抗也没有。
  赤奋若心中暗暗得意,忖道:“这回你总无所遁形了吧?”
  那知掌势宜落,依然毫无阻挡,虚无空洞,不像劈击在人的头颅之上!
  再定睛瞧去,那有和尚的踪影?根本什么都没抓着。
  赤奋若又惊又骇,恍如瞧见了鬼魅,身上禁不住渗出冷汗!就在此时,他后脑勺上,被人重重击了一下,同时耳中听到一声沉喝:“孽障,你还不觉悟么?”
  赤奋若但觉一个人好像灵魂出窍,身子往下沉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清醒过来,睁眼一瞧,自己竟然躺卧在一棵大树之下,但觉除了头骨还有些隐隐作痛,心头清明,一尘不染,一时正感奇怪!
  突听一个亲切慈蔼的声音说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魔障一去,灵智复明,施主与我佛有缘,正该魄依三宝,见了接引师父,还不快快拜师,更待何时?”
  赤奋若急忙翻身坐起,果见那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盘膝坐在大树之下,正在含笑望着自己。
  这一刹那,赤奋若突然大澈大悟,慌忙站起身子,走到老和尚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师父在上,弟于赤奋若愿意扳依我佛,但求师父收录。”
  月白僧袍老僧伸手摸着赤奋若头顶,口中“咄”了一声道:“什么赤奋若,魔障既绝,尘缘已了,你就叫绝尘吧,但等为师助一位前辈高人,完成一件无量功德,就可随为师回山了。”
  他这随手一摸,赤奋若头上长发,便已剃去。
  绝尘(赤奋若)双手合十,应了声“是”,恭敬的站起身来。
  月白老僧口中连说了两声道:“善哉!善哉!”站起身道,“徒儿,咱们走吧!”
  双手合十,当行先去。
  绝尘也一脸虔敬,学着他师父模样,双手合十,紧随身后,举步走去。
  XX XX XX
  困敦打发赤奋若走后,右手一抬,“呛”的一声,那是一柄两尺来长,金芒流闪的短剑。目光迅速一瞥,脸上绽出一丝不屑的轻笑,徐徐说道:“你们谁要动手?。
  他根本没有把在场之人放在眼里。
  这也难怪,他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的首徒咯!
  李玫长剑早巳出鞘,一跃而上,叱道:“狂徒,自然是我来领教你了。”
  困敦微晒道:“你就是李松涛的女儿?”
  李玫道:“是又怎么?白鹤门和闻于天势不两立,闻于天的徒弟,一个也不能留……”
  团敦仰首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小女孩,好大的口气,就是李松涛,在我手下,也走不出三招……”
  李玫听得大怒,清叱—声道:“三招,我就取你狗命了!”
  刷的一剑,当胸刺去。
  杨继功听他说出师傅也走不出三招,心头不觉蓦然一动,暗自忖道:“他这句师傅走不出三招一言,这不像是口发狂言,那是师傅和他动过手?”
  心念方动,耳中突听“咔”的一声,紧接着响起李玫的一声惊呼!
  杨继功心头猛地一惊,急忙举目瞧去,但见李玫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
  困敦站在原地,并不追击,只是冷声说道:“慢点走,不要紧,在下着想要你的命,你就早横尸地上了,还想从我剑下逃出么?”
  姜兆祥听得大怒,拔剑直上,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少卖狂!”声到人到,长剑一挥,使了一记“迎风破浪”,迎面劈击过去。
  困敦口中冷笑—声,漫不经心的随意一招,用剑尖朝前挑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又是“叮”的一声!姜兆祥用足全力,直劈过去的一剑,被人家接个正着!
  这双剑乍接之下,姜兆祥只觉从对方剑尖上,传来了一股极大的震力,直震得自己虎口发麻,一条手臂,力道尽失,五指不由自主的一松,一柄长剑,登时脱手朝空中直飞上去。他骤失长剑,心头自然惊骇已极,忙不迭的一个倒纵,往后疾退。
  困敦依然在原地,不但没有追击,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他一下,只是冷冷笑道:“白鹤门都是如此不堪一击的人,那还不如关起门,别出来的好。”
  这话说的够狂,但人家手底下确实够高,李玫、姜兆祥在他剑下,连半招都没定出,就一个断剑,一个丢剑,若非他自恃狂傲,两人都得伤在他剑下。
  杨继功看的也心头暗睹一凛,师妹长剑被削,还可以说对方使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金剑。但师弟姜兆祥只被对方剑尖一挑,就把长剑震飞,就凭这一点,对方一身修为,功力之深,果然非同小可!
  他辱没了白鹤门,是可忍,孰不可忍?杨继功缓步*近到困敦面前,六七尺远,便自停步、沉声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杨继功不认得困敦,是因他们的面貌,都和飞天神魔一般无二,外人谁也分不清楚。
  但困敦自然认得杨继功,微微一笑道:“在下困敦。”
  杨继功点头道:“是闻于天的首徒?”
  困敦也点头道:“你是李松涛的首徒?”
  杨继功道:“不错,咱们都是对方门下的大弟子,因此,只有咱们两人放手—搏,才能分得出优胜劣败,阁下和在下两个功力浅薄的师弟、师妹动手,就这般狂妄自喜,岂不可笑?”
  因敦脸上笑容一敛,说道:“你要和我如何比法?”
  杨继功仰首道:“白鹤门人,拳掌兵刃,无所不精,阁下要如何比法,悉听尊便。”
  困敦大笑道:“好,好,杨大侠也狂得可爱,咱们今天就一一比试,非分个胜负不可,不知杨大侠意下如何?”
  杨继功道:“一一比试,又是如何?”
  困敦道:“咱们先比拳掌,再动兵刃。”
  杨继功道:“阁下划下道来,在下自然奉陪。”
  困敦脸上,这一阵功夫,已经恢复了常有的微笑,拱拱手道:“杨大侠请。”
  扬继功也说了声道:“请。”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困敦只是面含微笑,大袖一展,轻飘飘的挥去。但杨继功已经感觉到对方这一挥,不但把自己击出的掌力,完全摒诸门外,而他一点袖角,却似流星般,朝自己胸口击来!一挥之间,先守后攻,具有双重威力,在武林各门各派的招术中,实属罕见!
  杨继功心头暗暗一凛,忖道:“难怪姜师弟和师妹,在他手下,连半招也走不出了。”
  心念闪电一动,右掌迅快收回,左手一指,迎着他袖角点出。困敦拂出的袖角,并不收回,左手衣袖,又迅快的朝前拂出。
  杨继功见他双袖同时攻来,心头不禁大怒,冷笑一声,收回的右掌,又立即迎掌推出。
  两人相距还有六七尺远,困敦右手拂出的袖角,一缕劲风,和杨继功点出的指风,乍然一接,发出裂帛似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他左手袖风又和杨继功右手掌风,接个正着,发出蓬然大震!
  两人身前,登时劲风如潮,朝四外飞漩,两人同时被*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在表面上,两人好像功力悉敌;但杨继功体内有魔剑雷钩传给他的二十年功力,总究在内力上胜过困敦甚多!
  因此,困敦在后退一步之后,依然感到压力奇重,脚下不由自主的又后退了一点,心头惊凛不止,暗道:“此人—身功力,果然胜过自己甚多,幸亏师父最近传了自己‘卸’字诀,自己何不一试?”
  心念闪电一动,左肩一偏,疾欺而上,挥手劈去。
  杨继功突觉自己击去的掌力,和他拂来的衣袖相遇,本来还略占上风,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如水闸开放,从他身侧奔腾飞泻而去,等到警觉,困敦—记掌势,已经拍到前胸。
  杨继功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右手往上一格,硬架对方一掌,左手直竖,还击过去。
  困敦欺来的人,来势极快,直劈的一掌,被杨继功架住,左手也同时朝前推出。但闻蓬的一声,四掌同时击实!
  这回是手掌对上手掌,手臂格上手臂,不像方才只是掌风接触,这就须视各人的修为实力,才能分出高低来。
  但杨继功只觉手掌和对方接实之际,困敦忽然后退了半步,身形轻轻一偏,左手引着自己力道,朝旁边卸出。
  杨继功那里知道团敦这“卸”字诀,出于“三元真解”,是数百年来,玄门武学中最上乘的功夫。
  他武功虽高,但也无法应付这意外的变化,心中一惊,匆忙之间,立即一提真气,身子陡然向后疾退效尺。
  两人两番交手,一个试出对方内力胜过自己甚多,一个发觉对方手法古怪,各自存了戒心。
  双方人影,一分再合,才一齐出手抢攻。
  杨继功施展的是“白鹤拳”,拳中有爪,爪中有指,还夹杂了从祖师殿石窟中学来的“三舞四破”手法。拳掌伸展,专攻敌人关节大穴,变化奇奥,神鬼莫测。
  姜兆祥,李玫眼看同样一套“白鹤拳”,在大师兄手中施展出来,竟然化平凡为神奇,威力十分惊人,心中暗暗惊叹不止。
  困敦身法飘忽,忽而左指右掌,忽而双手关阖,倏忽变化,交相击出,攻势之中,仍以“卸”字诀为主。固为他不使“卸”字诀,就无法和杨继功力敌硬拚。
  这一场拚搏,双方攻势都极迅疾猛恶,直看的一旁观战的诸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暗暗替两人担心。
  片刻功夫,两人已相搏了二三十招,仍然难分胜负。
  激战之中,固敦突然急攻两掌,*住杨继功的掌势,然后收掌而退,冷然喝道:“住手。”
  扬继功收住掌势说道:“阁下有何见教?”
  困敦道:“咱们拳掌上既然不分胜负,不如改用兵刃,一决高下。”杨继功神色一正,道:“很好,不过杨某有一句话要奉告阁下。”
  困敦道:“杨大侠请说。”
  杨继功道:“白鹤门和闻于天师仇如山,不共戴天,凡属闻门弟子,都是咱们的仇人,拳掌不分胜负,刀剑上就要决个生死,动上了手,杨某必全力以赴,阁下可得小心。”
  困敦身为飞天神魔的道徒,他的一举一动,也完全模仿乃师,闻言不觉爽朗的长笑一声道:“杨大侠果然君子,在下也不是小人,只要你我剑上分出胜负,扬大侠一剑杀了在下,你师门血仇,也就湔雪了。”
  杨继功本就心中有疑,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什么?”
  困敦道:“在下看杨大侠是个诚实君子,不妨实言相告,令师李掌门人,实是死在在下袖下的。”
  李玫尖声道:“我爹会是你杀的?”
  困敦道:“怎么,你们不相信?”
  姜兆祥道:“他胡说,凭咱们师父一身所学,会败在你手下!”
  困敦看了杨继功一眼,才道:“你们若是不信,不妨问问杨大侠,在下练的是‘吐’字诀,纵然是一点袖角,天下无人能抗. -……”
  李玫冷笑道:“你吹什么?还是天下无人能抗,大师兄不是也接下来了么?”
  困敦道:“杨士体一身武劝,在下若不练成‘卸’字诀,确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李掌门人死在在下‘吐’字诀下,也不是虚言,就算武功再高出李掌门人,也一样无法抵挡在下一记衣袖。”
  杨继功忽然神色一黯,说道:“师弟、师妹,他说的不错,师父他老人家,看来确是死在他手下的。”
  姜兆祥道:“那怎么会呢?”
  杨继功道:“愚兄自从得蒙雷老前辈赐助二十年功力,在内力上,应该胜过他甚多,但方才他一点袖角,来势之劲,愚兄确实无法抗拒,若非愚兄蒙祖师慈悲,学成‘三舞四破’之法,说不定早就伤在他衣袖之下了。”
  李玫道:“我不相信,他一点袖角,竟有这般厉害!”
  杨继功道:“他是闻于天首徒,这不是一点袖角,有如此厉害,而是他们练的是一种独门功力。”
  李玫关心的道:“大师兄,你真能破他么?”
  杨继功道:“闻于天本人我不敢说,对付他,愚兄纵不能破,挡应该是挡得住的。”
  李玫道:“既然是他杀了爹,咱们就和他拚了!”
  杨继功拦着李玫说道:“不,你和姜师弟站至一旁去,等我先和他试试,反正他也逃不了的。”
  李玫还待再说。
  杨继功已经倏地转过身去,呛的一声,寒锋如电,掣出巨阙剑,摆开了一个架势,目注困敦,抱剑一礼,神色庄重的道:“师仇如山,多谢阁下见告,在下深为感激,理在咱们既是仇人,那就恕在下不客气了。”
  困敦也从袖中射出一道金光,取剑在手,徐徐说道,“闻门十二弟子,虽是师尊的化身,但一人做事一人当,闻门纵然不怕人寻仇,但身为弟子,总不能把每一笔账,让人家都记在师傅的头上,这就是在下坦诚相告,也好在这里作一了断,好了,杨大侠请出手吧!”
  杨继功道:“好,在下那就有僭了。”
  突然跨前半步,手中巨啊剑平推而出,去势极缓,剑刃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生似含蕴了极大力道。
  困敦双目注视着杨继功的剑上,手中金剑缓缓举起,脚下也极缓慢的向右游走。
  杨继功右腕一振,寒光流动,幻起一片剑影,飞卷而出!
  困敦突然长笑一声,双足一点,身形凌空飞起,随手一挥,一道金芒,朝杨继功当头罩下。
  杨继功左臂一划,身子斜斜飞起,让开对方直劈的剑光,长剑如灵蛇,嘶的一声,青虹暴长,朝困敦双脚撩去。
  他这一式“白鹤斜飞”,使得轻巧已极,直把姜兆祥、李玫看的睹暗佩服:“大师兄这样的身手,才不愧是白鹤门的弟子。”困敦确也了得,双足微一用力,全身突然往上翻起,一个筋斗,在半空中变成了“大鹏展翅”,随着一片金光,倒卷而下。
  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两条人影,恰如流星般泻落,倏然分开。
  就在两人落在地上的同时,但见一点金影,“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困敦急忙低头去看,手中金剑,已被杨继功削去了寸许长一截!脸色不禁一变,突然长笑一声,举剑直冲过来,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金光,宛如匹练飞卷,快逾击电!
  杨继功不退反进,纵身一跃,疾迎而上,巨闭剑左劈右劈,势如破风!
  两支利剑,立时展开了一场抢制机先的快攻,但见金色匹练盘空匝地,矫若游龙,青色剑光,左右摇摆,翩如舞鹤,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回两人各出奇招,一个使的是“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剑如灵蛇戏水,绕空飞腾,忽土忽下,使人莫测虚实。一个使的是白鹤门不传之秘的“破剑七式”,专破各式剑招,见招即破。
  正因双方各出奇学,各以奇招取胜,因此两条人影,两道剑光,打得上天入地,却不闻半点剑刃击撞之声。
  不大工夫,双方已拚搏了百招之多!
  最使杨继功感到惊诧的,自己明明看到对方发出的剑招,已被自己破解;但对方长剑不知如何一转,又把自己的破剑式,消解无形!
  他不知道困敦使的是百年来一直盛传武林,面被武林中目为玄门武学奇书“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
  若非他学会了白鹤门祖师遗留石窟中的“三舞四破”,早就败在困敦金剑之下。
  但困敦打的比杨继功更为诧异!据师父说,学会“吐”字诀,遇上武功高深之士,也许还会吃亏,但练成了“卸”字诀,天下武林高手,已难与抗衡。
  这是师父为了上次自己败在杨继功剑下,又因九连寻宝,“武林盟”成立,自己是闻门大弟子,不能损师门威名才破例传授的。
  但自己和杨继功力拚百招,自己使出来的剑招,每一招都被杨继功的怪异招法所破,若非仗着“卸”字诀,卸去对方剑势,自己几乎连五十招都支撑不上来!
  双方各自存了戒心,出招攻敌,一“卸”,一“破”也更为小心。
  两人从一百打到两百招,再由两百招打到三百招……
  两人全都打得汗流泱背,欲罢不能!如今已经打到三百招以外!
  双方仍然你“破”我“卸”,互相消长,但时间一长,对杨继功来说,却稍为有利。
  因为搏斗打到三百招以外,每人的精奇招术,应该差不多全已出笼,你在前面的三百招中,无法胜得对方,再打下去,要想胜过对方,也极不可能。
  武功一道,绝不可会有奇迹出现。
  那么打过三百招以后,只有一点,能够分出胜负来,这就要看各人的功力深厚如何了。
  凡能打出三百招,仍然难分胜负,这两人的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间,除非一直打到最后,内力稍差的一方,才会呈露败象。
  困敦虽是飞天神魔首徒,但他功力总不如杨继功深厚!
  那是因为杨继功在白鹤峰得到魔剑雷钧给他二十年的功力,而困敦所凭仗的,只是“三元真解”上的“卸”字诀。
  他虽能仗着这一点绝世奇学,不时卸去杨继功剑上力道,使杨继功的“破剑七式”,不能尽情发挥,但打的可着实吃力。
  尤其闻于天外号“飞天神魔”,原以轻功独步武林,他们师徒不论身法、剑法,都以轻功为主。腾空飞跃,搏击敌人,使敌人无所措手,是他们所长。
  但轻功再高,没有深厚内力支持,就不能持久;久战不决,缠斗持续下去,腾空飞跃,也最耗内力。
  这原是互有利弊,互为因果的必然道理。因此激战到三百招之外,困敦就渐渐感到内力不继。
  杨继功一套“白鹤剑法”中,渗杂了“破剑七式”,却愈打愈见纯熟,巨阙剑左劈右劈,剑风嘶嘶,寒芒四射,势道也愈见凌厉!
  困敦到了此时,自知再恋战下去,决难讨好,口中突然长啸一声,双足一点,身子直拔而起。到得半空,长剑临风一划,身化金虹横飞出去了八九丈远,才落到地上,朗笑道:“杨大侠剑上绝艺,在下已经领教了,恕在下失陪!”
  话声方落,正待转身!
  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哼道:“你倒说得轻松,你自己承认杀害人家师父,师叔,就这样想溜了么?”
  困敦听到身后有人发话,不由蓦地一惊,倏地转过身去,只见冰儿一手叉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困敦那会把冰儿放在自己眼里?口中冷喝一声道:“你是自己找死。”喝声出口,左手衣袖扬处,一点袖角,突然朝冰儿迎面拂去!
  冰儿冷喝道:“你才找死呢!”伸手拍出一掌。
  要知困敦这一记衣袖,使的虽是“吐”字诀,但他是久战疲乏之躯,内力自然减弱了许多。
  冰儿练的“紫气神功”,动念即生,这一掌看去虽是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力道,实则这“紫气”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清轻之气,含实于虚,寓刚于柔。
  若论威力之强,尤在“三元真解”“吐”字诀之上!
  因敦拂出的袖角,和冰儿拍来虚无飘渺的掌势,乍然一接之下,陡觉自己的“吐”字诀,不但未能伤得对方,反而被人家反震过来!
  一时只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乱冒,一身真气,几乎被她一掌震散,口中不由的“呃”了一声,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但他总究是闻门首徒,功力不弱,身子刚一跌坐下去,脚跟一点,倏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望着冰儿骇异的道:“会是玄门罡气……”
  他不知道“紫气神功”是清轻之气,罡气功夫,属于阳刚之气,两者相较,罡气功夫,还落了下乘。
  冰儿披披咀道:“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困敦连番受挫,那里还敢再和她动手,身形倏地一转,闷声不响,纵身朝左首树林掠去!
  他此刻宛如负箭之狼,去势极快,只听李玫的声音叫道:“谢大哥,莫放他逃走!”
  谢声未落,困敦已经掠到杯前,但见蓝影一闪,谢少安神定气闲的背负双手,站在一棵大树之下,徐徐说道:“阁下和白鹤门过节尚未了断,如何急着要走……”
  不用说,他是有心挡住去路的了。
  困敦怒笑一声道:“挡我者死!”
  突然右腕一送,一道金光,电射而出!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在下早就准备接你一剑的了。”
  但听“铮”的一声,右手一振,寒螭剑一下漾起七道剑影,同时朝前封出。
  “天山七剑”,七剑同发,一排剑影,和困敦“穿心一剑”,砸个正着,两人身前寒锋飞卷,爆起一阵急如连珠的“叮”“叮”脆响!
  谢少安忽然收剑后退,说道:“在下不想伤你性命,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去了断吧!”
  困敦一招之间连接对方七剑,心头不禁暗暗震惊,好像这些人的武功,个个不在自己之下。
  但当他退后—步之际,已然发现不对,急忙低头瞧去,自己一柄金剑,方才已被杨继功削去一截剑尖头,这回,对方一招七剑,竟然寸寸截断,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
  困敦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怒喝道:“姓谢的,你断我金剑,总有一天,在下会加倍奉还。”
  谢少安朗笑道:“这机会只怕你没有了。”
  困敦哼了一声,扬手把剑柄朝谢少安当胸掷去,人却一个倒纵,斜飞而起!
  就在他飞起的同时,耳中但听有人喝道:“这小子还想逃!”
  接着有人格的一声娇笑道:“他逃不了的。”
  话声入耳,但觉脚上一麻,—个人不由自主的往下直坠。
  困敦急怒攻心,身形还未落地,口中狂喝一声道:“什么人暗算在下?”
  话声未落,人已落到地上,但他双脚落地之后,突然膝弯一软,竟然站立不住,往地上跪扑下去。
  这一刹那,他已经看清自己面前,并肩站着一男一女,那正是金笛解元文必正和绝情仙子管弄玉。
  不用说,自己脚弯上,是中了绝情仙子的“绝情针”。
  绝情仙子手横玉萧,笑吟吟的道:“是我。”
  困敦几乎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见,口中大喝一声道:“贱婢!我先毙了你!”
  右手往地上一按,身子倏地飞射而起,左手扬处,一点袖角,掣电般朝绝情仙子当面拂来。
  金笛解元文必正叫道:“仙子小心!”
  抢着跨上一步,金笛倏扬,贯注全力,迎着困敦衣袖点去。
  绝情仙子旱就防到困敦会向自己突施袭击,一见他飞身而起,手中白玉洞箫使了一招“浮云出岫”,朝前推去。
  她和金笛解元几乎是同一时候出手,白玉洞萧宛如匹练飞卷,金笛一点金影,疾如流星,伹两件兵刃,却不约而同的攻向一个目标。
  三方动作,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衣袖和萧,笛同时接实,三条人影,一合即分。
  金笛解元文必正、绝情仙子管弄玉被震得连退了三四步之多,这还是困敦连番遭到挫折,被“紫气神功”震散真气,内力不继,使出来的“吐”字诀,比平日减弱了许多。
  困敦因脚弯上被“绝情针”打中穴道,双脚无法用力,一个人同样被震飞出七八尺远,重又跌坐下去。他心头狂怒巳极,左手再次往地上击拍,一团身形,再次飞扑面起,右手—掌,朝绝情仙子当头击落。
  杨继功一个箭步,飞掠过来,口中喝道:“管仙子请退,还是由在下来对付他吧!”
  喝声出口,举手一掌,迎击过去。
  这回他用了十成功力,而困敦却在重创之下,身子又无法站起,最多也不过三成力道。
  双掌交接,声如裂帛,困敦一个人应声飞起,掼出一丈以外,等到跌落地上,不由的一张咀喷出一口鲜血,立时昏了过去。
  李玫手中握着断剑,哼道:“恶贼,你也有今天!”
  她距离困敦最近,当先奔了过去。杨继功看的大惊,急忙喝道:“师妹,快回来。”
  李玫听到大师兄的喝声,脚下方自一停。
  困敦果然既然坐起,但他此刻无法去伤李玫,他双手朝脚弯下探摸,他自然不甘束手就擒,落在白鹤门的手里,那只声迅快的起下“绝情针”来。
  怎奈绝情师太(绝情仙子之师)的“绝情针”,长不盈寸,专破敌人真气,打中穴道,深入肉内。
  如以困敦的一身功力而言,要从穴道之中吸出“绝情针”,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此刻他久敌之躯,内腑又被紫气神功震伤。
  方才又和杨继功硬对一掌,全身真气悉被震散,连一口气也无法凝聚,那里还能吸得出“绝情针”来?自知无法逃走,更不甘心身落人手,口中不禁长叹一声,举掌朝天灵击去!
  杨继功一个箭步,飞掠到困敦面前,左手一探,疾如闪电,一把扣住了他的脉腕,大声喝道:“你不能自绝。”
  困敦双目布满红丝,厉声道:“姓杨的,你还待如何?”
  杨继功凛然道:“我要问你,我师父,师叔,真是死在你手下的么?”困敦道:“不错。”
  李玫泪流满面,切齿道:“你这恶贼!”
  举起断剑就刺!
  杨继功大喝道:“师妹住手!”
  李玫从未被大师兄这般厉声叱喝,不觉一怔,抬头望着杨继功,流泪道:“大师兄……”
  杨继功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我要问问清楚。”
  接着转脸朝因敦问道:“朋友是闻门首徒,自该知道杀人偿命,但在下希望你能把当时情形,说得明白一点,白鹤门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害我师父、师叔?”
  困敦一身动力已散,又被他扣着脉门,半点挣扎不得,闻言厉笑道:“很好,在下既然落在你的手中,你想知道的,在下自当奉告,但闻门弟子,不受胁迫,你把手放开,在下再告诉你。”姜兆祥道:“大师兄莫要上了他的当。”
  杨继功双目一瞪道:“你知道什么?”
  姜兆祥心头一怕,果然不敢多说。
  杨继功五指一松,喝道:“你说。”
  困敦坐在地上,缓缓吸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当日师尊接获密报,天山神剑葛大先生在四限井(绥远)附近,遇到一个将死的道土,身边有一柄金风钩,他说早年为了贪念,叛离师门,心头悔恨已迟,恳托葛大先生把金凤钩代他送往白鹤峰鹤寿山庄……”
  杨继功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那道士就是三师叔不成?”
  只听困敦又道:“葛大先生因另有要事,不克分身,就转请晋陕双义程清和、陆子长代为送往,此事无意之中,给青竹竿何标听到,他自然不敢对葛大先生稍存妄念,才要他同伴向师尊报讯,自己一路尾随晋陕双义入关。
  不久就被晋陕双义发觉,两人就分头赶路,青竹竿先追上云中雁陆子长,在他身上并未搜到金风钩,再一路紧迫一拐镇黄河程清和,那时程清和已经到了白鹤峰山下,被他一掌击中后心。”
  杨继功道:“后来呢?”
  困敦道:“那时在下也奉命赶到,恰好令师李掌门人一剑指在青竹竿何标的咽喉,*着何标放下兵器,随他进去。在下临行之时,师尊似乎不愿和贵派结怨,曾交待在下只宜暗中行事,最好从程清和手中夺取金凤钩,不可伤了贵派的人。
  但在下眼看何标已无力反抗,只得出手救了何标,要令师交出金凤钩,令师不但不肯,还把在下认作师尊,出言不逊,在下一怒之下,就以师门‘吐’宇诀,震伤令师。不料令师叔宋二侠也及时赶到,和在下拚命,在下一不作,二不休,也把宋二侠震飞出去……”
  (以上情节,补述本书开始时未经叙述经过)。
  杨继功目含泪水,问道:“贵门‘吐’字诀,人中必死么?”
  困敦道:“不错,这是本门秘技,内劲外吐,伤者内腑受到剧震,一个时辰之内,呕血而死人无救。”
  杨继功点头道:“多谢朋友相告,师仇不共戴天,在下要出手了。”
  困敦道:“杨大侠只管动手。”说完,闭上了眼睛。
  杨继功仰首向天,含泪道:“师父、师叔在天之灵,弟子总算替二位老人家找到了凶手。”
  随着话声,举手一指,朝困敦“心坎穴”上点落。
  困敦一声不作,应指往后仰跌下去。
  李玫含着满眶泪水叱道:“恶贼,你也有今天!”
  手中断剑朝他胸口猛力刺下,双腿一屈,跪倒地上,号哭一声道:“爹、宋二叔……”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姜兆祥也扑的跪拜下去,哭道:“师父、师叔二位老人家,大仇总算报了。”
  杨继功眼看他们跪下,也跟着跪拜下去,朝北磕了几个头,才行站起,说道:“师弟,咱们把他埋了吧!”
  姜兆祥道:“大师兄,他杀害师父、师叔,咱们还要把他埋了么?”
  杨继功道:“不然,咱们大仇已报,人死不记仇,何况他临死之前,说出了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咱们总不能眼看他暴骨荒山。”当下师兄弟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坑,把困敦的尸体埋了。绝情仙子道:“杨兄真是好心肠,要是我呀,就让他喂山里的野狼。”
  谢少安道:“即此一点,即是天心,杨兄是李老前辈的首徒,白鹤门的继承人,应该有此仁心的。”
  绝情仙子道:“所以我当不了掌门人。”
  这话听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继功朝谢少安、冰儿、绝情仙子、金笛解元等人,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先师血仇得报,全仗诸位鼎立赐助,大恩不敢言谢,请受兄弟一拜。”
  谢少安、文必正一齐还了一礼道:“杨兄言重,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是应该的。”
  绝情仙子催道:“咱们快些走吧!里面一场热闹,去迟了只怕赶不上了呢!”
  XX XX XX
  飞天神魔闻于天随八臂金童华春风手指看去,果见从寺外鱼贯走进一行人来。
  这一行人,是以天山神剑葛大先生为首,接着是铁舟老人、病叟古不稀两人。
  稍后,则是七煞剑神庄梦道和他所领导的“武林盟”的人。其中只不见了自己门下大弟子困敦、二弟子赤奋若。
  闻于天心头暗暗震惊,但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说道:“你说的今友,大概就是葛兄了?”
  那知回头看去,小老头不知何时,早巳走了!
  飞天神魔一向自夸轻功独步武林,才有飞天之号,居然会连站在身边的人,悄悄的走了,都会一无所觉,心头自然大感惊凛。这时葛大先生一行人,已经走近。
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六章 互相残杀
  闻于天抱拳道:“葛兄几位也赶来了。”
  葛维朴连忙拱手道:“天君请了,兄弟是为民请命来的。”说到这里,一面朝普善大师拱拱手道:“大师请了,在下等人惊扰宝刹,心实不安,大师幸勿见责?”
  普善大师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毒后闻人娘子一眼看到古不稀,不觉神色了变,尖声道:“好哇!姓古的,你也来了,你今天不交出我宝贝儿子,老娘就和你没完的。”
  古不稀耸耸肩,笑道,“毒后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有约在先,贤夫妇找到冷夫人母女,兄弟立时放人,试问毒后,冷夫人母女找到了么?”
  毒后道:“我不管,今天你不交出我儿子,我就把你们的人,统统毒翻了。”
  古不稀道:“葛老大不畏剧毒,你把咱们全毒倒了,他宝剑可不认人的。”毒后闻人娘子确实对天山葛大先生怀着几分忌惮,闻言不由望了葛大先生一眼,说道:“那么依你呢?”
  古不稀扛着肩膀,笑了笑道:“要小老儿放你们毒世子不难,毒后依我两件事儿。”
  毒后道:“那两件事?”
  古不稀指指地上中毒昏迷的僧侣,说道:“第一件事,请毒后把这些中毒的憎侣救醒了。”
  “好,”毒后答应的很干脆,问道:“第二件事呢?”
  古不稀挤挤眉眼,又朝她招招手道:“毒后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耸着肩朝边上走去。
  毒后闻人娘子骂道:“死鬼老头,你想勾引老娘,老娘可不在乎。”果然跟了过去。
  毒君闻人休也身不由己的跟了过去。
  闻人娘子嘻的笑道:“老不死,你跟过来作甚,老娘真的会跟姓古的勾引上了不成?”
  古不稀嘻的笑道:“这可难说得很。”
  毒君给他娘子一叱,不禁感到进退两难,过去不好,不过去也不好。
  毒后朝古不稀道:“喂!姓古的,你现在可以说了。”
  古不稀伸长脖子,摸摸酒糟鼻,压低声音说道:“第二件事,就是黄河泛滥,几十万人都无家可归,将成饿殍,华前辈要葛大先生主持觅宝,用作赈灾。如今七煞剑神庄梦道已经觉悟,把武林盟和葛老大会合,共同觅取藏宝,移作赈灾之用,只有闻于天只怕未必心甘情愿的放弃。小老儿立可释放毒世子,但要毒后劝劝毒君,退出闻于天的‘武林盟’,幸勿助纣为虐,不知毒后意下如何?”
  毒后道:“你们能有人制得住闻于天么?”
  古不稀耸耸肩,笑道:“若是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小老儿这话不是白说了?”
  毒后道:“你们只要有人制得住他,咱们毒王谷可以暂守中立,这样总可以了吧?”
  古不稀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不过毒后可得言而有信。”
  毒后哼道:“毒王谷几时有人说了不算的?”
  古不稀道:“毒后不和毒君商量商量么?”
  毒后道:“老娘说过就算,他敢不听?”
  古不稀道:“毒后说话算数就好?”
  毒后道:“那可以放人了。”
  古不稀摇摇头道:“不,目前第一件事,是毒后先把那些和尚救醒了,然后严守信诺,不助纣为虐,小老儿自然就会放人。”
  毒后脸色微微一沉,哼道:“古不稀,你莫要*人太甚!”
  古不稀耸耸肩,笑道:“毒后莫要忘了,人在小老儿手中,你们能依我条件,小老儿只要打个嗯哨,毒公子就会鲜龙活跳的走出来。二位如果不履行诺言,或者想用些手段,小老儿也只要打个惚哨,自然有人会先向毒公子开刀,这点,毒后可得想明白了。”
  毒后气得脸色发育,怒哼了声,转身就走。
  毒君闻人休不知她和古不稀谈了些什么?看她回身走去,也跟着就走。
  毒后闻人娘子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但自己儿子落在人家手中,叫她狠,也狠不起来了。只见她脸上余愤未消,走到阶前,突然脚下一停,伸手取出一个瓷瓶,朝普善大师冷冷的道:“和尚,接住了,这是解药,用水吞服,每人一丸。”
  说罢,把手中瓷瓶,朝普善大师丢了过去。
  就在古不稀和毒后谈话之际,飞天神魔闻于天和七煞剑神庄梦道这两个“武林盟”的盟主,却起了冲突。
  那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看庄梦道率领了他“武林盟”的人,浩浩荡荡的开了进来!
  这很明显,他是背弃了和自己的约定,去和天山神剑葛维朴等人合作。
  他们的人,全进来了,独不见自己派在他们那里,担任连络的大弟子困敦、二弟子赤奋若,不用说是庄梦道下了毒手。
  闻于天岂是好惹的人?他脸上笑容未泯,心头杀机已起,转身朝万里飞虹申长庆低低吩咐道:“申兄看住庄梦道派来的两个师侄,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申长庆点点头道:“属下省得。”
  闻于天两道比冷电还冷的目光,一下转到了庄梦道身上,脸含微笑,说道:“庄兄,咱们有约在先,你怎么轻毁诺言,又和葛兄合夥了?”
  庄梦道道:“闻兄这是误会,唉!说来惭愧,敝派不幸,出了一个孽徒,居然使用迷心之药,连兄弟都被迷失本性,组成了武林盟,妄想夺取九连藏宝。方才幸蒙琵琶仙、管仙子几位大力,给兄弟服了解药,心头方始清明,目前黄河泛滥成灾,葛兄秉承华前辈之嘱,取宝赈灾,这是义举,兄弟和姜帮主,段掌门人等几位,一致赞成,才相偕而来,兄弟也希望闻兄能摒弃成见,合作取宝,共襄义举……”
  闻于天爽朗的笑道:“庄兄说的这些话,兄弟全已知道,兄弟方才已经答应过八臂金童,取到藏宝,当以三分之一,作为赈灾之用,三分之二,由咱们两个武林盟均分,庄兄以为如何?”
  庄梦道道:“闻兄盛意,兄弟谢了,兄弟已经不是盟主,咱们这个武林盟,也不存在了,这三分之一,就移作赈灾之用好了。”
  闻于天冷冷的笑道:“那是你们的事。”说到这里,突然目光闪动,问道:“兄弟派在贵盟担任连络的两个小徒,怎么没跟庄兄同来?”
  庄梦道自从服下“迷失散”解药之后,处决了叛徒赵复初和剥皮猴徐永燮之后,就和丐帮帮主等人,计议共同为取宝赈灾效劳,根本没有注意到困敦、赤奋若两人。
  此时经闻于天一问,不觉回头看去,果然不见两人随来,心中觉得奇怪,说道:“闻兄二位令高徒,并未随同前来,兄弟就不知道了。”
  闻于天冷声道:“不是庄兄把他们杀害了吧?”
  说到“杀害”二字,双目冷电暴射,凌威*人,隐现杀气。
  庄梦道骇然道:“闻兄怎会如此说法?兄弟怎会杀害令徒?”
  闻于天大笑道:“兄弟怎么说的不对了?庄兄和葛兄合作,撕毁咱们之间的信诺,自然非先除了兄弟派去的两个小徒不可。”
  庄梦道道:“闻兄这话真是从何说起,二位令徒没有随来,兄弟如何知道?”
  闻于天突然回头道:“大荒落,你发一声讯号看看。”
  大荒落是他六弟子,但除了困敦、赤奋若之外,三弟子摄提格、四弟子单阑、五弟子执徐,均已先后死去,如今在闻于天身边的六个弟子中,就以大荒落为最大了。
  大荒落听了师父吩咐,躬身领命,立即撮口向天,发了一声长啸!
  他这声长啸,有如老龙长吟,细远悠长,连绵不绝,直*霄汉!
  庄梦道听得心头暗暗震惊,忖道:“大荒落是他门下的六弟子,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大荒落这声啸,足足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闻于天的脸上,杀气愈来愈重,等大荒落啸声一落,目注庄梦道,冷然道:“庄道兄已经听见了,小徒这啸声,是他们同门问互相传音之用,附近十里之内,均可听到,必然会发出回音。兄弟派在贵盟的两个小徒,纵或没有随同庄兄前来,但相距最多也不过半里,怎地毫无回音?不是庄兄已把他们杀害,还是什么?”
  庄梦道听的也深感讶异,还未开口。
  闻于天突然回过头去,喝道:“申兄,这两个崆峒门下,你先给我拿下了。”
  庄梦道听的吃了一惊,急急大喝一声:“闻于天,你叫他住手!”
  闻于天当然没加理会,只是含笑而立。
  万里飞虹申长庆更不会听他的了,一手一个,揪着千面鬼客茅组庵、洞里赤练贺锦舫面人,头对头猛力的碰了一下。
  茅组魔、贺锦舫那里经得起他这用力一碰,两人都碰得金星直冒,两眼一黑,立时昏了过去。
  庄梦道看的大怒,突然锵的一声,撒出背上阔剑,沉喝道:“闻于天,你也欺人太甚了!”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在下一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之事,是你庄梦道毁约在先,再说,在下两个门人派在贵盟,你身为盟主,应该对他们安全负责。小徒纵非你所杀,你也该负责,这总不错吧?你也有两个人质在我手里,小徒遇害,他们也该有同等的遭遇,这也是应该说得过去的吧?”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道:“杀!”
  申长庆可没等他说出“杀”字,早巳手起掌落,在两人后颈上,砍了一掌。
  这一掌纵未把他们的头切下来,颈骨也早已砍断了。庄梦道眼看两师侄死在万里长虹手下,心头气愤已极,阔剑一摆,厉喝道:“闻于天,我先劈了申长庆,再找你算账!”
  身形陡然一跃而起,化作一道耀目银虹,直向万里飞虹申长庆激射过去。
  闻于天大笑道:“庄兄好大的口气!”
  身形不动,左手袍袖,轻轻一样,一点袖角随着扬起,朝七煞剑神庄梦道身剑合一,足有八尺来宽的一道剑光迎头截去。
  不,说他迎头截去,少说也还有数尺距离,怎么也拦截不住人家!
  但飞天神魔闻于天三十年来,威名之盛,远超过当今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之上,他如果拦截不住庄梦道的剑势,岂会轻易出手?
  这可看得在场众人,都大感惊奇!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七煞剑神庄梦道身化长虹,凌空投去,还没飞到一半,就陡觉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冲力,朝上涌来!冲力之强,宛如海立云垂,阻挡了自己划空飞行的去势!
  心头不觉大吃一惊,自己这一记驭剑飞击,乃是崆峒派“七煞剑诀”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力足洞金穿石,自己练剑数十年,自以为武林中很少有人接得下来。
  怎知闻于天只挥了挥手,就有这般大的一股冲力,把自己从空中硬行拦住,此人武功之高,当真不可轻估!心念闪电一动,疾然飘落闻于天的身前,凛然道:“闻于天,你亮剑。”
  闻于天只是冷笑一声,并未开口!
  万里飞虹申长庆接着笑道:“庄盟主有意指教,还是申某奉陪吧!”
  随着话声,已从肩头取下一柄金背九环刀来,随手一振,发出一片当当之声!
  七煞神剑和他相差还有数尺来远,就已觉出对方振腕之间,九环刀突然涌出=股浓重的杀气,*人而来,心中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刀上造诣,果然极深!”
  丐帮帮主姜剑髯大笑道:“盟主请退,兄弟久闻万里飞虹之名,不知他手底下如何?还是让兄弟来向他讨教几招吧。”举步朝前行来。
  七煞神剑庄梦道总究是大家公举的“盟主”,此时眼看另一位“武林盟主”闻于天任由手下万里飞虹出面,向自己挑战,他却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未加理会,心头大感气恼!如今有姜帮主代自己出场,正好借此落场,退后了几步。
  须知丐帮乃是武林中唯一的大帮,丐帮帮主的地位,如果当日不是大家中了“迷失散”,公举庄梦道为盟主,以姜剑髯的声望,就在七煞剑神之上。
  据说每一代的丐帮帮主,除了由老帮主嫡传武功之外,必须另由帮中长老个别传授。丐帮徒众遍天下,丐帮长老,也必然足迹遍天下,他们在各地听到、见到、学到的东西,几乎是各门各派的玩意都有,一古脑儿倾囊传授。因此当上丐帮帮主的人,差不多个个都是身兼诸家之长。
  姜剑髯的挺身而出,万里飞虹申长庆自然不敢轻估了他,举起九环刀,抱抱拳,宏笑道:“姜帮主瞧得起兄弟,兄弟深感荣宠,请亮兵刃。”
  姜剑髯右手一抬,“锵”的一声,撒出了长剑,同时长衫一撩,从贴身处取出一支两尺八寸长的紫金短拐,抬头朝万里飞虹,呵呵一笑道:“申大快好说,请赐招吧!”
  万里飞虹申长庆九环刀横胸一摆,嘿然道:“请。”
  右臂缓缓下沉,左手翻天上扬,右腿也随着后退了半步。
  姜剑髯剑拐交叉,高举胸前,口中同时说了声“请”,左脚向左跨出半步,身形随着向左让开。
  两人摆出门户;同样以退为进,正是不敢轻视对方。
  但就在两人缓慢的行动中:申长庆左脚突然一个箭步,纵身欺近,金背九环刀呼的一声,一道金光,闪电横研姜剑髯右腰。
  这一刀,宛如匹练横飞,势道凌厉无。,
  姜剑髯大笑一声:“好!”身形右旋,剑使“秋风扫落”,朝外斜斩,拦击对方的九环刀,左手突然一送,短拐疾出,直奔申长庆前胸。
  申长庆成名数十年,招法岂会用老?右手翻处,横扫的刀势,突然朝上架起,以刀背朝姜剑髯短拐磕去。姜剑髯自然也不肯和他硬架,短拐一收,右手长剑“刷”的一声,刺向申长庆左肩。
  两人一交上手,便在瞬息之间,兵不交刃,就各自攻了两招。各因对方变招神速,往后引退了一步,两人几乎在一退之后,又倏然复合,各展奇招,出手抢攻。
  万里飞虹申长庆一柄九环厚背钢刀,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当当声响,一连劈出九刀。一片如山锋锐刀风,凛冽杀气,横弥一丈方圆!
  姜剑髯同时霍地后退半步,不待刀光近身,拐剑同施,展开了反击。他短拐纵横开闽,使出来的招术,以守为主,尽是硬打硬接,封架敌人兵刃。右手长剑,却配合拐势,展开一路快攻,剑光吞吐,尽是进手急攻招法。但听一阵急骤的“当”“当”连响!
  万里飞虹一口气劈出九刀,姜剑髯就一口气硬接了九拐,但他右手长剑,却间隔着刺出了八剑。这八剑,都是在架开对方刀招之后刺出的。是以使得万里飞虹申长庆连还手都来不及。
  一时只把申长庆*得连连闪避,后退不迭。
  这下真可把他气得环眼圆瞪,络腮胡子像刺胃般直竖,双足猛地一顿,一个“旱地拔葱”,身形直拔起三丈来高,口中猛地吐气开声,半空中响起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金环交击!
  万里飞虹右手紧握金背九环刀,身形突然一转,刀先人后,左手连划两划,身化金光,刀化长虹,朝姜剑髯当头俯冲而下。
  这一道刀光所化的长虹,不但耀目生花,而且森轰寒气,直砭肌肤!敢情这一招,是他压箱子的杀手铜,也是他藉以成名的绝招——万里飞虹。
  姜剑髯看他忽然纵起,挟刀扑击而来,不觉目中精芒一闪,洪笑一声:“来得好!”
  双脚站椿,双臂一振,左拐右剑,交叉朝上迎去。
  要知这下一个俯冲,一个上迎,双方势道,何等神速。
  双方观战的人,只见申长庆发自半空的一道金芒,飞泻丽下,但听环声啷啭,连他人影都已被强烈的刀光拖去。势道之猛,令人屏息凝神,气为之窒!
  大家当然不会击看站在下面的姜剑髯,因他的气势,在这一刹那,尽为万里飞虹所夺!金虹垂直下劈,直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大有—泻千里之势!
  就在大家目不转睛,从三丈高处,随着金虹泻落之际,大家的耳中,就听到一声震天价的金铁狂鸣!
  这声刀、剑、拐三件兵刃的交击之声,实在太震慑人心了!因为这一声金铁狂鸣之中,带着嗡然破金之声,三件兵器中,—必然有一件已经阶折了!
  也因为这声金铁狂鸣中,带着狂怒的叱喝之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丐帮帮主姜剑髯、万里飞虹申长庆,都是江湖上成名几十年的顶尖人物。
  因此三件兵刃中,究是折了那一件,两大高手,究是伤了那一个,都是大家十分关心之事。
  那知定睛看去,丐帮帮主姜剑髯右手长剑,齐中折断,脸色一片苍白,似是伤的不轻!
  再看万里飞虹申长庆右肋衣衫被剑锋划破了五寸长一条,还有鲜血直渗出来,同样的脸色苍白,剑伤不轻!
  两人都负了伤,看去依然平分秋色,谁也说不出是谁胜了。
  原来万里飞虹刀先人后,猛扑而下,虽被姜剑髯拐、剑交叉,使了一招“横架金梁”,硬把对方来势架住。
  但万里飞虹这一记身刀合一,是他最厉害的杀着,九环刀不是直劈,也不是横砍,而是右手握刀,左手握环,尽力往下闸落。这一下由上垂直而下,本已势道极猛,再加他两手分握环、柄,运起了全身功力。
  对方如是刀、剑一类的轻兵刃,以及枪就,类用本柄的长兵器,和枣木棍、三截棍等,莫不迎刃而截。
  双方兵刃交击,姜剑髯手中阔剑,虽比一般长剑较厚,但总归还是轻兵刃,和对方乍然一接!便已觉出万里飞虹刀上含蕴着一股极强的震力,自己长剑极难承受,要待收剑,已是不及,但听“拍”的一声,阔剑齐中震断。
  姜剑髯心头不觉大怒,奋起全力,左手铁拐,朝左外格出。
  万里飞虹下闸的刀势,一下震断对方阔剑,力道自然减弱了许多,这要换一个光使长剑的人,长剑既被截断,他乘势侧落,仍可把对方劈成二片。
  但姜剑髯左手还有一支百练精钢的铁拐,而且一发现阔剑承受不起对方巨大震力之时,就奋力朝外格去。
  一个力道已减,一个全力格出,因此万里飞虹一下震断长剑之后,九环刀立被荡了开去,胸前门户登时大开。
  姜剑髯原是一时大意,才被对方震断长剑,此时眼看机不可失,右手断剑使了一招“卞庄刺虎”,举起断剑,疾刺而出。
  万里飞虹扑来的人,本来到了此时,正是下落之势,右手九环刀被姜剑髯全力荡开,不但门户大开,下落之势,也随着加速!但他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一下发现自己门户大开,心头已生警觉,此时瞥见寒光一闪,断剑直向胸膛刺来!他下落之人,一时无法闪避,口中大喝一声,飞起一脚,直向姜剑髯右肩直踢过去。
  姜剑髯断剑因对方飞脚踢来,身子一偏,但依然被他刺中右肋,同时姜剑髯右脚飞起,使了一招‘魁星踢斗”,朝上迎踢申长庆踢来右脚。
  申长庆右肋被他断剑刺中,心头更怒,然发一声,身形一扑,左手闪电一掌,击中姜剑髯的右肩。
  双方这些动作,都是快逾闪电,就在申长庆从姜剑髯头顶,落到地面的—段极其快速的时光中,连封带攻,每人都攻出了两招。
  —声蓬然震响,两人双脚踢实,两条人影,各自往后飞开。
  申长庆被断剑刺中右肋,不但肋骨被切断了两根,伤口也有五寸长—条,血流不止,伤的不轻。
  姜剑髯也被申长庆怒极拚命,一掌拍在前胸肩胛之间,他这一掌自然咬牙猛击,用了全力。一时但觉胸口一麻,血气上涌咽喉,双目金星乱冒,退后三步,立即运气凝神调息。
  这一场比拚、双方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天狼曳顾景星发出狼嗥般笑声,缓步走出,说道:“你们还有那一位不服气的?”
  长江帮主铁掌水上飘于显大笑道:“阁下发的什么狂,兵刃、掌拳,在下无不奉陪。”
  天狼皇斜睥了他—眼,冷晒道:“你就是叫什么铁掌水上飘姓于的?”
  于显自视甚高,认为武林之中,除了丐帮,他长江帮在南七省,就是唯一的大帮了。
  此刻眼看天狼叟那付瞧不起人的模样,心头那得不怒?也昂首向天,冷冷说道:“你阁下就是塞北老狼神门下?在下昔年曾见过老狼神,武功还算不错,为人也着实谦和,你阁下不知有那一点值得狂的?”
  天狼叟看他比自己少说小上十来岁,却居然搬出自己师父来,心头大怒,狼嗥般一声长笑,刷的撤下天狼爪,狞厉的道:“就凭这个。”
  (天狼爪是他独门兵刃,状似狼爪;通体精钢所铸,长为二尺八寸。)
  于显浓眉陡扬,同样从背后檄出一柄长约二尺有膏,糖钢铸制的手掌,说道:“阁下是狼爪,于某这只是人手,咱们不妨看看是畜生的脚爪厉害,还是人手厉害!”
  他外号铁掌,原来他的成名兵器,就是铁掌!
  他这句“畜牲脚爪”,骂得够刻薄,无异把天狼叟视作畜牲。天狼叟双目凶光突射,厉笑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话刚出口,振腕发爪,铁爪迎面击去。
  于显挥掌(铁掌)架开天狼爪,一招“手挥五弦”,但见掌影闪动,由下面上,袭向天狼叟右侧“章门”、“期门”“将台”、“巨骨”、“肩井”五处大穴。
  这一招是于显由“华山剑法”中“手挥五弦”变化而来,其中又渗杂了螳螂门的三十六种打穴手法。
  出手一招,就显得割具威力。
  天狼叟心头一凛,就被他迫退了两步,但他一退倏进,口中发出狼嗥般的一声长笑,挥爪如风,和于显全力抢攻。
  铁掌水上飘一身武功,并不含糊,立即以牙还牙,把一柄铁掌使得有守有攻,掌影如山。
  面人一个使爪,一个使掌,这两件都是外门兵器,因此在招法上,也是搏杂多变,几乎集棍法、剑法、鞍、鞭和判官笔、打穴及各种兵刃的招式之大威。
  两人打到三十多招,依然不分胜负。
  天狼叟心头暗暗焦急,觑了一个空隙,蓦地招式一变,身形窜动如狼,使出了“狼形步法”。明明是直扑过去的人,但手中天狼爪,却在他回头之际,从侧面攻出,使人防不胜防!
  他却乘隙蹈暇,倏忽进退之间,连使三着毒手,这三招虽未伤了于显,但却占得先机,天狼爪展开快攻,一片爪影,绵密无间,朝于显左右前后涌来。
  铁掌水上飙于显能雄霸长江上下游,在南七省黑白两道中,数得起首届一指的人物。只是他认为长江帮只是江湖上一个帮会而已,不能和历史悠久的各大门派,相提并论。
  你如果堂堂正正做人,还能够挤身黑白两道之间,但只要你手下一件见不得人的坏事,就会被人目为黑道,永远不齿于白道,因此他约束部属极严,长江帮的人,也从不在江湖上惹是招非,一向和黑白两道,相安无事。
  因此也没有人看到过铁掌水上飘于显的武功,甚至有人说他武功平平,只是徒有虚名,但一个人能威震长江上下游,巳达二十年之久,总是有他的所长。
  作官为吏,还有幸进,但江湖上的盛名,是不可幸致的。
  于显一着失机,全陷被动,铁掌左封右架,拒挡天狼叟的攻势,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还手,这样又打了二十几个回合,才算从守势中,渐渐扳回均势。
  这—抢回主动,就立还颜色,一连八招,记记都是风云雷电的杀着,直*得天狼叟连退了三步。
  于显大喝一声,趁势追袭,他和天狼叟交手将近百招,料定他这一下可能向左窜出!那么他下一扣,铁爪就该向右逆出,袭向自己右肩腰背之间,因此迫袭过去,早就有了准备。
  天狼叟连退三步,看他突然*近,口中不觉冷笑一声,一个仆步,果然朝左窜出。(他向左窜出,即是窜到于显的右方)。
  但就在窜到半途,就回手一爪,朝于显背后袭去,这一着,可说全落在于显的计算中!
  他身形一动,于显身如蛇螺,向右一个急旋,他是等天狼叟窜出之后,才旋动的,天狼叟窜到他身右,他跟着右转,就变成了转到天狼复的右后方。天狼叟回手一抓堪堪递出、就落了空,但于显的铁手掌,却从他右侧斜攻而人。
  夭狼叟使的“狼形步”,往往是口头扭身发招,虽可攻人不备,但唯一缺点是身法极易使老。
  此时他一爪落空,就因身法使老,一时间无法接架,但他究竟是久经大敌,身经百战之人,临危不乱,身形突然朝前扑下。
  于显一声不作,铁掌疾沉,随着他脊梁劈落。
  天狼叟双手支地,身形疾然向左移出,紧接着一个急滚,滚出去八尺多远,身子还未站起,左手已经扣了两枚“天狼钉”,扬腕朝于显击去。
  于显早已听说天狼叟精擅暗器,出手毒辣,当下一声怒叱,铁掌朝上一撩,两枚“天狼钉”应声而落。
  左手突然遥空击出,一股劲风,随掌拍出,直向天狼叟撞去。这一记“劈空掌”,几乎用八成力道,罡力激憧,威势极强!
  大家只知道于显的兵刃是一只铁手掌,又因他轻功极高,水性亦精,逐有铁掌水上飘的美名,却不知他内力修为,也有如此精湛。
  天狼叟怒嘿一声,举手拍出一掌,硬接于显一掌。两股内家真气,在两人之间乍然一接,声如裂帛,两人竟然功力悉敌,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
  就在这眨眼之间,于显一退即上,身形飞扑,铁掌连展,幻起了重重掌影。
  天狼叟在他绵密的铁掌快攻之下,几乎施展不开手脚。
  铁掌水上飘于显存下了毙敌之心,一柄铁掌一招比一招狠辣,—招比一招迅猛,*的天狼叟步步后退!
  虾蟆叟眼看老四形势危急,他一袭宽大长衫,渐渐鼓胀起来,大有出手替换老四之意。
  鹰叟李无畏顾虑到自己四人的身份,轻轻咳了一声,这自然是暗示虾螟叟不可造次。
  就在此时,但听天狼叟突然吐气大喝,紧接着天狼爪铁掌相撞,发出一声金铁狂鸣。
  天狼叟趁势双足一点,一个筋斗,往上翻起丈来高,人如“天狼扑月”,朝于显当头扑落!
  人还未到,左手扬处,三枚天狼钉闪电打到。
  于显看他纵身跃起,已经料到他会使出暗器来;此时一见三点寒星来势既快,距离又近,由上打下,一闪已近门面!
  躲闪、劈击,全都不易,匆忙之间,只得施展“铁板桥”功夫,全身蓦地向后仰卧下去。三枚淬毒天狼钉,有如三条蓝线,挟着尖风,掠面而过,当真惊险已极!
  就在铁掌水上飘于显挺身跃起的同时,天狼叟也已飞身落地,他并未追扑过来,两人相距还有七八尺远。但听一声长笑,天狼爪一举,发出一阵“嗤”,,嗤”细响,从五支爪尖,射出五缕蓝芒!
  那是细如牛毛的“天狼针”,射到五尺左右,便已扇面般散开,化作一蓬蓝蒙蒙的细雨,飘洒而至!
  于显脚踏了字步,双目凝注,手中铁掌当胸直竖,一动不动,只等那一蓬暗蓝飞芒,快近身前之际,口中大喝一声,铁掌缓缓向空划了一个圆圈。
  这一下,他那铁掌上好像有着一股极大的吸力,一下就把天狼从天狼爪中打出的喂毒飞针,全部吸在铁掌之上。
  天狼叟万没想到于显竟有如此精深的内功,心头大是震惊!
  于显铁掌吸去“天狼针”双足猛顿。化作一道青光(他穿的青色长衫)激射过去,左掌一探,直击天狼叟前胸。
  他外号水上飘,轻功自然极高,这一记去势极快,天狼叟等到发觉,已经不及化解,急急一个仆步,向旁闪出。
  但还是慢了半步,左肩肩头,被于显“铁沙掌”击中,口中闷哼一声,因他正好往侧闪出,是以更加站不住椿,一个人被震的直摔出去。
  于显一掌击中天狼叟,正待仰天大笑!
  突听身后“国”的一声,声音入耳,一团强猛劲气,已经袭上身来。那是虾蟆叟使的“虾蟆功”,他伏下身子,从口中喷出来的丹田之气。
  虾蟆叟发动的极快,于显根本毫无防备,一个身子登时被这一团无形罡力,推得脚下站立不住!
  一个人踉跄后退了四五步之多,但觉胸头一阵血气翻腾,两眼发黑,一个人摇摇欲倒。
  这时天狼叟也已为飞天神魔门下阉茂、大渊献两人扶着坐下,但肩骨已被“铁沙掌”击碎,服下伤药,瞑目跌坐。
  于显也由霍氏三雄扶住,喂他服了伤药。
  虾蟆叟乘人不备,偷袭铁掌水上飘,看得青煞霍长泰,六合门掌阿段斗枢,八卦门掌门高德辉,太极手任子春等人异常公愤,几乎是同时抢了出来。
  实煞霍长泰因距离较近,当先一掠而至,沉喝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亏你成名多年,居然乘人……”
  “国!”虾蟆叟两手支地,眨动一只三角眼,连话也懒得和他说,就“国”的一声,喷出一口真气。
  青煞霍长泰投想到他会在自己说话之时,便尔出手,他当然不会毫无准备,但等到声音人耳,发现虾蟆叟已经发动“虾蟆功”当胸右掌立即朝前猛劈出去,已经抵挡不住!
  只觉对方喷出来的一团罡气,有如一块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无形如同有形,力道奇大。
  自己劈出的掌力,撞上对方喷出来的劲气,只不过挡得一挡,依然向自己冲撞过来!心头暗叫一声:“不好!”
  急急往后跃退,已是不及,但觉一股大力,压上身来,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虾蟆功”震得像断线风筝一般,离地飞弹而起,摔出去一丈来远,张咀喷出一口鲜血,立时昏死过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段斗枢、高德辉、任子春三人随后掠出,已是迟了一步,高德辉大喝一声,一招“排山运掌”,猛向虾蟆叟劈击过去。
  同时段斗枢长剑一振,也由侧面疾点而至!
  任子春却一个箭步,跟踪掠到霍长泰身边,双手抱起霍长泰,退了下去。
  段、高两人发动的势子,均极快速,几乎是一齐出手。
  虾蟆叟两手支地,根本没加理睬,别说躲闪,连瞧都没瞧两人一眼。
  高德辉一记劈空掌,势劲力猛,一团掌风,劈在他的后颈上,但听“蓬”的一声,如中败革,对方依然动也投动。
  不!高德辉一掌击实,顿时觉出不对!掌力击中对方,但觉虾螟叟那件鼓起的衣衫上,真气膨胀,竟然含蕴着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掌风击在上面,立生反弹。
  差幸高德辉身为八卦门一门之主,平日修为功深,一见不对,猛吸一口真气,收回掌力,往后疾退。
  虾蟆叟一袭黑衣,鼓得像灯笼一般,生似毫无所觉!段斗枢一剑刺去,只把鼓起的衣衫,刺的往里陷下去了一些。百炼金钢长剑,竟然连他一件薄薄的长衫,都刺不进去!
  段斗枢心头暗暗一惊,连收剑都来不及!
  虾蟆叟已经倏地转过头来,口中“国”的一声,喷出一口罡气。
  段斗枢左手迅疾劈出一掌,身形向后疾退!
  但“虾蟆功”一团罡气,汹涌而出,势如浪卷,高德辉后退的人,接连劈出三剑、四掌,后退了七步,才算无事。
  虾蟆叟俯伏着身子,发出尖细的笑声,说道:“二位怎么一招不到,就退走了?”
  段斗枢、高德辉都是一派掌门,就算虾蟆叟没说,人家一招未发,他们就被*得连连后退,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此时再听虾蟆叟这么一说,更是怒恼,两张老脸,气得发白!
  高德辉“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大喝一声道:“姓莫的少卖狂!”
  虾蟆叟尖笑道:“武功一道,优胜劣败,各凭功夫,没有什么狂好卖的,你姓高的如果不眼气,尽可出手来试试看,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们两个,最好一起上,一旦落败,还可以互相掩护退走。如果你想一个人上,老夫罡力一发,你一个抵挡不住,就算不死,得落个重伤,那时悔之晚矣!”
  他说的这番话,原是不错,怎奈着这许多武林同道,这口气,任何人也咽不下去。
  高德辉大笑一声道:“好个狂妄之徒,高某倒是不信!”
  也不招呼段斗枢,右腕一振,长剑迎面直劈过去。
  段斗枢大声道:“道兄小心,不能攻他中官,可要兄弟助你一臂?”
  高德辉道:“不用了,兄弟倒要瞧瞧旁门左道的‘虾蟆功’,究竟有多厉害?段兄等我不死即伤之后,再出手不迟。”
  他在说话之时,迎面直劈过去的一剑,急然剑势一偏,剑走偏门,一道银虹,到了虾螟叟的右侧,挥剑攻去。
  他身为八卦门掌门人,使的自然是“八卦剑法”,就算段斗枢没有出声,叫他不可走中宫,“八卦剑法”也没有一剑直劈到底的。
  “八卦剑法”剑走八门,按八人六十四卦,为一大圆圈,八门互相连击,生、克、顺、逆,相辅相成,相反相克。有:“横来宜受,宜来横出,逆来顺受,顺来逆出”的要诀。
  尤其剑走八门,使的是“八卦游身身法”,穿行游走,极变幻之奇,使人摸不准你会在那一个方位出现?就无法出手拦袭于你,而你却可任意在他左右前后八个方位中出手。
  也就是说,你只要一经展开“八卦剑法”,就等于把敌人的前后左右,划分为人个攻击目标,随着游走的身法,你可以随心所欲,从任何方向出手刺击。
  敌人如果向你还手,你早已在刺出一剑之后,忽然逸去。八卦,从八个卦开始,分为六十四,再变就有五百十二,越分越细,身法永远使你无法捉摸。
  高德辉一剑出手,身法飘逸如风,紧接着一剑又一剑的劈击而出。
  虾螟叟俯蹲如故,依然一动不动,只是一颗头随着高德辉游走的人,转来转去,两颗小眼睛,霎不要的盯住着高德辉。
  高德辉一口气劈出了八剑,但因虾蟆皇一颗头转来转去,始终盯着自己,对方练的是“虾蟆功”,只要一张口,就可喷出罡气。
  因此虾蟆叟的头一转过来,他就立即移形换位,游走开去,这八剑,剑剑都是劈到虾蟆叟面前,贴身而过,没有一剑刺到他身上。
  这并不是高德辉存心和他客气,因为虾螟叟人安身不动,对你挥剑刺击,浑似不见,自然有恃无恐;说明了他“虾蟆功”全身刀剑不入。
  但任何一个练成功夫的人,身上都有一处“气门”,“气门”就是他最脆弱的一处穴道,就是不会武功的人,只要击在“气门”之上,一样可以取他性命。
  高德辉振腕发剑,每一剑至少也取他两三处大穴。
  要知一个刀剑不人的人,对自己“气门”,定然保护得十分严密,他一剑刺出,剑影笼罩住对方三两个穴道,因为在剑影笼罩之下,他剑尖自然都可以刺中。只因对方毫不在意,显然他的“气门”不在此处,刺出的长剑,也就中途收了回来。
  也就是说,他一口气刺出八剑,至少已经试探过他二十几处必救大穴,虾蟆叟丝毫不以为意。
  高德辉心头渐渐感到焦急,他身上“气门”,究竟会在那里呢?
  正在思忖之间,瞥见虾螟叟一双三角小眼,金光熠熠,一霎不霎盯注着自己,心头蓦然一动,忖道:“莫非他‘气门’就在双瞳之中不成?”
  心念一动,身形倏偏,侧身直欺过去,手中长剑一抖,幻起两点寒芒,使的是一招“二龙抢珠”剑光如缕,直向虾蟆叟双目刺去。
  这一招侧身欺近,振腕发剑,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闪而至!虾蟆叟被他激得大怒,突然昂首吐气,“国”的一声,喷出一口罡气。
  高德辉早已防他有此一着,身形倏退,口中大笑道:“哈哈,姓莫的,高某总算找出你的……”
  虾蟆叟听得大怒,没待他说出底下的话来,张口又是“国”的一声,喷出一口罡气。
  高德辉刚刚闪出,就遇上他第二口罡气,自然无法退出圈外,只得挥手一剑,朝前劈出,身形游走闪避。
  虾蟆叟似是存了杀机,第二口堪堪喷出,第三口、第四口,接连喷出。
  高德辉伹觉一团一团的强猛罡气,潜力如山,重重压来。到了此时,退既不及,只好和他力拚硬搏,提聚全身功力,游走八卦方位,一道道的剑光,接二连三的划出,形成一个个的卦象。
  “八卦剑法”素以绵密著称,据说在练剑之时,可使八个人各依方位而立,站在一丈开外,每人手中,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白米,朝练剑的人撤去。等剑练完,他四周可以明显出来八个门户,决不会有一粒米,乘隙而入,钻到里面去的。
  这就说明“八卦剑法”防守有如何严密了。
  高德辉仗着数十年功力,施开“八卦剑法”,一时匹练如虹,剑气如墙,他虽然感觉到每一剑划出去,压力十分沉重,但“虾蟆功”毕竟被他挡住了。一丈方圆以外,罡气激荡,潜力如山;但在他布成的八个门户之内,一丝也没被对方罡力侵入。
  “国”!虾蟆叟已经喷出第五口罡气!
  高德辉已感到四外压力愈来愈重,“八卦剑法”受到四外压力的影响,剑走八门,范围也随着逐渐的缩小。
  高德辉自然知道,自己能挡住他“虾蟆功”五口罡气,已是十分难得,时间稍久,决难再支持下去。
  武林中人讲究一个“名”字。何况他是八卦门一门之主,自然不愿有人在此时相助。一时之间,不觉横上了心,一手挥剑之余,俯身拾了两颗黄豆大的石子,暗藏掌心,一面大声叫道:“大家听着,莫邪的‘气门’,就在他两眼瞳孔之中。”
  就在喝声之中,功凝右臂,长剑陡劈,荡开冲撞而来的罡气,身形骤然直欺过去。
  虾蟆叟本已感到不耐,此时听到商德辉一口喝出他的秘密,心头不觉大怒,就在高德辉欺身过来之际,突然双手箕张,人立而起,作出扑攫之状,口中“国”的一声,一团强劲罡力,迎面喷去。
  高德辉早已豁了出去,口中大喝一声,这回不再游走闪避,双脚一顿,身形冲天飞起。
  暗藏手中的两颗石子,在他飞身跃起之际,运力朝虾蟆更双目打去。
  他纵身飞起,虽然不慢;但虾蟆叟盛怒而发的这口“虾螟功”强劲罡气,笼罩了五六尺方圆,要想一下避开他的潜力,岂是易事?
  就在他身子一冲上,但觉一团强猛绝伦的力道,扫在双腿之上,登时感到腿骨剧疼如裂!一个人在半空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身不由主的直摔出去两丈远。
  在这同时,但听虾螟叟发出了一声厉嗥!
  再说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因高德辉不愿他插手,他因自己刺过虾螟叟一剑,知道对方全身刀剑不入,料想高德辉决难讨好。
  他和高穗辉私交最好,是以不但并未退下,连长剑都紧握手中,准备高德辉万一不敌,自己至少也可随时出手,把他接应下来。
  此时眼看高德辉侧身欺进,虾蟆叟忽然人立而起,显然高德辉那几句话,激怒了他,如论功力,自己和高德辉合两人之力,只怕也挡不住对方的“虾蟆功”!一时不禁大吃一惊。那还来得及多想?左手作势一按,一道人影斜飞而起,剑先人后,连起全力,朝虾蟆叟当头劈落!
  他纵身飞起,自然又比高德辉迟了一步。
  高德辉虽然被虾蟆叟喷出的一团罡气撞飞出去;但他抖手打出的两颗石子,却不偏不欹击中了虾蟆叟的双目。
  虾蟆叟全身刀剑不入,只有双目是他最脆弱的“气门”,他当初认为自己练成“虾蟆功”,眼睛前面的敌人,谁也挡不住他一口罡气。
  “气门”练在眼睛中,该是万无一失之事,他自然做梦也想不到会伤在两颗石子之下。
  此时但觉双目剧痛,大叫—声,“气门”被破,一身真气尽泄,本来鼓起像灯笼似的一袭长衫,登时缓缓垂了下去。
  段斗枢就在他叫出声之际,掠到他头顶,一剑朝下劈落!这下到的正是时候,剑势直落,立把虾蟆叟劈作两半。
  再说高德辉被虾蟆叟喷出的一团劲气,扫中双足,一个人在半空中连翻着筋斗,直摔出去,这时但见一条人影,快如离弦之箭,跟着直飞过去。这条人影居然后发先至,悬空一把抓住高德辉的身子,紧接着一个大翻身,轻飘飘落到地上。
  大家这才看清凌空救人的,竟是和那个天山神剑葛维朴同来,生成酒糟鼻、尖顶,小眼,耸着双肩,生相猥琐的糟老头——古不稀。
  看不出他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居然还有这等绝世的轻功。
  高德辉虽被救了下来,但人已昏死过去,看去内伤极重。葛维朴已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拨开瓶塞,倾了三粒丹药,纳入高德辉的口中。
  段斗枢一剑劈死虾蟆叟,人随剑落,堪堪飞身落地。
  鹰叟李无畏双目金光暴射,双肩微晃,一个高大的身躯一闪即至,当真比闪电还快!人还未至,一记“雷火交击”,迅若雷奔,迎面击到。
  鹰叟李无侵在当今黑道上,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他这一掌是看到老三虾蟆叟被段斗枢一剑劈死.心头急怒交加迸发出来的。
  一掌出手,罡气激荡,强猛潜力,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之强,惊人至极。
  段斗枢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一剑,居然会把虾蟆叟毫无抗拒的劈从两半,方自楞得一楞。
  瞥见鹰叟李无侵一闪而至,一言不发,举手就一掌,直劈过来,掌势凌厉,比之“虾螟功”罡气,犹有过之。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功力这等深厚,若要被他击中,只怕当场就得毙命。”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横闪而出,让开魔叟的掌风,冷冷喝道:“李老哥要和兄弟动手,也该打个招呼,这等一声不作,出手偷袭,岂不有损李老哥的威名?”
  鹰叟李无畏一击未中,身形倏地转了过来,冷哼一声道:“老夫要和你动手,你还不配,我是要毙了你!”
  话声甫出,突然双掌齐扬,平椎而出。
  这一击的威势,较之刚才,尤为猛恶,一股强劲绝伦的潜力,势如狂风,几乎扩及五尺来宽,像潮水般汹涌卷来!
  段斗枢看得神色一凛,不待对方掌风涌到,立即两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两丈多高。但觉双脚下面,如一阵山溪洪流,奔腾而过,朝前直冲出去,自己几乎吃那股冲出去的力道,把身子带走。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鹰叟李无畏眼看段斗枢身形纵起,自己推出的掌风,从他脚下冲撞出去,已有两三丈远!心头怒火更炽,猛地一声暴喝,推出的双掌,尽力向前一招,紧接着朝上遥击过去。
  他功力果然惊人,这一招手,再向上翻起,已经击出的掌力,冲出去已有三丈多远,居然随着他一招之势,忽然回过头来,朝上卷去。
  这份声势,实在惊人已极,看的在场群雄,莫不耸然失色!
  段斗枢飞起的人,避过了掌风,已经有往下坠落之势,却做梦也想不到,鹰叟会把击出的掌力带转,朝上卷来。
  等到发觉一股强猛潜力,忽然朝上涌起,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切之间,猛然一提丹田之气,身子又升高了数尺。在这一瞬工夫,他右手连劈六剑,漾起一片剑光,护住全身。
  这六剑,一气呵成,正是六合门中的救命绝招。横弥六合”。
  这剑法如在平地施展,还可像方才高德辉使的“八卦剑法”一样,挡得住对方的掌力。
  无奈段斗枢身在半空,总究施展不出全力,何况他又匆忙发剑,毫无准备,“横弥六台”的威力,最多也只能使出六七成左右。
  但听“砰”的一声,掌风击中剑光,段斗枢连人带剑,被撞的直向天空丢起,长剑脱手,像流星般射向远处,人也丢起五丈多高,如今翻着筋斗,垂直往下摔落!
  七煞剑神庄梦道及时走出,伸手把他接住。
  鹰叟李无畏也及时赶到,举手一指,朝段斗枢眉心点来。
  庄梦道伸手一格说道:“李老哥手下留情,段兄已经身负重伤,何必定要把人置之死地?”
  鹰叟李无畏双目金光暴射,嘿然笑道:“庄盟主方才没看到莫老三被他一剑劈成两半?你当时怎不出手阻拦?”
  太极手任宇春眼看段斗枢己被庄盟主接住,立即上前扶住,退了下来。
  鹰叟李无畏大声喝道:“姓任的,你给老夫站住。”
  庄梦道忙道:“李老哥请歇怒,你应该看看双方死的死,伤的伤,再要缠斗下去,咱们双方徒增伤亡,于事无补。”
  李无畏浓哼一声道:“咱们今日之局,势难善了,难道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能算了?”
  庄梦道裂咀一笑道:“兄弟并没说就此算了,只是这场过节,既由兄弟和闻兄而起,于双方之人无关,还是由兄弟与闻兄了断……”
  鹰叟李无畏截着他话头,冷喝道:“李某只知杀人偿命,庄盟主交出姓段的,咱们这场过节,就可了结。”
  庄梦道仰天大笑道:“李老哥认为庄某人会把段掌门人交给你么?”
  李无畏道:“交不交是你的事,除非你庄盟主想把这场过节,搅到你身上。”
  庄梦道脸色一沉,道:“庄某既是咱仍这边的盟主,天大的事,庄某也搅下来了。”
  李无畏道:“那很好,有你庄盟主这句话,兄弟就向庄盟主讨个公道,也是一样。”
  庄梦道双眉徽轩,突然沉声喝道:“庄某不愿和你动手,可并不是怕你,庄某黍为一盟之主,自然只有贵盟闻盟主才够资格和庄某动手,你且退下去。”
  只听河海客闪身而出,说道:“盟主不用理他,这姓李的交给在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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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挫鹰伏狼
  原来河海客自从服了琵琶仙的解药后,虽然依然随着众人下来,但一直冷眼旁观,并未出手。
  但就在此时,他站在一旁的人,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说道:“徒儿,这姓李的是黑道巨孽,作恶如山,你去把他收拾了,但必须谨记我佛慈悲,为师只准你废去他武功,不可伤他性命。”
  河海客听的蓦然一怔,这是师父的声音,原来师父也来了!
  既是师父的命令,他自然非出手不可了,随着话声,拍手从肩头撒下阔剑,大步走出。
  鹰叟李无畏双目金光暴射,注定河海客,不觉仰天狂笑道:“朋友口气不小啊!”
  河海客道:“江湖上口气大并无用处。”
  鹰叟李无畏道:“不错,所以老夫认为你还是退下去的好。”
  河海客道:“尊驾那是觉得在下不堪承教了?”
  鹰叟道:“老夫正是此意。”
  河海客道:“在下既然出来了,就是不堪承教,也得承教之后,方知在下不堪一击,尊鸳既未出手,怎知在下不堪承教?”
  鹰叟听的不觉一呆,呵呵笑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倒没见过自己非要找死的人,好吧!你一定要和老夫动手,老夫也不在乎多杀一个人,你先出手吧!”
  河海客道:“尊驾未必杀得死在下。”
  说话之间,人已朝前大步走去,手中阔刽缓缓递出。
  鹰叟李无畏见多识广,乍见他出剑虽缓,但剑势藏而不露,显见功力极深,心中不禁暗暗一怔,忖道:“江湖上几时又出了这么一个年轻高手?”
  右手五指化爪,朝前一封,左手提胸,准备借势还击。
  那知河海客看他手势一动,立即变招攻出。鹰叟左手未发,河海客剑招又变。
  他每一剑,都是敌未动,他不动,敌才动,他先动,剑势似缓实快,倏忽变化,攻人必致要害。
  鹰叟李无畏连让他攻出三剑,一直没有还手的机会,心头不觉大感惊骇!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待得河海客第四剑刺出之际,突然身形一闪,侧身欺人,当胸一掌直击过去。右掌未收,左手五指如钩,闪电朝河海客执剑右腕扣去。
  河海客没想到他会发剑之时,不退反进,直*过来,剑势走空,再待变招,已是不及,口中暴喝一声,左手当胸推出,硬接对方一招,身形微侧,右手迅疾往后一缩抽回长剑。
  这是一记硬拚手法,左手硬接对方一招;但也避开了鹰叟向他右腕的一记鹰爪手。因为鹰叟抓的是他右腕,他右腕向后缩回,除非你手爪不畏利刃,否则就抓在他剑刃之上。
  天下没有一个人的手指,能一把握住利剑,不畏锋镝的。
  但听蓬然一声,两人双掌击实。这一招,鹰叟李无畏自然暗暗高兴,他数十年潜修,掌上功夫,自然不是毛头小伙子所能接得下来,少说也得把对方震飞出去一丈来远!
  那知双掌乍接,但觉对方掌力雄浑,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鹰叟李无畏身不由已后退了半步,再着河海客,居然也只是后退一步,但巳站住了椿。心中简直不敢置信,这个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人,会有如此深厚的掌力?
  这一掌交击,他自然知道决不能让对方缓过手来,因此呵呵一笑道:“朋友果然不错,那就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喝声未落,右臂暴伸,劈面又是一掌,直劈过去。
  这回双方相距,还有七八尺距离,他这一掌,使的是“劈空掌”力,掌势出手,一团强猛潜力,应掌而生,直向河海客身前撞去。
  河海客在内力上,显然较鹰叟李无畏逊上半筹,其实就算较李无畏稍逊,也已难能可贵了!但他原是心高气傲之人,当着天下群雄,岂肯示弱,口中大笑道:“在下自然奉陪。”
  突然剑交左手,右腕微屈,迎着推出一掌。
  他这一掌,同样风声飒然,掌势劲急,两股掌风乍接,又是蓬的一声,两人之间,旋风飞卷!
  这回鹰叟站立不动,河海客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鹰叟脸上不觉飞起得意之色,阴侧侧笑道:“朋友已经接下两掌,那就再接我第三掌。”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纵身跃起,在半空中身子一躬,双手劈击而下。你别看他身材高大,这一凌空跃起,弓身发掌,当真疾若鹰隼,快似雷劈,朝河海客当头击下。
  这一记的威势,如苍鹰扑兔,如灰鹤攫蛇,势道之猛,较刚才那一掌,尤其过之。
  河海客虽已觉出对方功力,胜过自己,但两掌都已接下,第三掌岂肯不接?只是他也不敢大意,双足一蹲,使了个骑马步,然后气聚丹田,功运双臂,猛地吐气开声,双掌朝上托起。
  这一记“刘海托天”,确已运起了十成功力;但鹰叟的功力修为,至少已有十二成火候。
  以十成比十二成,硬是少了两成,这一声,不是“蓬”而是“砰”然大震之后,河海客这第三掌,居然也接下来了。
  只是他一个人,被推的直摔出去八尺来远!
  不,他原式不变,被掌风震了出去,但落到地上,还是双掌托天的骑马式。
  鹰叟倏然飞泻,落到河海客身前,五指如钩,一把抓住河海客脉门,悬空提了起来。
  河海客身悬而椿不乱,有如生铁铸成的一般,他虽在调气运息,全身依然无懈可击。
  鹰叟紧扣他脉门,虽然悬空把他提起,一时竟然无处可以下手,倒行了十数步(倒行正是提防河海客反击也),正待把他向外投出!
  河海客右腕被执的人,忽然借势腾身,口中大喝一声,双脚连环踢出。
  鹰叟虽然扣着他脉门,但因河海客全身宛如铁铸,扣着脉门也一无用处,此时骤见河海客连环踢来,心头着实吃惊,却也激起了他的怒火,手爪用劲,猛地朝上丢起。
  河海客突然一个倒翻筋斗,从鹰叟头顶掠过,翻到他背后,十指连弹,发出十缕尖风,朝鹰叟背后大穴袭去。
  鹰叟急忙转过身去,依然不见河海客的踪影。原来河海客早巳随着他转了过去,仍然躲在他背后,而且在转身之际,早巳迅快探腕,拔起了他方才插在地上的长剑。左手五指连弹,又是五缕劲风,朝鹰叟右腰袭到。
  鹰叟心头又惊又怒,身形急旋,双手连续拍出,但河海客还是紧随他身后,你旋亦旋,你停亦停。
  鹰叟每一记掌风,都如惊涛拍岸,凌厉如刀,但掌风总究拍不到背后,就算扫到,也没有准头,河海客轻易就闪避过去。
  鹰叟急怒交进,蓦地大喝一声,身形凭空拔起二丈多高,这下河海客自然无法遁形!
  鹰叟后高临下,在空中一个转身,双爪如钩,急扑而下。
  他外号鹰叟。自然擅长凌空扑攫,这一扑之势,疾风飒然,人还未至,十缕尖锐爪力,汇成一片网罟,直罩而下,使人气为之窒。
  河海客并不闪避,朗笑道:“来得好!”
  脚踏丁八,右腕一振,四尺阔剑向上迎劈出去。
  他这一剑,使出了十分力道,剑光夭矫,足有寻丈来长,宛如飞龙腾空,精虹射斗,森森剑气,不但直*云霄,也横及一、二丈方圆!
  气势之盛,就是以剑术著称的飞天神魔闻于天、七煞剑神庄梦道,和站在十丈以外的天山神剑葛维朴,都不禁暗暗点头!
  普善大师(少林古刹主持)不禁失声道:“达魔剑法!”
  “达魔剑法”,为达魔祖师卓锡嵩山时所创,为释家秘传,少林寺藏之经阁,视为镇山之宝。
  后因少林寺失火,剑法亦付之丙丁,故少林七十二艺,即以“达摩剑法”列名第一,实则失传已久了。
  却说鹰叟李无畏身起半空,施展平生绝技“鹰扬天下”,自以为河海客断难抗拒,那知双爪还未抓下,突觉对方一道精虹,破空直上,反击而来,森寒剑气,弥空如霰,自己扑攫而下的爪风,竟然被他硬行挡住。心头不禁暗暗一惊,身在半空,使了一个飞旋,身形一偏,像苍鹰敛翼,朝地上飞落。
  河海客长剑忽然一圈,身随剑走,跟着鹰叟掠了过去,右臂一挥,森寒剑光,朝上横扫,划起了一道雪亮的匹练。
  鹰叟方待下落的人,又被横扫而来的剑光,挡在身下,心头大怒,猛吸一口真气,双臂一划,身形重又朝上升起,口中大喝一声,双爪左先右后,十指钩屈如钢,朝河海客头顶抓落。
  河海客双足一弯,成“坐马式”,左掌向外一绷,右手带转扫出的阔剑,在头顶划了一个圆圈。
  这是“达摩剑法”中的一招“佛光普照”。剑式一起,一圈剑影,冉冉升起,光圈所及,足有六七尺见方,化作一片晶莹透澈的薄冰。
  河海客就在这片圆形的薄冰之下。
  所谓薄冰,自然是漾起的剑光,剑势奇幻已极!
  鹰叟双爪贯足了全身功力,这一击,足可裂石开山,洞穿金石;但他对这一圈薄冰似的剑光,也深怀戒惧!
  明明可以穿越而下,却不敢贸然尝试,身形一个回旋,又飞了开去。
  他果然不愧鹰叟之名,人在半空,回翔飞舞,当真像一头巨鹰!
  伹人总究是人,不是飞鸟,飞鸟凭借它天生的一对翅膀,可以翱翔天空;人没有翅膀,所凭借的只是提升着的一口丹田之气而巳!
  鸟有天生的翅膀,有时飞倦了,还需要停下来体息,何况没有天生翅膀的人,凭着一口真气,和手划足踢的姿势,在空中转上一个圈,已是了不起了,这口气总不能一直蹩在胸口,只提不换。
  鹰叟李无畏正因外号“鹰叟”,一身修为,和绝世轻功,已经比一般练武的人,高出了不知多少。
  这一阵功夫,他身起半空,已经换了三口气了。
  这不比水底换气,你要把提着的气,轻轻呼出来,再换吸气,如无极高轻功,那能办得到?
  鹰叟经过三次俯冲,心头止不住暗暗焦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腾身而上,本来是最拿手的杀着,竟然会连续失效。
  本来最拿手的扑击,如今变成了欲上不能,欲下不得!
  因为河海客这套剑法,变幻无穷,神奥莫测,他又似乎有意乘自己飞身纵起之时,把自己隔断在空中,不让自己下来。
  旁人看见他在空中来回飞翔,叹为观止,认为平日只闻鹰叟之名,今天可开了眼界了,但鹰叟可心里有数,自己最多也只能在空中换五口气,如今已换了三口,不可能僵持下去。
  心念闪电一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一侧,啸声划过长空,快若流星,朝三丈外投去!
  显然他已发觉河海客剑术高,自己想冲破他拦截的剑光,并无多大把握,因此舍了河海客,朝三丈外射落。
  他一世以腾空扑缶取胜,直到此时,才感到要落在地上的重要。
  河海客早巳料到他有此一着,口中大笑一声,身如箭射,朝他飞落之处,跟了过去,挥手发剑迎空撩劈。
  他在掌力上,虽不及鹰叟的深厚;但剑上造诣,却极为精湛,一剑在手,变化奇奥,把古拙的“达摩剑法”,发挥到意在剑先。
  飞天神魔闻于天自然看得出来,鹰叟身悬半空,自己再不加以援手,只怕非伤在河海客剑下不可。
  但他自持身份,自然不肯自己出手,这就转过脸去以“传音入密”朝蛇皇余元说道:“余兄,你快去把李兄接替下来才是。”
  蛇叟余元因八臂金童华春风已经现身,眼看今日之局,已是惨败多于胜算,心头正感进退两难。
  此时听了闻于天“传音”的话,他和鹰叟李无畏,总究是几十年的弟兄,当下身形一晃,朝河海客欺去,口中冷然喝道:“年轻人,让老夫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道行,敢对咱们这些老头,如此飞扬跋扈。”
  这时谢少安、冰儿、金笛解元文必正、绝情仙子管弄玉、青鹤杨继功、姜兆祥、李玫等人,都已赶到。
  冰儿看见蛇叟余元朝河海客欺去,急忙用手轻轻一推谢少安,说道:“大哥,蛇叟出场了,还是你去告诉他,叫他不可淌这场浑水了。”
  谢少安点点头,迅快飘闪而出,口中叫道:“余老前辈若有兴趣,晚辈奉陪如何?”
  他身形奇快,一下就抢到了蛇叟余元的面前。
  蛇叟余元看到谢少安栏在自己面前,不觉微微一怔,说道:“老弟,你要和老夫动手?”
  谢少安笑了笑,抱拳道:“晚辈这点功力,怎敢和老前辈动手?只是晚辈有几句话,想奉告老前辈。”
  蛇叟余元道:“你有什么话要和老朽说的?”
  谢少安道:“此处不便多说,老前辈请随晚辈来。”
  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蛇叟余元跟着他走到山门口,问道:“老弟现在可以说了。”
  谢少安脚下一停,说道:“老前辈知不知道华老前辈已经来了?”
  蛇叟余元颔首道:“老朽方才已经见过了。”
  谢少安道:“华老前辈是为了黄河泛滥,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嗷嗷待哺,才想到觅取九连藏宝,用以赈灾,老前辈此次出山,只是为了昔年旧友,情面难却,原无觊觎藏宝之心,何苦为闻于天利用?”
  蛇叟余元沉吟道:“这个……”
  谢少安又道:“华老前辈在赶来此地之前,为了对付闻于天,还另外约了一位高人同来,庄梦道的武林盟,业已憬悟前非,闻于天的武林盟,覆亡就在跟前,老前辈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但听几声喝叱,传了过来!
  原来飞天神魔闻于天眼看蛇叟余元才一出场,就被谢少安拦住,两人一齐朝寺外走去。魔叟李无畏一连几次下扑,都被河海客阔剑拦住,无法降落,显然巳再也支持不下去了。不觉暗暗皱下丁眉,朝他身后侍立的六个门下,打了个手势。
  大荒落、敦祥看了师父的暗示,两人同时纵身朝河海客扑去。
  青鹤杨继功身形一晃,当先掠出。琵琶仙、金笛解元也跟踪掠到,一下拦住了大荒落、敦祥的去路。
  协洽(闻门八弟子)、滩(闻门九弟子)两人,一见六师兄、七师兄被人截住,不待师父吩咐,也飞身掠出。
  这边绝情仙子管弄玉、冰儿、李玫、姜兆祥也纷纷掠了出去。
  那阉茂(十一弟子)、大渊戏(十二弟子)两人,也跟着飞出。
  就在此时,以精擅腾空扑击,名扬天下的鹰叟李无畏,也被河海客剑势*住,一直无法下落!起初还翻腾搏击,但到了最后,一口真气再也提吸不住,暴喝一声,运起全身力道,飞攫而下。这已是强弩之未,看去来势凶猛,实则劲道不如前面几次的凌厉。
  河海客一记“天王托塔”,左手朝上劈出一掌,迅快的剑交左手,右手扬处,又是一记“掌劈天门”,连环击出。
  这两掌,不但快速绝伦,而且也凝足了十成力道,朝上劈去。
  但听“蓬”“蓬”两声,鹰叟扑落的人,竟被震得朝上飞起两丈来高,在空中连续翻着筋斗,垂直跌落下来。
  他当然不会敌不住河海客两掌,而是一口真气,蹩到现在,再也提摄不住,才摔下来的。
  飞天神魔先前自持身份,不肯出场,但到了此时,他不得不出手了,身形一晃而至,右手扬处,一点衣袖朝河海客身前拂去,口中喝道:“站开去。”
  他还是自持身份,并未施展杀手。但就在他衣袖扬起之际,庄梦道同时飞掠而来,扬手就是一记“劈空掌”,迎着他衣袖击去。
  这一下,声如裂帛,飞天神魔的衣袖,和七煞剑神的掌力交击,互相抵消。
  鹰叟李元畏垂直摔下来的人,也在此时,被河海客振腕发出的几点寒星(剑尖),拍中要穴!口中闷哼一声,猝然跌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再也站不起来。
  河海客“呛”的一声,阔剑入匣,冷然道:“李无畏,你一生作恶多端,本是你恶贯满盈之时,但家师秉我佛慈辈之心,吩咐在下废去你武功,不准伤你性命,你可以去了。”
  鹰叟李无畏脸上肌肉扭曲,双目也失去了神光,但却充满了狠毒之色,咬牙道:“老夫认栽,这样够朋友总也该报个师门字号吧?”
  河海客嘿然道:“好,在下不怕你们什么四叟寻仇,在下河海客,普陀法善大师门下,这样够了吧?”
  “普陀法善大师”武林中根本不曾听人说过,但看河海客神色,说的又不像是假。
  天狼叟被铁掌水上飘于显的“铁沙掌”击中,伤的不轻,此时睁目道:“老大,咱们走吧!”
  河海客横身一拦,沉声道:“你慢点走!”
  天狼叟道:“朋友还有什么事?”
  河海客道:“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鹰扬蛇盘虾螟跳,四叟之中莫遇狼,那就是说,四叟之中,以阁下最为狠毒,遇上的人,十九丧生,因此你要走可以,得把武功留下了。”
  天狼叟听的大怒,右掌当胸。(左肩骨已碎)侧身喝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你”字,河海客剑光一问,剑尖疾沉,一下点在他“气海穴”上。
  天狼叟全身机伶了颤,真气尽泄,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脸色苍白,狞厉的道:“河海客,只要老夫修复真元,终有一天,你会落在老夫手里,我要把你一寸寸的凌迟处死。”
  河海客早巳收剑入匣,冷笑道:“很好,我会等着你的。”
  这些事情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候所发生,谢少安目光一顾,低声朝蛇叟说道:“老前辈可以走了。”
  蛇叟余元眼看向行四人,一死二废,只有自己幸保无恙,心头止不住感慨方千,拱拱手道:“谢老弟,后会有期,老朽走了。”
  转身朝鹰叟和天狼叟的门人挥了挥手,由他们挽扶着两人,一起朝寺外走去。
  再说七煞剑神庄梦道使了一记“劈空掌”,抵消了飞天神魔拂出的一角衣袖,人也跟着飘然走去,朝飞天神魔拱拱手道:“闻兄请把几位令徒叫住了,这场过节,该由咱们两人了断,不必再牵连多人,徒增伤亡,于事无补。”
  飞天神魔面带微笑,有意无意的朝毒君、毒后两人,看了一眼,然后含颔道:“很好。”
  他这一眼虽是随便看去,但毒君闻人休心里有数,他是他们这个“武林盟”的副盟主。
  从万里飞虹申长庆负伤起,两个“武林盟”的人,迭见伤亡,但自己夫妇却一直站在边上,按兵不动。
  如今鹰叟李无畏等江淮四叟一垮,闻于天领导的“武林盟”差不多已经垮了一半。
  闻于天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极辣的魔头,他如果把“武林盟”垮了一半的责任,归咎于自己夫妇袖手旁观,那么今日之局,不论胜负,他都不会放过自己夫妇的。想到这里,不觉心头—寒,暗暗朝毒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又后退了一步,低声商量对策。
  大荒落等师兄弟六人,和青鹤杨继功等人,先后掠出,双方剑拨弩张,只差没有动手。
  大荒落是目前六人中的师兄,他自然要顾全全局,看看对方还有什么人冲着自己师兄弟来的?好分配应敌人手。
  杨继功是白鹤门的首徒,对方飞天神魔门下,个个武功极高,怕师弟、师妹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也没有立即动手。
  这时忽听闻于天的声音喝道:“你们下来。”
  大荒落等六人听到师父的喝声,躬身领命,一声不作,迅速的退了下去。
  杨继功眼看对方突然退去,也和琵琶仙等人,缓续后退。
  这一来场中只剩下七煞剑神庄梦道,飞天神魔闻于天两人,对面凝立,
  闻于天依然青衫飘忽,朝庄梦道淡淡一笑道:“庄兄准备和兄弟如何了断?”
  庄梦道道:“武林中人,强存弱亡,即是公道,兄弟乔掌崆峒门户,目睹两个师侄被杀,兄弟若是不向闻兄要个公道,崆峒一派,也只好在江湖上除名了。”
  闻天天道:“很好,那么庄兄准备和兄弟如何动手?”
  庄梦道道:“悉听尊便。”
  闻于天大笑道:“庄兄这话,说的果然冠冕,倒像给兄弟占了便宜似的,这样吧,庄兄号称七煞剑神,兄弟就领教你的七煞剑吧!”
  庄梦道拱手道:“岂敢。”
  刷的一声,缓缓抽出一柄形式古朴的阔剑。
  飞天神魔闻于天对这位七煞剑神,倒也不敢轻视,右手一抬,但听“锵”的一声,从他袖中射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柄三尺来长,刃薄灵纸的狭长细剑,金光灿烂,寒芒流动,一望而知是柄锋利得可以断金切玉的好剑。
  两人手中,一柄青锋湛然,一柄金光耀目,只要看这两柄剑,就可知道这二位剑主人,在剑上有如何的成就!
  这一场比剑,该是所有搏斗中,最精彩的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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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金凤钩》
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认
  在场群雄,对这两位“武林盟盟主”,亲自下场,都不由自主的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少林古刹偌大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天井中,登时静得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闻于天金剑斜指,说道:“闻兄请。”
  庄梦道也说了声:“庄兄请。”
  剑使“天外来云”,缓缓推出。
  闻于天金剑直竖,使的是“玉笏朝天。”。
  这两人都是一派宗师身份,第一招上,为了表示他们的气度,使出来的都是礼让招数,但尽管他们在招式上礼让,可是一剑推出,剑上却都含蕴了浓重的剑气,身前数尺,都为森寒砭骨的剑气所弥漫!
  有形的剑招,正在彬彬有礼中揖让而“发”,无形的剑气,却暗中交上了手。
  这两剑,自然并未交接,各自中途收招。
  庄梦道剑势一收即发,一招“太白入户”,剑化寒星,飞点而出,这一招,就比方才那第一招,快了几乎三倍,寒芒一闪,当胸点去。
  闻于天金剑同样加速,剑演“迎云捧月”,硬封庄梦道一记点刺。
  双剑交接,响起一片龙吟之声,彼此都觉右臂一振,错开剑势。
  但闻于天这招“迎云捧月”,实是守中有攻,前半招“迎云”,是迎击来剑,后半招“捧月”剑势上撩,疾刺咽喉。
  庄梦道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半招,急忙斜退半步,翻腕发剑,一招“翻手威云”,猛劈对方削来的金剑,又是“锵”的一声,剑刃交击,余音袅袅,盈耳不绝!
  他虽然架开了闻于天的剑势,但半招之差,依然并未扳回,闻于天长笑一声,剑光连闪,疾攻三招。
  这三招,剑剑相连,绵密无间,迅猛绝伦,但见金光电闪,有如满天流霞,令人目不遐接!
  不,剑光太强烈了,使人目不能睁。
  庄梦道目见对方剑光掣电,朝自己急攻过来,心中暗道:“这魔头剑上造诣,果然名不虚传。”心念转动,脚下不由的斜退了半步,口中沉喝—声道:“来得好!”
  他斜退半步,当然不是被*后退,面是准备还击,因此喝声出口,手中阔剑闪电而起,幻起一片剑影,激射过去。
  这一招,是崆峒派的镇山绝艺,也是他庄梦道的成名绝招”七煞剑”,一柄阔剑漾起了七道耀目的剑光,像是七支长剑,参差刺到。
  这招剑法和“天山七剑”有异曲同巧之妙,只是“天山七剑”发出之时,一排七剑,如经天长虹,正而不邪。
  崆峒“七煞剑”,是摹仿“天山七剑”而来,但因是摹仿之故,得其外貌,未能得其神髓,因此七剑参差不齐,正因剑势参差,反而更见奇诡。
  庄梦道在这招剑法上,下了数十年昔功,从前虽是摹仿了别人的东西;但经过他数十年不断的研练揣摹,取精用宏,如今已成了他独创的剑法。威力之强,并不稍逊“天山七剑”,而在霸道和奇诡方面,尤胜过于“天山七剑”。
  这一招,七剑同发,果然凌厉无匹,闻于天骤不及防,几乎无暇还手,立时被他*退了两步。
  飞天神魔不禁呆了一呆,道:“好剑法,这就是你的‘七煞神剑’了?”
  庄梦道一举扳回先机,心头不禁大喜,呵呵笑道:“不错,闻兄可要再试一招么?”
  喝声中,阔剑临风—扬,又是七道剑影,像是七支长剑,漫天刺去。
  原来他“七煞剑法”,共有七招,每一招,都有七支剑影,同时参差刺出,七招剑法,就有七七四十九剑,使到急处,就会连绵不断的刺出。
  任何一个剑术高手,出手最快,也不可能在七招之内,连续接住四十九剑,这就是七煞剑神独步武林,无人能与抗手之处。
  闻于天仰天长笑一声道:“庄兄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闻某若是接不下来,立时就走。”
  这回他并没再退,金剑横胸,徐徐推出。
  庄梦道这一招七剑同发,何等神速,那知七支剑影和对方缓缓推出的金剑骤然—接,响起了六声连珠般的锵锵剑鸣!
  每一声“锵”,自己剑上力道,就减少一成,七声剑鸣,自己凝足全力的七道剑影,依次幻没,力道也猝然卸出,如堤决水,奔泻而出,消于无形!
  庄梦道不知对方使的是“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急敛剑而退。
  闻于天也并不追击,只是微微一笑道:“庄兄可要再试一招么?”
  庄梦道外号七煞剑神,七招“七煞剑法”,天下无人能敌,自然心有未甘,非试不可。口中大喝一声,阔剑连振,又是七道剑影,参差飞刺过去!
  他每一招,虽然同样幻起七道剑光;但每一招有每一招的不同变化,所攻的部位,也各不相同,可说极变幻之奇。
  这回庄梦道剑光出手,就特别留上了心!只见闻于天依然行若无事,慢条斯礼的举剑朝外推来。
  这回庄梦道发出去的剑势,有如渔人撒网,七道剑影,矫若神龙,发剑之时,方向各异。这一扩展开来,每一道剑光,就有数尺距离,好像有七把阔剑,分向不同的部位刺去。
  闻于天推出的一剑,似缓实快,但听又是一阵阵连珠般的锵锵剑鸣,他在这电光石火殷的时间中,居然接下了七剑。
  须知“七煞剑法”一发七剑,但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柄剑,因此也只有一剑是实,六剑是虚。
  不过剑法变化,也就在此,一剑之中,互有虚实,任何一剑,都要由虚变实,也可由实化虚,旁人是无法捉摸的。
  闻于天接下七剑,一阵铬销剑鸣之后,其中六道剑光,不触即没,另一道剑光,和闻于天金剑一接!
  剑上含蕴的十成功力,*人剑气,强烈剑气,和使人窒息的煞气,悉数从他金剑上卸去,如水闸开放,一泄而尽!除了手上还早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上根本已没有一丝力道,好像这柄剑,拿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手里一样!
  庄梦道这回看得一清二楚,也证实了那是对方剑上,有一股神秘力道,专门卸泄敌人力道。你就有无穷力道,也会被他卸得一干二净。
  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闪电忖道:“这不知又是魔教中的什么古怪名堂?”
  心念一动,立即收剑后退。
  但听闻于天朗笑一声,身形疾然侧欺而人,左手扬处,一记“流云飞袖”,朝庄梦道当胸拂去。
  庄梦道在剑上遇上对方神奇的卸力,心头正感恼火,此时一看闻于天这记“流云飞袖”,轻飘飘的朝自己拂来,心中更是有气:“流云飞袖有什么了不起的?”
  左手同样凝足十威力道,准备迎击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天际传来一声洪喝:“梦道,接不得!”
  这句话,一共只有五个字,开头两个字,还在数十丈之外,但说到第五个字,一道人影已经自天而降,左手一把把庄梦道推开去数尺来远。
  大家人影都还没看清,但听“拍”的一声,闻于天一记“流云飞袖”,已经拂在来人身上。
  这下,闻于天也大吃一惊!他这记“流云飞袖”,暗藏“三元真解”中的“吐”字诀,当今武林,可说无人能挡,但对方这人,居然硬接自己一招!居然还震得自己后退了一步,一时心头凛骇,忍不住抬目看去。
  这一瞬间,在场群雄也看清楚了!
  来人是个白发及膝,白髯及腹的高大老人,身上穿着半截黄衫,赤着双足,脸颊枯瘦,双目金光熠熠如电,看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却是丝毫不见龙钟老态。
  最奇怪的是他左臂极短,右臂特长,两条手臂,几乎相差一尺以上。
  七煞神剑庄梦道被他推出的踉跄斜退,等到站定身子,立即恭敬的躬着身子,叫了声:“师叔。”
  原来这黄衣老人,正是崆峒派前辈高人,庄梦道的师叔——魔剑雷钧。
  他根本没听见庄梦道在叫他,他一双金光如电的眼神,一霎不霎直盯在飞天神魔的脸上,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来一般!
  飞天神魔闻于天算得上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但和魔剑雷钧目光一对,不觉有些凛然戒惧。
  飞天神魔还是第一次对人心生怯意的。
  过了半响魔剑雷钧才开口道:“你是使的‘三元真解’‘吐’字诀?”
  飞天神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他敢情投听到庄梦道叫他“师叔”。
  魔剑雷钧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这‘吐’字诀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朗笑道:“这就奇了,天下武功,一宗万流,各有阐发,你管我跟谁学来的?”
  魔剑雷钧道:“老夫自然有事,你快答我所问。”
  闻于无道:“在下要是不答呢?”
  魔剑雷钧双手握拳作势,激动的道:“你非答不可。”
  闻于天觉得奇怪,心想:“只要看这位老人来势之快,和他眼中神光,武功之高,分明巳达神化之境,他究竟是谁?”心中想着,不觉修眉微微一拢,问道:“老丈究竟是谁?”
  何止是他,在场这许多一派掌门、武林高手,除了杨继功,没有一个人认得魔剑雷钧的!
  这也难怪,魔剑雷钧虽是五十年前名嗓一时的崆峒杰出青年剑士;但五十年是一个悠长的岁月。现在五十岁的人,五十年前,还没生哩!
  魔剑雷钩听的哈哈大笑道:“你不知老夫是谁?”
  闻于天道:“老丈不说,在下如何知道?”
  七煞剑神庄梦道道:“这位老人家,是兄弟的师叔。”
  绝情仙子低低“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就是庄梦道唯一的后台。”
  冰儿道:“管姐姐,这人和我交量过,我差点吃了大亏,听葛大先生说,这人武功之纯,已经到了高不可测……”
  绝情仙子道:“这人会是谁呢?”
  杨继功走了过来,低声道:“兄弟以前和大家说过,他就是囚禁在白鹤峰山窟中的魔剑雷钧。”
  琵琶仙惊哦了一声道:“魔剑雷钧,这名字老哥哥小的时候,曾听先师说过,原来他就是魔剑雷钧;那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魔剑雷钧朝庄梦道一挥手道:“不准你多咀,快退下去。”
  庄梦道也快六旬开外的人了,又是崆蛔派一门之主,但对师叔,却是十分恭敬,口中唯唯应“是”,果然退了下去。
  魔剑雷钧目光—抬,又朝闻于天道:“是老夫先问你,你使的‘三元真解,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道:“这与你何干?”
  魔剑雷钧道:“自然有关。”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尊驾能说得出‘三元真解’‘吐’字诀,足见高明,只要阁下胜得在下,自当奉告。”
  魔剑雷钧忽然大笑道:“就凭你懂得吐、纳、引、卸,四个字,就能胜得老夫?”
  闻于天听得又是一震,他居然一口道出“三元真解”中四字真诀,心中更觉狐疑,忍不住问道:“你看过‘三元真解’?”
  魔剑雷钧点头道:“老夫不但看过,而且是第一个得到这秘芨之人。”
  闻于天听的大奇,问道:“你是第一个得到‘三元真解’的人?”
  魔剑雷钧道:“难道老夫还会骗你不成?”说到这时,目注闻于天说道:“你现在可以说出是什么人传给你的了。”
  闻于天道:“在下不是说过,只要尊驾胜得在下,在下自当奉告,口说无凭,在下如何信得过你?”
  魔剑雷钧双目金光暴射,此刻虽在中午时分,日正当中,但他射出来的目光,竟然比太阳还要亮!金光如电,使人不敢*视!
  不,不敢*视的,竟然是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飞天神魔还是第一次不敢*视人家眼神!这话传出江湖,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但这确是事实,闻于天第一次感到心头震惊。
  他出道江湖。从来也没有一个人使他如此震惊过,那是因为三十年来,他从未见到过有如此发亮的眼睛,内功有如此精纯的人!
  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遇上的最厉害的超级高手,心头焉得不惊?
  魔剑雷钧目中金光渐渐收去,沉声道:“老夫告诉你,‘三元真解’,乃是昔年长春真人遗著,为道家护身修真宝芨,共有六字真诀,你学到的最多不过‘吐’、‘纳’、‘引’、‘卸’四诀,另有‘刚’、‘柔’二诀,你并未见过,老夫说的对不对?”
  闻于天道:“你见过?”
  魔剑雷钧道:“老夫自然见过,不错,你方才不是说口说无凭,要和老夫动手么?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刚’、‘柔’二诀也好。”
  说到这里,朝闻于天洪笑一声道:“老夫看你‘吐’字诀,差不多已有十二成火候,内功一吐,不论是飞花摘时,杨枝柳梢,都能碎碑裂石,贯穿金石,那你就拿老夫试试,看看你‘吐’字诀是否伤得了老夫?”
  闻于天出道江湖以来,举手之间,即可取人性命,还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不觉淡然一笑道:“好!在下正想试试!”
  魔剑雷钧连姿势也没摆一个,就招招手,笑道:“你只管出手好了。”
  闻于天听的将信将疑,“三元真解”中“吐”字诀,练的是先天真气,无坚不摧,你纵然内力精纯,但要以身子来承当一击,只怕也未必承受得住。不由看了魔剑雷钧一眼,缓缓说道:“老丈那就小心了。”
  话声出口,右手轻扬,衣袖朝前拂去。
  三十年来,他身上一直穿着一袭青衫,也一直保持着他潇洒举止,雍容气度,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
  这无非,因为他外号沾一个“魔”字,使他非常不舒服,因此处处要装出一付博雅君子模样。虽然这斯文是假装出来的,但他已是伪装了三十年。老实说,就算是伪装,但伪装能维持三十年,习惯也成自然,虽出矫饰,也和真的一样了。何况他能伪装斯文,总比凶狠暴戾要好得多。
  闻于天一生讲究举止潇洒,气度悠闲,这一记“流云飞袖”,自然姿势美妙,发如流云舒展,徐而不疾,轻而不飘,一点抽角,到得中途,才缓缓飘飚起,朝上舒卷!
  对方虽然说了大话,但飞天神魔依然只使七成力道,并未全力出击!
  这就是风度问题,他不愿无故搏杀对方因此他这点袖角,也并没直接佛向对方胸口,只是朝魔剑雷钧右肩窝拂去,纵然负伤也死不了。
  魔剑雷钧依然站着,一动没动,甚至连聚气运功的迹象都没有。
  闻于天这一记衣袖,看去虽然轻飘飘,缓缓舒展,实则快速何殊掣电?但听“拍”的一声,袖角不偏不欹,击在魔剑雷钧的右肩上!
  这一拂看去虽轻,实则何殊千钧?随着“拍”的一声脆响,闻于天一角衣袖,竟然裂成粉碎!
  那是因为他使的“吐”字诀,功凝袖角,力道何等强劲?那知对方一个身子,竟然坚逾精钢,衣袖拂到上面,丝毫不动!但衣袖上是贯注内力拂出去的,击在这等坚硬如钢的身体上。自然要裂成粉碎了。
  闻于天不由大吃一惊。“吐”字诀,是所有内功中唯一含蕴有至大至刚之气,无坚不摧,如此看来,这老人果然是第一个得到“三元真解”的人了。
  他衣袖碎裂,人自然也跟着往后疾退了一步。
  魔剑雷钧呵呵笑道:“你试过“刚”字诀了,还要试试“柔”字诀吗?”
  闻于天在江湖上,被人尊为天君而不名,纵横捭阖,抗手无辈,如今当着这许多天下英雄,自己一拂碎柚,这人如何丢得起?闻言目光飞闪,不觉朗笑道:“老丈使的是人间绝学,在下躬逢其盛,自然非试不可了。”
  魔剑雷钧道:“请。”
  闻于天也不客气,左足往前跨进半步,右手化掌,掌心内陷,缓缓朝前推去。他数十年来,一直喜用“流云飞袖”,那是为了增加他的身份,好像他和人动手,只要随便挥挥衣袖就成了,实则他衣袖之中,暗藏了“三元真解吐字诀”。
  但“流云飞袖”虽可使出含蕴其中的“吐”字诀,而“吐”字诀的奇奥玄妙之处,却并不是“流云飞袖”所能包罗。
  一记“流云飞袖”,足可使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无所趋避,无法抗拒,但对目前这位白发如银的怪老头,显然不够适应。
  “吐”字诀的正宗手法,当然是使掌,闻于天这一掌,当然也使出了十二成功力。
  魔剑雷钧依然站着没动,好像是有意再但承他这一掌,并不还手。这回闻于天掌势才出,就布满了*人的杀气,掌还未到,杀气已经罩住魔剑雷钩的全身。
  杀气强烈得使人有窒息的感受!
  魔剑雷钧和他正面相对,依然连架势都没有拉开,只是随便的站着,右手还掀开了及腹的长髯,便于他掌势进击,不会受到银髯的阻挡。
  闻于天这一掌去势虽缓,但两人距离极近,自然转眼即到,如今已经触到魔剑雷钧前胸的衣衫。
  这要换了旁人,闻于天的掌势*近胸前,任何人都会被强烈的杀气,*的心神震动,无法立足!
  不,早就震飞出去了。但魔剑雷钧依然静立不动,不避不让,坦然直受。
  闻于天方才吃过亏,这回自然特别小心,掌势快要触及对方衣衫,去势更缓,但去势虽缓,手掌还是在继续推进。
  如今他整双手掌已经触上魔剑雷钧的衣衫!他掌心内凹,劲力未吐,不用说是要等到手掌接实之际,掌力才可外吐。
  照说手掌碰到衣衫,等于已经按上胸口,但他手掌接触到魔剑雷钧的脚前衣衫之后,还在继续往前推去,依然空荡荡的,没有接触到身体。
  好像这件衣衫,不是穿在人身上,而是挂在衣架上的,手指、手掌除了接触到衣衫之外,就空无所有;但魔剑雷钧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伸手可及。
  闻于天的手掌,还在毫无阻挡的继续推进,当然还是没有碰上他的身子。
  据他估计,伸出去的手掌应该早巳从对方前胸伸进,从他背后伸出去了;但手掌竟然连对方一点实质都投有摸到。
  手臂已经伸直,掌势自然也用老了!
  闻于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个人会除了衣衫,没有肉体,除非他是鬼魅!
  但光天化日之下,魔剑雷钧明明就站在跟前,自己手掌也明明掏进他心窝,几乎整双手都已没入对方胸膛之内,就是毫无感觉,除了衣衫,连一丝东西都投碰到。
  “柔”字诀!难道练成“柔”字诀,竟会连有形的身子,都会变成无形?
  这一段话,其实也只是眨眼工夫之事,魔剑雷钧呵呵笑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闻于天到此时,那得不气馁?点点头道:“老丈功力精深,确非在下能及。”
  这句话,出之飞天神魔之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伹也益信武林中没有绝对的高手,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这句话,也听得闻于天门下六个弟子,莫不凛然失色!
  当然七煞剑神庄梦道一干人,莫不喜形于色!
  魔剑雷钧目注闻于天,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练的‘三元真解’,何以缺少‘刚’‘柔’二诀么?”
  闻于天道:“这个在下倒未曾听人说过。”
  魔剑雷钧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两张招叠得已经快要破烂的旧纸,随手扬了扬道:“这两页就是‘刚’‘柔’二诀,老夫夫妇当日在北侠山一处石窟中,无意中得到“三元真解”,第三天就活生生的仙离了。那时老夫已把前面四诀记熟,因此老夫撕下了最后两页,把前面四诀,交给了拙荆,一眨眼就是五十年,老夫见到你使“三元真解”,自然要问问清楚了。”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闻于天,露出渴望之色,问道:“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你师父是谁?”
  闻于天道:“在下并无师父。”
  魔剑雷钧急急问道:“那你‘三元真解’是跟谁学来的?”
  闻于天道:“在下无师自通。”
  魔剑雷钧一张老脸,更形焦急,问道:“你纵无师父,那么‘三元真解’得自何人?”
  闻于天心中深感奇怪,这老头如此究根问底,究是为了什么?但他仍然安详的答道:“在下得自家传。”
  魔剑雷钧双目金光炯炯*人,只是瞧着闻于天,问道:“你姓什么?”
  这话问得闻于天更是暗暗称奇,对方纵然是老一辈的人物;但三十年来,武林中只有人不敢说出自己姓闻的,却没有人不知道自己姓闻的。如今这老头居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时不觉朗朗大笑道:“老丈竟会没听人说过在下姓什么吗?”
  魔剑雷钧道:“老夫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许多后生小辈,老夫怎会听人说过?”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在下闻于天。”
  “闻于天!”
  魔剑雷钧突然睁大跟睛,急急问道:“你姓闻?门字里面一个耳朵的闻?”
  闻于天道:“不错。”
  魔剑雷钧—张老脸,似喜似悲,望着闻于天喃喃的道:“是你,一定是你!”说到这里,突然老泪夺眶而出,猛地跨上一步,一把朝闻于天手中抓去,口中咽声道:“苦命的孩子,咱们终于还有见面的一天。”
  闻于天一身所学,已臻上乘,那会被他抓住?但武功一道,就是差不得一点,所谓技逊一着,缚手缚脚。何况魔剑雷钩的右手,比旁人长出一尺有奇,闻于天就是要想躲闪,也来不及,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左腕。
  闻于天心头猛吃一惊,此时双方只有咫尺距离,他右掌一竖,正待朝对方心胸劈去!但在这一瞬间,他发现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并未用力扣紧,而且还有轻微的发颤!
  同时耳中听到他这声:“苦命的孩子,咱们终于还有见面的一天。”
  这句话,竟似一支利椎,刺中自己的心坎,竖起的右掌,并未击出,不由得缓缓垂了下去!目注魔剑雷钧,诧异的同道:“老丈,你说什么?”
  飞天神魔闻于天,平日只要有人叫他一声“飞天神魔”的外号,就杀无赦,今天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居然任人抓着他左手,他并无出手之意。
  魔剑雷钧老泪纵横,依然抓着他手腕,凄然道:“孩子,老夫就是你生身之父雷钧,你难道没听你娘说过?”
  闻于天骇然道:“老丈莫非认错了人?”
  魔剑雷钧道:“没错,没错,孩子,你不是叫闻于天么,老夫姓雷,闻于天,不就是姓雷么?”
  闻于天相顾愕然,还未开口。
  魔剑雷钧又道:“你娘姓闻,老夫被你外公囚禁之日,你娘已经有了身孕,咱们夫妻仳离之后,她也许迫于父命,不敢让你姓雷,但她又不想让你忘了是雷氏的骨血,才给你取了于天这个名字,就是暗示你姓雷之意。”
  闻于天听的有些动容,问道:“老丈可有证据么?”
  魔剑雷钧道:“证据,你会‘三元真解’中四字诀,老夫多了‘刚’‘柔’二诀,就是证明,哈,老夫还有人证。”
  “人证?”
  闻于天道:“你说的是谁?”
  魔剑雷钧缓缓松开闻于天的手腕,目光转动,忽然朝杨继功招招手道:“小哥,你过来。”
  杨继功对他们的谈话,自然全听到了,急忙走出,朝魔剑雷钧拱拱手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魔剑雷钧含笑道:“老夫要你作个证。”他不待杨继功开口,伸手朝杨继功一指,说道:“这位小哥,叫杨继功,是白鹤门的弟子。”
  闻于天道:“老丈说的人证,就是他了?”
  魔剑雷钧道:“不错,老夫就是有他相助,才脱出了五十年幽囚之苦,此中前因后果,老夫一字不漏,都告诉了他,这些经过,连老夫师侄庄梦道都并不知道,你有什么疑问,不妨问问他,就会明白。”
  闻于天疑信参半,看了杨继功一眼,问道:“你知道些甚么?”
  雷钧转脸朝杨继功道:“小哥,老夫和你说的故事,你还记得么?如果记得,就照实说一遍给他听听。”
  杨继功心中暗想:“闻于天真要是闻老前辈的儿子,他如肯弃邪归正,也是好事。”心念转动,一面说道:“闻天君肯信晚辈的话么。”
  魔剑雷钧道:“他非相信不可。”
  杨继功点点头道:“好吧!”
  他略为思索了一下,才道:“这故事发生在五十年以前,崆峒派出了一位杰出的青年剑术高手,姓雷名钧,因为他出剑辛辣,江湖上很少人能在他剑下走得出十招,大家遂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魔剑……”
  他说到这里,回头朝魔剑雷钧问道:“老前辈,晚辈说的可对?”
  魔剑雷钧连连点点头道:“对、对、一点没错,你只管说下去好了。”
  杨继功续道:“这位雷老前辈………”
  魔剑雷钧摇手道:“你说的是故事,就叫雷钧好了,因为你称呼老前辈,旁人听了还以为是老头子了,其实那年老夫才二十七岁。”
  杨继功应了声“是”,接着道:有—年,雷钧忽然动了游兴,他久闻武功山白鹤峰奇石万状,洞穴窟室,仙灵所居,思欲一探其胜,那知就在武功山下,邂逅了一位姑娘。
  他们一见如故,谈得极为投缘,她带他在白鹤峰到处游玩,一连几天,游遍了武功山不知名的奇峰幽壑,在这短短几天之中,他们情投意合,双双堕进了情网……”
  魔剑雷钧巳在阶石上坐了下来,正在缅怀前情,五十年岁月,虽然并不算短,但在他来说,却就像眼前—般!
  他老脸绽起初恋肘甜密的笑容,在笑容之中,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是辛酸和悲昔酿造而成的情泪,在他眼眶中,埋藏了五十年之久,老而弥纯!
  闻于天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杨继功道:“她叫闻秋娘,是在下师曾叔祖闻西神的独生女儿。”
  闻于天听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开口。
  杨继功续道:“雷钧和闻秋娘交往了一个月之久,终于给闻西神侦知了,有一天,他突然在两人面前出现,大骂雷钧勾引他的女儿,霍钧和闻秋娘双双跪在他面前,但在他盛怒之下,猛地一掌,朝雷钧当头劈下。
  幸亏闻秋娘抱住她爹手臂,哭诉着说他们相爱,出于一片纯情,怎奈闻西神对雷钧心有成见,说他不配爱他女儿,在说话之时,猝出一指,点伤雷钧左臂,*着闻秋娘回去……”
  他说到这里,魔剑雷钧早巳双手蒙面,老泪纵横,似有无限痛苦。
  闻于天也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常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在场群雄,也都聚精会神的听杨继功述说这段往事,那是因为这段往事,牵涉到魔剑雷钧和飞天神魔闻于天。
  杨继功续道:“闻西神这一招,使的是白鹤门的‘鹤喙散功指’,若被点中要穴,一身真气尽泄,差幸他只点在雷钧左臂之上。但就是这样,雷钧依然半身若废,在山下一农家,养了将近半个月的伤,有一天晚上,闻秋娘忽然找了去,她手上还提一个包裹,决心要跟着雷钧走……”
  魔剑雷钧忽然拭着眼泪,抬头道:“那时老夫心中,虽然一万个愿意,但想到秋娘和老夫私奔之后,她父亲决不肯就此甘休,江湖上永无咱们存身之地,因此老夫劝她不如忘了老夫。我出身西崆峒,是崆峒派的旁支,也一直被武林人士目为旁门中人,有玷白鹤门声誉,我配不上她……”
  他声音沙哑,极度伤心的道:“但秋娘她说,她父亲虽是白鹤门的弟子,但她不是,她只是白鹤门弟子的女儿,并不是白鹤门的人,她爹把她锁在房里,她逃出来了,决不回去,老夫若是不和她一起走,她就一头撞死,好让她鬼魂跟着老夫走。这些话,老夫一个字都不会忘记的,好了,小哥,你再说下去吧!”
  杨继功点点头,接着道:“就这样,雷钧和闻秋娘双双离开了武功山,他们在北峡山一处山村里,住了下来,过了三个月宁静的日子,这三个月,他们完全脱离江湖,做了奉公守法的平民。
  这时不料安庆府连续发生了几件飞贼案子,失窃的都是价值珍贵的珠宝,正好闻西神因爱女失踪,正在到处找寻之际,听到窃案,怀疑是雷钧做的,就亲身赶去安庆,逐步展开侦查,终于给他找到两人居住的山村。
  闻于天听到这里不觉轻“啊”了一声。
  这魔头居然也关心起魔剑雷钧和闻秋娘来了。
  魔剑雷钧老泪漪涟,抢着道:“那时秋娘已经有了身孕,老夫夫妻看到闻西神闯了进来,只是跪地磕头,求他成全,但等老夫醒来,已经被锁在一处山窟之中,脚上也扣上了缅铁钢环,只能在方圆数尺之内走动。
  闻西神就站在老夫面前,厉声说道:“老夫本该一掌把你劈了,姑念你尚无大恶,老夫也不杀你,就把你囚禁此窟,你那柄巨阙剑就在石璧之间,取到剑,你就可以出去,取不到剑,你就只好认命了。”老夫哭着求他让我再见秋娘一面,他没有答应,回身就走,而且还用巨石把洞口封死了。
  他歇了歇,又道:“老夫检点身上,发现怀中塞着从‘三元真解’上撕下来的两页纸张,不用说,那就是秋娘偷偷塞在老夫怀里的。三元真解是老夫在北峡山一处石窟中发现的,老夫化了两天时间才把前面四种口诀背熟,秋娘自然知道后面两种口诀,老夫还没背熟,才把后面两页撕下来。”
  他说到这里,不觉深深看了闻于天一眼,又道:“这是老夫和秋娘说过的,咱们生下来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要传他‘三元真解’,使他成为武林中无人能与抗衡的杰出之士,这就是秋娘要留下前面四诀的原因,她这番苦心,可谓良苦……”
  闻于天眼睛有些湿润,问道:“老丈再想想着,你夫人可有什么饰物么?”
  魔剑雷钧双目直视,噢了一声道:“有,秋娘身边一直佩挂着一片绿玉的叶子,叶上还雕刻着一双螳螂……”
  闻于天身躯起了一阵轻微颤动,目含泪水,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说道:“你老人家,真是于天的爹了!”他从怀中取出翠玉佩,双手递上,垂泪道:“爹,你说的就是这一片玉佩了!”
  魔剑雷钧迅快伸手接过,只看一眼,就失声道:“就是这个,这片玉佩,就是秋娘的东西,她……她……”他突然双手抓着闻于天的肩头,急急问道:“她人呢?秋……秋娘现在那里?”
  闻于天跪在地上流泪道:“死了,娘生下孩儿,就死了。”
  魔剑雷钧双目发直,嘶声道:“她……死了?怎么死的?”
  闻于天道:“孩儿是崆峒山(江西南康)下的李大娘扶养长大的,据李大娘说:‘娘是从山下过路,生下孩儿,血崩死的。她老人家临终时,在包裹孩儿的衣襟上,用指血写了闻于天三个字,另外就是一册“三元真解”,一片玉佩,李大娘没有儿女,就把孩儿抱回家去。孩儿除了只知自己叫于天,对身世来历,一无所知,这三四十年来,孩儿查访了许多姓闻的人家,依然没有半点眉目,却不想今天会遇上你老人家……”
  这是天性,闻于天五十年来,从未流过一滴眼泪,此时泪水却像断线珍珠般直滴下来。
  魔剑雷钧更是泪眼婆娑,悲切的点点头道:“可怜的秋娘,她一定是觑空逃出来的,她听老夫说过,我故乡是在桂东,她要到桂东去找我,焉知我就被囚禁在白鹤峰的石窟中,度过了五十年岁月……”他连哭带说,忽然哦道:“孩子,你快起来,你娘的坟在那里?”
  闻于天拭着泪道:“就在崆峒木匮谷中。”一面朝柳如春招招手道:“孩子,你快来叩见祖父。”
  柳如春答应了一声,恭敬地走到魔剑雷钧面前,跪了下去,叩头道:“祖父在上,孙儿给你叩头。”
  魔剑雷钧听的又悲又喜,一把握住柳如春臂膀,提了起来,他仟细的端详了一阵,呵呵大笑道:“乖孙儿,你果然和你爹长的一模一样,哈哈,老夫一下就有了儿孙,老夫五十年的苦,总算没有白挨,唉,只苦了秋娘……”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他一面举袖拭着眼泪,—面朝杨继功拱拱手道:“小哥,你不但从石窟中救了老夫,又帮助我父子祖孙团聚,这份大德,使老夫没齿难忘。”
  杨继功连忙还礼道:“这是老前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晚辈如何敢当,只是晚辈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魔剑雷钧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就是一百句,也只管请说。”
  杨继功看了闻于天—眼,说道:“在下说出来,闻天君莫要怪才好。”
  闻于天道:“杨少侠不仅有恩于家父,也使在下数十年来,一直查访不得的身世,因而大白,也是在下的大恩人,在下怎会见怪?”
  杨继功道:“闻天君令徒困敦,一年前在鹤寿山庄,以‘吐’字诀杀死先师和先师叔,在下为师报仇,杀了困敦。”
  闻于天听的神色一黯,点点头道:“当日在下曾交待困敦,不准和贵派结仇,他杀死令师之事,在下事后方知,就曾严加训斥,少侠为师报仇,杀人偿命,此事自然怪不得你了。”
  杨继功又道:“华老前辈因黄河水灾,想觅取九连藏宝,作为赈灾之用……”
  闻于天大笑道:“你以为闻某真是贪婪藏宝么?哈哈,在下当时只是想趁这一机会,替江湖黑道出口气罢了,好,冲着你杨少侠,在下就把这方‘地符’奉赠,藉报大德。”
  说完,果然从手中取出一方玉佩,递了过来。
  杨继功听的大感意外,连忙伸手接过,说道:“天君这份义举,泽及数十万灾民,在下谨此谢了。”
  魔剑雷钧朝庄梦道招招手道:“梦道,你过来,闻于天是老夫之子,就是师兄弟了,大家见个礼,老夫就要带他们去看看秋娘的坟墓,从此,老夫就要长伴秋娘,不再出山了。”
  庄梦道躬身一礼道:“恭喜师叔,也恭喜闻兄,父子团聚。”
  闻于天朗笑一声道:“现在庄兄已是兄弟的大师兄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说完,果然作了个长揖。
  接着柳如春和六个闻门弟子,也一齐上前,叩见大师伯。
  魔剑雷钧催着:“于天,咱们走吧!”
  闻于天答应一声,一面朝毒君闻人休,以及随他创立“武林盟”的一干人拱拱手道:“兄弟从此谢绝江湖,此去不再出山,武林盟也从此解散了,谢谢诸位的合作。”
  说完,正待率同柳如春和六个弟子,一齐离去。
  突听寺后有人大声叫道:“雷老儿,慢点走!”
  魔剑雷钧住足问道:“是什么人?”
  那人应道:“我。”
  大家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梯梯塌塌从左首一条南道中奔了出来。
  这人不用说,就是八臂金童华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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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烟消云散
  魔剑雷钧究是数十年静修玄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对方脸如童子,肤润如玉,分明是个功臻化境的高人!一时不觉怔的一怔,暗道:“此人功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一面目注八臂金童,问道:“老哥是谁?”
  八臂金童华春风嘻嘻一笑道:“雷老儿,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咱们从前不是见过几面,大概你已经忘了。”
  魔剑雷钧看了他一阵,忽然啊道:“是了,你就是当时人称鬼影子华春风吧?”
  八臂金童年轻的时候,就叫“鬼影子”。
  八臂金童嘻的笑道:“这就是了,你老儿记性还算不坏。”
  魔剑雷钧道:“你有什么事?”
  八臂金童嘻嘻—笑,伸手指指他和闻于天道:“你叫魔剑、他叫飞魔,如今你们父子团聚,归隐林泉,原是一件好事,但闻老弟也有一个儿子,和六个徒弟,你们父子固然从此不出山了,试问你孙子和徒孙从此出不出山?”
  魔剑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臂金童笑了笑道:“咱们也算是老朋友,我可要实请实说了。”
  魔剑雷钧道:“你只管实说。”
  八臂金童道:“你这位令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外号陌上风,六个徒孙,则是飞天神魔的十二化身,在江湖上举手之间,就可杀人。
  他们跟着贤父子隐迹山林,从此不出江湖,实是武林中之大幸,但你老儿精擅‘三元真解’,自然要传之于仰,他们七个人中,过了若干年,只要有一个重出江湖,必将贻害无穷……”
  魔剑雷钧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实话。”
  八臂金童道:“你能保证他们山世不出江湖?重出江湖,你能保证他们不再为恶?因为一旦练成‘三元真解’就自以为天下无人能与抗衡,就难免妄自尊大,野心作祟……”魔剑雷钧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莫把“三元真解”传给他们了?”
  八臂金童道,“那也不是,咱们先贤,就是因为不得其人不传,以致有许多奇技绝艺,因此失传。”
  魔剑雷钧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八臂金童嘻的笑道:“兄弟之意,只想令孙和令徒孙们知道:‘三元真解’六个真诀,固然是武林中罕有对手的上乘武学,但不是无人能破的绝世之技。”
  魔剑雷钧目中异采飞闪,问道:“你能破解?”
  八臂金童嘻的笑道:“能破‘三元真解’上武功的,可不止兄弟一个。”
  魔剑雷钧道:“还有什么人?”
  八臂金童朝谢少安、冰儿两人招招手道:“你们过来。”
  谢少安、冰儿两人依言走出。
  八臂金童伸手一指道:“这娃儿是天山门下的谢少安,这女娃儿是兄弟的记名徒弟。”
  魔剑雷钧看了冰儿一眼,点点头道:“不错,那天晚上,这女娃儿和老夫居然打成平手,后来老夫仔细思索之下,才想到她练的可能是玄门‘紫气神功’,普天之下,也只有‘紫气神功’可化解‘三元真解’上的六字真诀。”
  八臂金童道:“还有天山七剑,可破“吐”字诀,佛门中的‘一指禅’,可破‘刚’、‘柔’、二诀,白鹤门的‘白鹤三舞’,可破‘引’、‘卸’二诀,你们信是不信?”
  魔剑雷钧似有未信,回头朝杨继功问道:“小哥,你是白鹤门的首徒,可知‘白鹤三舞’么?”
  杨继功躬身道:“白鹤三舞,确是敝门不轻易传授门人的功夫。”
  魔剑雷钧道:“你会不会?”
  杨继功点头道:“晚辈虽然学过,但会而不精。”
  魔剑雷钧道:“小哥可否使出来,给老夫瞧瞧?”
  杨继功还未开口,只听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说道:“小伙子,你就演给他看看,好让他徒孙们日后不致恃技横行,这是一件好事。”
  这是八臂金童的声音!
  杨继功方才听八臂金童说出“白鹤三舞”,可以破解“三元真解”中“引”、“卸”二诀,心中还有些不信,认为是八臂金童故意夸张其事。
  但此时听八臂金童以“传音入密”说的话,竟然好像“白鹤三舞”,真能破“三元真解”似的,心中不禁疑信参半!
  魔剑雷钧不仅赠送自己一柄举世无双的名剑——巨阙剑,而且还传给自己二十年功力。他要自己演练“白鹤三舞”,给他瞧瞧,自己自然不好意思推辞,心念闪电一动,就点点头道:“老前辈吩咐,晚辈那就献丑了。”
  魔剑雷钧一手拂髯,朝庄梦道、闻于天、和柳如春、大荒落等人呵呵笑道:“你们大概都不知道‘白鹤三舞’这门功夫,老夫昔年曾听先师说过,白鹤门的‘三舞神功’,为各大门派身法、手法之冠,可惜他们失传巳久……”
  说到这里,不觉惊异的看丁杨继功一眼,心中暗想:“白鹤三舞失传巳久,他怎么会的呢?”
  闻于天自然不信白鹤门有什么“白鹤三舞”,可以破解“三元真解”、“引”、“卸”二诀。
  白鹤门真要有这么高深的武学,鹤寿山庄李庄主和他师弟宋天健,就不会死在自己大弟子因敦一记“流云飞袖”(吐字诀)之下了。因此他对杨继功演练的“白鹤三舞”,也并不重视。
  杨继功在话声一落,立即退了几步,走到大天井中间正身凝立,左足微屈,成鹤立之势,然后双袖缓缓一抖,直立的身子忽然左右摆动,远远看去,他双袖展开,身子摇摆,真像一只大白鹤,展开两双翅膀,在走路一般!
  这那是什么高深武学?只是摇摇摆摆的白鹤走路而已,怎么也看不出它有何奇特之处!但闻于天不失为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大魔头,武功精纯,尤其是他一生惯使“流云飞袖”。
  此时目光炯炯,直注在杨继功的双袖之上,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异之色!但见杨继功每一记挥袖的姿势,莫不如白鹤展翅,看似平庸,实则含蕴神奇,层出不穷!
  “白鹤三舞”,名虽三舞,其实每一舞,各有七式,杨继功奇特的身法,初时一进五尺,一退五尺,进退之间,不过一丈有余。他舞势渐渐由慢而快,不须既跃起舞,一个人自然而然在进退回旋之际,渐渐离地飞起!
  离地不过三寸,但纵横开阖,如白鹤翱翔,变化奇特,神妙不可测度!
  渐渐人影巳渺,惟见一团青影(杨继功穿的是—身青衫),翩翩飞舞。
  一丈之外,听不到半点风声,也没有*人的劲气;可见“白鹤三舞”是如何的轻柔!伹你就是捉摸不透他的身法变化,纵是绝顶的高手,也有无从下手之感!
  不,这是天下至柔的身法,惟至柔,才能克至刚,你真要硬行攻他一招,只怕受到损伤的就会是你!
  大荒落虽是闻门的六弟子,伹闻于天门下每一弟子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他看出杨继功“白鹤三舞”,一经展开,几乎没有你下手的机会,忍不住道:“师父,‘吐’字诀当真无法下手!”
  闻于天不觉轻叹一声道:“何止‘吐’字诀无法下手,就是‘引’、‘卸’二诀,也已经被他破解无遗了。”
  敦祥不服的道:“难道他真有这般厉害?”
  闻于天道:“白鹤三舞,确非寻常;但杨继功一身修为,也出乎他年龄之上,比你们高的多了。”接着自言自语的道:“奇怪的是白鹤门有这般深奥的武学,何以他师父、师叔,竟会伤在困敦‘吐’字诀之下?莫非是他们当时一念轻敌,才有此失,这也只能说是气数使然了!”
  他们说话之间,杨继功己戛然而止,凝立场中,依然神态安祥,气不喘、脸不红,朝魔剑雷钧拱拱手道:“晚辈献丑了!”
  魔剑雷钧呵呵大笑道:“好!好!小哥果然不愧青鹤之誉。”
  杨继功躬身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能有这点成就,也均出于老前辈之所赐!”
  八臂金童笑嘻嘻的道:“雷老儿,你现在相信了?”
  魔剑雷钧大笑道:“老夫几时说不相信了?”
  八臂金童转脸朝谢少安招手道:“小娃儿,现在该轮到你了。”
  谢少安玉脸一红,躬身道:“杨兄珠玉在前,老前辈难道还要晚辈出丑么?”
  八臂金童嘻的笑道:“这是观摩,当着天下群雄,你正该露出一手,给你师父挣点面子,来!你只管使你的,雷老儿年号称魔剑,剑上功夫,天下无敌,看的高兴,说不定给你指点指点,保管受用无穷。”
  葛维朴心知八臂金童存心要在闻于天归隐之前,压压他们门下弟子的气焰,闻言不觉点点头笑道:“徒儿,华老莳辈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使上一招,请雷老前辈指点指点也好。”
  谢少安还未应“是”,只听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说道:“你只要把第三招使出来就好。”
  谢少安知道师父以“传音入密”,暗中指点自己,当下躬身应了声“是”,探手从左手衣袖中,缓缓抽出一柄狭长软剑,朝魔剑雷钩躬身道:“晚辈使的不好,还要老前辈多多指点。”
  魔剑雷钧在白鹤山窟,五十年潜修,功力之高,举世罕匹,看到谢少安不过弱冠年龄,不但人如临风玉树,而且双目英华内敛,站在面前,气定神凝,风度翩翩,一望而知在武功上,已有极深的造诣。
  心中不觉大喜,呵呵笑道:“小友不用客气,老夫自信老眼还未昏花,别说小友这等人品,已是武林中罕见的奇葩,就凭你这柄剑,没有深厚的造诣,也无法施展得开。”
  谢少安躬身道:“老前辈夸奖了。”
  话声一落,功运右腕,轻轻一抖,寒烟剑“铮”的—声,挣得笔直,然后举起左足,缓缓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长剑直竖,跟着向空缓缓推出。
  他动作使的十分缓慢,看去不过是举剑推出,简单明了,既无招式可言,也根本不像在使剑。
  因为剑尚轻灵,每家剑法,都讲究出剑快速,出剑如果缓慢,就落了一个“滞”字,是乃剑法之大忌。试想剑式如此缓慢,而且又向空推去,如何还能克敌制胜,抢制先机?
  在场群雄,都是武林一等高手,初时看到谢少安缓慢推出一剑,心中还在暗暗奇怪。谢少安是天山神剑葛大先生的得意门人。怎么会使出这等平凡到不成招式的剑法来?
  大家正在惊疑不定之时,谢少安的剑势,已经推到高与眉齐,手臂还未伸直,剑势意有未尽,却又缓慢收了回去。
  但在此时,大家已经发现,在他剑势收回之际,空中出现了一排七道几乎肉眼难以看清的极淡剑影!
  剑影自然一闪而没,但一丈方圆,都感到一片森寒的剑气从天空倒卷而下,随着他剑势的收回,迅快消失。
  这下直看得在场群雄,个个面露惊异,暗暗惊叹!
  庄梦道忽然叹了口气道:“庄某练剑数十年,一直自以为咱们崆峒派的“七煞剑法”,已经绝不逊于天山七剑,今天看了谢少侠的剑法,才知兄弟之几手剑法,还是落了下乘,不脱人间烟火,那有少侠的精纯?”
  闻于天脸上也微有惭色,点头道:“就凭小兄弟这手剑法,在下也自叹不如!”
  魔剑雷钧呵呵大笑道:“你们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接着朝谢少安含笑道:“小友练的是天山‘先天气功’,年纪轻轻,已有八九成火候,实是难得,如能再辅上‘三元真解’中‘刚’、‘柔’二诀,融会贯通,剑术当可更上一层楼,咱们今日一会,正是前缘,老夫就以‘刚’、‘柔’二诀相赠,小友勿却是幸。”
  随着话声,大袖一展,从他袖中,飞出二面招叠得巳经陈旧破烂的羊皮纸,缓缓朝谢少安身前飞来!
  八臂金童嘻的笑道:“小娃儿,我老人家说的如何?还不快快接住,这是你天大的造化!”
  谢少安伸手接住,还没开口。
  葛维朴道:“徒儿,雷老前辈厚赐,你还不快快叩谢!”
  谢少安朝魔剑雷钧躬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谢老前辈厚赐,晚辈却之不恭,那就只好敬领了。”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佛号,传了过来!
  “阿弥陀佛!”
  接着但见从寺外缓步走进—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僧人。这僧人生得身材高大,广额巨目,浓眉如蚕,肩头背着—柄阔剑,看去不过五十左右,却生得宝相庄严。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淡青长衫的汉子,双手合十,目不斜视,随着月白僧袍僧人,规行矩步,走了进来。
  他,正是闻于天门下的二弟子赤奋若。
  闻于天双目精芒一闪,沉喝道:“赤奋若,你怎么了?”
  月白僧袍僧人连忙合十道:“善哉,善哉,贫僧普陀山法善,见过闻施主,令高徒赤奋若,与我佛有缘,已经皈依三宝,拜在贫僧门下,取名绝尘,听说闻施主父子重逢,即将奉亲归隐,才要绝尘同来,和闻施主见上一面。”说到这里,回头道:“绝尘,还不上前拜过闻施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三十年师徒之情,但凡缘未绝,如何能剃度出家,皈依我佛?”
  绝尘(赤奋若)应了声“是”,低头合十,走到闻于天面前,扑的跪了下去,叩头道:“师父开恩,就让弟子出家吧!”
  闻于天虽因父子重逢,比平时好说话得多,伹他究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魔头,身为一派宗主。徒弟若是被人杀死,那自然又当别论,但未经他同意,投拜别人为师,这是欺师灭祖!这口气,他如何忍得下来?修眉倏地一扬,沉喝道:“赤奋若,你背叛门规,知道该当如何处死么?”
  说话之时,左手袖角,已经扬起,正待朝绝尘当头拂去。
  魔剑雷钧急忙拦着道:“于天,饶了他吧!人各有志,他既然要皈依我佛,正是与佛有缘,让他去吧!”
  闻于天因老父这么说,扬起的衣袖,果然又收了回去,点头道:“赤奋若,你从现在起,既然不是闻门弟子,也不是我闻某的化身了,你应该知道如何自处吧?”
  绝尘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多谢师父开恩,弟子知道。”
  说完,双手朝脸上一阵搓抹!
  但见从他指缝间,缓缓流出群血,等他放开双手,本来俊美文雅的面貌,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原来闻门十二弟子,都和闻于天的面貌生得一模一样,他们既非带着面具,也并不是易容,而是经过特殊手术予以改变,和天生一般无二。闻于天虽然饶了他的性命,但不准他和自己面貌一样,他自然只有动手毁去容貌了。
  闻于天眼看赤奋若毁去了容貌,他总究追随自己多年,此时变得面目全非,血淋琳的,心中也微感不忍,挥挥手道:“你去吧!”
  法善双手合十道:“贫僧那就多谢闻施主了。”他回身又朝魔剑雷钧躬身含十道:“老施主一念仁慈,广种福田,我佛自会保佑老施主福泽绵远永享遐龄。”
  然后又转身朝八臂金童合十一礼道:“此间已无贫僧之事,老施主如果别无吩咐,贫僧就告退了。”
  八臂金童嘻嘻一笑道:“你也没有白来,凭空捡得一个徒儿,好,好,你们去吧!”
  法善躬身应“是”,回头朝河海客、绝尘两人说道:“徒儿,你们随为师走吧。”
  说罢,双手合十,飘然朝寺外走去。
  河海客、绝尘紧随他身后而去。
  魔剑雷钧也朝闻于天含笑道:“于天,咱们也可以走了。”
  于是由魔剑雷钧为首,率同飞剑神魔闻于天,孙儿柳如春,及大荒落等六人,一起走了。
  毒后闻人娘子眼看闻于天已走,他们这“武林盟”也无形散了,许多人纷纷退出寺去,不觉朝毒君闻人休低声道:“老不死,你要姓古的把咱们孩子放出来,咱们也该走了。”
  闻人休点点头,朝古不稀拱手道:“古兄,咱们已经遵守约定,你现在可以把犬子释放了吗?”
  古不稀耸着双肩,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兄弟这就叫猿老三把他送下去。”
  话声一落,立即勾着食指,放在口中用力一声唿哨。
  他这里哨声方起!但听左首一片山林间,同时响起一声猿啸,随着啸声,但见一道红影,飞奔而来!
  红影来势奇快,啸声末歇,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山门前面,然后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
  那是一头穿着一件半截大红长衫的大马狠,背上还背着一个锦衣汉子,咧开大咀,露出黑黑的牙齿,生相甚是凶猛!
  毒后闻人娘子一眼看到她的宝贝儿子毒世子闻人璧双目紧闭,四肢软垂,一时心头又急又怒。猛地一步窜了出去,口中厉声喝道:“好哇,原来咱们璧儿,竟然是你这猴子在摆布!”
  他去势极快,一下就掠到猴老三的身边,正待伸手去抢!
  猴老三最计厌人家叫他“猴子”毒后堪堪掠近,他毛手一扬,登时幻起三四条手臂。
  毒后闻人娘子虽以用毒出名,但一身武功,也不是弱手。那知忽然跟前一花,根本连那双毛手如何挥出来的,都没看清,一个人已经仰天一个筋斗,摔了出去。
  这下直看得在场众人,莫不暗暗惊凛,大马猴这一手,竟然奇奥莫测,难道一只猴子,也会这等高深的武功?
  毒后当着这许多武林高手面前,被猴老三一下摔了个筋斗。
  这时站起身来,她一张涂得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色如猪肝,三角眼一瞪,跳着双脚,厉声道:“好哇,老不死,你看看老娘摔跤,还死站着不动,连璧儿都不管了,你不把那只野猴子劈了,老娘跟你没完。”
  猴老三已经把闻人璧放到地上,他因毒后闻人娘子一直叫他“猴子”,心里有气,回过头去,朝闻人娘子裂开一口饶牙,“呼呼”作声。
  古不稀怕他生事,连忙朝他摇手示意,一面回头朝闻人娘子耸耸肩,笑道:“毒后别生气,猴老三是华前辈的得意高足,是小老儿托他暂时照顾令郎的,再说……”
  他咽了一口口水,伸伸脖子,又道:“嘻嘻,把令郎留作人质,可也不简单,不制住他穴道,他会溜跑,制住他穴道,每隔六个时辰,就得替他改换一次穴道。被点了穴时辰的穴道,还要给他活活经络,推拿上几招,这些琐碎的事儿,小老儿就没兴趣,也没时间,所以特别请这位猴老弟给我帮忙。”
  闻人娘子已经走了过去,她看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穴道受制,一个人昏迷不醒!心头大是疼痛,急忙一个箭步,掠到闻人壁身边,举手在他几处主要穴道上,接连推拍了几掌。
  要知各门派点穴手法,虽各有师傅,但也只不过小异大同,并无多大的差距,你能点的,我也十九能解。但这回毒后闻人娘子连拍了闻人璧几处大穴,闻人壁依然双目紧闭,一动没动。
  毒后闻人娘子蓦地回过头去,蹬着三角眼,怒声道:“姓古的,你点我的璧儿什么穴道?”
  古不稀陪着笑道:“小老儿话还没说完呢!就是因为普通点穴的手法,要六个时辰换一次,否则就会伤了经络,终身残废,我才要猴老三帮忙,点闭了他十二经络的主穴……”
  闻人娘子所的脸色大变,失声道:“什么,你要整死我儿子,贼老头,我儿子若有丝毫损伤,老娘非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不可!”
  古不稀连连摆手道:“毒后大娘放心,你听我说完了好不?猴老三这是独门手法,他闭住了令郎十二经络主穴,却也点通了他任督二脉,使他像在娘胎里一样,由任督二脉来呼吸。”
  闻人娘子怒声道:“你尽是咦叨个什么,还不快把我儿子的穴道解开来?”
  古人稀耸耸肩道:“你自己已经在动手了,我怎好要猴老三和你抢?”说到这里,一面朝猴老三笑道:“来,来,猴老弟,还是麻烦你,替他把穴道解开了。”
  猴老三得意的咧咀一笑,才昂然走了过来,两只毛手连挥,替闻人壁拍开了受制穴道,闻人璧穴道一解,倏地睁开双目,翻身坐了起来。
  闻人娘子急急问道:“壁儿,你没什么吧?”
  闻人壁舒展了一下手,站起身子,拍拍身上长衫,叫道:“爹、娘孩儿很好,只是肚子饿得很。”说到这里,忽然一眼看到古不稀,不由脸色大变,怒声道:“老贼,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和你拚了!”
  双拳—扬,正待朝古不稀撞去。
  毒后闻人娘子一把拉住她的宝贝儿子,呷呷笑道:“乖孩子,别理他,你肚子饿了,咱们这就找个馆子,吃东西去。”
  回头朝古不稀尖声道:“姓古的,谢谢你啦!”
  左手一挥,拉着闻人壁就走。
  毒君闻人休生来就是惧内的人,只看了古不稀一眼,一语不发,随着她们母子两人身后走去。
  古不稀耸着双肩笑道:“毒君、毒后慢走,小老儿不送了。”
  毒君、毒后在这两句话的工夫,早巳走了老远。
  毒姑妈令狐大娘忽然蹩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古大侠可觉得那里有什么不舒服么?”
  古不稀笑了笑道:“没有啊,小老儿很好!”
  铁舟老人道:“令狐大娘必有所指,古兄快运气试试,莫要着了毒后的道儿!”
  令狐大娘道:“壮大侠说的极是,那泼婆子临走扬了扬手,她在古大侠身上,使了最恶毒的‘蚀骨化形散’,只要闻上少许,一个时辰之内,内腑就开始溃烂,直到蚀骨化形,毛发无存。”
  古不稀忽然得意的呵呵笑道:“多谢毒姑***好意,小老儿抓到毒世子的时候,就在他身上摸到几个药瓶,他们毒王谷最厉害的是两种无形毒粉,叫做‘散功奇毒’和‘蚀骨化形’,他身上都有解药,小老儿,就捡了现成,和毒后打交道,不可不防她一着,老实说,嘻嘻,小老儿口中早就含着解毒药了。”
  毒姑妈令狐大娘悻悻的道,“原来古大侠早有准备,老婆子那是多管闲事了。”
  话声方出,只听耳边有人轻轻说道:“你大概没在他身上使上‘迷失散’,有些失望吧?”
  这话轻得有如蚊子叫,自然只有令狐大娘一个人听到,心头猛然一凛,目光四顾,厉声道:“什么人在我耳边说话?”
  令狐芳道:“奶奶,没有啊?”
  毒姑妈心里最忌惮的,自然是八臂金童和葛大先生两人了上急忙回头看去,八臂金童正在和葛大先生低低的说话。
  方才那句话,似乎不是这两人说的。
  杨继功和谢少安一起走到八臂金童面前,杨继功双手把“地符”呈上,恭敬的道:“老前辈取宝赈灾,事关数十万灾黎,这方‘地符’,是闻天君临行所赠,晚辈借花献佛,就请老前辈收下了。”
  八臂金童伸手接过“地符”,呵呵一笑道:“杨少侠这份盛意,老夫谢了。”
  回头朝葛维朴笑道:“方才我已经在本寺作了详细的勘察,藏实地点就在寺中,应无疑问,只是查不出一点头绪来,现在咱们按图索骥,再去找找看。”
  冰儿叫道:“师父,我也去,我和管姐姐、李姐姐,都仔细看过地符,也好给你老人家参考。”
  八臂金童笑道:“你想跟我们去,就说要跟我们去,别出花样。”
  冰儿道:“我说的都是真话,那天银发魔女答应替谢大哥、杨大哥治疗蛊毒,但要索取地符为酬。咱们因为不知道这方玉佩有何用处?曾把玉佩两面划的图画,牢记在心,不信,你就问问管姐姐、李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八臂金童笑道:“好吧!你们随我老人家进去,只不过咱们为了找寻时方便,大多人进去了,就会碍手碍脚,因此诸位还是仍在这里等着的好。”
  七煞剑神庄梦道拱拱手道:“前辈只管请,晚辈等人就在这里好了。”
  冰儿朝绝情仙子、李玫两人招招手道:“管姐姐、李姐姐咱们走。”
  就在此时,只所有人老远把话声传了进来:“老檀樾慢点走!”
  从寺外飘然走进一个面目枯槁的灰袍老僧来。
武侠屋OCR
东方玉 >> 《金凤钩》
第五十章 佳话永传
  少林寺主持普善和师弟瞽一、普光三人,骤然看到灰袍老僧,不禁齐齐一怔,急忙拜下去,说道:“弟子普善、普一、普光,叩见师叔。”
  原来这灰袍老僧正是枯佛无名大师,他枯瘦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点点头道:“你们起来,老僧三十年来,未曾离开过九连山一步,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回到寺里来。”
  普善、普一、普光依言站起。
  无名大师却朝八臂金童行了一礼,道:“老檀樾不用找,藏宝地点,老衲知道。”
  他是当年三合会的总护法,自然知道的了。
  八臂金童道:“好哇,老和尚,你怎不早说?”
  无名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衲只知地点,但据先师口气,里面还有极为凶险的埋伏,那是出于昔年著名巧匠公冶逊之手,机关布置,另有秘图,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八臂金童道:“老和尚既然知道,那就请带路吧!”
  枯佛无名大师双手合十,朝在场众人,行了一礼道:“诸位檀樾,既然驾临敝寺,那就一起请进去瞧瞧吧,老衲替诸位带路。”
  说完当先朝左首一道腰门行去。
  两个“武林盟”差不多全已解散,目前留在大天井上的,只有七煞剑神庄梦道、丐帮帮主姜剑髯、峨嵋青衣庵主无缘师太、太极手任子春,以及负了伤的三元会会主霍长泰、长江帮铁掌水上飘于显,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八卦门掌门人高德辉等四人。
  再就是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绝情仙子管弄玉、谢少安、冰儿、杨继功、姜兆祥、李玫、毒姑妈令狐大娘和她孙女令狐芳等人。
  当下由枯佛无名大师为首,领着八臂金童、葛大先生、铁舟老人、古不稀先行。由本寺主持普善等三人,陪同大家随着鱼贯而入。
  这是一条通向少林古刹后院的雨道,真青石板两旁,蔓草丛生,显然平时很少有人从这里进出。
  甬道很长,大家默默的走着,大约经过三重殿宇,那是因为每一座殿宇,都有一道腰门。
  枯佛无名大师领着众人,走到通道尽头,忽然停步,这里有一道木门,锁着一把大铁锁,铁锁自然巳是铁锈斑剥,显然很久没有人开启。
  枯佛大袖一拂,铁锁便自跌落。伸手推启大门。当先举步朝门外走去。
  这里已是少林古刹的寺后,四周围着高大黄墙,一片石砌的院子,石板缝中,长出来的青草,也已没径。
  几棵合抱大树,倒挂着藤蔓,巳和地上青草,连成—线。
  枯佛无名大师领着众人,穿过院子,北首是后山山坡,迎面约有二三十级石阶。
  大家拾级而上,登上石砌平台。平台中央,是一座青石为柱,上覆绿瓦的六角亭子。
  六角亭中,四周围以白石栏杆,石柱上还雕刻着几副对子,只是年代久远,字迹已模糊不清。
  亭子里面,有一方扇形小匾,蓝底金字,还依稀可辩那是“有风来仪”四字。
  冰儿看到亭子,不由啊了一声道:“果然有一座亭子!”
  枯佛回头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大概看了‘地符’上刻着一座亭子,才认为这里有一座亭子了,其实本寺前后,一共有五座亭子,这里已是第六座了。”他口气微顿,接着道:“据说本寺六座亭子,均出自公冶老施主之手,形式完全相同。”
  冰儿道:“那么这座亭子,就是藏宝的地方了?”
  枯佛颔首道:“不错,藏宝之门,就在这方石碑之中。”
  说着伸手朝亭后一方高大的石碑指了指。
  大家举目瞧去,但见石碑约有一丈五尺来高,嵌在山石之中,怕不有几千斤重?
  石碑因有亭子保护,碑上雕的字还相当清楚。
  那是记述某年某月某日,有五色丹凤,栖息于此,其中自然涉及佛教经典,洋洋千言,出于一位通儒手笔。
  枯佛神色肃穆,双手合掌道:“这座亭子,题名‘有凤来仪’,还有一个出典,其守并非真的有五色丹凤,栖息于此。”
  冰儿道:“那是什么呢?难道这碑文是捏造的么?”
  枯佛道:“有凤来仪,当然不假,但并不是五色丹凤,是前明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曾范临本寺。先师后来创立天地会,就是遵循长公主的指示,如今算来,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冰儿道:“我爹呢,是老师父的什么人?”
  枯佛黯然道:“如此州汀:渊源来说,令尊是老僧的师弟,但如以当年身份说,老僧该是令尊的部属才对。”
  冰儿听到这里,不觉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原来老师父还是晚辈的大师伯。”
  枯佛连忙合十还礼道:“女施主不可多礼,快快请起。”
  八臂金童取出“地符”看了一阵,问道:“老和尚,这石碑门户要如何开启?”
  枯佛耸耸肩道:“这个贫衲就不知道了。”
  葛维朴沉吟道:“这取宝还要用金凤钩,究竟要如何使呢?”
  绝情仙子拉着冰儿,走到石碑前面,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只觉石碑上端,雕刻着一双凤凰,看去十分眼热!不觉心中一动,回头朝谢少安道:“谢兄,金凤钩呢?快给我瞧瞧。”
  谢少安从身边解下金凤钩,递了过去。
  绝情仙子接到手中,低头一瞧,但见金凤钩上雕刻着一双金凤,和石碑上刻的,果然一模一样。
  绝情仙子原是心机十分灵巧的人,她心知这方石碑,必和金凤钩有关,只是想不出如何有关来:但再一看,又给她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石碑四周,有一条精细花纹的边,这花纹,赫然是一支接一支的护手钩连起来的,金凤钩不是钩么?她有此发现,心中暗暗忖道:“这些花纹莫非暗示后人,要用金凤钩沿着这条花纹,把石碑切开,门户才能开启?”
  心中想着,一面循着花纹往下看,只见石碑底下正中间,有一条寸许长的细缝。
  两边花纹,均到细缝而止,但这条细缝,因在石碑底部,数十年来,早巳被尘上所封,只能看到有些微凹而已!
  绝情仙子心中不觉又是一动,暗道:“可能就在这里了。”
  右手握着金凤钩,缓缓朝那细缝中插了进去。
  八臂金童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冰儿道:“师父,管姐姐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呢!”
  绝情仙子原也只是试探,心头毫无把握,但觉金凤钩插入细缝,居然极为顺利。但就在插到一半之际,突听“嗒”的一声,手中一震,好像有一件东西,在钩上绊了一下。
  绝情仙子急忙收钩,朝外抽出,那知插进去极为顺利,等到抽回来,钩上竟然像是被一根铁索绊住,再也抽不出来了。
  (钩和剑不同之处,就是有一个倒钩)心中不觉一慌,用力往后一拉。
  须知金凤钩斩金切玉,何等锋利,她这一用力,但听又是“嗒”的一声,铁索应手而断,金凤钩也抽了出来。
  就在此时,但闻地底传来一阵隐隐的轻震!
  接着那方高大的石碑,也起了一阵震动,缓缓朝外移出,一直推到六角亭子的中间,方始停住,原来的石璧间,因石碑移开,露出一道门户。
  冰儿喜的直跳起来,拉着绝情仙子的手,笑道:“管姐姐,石门真的开了。”
  就在此时,但见一道灰影,抢先胡石门中掠去。
  见到宝库,谁不动心?想到了奇珍异宝,谁不想捷足先得!
  这灰影,正是毒姑妈令狐大娘。天底下,像她这样的婆子,可多的是。
  枯佛急忙沉声道:“女施主快快退出,里面有着极厉害的埋伏!”
  这时,毒姑妈已经奔进了十数丈远。
  石洞幽深,内里黑黝黝的已经看不清,但听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洞中传了出来!
  大家都可以听得出,那声音是渐渐往下堕落下去的,敢情遇上了翻扳—类的埋伏,一脚踏空,人也随着跌落下去。
  令狐芳听到祖母凄厉的惨叫,心胆俱碎,口中哭喊了声:“奶奶……”
  拔足往里奔去。
  绝情仙子限明手快,一把把她拉住,说道:“令狐妹子,令祖母也许只是受了些虚惊,吉人自有天相,你可不能再鲁莽行事,盲目的闯进去了。”
  冰儿也道:“令狐姐姐,令祖母进去了,如果遇上机关埋伏,咱们自然要去救她。但这是急不来的,等管姐姐想想法子,她一定会有法子的。”
  她对绝情仙子十分钦佩,相信她一定有法子的。
  不是么,方才这道石门,就是她开启的。
  令狐芳急的只是流泪。
  冰儿回头看了谢少安一眼,小咀一噘,说道:“大哥,令狐姐姐哭的这么伤心,你也不过来劝劝她。”
  她为人纯洁,心地坦白,这些天来,她早巳知道令孤芳的心事,她也在偷偷的爱着大哥。她不但毫无妒意,还觉得令狐芳是个可爱的人,她十分同情她,因此也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前,就大声嚷了出来。
  谢少安给她一嚷,玉脸上不禁一红,不得不走近令狐芳身边,说道:“姑娘不用伤心,令祖母未必发生意外,咱们就要进去了,分头找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令狐芳但觉脸上一阵臊热,低着头没有作声。
  冰儿咭的笑道:“好了,好了,令狐姐姐,不哭啦!”
  枯佛合十当胸,口中低低的念一句佛号,才道:“这位令狐施主方才给贫衲解毒丹时,暗施手脚,在贫衲身上下了‘迷失散’,贫衲就知道她仗着一点毒药,企图夺宝,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迫不及待……”
  葛维朴道:“老禅师中了‘迷失散’,不知要不要紧?”
  枯佛微微一笑道:“贫衲坐的枯禅功夫,心如槁木,还有什么好迷失的?”
  八臂金童目光直注在石门之中,看了半响,才道:“老和尚,咱们不能干耗着不进去,你们且在洞外等候,我进去瞧瞧。”
  枯佛拦道:“老施主且慢,这里机关,是昔年著名巧匠公冶逊亲自造的,如果不明就里,只怕连飞鸟也无法飞的进去。”
  冰儿走到石洞门口,探首朝里望去,只觉洞中阴沉沉的,令人感到神秘可怖。但就在此时,她目光一瞥,看到石洞之内,甚是空旷,像一条宽阔的长廊,地面上铺着一块块方形的石板。
  这下冰儿忽然如有所感,回身朝八臂金童说道:“师父,你把地符给我瞧瞧。”
  也没待八臂金童答应,一手取过地符,翻过反面,急步奔到绝情仙子身边,低低说道:“管姐姐,你快瞧瞧,这里刻的是不是和洞中机关有关?我先前还当这上面刻的是‘十’字,原来就是长廊上的石板!”
  绝情仙子接过地符,用尽目力,仔细凝视了一阵,瞿然道:“冰妹,你说的没错,这反面的图案,果然和石洞中的石板相似,只是这些花纹,刻的有深有浅,又作何解释呢?”
  冰儿咭的笑道:“那就是机关了。”
  她原是无心之言,但听到绝情仙子耳中,不觉心头一动,再凝足目力,仔细看认,一面心里却暗暗数着深浅的石板,足足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才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对了,左三、右四、中六步。”
  冰儿忍不住问道:“管姐姐,什么叫左三、右四、中六步?”
  绝情仙子笑了笑道:“你随我来。”
  举步朝洞口走去。
  冰儿道:“咱们就要进去么?”
  绝情仙子没有理她,随手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口头笑道:“冰妹,你看着。”
  话声出口,扬手打出两块石头。
  她师门以绝情针威慑天下,暗器手法自极高明,两块石头脱手飞出,去势如电,直射出三丈之儿那里正好是长廊转弯之处,第一块石头,落在左边第二方石板上,第二块石头却越过第三方石板,落在第四方石板之上。
  这两块石头,落到石板上,老远就听到“笃、笃”两声,紧接着但见第二、第四两方石板,突然往下沉去。
  这一下真是快到无以复加,等你发觉石板下沉,定睛瞧去,那两方石板早已忽的翻了过来,恢复原状。
  冰儿看的奇道:“管姐姐,这就是翻板么?你怎知道这两块石板会翻的呢?”
  绝情仙子道:“我是看地符上刻的方块,有深有浅,浅的是左三、右四、中六,其余都是深的,深的地方,当然是有埋伏了。”
  冰儿道:“管姐姐,方才掷出的石头,是左边第二、第四两块,都有翻板,现在该试试第三块石板了。”
  绝情仙子点头道:“自然要试过了,才能证实。”
  说罢,抖手又是一块石头,朝左首三丈外第三方石板上掷去。
  石头落在石板上,又是“笃”的一声,但这回第三方石板果然一动投动,那块石头却蹦了起来,一路滚出老远,经石块滚过之处,石板就跟着一路沉了下去。
  冰儿看的咋舌道:“看来这地方的机关,果然灵巧无比,只怕连耗子也跑不过去。”
  绝情仙子笑了笑道:“现在总算证实了,但咱们还得试试中间和右边,如果也和左边一样得到证实,咱们就可以进去了。”
  冰儿道:“管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快试咯!”
  绝情仙子功运右手,抖手掷出两块石头,朝中间第五、第七两方石板落去。
  石头方落,突然间从石窟顶上,发出一蓬弩箭、前后左右,敷丈方圆,悉在弩箭乱射之下。
  绝情仙子道:“现在再看第六方石板了。”
  一块石头,脱手掷出,果然并未触发机关。
  绝情仙子为了要证实石窟机关虚实,又俯身捡起三块石头,先掷出两块,朝右首第三、第五两方石板丢去。
  这回又是不同,但听一阵“嗤”“嗤”细响,右首一堵石璧上,突然刺出无数支长剑,寒光闪闪,不住的伸缩,少说也有数百支之多!
  冰儿吃惊道:“你如果没有准备,这下就得刺上几十个窟窿不可,但你如果躲得快,跳到左边上,那就跌落下去,同样中了埋伏,这机关好不凶险。”
  绝情仙子笑道:“机关埋伏,那有不凶险的?因为它负起了保护这笔为数庞大的珍宝,唯有如此,才不会落到贪婪人的手里去。”
  冰儿道:“管姐姐,那么咱们进去,要如何走法才对呢?”
  绝情仙子笑道:“现在已经很明白了,这三行石板,只有左三、右四、中六是可以落脚的,进去的人,必须记住步数,就可避免凶险了。”
  冰儿道:“我还有一点不懂,你为什么把石头掷到三丈外去呢?”
  绝情仙子把地符朝她手上一塞,笑道:“这上面刻的很明白,你自己看去,有深浅的‘十’字,是转了弯才有的。”
  八臂金童扫射奇光,呵呵笑道:“女娃儿果然有你的,我这就进去试试!”
  说完,举步朝石洞中走去。
  这时,又有三个人匆匆从寺外赶了进来!
  那是冰儿的母亲冷夫人、石姥、和一个身材苗条,面貌姣好的青衣少女。
  冰儿一眼看到娘也来了,心中一喜,飞快的迎了上去,叫道:“娘。”
  冷夫人拉着冰儿的手说道:“孩子,快来见过来姐姐,娘是这位宋姑娘救的。”
  李玫看到青衣少女,不觉呆了一呆,叫道:“宋师姐,你也来了?”
  原来这个青衣少女,是他们师叔宋天健的女儿宋琬。
  杨继功看到宋琬,也惊喜的道:“宋师妹,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宋琬含情脉脉的望着大师兄,低垂粉颈,说道:“我是找大师兄来的,我在爹坟前立下誓言,一定要替姑老人家报仇。”
  杨继功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妹迟来了一步,师父、师叔的大仇,总算已经报了。”
  宋琬听到这里,不觉含泪道:“大师兄替小妹报了杀父之仇,请受小妹—拜。”
  说完,扑的跪了下去。
  杨继功慌忙伸手把她扶起,说道:“师妹和愚兄还分彼此么?”
  宋琬站起来了,但她双手还被大师兄紧紧的握着,尤其这句“师妹和愚兄还分彼此么?”
  是的,自己一颗心,早巳属于大师兄的,自然不用再分彼此了。
  她心头一阵甜密,脸上一红,头垂得更低。
  尾声:九连藏宝,已经找到,八臂金童、葛维朴等人,联合各门各派在场群雄,因利取得宝藏,作为黄河泛滥赈灾之用,数十万灾黎,得以活命。
  令狐大娘身堕万丈深渊,自然救不上来了,这也足可为贪婪者的炯戒。
  谢少安有八臂金童作伐,和冰儿、令狐芳结为夫妇。杨继功和宋琬,姜兆祥和李玫,这两对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自然也顺理成章,结为终身伴侣。
  金笛解元文必正倾心绝情仙子,几乎已有十年,绝情仙子为他真情感动,终于也首肯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