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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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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一块活的雨花台石
这是一个旧故事,也可以说,是一个新旧交织的故事,因为故事的前半部,发生在很久以前,后半部,却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议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结束。
先从前半部讲起。
我的中学同学中,有各地来的人,其中有一位,来自镇江,事情就开始在这位镇江同学身上。这位同学,叫徐月净,这个名字很古怪,有点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们都戏称他为"和尚儿子",徐月净是一个好好先生,给我们取了一个这样的绰号,居然也认了,不加抗议。
镇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传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长江水来浸金山,而金山是长江中心的一个小岛,岛上怪石鳞峋,树木葱翠,寺院依山而筑,气势雄伟,真是一个好去处。我有一次游金山寺,就是和徐月净一起去的,因为那一年过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几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当天下午,他就带我去游金山。
那天天气十分冷,中午开始阴冷,等我们到了金山时,天开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来已无法游山,只好游寺了。
我们在寺中转了一转,徐月净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热茶,寺中和尚我全熟。"我笑道:"当然,你本来就是和尚儿子。"徐月净显得很尴尬,他忙道:"别胡说,在学校说说不要紧,在庙里,可不能说……"我呵着冻得发红的手:"好,我不说了,最好找一个有学问的和尚,和他谈谈。"中学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时以为自己知识丰富,所以才提出那样一个要求来。徐月净立时道:"好,有一个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有各种古怪的故事。"我十分高兴:"好,找他去!"徐月净带着我,穿过了大雄宝殿,经过了几条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对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间禅房门口,敲着门.里面有人道:"进来,是月净么?"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么知道是你呀?"徐月净眯着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实上、他好象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就一句话,已经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徐月净推开门;我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和尚,坐在一张桌子之前,正在抄经书。这个和尚,如果他不是穿着袈裟的话,看来也是像一个教员,他看到了我们,笑了笑,徐月净道:"智空师父,这是我的同学,卫斯理。"我也不知道向和尚应该如何行礼才好,所以只好点了点头,智空和尚倒很和蔼可亲,点头道:"请坐,外面下雪,好冷埃"外面的确很冷,但是掸房中很和暖,因为生着一炉炭火,我在炭火边坐了下来,徐月净道:"智空师父,卫斯理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将那只木鸭子拿出来,给他看看。"智空和尚微笑着,站起身,来到一只木柜前,打开一个抽屉,回头过:"你来看。"我忙走了过去:"是什么东西?"我说着,已经看到那只"木鸭子"了,那是一截老树根,样子就和一只鸭子一模一样,真可以说是维妙维肖,但是却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这东西自然奇趣,我拿起来玩了一会,然而离我想像中的"离奇古怪";还差得很远。接着,在徐月净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给我看到几样东西,一样是壳作宝蓝色的"风凰蛋",我想那大约是驼鸟蛋,另一样,是一串念珠,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据智空和尚说,它是山魁的骨头做的,"出家人不打妄语"我自然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反正徐月净的家就在金山,我已有要冒雪回山的意思。月净也看出我有点不耐烦了、他对我道:"智空师父还有个东西,可以令你大开眼界的。"我道:"是么?""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你们要不要去吃一碗斋面?""怎么没有了,你那块石头呢?"气氛本来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净的这句话才出口,我就觉不对头了!徐月净像是说错了什么极其严重的话一样,现出十分慌张,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变,变得十分难看。
我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徐月净的那一句话错在什么地方。徐月净只不过问,"你的那一块石头",对一个和尚决没有什么不对的情形,徐月净倒像是问了一句"你藏的那个女人呢",如果年纪大一些,我一定会装着不出气氛有什么不对,不再去问。我却年轻、我只觉得奇怪万分,我立时道:"什么石头?"徐月净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尴尬了,就像他真的藏了女人被我识穿了一样,智空和尚光是瞪了徐月净一眼,徐月净象做错什么大事一般,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和尚转头,望着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们也该回去。"智空和尚竟由热诚欢迎,而变成了下逐客令了,而月配合得很好,立时道:"是啊,我们该回去了。"我几乎立时要咦了起来;但是我却忍住了未曾出声。我的心中疑惑,不知道他们提到的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弄清楚这件事,而且决定先在徐月净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们该回去了。"
徐月净和我一起离开了禅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进去和智空和尚叽咕了一阵,然后才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来。
我们一起离开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着,到了山脚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净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里去?我家在那边。"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里,可是我现在要到码头去,搭船进城。"徐月净愣然道:"进城?干什么?"我大声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徐月净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们两个人,只站立了片刻,连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净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气了?"我知道徐月净是一个老实人,非用重语逼他,是不会发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时道:"我何必生你的气,我们根本不再是朋友了,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徐月净着急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们是好朋友。"我冷笑着:"是啊,是好朋友,与和尚眉来眼去,算什么好朋友?"徐月净低下头去,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哀求道:"卫斯理,这件事,别再提了好不好?"我的好奇心,使我变得硬心肠,虽然徐月净己急得几乎哭出来了,但是我还是道:"不行,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你得详细告诉我。"徐月净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那……那不行,我答应过智空师父,不对任何人提起。"我看出徐水净已经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徐月净望了我半晌,又叹了一声,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讲给你听。"他拉着我,进了一家小菜馆,在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我们棒着酒杯,暖着手,徐月净又道:"我对你说,便是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不再对旁人说起。":我笑道:"一块石头,何必那么紧张,那究竟是一块什么石头?"徐月净道:"一块雨花台石。"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问,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是徐月净说得很明白,那是一块雨台花石,我在一旁听了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东西,晶莹美丽,可爱异常,花纹和质地好的雨花台石,价值也相当高。但是无论如何,一块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们两人神经上都有多少毛玻我在呆了一会之后,道:"行了,早知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我们也不必吵架了"我已经表示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可是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他既然开始讲了,就要将事情讲下去,这时,他反倒主动的道:"这块雨花台石,与众不同,我也只见过一次。"我顺口道:"不同在什么地方?"徐月净的神色十分凝重,压低了声音:"它是活的。"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听错了,我连忙问道:"你说什么?"徐月净重复了一遍,说的仍是那四个字:"它是活的。"我呆住了,出声不得,一块石头,雨花台石,它是活的,这实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识之外,令人无法接受,我道:"活的?石头?你弄错了吧?"徐月净神色严肃地道:"没有弄错,我看到过,虽然我只见到过一次,但是它的确是活的,一点不假,智空师父根本不肯给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门就进他的掸房撞见的,他叫我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别人。"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顶点,因为我知道徐月净决不是一个说谎的人,而一块雨花台石的是活的那件事,又实在无法接受的了。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详细告诉我……"徐月净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开他掸房的门,看到他正在凝视着什么,而一见我来,就立时拿袖子将桌上的东西盖住,我那时很顽皮,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和他变着话,突然掀开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了,它有拳头大协…"我不等他再往下说,便道:"当时,那块石头是在跳着,还是怎么样?"徐月净道:"我说它是活的,并不是那个意思。"我道:"那么,它如何是活的呢?"徐月净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点,听我说下去,我当时看到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块雨花台石很美丽,椭圆形,一半是深红色,另一半,是一种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来,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过顺手想拿起它来看而已,可是智空师父却紧张得将我的手按住,叫了起来,道:'别理它!'""我当时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智空师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来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块雨花台石了。"智空师父道:"可是它与众不同,你看。"智空师父说着,将那块雨花台石,移到了阳光之下。"徐月净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十分紧张,双手紧握着拳,面色也变了。他的紧张的神情,连带使我也紧张了起来,我追:"你看到了什么?"徐月净双手棒着茶杯,他的手在发抖,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嘴唇颤动着,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说呀,不论你看到了什么,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话,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徐月净的神色,变得镇定了许多,他先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可思议,那块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红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我是一个心急的人,徐月净讲的话,不得要领,使我很急躁,我道:"这刚才已经说了,告诉我,在将石头移到阳光下以后,你看到了什么?"他继续说:"在阳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来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红色的一部分、有许多一丝一丝的红丝,像是竭力要挤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种白色的丝状物,在竭力拒绝那种红丝的侵入,双方纠缠着,那种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联想到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我望着徐月净——实际上,我是瞪着他,我的心中在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呓语!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净显然也已经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什么,是以苦笑了起来,放下了茶杯:"我所说的,全是真话,信不信由你。"我仍然瞪着他:"和尚儿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块石头之中,有一场战争?"徐月净感到十分尴尬,忙道:"不,不,那或许是我的形容词不怎么得当,但是,在那块雨花台石之中,确然有着争执,我的意思是,那种红白色的丝状物,它们是活动的,而且正在挣扎着,我说那块石头是活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徐月净所说的~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想想他的话,在脑中整理一下,才能够逐渐接受。
而在我考虑间,徐月净又补充道:"所以,并不是说那块石头是活的,那块石头之中,有着活的东西。"那时,我已经将徐月净的话,仔细想了一遍。为了郑重起见,所以我不叫他的绰号,而叫着他的名字:"月净,你一定眼花了,雨花台石有的有着极其奇妙的花纹,在阳光之下,稍有错觉,那种隐藏在石内的花看来就会像活的一样。"徐月净忙摇着手:"不,绝不相同,你以为我没有看见过雨花台石么?我见过许多美丽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颗,完全不同,他的那颗,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头中有活的东西。"徐月净说得十分认真,他那种认真的态度,使我无论怎样想,也绝不看出他是胡言乱语。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过一次?"徐月净点头道:"是的,智空师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这块石头的事,在他的面前,也绝不准提起,我也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刚才,我一冲动,提了起来。他的反应如何,你看到了。"我"晤"地一声:"他的反应,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禅房中藏了一个女人"徐月净苦笑道:"真像。"我问道:"他为什么那么神秘,不想人知道他有着那样的一块雨花台石?"徐月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问道:"那么,当时你看到了那种奇异的现象,你有没有问他:这块石头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徐月净道:"当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奇特了,我怎么能不问:可是智空师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提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论以后……"我追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徐月净道:"他说什么,上天造物之奇,决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说什么,佛能纳须弥于芥子,于芥子呼现大千世界。"我眨着眼:"这是什么意思?"徐月净道:"谁知道,佛法本来就是玄学,只怕连他自己,也一样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气道:"月净,我想看看那块石头。"徐月净吃惊地望着我,我完全明白,徐月净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什么,一定要做到的那种人!
是以他忙摇手道:"不行,智空师父一定不肯给你看的,他一定不给我看。"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办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让我看那块石头。"徐月净的神情更吃凉了,他张大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去将那块石头……"他是一个老实人,从他的口中,始终说不出一个"偷"字来,我不等他结巴巴再向下说,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将它偷出来"徐月净大声道:"我不去!"他叫得实在太大声,以致茶馆中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向我们望过来。
我放下茶钱,拉着他也便向外走,到茶馆外,我才埋怨他道:"疯了,我们是商量着到金山寺偷东西,你怎可以那么大声?"我和他一起向前走着,因为下雪,街道上泥泞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谁叫你将这种怪事告诉了我?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就证明你在说谎!"本来,像我这样的"激将法",用在徐月净这样的老实人身上,是万试万灵的,可是,这该死的"和尚儿子"像是已立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东西了,他摇着头:"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谎好了。"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们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
不一会,到了徐月净家中,我们仍然相互问不说话,徐月净在他房间后的小院子中,堆着雪人,他自然不是对堆雪人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他有意避开我,不肯和我谈话而已。
我也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在房间中盘算着,一直到吃过了晚饭之后,天色全黑了下来,我们才开始说话,是我先开口,我道:"好了,和尚儿子,我不要你陪我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你放心,别的和尚不会捉我,因为我不是去偷他们的东西,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他也不会声张出来,因为我是去偷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他不敢对人家说他有一块那样古怪的石头。"我的诡辩使徐月净一时之间,难以应对,他只是道:"我还是不去。"我笑着:"我根本没有要你去,而我也早就盘算好了,和尚都要做早课,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我们半夜偷进寺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一到清晨,和尚全都到佛堂念经去了,我们就偷进禅房,偷了那块石头出来,管保万无一失。"我心中实在还是想徐月净和我一起去的,老实说,一个人去做那样的事,总有点不自在,所以,我故意在我的话中,用"我们"这两个字。
徐月净默不作声。我又道:"这块雨花台石,既然如此之怪异,说不定有着极高的科学价值,如果让他一直埋没在禅房,那实在太可惜了,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来历么?"徐月净听得我忽然之际,转了话题,他也不禁一呆:"雨花台石的来历是什么?""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种花纹美丽、质地晶莹坚硬的石头,当然不是地上长出来的,它是天上掉下来的。"徐月净道:"别胡说了。"我笑道:"和尚儿子,你自己见识少,就不要讲人家胡说,你可知道"天花乱坠"这句成语?"徐月净不服气地道:"当然知道。"我道:"好,这句成语的上一句是什么?"徐月净瞪了瞪眼,说不上来。我笑道:"这就是了,你还是不知道。"生公说法,天花乱坠",这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徐月净道:"那和雨花台石,又有什么关系?"我道:"自然有关系,生公是晋时一位高僧,叫竺道生,他在虎丘说法,说得顽石尽皆点头,他在南京说法,说得天花乱坠,自天上跌下来的花,都化为五色石子,所以这个说法的地方,就叫做雨化台,那些石子,就是雨花台石。"徐月净笑了起来:"你牵强附会的本领,倒是第一流的了。"我道:"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领,那只不过是前人的笔记小说的记载而已。"徐月净道:"这种记载,如何信得?"我道:"当然不能尽信,可是也多少有一点因头,天花乱坠,化为五色石子,自然是没有科学知识的人所说的话,而如果从科学的观点来看,可能是有一颗流星,化为殒石,穿过地球的大气层,变为千百万块小的殒石粒,落在雨花台这个地方,当万千殒石粒坠下,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纷纷坠下么?"徐月净笑道:"好了,我说不过你。"我也笑着,拍着他的肩头:"本来就是,我想他那块雨花台石,一定有着科学上的研究价值,说不定,我们两人,可以研究出一些天文学上的意外新发现。睡吧,半夜我会叫醒你的。"月净苦笑道:"叫醒我做什么,我又不曾答应和你一起去偷东西。"我笑了起来:"你怎可以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一定会后悔一世。"月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我们钻进了被窝,虽说我们都想睡一觉,再采取行动,可是却全紧张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来,我们索性不睡了,弄旺了炭火,详细地计划着如何开始行动。等了凌晨三点钟,我们离开了徐月净的家。
雪己停了,积雪很厚,才一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令得我和徐接连打了好几个寒战,我们缩着头,笼着手,顶着风,向前走着。我们开始上山的时候,风势颈疾,吹得我们两人,全身都像是冰一上厚厚的皮袍子,就像是纸糊的,一点也顶不了寒。
月净的牙齿打着震,以致他讲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地,他道:"怎会跟你来干这种事……"我也一样发着抖:"已经来了,还埋怨什么?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有关石头的事,我怎么会想出来要偷来看看?"我们咬紧牙关,顶着寒风,向山上走着,积雪又厚,脚高脚低,身上又臃肿,好几次跌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打着滚,我心中在想,只怕自有窃贼以来,没有哪两个小偷,有我们这样狼狈的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寺前,我们又不敢从寺正门进去,沿着围墙,绕到院后。我们沿墙站着,受到寒风的威胁稍小了些的时候,徐月净又叹了一气:"古人做诗,说什么踏雪寻梅,情调如何好,他妈的全是鬼话。"我搓得发红了的双手:"别理会那些了,我们还得爬墙进去。"徐月净叹"这一辈子,总算什么都试过了,你先托我上去。"我将徐月净托了上去,自己也爬过了墙,好在庙墙并不是太高,爬墙不是十分困难。
我们爬进了寺之后,远远已断断续续,传来了鸡啼声,我们恰好是寺后的厨房附近爬进来的,厨房中有灯光,热气蒸腾,我们真想奔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开始行动!
我们贴墙站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由徐月净带路,一直来到了智空禅房附近,才蹲了下来。也幸亏有徐月净带路,如果是我一个人摸进来的话,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子只怕已弄得我头昏脑胀,转到天亮,也转不出去!
但徐月净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对于寺内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们蹲了下来之后,更觉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湿透,一阵阵透骨的寒气,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来,两个人都在发着抖。虽然我内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强烈,但是我也有点后悔了,真是的,放着暖被窝不享受,倒来这里受这样的活罪!
远处的鸡,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却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钟声响了起来,我们看到,有些房间中,亮起了灯火,我们躲在墙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队一队,向佛堂走过去。
又等了一会,佛堂那面,响起了诵经磐声,木鱼声,我低声道:"差不多了。"徐月净点了点头,我们要相互扶持着,才能站起来,而站起身来之后,我们的双脚,根本已冻得麻木了,几乎难以向前挪动!我们仍然相互扶持着;向前走了几步,从一扇角门,转进了走廊,走廊中静悄悄地,天还没有亮,我们快步向前,奔了几步,来到了智空和尚的禅房门口。
我先贴耳在房门口,向内听了听,听不到有什么动静,就推开了门,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间中。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徐月净好像又犹豫了起来,我连忙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房间:"快,他那块石头,放在什么地方?"徐月净向那只大木柜的上面,指了一指。我抬头向上一看,拖过了一张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总算可以勉强够得上那只抽屉的铜环,我拉住了铜环,将抽屉拉丁开来。我并不能看到抽屉中有着什么,只是踞着脚,伸手在抽屉中乱摸着,总算给我摸到了一只方形盒子,我将那只盒子,取了出来,低头望着徐月净。
徐月净连连点头,我忙将盒子取了下来,椎上了抽屉,跳下了凳子。我将盒子打了开来,只见盒中放着一块石头,在黑暗中,也看不出那石头是什么样子的,我拿着盒子,塞在袍子的袖中,和徐月净两人,退出了掸房。
当我们又翻出了围墙之后,两个人是一口气不停,奔下山去的,天色才开始有点亮,一路急奔,我们都大国喘着气,倒也不觉得冷了。
我们先在一个卖豆浆的摊子上,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喝得头上冒汗。
当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徐月净家的佣人,用吃惊的眼光,望定了我们,我们一起来到了徐月净的房间中,我道:"怎么样,我说一定可以成功的吧。"徐月净道:"快拿出来看看。"我笑道:"你已经看过一次了了,倒比我还心急。"月净道:"那东西实在太奇怪了,我也一直在想,上次我看到的。会不会是我眼花了。"我自袖中,将盒子取了出来,打开盒盖,这时,天色已大明了,阳光从窗中照进来,是以我一打开盒盖,就可以看到,那确然是一块雨花台石,有拳头般大小,一半红,一半透明。
就算这块雨花台石,没有徐月净说的那种神异的现象,也是一块令人见了,爱不释手的有趣玩意儿。我将那块石头,拿了起来。
徐月净忙道:"快对着阳光看看,你就知道我绝不是骗你的。"我将那块石头,举了起来,使太阳照在石头之上,在那刹那间,我也呆住了。
那块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在阳光之下,变得几乎全透明,但也当然不是像水晶那样的澄澈,不过,里面发生的事,也看得够清楚了。我之所以选择了"里面发生的事"这样近乎不通的句子,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一眼看去,就直接地感到,在那块石中,有事情发生着。当然,我绝对无法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的确看到有事发生。
事情和徐月净曾经形容的大致相若,但是徐月净的形容本领,相当低能,他曾选用了"战争"这样的字眼,也不是十分恰当的。正确地来说,那应该是厮拼,是无情的厮杀和斗争。为什么会给我以那样的感觉,连我自己也有点说不上来,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确使我立时联想到血淋淋的屠杀!
我看到,在那红色的一部分,有着许多红色的细丝,想挤到透明的一部分来,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则有许多乳白色的细丝,在和那种红色的细丝迎拒着、纠缠着,双方绝不肯相让,有的红丝或白丝,断了开来。迅速消散,但立时又有新的红丝和白丝,补充上去,继续着同样的厮杀和纠缠。
我真是看得呆了,没有人可以否定那石头中的这些细丝是活物,因为它们在动。在斗争。
我呆呆地望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紧张得我的手心中在冒着汗,我仿佛是在空中,参观着一场惨烈无比的斗争,在小时候,我喜欢看黄蚂蚁和黑蚂蚁打仗,但是比起这雨花台石中的那种厮拼来,蚂蚁打仗,根本算不了什么刺激的事了。
徐月净一直站在我的身后,过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我也哺哺地道:"也不是我眼花。"徐月净的声音有点急促,他道:"这是什么?怎么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我撑着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我就想胡诌儿句,也是难以说得出口。
我只好道:"我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些东西,明明是活的。"徐月净道:"是的,他们在互相残杀。"我的手有点发抖,我将那块雨花台石,放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当那块雨花台石离开了阳光的照射之后,透明部分没有那么明亮,也看不出内中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来,我们两人互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我才道:"想法子剖开来看看。"徐月净忙道:"不可以,如果里面那些东西,走了出来,那怎么办?"我道:"那只不过是些细丝,怕什么?"徐月净骇然道:"或者它们见风就长……"我听得徐月净那样说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徐月净的话,实在太可笑了,他将石头中那些细丝,当作是孙悟空的金箍捧,会见风就长?
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间,收住了笑声,并不是因为徐月净瞪大了眼望着一副愤怒的神气,而是我在突然之间想到,事情一点也不好笑!真的,在石中的那些两色细丝,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点也不知道。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又怎知它不是见风就长的怪物,怎可立时否定月净的话?
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他见我不再笑了,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许他道:"我们还是别弄坏这块石头好,你也看够了,将它送回去吧。"我忙道:"不,如果不将它剖开来,怎能够研究石头里面的那些细丝是什么?"可是这一次,徐月净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听我的拨弄,他大声道:"不行,我一定要将它送回去。"我撇着嘴:"你这人真是没有出息,一点研究精神也没有。"徐月净呆了一呆,忽然叹了一口气,讲出了几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来,"唉,你口日声声研究,我们不能明白的事,实在大多了,而且,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来的。"我无法反驳徐月净的那几句话,所以我呆住了不出声,那时,我的手紧握着那块雨花台石,而当我紧握着那块雨花石的时候,我更可感到中发自石头内部的轻微的颤动,那块石头,真是"活"的!
自然,我对于这种轻微的震动,在开始的时候,觉得十分奇特,然而再一次在太阳光下审视那块石头的透明部分,看到它内部那种红色和白的细丝,那样纠缠不休,狠狠苦斗的情形。我觉得,石头的内部有着惨烈的争斗.而外面的感觉上,只是那么轻巧的颤动,实在太不足为惜。
徐月净一直在我身后催着,要将石头送回去,我也决定了不去理会他。我决定非但不将石头送回去,而且,还要召集更多的人来研究,这块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内,究竟有着什么东西,自然我未曾将我的决定对徐月净讲出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出了决定的话,徐月净一定会和我大吵的,我决定欺骗他。
而就在这时候,徐月净的老仆人在门口叫道:"少爷,老爷叫你去。"徐月净没有好气地道:"什么事?"老仆人在门外边:"金山寺有一个和尚未找你,老爷正陪他在客厅说话。"徐月净一听,面色就变了,他呆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就来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立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糟糕,智空师父来了。"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怎知道一定是他,金山寺有许多和尚。"徐月净道:"不论怎样,既然是指名来找我,那八成是智空师父,我一个人不敢去,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想起来的确可能是智空和尚,想到我偷了他的东西,我心里也不禁有点发寒!但是我是一直在学校中充大人物充惯了的,想起如果临阵退缩的话,以后讲话嘴也不响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好,去就去……"我将那块雨花台石,塞进了袍子袋中,就和徐月净一起走了出去。我一面心中在盘算,如何应付,一面又在希望,来的不是智空和尚。可是当我和徐月净一走进客厅,抬头一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而智空和尚满面笑容,正在和徐老伯谈话,我们进去,他只是望了我们一眼,并没有什么发怒的样子,所以我虽然心跳得十分剧烈,总算还不至于当场出丑。
我们一进去,智空便叫了徐月净一声,又和我点了点头,徐老怕道:"师父找月净什么事。"智空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我下山来了,想起他,随便来谈谈。"徐老怕又客套了几句,拱着手进去了,智空和尚望着我们.叹了一口气:"好了,趁你们还未曾闯出大祸,快拿出来吧。"徐月净一听,早已涨红了脸,我还想抵赖:"拿什么出来啊?"智空和尚再叹了一声:"我真替你难过,看来你也是好出身,又受过教育,怎会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又没有勇气承认。"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几句话,说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热棘辣地发烫。低下头去,呆了片刻,才决定承认自己的错误。
当我有了这样的决定,再抬起头来时,我反倒觉得但然了,我道:"是的,我偷了那块石头,因为徐月净对我说起了那块右头,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烈了,所以,我才偷了来。"智空吸了一口气,道:"那很好,你快拿来还给我。"我将那块石头,取了出来,智空忙接在乎中,略力看了一下:"谢天谢地。"看他的情形,倒象是他接在手中的,不是一块石头,而像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手榴弹一样!智空站起身:"我告辞了。"我忙道:"大师,你可否容我间儿个问题?"智空摇头道:"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我道:"大师,你刚才教训得我很对,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有什么用?"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他带来的那只口袋中,抽紧了布袋的口子,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大声道:"大师,你将知道的事,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那算是什么?"智空和尚头也不口地走了,徐月净一直在向我摆着手,叫我别再出声,可是,我已经看出,智空和尚对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一定知道许多,而那些秘密,又是我亟需知道的,我一定要他将那雨花台石的秘密讲给我听。
我不理会徐月净的手势,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徐月净家的大门口,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子:"大师,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智空和尚转过头来,望着我,他的神情,十分之严重,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你年纪还很轻,何必要知道那么古里古怪的事?"我道:"这块石头太奇怪了,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一定……一我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方能表达我如此急切想知道那块雨花台石的秘密的愿望。"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讲完,他挣开了他的衣袖:"你不必说了,我不会讲给你听的,而你,也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过几天你就忘记了。我那时究竟还是年轻,几经请求,智空和尚仍然什么都不肯说,我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了,大声道:'好,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到处去对人家说你有块那样古怪的雨花台石,叫你不得安宁!'"我在那样说的时候,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我既然讲话如此不讲理,我的样子,一定也不会好看,多半像一个小流氓,这一点,我可以从智空和尚脸上的神色看出来。
智空和尚皱着眉,他并没有发怒,从他的神情上,他只是十分可惜。
而那时,徐月净也赶了出来,大声道:"卫斯理,你别没有礼貌。"我道:"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徐月净伸手来拉我,我用力地挣脱着,徐月净突然将我一推,我跌倒在雪堆上,这时候,我多少有点恼羞成怒了,是以我才一跌倒,立时又疾跳了起来,扑向徐月净,两个人,在雪地上,扭打成一团,直到徐老伯走了出来,大声道:"咦,两个好朋友,怎么打架来了?"我们才一起站起身来。
这时,不但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雪,雪还从我的衣领中,衣袖中钻了进去,又冷又湿,狼狈之极,我狠狠地瞪着徐月净,徐月净也望着我。徐月净怒意不如我之甚,但是看他的情形,他显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徐老伯看着我们两人,像斗公鸡似地站着,他不觉笑了起未,道:"来,好朋友打过就算了,拉拉手,仍然是好朋友。"看智空的情形,他已经准备伸出手来了。我认为徐月净不帮着我,反倒帮着智空和尚,那不够朋友之极,根本不值得我再和他做朋友了。年轻人总是冲动的,我尤其冲动,我不等徐月净伸出手来,就转过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我不知道徐月净在我身后的表情如何,我只是决定了不再理睬徐月净,所以我向前笔直地走着,直来到了码头,上了船,进了城,立时又过了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后,仍然生了好几天的气。
接下来的·十来天,我真是无聊透顶,幸而假期很快就过去,又开学了,同学们又见了面,大家嘻嘻哈哈,自然十分有趣。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净,我想,徐月净是老实人,一定会主动来睬我,如果他来睬我,我自然可以和他言归干好。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徐月净竟然一直不来睬我,他不但不睬凡而且一望到了我,就似一直以十分愤怒的眼光看着我。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我想来想去,虽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说,实在不应该恼我如此之久的。
然而他一直不睬我,直到开了学一个月之久,我实在有点忍不住那天,在操场上,我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树下,我想了一想,向他走了立去,故意在他的身上,撞了一下。
徐月净转过身来,仍然用那种愤怒的眼光,望着我,我叉着腰:"怎样,是不是要再打一架?"徐月净立时厌恶地转过头去,看来,我先向他说了话,他仍然不睬我,这倒使我又有点气恼了,我冷笑着:"为了一个和尚,那样对付朋友,你倒真是和尚儿子,一点不假。"徐月净倏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我,"呸"地一声,吐了一口痰:"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我大声道:"我做了什么?我取了那块石头来看看,不是又还给了他?我只不过要他讲出那块石头的秘密来,他当和尚的,那么鬼祟,怪得我么?"徐月净道:"可是你威胁他,要将这块石头的事,去和人家说,叫人家去烦他。"我道:"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又未曾对人讲过。"徐月净重重顿着足:"可是你的话,已经将他赶走了。"我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徐月净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说:"那天我们打架,他趁机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说我将他赶走了?"徐月净的神情像是想哭,他道:"自那时起,谁也不曾见过他。"我忙道:"你什么意思,他没有回寺去?"徐月净道:"当天下午,我就到寺里去看他,他没有回去,第二天又去看他,他仍然没有回去,以后,我每天都去一次,但就是见不到他。那天他离开之后,他根本没有回去过,他走了。"我在这时,也多少有点内疚,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踪,是和我有关的。
但是我口中却不肯承认,我道:"当和尚的云游四方,是很普遍的事有什么了不起。"徐月净叹了一声,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哀伤:"我知道他逃避了我们,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但是我们却将他逼走了,他为了避开我们,离开了金山寺,只带着那块石头。"我呆了半晌,伸手搭住了徐月净的肩头:"月净,算是我不好,然而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天在禅房之中,你提起了那块石头,又怎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算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徐月净转口身来,我知道在我那样说了之后,徐月净是一定会接受的话的,果然,他和我握了握手:"只是我们真对不起智空和尚。"我道:"不知道那块石头,真有什么秘密,他竟宁愿离开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我接着又道:"你放心,当和尚的,到哪一个寺中,都可以挂单,他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而徐月净仍然不住叹着气。
以后,当我和徐月净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叹着气。
日子飞快地过去,我们离开了学校。在离开学校之后,我过的生活和徐月净完全不一样,他回到了镇江,帮他的父亲管理铺子,而我在上完学之后,又经历了不少古怪的经历,到过了不少地方。
智空和尚说的话,几乎每句都很有道理:也是他却说错了一句话,他以为我会过几天就忘记了那块雨花台石的事,然而事实上,我一直记得那雨花台石,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
所以,当我有机会经过名山大刹寺,我总要去造访一番,希望能够见到他。
但是,我却一直失望,我拜访了不知多少庙字,就是未曾看再见到智空和尚,反倒使我有机会游历了不少宝刹,增广了很多见闻。
以后,我经历过更不可思议,稀奇古怪的事,但是,我总不能忘记那块奇怪的雨花台石。那块雨花台石中那种细丝的纠缠,始终留给我一个惊心动魄的印象,我一直在直觉上,认为那是性命相扑,血肉横飞的争斗,虽然那只不过是两种颜色不同的细丝的扭结,但是在我的感觉上,那实在比大屠杀还要惨烈得多。
因为找不到智空和尚,我自然也一直无法解答这块雨花台石的秘密。在以后的日子中,我和很多人提到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事,其中包括生物学家、天文学家。太空科学家等等。我获得的一个最中肯的解答,是一位专门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学家的意见。
他的意见是:雨花台石既然是来自太空的殒石,那么,什么样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因为外太空的一切,在人类知识领域上,还是一片空白。那块石头之中,可能有着外空来的生物。
至于那种生物,为什么会在石头内,作如此不断的纠缠,那位太空生物学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在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之前,我也只好接纳他的解释,因为那总算是一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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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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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后,我又经历了许多古怪的事,有许多人知道我,遇到有什么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认识我的话,也会自动找上门来,或者托人介绍,与我相识,将他认为古怪的事情告诉我,更有的,自远地寄信来向我叙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智空和尚,却不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说全然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钓于郊外的一条小溪中,那小溪很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许多鹅卵石,其中讽不乏有着彩色条纹的石子。这种鹅卵石,使我自然而然,想起雨花台石来,而一想起雨花台石,我就想起了那颗最奇怪的一颗。我的心情不免有点乱。…钓鱼最不能乱心,我收走了钓杆,准备回去,就在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看到在对岸,有一个僧人,走进了一片竹林。
那僧人和普通人一样,穿着灰扑扑的袈裟,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动,那背影看来,太像当年的智空和尚。
一时之间,我几乎想大叫了起来,但是我一转念间,却并没有叫出声,因为我想,世事不会那么凑巧,我刚想起那块雨花台石,就见到了智空和尚,那实在不可能。
因为时间已经相隔了那么多年,而且,地点也隔了几千里,真的有那样的巧事,我会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见到智空和尚?
就在我心中略一犹豫之间,僧人已经走进了竹林,他的背影,也被竹林遮住,看不见了。
我虽然想着事情不会那么巧,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总不会错的。于是,我踏着小溪上高出水面的石块,过了溪水。也迸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后,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着,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于我的脚步声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发觉有人追上来了,他站定了身子,转过头来看我。他一转过头来,我就失望了,那绝不是智空和尚,虽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的。然而,那僧人不是。
那僧人望着我,微笑着,态度很和蔼:"有什么指教?"忙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那僧人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认错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认错一个和尚,这事情多少有点奇特,是以那僧人才会那样问我的。本来,我已想走了,可是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扬一带的口音,我心中略动了一动,也用乡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师,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那僧人高兴起来:"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师。"那僧人喜得刃手合十:"原来是智空师兄。"接着,他又用奇异的眼光望着我:"智空师兄并没有方外的亲人,你是……"我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认识他的,那时,他还在金山寺。"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智空师兄有一天,离开了寺,一直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我忙道:"你也不知道?"那僧人摇了摇头:"一直不知道……"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来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这本来已是没有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他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张名片来:"师父,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见智空和尚一面,有一点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请通知我……"那僧人接过了我的名片,无可无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我和他又谈了一些金山寺的风光;我发现僧人虽然说四大皆空,但是对于自小出家的地方,还是十分怀恋,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会例外,但是当年他却毅然离开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定是事情十分严重,逼得他不能不离开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过了几天,我根本不对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书房中,白素忽然走了进来,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我还未曾开口询问,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是却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一听得"和尚"两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动,直跳了起来:"什么意思"大约是我的神态,紧张得有点滑稽,是以她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只不过告诉你,有一个和尚来找你,现在在客厅。"我忙道:"我正在等着和尚未找我,记得我向你提起过那块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这个和尚来了!一定会有点眉目了。"我曾好几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块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极深的印象,我一说,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却多少有点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来的那个和尚,年纪很轻,决不会超过三十岁。"我"哦"地一声:"不管他是谁,我先去和他见见面再说。"我一面说着,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厅中,我看到一个和尚,背负双手站着,正在欣赏壁上所挂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罗汉图,从他的背影看来,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声,那和尚转过身来。果然,他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个极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他看到了我:"施主就是?"我道:"不错,阁下是……"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听说,你正在找寻我的师父……"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智空师父……"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师父已经很多年,自从他那一年,突然离开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请坐,很欢迎你来。"幻了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是的,我听师父讲过那件事,同时。我也久闻你的大名。"我呆了一呆,连客气话也顾不得说了,我急忙道:"你知道这件事?那么,你一定也知道那块雨花台石了,是不是?"幻了点了点头。
我的气息,不由自主,有点急促,我忙又道:"那么,你见过这块石头。"幻了又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我不知有多少话想说,但是一时之间,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幻了也不说话,我们两人都不开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师父很想再见见你,你高兴和他会面么?"我忙道:"当然高兴,他在哪里?"幻了道:"他在一问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实在大小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道:"请带我去。"幻了站了起来,我和他一起出了门,上了车,在我驾驶着车子前往幻了所说的那个寺院的时候,我有点好奇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唐突,你……我好像……"幻了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幻了却像是知道我想问他什么一样,他笑了笑,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会当和尚,是不是?我看来不像和尚么?"我忙道:"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来你受过高深的教育。"幻了很谦虚地笑着:"可以说是,我有着三个博士的学位。"·我没有再出声,一个有着三个博士学位的人,出家当了和尚,那一定是有着一段很伤心的事的了,我自然不能再向下问去了。
可是幻了却又笑了起来:"请不要误会我曾经杀过人,或者失过恋,我之所以跟着智空师父,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那时候,我为了想听他为什么要皈依佛法,转过头去望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驾车,我实在大忘形了,以致车子"砰"地一声,撞在电灯柱上!
幸而这一撞不大重,我们两人,齐齐震动了一下,我连忙后退车子,幻了笑道:"你在驾车,我还是别和你多说话的好。"我将车子继续驶向前:"不,你得告诉我,不然,我胡思乱想,更不能集中精神驾车了!"幻了的态度很镇定。悠闲,好像不论什么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样,他的那种镇定、闲散的态度,和我的那种心急。忙乱,恰好相反。他点了点头:"说来也很简单,我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那块石头。"我陡地一震,车子又连跳了好几下,我失声道:"就是那块雨花台石?"幻了点着头:"是。"我在那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错那块雨花台石,可以说是奇怪到了极点的东西,叫人一看之下,终生难忘,事实上,这些年,我不断地想着那块雨花台石的古怪之处。但是,这块雨花台石,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使一个有着三个博士学位的年轻人,当了和尚呢?
我自然回答不出来,而这个答案,除非是幻了自己讲出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猜得到!
我将车子,驶到了路边,停了下来,虽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见面,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先得将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幻了看到我停下车,他道:"好的,我详细地和你说一说。"我道:"真对不起,这块石头,令我思索了多年,没有任何答案,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幻了淡然笑着:"不要紧,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释这块石头之谜,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我想你是最合适了!"我也老实不客气:"你真算是找对了人!"幻了和尚抬头望着车顶:"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式人,虽然他送我到外国去留学,去学新最的科学,但是他却是一个老式人,他笃信佛学,和智空师父很谈得来,所以我是从小认识智空师父的,那时,在宁波,智空师父在育王寺。"我点了点头,智空师父在离开了镇江金山寺之后,原来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时间,育王寺僧人三千,我又不是存心去寻找,当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了。
幻了又道:"后来,我出国留学,在我学成归来之后,又见到了智空师父,我到了他住的地方,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块石头,口中还在呐哺自语。"我忍不住插言道:"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保存着那块雨花台石。"幻了和尚并不理会我的插言,他自顾自他说下去:"那时,他正将石头放在阳光之下,我走近去,他也不知道,而我也立即看到了石顶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望着我:"你也看到过那块石头,自然明白当时我心中的惊讶。"我立时点了点头,只有曾看到过那块石头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看到了那块石头之后,心中的感受如何。
我道:"当时智空师父如何?"
幻了道:"智空师父立时收起了那块石头,但是我却一定要他拿出来给我仔细看一看,智空师父考虑了很久,才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时,我完全被这块石头中发生的事迷惑住了。当天,我将石头还给了智空师父,请他去和我父亲长谈,但是我实在无法忘记那块石头的种种问题,并且提议智空师父,将这块石头剥开来,交给第一流的科学研究机关去研究。"我忙道:"他答应了?
幻了摇着头:"没有,他没有答应,他只是告诉我,这样的石头,本来一共有两块。"我呆了一呆,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事实上,当年我和徐月净,在一起偷了那块石头之后,智空师父追了来,将那块雨花台石追了回去,他根本未曾说过任何有关那块石头的话。
我失声道:"有两块?还有一块呢?"
幻了略呆了一呆,他像是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他最后决定了对我说,他道:"另一块同样的石头,造成了一大惨剧!"我更是惊讶莫名了,我忙道:"大惨剧,那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幻了却不肯再说下去:"这件事,还是等到智空师父告诉你吧。"我急道:"他不会对我说的,当年,我在金山寺中,偷了他那块石头,他就什么也未曾对我说。"幻了笑了笑:"现在不同了,他一定会对你说,而且,由他来对你说,要好得多,因为他是身历其境的人,而我只不过是转述,说起来,一定没有他说得那样逼真。动听!"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好吧,幻了既然不肯说有关那另一块同样的雨花台石所造成的"惨剧",那么,至少我还可以知道他何以为了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
幻了继续道:"智空师父虽然不同意我的办法,但是他却同意,由我和他两人,研究这块石头,我是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而且,对付学问有着一份难以形容的狂热,有这种狂热的人,愈是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便愈是想弄明白。"我头点道:"是的,我虽然未曾受过科学的训练,但也有着同样的狂热。"幻了微笑着:"在一年之后,我仍然不能对这块雨花台石,作出任何结论,那时,我父亲死了,而我又没有任何的牵挂……"我望着他,没有任何的牵挂,这并不造成一个人出家做和尚的理由!而不等我问出来,幻了又道:"在我没有任何结论之时,智空师父告诉我,要解释这块石头的奇异现象,科学是不足以解释的,只有佛法才能解释,我相信他的话,于是便拜他为师了。"我听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难怪幻了刚才听我说,我也同样有着狂热时,他要微笑了,他并没有反驳我,说我其实没有狂热,而现在,他的话却等于告诉了我,我的自以为的"狂热",简直未人流,要像他那样,才是真正对一件古怪的事,有着寻根究底的狂热的人!
他为了要探索那块雨花台石的究竟,竟不惜出家,当了和尚。
但是,尽管我对他的这份狂热有着衷心的钦佩,但是我对他的做法却不同意。我吸了一口气:"请原谅我,我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现在你已经皈依佛法,请你照实回答我,你真的认为,科学不能解释的事,玄学就可以解释么?"幻了皱起了眉,不出声。
我又道:"请原谅我将佛学称为玄学。"
幻了摇着头:"不要紧,佛学本是玄之又玄的学说,不要紧。"我逼问道:"你做事和尚之后,有什么心得?"幻了抬起头来:"佛能纳须弥于齐子,我觉得这块雨花台石中的情形,就是我们所处的整个世界的一个缩影。"我眨着眼,因为在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幻了叹了一口气:"你看到过那块石头,那石头中,红色的细丝,和白色的细丝在纠缠着,想要消灭对方,如此不结不休,这和我们的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几千年来,一直在不停地互相残杀,又有什么不同?"我呆了一呆,接不上口。
幻了又道:"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人,又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容器,能将所有的人,都放在这容器之中,而那个巨人,在外面观看人类互相残杀,那种惊魄的情景,不正如我们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阳光之下,看着它内部的情形么?"我张大了口,仍然出不了声。
幻了在开始讲的时候,我就接不上口,那还只不过是因为我党得他所讲的话,实在太玄,太不可思议的缘故。可是等到他再向下讲下去的时候,我山不了声,那却是因为我惊讶于他比拟之贴切,使我难以反驳!
幻了吁了一口气:"或许你不十分同意我的说法,但那的确是我的想法。"我想了片刻,才道:"我十分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你的说法,只是解释了一个现象,井未能说明那雨花石的实质,来源和它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幻了摇着头:"对的,这便是玄学,就科学而言,只能知道一样东西的本质;却无法了解到这样的东西的精神。"我点头同意幻了的话,我道:"那么,智空师父再见我,是为了什么?"幻了道:·"当然是为了那块石头,你现在可以驾车子,离了市区,向左转。"我发动了车子,向前疾驶,在郊区的公路上,依照着幻了的指点,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出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上。幻了和我一起下车,踏上了那条小路,这里十分僻静,几乎一个人也遇不到,而那条上山的小路,其实也根本不是路,只不过是生满了野草,依稀可以辨认的一个痕迹而已。
我们又走了半小时,才来到了半山的一个坪上,依着山,有几问屋子,那根本不能说是寺院,但是它的环境,却极其清幽。
幻了来到了屋前,推门走了进去,正中的一间屋中,有着一具十分别致的佛像,是青铜塑的,和寻常寺院中的佛像,截然不同。简直是一件线条优美、古拙。古实之极的艺术品。
幻了看到我注意那佛像,也颇有得意之色:"那是我的作品。"我奇怪地望着他:"你不是学科学的?"幻了笑道:"那是我的业余嗜好,我也发现,如果不是我当了和尚。我决塑不出那么好的佛像来。"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发现他说他自己,是因为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的这种说法,多少有点牵强,他当和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对佛学有了极其深切的爱好。
我跟着他穿过了那佛堂,来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前,幻了道:"师父、有客人来了。"我立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多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像是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和徐月净一起在金山寺的一间禅房门口,我听到了智空和尚的声音:"进来。"幻了推开了门,我看到了智空和尚。
智空和尚老了许多,但是他的精神仍十分好,他在一张桌前抄着经书,那情形,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门一打开,他搁下笔,抬起头来望着我,我们互相打量着。过了好一会,智空和尚才笑着:"真认不出是你了,你变了很多,有月净的消息么?"我摇了摇头:"一直没有,智空师父,你倒还是老样子,自从你突然离开了镇江之后,月净几乎将我当作仇人,很久不睬我。"智空和尚叹了一声:"那是我不想这件事再被人知道。"我有点惭愧,道:"事实上,我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你有那样的一块石头。"智空和尚呆了半响:"我听得很多人提起过你的名字,这些年来,你遇到了不少怪事。"我道:"是的,但只怕没有一件,及得上你那块雨花台石的。"智空和尚又呆了半晌,才道:"幻了一定已对你说起过了,我听到你在找我,我想再见你,是我感到,当年的惨剧,只怕要重演了。"智空和尚在那样说的时候,声音和神态,都显得极其严重,以致我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惨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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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四部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忙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幻了在一旁道:"关于那惨剧,我未曾对他说,师父不妨先告诉他。"智空和尚点着头,指着一张竹椅,请我坐了下来,他道:"这件惨事,发生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两年之前,那一年,我到南京,和一位高僧共游,他是一家寺院的住待,我们两人共游雨花台时,拾到了那样的两块花台石,深觉奇怪,一人分了一块,他的那块,和我那块,稍有不同之处,是在红色的部分,有着指甲大小深红色的一点,那深红色的一点中,似乎挤着许多在蠕蠕而动的细丝,就像我那块雨花台石现在的情形一样。"智空和尚讲到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时走向一个木柜,打开柜子,将那块雨花合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细看过时并无什么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在它的红色部分,有一个更深的红色斑点,在那个红色斑点中,好像聚集着许多细丝,正在缓缓动着。
这样的一个深红色的斑点,是以前所没有的。
我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智空道:"你将石头放下来,轻轻地放。"我轻轻地将石头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严肃,他道:"当晚,我们回到寺院,那位高僧翻来覆去地和我看着那两块石头,我们相互都说了很多极其感叹的话。"智空尚并没有说出当时他和那位高僧说了一些什么感叹的话,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车中对我所说的类似的话。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辞了,那位高僧将他的那块石头,凑近烛火,仔细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当烛火碰到那块石头上的红色斑点时,那斑点突然破了。"我本来是坐着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讲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我在站了起来之后,失声道:"里面的东西,全都走出来了?"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红色的斑点,有许多极细的。每条一寸长短的细丝,涌了出来,那高僧还握着这块石头,当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声音,翻转手来看时,那些细丝移动得十分快,快经到了他的手上,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我那时吓得呆住了,就在他抬头向我一看问,我看到那些红丝,全都隐没在他的手中。"我愈听愈是吃惊,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碰到了桌子,灯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快走"我向他走过去,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着那块石头,瞪着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极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来。"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声:"你实在不该退出来的!"智空和尚叹道:"的确,我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外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出声。"智空和尚讲到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自由地跳动着,他续道:"当我发觉门窗中全有浓烟冒了出来时,已经迟了。"我听得他讲到这里,也不禁一呆:"怎么忽然有浓烟冒了出来?"可是智空和尚却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话一样,只是双眼发直。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气,我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纪,不要有了什么意外,我忙道:"你……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幻了便向我摆着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想起幻了听过智空讲起那件惨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每当讲到紧张的时候,一定会有这种神态出现的,是以他不足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声,只见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会,才道:"太迟了,那时真的太迟了,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不退出房间来的。"他那几句话,听来像是自言自语,我仍然不出声,只听得他又道:"当我发觉门缝中、间隙间都有烟冒出来时,我一面大声叫着,一面撞着门,等我将门撞开时,房间全是火。"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时,寺院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声惊动了,他们一起赶了来,但是满房间都是火,大家吵着,也没有人敢冲进去,只有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我……冲进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智空和尚讲到这里,连声音都变了,这时,连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你,你看到了什么?"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动得更剧烈,他不住地喘气,像是无法再向下讲去,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将许多燃着了的东西,堆在他身子的周围,他一看到我,就张开了口大叫,我其实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在叫些什么。"我忙问:"他叫些什么?"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他讲到这里,又停了片刻,才接下头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来。"我也呆了一呆,因为照智空和尚的叙述听来,他既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着火的房间之中,那么,他是应该有机会将那高僧救出来的。可是接着他却退了出来,是什么情形使得他连人都不救了呢?
智空和尚停了下来,望着我。我的声音十分低:"为什么?"智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我更是疑惑了,忙道:"什么意思?"智空道:"那是一个人,我也认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布满了红色的细丝,白色的细丝,那些细丝,并不是布在肌肤上,而是有一大半已进入了他的皮肤,还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内挤,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别说是亲眼看到,就是这时候,听智空和尚讲讲,我也感到一阵战粟!
智空道:"我实在被这情形吓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我实际上已看不到他,因为火势和浓烟,愈来愈猛,烟黛得我流泪,我的袈裟也烧着了,那时,我听得他发了一下惨叫,我还想向前冲去,但是门口另外两个僧人,将我死命拉祝我听得他在叫着道:"智空,将那块石头埋起来,他们是妖孽!妖孽!"他叫到这里,又是一声惨叫,接着,就什么声音有了。"我的声音也有点发颤:"后来怎样?"智空道:"后来,火救熄了,但也烧去了一廊禅房,那位高僧已烧成焦炭,根本辨认不出他是一个人了。那块石头也找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块,一直在我的怀中,未曾失去。"我皱着眉:"那位高僧为什么要烧死自己?他临死时叫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智空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后来,那寺院的住持问我,他为什么要自焚,我也答不上来,我也未曾向他们任何人提起那块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镇江之后,也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全用在思索这个问题上。"我道:"那么多年下来,你一定已有了结果。"智空和尚向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虽然惊恐,但是也有一种极其坚决的神情在,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已决定了一件事情。他缓缓地道:"我不能说有结论,但是我却肯定了几点,第一,那些石头中的细丝,是活物,它们会出来。第二、当人接触到了它们之后,一定会知道它们是什么,所以那位高僧,才觉得大祸临头。"我有点不明白智空的话,睁大了眼睛,幻了看出了我的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我明白智空师父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有思想的,当它们接触到人体的时候,他们的思想便会藉着直接的接触,而传达到被接触者的身上,那位高僧,当时已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所以才立时作了那么可怕的决定。"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这些细丝,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幻了点着头:"是,它们来自我们对之还一无知的天外之天。"我在听了之后,实在有想笑的感觉,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几天没有喝水一样,喉咙干得厉害。我在吞下了几口口水之后,才勉强道:"那怎么可能,高级的,有思想的生物,怎可能是这样,而且长期生存在石头中?"幻了的神情十分严肃,他讲的话也极其简洁有力,他道:"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可以有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外形,我们只是根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态,来推断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态是怎样的,是如何生活的,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我同意幻了的话,事实上,幻了的话,也正是我一贯所主张的,天文科学家常说,如果什么星球上有水,有空气,那就会有生物,这自然是一忡错误的论断,有水,有空气,温度适中,只不过能发生像地球相似的生物,而其他完全不同的条件之下,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类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快将这些块石头公开,如果石头中每一根细丝,都是一个有思想的高级星球人,那么,我们己有了几万个星球人。"幻了叹了一声:"这也正是我的主张,但是智空师父却另有打算。"我立时向智空和尚望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智空和尚还可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未曾早将那块石头公开出去,而藏了许多年,这可能是对的,因为这些年来,人类科学在飞速进步,到现在才公开出来,先进的科学,更有助于研究这块古怪的石头。
但是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肯公开,还不肯让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先进的仪器,来研究这块石头的话,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时便责间道:"你有什么打算?"这时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变得十分平淡了,像是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样,他也不望我,只是垂着眼,缓缓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准人地狱。"我不禁有点光火:"打什么哑谜。"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讲给他听。"我又立时转过头向幻了望去,幻了叹了一声:"当这块雨花台石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之后,师父就知道只要一个人烤,那斑点就会破裂。"我道:"是啊,那更应该立即将它交给科学机构去作研究。"幻了道:"师父认为,不论交给什么机构去研究都没有用的,只有他牺牲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相。"我仍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幻了续道:"师父说,那位高僧,当年在被那些东西碰到之后,他一定知道了那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和它们在想些什么,但由于当时他太慌张了,根本未能将他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就慌慌张张,引火自焚了。"我道:"那又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幻了道:"师父的意思是,现在他有准备,情形就不同,当那些细丝进入他的皮肤之际,他可以从容地将他知道的事讲出来,由我们记录下来,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他立时自焚。"我不禁呆住了,刚才,我还有点看不起智空和尚,以为他根本没有科学家知识,但是现在,我却变得佩服他到五体投地。不论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我却不赞成他的办法,因为如果照着他的办法去做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导致另一次的惨剧!
我忙道:"大师的设想虽然不错,但是我们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让惨剧重演。"智空和尚抬起头来:"我的决定,决不轻率,而是思索多年的结果。现在你应该知道,当年你们不知危险,偷走了这块石头,我为什么会那样紧张了。"想起智空和尚刚才的叙述,想起我年轻时那种不负责任,狂妄的行动,不禁直冒冷汗,在那时候,我也突然想起徐月净也曾说过,而且曾引得我大笑过的话来。徐月净在我的提议剖开那块而花台石的时候,表示反对,他说,石中的那些细丝,或者会见风就长。
现在,见风就长倒未必,但是它们会以极高的速度离开石头内部,而附着在人的肌肤上,那已是千真万确的了,那位高僧,一定在如幻了所说的"思想接触"的情形下,感到会使全人类受到极大的灾祸,是以他才突然之间自焚了的。
我思绪十分紊乱,实在不知该想一些什么才好,但是我却知道,有一点,是我所能做的,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样做。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样做的最好法子,就是抢走那块雨花台石。那块雨花台石、就在桌上,在我的面前!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即伸出手来,抓住了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并且立时向后退去,退到了门口。我的身手十分灵活,动作当然也极迅速,智空和尚幻了两人都无法阻止我。
当我退到了门口之后,他们两人,才惊骇莫名地叫了起来:"你作什么?"从他们的神情之中,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动作有极大的误会!
我仍然抓着那块石头:"别紧张,我决不是想替代智空师父,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试验,我只不过想要阻止智空师父那么做。"我的话一出口,幻了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当我说明了我的用意之后,他也同意我的做法。
但是智空和尚却不同了,他先是望着我,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简直严肃得可怕,他道:"你曾经偷过这块石头,现在,你竟然一错再错,又来抢这块石头?上次,侥幸你没闯祸,但是,这一次,石头已起了变化,你不会再那么幸运了。"我立时道:"我不是抢,我只不过是阻止你去干件愚蠢的事。"智空严肃地道:"我一点也不蠢,我记得那位高僧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好几声妖孽,如果不是我以自相试,这些妖孽,可能在世上,造成极大的祸害。"智空和尚的想法,是和我相同的,只不过他将一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称为"妖孽"而已。
我道:"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们可以将这块石头,放在一个密封容器之中,加热,使石中的细丝全走出来,然后仔细观察了他们的活动。"智空和尚以严肃的眼光盯着我:"你这样做法,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冒险。"对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责,我自然大大不服气:"怎么是冒险?"智空指着我手中的雨花台石:"这些妖孽,能够在石头之中,生存那么多年,你怎能保证,他们不能随便通过你的所谓密封容器,四下逃逸?"我呆了一呆,我不得不承认智空和尚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对于那块石头中的细丝,究竟是什么,完全一无所知。"我所谓的"密封容器",可以进步到能观察热变化的容器,但是,有什么保证,可以肯定这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一定会被困在这种容器之中,而不会逃逸呢?
我呆了好一会:"我想,科学家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智空和尚厉声道:"将石头还给我,我后悔请了你来,但如果你不将石头还给我,你会后悔一世。"我的个性很倔强,当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对方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心服,我是很少肯就此罢手的。是以,智空和尚虽然是在厉声呼喝,我也无动于衷:"我将石头还给你,我才后悔。"我话一说完,立时转身向外奔去,我听得身后传来了"哗啦"一声响,分明是智空和尚着急地要来追我,连桌子也撞翻了。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声叫我,一面追了出来,但是我仍然飞快地向前奔着,一直奔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到了公路,来到了车旁…我打开车门,进入车子,立则发动引擎,在我已可以驶动卒于之际、我看到幻了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叫道:"等一等,我……我有话说。"我大声叫道:"如果你真有话对我说的话,别走过来,我才听你的。"幻了停在六七码之外,不住喘着气,一面道:"你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我也同意,你准备将那块石头交到何处去研究?"我望了望在座位旁的那块雨花台石:"暂时我还没有主意。"幻了道:"我曾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化工厂,实习过几个月,我知道他们有一套密封的观察设备,那容器可以抵抗五百磅烈性药的爆炸威力,正合你用,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以为幻了追上来,是来抢我的那块石头的,原来他却是有心帮助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我决定立时启程,请转告智空师父,我十分佩服他的精神,但是我不能让他那样做。"幻了道:"我会转达的。"我踏下了油门,大声道:"再见"我看到了幻了双手合十,像是在替我祝祷,我将车子驶得十分快,转眼之间,我看不到他了!当我驾着车回市区的时候;我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隔了那么久,我不但又得到了那块雨花台石,而且,可以用最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来弄清这块石头的谜!那真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最感到兴奋的事了!
我直回到家中、一到家,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准备旅行,同时,再仔细观察那块雨花台石,将有关这块雨花台石的一切,讲给白索听。
她在听到我的转述后,神色变得十分苍臼,她道:"你的办法也不好,如果在旅途中,那些细丝突然自石中逸了出来,那怎么办?"我道:"不会的,智空和尚说,只有碰到了火,才会突然破裂。"妻显得很不安、她也仔细观察着那块雨花台石、然后道:"你注意到没有,那深红色的斑点之中,虽然挤满了细丝,但是却和平,没有争夺残杀。"我道:"是的,首先逸出石来的,也就是那些细丝,他们是祸首"白索缓缓摇着头:"我觉得智空和尚这块石头中的情形,来比拟我们生活的世界,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我们处在如此残酷争杀的世界之中,但是也有不少有见识的人,感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全体毁灭,他们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如果科学能使他们远离地球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有点啼笑皆非:"你是说……"妻指着雨花台石上那红色的斑点:"我觉得这斑点中的一些,就是不想看到争杀继续下去的一群,他们正在设法,想离开他们的世界。"我好久不出声。她的说法,玄之又玄,她之所以如此说,自然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的想像,也不能说没有理由。虽轶,将一块石头称为世界,未免有点不容易接受,但是我们的世界,整个地球,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不也只是一块石头么?
在整个宇宙而言,地球和那块雨花台石,只不过一个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而一个是小一些的石头而已,为什么小一点的石头,就不能是一个世界呢?
我点头道;"很有趣,或许它们是爱好和平的一群,如果这块石头。还在外太空,那么有可能是多出一块更小的石头来,作为这一些细丝另一个世界,但如今这块石头是在地球上,那就大不相同了,他们总是敌人,如果他们要求生存,也非将地球上的一切生活,都当作敌人不可。"她叹了一声:"或许是,我们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观念,不是你想打倒我,就是我想打倒你,你准备何时启程?"我答道:"愈快愈好。"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眉在沉思,我知道她那种好沉思的习惯,是以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小心将那块石头,放在一只大小中的盒子里,然后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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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五部比一切危险更危险
第二天,我已可以动身了,而且,幻了和尚所说的那家化工厂,在经过几次长途电话联络之后,也有了回音,可以将他们的那套实验设备,借给我使用一小时,而且不过问我的研究课题,可是,不但那一小时的使用费贵得惊人,而且,还要先缴纳一笔数字庞大的保证金。
这一笔保证金,在我的财务之外,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时间,去筹措这一大笔钱,直到钱全汇了出去,我才上了飞机。
我所带的随身行李十分少,那块雨花台石,当然是最重要的,我将之妥善地放在手提箱中。在旅途中,我的精神十分紧张,以致空中小姐不断地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的精神紧张,绝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问就算了,在我到了目的地之后,招了海关检查人员的疑心,他们对我作了特别详细的检查,果然,他们也发现了那颗雨花台石。
一个负责检查的黑人官员,看着块石头,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张下去了,我镇定地道:"这是一块颜色十分美丽的石头,作为观赏用的,养在水中,它的色彩更鲜艳。"那位黑人官员似乎有点不相信,他拿起来,向着强烈的灯光,照了一下,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因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看到那块雨花台内中的情形之后,一定会吃惊不已的。
而一个海关的检查官,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后,也一定会向我发出无数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看了一眼,漆黑的脸,泛起了一重死灰色,他的手抖了一抖,几乎将那块石头,落到了地上。接着,他便直视着我,像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问我才好,我苦笑着,那位黑人官员终于开口了:"你说谎,这不是一块石头。"我只好摊着手:"这是一块石头!"。
那黑人官员道:"我要扣留它,等候更进一步的检查。"我一听得他那样说,不禁着急起来,我忙道:"你不能那样做,我来。就是为了详细检查它,我已预订了一家化工厂的实验室。忖了巨额的钱。时间不能更改,所以我也不能等。"那黑人官员摇着头道:"那也不行,我们必须检查任何不明物体。"我只好让步:"这样,反正你们要检查,你们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监视我的行动,和我一起利用那间实验室的设备。"那黑人官员望着我,他以疑惑的神情问我:"这究竟是什么?"我道:"我只好据实告诉你,我不知道。"那黑人官员又道:"你的入境证上有特别注明,照说,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才有这种特别备注…你的身分是……"我道:"我很难和你说明,但是我曾和国际警方在一起,参与过贵国的高度机密。如果你需要请示的话,贵国国防部的特种问题研究室的伟德烈少将,曾经和我有过几次的合作。"那黑官员态度好了许多,他道:"我会记得这一点,不过现在必须请你等一等。"我表示可以等,他就在检查室中打电话。那种耽误,虽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会有好处,如果佛茁烈肯赶来与我相会的那么我的工作,就会进行得顺利。佛槽列主持一个极其冷门的研究部门。他所研究的东西,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例如各地发现飞碟的报告,拍到有关不明物体照片等等,车都送到那里去做详细的研衷p我也曾和他合作过几次,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带了不明物体前来的消息,一定赶来的。
那一官员在电话中谈了很久,才放下了电话:"你可以进去了,但是这车西卸必须暂时保管在我们这里,佛德烈少将已开始前来,我们会将东西交给他,由他来处理。"我犹薄了一下,看来,他们的决定,就我来说,已经是极度客气的了。我道"好,但是你要绝对小心,那块石头,决不能受撞击,也决不能接近任何火焰,就算是一支烛火,也不能。"接着,我留下了我预订好的酒店的名称,请那黑人官员交给佛德烈少将。
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又将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嘱咐那黑人官员,千万小心。我知道,佛德烈一到,就会带着那雨花台石,到酒店来找我,那么,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到约定的那个实验室中,去共同检验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了。
我在酒店中进了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和白索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然后又瞌睡了两小时。晚上,电话响了,酒店的管理员通知我:"佛德列将军要见你,他现在就在楼下,你是不是见他?"我忙道:"快请他上来。"佛德烈来得很快,我打开门不久,就看到他走出了楼梯,可是,他才一跨出电梯,我就已经知道,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头了。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很难形容,而更重要的是,他双手空空。照说,他来见我,一定应该带着那块雨花台石一起来的,他为什么不将石头带来呢?
我大声招呼他,他加快脚步,来到了我的面前,看来他有点神思恍馏,因为我伸出手去,他竟然不和我握手,只是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走了进去。
我不禁呆了一呆:"怎么啦?"
佛德烈转过身来,皱着眉:"你这次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我又呆了一呆,他是应该见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了!可是,如果他已过那块雨花台石,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个问题来问我?
我立时反问道:"你,你未曾见过那块石头?""石头?"佛德烈耸了耸肩:"班纳失踪了!"我更有点莫名其妙:"班纳是谁?"佛德烈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道:"我一接到通知,说是你携带了不明物体前来,我立即放下工作,赶到这里来,你带来的那东西,照条例,在我未曾到之前,是要留在海关的。"我道:"是啊,负责对我检查的,是一位黑人官员,我带来的那块怪石头,他的确留下来的了。"佛德烈望了我一眼,这才道:"那位检查官,他的名字就叫班纳"我不禁吸了一口气:"他失踪了?"佛德烈点着头:"是的,据他的同事说,自你离开之后,他拿着你带来的东西,到储存室去,看到过的人,都说他那时,有点神思不属,他竟撞在一位同事身上,撞泻了一杯咖啡,也没有道歉,又有人看到他在储物宝门口,站了一会进去,立时又退了出来,然后,他就不知所终。"听了沸德烈的叙述之后,出现在我脸上的笑容,极其苦涩。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那黑人官员失踪了!本来,他是不是失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和那块雨花台石一起失踪的,那对我有太大的关系了!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佛德烈问道:"你带来的那块究竟是什么石头,是不是缅甸翡翠的噗玉,价值连城,我们查过班纳的档案,他是一个极其负责的检查"言员,如果不是有什么极度诱惑,他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带了你的那块……石头,失踪了!"我苦笑迫:"佛德烈,必须找到他,这件事极其严重,可能毁灭全世界!"佛僻那被我最后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他立时道:"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我道:"你要我回答,我只好说,那是一块石头,但是我认为那块石头之中,有着无数外大空的生物,他们还是活的!"佛德烈定定地望着我,如果是别人,听得我那样说,一定会哈哈大笑,但是佛德烈不会,我知道他不会笑,因为他的工作使他接触过大多古怪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像我或是像他那样,经历过那么多古怪的事情之后,就会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我道:"已经有人在找他了么?"
佛德烈道:"FBI的人员已经在寻找他,但是我必须和他们的首脑再谈一谈,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佛德烈拿起了电话,讲了五分钟左右,然后转过身来,我不待他再向我发问,就将那有块雨花台石的事,详细告诉了他。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还必须从多年前,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见到那块石头讲起。在我的叙述中,一共有三十电话,全是FB1人员打来的,报告他们追寻班纳的结果。
第一个电话,班纳的行踪,初步已经查明,他登上了一辆南行的长秤公共汽车,注南走。。
第二个电话在大约半小时之后打来,。工作效率真是高得惊人,他们已经从班纳的档案中查明,班纳来自南部一个小镇,那个小镇叫"希望镇",而他搭上的那辆长途巴士,在通过墨西哥城边境之前,要经过希望镇。
第三个电话刚好在我的叙述完毕时打到。FBI人员已经查明,班纳的确是购买了到希望镇的车票,那也就是说,他已回故乡去了!
我到那时为止,还绝不明白何以一个一向行为良好的官员,忽然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这块雨花台石,在一个不明究竟的人手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而不但我明白这一点,连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后,他也明白这一点,因为我曾将智空和尚所说的一切,转述给他听。是以,佛德烈在电话中以极其重的语气道:"你们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我不能肯定他带走的那东西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东西极其危险。"FBI人员的回答是:他们已准备了一架直升机,估计可以和班纳同时到达希望镇。
佛德烈忙道:"等…等起飞,我和那东西的原主人,要一起去。"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邀我同去,是以点了点头,佛德烈道:"好的,我们半小时之内,赶到机场,希望你们先将班纳列为极度危险的人物,不要让人家接近他,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动来。"我听到电话中,FBI的人员在问:"那是什么?一个烈性炸弹,还是一大瓶有毒的细菌。"佛德烈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说,那东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险的东西更危险。"他放下了电话,我们立即离开了酒店,驱车到乘搭直升机的地方去,那是一幢大厦的天台,在大厦门口,我就和几个FBI的人员见了面,一起上了电梯,当直升机在空中之后,我可以为鸟瞰这个大城市的全部夜景。那真是极其美丽的景色。
但是我却没有心情欣赏那种景色,我只是当直升机愈升愈高的时候,心中在想,如果直升机升得再高些,看下来,这一个大城市,便是许多闪亮的小点;和许多汽车车头灯组成的细线,这种情形,和雨花台中的情形;倒有一点相似了。
机中人员的心情都很沉重,没有什么人说话,佛德烈也没有将我对他说的一切转述给别人听,那自然是他希望将这件事保密之故。直升机飞了几小时,在预定的地方,补充燃料,然后更换机制,继续飞行,在机上,一直保持着和地面的联络,我们的目的地虽然是希望镇。但是我们是沿南行的公路在飞行,我们希望可以追上班纳乘搭的那辆巴士,那变更省事得多了。
FBI人员,同时命令沿公路的人员,设法延阻那辆巴士的继续前进。终于,在再度起飞的一小时之后,有了结果。消息传来,那辆已士已在前面不远处被截停了,为了避免惊动班纳,是以并未曾登车搜查,截停车子,用的是公路损害的藉口。直升机又向前飞了几分钟,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灯光。有七八辆车子停着,车旁有不少人。直升机在公路上停下,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奔向前,一共有两辆公共汽车,几辆卡车和小房车,一个粗鲁的卡车司机,正在和警官争吵着,说他的货是限时送到的,绝不能耽搁。
佛德烈一到,就对那警官道:"让他走吧。"警官还没有回答,其余的人,已经大声吵了起来,显然他们以为佛德烈的话太不公平了,这时,FBI的人员已经包围了那辆已士,所有在现场的人,一看到那种如临大敌的情形,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以反倒静了下来,不再急着赶路了。
巴士司机首先下了车,佛德烈大声叫着班纳的名字,可是车中没有人答应。
FBl人员上了车,车中只有四个黑人,而我早已一眼着出,班纳并不在这四个黑人之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的追踪已经失败·。
我并没有上巴士去,佛德烈在五分钟之后就下了车,对我道:"班纳的确是搭这辆车的,但他已经在前两站下了车。"我呆了一呆:"他到哪里去了"佛德烈摊了摊手:"下落不明。"我皱着眉:"他既然走在这条路上,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镇去的.他一定在半路上发觉了有人跟踪的迹象,所以才下了车的。"佛德烈道:"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踪,那么他就不会再到希望镇去。"我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只好希望他是做贼心虚,是以才变换行动路线的。我看到我决不能再打草惊蛇了。"佛德烈道:"什么意思?"我道:"通知FBI人员收队,而你,换上便服,只由我们两入去找班纳。"佛德烈道:"这样会比较好一些么?"我道:"自然会好得多。"佛德烈来回走了几步,考虑了片刻,去和FBI的人员,商议了一阵,看来,他的商议有了结果。所有的车辆都获得放行,我和佛德烈,上了一辆有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汽车,直驶希望镇。
我们到达希望镇的时候,正好是大明时分,车子在镇上主要街道驶过,那是一个十分恬静美丽的小镇,佛德烈早有班纳故居的地址,也知道班纳的母亲,以前住在镇上,我们一直来到镇尾的一幢房子附近,停下了车,佛德烈道:"就是这里。"我没有出声,因为我在想,班纳拿了雨花台石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佛德烈又道:"是你去找他,还是我去?"我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佛德烈德道:"那是你的办法,尽量避免刺激他,现在我穿着便服,他未必认得出我是什么人来,但是你就不同了,他一定认得你。"我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一看到了我,就着急起来,弄破了那块石头,那就糟糕了,你先去,我在车中等你。"佛德烈打开车间,下了车,走到那房子前,敲门,四周围很静,而我又离得那屋子十分近,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烈的敲门声。他的敲门,并没有什么反应,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忽然听到屋中。
传来:"乒乓""哗啦"的一阵响,好像有人打翻了什么笨重的东西,接着,便是一个老妇人的呼叫声。
那老妇人在叫道:"班纳,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没有人口答他,接下来,又是一阵撞击声,和那老妇人惊叫声,佛德烈已在用力拍门,但是依然没有人开门。
我连忙下车,奔到了那屋子的门口,道:"不能等了,屋子中一定已经发生什么事,快将门撞开来。"我和佛德烈两人,合力以肩撞着门,不用两三下,就将门撞了开来。当我们撞开门之后,我们看到,那屋子的后门洞开着,有一个老妇人,站在后门口,在叫着,而屋中的陈设,有不少翻倒了。当我们撞开来的时候,那老妇人转过了身来,她以一种茫然的神情望着我们,对们撞门一事,反倒不加追,只是哺哺地,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班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忙走到他的身前,道:"班纳呢?"那妇人道:"他奔了出去,像是疯了一样,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佛德烈也来了后门口,我们一起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后门口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向前,这时,我们极目望去,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显然班纳已奔远了。
再向前望去,可以望到山的影子,佛德烈转过身来:"你是班纳的母亲?他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回家之后,做了什么事?"那老妇人哭了起来:"半小时之前,他才一进门,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是个老实孩子,所以他要是做了什么傻事,我总是可以立即看得出来,他究竟做了什么?犯罪?"佛德烈忙道:"他做的事,不算是十分严重,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找回一件不属于他,而被他带走了的,一件十分危险的东西。"那老妇人呆了一呆:"一块半红半白的石头?"我和佛德烈两人,听了他那样讲法,都又惊又喜,忙道:"是的,你见过?"那老妇人道:"我见过,他一回来,就给我看那块石头,我也不知是什么,然后,他就一个人间进了房中,直到刚才他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撞翻了桌子、椅子,从后门疯也似地奔去。"我的心中感到一阵寒意,我道:"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时候,手中有拿着那块石头?"老妇人道:"没有,他是空手奔出去的。"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忙道:"他的房间在哪里?"老妇人向一扇门指一指,道:"就是这间。"我们向那扇门望了一眼,就不禁苦笑了起来,那扇门是被撞开的,撞开那扇门时所用的力度,一定十分之强,以致那扇门从中裂了开来。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问屋问走去,到了房间中,我们发现房间应该是属于一个少年人的,那自然是班纳青年时居住的房间。在一张写字台上,我和佛德烈两人,立时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我立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大谢地,这块石头,在这里了。"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紧张的神情,已经松驰了下来,佛德烈连忙踏着一步,将那块石头,拿了起来,他拿着那块石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望了我一下,然后,又望了我一眼,道:"就是这块石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我道:"我拿着它,在阳光之下,就可以看到里面惊心动魄的情形了。"佛德烈的脸上,现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来,他走向窗台,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惊心动魄的情景,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
佛德烈来到了窗前,将那块石头,暴露在阳光之下,看了一会,然后,他转过头来,可是,他脸上却没有我预料中那种神奇的反应,反倒是有点恼怒,他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仍然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我呆了呆,忙也走了过去,沸德烈有点气愤地将那块雨花台石,塞到我的手中,我拿着那雨花台石,向阳光一照而在那刹那问,我真正呆住不错.是这块雨花台石,但是,它已和我以前几次看过它的时候,大不相同,现在。这块雨花台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在那块雨化台石中,已不再有那种红色的白色的细丝、它不再是一块活的石头,而只是一块静止的、普通的石头。
在我发呆的时候,佛德烈带着恼怒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响起:"好了,你怎么解释?"也就在他发出问题的同时,我已有了答案,所以,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
大约我当时的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是以佛德烈并没有再追问我,只是注视看我,而我的心中,实在太吃惊了,是以一时之间,也讲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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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六部保卫地球英勇牺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会,才道:"看在老天的份上,说出来吧.你想到了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他们走了,佛德烈,他们全走了。"我那样说,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佛德烈绝对明白的。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你,你是说,我们……已经来迟了一步?"我实在无法回答佛德烈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原来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细丝,都逃出了雨花台石,而且我也发现它们逃出的出口,那就是那个深红色的红斑,那红斑的表面一层,已不再光滑,像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样,现出一片充满细孔的内部来,那些孔,细得连头发也穿不过,但是却那么精密,看来可以凭那些细孔,沟通整块雨花台石的内部,供那些红色、。白色的细丝,自由来往。
我站着发呆,佛德烈苦笑着:"想想办法,别呆在这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佛德烈,如果它们已经分散出去。那么,我一点也没有办法可想。"佛德烈道:"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我沉着声,尽量使我自己的声音,听来镇定:"有一个可能,我们还可以挽救,那就是这块雨花台石破裂之后,和另一块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块一样,石中的那些东西,全部没人了人体之内。"佛德烈是听过我对他详细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的,他立时尖叫道:"班纳!"我点了点头。
佛德烈又道:"班纳疯了一样奔出去,由此可见,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非常的事故。"我不由自主大声地道:"快去找他!"我们两人一起退出了班纳的房间,直奔到后门,到了门口,我才想起,我们漫无目的地去找,总不如先问一问班纳的母亲来得好些。我转过身,看到老妇人就站在我们的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我忙间道:"照你看来,班纳如果有了麻烦,他会到什么地方去?"老太太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他惹了什么麻烦?"我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之是极严重的麻烦。"我自然无法三言两语,可以将发生在班纳身上的事解释得很明白,而我们又急于找到班纳,是以只好那样说。老太太叹了一声:"班纳在小时候,如果有了麻烦,为了避免他的父亲的责骂,他会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个废煤矿坑中去。"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向前奔去,老太太还在我们的身后叫道:"可是,那废矿坑中有毒气,是危险区!"我们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声,但是我们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向前奔着。
老太太既然说班纳有可能到那废坑去,那么,我们除非不追班纳,否则,一定先要到那废矿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着,奔出了一哩左右,我们都已喘着气,但是,我们总算已来到山脚下,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山中。当我们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际,立时发现了通向左面的一条山路上,野草有刚才被践踏过的痕迹,那极有可能就是班纳留下来的痕迹。我们转向左,走了不远,看到了一块早已生了锈的铁牌,竖在路边。铁牌上还有些模糊的字迹,写着"强生煤矿"等字样。
我们知道走对了路,继续向前走着,又走出五六十码,看到了两块白纸红字的木牌竖着,在两块木牌之间,是拦着的铁丝网。在那两块木牌之上,写着老大的"警告"字样,然后是警告的内容,大意是说,强生煤矿的;日矿坑,废弃已久,不但支柱腐朽,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矿之中,还储存有天然煤气,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燃烧和爆炸,千万不可进入矿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读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我们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因为我们早就看到,两块告示牌之间的铁丝网,倒了一片,在铁线丝上,还钩着不少布条,那分明是有一个人直冲过铁丝网时,所留下来的,而且,我们可以肯定,冲过铁丝网的,除了班纳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佛德烈先开口,他吸了一口气:"怎么办?"我苦笑着:"不论怎样,我们都要找到他!"佛德烈点着头,我们两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条曲朽的、杂草丛生的小径,这条小径,看来可能是一条大路,但是由于久未有人走,灌木和杂草,蔓延了开来,大路又变成小径了。我们这时,并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而且脚步还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矿洞,在矿洞的口子上,原来是木钉封着的,但这时木板已被撞断,从断口的颜色看来,那是才发生的事。我首先走了进去,矿坑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进来,大声叫道:"班纳。"我想阻止他大声叫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佛德烈其实也应该明白,在一个废弃了多年的矿坑之中,大声叫嚷,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果然,当他的声音,引起空洞连续的回声之后,我听到矿坑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刷刷"的声音,和石块跌下来的"砰砰"声。
在旧矿坑中大声呼叫,回声震荡,会使腐朽的木柱断折,甚至会造成整个废矿塌下来的严重后果!幸而这一次,后果还不算严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再出声,佛德烈低声道:"对不起,我想令班纳知道有人来了。"我点头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们可以先走进去一些,然后再说话。我相信就是我们的声音低一些,他也一样可以听到的。"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们只不过走进了十来码,矿坑口的光线,已经射不进来了,而我们是匆忙来到的,又未曾带什么手电筒,而在旧煤矿中,如果点燃打火机或是火柴,那无疑是自杀。所以,我们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又走了十来码,佛德烈低声道:"班纳,我们已知道你在里面,你放心,我们绝没有恶意,只不过关心你。"我也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带那块石头来的人。"我和佛德烈两人,轮流说着,我们讲的,全是安慰班纳,叫他不要心慌的活,同时,一面说,一面我们仍然向前走着。我数着走向前去的步数,知道我们又走进了七八码左右,那时,我们至少已不断讲了五分钟的话,可是矿坑之内,除了我和佛德烈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我们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说话,过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着:"看来他不想理睬我们。"我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是来帮助他的,他应该明白,我们真是来帮助他的。"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叹息起来。就在我们的叹息声中,在前面,矿坑的更深处,有一个听来十分疲乏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班纳的声音,我一听就认得出来。
班纳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声音是断续而急促的,他道:"别再向前来,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别再向前来,由得我一个人在这里!"佛德烈忙道:"班纳,你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的,你别拒绝帮助,我是国防部的佛德烈少将。"佛德烈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发出一下吼叫声来,只听得他叫道、"出去!"那一下子吼叫声,引起了极其严重的后果,我们立时听到了"轰"地一声响。在我们的顶上,碎石块像是雹一样地向下落来,我忙道:"快伏下!"我双手抱着头,滚向旁边,虽然这样,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块击中,幸而坑顶不是太高,石块击在我的身子,尽管疼痛,也不至于令我受伤。
我滚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么样了,而隆隆的声音,仍然不断传来,一直继续了四五分钟,才停了下来,我忙:"佛德烈,你没事么?"佛德烈的声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码处传来:"还好,不过我想,头被石头打破了。"我忙跳了起来,向前奔了几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几步,因为就在我们的前面,大大小小小的石块,自坑顶上落了下来,已将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来到我的身边,他也知道通道已经堵塞,他忙道:"我们快退出去,叫人掘开这里。"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的声音,自右块的第另一边传了过来:"你们一去叫人来,我就点了火,我知道煤气从什么地方漏出来,我可以引满煤气,然后点火,使整个矿坑都发生爆炸。"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声。
班纳在继续说着,他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谈话,我想,我或者可以和你们谈几分钟……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什么麻烦?你说你只有支持几分钟,那是什么意思?"班纳的笑声传来,他的笑声听来极其苦涩,他道:"他们全进入了我的体内,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要消减我的思想,指挥我的行动,他们要我投降……"他讲到这里,忽然急速地喘起气来,又道:"没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他们怕高温,八百度的高温就可以消灭他们了,而且普通的火焰,就可以达到这个温度。"我和佛德烈两人,都明白班纳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同时,早许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为什么会想出引火自焚的办法来。班纳这时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样,雨花台石的千万细丝,已进入他的身体,那些细丝是有思想的,而当细丝进入班纳体内之后,班纳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的,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我感到了这一点,至于有关这一点的详情如何,我心中实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纳,你别干傻事,我们会救你的。"班纳又怪异地笑了起来:"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沉着地道:"那块石头是我带来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尽我的一切可能来救你。"在我的话之后,班纳又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叹息声:"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经不起他们的诱惑,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他们的诱惑,不过像所有上了当的人一样,当我知道之后,已经迟了,实在太迟了。"佛德烈问道:"班纳,这一切如何开始的?
在佛德烈的问题之后,又有半分钟的沉默,然后才是班纳带着痛苦的声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后,我拿着那块石头,仔细端详着,就在那时候,我忽然像是听得有人在对我说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时,我以为是我自己想到的,后来,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思想,渗人了我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这些。"佛德烈忙道:"你说是——"他只说了三个字,我便连忙道:"别打断他的话头,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佛德烈为什么要打断班纳的话,因为班纳的话,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纳说:"他们的思想渗进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完全了解的事。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事,是完全超乎我们的知识范畴的事,我们现在不可能要求班纳解释得清洁楚楚,因为就算班纳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能那样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因为这时,他的思想正不断地受着干扰,"他们"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所以,我们必须给班纳更多的时间,趁他还能讲自己的话时,去讲一切事情的经过。就是基于这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发问的。
佛德烈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时不出声,我们两人,都听到班纳在石块后面发出来的浓重的喘息声,他在继续道:"当时,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将这块石头带走,使石头中的细丝全部离开石头,那么,我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人,一种超人。我几乎没有多考虑,就决定了行动。"班纳讲到这里,又是一阵浓重的喘息声,从那些喘声听来,他像是正在和什么极大的力量挣扎一样。
班纳喘息了一分钟之久,才又道:"我带着那块石头离开,而当我的手紧握着那块石头之际,我就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际告诉我,只要用火烘烤红色的斑点,就可以有难以形容的奇迹出现,我那样做了。"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问,他所发出的,已不再是喘息声,而是一种种难以形容的呻吟声,看来,他对于用语言来表达他自己的思想这一点,已愈来愈困难了!
我和佛砖烈两人,不由自主齐声叫道:"说下去,班纳,你~定要说下去!
研纳尖声叫了起来:"别打扰我,我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事实上,矿坑中只有我们三个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坚持要他说下去的人:绝不可能第四个,在干扰着他,不让他说。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扰他。不让他将这时的情形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便会对"他们"不利。
斑纳的喘息声愈来愈急促,他断断续续地道:"那些细丝全泄了出来。侵入了我的皮肤,迅速消失,在我还未曾来得及看清他们之前,他们已经侵人来了,我像是听到成千上万的人在欢呼,像是一只上万人的军队,涌迸了座被他们攻克的城市一样,我听到他们有的人在叫着:这里可以适合我们居住,我也听到人在叫:这里比我们逃难住的临时地方好得多了。我更听得在叫:这是一个活动的居所,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任何事!"班纳讲到这里,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不,我不会照你们的意思去做。绝不会!"那种情形,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我和沸德烈两人,都下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纳又浓重地喘首气:"我又感到.我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无法想像的地方。我是那个地方的生物。因为那地方发生了灾祸,所有的人临时挤进逃难的工具,逃走了,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虽然是逃难,但还是不断地在残杀。他们有两种.他们水火不相融,不断地残杀。我感到我不会死,我的身体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温之下,我才会消灭。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同时感到自己仍然是一个地球人,一个被俘虏的地球人,我疯了一样冲出来——"班纳的活,谈到这里,突然停顿。
旷坑中静了极短时间,接着,但是一阵痛苦之极的呻吟声,在呻吟声中,夹杂着几句话,那几句话,虽然仍是班纳的声音,但听来已经完全不是班纳的话,他说道:"好了,这里地下那么大,我们可以暂时停止争斗了,我们还可以找更多的栖身之所,你们看看,这是一个极大的星球,比我们原来的星球大得多。"而接着,斑纳又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声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在欢呼声之后,我们忽然又听到了班纳痛苦之极的叫声:·"出去,你们快出去,我要毁灭他们,不会让他们蔓延整个地球!"听了班纳那样的呼叫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也不自由主,喘息起来,我忙道:"我们快退出去,他要学那位高僧一样,毁灭自己。"佛德烈忙道:"那怎么行,·我们得设法救他。"我苦笑道:"我们救不了他,没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我们快走吧。"佛德烈还不肯定,我拉着他向外便奔,当我们向外奔出的时候,只听得班纳在石块之后。发出了种种古怪的声音、突然之间,班纳的古怪声音停止了,他在叫我们:"你们别走,你们设法将我救出来?保证你们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自己的快乐,而有我们在你门的身体之内,你们可以有无穷的力量和智慧,你们可以成为最强的强人!"我和沸德烈两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刹那间,我们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
那显然不是班纳对我门说的话,而是他们已控制了班纳,在对我们讲活了,而且,他们显然已经从班纳的思想中,获得了资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纳已经完全被控制,那么,我们不是逃走便算,我们还一定要出手毁灭班纳才对!
而已就那时,班纳忽然又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可以听得出是一个人,在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才能叫出来的,他叫道:"你们快走,这里就要爆炸了。"我和佛德烈两人一听得班纳那样叫,拨足便奔,我们还未奔到矿坑口,已经听到矿坑之中。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石块一起跌了起来。我们冒着疾跌下来的石块,拼命向前奔走,浓烟在我们的后面涌过来,我们简直是被浓烟涌出来的,我们奔出了矿坑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站了起来。
矿坑中,浓烟不断冒出,爆炸声也不断传来,不到几分钟,矿坑的人口处,已经被乱石完全封闭了,而沉闷的爆炸声,还在不断传出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呆立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那样的爆炸之中,班纳当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体内的"妖孽",自然也被他消灭了!
我们呆立了许久,一声也不出,而且,我们两人,都不自由主地,将身子站得笔直,我们的内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的坟墓之前。
那样的雨花台石,一共有两块,当第一块破裂的时候,那些"妖孽"侵进了一位高僧体的内,那位高僧自然"被俘",但是那位高僧并没有屈服,他引火焚毁了自己,消灭了不知来自何处的生物。第二块雨花台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体内,他们也一样遭到了失败,这两个地球人,都表现得如此出色,保卫了地球,同时也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这是何等英勇的行动,怎不令人敬佩?如果这样的事,临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能那样做,真连我自己也不敢保险。我这时,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会有自我牺牲的想法。那极可能是那块瘀红色的斑点出现之后,那些生物的影响,已可以传到碰到那块石头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我自然无法知道这些生物来自什么地方,但是我总算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地球上的人类,虽然表现了种种的丑恶,但是地球人也有着高贵的品质。而这种高贵的品质,先后在那位我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这位黑人班纳的身上,表露无疑。
地球人还是有希望的,我们或者不至于要逃离开地球,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难的工具之中,再互相残杀。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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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