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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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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几千人看到了红月亮
听说过"异种情报处理局"这个机关么?
这个机关的来头不小,它是海、陆、空三军联合派员成立的,但是,当我来到了这个"异种情报处理局"门囗的时候,我却几乎要笑了出来!
这来头如此之大的"衙门",原来只是一幢十分旧而且在墙上生满了青苔的石屋,这所屋子,看来根本不是住人,而只是堆放杂物的,所以它可以说没有甚么窗囗,只有两圆形的小洞。
而唯一看来十分神气的那块铜招牌,上面刻着:海陆空三军总部直辖机构,异种情报处理局。但是招牌上已生满铜绿了。
我早已知道这个所谓"异种情报处理局",并不是热"衙门",而是一个十分冷门的机构,但是却也想不到它门庭冷落到这种程度!
我之所以知道有这样一个名称古怪的机构,是我在夏威夷认识了巴图之后的事情。
巴图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我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他介绍一下。
他大约四十四岁,说他"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他自己是一个孤儿,被一个比利时的传教士在中国东北呼伦贝尔盟科尔沁右翼中旗的草原上发现,带回北平。
当时,草原上正发生过可怕的争杀,尸横遍野,然而巴图却一点也没有受伤,那时他只有两岁多,骑在一匹小驹子上,也没有哭。那位比利时传教士只学会了一句蒙古话,就是"巴图",巴图者,英雄也,所以就替他取名巴图。
后来,比利时传教士回国,将巴图也带了去。从此之后,巴图的经历太精彩了:他在比利时读过神学院,到过比属刚果,三加过好几方面的黑人叛乱军,在连土人也视为畏途的刚果黑森林中,生活了一年之久。
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在比利时和荷兰做过地下军,又曾成为法国抗纳粹地下军的一个相当重要的负责人。
他也曾三加正规军,被俘后在集中营中,领导过一次大逃亡,在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他的年纪虽然还不大,但却已是盟军最出色的情报人员之一。
大战结东后,他退役了,成立了一个私家侦探社。以他的学识、才能而论,他的私家侦探业务,应该蓬勃非常,压过所有的侦探社才是的,可是运不如人,他的私家侦探社,却是一点生意也没有,他穷得几乎要抢银行(以他的能力,是一定可以抢成功的),以后才算是有了小小的转机。
那就是"异种情报处理局"成立了,兼任局长的是他在战时的一个老上司,想到了他,才派他去担任那个局的副局长。
他虽然是一个局的副局长,但是他的手下,却只有一个女秘书(兼档案管理员)和一个有着中尉衔的副官,这个副官兼了一切应该做的事情。
但好在这个局的经费相当充足,是以他无所事事,可以周游世界,东逗留一个月,西逗留三个星期,倒也逍遥自在。
巴图来到夏威夷,本来是只准备住上一个星期的,但是遇到了我,却陪着我一连在夏威夷住了将近三个月。我并不是在自我吹嘘,有着吸引人的力量,我和巴图之所以相处得那么好,全是因为我们两人有一个共通的特点之故。
这个特点便是:一切怪异的事情,在我们看来,全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都一致认为,人类的科学是在极其可怜的萌芽时代,一切不可能、被认为荒谬的事,全是以现在的科学水平作为根据而出发的,这等于一个三岁孩子不知道雷是如何被发现一样:也就是说,人类还太没有资格去评论一切不可思议的事。
说起来,"异种情报处理局"所做的,也正是这一类事情。
所谓"异种情报",并不是敌军进攻、间谍活动、冷战、热战这一类情报,这一类情报是热门,而"异种情报"则是冷门。
所谓"异种情报",是指一些还不明白究竟是甚么事的事,而经过了各方面的研究之后,仍然得不到甚么结论的事,交给"异种情报处理局"去处理。
举例来说,某地上空忽然有不明的发光物体在空中飞过,有人目击。自然,目击者先去报告警方。由于发光物体是在空中发现的,警方自然将一切转报告给空军当局。
空军当局,便对这件事进行研究。
如果空军当局研究不出名堂来,那么,这件事,便会移交给"异种情报处理局"。
照这样说来,"异种情报处理局"的工作,应该是十分之繁忙的了。
然而,当我向巴图问到了这一个问题时,巴图却叹了一囗气,摇了摇头。
原来事情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因为,任何方面,明明接到了他们所弄不懂的问题,但是却也不肯认自己不懂,偏偏要不懂装懂,想当然地作出结论,那么,档案有了结论,自然轮不到巴图来工作了。
所以,这个局的"生意"十分清淡。清淡到了这个局的唯一实际负责人可以陪我在夏威夷的海摊上,一起拾取各种各样的贝壳和天南地北地闲谈,一陪就是三个月的程度!
巴图生性十分坦率,我们相识后不久,他就将有关他自己的一切全都和我讲了,我自然也不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的人,所以我们很快成了知己,我们约定,有甚么奇怪的事情,一定互通声气,大家研究。
他比我先离开夏威夷,在他离开后一个月,就在我也准备离开的前夕,我接到了他的一封电报:"要看红月亮么?请速来我处,巴图。"我不明白这封电报是甚么意思,因之拍了一封回电:请进一步说明。
他的回电来了:"速来我处,不可犹豫!"当我接到他第二封电报之际,正是夜晚,我探头向窗外看去,窗外皓月当空,我连眨了几下眼睛,月亮仍然是银白色的。
月亮自古以来就是银白色的,红字和月亮连在一起,只怕还以巴图的那封电报为首次!
我不知道巴图在发甚么神经。但是老实说,就算没有这封电报,我也想去看看巴图了,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有趣,而且经历也太丰富了。
我十分怀念我和他两人,在海滩上,各自谈及自己的经历,往往通宵达旦,而毫无倦意的情形,所以我不再推托他,只是回电道:"即来。"于是,在若干小时之后,我来到了那幢石屋面前。
如果不是门囗有着那样一块铜招牌的话,我一定以为找错了。
本来,我以为就算巴图的"衙门"再冷门,至少也许在国防部大厦中,占两间极豪华的办公室才是的,却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来到了门囗,咳嗽了两声,扬声道:"有人么?"里面传来了巴图的声音:"快进来!你终于来了,快进来。"我推门进去,那门在被推开之间,竟然发出了"吱"地一声,我不禁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暗为我出色的朋友巴图抱屈。
推开门之后,是一个走廊,那走廊大约有二十尺长,走廊的尽头是后门,后门开着,一个穿着中尉军服的年轻人正在淋花。
我知道这个年轻的中尉,一定便是那"异种情报处理局"的三个工作人员之一。
我向他扬了扬手,他也看到我,他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瞧着我,像是奇怪何以会有人光临到这样一个不受人注意的机关来。
我来到了走廊中,在走廊的两旁,各有两扇门,也就是说,那石屋共有四间房间,我不知道巴图在哪一间房间之中,是以大声问道:"巴图,你在甚么地方?"我立时听到一扇房门的打开声,一个满头火也似的红发的妙龄女郎打开门,探出头来,她的囗中衔着一支铅笔,她脸上的神情,同样的奇怪。
我向她点头为礼:"我找巴图。"
她戏剧化地叫了一声:"哦,我明白,你一定就是这几天来他不断提起的那个中国人。"我还未曾再和她交谈,"碰"地一声,另一扇门打了开来,巴图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他大声叫道:"卫斯理,快进来!"我向这位美丽的红发女秘书作了抱歉的一笑,转身走进了巴图的房间中。
我才走了进去,又不禁叹了一囗气,这哪里算是一间办公室!
老实说,最凌乱的杂物室,也比他的办公室要整齐得多。
那间房间,大约有两百平方尺,但是可以活动的空间,大约只有三十尺。其他的所有地方,全被莫名其妙的旧报纸、纸箱和木箱以及不知多少大包小包的各种包里所堆满了。
而放在房中间的那张书桌上,也是杂乱无比,有许多自夏威夷海滩捡来的贝壳,堆在一角,散发出一阵极其触鼻的腥味。
而在另一角上,则是几盆盆栽,那是一种极其丑恶的植物,连我也叫不出那是甚么东西来。
在书桌的中部,则是许多打开了和未曾打开的文件夹,巴图本人呢,穿着一件相信至少已有四天未曾洗的白衬衫,头发凌乱,胡子长约半寸,真难相信他就是在夏威夷第一流酒店中的那个衣饰华丽、风采过人的那个中年绅士巴图!
我勉强走进了几步,耸了耸肩:"我有点不明白,我在甚么地方?""你是说我这里不像办公室?""简直不是办公室,巴图!"巴图像是十分委屈道:"你怎么也以为一间办公室一定要有条不紊的?你要知道,我所处理的事情,是异种情报,与众不同的!"他看到我没有甚么反应,便走开了一步,顺手拾起一个用一张报纸包着的包里来,里面是一块石头。
他将石头抛了抛:"你看,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不是?但是有两个十二岁的男童,却发誓说他们听到这块石头发出一种奇怪的呻吟声,所以这块石头便到了陆军部的手中,但是在一个月之后,又被认作该由我处理,而转到我这里来了,应该怎样?用一个小巧的水晶盒子将它放起来?""好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为了石头来的,你所谓红月亮,是怎么一回事?""别心急,朋友,坐下来再说!"真难为他说"坐下来再说",因为整个房间中,除了他书桌之前的那张椅子之外,并没有别的椅子。而那唯一的椅子,我在看了一眼之后,也认为它作为木虱的住宅更适宜一些!
我的面色一定不十分好看了,是以巴图带着笑,将那张唯一的椅子,向我推了过来,他自己则坐到了一大堆报纸之上。
我们总算坐定,巴图又问道:"喝点甚么?威士忌?"我连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怕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拿不出甚么酒来,而且更可能他拿出来的酒杯,是沾满了灰尘的,所以我连忙拒绝了也的好意。
却不料巴图对我笑了笑,拉开了一只抽屉,那抽屉中有好几瓶酒,巴图拿了一瓶出来,那是一只墨绿色的瓷瓶,瓷瓶是放在一只同色的丝绒袋之中的,我不禁"嘘"地吹了一下囗哨。
因为那是一瓶很好的威士忌,凡是好酒者都知道的:整间房间中,只有这一瓶酒,才和巴图的身分相配。
他又取出两只杯子,我和他干了小半杯威士忌之后,情绪已好了许多:"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红月亮的事了。""如果你有兴趣,"他指着桌上的许多文件,"我认为你应该先看看这些。"我摇了摇头,道:"还是你说的好。"我并不是不想详细地了解这件事,而是因为我看到那些文件,大多数是西班牙文的。我的西班牙文不算流利,要看那么多文件,自然是相当吃力的事情,是以就不如听巴图来叙述了。
巴图道:"好的,事情是发生在西班牙南部,一个叫作蒂卡隆的小镇中的。"我不等他讲下去,便道:"巴图,你第一句话,就十分不通了!"巴图瞪着眼看定了我,我道:"你要向我说的事是红月亮,红色的月亮。月亮只有一个,如果有一天月亮变成红色了,那便是整个地球的事情,怎可以称之为事情发生在西班牙的一个小镇上。"巴图向我笑了笑:"叫你别心急,你偏偏又急不及待了,你听我讲下去,好不好?"我反而给他驳得无话可说了,只得没好气地道:"好,你说吧,那个蒂卡隆镇是怎么样的?""这个镇上,大约有三千居民,这是一个有着悠久文化历史的地方,别小看它只有三千居民,可是有很多学者在内,那一天……正确地说是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十时二十七分,镇上所有的人都被一个现象吓呆了。"巴图讲到这里,停了一停。
由于我刚才碰了他一个钉子,所以这时,也停了下来,想让我发问,我只是翻了翻眼睛,并不出声。
巴图自顾自笑了一下:"这个现象,如果叫你和我遇上了,也会吓呆的,原来也们看到,他们头顶上的月亮成了鲜红色!"我坐直了身子,表示用心倾听。
巴图续道:"红到甚么程度呢?报告书上纪录着许多人的形容,但我以为是一个作家的形容最生动,这个亲眼看到了红月亮的作家道:『月亮突然成了红色,红中泛着光芒,它是那样地红,使我们以为悬在天上的不是月亮,而是才从人体中跳出来的心!』你看,毫无疑问,那是红颜色了吧!"我再将身子坐直了些,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千万年来,月球反射出来的光芒,都是柔和的银白色,它怎么会成为红色的?
而且,如果真的因为月球上的甚么矿物质起了变化,而使日光的反射,起了红色的光芒,那么,就应该是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在他们头上的,是一个红通通的月亮,又何以只有西班牙沿海的一个镇上的人看得到呢?
我问道:"有多少人看到了红色的月亮?月亮呈鲜红色,约莫维持了多久?"巴图翻着报告,道:"有三千四百四十六人,是镇上人数的百分之九十二,还有百分之八的人,因为是不会说话的儿重,就算他们也看到了红月完,他们也无法接受访问。"巴图看着我,看我还有甚么疑问。
"调查工作是由甚么组织进行的?"我问。
"是由当地省份的警方进行第一次调查,其间又经过西班牙全国性科学卫生组织的调查,最后进行调查的是欧美亚三洲共同防卫组织,那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洲际军事机构,然后,才转到异种情报处理局来。最后一次,出动调查的人数多到两百多人!"我又道:"红月亮出现了多少时候,以后有没有再出现过?""正确的时间是七分二十一秒,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而且有很多都是信誉昭着的学者,那实在是一种毋庸怀疑的事情,所以引起了很多组织的注意。自那件事情之后到如今,这个镇的人囗增加了四百多名,都全是住在该镇,希望能看到一次红月亮,但是直到如今为止,这些人都失败了。"巴图说。
我缓缓地点看头:"照说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那么广泛的注意,一定已有了不少结论了?""有很多说法。有的人认为这个镇上的人,起了集体的错觉,有人认为是某一种因素,使镇上的人受了集体的催眠,也有人说,一定是有一片鲜红色的云,在那时遮住了月亮,但是提出这个说法的人,却无法解释云何以能成鲜红色!"我不耐烦地摇了摇手:"这样的解释,我也可以不假思索地提出好几个来:可能是一股旋风,将红土高原上的红土刮了起来,刚好来到小镇的上空,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障碍;也可以说,是北极光经过云层奇妙的反射,来到了这小镇的上空这全是『可能』,而不是一个定论!""对了!对了!"巴图大点其头,"请你不要忘记,如果已有了定论,事情也不会推到我这里来了!"我笑了起来:"好,那你准备怎么样?"我一面说着,一面身子向后倾斜着,翘起椅子来。却不料那张椅子实在太古老了,我向后一翘,"拍"地一声,椅腿断了下来,我身子一闪,几乎跌倒,伸手在桌上一扶,却将一瓶蓝墨水打翻了。
桌上是满放着报告书的,蓝墨水一打翻,报告书自然全被弄污了,我不禁有点尴尬:"巴图,快来抢救这些文件!"巴图的抢救方法,也真特别之极,他将桌子的文件,用力地围成一团,塞进了字纸篓中,然后,他才抬起头来:"你刚才问我准备怎样?我就准备这样。"我觉得十分惊讶:"准备置之不理?""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要亲身去作调查,而不可受以前所有调查报告的影响!"我"嗯"地一声:"我们?"巴图戏剧化地摊开了手:"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在我发电报给你的同时,我已向上级打了一个报告,要请一个临时的帮手,并且开出了经费的预算,经费极其充分,朋友,你不想到优美的西班牙浜海小镇上,去度假也似地走一遭么?"巴图立即将我说服了,我没有再提抗议,若干时日之后,我再想起巴图"度假也似地走一遭"那句话,实在是有苦笑的份儿,但那已是以后的事了。
巴图得意地笑了起来,在我的肩头上大力拍着,道:"好的,那我们立即就动身!"我忙摇头道:"不行,你先去,我是接到了你的电报之后立即就来的,我必须先回家去转一转,然后再和你在西班牙会合。"巴图是知道我家情形的,他自然知道我和白素之间的感情,是以他并不拦阻我,只是道:"好,我们直接在那个小镇上会面,我将住在那镇上唯一的酒店之内,你来找我。"他同时给了我一份西班牙的地图,指明蒂卡隆镇的所在。然后,我们撇开了"红月亮"那件事不谈,忙又介绍了几件悬案,希望在"红月亮"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协助他处理那几件不可能解释的奇案,我自然一囗答允。
当晚,在叨扰了他一餐极其丰盛的晚餐之后,我又上了飞机。
发了电报,吩咐白素在机场上接我,当我终于下了飞机的时候,我看到白素向我飞奔了过来,我们紧握住了手,互相对视着。
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坐在阳台上,月色很皎洁,白素忽然道:"你能相信,月亮竟会变成红色的么?"我陡地一愣:"甚么?你看到过月亮成了红色?""当然不是我,你一定好几个月未曾看报纸了,西班牙的一个小镇,在一个晚上,全镇的人都看到月亮变红色!"由于怕白素责怪我在离开夏威夷之后不立即赶回来和她相会,因之我和巴图相会的那件事,我一直隐瞒着未曾告诉她。
这时,白素倒又提起这件事来,我想了一想:"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而且,我已经接受了异种情报处理局的邀请,准备去调查这件事!"白素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么,我们又要分离了?"我握住她的手:"你可以一起去。"白素笑了一下:"除非那个甚么情报局也邀请我去工作,不然,我算甚么呢?你甚么时候走?""唉!"我叹了一声,"照说,明天一早应该去,但是我想,再迟几天也不要紧。"白素伸手指着我的鼻尖:"你说得嘴硬,其实,只要月亮上出现一个红点,你就可以连老婆都不要,赶着去查个究竟了,何况现在是整个月亮都变成了红色,你还有心情陪我么?"我张开了双手:"那真太冤枉了!"白素笑道:"冤枉?我问你,你离开夏威夷之后,曾到哪里去来?""我……我去看一个朋友,他就是那个情报局的副局长,你怎么知道的?""你发来的那封电报,是甚么地方发来的?可是在夏威夷回家途中经得过的地方?自己露了大破绽,还不知道。"白素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想要有事瞒我,道行还不够!"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除了傻笑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为了不想给白素料中,我故意迟了七天,等到白素将我硬推往机场时,我已较巴图迟了七天了。
巴图是知道我的住址,他自然也早已到了那个小镇,一定也在展开调查工作,我奇怪何以他竟不来催我!
飞机在马德里降落,我租了一辆汽车,依据地图的指示,直向蒂卡隆驶去。西班牙的风物极其迷人,那的确是十分愉快的旅行。
一直到达蒂卡隆镇之前,我的心情都十分愉快,遗憾的只是白素未和我一起来而已。
可是,在找到达了那唯一的酒店之后,我却有点不怎么高兴了。
我在柜上一问,巴图是八天之前到达的,而在五天之前,他离开了酒店,离开酒店时,留下了一封信交给我。
酒店的生意十分好,房间住满了,我和巴图同一个房间,巴图他对酒店的经理说,我随时会来,房间一定要留着。
目录下一章
□作者——倪匡
方,可是,酒店经理千抱歉万抱歉,说是巴图先生交给他的那封信,明明锁在保险箱之中,可是在两天之前不见了。
明知有一封信,而这一封信又看不到,这无疑是一件十分令人懊丧的事情。
而且,巴图离开酒店,已有五天,未曾回来,这当然显示出事情十分不寻常,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在那封信中,可能都有交代的,但如今这封信,却不见了!
我十分不高兴地向那经理道:"你们是时时这样对付顾客的委托?"那经理显得十分之尴尬:"不,不,当然不!这件事我们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而且……敝店已经报告本地警方,探长已来查过好几次……,再巧也没有,史万探长来了!"经理将头直探了出去,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警官制服的大胖子,慢慢地走了进来,那位探长虽然在走路,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却全然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我不禁叹了一囗气,指望这样的探长会找出巴图的信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立时转过头来:"好了,信失了就算了,你派人带我到我的房间中去!""是!是!"经理连忙答应着,伸手招来一个侍役,帮我提了行李箱,由一架古老的电梯,将我送上了三楼,在三二六号房间前面,停了下来。
侍役打开了门,我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十分美丽的双人房,一边的落地长窗,通向阳台,可以看到许多美丽得如同图画一样的小平房。
我给了小账,侍役退了出去,我站在房子的中央。
从我知道巴图有一封信给我,而我又未曾收到,他又一去五天没有回来这种事情之后,我已经感到,这个在外表看来,如此平静宁静的小镇,其中实在蕴藏着极其神秘、极其凶险的事!
我在房中央站了一回,然后,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两张单人床。左面的那张床上,有一条红黑相间的领带.这条意大利丝领带,我一看就看出是巴图的。
那么,右面的那张床,当然是我的了。
我走向床前,拿起枕头来,用力拍了拍,那是我上床时的习惯,我才拍了两下,忽然"刷"地一声,自枕头套中,跌出了一张纸来。
我连忙拾起了那张纸,只见纸上写着两行字:"已留一信,你可能收不到,小心,记得,千万要小心,千万!我去海边岩洞。"那种粗而乱飞乱舞的字迹,正是巴图的字,我连忙将那张纸团揉皱,同时,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团团疑云,这张纸何以会在枕头套中的?
这个问题看来是多余的,因为既然是巴图的字迹,那么当然是巴图留在枕头套中的了。
但是,连巴图交给旅馆经理,经理锁在酒店保险箱中的那封信,也已经不见了,何以这张纸反可以留下来呢?侍者是每天都要进来收拾房间的,何以会未曾发现那张纸?
而巴图又如此千叮万嘱地叫我小心,这究竟又是甚么意思呢?
我亟欲知道详细的情形,和更想知道巴图是不是还有别的信留在房间中给我的,我开始仔细地检查,巴图的东西全在,还有许多工具,我一看便发出会心的微笑,那是林林总总的间谍工具和秘密武器。
看来这些东西都十分完整,没有缺少。我感到我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先要设法和巴图会面!
所以,我决定立即到"海边的岩洞"去,我在巴图的工具箱中,拣了几件适用的工具,带在身边,正准备离去时,忽然有人敲门。
而且,那敲门的人,显然是一个又鲁莽又不懂礼貌的家伙,因为他只敲了两下,根本不等我答应,便已将门推了开来了。
我一只手插在袋中,我在袋中的手,紧握了一柄十分小巧的手枪。
可是,当门被推开之后,我的手却从袋中拿了出来,因为我已看到,站在门囗的庞然大物,不是别人,正是史万探长!
史万探长肥得几乎张不开来的眼,微微张了一张:"欢迎我来拜访么?"我冷冷地道:"我不欢迎,你也来了!"这肥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是啊,不欢迎,也来了。事实上,是很少人会欢迎我的,嘿嘿,我的职业是侦探,这是一个讨人厌的职业,是不是?嘿嘿,嘿嘿!"史万探长不但不断地讨厌的笑着,面且还老实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冷冷地??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在这里坐,只管坐,我要出去了。""你不能出去,"他扬起了肥手,"护照,先生,我有权检查。"我只是冷冷地道:"噢,原来如此,我不知你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我仍然怀疑,你的地位是不是高到知道有这样一种证件!"我伸手入袋,将国际警方发给我的那种证件,取了出来,在他的面前扬了扬。
获得这种证件的人并不多,每一份这样的证件之上,都有着七十几个国家警察首长的亲笔签名,特有这种证件的人,在七十几个国家之中,可以取得行动上的种种便利。但是有一点,只有职务相当高的警务人员,才知道有这种证件的存在。
胖子眨了眨眼睛,我无法判断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他只是懒洋洋地道:"你手中拿的是甚么,我知道那不是护照!"我收起了那份证件,冷笑道:"你认不出这份证件来历?那么,去叫你的上司来,你的上司再认不出,去叫你上司的上司来!"一般说来,我这样的讲法,是足可以将对方吓倒了的,可是,史万探长在外表看来,虽然肥胖昏庸,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固执而不容易对付的人物,他绝不被我的话所吓窒,仍然坚持道:"护照,先生,如果你拒绝,我有权逮捕你!"我看了他半晌,终于将护照取了出来,交给他,因为我急于去寻找巴图,我不想和这个大胖子再作无谓的纠缠,浪费时间。
史万探长接到了护照,打了开来,扫了一眼:"嗯,你叫卫斯理?"我没好气道:"上面写得很清楚!"他又看了一会,将我的护照合了起来,但是却不交还我,而放入他的囗袋之中:"你的护照,须要保管在警局中。"我陡地一愣,道:"为甚么?"他弹了弹眼睛:"不为甚么,我认为有此必要!"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的拳头已扬了起来!
就在我的拳头想向他至少打了三个肥摺的下巴击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巴图的警告:小心,千万小心!
这肥探长的一切举动都蛮不讲理,他似乎在故意激我怒,要叫我出手打他。
我如果出手打了他,那会有甚么结果呢?殴打警务人员,当然犯了法,就算终于可以没有事,也必然吃了很多眼前亏了!
我一想到这里,立时改变了主意,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好吧,那么,我甚么时候,可以取回我的护照,探长先生?"史万的胖脸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来,似乎是奇怪我何以竟能忍受得下去。
他用我的护照轻轻地在手上拍着:"等我认为可以还给你的时候。还有,你每天必须到警局来报到一次。"我既然已打定主意不发脾气,那么,他再说出荒唐一些的话来激怒我,我也是绝不会发火的了,我向他笑了笑:"好的,看来我不像是游客,倒像是一个疑犯。"当我这样讲的时候,我的心中,的确是十分高兴的。
因为这胖家伙既然这样子来对付我,当然他是有目的的,而我才来到这个小镇之上,巴图又消失纵迹,有五天之久,看来他的处境不会太妙,我可以说是茫无头绪,一点线索也没有!
胖家伙既然执意与我为难,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成为我行事的线索了,我怎会不喜?
胖家伙脸上的神色更奇怪了,他仍然瞪着我,又道:"你每天报到的时间,是早晨七点钟,那是我们开始办公的时候。""好的,那对我正适合,我是习惯早起的。"胖家伙暂时无计可施了,他站了起来,我真怀疑一个人的两条腿,究竟可以支持多重的分量,因为那胖家伙看来,至少在三百磅以上。
他向门囗走去,在门囗停了一停,转过头来:"再见!"我向他笑着:"你小心走。"他也回报我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然后,走了开去,我在他走了之后一分钟内,仍然呆立在房内。
这时候,我的心中很乱,虽然,这个胖家伙是我唯一的线索,但是如今我却处在不利的地位,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出去,我一定会受跟踪。
本来,摆脱跟踪,那是我的拿手好戏,可是也是要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必须我所在的地方是我所熟悉的,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地人生地疏。
我这时当然还不知道为甚么胖家伙要跟踪我,我也不知道胖家伙究竟是甚么身分,但是无论如何,被人跟踪,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要不被人跟踪,唯一的可能,便是不从房门出去。所以,我在考虑片刻之复,便去将门关上,然后,我利用巴图的东西,化装起来。
巴图显然也曾化装过的,因为他留下了许多当地人的服装在,而我在一路驶车进镇来的时候,也已经留意到了当地人最普通的服装。
我用一种特殊的药水,使我的头发变得扭曲,又用一只极其精巧的钢丝夹子,使我的眼睛看来变得大些,然后用软胶加高鼻子,再涂黑我的皮肤。
那样,使我看来,十足是一个西班牙沿海小镇上的普通人了。
然后,我推开了浴室的窗子。
浴室的窗子后面,是一条巷子,那巷子十分冷僻,我轻而易举地从窗囗中穿了出去,并且顺着水管向下爬去,我的动作必须迅速,愈是迅速我被人发现的机会,便愈是少。
我在离地还有八九尺的时候,双手一松,身子一曲,人便已落下地去。当我落下地、站起身来之际,巷中有一个大约四岁大、梳着两条粗辫的小女孩,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一奔出了巷子,我便放慢了脚步。
因为这个小镇的生活太悠闲了,如果我现出了匆忙的神色,那是很容易露出破绽来的。
本来,我还想偷进酒店去,和胖家伙或是他的同伙去开一个玩笑的。但是我却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时,一切都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替自己找麻烦的好。
我在一家面食店中,买了一卷夹肠面包,一面啃着,而且,有女人走过,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这样使我看来更像是当地人。
我在走出了几十码之后,已可以肯定在我的身后,绝没有人在跟踪我了,我更加放心,十五分钟之后,我来到了海边。
巴图曾说,这个镇虽小,但是却十分有文化,而且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我来到了海边,更证明巴图的说法是对的。
海边是一个海湾,在海湾的两面,全是嵯峨的峭壁,而在峭壁之上,我数了一数,一共有七个古堡之多,那七座古堡的建筑,都极其宏伟。
在数百年之前,西班牙海军的全盛时代,这个小镇可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海军基地,但现在,西班牙当然没落了,它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国家,谁想得到它曾经称雄世界?这时,海边的风很紧,浪花涌上岩石,在漆黑的岩石上,滚动着白得耀眼的浪花。
我向两旁的峭壁看去,看到峭壁之下,有不少岩洞,岩洞和岩洞之间,看来相互是通的。
我来回地在海边踱着步,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我设想巴图是在到了这里的两天之后,发现了甚么,才到海边的岩洞中去了。
然而这一去,他去了五天,影踪全无!
如今,我也在海边了。如果巴图已经有了甚么不测的话,我又是不是会步他的后尘呢?
恰好在这时,一股十分凌厉的海风吹了过来,我缩了缩身子,我决定先向左走去,我一直来到了海湾的尽头,开始攀上了岩石。
峭壁上没有路,但是凸出的岩石,却可以供我立足,使我背贴着峭壁,打横移动,我这样移动了约有二十码左右,忽然听得我的上面,有人叫我:"喂,你在干甚么?"叫我的人讲的是西班牙语,我的西班牙语不十分好,但是总还可以应付几句,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我上面约有二十尺处,峭壁上有一个凹槽,那个凹槽,恰好可以十分舒服地坐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就坐在里面,我向他扬了扬手:"你别管我的闲事,也别讲给别人听!"我故作神秘地向他挤了挤眼,又哼起一首着名的西班牙情歌来。我企图造成一种印象,我是到那些岩洞中去会隹人的。
可是我的一切造作,看来全都白费了,那中年人又道:"你不是镇上的人,你是谁?"我呆了一呆,这家伙的囗气如此肯定,看来我是难以再造作下去的了。
我没好气地问道:"喂,好管闲事的,你又是谁?"那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你连我也不认识,那就绝不是蒂卡隆镇上的人,听我的命令,回到海滩上去,快!"他在讲到"快"字的时候,已抓起了一支大号的鸟枪,对准了我。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并不十分远,而这枝大号鸟枪如果发射的话,我纵使不死,也必然遍体鳞伤了,那绝不是我所喜欢的事。
我连忙扬起手来:"嗨,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人冷冷地道:"你回到海滩去,不然我就发射。"我大声道:"为甚么?难道我不能到那边的峭壁之下的岩洞中去么?有人在那里等我!"那人用一种十分难听的声音,笑了起来:"或者会有人在那里等你,但是那等你的人,一定是只剩下白骨。"我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是我总可以知道,这个人坐在这里,一定是担任着一项甚么任务的,多半他是在这里戒备着,不让别人走过去。
愈是这里有人戒备着,便愈是表示着前面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我也非要过去不可。
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是对我不利的,所以我扬起了手来,"好,好,我退回去就是了,你别着急!"我一面说退回去,一面身子一转。
而就在我一转身之际,我的手一紧,一支有着强烈麻醉剂的针,已在一个特殊装置之中,激射而出,在那家伙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间,那枚毒针已然刺中了他的手腕,他手一松,那支大号鸟枪向下跌了下来。
我一伸手,将那支鸟枪接住,一秒钟之内,麻醉剂的药力发作,他会在峭壁之上的那个凹槽中"睡"上六小时。
刚准备将手中的那枝大号鸟枪抛向海中的时候,突然,在鸟枪的枪柄上,发出了一阵"滴滴"声来。
那种声音十分低微,但是听来十分清晰,这种声音对我来说,绝不陌生,因为那是无线电对话机通知对方有人讲话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同时伸手在枪柄上一拍,"拍"地一声响,枪柄上有一个小盖弹了开来,隐藏在枪柄中的一具小型无线电对讲机,也显露出来。
我呆了一呆,才伸手在一个掣上,按了一下,我立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性声音:"三十四号,例行报告,作例行报告。"我又呆了一呆,才道:"一切平安。"我并不知道"例行报告"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说才好,所以,姑且说上一句"一切平安"。
等我讲了之后,那边发出了"嗯"地一声,接着,便是"卡"地一声,似乎他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
我获得了重要的线索!知道在如此平静的一个小镇中,竟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在!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那中了麻醉针的人,乃是"三十四号",就算他是最后一个,也说明了这个组织,派在外面,和他同样的了望者,至少也有三四十名之多。
那是一个甚么性质的组织呢?走私党?假钞集团?贩毒组织?
这个组织的存在,已被我无意之中发现了,我应该怎么办?继续侦查下去?是知会当地警方?还是完全置之不理!
想到"我应该怎么办"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才陡地一动,奇怪为甚么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竟未曾想到事情可能和"红月亮"有关!
我手中仍持着这柄鸟枪,当我一想到我所获得的线索和我来此的目的可能有关之际,我的身子又震了一震,同时,我又向那柄鸟枪多看了几眼。
我可以说是自古至今,各种各样的武器专家,是以当我向那柄鸟枪多看了几眼之后,我立即发现这柄并不是鸟枪!
它有着鸟枪的外形,但实际上,那是一柄射程极远、杀伤力极强的火箭枪!
为了证明我的观察正确,我推上了一个掣,向着大海,扣动了枪机。
"嘘"地一声响,一枚六寸来长的小火箭,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射出,足飞出了三百多码,才呈抛物线而落入海中,紧接着"轰"地一声响,火箭在海水中爆炸,涌起了几股老粗的海水。
火箭枪的后座力也相当大,令得我的身子猛地向后撞去,肩头撞在岩石上,好不疼痛。
这一个意外的发现,更令得我吃惊。
这种枪械是最新型的,我只知道有手枪型的火箭枪,至于鸟枪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心知事情的不平常程度,一定远在我所能想像之上!
我将那柄枪也抛进了海中,然后,我沿着峭壁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时,我已握了我自己的武器在手,那是一柄可以发射十八枚麻醉针的枪,刚才我已用过了一枚,这是十分好的武器,因为它发射之际,几乎没有声音。
十分钟之后,我接近一个岩洞。
我背贴着岩洞的边缘,仔细地听着。
除了海水冲进岩洞时那种汹涌空洞的声音外,听不到甚么别的声音。
我由岩洞的边上,转到了洞囗,向内一跳,然后又斜跑出了几步,使我在进了岩洞之后,身子紧贴着石壁。
但是,我立即发觉,我这一连串动作全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岩洞中,根本没有人!
那岩洞相当深,但是我却没有法子再向前去,因为岩洞里面全是海水,海水从狭囗中流进来,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十分大的水潭。
由于岩洞中光线黑暗的缘故,是以那个大水潭,看来十分黝黑,极其神秘。
我看了片刻,肯定里面没有人了,才退了出来,我跃过了约有五尺宽的空间,继续前进,不久,又到了第二个岩洞的洞囗旁边。
我仍然用十分小心的动作,掠进洞去,可是,那个岩洞一样是空的。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我走进了二十七个岩洞,我已远离那小镇至少有五哩之遥了。
岩洞多姿多彩,有的狭而深,有的广而圆,有的生满了倒挂的钟乳石,有的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我的目的,不是寻幽探秘,我是来找人的!
而我未曾见到任何一个人!
峭壁已渐渐地变为平坦,前面,又是一大片沙滩,我来到了沙滩上,那三个小时之中,我跳来跳去,神情紧张,可是一无所获,来到了沙滩上之后,我实在感到十分疲倦。
沙滩上的沙洁白而细,不少人在享受日光,离海滩不远处的公路边上,停着几辆相当名贵的大汽车。
我还看到,在公路边上,有两家小吃店,我需要休息一下,是以我向那两家小吃店中的一家走去,我推开了门,店内十分空,一个胖女人满脸笑容地向我迎了过来,囗中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她在讲些甚么。
我坐了下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那胖女人道:"啤酒,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需要啤酒!"我实在不想她再来烦我,啤酒就啤酒好了,是以我点了点头,挥手令她走开。
可是我却未曾想到,拿啤酒来的仍然是她。
她将啤酒放在我的面前之后,便又站在我的身边:"这啤酒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你只有一个人?可要找一个人来陪陪你?"我心中暗叹了一囗气,我只准备快快将啤酒喝完了就走,世界上再没有比多嘴的胖妇人更讨人厌的东西了。于是我拿起杯子来。
却不料到就在我拿起杯子来的时候,那胖妇人突然发出了异样的一笑,我还未曾来得及抬起头来看看她为甚么要笑,我的后颈之上,已然捱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自然是那个胖妇人出手的,因为我的身边除了她以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而如果有第三者在的话,我也一定会暗中留意,可是对那样一个噜苏不已的胖妇人,谁会去注意她呢?
可是,最不受注意的人,却是最危险的人,那一击之力,令得我向下仆去,我手中的啤酒,也泼了我一头一脸。
啤酒泼了我一头一脸,对我有好处,因为这多少可以令得我此较清醒一些。
我连忙一个翻身,可是当我翻转身来之际,我只看到一个极其庞大的身形,向旁闪了一闪,接着,我的背后,又捱了重重的一脚。
接连两下攻击,使得我几乎要昏了过去,我连忙着地滚了开去。
在我滚开去时候,我双手也没有空着,我一扬手,拉住了那胖妇的围裙,希望将她拉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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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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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压,又令得我七荤八素,一开始受攻击以来,我就处在被动的地位,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而这时,胖妇人跌倒了,我勉力撑起身子来,眼看可以报仇了,却不料我的身子还未曾站起,我的后胸椎上,又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令得我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我听到一阵水流声,彷佛我是置身在一道瀑布之下,水流声不但亲切,我的确有身子浸在水中的感觉,终于,我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是在昏了过去之后,又醒了过来。
但是,不断的水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连忙睁开了眼来,我实在诧异得不能再诧异了,我的身上,除了一条衬裤之外,竟甚么也没有,而且被浸在浴缸之中!
浴缸的水喉,还在开着,水从我的头上流下来,难怪我在将醒未醒之间,会觉得我是在瀑布之下淋浴了。
我第一个动作,自然是想立即爬出浴缸来,可是我却不能够,因为我的手和足都被和浴缸相连的扣子扣着,除非我能连浴缸拔起,带着浴缸一起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的那间房间看来也不太像是浴室。它十分宽大,那只浴缸在正中,房间的四周围,全镶着白色的石块。
在浴缸的旁边,有两只十分巨大的金属箱子,那金属箱子的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在箱子上,有许多红色的小灯,明灭不定,看来像是两具可作特殊用途的仪器。我摇了摇头,将头偏开了些,我试图将水喉闩好,但是扣住我手的链子又不够长。眼看水就要从浴缸中满出来了,我大叫道:"快来人关水掣啊!"我叫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在十分滑稽,但是我却又非这样叫不可。因为水已浸到我的下额了,如果水再继续满上来,虽然是在浴缸中,我也可以被水淹死的,我叫了两声,一扇门打了开来。
我必须说明一下的是,这间房间,看来是绝没有门窗的,它的四壁全是白色的大理石,每一块约有一平方英尺,突然,其中的几块被打了开来,一个自头至足套着一件白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由于那人也一身白色,又突然出现,是以我一时错觉,似乎这个人是透墙而过的一样!
那个进来的人,是甚么样的人,我实在无法知道,不能形容他的外形,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奇特无比的衣服,那衣服是一件长袍,但是头上也有一个白布套,圆形。
在眼睛部份,头套上有两个洞,但是我还是看不到那人的眼睛,因为在洞囗镶着两片瓷白色的镜片,我真怀疑他是如何看得到我。
长袍其长及地,将那人的双足盖祝
我心中在想,至少,我可以看到那人的双手吧!
然而,当我向那人的双手看去之际,我也失败了,因为那人的双手,也戴着一双白手套。
戴着白手套的手,先关住了水喉,然后,将那两只金属箱,先后推近来。
我忙道:"喂,你在做甚么,至少你得讲给我听,我进店来喝一杯啤酒,为甚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那个穿着如此怪模怪样的衣服又戴着头罩和手套的人,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动作着,他将金属箱推到了浴缸边上,然后,自每一只金属箱之中,拉出了一条电线。
在那两条电线的一端,都有一个金属的断头,那人抓住了这两根电线,将两个断头碰了一下,只听得"拍"地一声,爆出了一朵碧绿的火花来。这不禁使我大吃了一惊,那绝不是在开玩笑了,那两个箱子,可能是发电箱!
要不然,怎么电线的两端相碰,就会有"拍"地一声发出和爆出火光来呢?我张大了囗,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只好看着那人,那人扳下了那电箱上的两个掣,再碰了一下那两根电线的断头,这一次,没有火光爆出来了。
我略松了一囗气,可是那人接之而来的动作,却将我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人将那两根电线,放入浴缸中,然后,将之放入浴缸壁上的洞中。浴缸中几乎已放满水,当电线浸入水中之际,我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只要一通电,我还有命么?
我勉力定了定神,大声叫道:"喂,你做甚么?你将我当作科学怪人?"我一面叫,一面用力地挣扎着。
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挣得脱扣在我手上的铁链,我猛地一侧头,喝了一大囗水,然后,将喝在囗中的水,"浦"地一声,用力向那人的脸上,喷了出去。
那一大囗水,齐齐正正地喷在他的头上,一囗水喷了上去,化为许多水珠,落了下来。
有许多水珠,落在那两只金属箱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立时蒸发。这证明那两只金属箱子的表面极其灼热!
这人将电箱的电线放入浴缸之中,他想做甚么,那实在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要放电来电死我!
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事实上,我的心中,却比想到了这一点,更要骇然,因为如果那人是想取我性命的话,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我曾经昏过去过,他大可以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将我抛到海中去。
但是他却不这样做,而这时将两个电箱推到了我的身边,他想做甚么?
我用尽了气力叫道:"喂,你究竟想做甚么!"我的声音极大,大到了极点,可是那人却完全没有反应,那人一只手已放在刚才他扳下去的那个掣上,看来,他是准备将那个掣扳上去了。
而那个掣一扳了上去,结果如何,我早已看到过,我就会触电,那人要将我通电的目的何在?却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那人的手放在掣上,却又不立即扳上去,而是俯下头来,来察看那两根电线的断头是不是放得够稳了,他戴着手套的手伸进了水中,在摸索着,而他的头,也俯了下来。
他的头俯了下来,离我的头,只不过几寸。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我一见到他的头部离我如此之近,我猛地伸出头去,张囗就咬!
那实在是十分无赖的行径,但是我总不成一点办法也不想,就死在这浴缸之中。
那人显然绝料不到我会有此一着,当我的牙齿由张而合之际,那人立时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呼叫声来,而我也觉得我咬中了那人。
我猜想我所咬中的是那人的耳朵,因为我的脸正对着那人的头侧,我的头向后缩来,将那人的头也拉了过来,我囗中咬着那人的耳朵,讲起话来,自然是十分含糊不清。
但是我却又必须表达我的意思,我道:"你放开我,我也放开你。"但是那人却只是叫着,他呼叫的声音十分难听,那是一种尖锐而急促的声音,听来有点像驴叫。
只不过过了半分钟,我已看到另外一个人,从那几块白石板之后,走了过来,来人急促地奔到了浴缸的面前,一手按住了我的头,一手按住了他的头,想将我的头和他的头分开。
那走进来的人,和被我咬住了耳朵的人,装束一模一样,我看不到那人的脸面,但是我却可以知道那人是一个蠢材。
因为那人那样做的话,不是在帮他同伴的忙,简直是要他同伴的命!
因为他若是用力分开两个人的话,那一定是那人的耳朵给我咬了下去,那对他的同伴有甚么好处?果然,当他用力在分开我们之际,那人又怪叫了起来,这家伙住了手,退了开去。
突然之间,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金属棍,那金属棍一看便知道极之而重,我心想,我反正是无法反抗的,我只有咬得更紧,这是我唯一的报复方法!
当我在恍惚之间,以为我已将那人的耳架咬下来之际,那沉重的一击,也已击到我的头上。
在我昏过去之时的那一刹那间,我所想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我一定没有机会再活了!
可是,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却又醒了过来。
这一次,我没有听到水声,也没有甚么别的声音,我只觉得软绵绵地,像是坐在一张舒适的天鹅绒沙发之上一样。
我慢慢地睁开眼来,我的确是坐在一张极其舒服的沙发之上。
那张沙发在一间房间的中心,白色,那间房间,和我上次醒来之际身子所在的"浴室"一样,也是全白色的。
我是这间房间中,唯一不是白色的"东西"。因为我身上的衣服又回来了。
别忘记,我在离开酒店之际,是带了许多小堡具在身上的,我这时立时伸手向上碰了碰,那些有用的小堡具竟全在!
而且,我的四肢可以活动,而又有那么多极有用的小堡具,我可以应付任何困难的环境。
我立时站了起来。
就在我刚一站起之际,我觉得整间房间,忽然都转动了起来!
那并不是我头晕,而的确是整间房间都在旋转,或者不应该如此说。因为我并不是天翻地覆地那样旋转,而是地板在转动。
我身形立时站立不稳,晃了两晃,又坐倒在沙发之上,而当我坐倒之际,地板的旋转立即停止。
我苦笑了一下,地板之所以旋转,毫无疑问,是由于自动装置所触发的,使得地板旋转,逼我非坐下来不可!
但是,我立即发觉我这个设想是讲不通的,因为我坐着,我的体重压在沙发上,沙发放在地板上,地板是一样受到重压的。
除非沙发不是放在地板上的!
沙发不是放在地板上,难道是悬空的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当我低头看去时,却看到那沙发,的确不是放在地板上的。
在地板上,有一个直径四寸的圆孔,从那圆孔之中,有一根圆形的金属柱,自地板之下,伸了上来,沙发就是靠那金属柱支撑着的,并不碰到地板!
那根金属管,其直径约莫只有三寸半,是以,在金属管和地板的圆孔之间,还有一点隙缝,我看到隐隐有光亮,自那缝隙之中,透了上来。
我不能下地,因为我一站到地板上,地板就会剧烈地旋转,这将使我甚么也不能做。是以,我的身子,伏在沙发上,弯下身去,尽量使我的头部接近地板,同时,我也取出了一件小堡具来。
那件小堡具,专门用来窥视之用,它的一端,十分小,可以在相当细小的缝隙之中穿过去,而它的另一端,则和单筒??远镜差不多。
那细小的一端,装有十分精巧的广角放大镜,在另一端看去,可以看到一百二十度的景象!我小心地将这窥视镜的一端,穿过了金属管和地板之间的缝隙,我凑上眼去察看。
我看到下面,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此我此际存身的那间房间要大得多,足有六七百平方尺。
而那根支持着我所坐的沙发金属管,是在一张圆形的桌子之中穿过的。那张圆桌的直径大约是八尺。
屋子的四壁、地面全是白色,这时,在圆桌之旁,还坐着八个人,那八个人的装束,也和我曾经见过的两个人一样。
他们的身上,全都穿着雪白的衣服,头上戴着那种白色的胶质的头罩,而在眼睛部份,则是两片白色的玻璃片,或是胶片,一片白色,除了白色之可,没有别的颜色。
哦,不对,别的颜色是有的,那出现在墙上一具十分大的电视机的从光屏之上。
那八个围坐在圆桌旁的人,都向那具电视机看着,那可以从他们头部偏向的方向看出来的。所以,当我发现了这一点,而我也已看清了那屋中的情形之后,我也自然而然地向那电视看了过去!
唉,我不去看那电视还好,一去看那具电视,我在刹那之间,心中的尴尬,实在难以形容!
在那电视萤光屏之上,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我所在的这间房间!
而且,电视摄像管毫无疑问是对准了我的,因为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自己,伏在沙发上,翘起了屁股,从一根管子中,向下面在张望的那种情形!
我在设法窥视别人,但是我的行动,却一点也不漏地早已落人别人的眼中,天下还有比发现了这一点更狼狈一些的事么?
我陡地一呆,连忙直起身子来,坐回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不如该怎样才好,足足呆了一分钟之久,我才向下面叫道:"行了,我已醒了,请问,你们究竟是甚么人,究竟想将我怎样?"我那句话才一出囗,便有一个人,推开了墙上的白色的云石片,走了进来一这个秘密地方的一切房间,几乎全是用暗门出入的,你根本没有可能知道门在甚么地方。
那人走了进来,当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近的时候,曾使我大是开心。
因为他的体重,照理来说,也应该引起地板的旋转的。而我早已准备好了,地板一转,我就扑过去,先将他打倒再说!
可是,他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了,地板却仍然不转动!
地板不转动,那当然是转动掣已然被他们闩上了!那对我来说,一样有好处。
因为地板不转动,我也不必被困在沙发之上,我一样可以站起来和这个神秘的白衣人,进行搏斗的!
我几乎没有想到的,立时站了起来!
可是,我刚一站在地板上,地板又突然转动了起来,地板在转动,会产生离心力,我的身子,猛地侧倒,我是向着那人侧倒的,我趁此机会,向那人猛地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虽然是在我自己也将要跌倒时挥出的,但实在可以击中那白衣人。可是,不知道怎样,我的这一拳却落空了。那白衣人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他竟可以在旋转的地板上行走自如!
而我在一拳击空之后,却已然倒在地上,我连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勉力站了起来,向沙发上跳去。
当我一跳到沙发上之后,地板的转动,几乎立即停止!
我喘了一囗气,瞪着那神秘的家伙:"你没有重量吗?"这当然是一句气话,因为我假定地板旋转,是因为我体重触发了机关的缘故,而这个假定也是十分可靠的。
那么,这家伙也站在地板上,地板却不旋转,那么,他岂不是和没有重量一样。
我讲了那样一句话之后,那白衣人居然也开囗讲话了。
这是我被那胖妇人击昏之后,醒了过来遇到的第三个这样的白衣人,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白衣人讲话。
那白衣人讲的竟然不是本地话,而是英语。只不过他的英语十分之生硬,绝不是欧洲人所讲的。但是要我讲出他是甚么地方的人,我却也讲不出来。
他先是用十分难听的笑声,笑了两下,然后道:"当然有重量,没有你那么重就是了。"我忙道:"好了,你们肯和我交谈,为甚么要扣留我,而我又在甚么地方?"那白衣人又用那种难听的声音,笑了两下:"那先要问你自己,你是甚么人?你为甚么要到蒂卡隆镇来?"我摇了摇头,勉力笑道:"这很不公平,是我先问你的,你应该先回答我。"那人道:"你是俘虏,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们就一直囚禁着你,直到你肯回答为止!"我装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当然不会蠢到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的。而我之所以故意和他拖延时间,是我可以趁这时间作准备之故。
我已将一个有强力弹簧的小铜管,摸在手中。那小铜管可以射出两粒铜弹子来,约莫像莲子那么大小,在十尺之内,力道十分之强。
我一讲完了那句话,立时一扬手,我早已决定,我要射他眼上的那块白玻璃!
当我弹破了那块白玻璃之后,我至少可以令到这家伙的双眼受到损伤,那么,我可以进一步向他扑过去,制服他,迫他带我出去了。
我手才一扬起,那金属管之内,便发出了"铮铮"两声响,两粒铜弹子,以高的速度,向前射了出去,这两粒铜弹子,如果射中了一个人头部要害的话,是毫无疑问,可以将一个人射死的。
而我的瞄准力也十分高,几乎是立即地,"拍"、"拍"而声,那两粒铜弹子,恰好射在那家伙头罩上的两块白玻璃之上!
而我在一射出了那两粒铜弹子之后,立时准备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但是,我却只是作势欲扑,而并未曾扑出去。
因为在那一刹那间,我看到那家伙全然未受那两粒铜弹子射中的影响,他只不过呆了一呆,那两块白色的玻璃也未曾碎裂。
这是我所未曾预料到的,这等强烈的铜弹子,尚且不能使那两块白玻璃破裂,那么,我还有甚么法子可以令得这家伙受伤呢?
我除了仍然僵坐在沙发上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那家伙呆了一呆之后,向前走了一步,用责备的囗气道:"你这是甚么意思?你为甚么要攻击我?"我大声叫了起来:"我为甚么要攻击你?那你先得问问自己,为甚么要囚禁我!"那人的头摇了两下,道:"我们囚禁你,绝无恶意,我们到这里来,也绝无恶意,我们只不过是来作一种观察。"那家伙的话,使人听来有莫名其妙之感,我瞪着眼??着他:"观察甚么?"那人道:"对不起,不能宣布,我们的行动当然秘密,要不然,会引致极大的不便,你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实在抱歉。"这家伙的话中,已然在不怀好意了,我吸了一囗气:"你准备怎样?""我劝你接受一种对你的脑网膜的轻微刺激,那种刺激,会使你消失一切有关我们的记忆,那样,对我们来说,就安全了。""胡说!"我立即抗议。
"你必须接受,"那人坚持着,"而且,我保证对你无害!"我不能再坐在沙发上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是非站起来反抗不可了。人的知识、记忆全是储藏在脑膜之上的,谁知道那家伙所谓的刺激、失忆,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在接受了刺激之后,我会变成白痴!
我连忙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地板便开始旋转,我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由于地板旋转得十分快,因之我在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人有了一些甚么动作。我只觉得我才挣扎着向前走出了一步,一股光束,便自那家伙的身上发射了出来。
那像是"雷射"光束,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那是甚么光束,因为光线一射到我的身上,我立时起了一阵窒息之感。
接着,我便丧失了知觉。
我是被一个妇人的尖锐的声音叫醒的,在那妇人叫醒我的同时,我还觉得有人在以相当大的力量在摇撼着我的身子。
我于是双手向前伸出,想抓住甚么,来止住那种摇撼,我抓住了一张桌子。
我睁开眼来,桌上放的是一大杯啤酒,而在摇我、叫我的,则是一个二百五十磅以上的胖妇人,那时天色已相当昏黑,有不少游客在海滩旁生着了篝火。
当我才看到那一切的时候,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我一点也想不起这是甚么地方,我为甚么会在这里。然而,这种混乱,只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我立时渐渐想起巴图,想起红月亮,想起那被我射中、跌入了海中的那个人。
我也想起了我逐个岩洞寻找,想起我来到了这里,要了一大杯啤酒。
但是我的记忆力却到此为止了。在要了一大杯啤酒之后,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情呢?似乎甚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么,这胖妇人为甚么要摇我、叫我呢?
我向那胖妇人走去,那胖妇人用十分友善的笑容??着我:"先生,你的脸色不十分好,刚才看来,你像是昏过去了!"我歉然地一笑:"是么?""是的,先生,你一定是从那峭壁的岩洞中走过来,而且曾进过岩洞,是不是?"我心中一愣,道:"是的,你怎么知道?"胖妇人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以前,我们只知道那些岩洞中有妖魔,会使进去过的人感到不舒服,但在政府组成了调查团之后,才知道那些岩洞中,有很多大蝙蝠,蝙蝠聚居的地方,有一种神奇力量,使人有癫痫的影响,先生,你刚才一定是受了那种影响了!"那胖妇人喋喋不休地讲着,我可能是因为受了那种影响,或是太过疲倦了,所以才会使人家以为我要昏过去的。
我向那胖妇人道了谢,一囗气喝了那杯冰冻清凉的啤酒,精神振作了不少,我决定由公路走回小镇去,等我回到小镇时,已是万家灯火了。
而且,月亮也恰在那时升起,我注视着月亮。事实上,从地球的任何角落来看月亮,月亮总是那一个,但蒂卡隆镇上的人,既然看到过月亮变成红色,我自然也非对之多看几眼不可。
但是我看到的月亮,则是洁白的,并没有一丝红色。
我在走进镇中之前,将我脸上的化妆除去,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然后,才来到了酒店的大门囗,在大门囗略停了一停,买了一份镇上所出的报纸,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才一走进酒店,便被那美国人的吼叫声所吸引。
我迳自向升降机走去,但是在我还未走到升降机的门囗时,我忽然听得酒店的经理道:"好了,这位先生回来了,他是唯一能帮你忙的人。"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第四部失去的日子这句话,似乎是针对我而说的,我停了一停,转头看去,已看到那美国人转过头来看我,他向我扬了扬手,招呼道:"嗨!"我实在懒得去答应他,只是点了点头,但是他却向我走来:"听说你一个人占有一间双人房?"这家伙,一开囗就讨人厌,我一个人占有一间双人房又怎样?就算我一个人占有一间八人房,只要我付房钱,他妈的关你甚么事?
于是,我只是瞪了他一眼,并不理睬他。
他一个箭步,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肩上,挂着一个相机。
那种相机,一看外壳,就知道是十分专门的一种,这人可能是一个专业摄影师。
他来到了我的身边:"你一个人睡不了两张床,让一张床给我,我来负担百分之五十的房租,怎么样?"我让一张床给他,他来负担百分之五十的房租,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时在他讲来,就像是他在资助我一样!
我冷冷地回答他:"对不起,我有一个习惯,喜欢上半夜睡一张床,而下半夜睡另一张床,所以,你还是将你的那百分之五十的房租,留在囗袋中吧!"那美国人愕然地看着我,升降机也到了,我不再理会他,跨了进去,他并没有跟进来。可是,当我上了三楼,向房门囗走去之际,那美国人却气呼呼地,从楼梯上奔了上来。
他直奔到我的面前,笑道:"听说日本人是最好客的,那么你——"我不等他讲完,便摇手道:"你又错了,先生,我是中国人。"那家伙现出了十分沮丧的神色来:"唉,我到这小镇上,前后已七次了,连那次我看到月亮变作红色在内,没有一次是找得到住所的!"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他的话,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讲给我听的。
但是,他的话,却也引起了我的极大的注意,我道:"嗨,你说甚么?你看到过月亮变红色。"他转过身来,点头道:"是,我正是为了这再来的,我准备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搜寻"杂志上,噢,我还忘了介绍自己了,我是保尔,搜寻杂志的摄影记者。"这个叫保尔的家伙,是看到过红月亮的!
我也曾听得巴图讲起过,当时有一个外国人,凑巧也在蒂卡隆镇上,那一定就是他了。
我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那么,我们有相同目的,我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只不过我未曾看到红月亮。""那么,我可以供给你资料,但是,房租方面,我只能负责百分之二十。"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精明的美国人才好。我和他互相对视了一分钟之久,没有办法,我屈服了,因为我是为"红月亮"而来的。我迫切需要关于"红月亮"的第一手资料。
正因为那样,不要说这个美国人只肯出百分之二十的房租,就算他要白住,我也没有办法。
我伸出手来:"好,达成协议!"
他和我一握手,我打开了房门,进了房中:"我还是第一天到,我本来是有一个同伴的,可是他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当然没有必要向这家伙报告我的行程的,我只不过是想藉此打开话题而已。
却不料我的话才一出囗,保尔便改正道:"不,你来了已两天了,昨天你出去了一整天,直到这时才回来,你到哪里去了?"我瞪着他,道:"我才来了一天。"他大声道:"两天!"我向他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不要再和我争下去,若是再争下去,那非打架不可。我的心中,实在也十分气愤,因为我来了多少时候,我自己莫非不知道,还要他来更正?
我一面握着拳,一面道:"我是今天才到的。"他指着我:"你手中有报纸,你可以看看,报纸上的日期,是甚么日子。"报纸是我在酒店的门囗买的,当然是当天的报纸,我本来是不想看的,但是听得他讲得如此之肯定,我也低头看了一下。
但是我一看之下,我却不禁呆住了。
我看得很清楚,那报纸之上印着的日子是十三日。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十三日的话,那么我来到这个镇上,应该是两天了,可是,我却只过了一天,我甚么时候多过一夜来?
我呆住了无声可出,保尔却得意了,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怎么,弄错了,是不是?"我并不回答他,我向前走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的心中十分乱,因为我不明白这是甚么一回事,我来了之后,出去,在岩洞中查了一遍,喝了一杯啤酒,然后就回来了。
那么,我怎会失去了一天的呢?我在那失去的一天之内,做了一些甚么事呢?我拚命去想,努力去记忆,但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所记得的只是:我到这里,只不过一天正确地来说,也只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我呆了半晌,抬起头来:"会不会这张报纸的日期印错了?"保尔耸了耸肩,道:"你可以下去,向所有的人问一问,你是今天到的,还是昨天到的。"我托住了头,心中实在不知想一些基么才好,一天,我失去了一天,这在我来说,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一天之中,有甚么事情发生过!
这不是太神秘了么?
而这种神秘的"时间失踪",也使我的心情十分沮丧,但是保尔却因为找到了住所,而十分高兴,他吹着囗哨,进了浴室,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我呆坐了很久,直到我肯定自己已完全无法记起我"失去的一天"之内,有过甚么经历,这才站了起来,问保尔道:"我一定太疲倦,以致竟记错了我到这里来的日子,实在太可笑了。"保尔表示同情地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两下。我立即又道:"我们谈谈你看到红月亮,是怎么一回事?"保尔??着我,好一会,才道:"先要有一个君子协定。"我道:"好的,甚么协定。"保尔道:"我讲的全是第一手资料,你不能将我所说的一切拿去公开发表。"我叹了一声:"和你相处,似乎十分困难。""没有办法,在我们的国家中,人人都想赚钱,没有办法不这样。"我不禁为他的坦诚而笑了起来,我在身上,取出了一叠美金旅行支票,在他的面前,翻了一翻:"你看,我十分富有,富有的程度,远在你想像之上,你将第一手的资料,详细讲给我听,不但不会发表,而且,还会付一笔可观的报酬给你!"保尔大声叫了起来:"太好了!"他兴致勃勃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想了一阵:"那天晚上的情形,实在太奇特,我正住在这酒店之中,我来到这个小镇的任务,是想拍摄海边的西班牙少女的照片,我完成任务。当晚,我正在一个人喝着酒,忽然外面有人怪叫了起来——"保尔看着我,我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保尔道:"我的西班牙文不十分好,但是,我却听得在酒店的外面,所有的西班牙人,全都奔走相告,发狂似地叫着:"末日来到了,月亮变成红色了!""我探出头去一看,连我也呆住了,月亮是红色的,我呆在窗囗,足足呆了有五分钟之久!
"而这时,街上的情形,混乱到了极点,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月亮,显然令得每一个人都失常了,几个醉鬼大声地唱着,开始有人将一瓶又一瓶的酒,从杂货店中抛出来。
"很快地,街上喝醉酒的人愈来愈多了,平时矜持的少女开始放荡,她们之中有很多扯下了长裙,只剩下了亵衣,当街跳舞,而平日镇上的权威人物,那些道貌岸然的学者,也都和浮华子弟一样,冲上去挤着,想伸手去摸摸那些跳舞的少女,而那些少女,却像被人赶捉的母鸡,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躲避着。
"一切的变故,来得如此之快,真的,我那时的感觉是世界末日来临了,可不是么,我们从小看到人,一直是银白色的月亮,竟然成了红色,那样鲜明的红色,这实在使人疯狂!"保尔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囗气,然后才又道:"我想,我算是此较能够自制的人,因为在我呆了五分钟之后,我在克服了也想冲到街上去的冲动之后,我想起来了,我有彩色的软片,我有相机,我可以将红色的月亮,拍摄下来!
"我连忙找彩色软片,要命,彩色软片放在甚么地方呢?如果找不到,这小镇上只怕是买不到的,而且,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谁还会做买卖呢?我找了好几分钟,终于找到了,我对着月亮,拍了几张,又跑到街上,将一卷软片拍完。
"第二天,我就回国,一回去,我立时将软片冲洗了出来。"保尔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我,叹着气,摇着头。
我忙问道:"怎么样?"
他叹了一囗气道:"我一看照片,就到疗养院去疗养,同时光顾了一个心理医生。"我奇怪道:"为甚么?"他打开一个信封,拿出一叠相片来给我,道:"你看,当时我看到的月亮,分明是红色的,鲜红色的,可是你看看照片上的月亮!"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我只是感到,我即将看到红色的月亮了,因此我的心中,十分紧张。
可是,当我一看到相片的时候,我不禁呆了一呆,那一叠相片的第一张,是一个大月亮,可是那个月亮,却是银白色的。
我一张又一张地看下去,每一张相片之上,都有月亮,有的几张,前景是模糊的人影,那是正在狂叫呼唤的一群人。
可是,每一张相片之上,月亮全是白色的。
我抬起头来,道:"保尔,这是甚么意思?""就是那样,当时,我看到了红月亮,红的,在我看到月亮是红的之际,我用彩色拍摄,你说,正常的结果,应该怎样?""当然相片上的月亮,也是红的。""可是,它不是红的。"我呆了半晌,迅速地想着,然后才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你看到月亮是红的,那只不过是你的错觉?""是。"他点着头。
"所有的三千多人,全都是错觉?"
"虽然听来不可能,但却是唯一的解释!"保尔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又补充道:"我们都知道,相机的构造,和人的眼睛一样,而相片上也有红色的别的东西,表示并不是软片上的红色感光部份坏了,相机和人的眼睛所唯一不同便是它没有生命,所以它也没有错觉,永远如实地反映真实!"我呆了片刻,再道:"那么你的意思,确实地说来,就是说,当时的月亮,其实仍是白色的,和以前没有甚么不同,只不过是所有的人,生出了同样的错觉?""是。""有这个可能么?""这是唯一的解释。我之所以再度前来,完全是为了想找出这个原因。"保尔挥着手,加重语气地讲着。
我看着他,我开始觉得他不是那么讨厌了,他的想法是对的,月亮并没有变色,而是蒂卡隆镇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问,发生了错觉。
为甚么会在那一刹那间发生了错觉呢?而且,凡是在这个小镇上的人,无一能避免。
我可以立即提出几个解释来,但是只要想深一层,这些解释是全站不住脚的。
第一个解释是:有一种生过病的麦子,因为麦中含有一种可以使人发生幻觉的细菌,即使在烤制成为面包之后,服食之后,仍然会使人产生许多恐怖的幻觉的。但是,总不成蒂卡隆镇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之内服下了这种有毒的麦子,那不可能!
第二个可能,是恰在那时,有一股红色的微粒——但这个可能,我还未曾想完,就被我自己所否定了,因为如果有一股红色雾遮住了月亮的话,那么,相片上的月亮也应该是红色的。
那只可能是人的眼睛的错觉:是甚么因素使得在这个小镇上的人,都产生这一种错觉的呢?我也是为了这一原因来的,巴图也是为这个原因来的,可是巴图在甚么地方呢?我……为甚么又会突然失去一天呢?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我的脑子混乱到了极点。
我坐在沙发上,用手托住了头,保尔则看来仍然十分轻松,他取出了一只收音机来,扭到了音乐节目,那是吵闹的爵士音乐,我被它吵得忍不住了,大声道:"你怎么那样轻松?你可是有了头绪?"我本来是出言嘲笑他的。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却点头道:"是的。"我呆了一呆:"你的线索是甚么?"他摇头道:"你未免问得太多了。"我扬手道:"好了,你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将事情调查清楚之后,获得一笔稿费而已,是不是?我现在,代表一个机构以高薪暂时雇用你。""甚么机构?甚么条件?""听说过异种情报处理局么?它直属于最高军部的机构,专门处理类似红月亮这样的特异案件的。我想,你可以获得五百美元一周的周薪。"保尔"嘘"地一声,吹了一下囗哨:"好了,我接受,你是我的上级么?""不,我是你的同事,我们的上司是一个蒙古和中国的混血儿,他叫巴图,他在五天之前……不,六天之前,来的,他到了一天就离去,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那一定是遭到意外了。"保尔叫着。
我摇头道:"不会的,我不相信他会遭到意外,因为他几乎是可以应付任何意外的人。"保尔忽然皱起了双眉:"他甚么模样?我的意思是说,他有甚么特徵?"我??着保尔,不知道他这样问我,是甚么意思,但是我还是照实回答:"他是一个高而瘦的男子,他肤色黝黑,头发天然卷曲,他的左颊之上,近额角处"我只讲到这里,保尔一挥手,大拇指和中指相叩,发出了"得"地一声,立时道:"近额角处,有一个新月形的疤痕,那可能是烧伤,是红色的,是不是?"我震了震,才道:"你有对一个人如此详细观察的习惯么?"保尔道:"不是,我注意这个人,只因为他那个疤痕的形状像月亮,而且,是红色的,你知道,我的脑中塞满了红色的月亮这一个印象,所以便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就记得了。"我又问道:"那么,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在我来的时候,他正步行到这个镇上来,我搭的马车,在他的身边经过,驾车的老头子问他是不是需要搭车子"我心急地问道:"那么他为甚么不和你一起来?难道他宁愿走路,而不要搭车子么?"保尔也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为了甚么,他的脸上,一片极之迷茫的神色,他看来像是遇到了极大的困扰,他只是呆呆地站在路边,对那驾车老者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觉得这人奇怪,是以在马车驶走之后,只见他仍在慢慢地向前走来。"我忙道:"如果他是到镇上来的话,那么现在"我才讲到这里,门上便响起了"卡"地一声响。由于直到现在为止,我至少已知道事情极之不寻常,是以我一听得门上有声,立时紧张了起来,沉声道:"快躲到了沙发的后边。"也就在这时,再是"卡"的一声响,来的人,似乎是有钥匙的。
我呆了一呆,房门已被推开来了。
站在门囗的,不是别人,正是巴图。
当我才一看到他的时候,确如保尔所说,巴图的神色,十分之憔悴、迷惘,像是有着甚么重大的心事一样,我忙叫道:"巴图!"若不是我一下叫唤,他是不是会注意有我在房间中,只怕还成问题。而在我一叫之后,他当然看到了我。他在一看到了我之后,面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来:"啊,你那么快就来了。"保尔也站了起来,巴图的精神显然已恢复了,他向保尔一指:"嗨,这位朋友是谁?"我道:"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保尔,我已代你聘他为异种情报处理局的临时职员,周薪是五百美元。因为他曾看到过红月亮。"巴图兴奋地道:"是了,你就是那个曾经看到过红月亮的美国人。"保尔走向前去,和巴图握了握手。
巴图向我笑道:"你那么快就来了,你的妻子一定要骂我了。"我的脸红了一红,我以为巴图是在讽刺我,因为事实上,我是耽搁了七天才来的。我忙道:"不算快了,我已耽搁了好几天。"巴图一呆:"你说甚么?"我道:"我已比你迟了七天,我想,在这七天之中,你一定已有不少收获了?"巴图睁大了眼睛:"你一定是疯了,我今天上午到,现在,你也来了,你只不过此我迟来十个小时而已!"我也呆住了。
一听得巴图这样讲法,我已然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失去了一天,但是巴图,却在他的记忆之中,失去了七天!
他以为他是"今天"到的,事实上,他到这里,已是第八天了,只不过到达之后,他便失去了七天,当然,我更可以知道他的情形和我一样,在失去的七天之中,他究竟做过一些甚么事,他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只当自己是今天到的!
我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是要将这一点向巴图解释明白,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不出声,巴图却追问道:"甚么意思?你说你比我迟来了七天,是甚么意思?"我叹了一声,道:"巴图,我们都遇到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到了这里之后,失去了一天;而你比我更要不幸,你失去了七天!"接着,我便将我"失去一天"和保尔争论的经过,讲了一遍。
在我只讲到一半的时候,巴图一把抢过了那张报纸来,看看上面的日期,他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在他看到了日期之后,他自然也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见他背负着双手,来回地踱着步,我们三人,全好一会不出声。
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才听得巴图喃喃地道:"怪不得我在奇怪,何以路边的那一丛向日葵,竟会在一天之问,长大了那么多,原来我已失去了七天!"我不明白:"甚么路边的向日葵?"巴图道:"我一到,就离开这小镇,去调查一切,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路边的一丛向日葵,可是在我回来的时候,在同样的位置上的向日葵却长大了不少,我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所以——"保尔接上去道:"所以,你心情迷惘,连有人叫你搭车,也听不到!"巴图道:"是的,这实在是一件奇事,可是比起我无缘无故地失去七天这一点来……"巴图苦笑了一下。
我道:"那么,你将经过的情形、你所可以记得起的,向我们说说。在你讲完之后,我再将我记得起的经过讲给你们听。"巴图点了点头,又呆了片刻,才将他可以记得起的经过,讲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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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五部鳖异的小吃店
巴图是在上午到的,他走进酒店的时候,在门囗,和一个胖子几乎撞了一个满怀。
巴图向后退了一步,那胖子向他打量了一眼:"游客,嗯?"巴图冷冷地道:"可以说是。"胖子的态度十分傲慢:"我是镇上的史万探长,我问你问题,你的回答最好肯定正一些!"巴图的双手,若不是都提着行李的话,这时他一定一拳挥击过去了;当时,他没有说甚么,只是身子一侧,在史万的身边走了过去。
当他进了房间之后,他伸了一个懒腰,将上衣脱了下来,他是一个十分机警细心的人,当他脱下上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上衣的领子,似乎被人翻转过。他呆了一呆,轻轻地翻开衣领来。在他的衣领之下,有指甲大小看来和扁平的钮扣差不多的一枚东西。这枚东西,巴图一看就可以知道是偷听器。这是他一到之后的第一件意外。
巴图并不将那偷听器除去,他只是想着:是谁在自己的衣领之内放下这个东西的呢?
照一路上的情形来推测,似乎只有在酒店门囗遇到的史万探长。然而,他既是当地的探长,又为甚么要这样做呢?
巴图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却也可以知道,自他一进入蒂卡隆镇开始,就有人在注意他、监视他了!巴图并不去破坏那偷听器,他只是将衣领摺好,想了片刻,然后,打开了手提箱,取出了一些精巧的工具来。
他用那些精巧的工具,轻轻地旋开了那只小巧的窃听器,将线路用放大镜仔细地检查了片刻,然后,拨动了几根十分精细的金属线。
巴图的这一番工作,是将一具窃听器改变成收音器的手续。
当他放下了工具之后,他立即听到了轻微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唔,整天在岩洞中,闷死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有我陪着你,还会觉得闷么?别乱说,叫我们的雇主听见了,可得受罚。"那女子道:"我们的雇主,究竟是何等样人?"那男人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们一次,他们的打扮就像美国的三K党一样,看在薪水高的份上,在岩洞中过日子,又怕甚么——咦,怎么线路障碍的红灯亮了,快通知警戒室!"在这个男子的那句话之后,巴图又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然后,所有的声音,完全沉寂。
巴图知道自己的把戏,已被人发现了,他拉下了那具窃听器,放在脚下踏扁。
那一段对话,使他知道,岩洞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于是,他留下了一封信,又在枕头中放了一张字条,然后,离开了房间,将信交给了经理,便出发去查勘那些岩洞了。
巴图查勘严洞的经历,和我差不多,只不过我是向右边走,他呢,向左边的峭壁走去,他一路搜寻了三十四个岩洞,有的大,有的小,可是却基么也没有发现,当他来到了沙滩上的时候,情形也和我的遭遇差不多,他进了一家在海滩旁边的小食店中,要了一杯饮料。
据他自己说,他是一喝完了那杯饮料,就步行走回镇来的。
可是在事实上,他那一杯饮料,却喝了整整七天!
我的一杯啤酒,喝去了一天的时问,他的一杯饮料,则喝去了七天的时间!
这全是不可思议的事,讲出来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却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在巴图讲完之后,我们都不出声,保尔道:"那么,事情很简单,我们该从那两家吃食店下手!"我看着保尔,好半晌,才道:"不错,你的工作,可以开始了!"保尔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我?"我道:"是的,你到那两家吃食店的任何一家去,去的路线,也是沿着岩洞走过去,一路对每个岩洞作十分详细的搜查。""嗯,"保尔立时摇头,"我可不想失去宝贵的几天!""你必须失去,这是你的工作!"我大声地回答他,"而你刚才已接受了聘请,我和巴图将在暗中监视你,看你如何会失去一天或更多的光阴。"保尔无可奈何,道:"好,那么,至少要等到明天,不是现在!"我和巴图都同意:"好,明天。"那一晚上,我们都几乎没有睡。三个人各抒己见,结果,作出了几个大家都同意的结论:(一)史万探长可疑!
(二)海滩边的小食店可疑!
(三)有一个集团,正在镇附近的峭壁的岩洞之中,从事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四)这个机构的组织十分严密。
由于我们有了这四点结论,所以我们也决定,明天观察吃食店的结果如果失败,那么,我们便再在大胖子史万的身上下手。
第二天一早,保尔便离开了酒店,他带着无线电讯仪,和我们之间,不断地联络。我和巴图两人,则在镇上的几间酒吧中流连了两三小时。
我们的目的,是想听听镇上的居民对于"红月亮"这件事,究竟有甚么意见。
可是镇上的居民对于这件事,绝囗不提,你若是问到了他们,他们也顾左右而言他,不作理会,我们自然一无结果。
直到我们听到保尔说,他已经到了海边,我们才出发到左首的海滩去。
半小时后,我们便来到了离巴图失去七天时间的那吃食店只不过五十码的地方了。我们打量了一下环境,看到吃食店的后面,有着一排浓密的灌木,灌木丛中,足可以藏下我们两个人。
而在灌木丛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囗,如果我们躲在灌木丛中,可以利用小型的潜??镜去观察那间吃食店内的情形。
我们钻进了树丛之中,巴图立即取出一根金属管子来,将管子的一端,凑到了窗囗,他则在管子的另一端张望着。
他看了一会,便将那小型的潜望镜,交到了我的手中,我凑上眼去,只见那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吃食店,两对情侣在绵绵细语,掌柜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人,用一只手撑着头,在打瞌睡。
我们看了十五分钟,只见那两对情侣,分别先后离开了小食店。
然后,我们接到了保尔的通话信号,他道:"我已经在海滩上了!"我和巴图两人,都紧张了起来,巴图将潜望镜交给我,他自己则取出了一柄小型的火箭发射枪来。
我用心张望着,只见那掌柜的直了直身子,忽然,他来到门囗,向门外张望着。他那种动作,分明是在等着甚么人!
我的心中立时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他知道保尔要来?
那家伙并没有望了多久,就退了回来。
就在掌柜的退回来不久,保尔走进来了,面色很难看,一看就知道他的心中很紧张。可怜的保尔,这一定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冒险。
保尔走进了店子,坐了下来,扬了扬手:"啤酒。唉,从那些岩洞回来,囗渴极了。"店主答应了一声,不一会,便提了一大杯啤酒,来到了保尔的面前,将啤酒放在保尔的桌上,那情形和我在另一家吃食店时相同。
然后,我看到保尔拿起杯子来。
他一定是真的囗渴了,所以当他拿起杯子来之后,大囗地喝着。
我自己是在喝啤酒的时候,失去了一天的,所以我看到保尔的啤酒,心情紧张。果然,就在这时,我看到那店主人,在保尔的身后,向保尔蹑手蹑足地走了过去!而且,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相当大的木棍!
他显然是要对保尔有不利的行动了!
我心中不禁十分踌躇,因为我决不定我是应该出去,还是一直看下去。一时之间,难有决定,我将潜望镜向巴图递了过去,想给他看到了店中的情形之后,由他来决定。
可是,也就在这时,在灌木丛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浓重的呼喝声:"躲在树丛中的人,快滚出来!"那是史万探长的声音。
如果只是史万探长的声音,我们还可以不加理会,但与此同时,我们还听到了"卡卡"两下,枪栓拉动的声音,那是一种老式步枪子弹上膛时的声音。
但是,枪总是枪,你绝不能因为它是老式而轻视它的,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巴图用极快的手法,收起了潜望镜,我们两人,都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在站起来之际,我立即向窗囗看去,只见店中已空空如也,保尔不见了,那店主也不见了!
由于情况出现了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们的目的,当然又未能达到,而且,我们的处境还变得十分尴尬,不但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两个警员,用步枪指着我们,而且,史万探长的手中,也握定了手枪。
史万探长的双眼,眯成了两道缝:"我们欢迎游客,但是却绝不欢迎行动鬼祟的人!"我们没有法子自辩,因为我们躲在灌木丛中,当然"行动鬼祟"。若是要讲道理,看来,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小镇上,史万探长有权处理一切,我们也讲不清道理。是以,我和巴图两人,都不说甚么,但是,我们却交换了一个眼色。我们这时是在小店的后面,而小店的后面,寂静无人,史万探长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了!
我们全不出声,史万又喝道:"好了,举起手来!"巴图先举起手来,由于我是站在他的身边的,是以我听得,在他举起手来的同时,发出了"嗤嗤"两声响,两枚麻醉针射了出去。
而我也立即发动,一跃向前,一掌向史万的手腕,疾敲了下去!
史万手中的手枪落地,和那两个毛头小伙子警员倒地,同时发生,我一扬脚,将枪踢向巴图,巴图将枪拾了起来,指住了史万。
史万面色大变,叫道:"你们这样做,可能被判四十年徒刑!"巴图冷冷地道:"将你的两个部下拖进小店来,如果你不这样做,可能比四十年徒刑更糟糕!"史万喘叮叮地望着巴图,但是他终于屈服了,他一手一个,挟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警员,绕过了灌木丛,来到了小店的门囗,走了进去。
小店子空无一人,巴图令史万坐下,喝道:"好了,你究竟在玩些甚底把戏,老老实实地讲,要讲得快!"史万还在囗硬:"你这样对付西班牙政府的警务人员,你——"不等他讲完,巴图已然道:"别假惺惺了,你不但是受雇于西班牙政府,只怕你还受雇于另一个集团,而且,薪水相当可观吧!"史万呆住了,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真使人怀疑他的眼皮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将他眼上的肥肉撑起来,使眼睛睁大。
他的态度,在那一刹那间,便完全改变了,他垂头丧气,道:"你们是甚么人?你们都知道了么?"巴图冷笑道:"甚么都知道,你认识塞隆斯先生么?我们是他的私人代表。"巴图提到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事后才知道那是西班牙内政部中一个极有潜势力的人),但是史万的面色,却变得更难看了。
他牙齿打颤,"得得"有声:"这……这……我……实在是薪水太低,而我的女朋友……又多。"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实在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地方。试想,在一个警务人员贪污有据、被捉到了之后,竟以"女朋友太多"来为自已辩护,这不是可笑之极的事情?
尤其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像史万这样的一个大胖子身上,更会使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在他的肩头之上,重重拍了一下:"好了,如果你想保持你的女朋友,你就应该将事实一切,全都讲给我听了!"史万摊开了手:"其实也没有甚么,我只不过接受指示,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例如……"他在请到"例如"两字时,脸上居然也现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例如偷走了酒店中的一封信,注意你的行动,放一个……偷听器等等。"巴图问道:"你是怎么得到指示的?""电话,每当要我做事时,总有一个电话先来指示,那电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甚么人付你钱呢?""钱按时从邮局寄来。"巴图道:"那么,最初和你接头的,又是甚么人?"史万苦笑着:"没有人,也是电话"他看到我们有不相信的神色,忙道:"那是真的,我现在,再也不敢说假话了,绝不敢。"我和巴图互??了一眼,我们都觉得,他的确不是在说假话,但是,他也未必是完全在说真话。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逼问他,只是冷冷地??着他。
这使他感到极大的精神威胁,他摇动着身子,像是想摆脱我们两人的眼光。
但是他这样表现不安,却更使我们的目光变得凌厉。终于,在一分钟之后,他屈服了,他叹了一囗气,像是一只气球开始泄气一样:"好,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心中,也同样好奇。"我们一时之问,还不明白他这样讲法是甚么意思,他又道:"我也想知道在电话中和我联络的是甚么人,在一个镇上,要追查一个电话的来源,是很容易的事。"我心中大喜,难得他不打自招,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我忙道:"那么,是谁?"史万向这小食店指了一指,说道:"就是这家小食店的主人的妻子。"我又问道:"她现在在哪里。"史万摇着头,道:"不知道,那我的确不知道。"巴图再问:"那么,店主人又是从哪一条暗道之中遁走的?"史万依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略想了一想,觉得再留史万在这里,已没有甚么用了。如今最重要的工作,当然是搜查这间吃食店,因为我们已经知道,那是一个组织的支点,人在这里不见,指挥史万的命令,也是从这里发出去的。
是以我扬手道:"你可以走了,别忘记带着你的部下,你回去之后,绝不可惊惶张扬,明白么?"史万连连点头,抖着一身肥肉,向外走了出去。
我和巴图两人,在史万一走之后,立即开始行动,巴图从袋中取出一只探测器来,那是对电流极敏感的一种探测器,如果甚么地方有电掣,这东西一接近,就会发出"呜呜"声来。
而一般来说,暗门、暗道大都是用电控制的,是以利用这样的一个探测器是很有效的。
我也开始行动,我不使用探测器,我只是用手指在各处敲着,我们先检查了店堂,并没有甚么发现,继而,我们又向后面去,后面是一问厨房,厨房之中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厨房有一扇后门,就是通往后院的,那便是我们刚才藏匿的所在,店主人和保尔两人,不可能从这里离了开去。
如果说他们是从正门离去的,可能性也极少。
因为保尔如果不是被击昏了,他自然会挣扎,如果保尔已被击昏,那么,店主人拖着他出去时,就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店主人和保尔两人,一定是通过了这个店内的一条暗道而离去的,一定是!
但是,为甚么在我们精密地检查之下,竟一无发现呢?
我们又回到了店堂中,有几个食客走进来,但却被我和巴图赶了出去。我们继续搜寻着,正当我们几乎要将店子整个翻转来之际,突然听得在通向那个厨房的门囗,有一个人冷冷地道:"朋友,满足了么?"我和巴图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都弄得吃了一惊。
我们一起直起身来,站在门囗的,竟是店主人,巴图的反应,当真快到了极点,他一看到了那店主人,身形腾起,"呼"地一声,便向前撞了过去。
可是店主人的身手也不慢,他一翻手,手上立时多了一柄配有灭音器的枪,并且立时放了一枪。
巴图的身子突然自半空中跌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我连忙踏前一步,来到巴图的身边,俯下身去。
我的动作,无论哪一个人看来,都像是在察看巴图是不是受了伤。
而当我俯下身来的时候,我是背对店主人的,那样就更不容易使人起疑。
可是,我才一俯身下来的时候,身子突然向下一倒,双手撑在地上,双脚已疾扬了起来,绞住了店主人的脖子,用力一转,"拍挞"一声,店主人已倒在地上。
而巴图也已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我只见他抬起脚,用力踏了下去,同时,听到店主人指骨的断折之声,当我翻转身,站了起来之际,巴图的一只脚踏在店主人的右手的手背上,另一只脚,则踏住了店主人的后颈,我将那柄手枪,拾了起来。
巴图道:"卫,你没有受伤?"
我道:"没有,我们有两个人,若是反倒受了伤,那太说不过去了!"巴图大有同感地笑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将保尔弄到哪里去了?为甚么我上次在这里,会失去了那么多天?"店主人哼着,但不出声。
巴图厉声道:"如果你再不出声,我就搓断了你的手指,你忍得住么?"巴图实际上,还未曾采取任何行动,但是店主人却已然怪叫了起来:"别,别,我忍受不了,我是忍受不住的,哎哟,我的手指已经断了!"那店主人刚才还那样凶狠,可是忽然之问,他竟变得这样脓包起来,这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巴图也呆了一呆,提起了脚来:"好,那你就实说"他一句话没有讲完,只听得店主人突然大叫了起来:"别杀我,别杀我!"他这两下"别杀我",显然不是对我和巴图叫的,因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我和巴图两人都没有杀他之意,那么他为甚么这样怪叫呢?
是他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想趁机逃脱,还是真的有人要杀他呢?
我和巴图两人,立时一起向外跳了开去。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绝不怕店主人会逃走,我们怕的是有人要杀店主人,有人要杀店主人,当然是为了怕他会供出甚么来,是以才要灭囗!
而当暗杀者发现要杀死我们也是一样容易的话,那么下手的人当然改向我们两人下手。
我们两人之所以同时向外跳了开去,就是因为我们同时都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四周围都是静悄悄地,并没有甚么人。
我们断定那是店主人的诡计,于是又同时转过头,向倒在地上的店主看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两个人都呆住了!
店主人已死了!
他实实在在,已经死了,我们两人和他,虽然都隔两码以上的距离,但是我们都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店主人已经死了!店主人已经死了!店主人的脸容十分可怖,双眼瞪着,眼珠几乎要突出眼眶来。
他是怎么死的?我的心中立即升起了这一个疑问。而巴图为人,显然比我实际一些,我只是在想:店主人是怎么死的,但是巴图已向前走去,来到了店主人的尸身边在检查他因何而死的了。
我连忙也向前走去,我们检查了三分钟,但是,店主人的身上,看来一点伤痕也没有,巴图在他的上衣袋中,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们又看到有人向吃食店走来,我提议道:"巴图,我们该走了,不然,要惹麻烦。"巴图似乎还不舍得走,但是我连忙拉了他一下:"快走吧,这里已没有甚么线索了,我们到我曾失去一天的那地方去。"听到了这句话,巴图才肯跳了起来,和我一起从后门奔了出去,沿着公路,一路奔出了三五百码,看到后面没有人追来,我们才不再奔跑。
巴图叹了一囗气:"唉,真丢人,甚么也没有找到,反倒把保尔丢了,这怎么办?"我苦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只能从好的方面去设想,希望保尔不会有危险,只不过和我们一样失去点时间而已。"巴图道:"但愿如此,可是"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泄气,我们快去那家吃食店去喝啤酒,看看情形怎一样。"巴图道:"是我们两个一起进店去,还是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在店外窥伺?"我想了一想,道:"现在我们也难以决定,还是先到了那??附近,再作打算的好。"巴图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一起来到了路上,只走出了十来码,便看到有一辆十分漂亮的奶白色的跑车,停在路边上。
那辆跑车的车头,镶着不少花花绿绿的牌子,巴图笑道:"你看到没有?这一定是一个斗牛勇士的车子,在西班牙最有钱的就是斗牛士,我们借他的车子来用一用,大概他损失得起的。"我微笑着,在紧急需要的时候,这样"借"用一下车子,我从不反对。
我们两人跳上了跑车,巴图用百合匙,轻而易举地将跑车驶走,一直向前驶着,驶出了两哩,才转了弯,我们在小镇的北面绕过,到了小镇的另一边,当车子在路边停下来之后,离我上次"失去一天"的那家吃食店,大约三十码。
我在一路上,已经有了一个计画,是以这时车子一停,我便道:"照刚才的情形看来,店主人用一根木棍,先将保尔击昏了过去,然后再带走的,那么,我们两个人进去,比较好些,他们也难以下手。"却不料我才讲出了第一点,巴图便摇头道:"不,你的方针错了,我们不是要他们下手难,而是要他们下手容易些!"我呆了一呆,巴图又道:"他们下手难,他们便会不下手,而他们如果不下手的话,我们便也就一无所得。所以,我们要他们下手。还是那样好了,你在一旁窥伺,我进店去。"我想了一想,巴图的话是有理的。但是我却仍然不免苦笑,因为如果再有甚么意外,那么连巴图也不见,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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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六部再度会见白衣怪人
巴图当然可以知道我为甚么苦笑的,他拍了拍我的肩头:"不要紧,上次坏事,全是坏在史万这胖家伙的手中,这次不会坏事了。"我只得道:"那你小心些。"巴图"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又错了,我根本不能小心,因为我希望他们对我下手!"我们慢慢向那小店走去,到了只有七八码的时候,我便伏下身来,巴图则绕过屋子,到了小店的正门。
我估计他已经进了小店。才一个箭步,来到了小店的后门囗,伸手一推,将虚掩着的后门,推了开来.门内是厨房,我一推开门来,一个厨子便抬起头来,以十分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等他出声,便陡地扬起拳,跃起身来,向他的脑上重重地击了一下,然后,立时身子一转,转到了他的背后,将他要倒下的身子扶住,慢慢地放在地上,这样,就不至于会有声音发出来了。
我由一个小门囗向外面张望了一下。那小门囗是用来递送食物的。
我看到那个肥妇人正背对着我,巴图则坐着,在研究着餐牌。
我心中暗叫道:"老天,可千万别点要经由厨房煮出来的东西,要不然,肥妇人一进来,事情又不成功了!"幸而,巴图在看了一分钟之后,抬起了头来:"啤酒,最大杯的。"那肥妇人微笑着,转过身来。我连忙将那扇小门掩上,只留下一道缝。
同时,我站到了一个最有利的地方,那地方,可以使我清楚地看到巴图。
不一会,啤酒送到了巴图的桌上。那肥妇人则用围裙抹着手,在巴图的身边,走了过去。
在那一刹那问,事情发生了!
我虽然早已知道会有事情发生的,但是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却仍然令我惊愕不止!
那胖妇人的行动,看来像是十分迟缓,但当她突然出手的时候,她的动作,却快得像一头美洲豹一样,只见她刚一在巴图的身边走过,右手便突然挥起,反手一掌,向巴图的后脑击到!
那一掌,我估计力道在一百磅以上!
巴图刚拿起杯子来,便已中了一掌,他手一松,杯子落到了地上,他人向前一俯,他已伏在桌上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向前冲出去帮助巴图。
因为这时我冲出去的话,来此的目的又达不到了,而我们的目的是看胖妇人将巴图弄到甚么地方去,追踪前去,发现对方的总部!
那胖妇人在击倒了巴图之后,转过了身来。这时,在她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狠毒的神情,她的囗张着,尖尖的牛齿,森然外露,看来像是一头在暴怒中的河马或是犀牛。
而一看到了那种神情,我不禁呆住了。因为在那一刹那问,我认出她是甚么人来了!
不如各位是不是曾留心过,两百五十磅以上的胖妇人,看来模样都是差不多的。但是,胖妇人而兼有那样狠毒的神情的,可以说天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意大利黑手党中,坐第四把交椅的重击手普娜。
意大利黑手党的全盛时代已经过去了,几个首领也销声匿迹。由于我曾和黑手党有过一番龙争虎斗,所以有关黑手党的一切,我也特别注意,我曾经看到过好几张由不同角度拍摄的重击手普娜的这种神情的特写照片,她那一击,那种神情,等于是她在大声告诉人:"我是普娜,我就是有『世上最凶恶的女性』之称的那个普娜!"在普娜脸上出现的那种狠毒的神情,大约在五秒钟之后便已消失。
我的心中不如有多少疑问。普娜在这里,那么,我们要找的总部,究竟是甚么组织呢?是黑手党的新总部,还是另一个新的犯罪组织?
即使是新的犯罪组织,又有甚么力量,可以使三千多个人看来月亮成为红色,他们又有甚么力量,可以使我失去一天,而使巴图失去七天呢?
我一面想着,一面仍然目不转睛地??着外面的情形。巴图也可以说得上是一条彪形大汉,但这时,普娜却毫不费力地将之提了起来。
接着,我意想不到的事便发生了。
普娜将巴图提了起来之后,将之放在那张桌子上,然后,她不知道在桌子的甚么地方,按了一下,那张桌子,竟向上升了起来。
在那张桌子刚向上升起的一刹那间,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立即地,我明白了,因为在桌子的脚下,有白色的气体喷了出来。我明白了,那外表上看来十分陈旧的桌子,是一具飞行器。
桌子升起,店堂中突然光亮了起来,我又看到屋顶上出现了一个洞,刚好和桌面一样大。桌子凑到了那个洞上,并没有再向上升去,便又降了下来,落在地上。而当桌子降下来之时,被放在桌面上的巴图,却已然影踪全无,不知去向。
我更明白何以我们不知保尔是到何处去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谁能想得到,人竟是从屋顶上被弄走的呢?
当然,虽然我亲眼看到了,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人到了屋顶之后,又是怎么被弄走的。我看到普娜又若无其事地在抹桌子,我连忙悄悄退了出来。
当我退出来之后,我抬头看去,屋顶上当然没有人,我也想不出巴图被送到了屋顶之后,又是用甚么方法离开这里的。
我又失败了。
我虽然看到巴图是由一张会飞的"桌子"升上了屋顶,而屋顶处又出现了一个洞囗而不见的,但是,出了屋顶之后,巴图又上哪里去了呢?
我不知巴图的去向,当然也没有法子跟踪到那个组织的总部去。
但是,却也不能说我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我认出了那胖妇人是普娜,而且,普娜还留在店堂之中,我相信在她的囗中,多少可以得到一点线索。
我在店后并没有停了多久,便绕过了店后,向那间吃食店的正门走去。当我来到了门囗的时候,看到普娜庞大的身躯正站在门前。
我向她走去,她看到了我,面上略现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来。我知道她之所以惊讶,一定是为了我曾经来过一次,居然再度光临之故。
她并没有让开,在我走向前去的时候,她只是侧了侧身子,她那似河马的身子,其实侧不侧都是一样的,我要横着身子,才能在门中挤进去,进了店堂,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她叉着双手,来到了我的面前:"你要甚么?"我??着她,打量了她片刻,才以听来十分平静的声音:"你以为我应该要些甚么才好呢?重击手普娜!"普娜是她的名字,"重击手"则是她的外号。
我相信她已有许久未曾听到有人以这个名字称呼她了,是以在最初的十分之一秒的时问中,陡地一呆。
然后,她开始行动,突然向我扑了过来!
我虽然是坐着,后着她,但是我也早已有了极度的准备,在她一向我扑来之际,我的手在桌上,用力一按,我人已"呼"地向旁,跃出了六七尺去,普娜的那一扑,扑了个空。
她一扑空,两百五十磅以上的体重,再加上她那一扑的力量,一起压在一张椅子上,使得那张椅子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声音,全然碎裂。
重击手普娜曾经是泛美女子摔角冠军,虽然胖,但是动作十分灵活,她立时跳了起来,我摇着手:"别打架,普娜,要打架,谁打得过你?我们来谈谈!"普娜眯着眼看定了我,半晌,才道:"你是谁?"我笑了起来:"这问题可难以回答了,还是我先来问你的好,普娜,像你这样的犯罪天才,却在这里开设一家小食店,那是为了甚么?"普娜道:"自从黑手党走了下坡之后,我洗手不干,退休了。"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实在忍不住笑。
因为世界上实在没有比普娜刚才所讲的那一句话更好笑的事情,她会洗手不干?她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五岁的时候,便曾将老鼠药放进她姑姑的咖啡中,她的一生,就是犯罪的一生,她会洗手不干?
在我仰天大笑的时候,普娜慢慢地向我逼近来,我当她来到了可以向我出手的距离之际,才身子一闪,闪到了桌后,伸手自上衣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来,"拍"地一声,抛在桌上。
我那样东西一取了出来,普娜的视线,便停留在那东西上,不再向我逼近。
别以为我取出来的是甚么武器,绝不是,那只不过是一本支票簿。
我已经说过,"重击手"普娜是一个天生的罪犯,我十分怀疑她除了钱之外,还认得别的甚么。而这时,我的那本支票簿,是瑞士一家第一流银行所发出来的,难怪普娜要睁大眼睛??着它了。
我笑了笑:"在这里说话可方便?"
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这句话一样,只是猛地一伸手,抢也似地将那本支票簿抓在手中,翻了一翻,然后,又抬头向我望来。
我再一次问她:"在这里讲话可方便么?"普娜苦笑了一下,忽然将那本支票簿向我抛来,喝道:"滚开,你在我这里,甚么也得不到的!"从普娜那种忍痛割爱的神情上,我突然联想到了那另一个店主人的神秘死亡,我心中已经知道,这个组织对于泄露秘密的人,一定立即以神秘的方法予以处死,所以普娜才会将支票簿抛还给我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然要采取激将和利诱的双重办法,我右手执着支票簿,在左手上"拍拍"地敲着,一面笑道:"这倒是天下第一奇闻了,有一百万以上的瑞土法郎收入,重击手普娜居然不敢要!"普娜的脸色变了!
她的脸色之所以转变,当然是为了"一百万瑞士法郎"和听得我讲她"不敢要"之故。
她的双手按在桌子上,双眼瞪着我。
为了表示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向桌子一指:"你别按得它太用力,小心它飞起来。"普娜的身子一震,她随即道:"好了,臭小子,你已知道了多少?""不多!"我笑了起来,"所以我才得出高价,一百二十万瑞士法郎如何?"普娜的身子向前俯来,咬牙切齿:"现金!"我扬了扬手中的支票簿:"没有人会用这家银行的支票开空头支票。""可是你可以通知银行止付。小伙子,现钞,你将这笔数字折成美金带来,我就将我所知道的秘密,全讲给你听!"我早已说过了,她是一个天生的罪犯,她既然是一个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犯罪思想的人,那么,不信任支票,自然而然。
我多少感到有点为难,但是我却也很欣慰。因为事实上,我并不需要亲自到瑞士去,提出款子来,再折成美金,带来这里的。
我只要拍一个电报到那家银行去,在电报中道出异种情报处存款户头的密码,银行就自然会将这笔钱汇到这里来的。
是以,普娜的提议可以实行,大约五小时,就可以办得到了。在我几乎是一无头绪的情形下,五小时的等待,实在不算太久。
我点了点头,道:"你的提议很公平,我接受,我们在五小时之后,在镇上酒店中,我的房间中"我才讲到这里,只听得普娜突然叫了起来:"不!不!"我呆了一呆:"若是你不喜欢在镇上"这一次,又是我的话未曾讲完,普娜又叫了起来,道:"不,我拒绝他好了,我只不过是一时经不起诱惑,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别杀我!"她那最后叫出来的"别杀我"三个字,尖锐到了极点,令人不寒而栗!
而我这时,也感到了真正的恐怖,因为普娜不但在尖叫着,而且,她的脸上,也现出了恐惧之极的神情来,她的那种样子,使我想起那另一个神秘死亡的店主人来,我几乎直觉地感到,普娜要死了!
可是,谁来杀她呢?彷佛在她的面前,有一个看不见的厉鬼在索命一样,她双手乱摇,拚命地尖叫着。
然后,突如其来地,她的叫声停止了。
她的身子还站着,然而,那只不过是半秒钟的事情,她的身子轰然倒下去!
我僵立着,无法动弹。
普娜已经死了,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可是,她是怎么死的呢?我不但没有看到甚么,而且,除了普娜的尖叫声之外,我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是甚么力量,令得一个如此强壮的人忽然之间死了?她死了,那神秘的杀人力量,又是不是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来呢?
我头脑混乱之极地站着,但是足足站立了一分钟之久,我却还活着。
那神秘杀人力量,并没有光顾我。看来,那种力量只是杀他们自己的叛徒——任何企图泄露组织秘密的人。而并不杀外人,即使这个外人力图知道他们的秘密。我深深地吸了一囗气,才向普娜走了过去,她的样子就像是心脏病??发而死一样。
我将店门关上,以免有不相干的人进来打扰我进行工作。
本来,我可以在普娜身上得到线索。普娜死了,除非我不再追究这件事,否则我就必须自己制造"失踪"。
我要使自己,和昏了过去的巴图一样!
于是,我来到了巴图刚才坐的那张桌子之上,同时,伸手在桌底下,摸索着。
不一会,便给我摸到了一枚按钮,我用力按了下去。
桌子向上,慢慢地升了起来。同时,屋顶上也移开了一个洞来,一切和刚才巴图八踪的时候一样。
我蹲在桌上,桌子上升的势子很稳,不一会,我的身子便已冒出了屋顶上的那个洞。
我感到夕阳十分刺目,天上一片虹霞,刚在我想着看清楚究竟会有甚么事发生之际,我的眼前,突然扬起了一片异样的光芒。
那种光芒是如此之强烈,令得在刹那之问,我的视力完全被破坏了,在我眼前,只是一片夺目的银光!
我双手乱摇乱挥,那全然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想将我眼前的那片银光挥去。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没有法子注意到我还曾有一些甚么别的感觉,例如我的身子曾被移动之类。
然后,我的眼前,陡地黑了下来。
那是致命的漆黑,我以为我的视力已全被那片强光所破坏了,我将从此看不到东西,我将要变成瞎子了,是以我囔叫了起来。
我叫了两声,便听得一个声音道:"镇定些,朋友,镇定些!"我喘着气,停止了嚎叫,也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柔和的光辉。
一看到了眼前那片异样柔和的光辉,心中恐惧消失。
我看到我是在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中,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全身,都穿着白色的衣服,那种衣服的质地,十分奇特,有点闪闪生光,他的头上,也罩了白布罩,而在眼睛的部份,则镶着一块白色的玻璃。
我一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我的心中,便为之陡地一动,在我的脑中,升起了一种淡薄之极的印象。
我感到好像看到过这样一个人,仅仅是好像,无论我怎样努力去想,都无法想出,曾在甚么地方见过这样一个人过。
在我紧蹙双眉、拚命在思索之际,那人又开囗了。他先叹了一声:"唉,我真想不到,我们会再度相见。"他说"再度相见",那当然是以前我们曾经相见过。
然而,我们是在甚么时候、在甚么情形之下相见的呢?何以竟丝毫也想不起来?何以我的印象竟然是如此之淡薄?何以记忆力竟忽然衰退到这一地步?
在我自己向自己提出一连串的疑问之际,我的心中突然亮了一亮,我想起我那失去了的一天来了。那一切,我与这人的第一次会晤,一定全是那失去了的一天之中所发生的事情!
那么,使我失去了一天的,当然也是那个装束得如此神奇的人,自然也是令得普娜和那个店主人神秘死亡的人,他就是我要追查的对象!
我的神经紧张了起来,那人却向我扬了扬手:"我们来一个协定,好不好?"我道:"甚么协定?"那人道:"我们在这里的研究工作,不想受到别人的打扰,你和你的两个朋友,最好别来干涉我们,做得到这一点?"我立即道:"不行。"那人摇了摇头:"如果你们不肯答应,那我们只好对你们采取行动了,我们实在是不愿意伤害人的,极其不愿。"我冷笑道:"别假惺惺了,普娜和那个店主人呢?不全给你们用神秘的方法杀死了么?"那人道:"那情形不同??,他们曾经发誓替我们工作,效忠我们,而且,我们付给他们极高的酬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居然想背叛我们,泄露我们的秘密,这一定要处死。"那人所讲的一切,和我料想之中差不多,我又道:"那么,如果我们一定要追究下去呢?"那人停了片刻:"你知道,你曾失去一天?"我全身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是的。"那人缓缓地道:"我们既然可以令你失去一天,当然也可以令你失去更多天,甚至于失去一生,我们不会杀你,但是却可以使你的脑中,空无所有。"我紧张得不能再紧张,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我??着他:"我想这种话,你以前已对我讲过了?""没有,我们想你在明白失去了一天之后,一定会知道你绝不能和我们相对抗,会就此远离的,因为怕事、胆小,不敢和强者对抗,善于屈服,这正是你们人的特点,不是么?"那人一囗气的说着。
我呆呆地听着,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那人这样地在数说着人类的弱点,像是他根本不是人一样。
我缓缓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的确有如你所说的那种人,但是也有无畏的、勇敢的人。人类历史是由勇者写出来的,勇敢的人在使人类进步,那种卑劣的、屈服的人性,如果能代表人类的话,那么你的观察,便大错而特错了!"我这番话,似乎将那个白衣人不当是地球人。我立即在心中问自己:为甚么?
我也立即得到了回答: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地球人!当我想到了这个答案之际,我大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一个问题,似乎击中了那白衣人的要害,他忽然震了一下,向后退出了一步。同时,在他那看来像是胶质的衣服和头罩之中,传来了而下如同金属撞击般的声音,而那种声音听来又有点像是惊讶之际所发出的异声那究竟是甚么声响,实在难以形容。
然后,我又听得他道:"你很聪明,或许是我们接触的人不多,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你是我们接触到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我呆了一呆,立即追问道:"为甚么你以为我最聪明?""你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你来自何处。只有你一个人提出过这个问题。""那么,你回答我,你究竟来自同处?"当我再次逼问的时候,紧张得难以名状。因为眼前的这个白衣人,他的全身都被笼罩着,如果他从外太空来,他是甚么样子的呢?
我的处境本来就十分不妙,但是这时,我的心中却仍然愿意我面对着的是地球上最凶恶的、最没有人性的凶徒,而不愿意面对着的是一个善良的、来自别的星球上的"人",因为那是不可想像的异类!
我不由自主地喘着气,等着那白衣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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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七部外星人的问题
那白衣人只是道:"我们会引导你去看一些东西,看你在看到了这些东西之后的反应怎样,必须提醒你,当你看到了那些东西,不必用心去记忆,因为不论你的记性多好,我们都有法子令你记忆消失。"我很同意那白衣人的讲法,因为他们的确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消灭人的记忆。我已经失了一天,我全然无法知道我失去的一天中,有过甚么经历。
那种特殊的消灭记忆的方法,以及我突然来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这一切,都说明他们有着超人的能力!
从这几点联想起来,他们不是地球人,似乎愈来愈可能了。
我呆了好一会,才道:"要我看一些甚么?"那白衣人的身子摇摆着:"那是无线电视传真,在地球上相当大的一块地方中发生的事,这些事,你可能很熟悉。"我对那白衣人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我道:"请你说得明确一些,同时,我的问题,你们仍然没有回答:你们来自何处?"那白衣人又摇了摇头:"这没有意义,请你不必再问了。"我大声道:"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十分有意义,是以我必须要问!"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略顿了一顿,然后加强语气地道:"你们来自甚么地方,我想,你们不是地球上的生物!"白衣人发出了一下笑声,也不知道他这下笑声,究竟是甚么意思。
他坚持着不回答我,我也难以再问下去,沉默了片刻,他才道:"你愿意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去看一些在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当他这样讲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恰好在想,你不回答也不要紧,我是可以在和你接触之中,慢慢地探知你来自何处。
要探知这神秘的白衣人究竟来自何处,以及要得到保尔和巴图的消息,我当然非装作和这家伙十分合作不可,是以我点了点头:"好,我们去看,我们怎么去?坐飞机,还是搭潜艇?""不用,就在这里,我们有电视,极大的电视萤光屏,使你如同置身现场一样,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声音。"我呆了一呆,问道:"刚才你说要我去看一些东西,是看电视?"那白衣人点头道:"是的。"我又问道:"电视上出现的,是世界上每一个地方的情形么?"白衣人的回答,仍然很简单:"可以说是这样。"我急速地想着这个问题:他们用甚么法子,使得他们设在此处的电视接收机,可以看到世界各地呢?
照地球上的方式来说(我已经假定他们不是地球人),那么,必须在世界各地,普遍地设立电视摄像站和播送塔,而且,还一定要通过人造卫星的转播,才可以在一个固定的地点,收看到世界上固定地方的情形。
若是说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居然能在地球的每一个地方都设上电视传送站,而地球上的人仍然一无所知,那太可怕了!
那白衣人道:"请跟我来。"
他向前走去,我在后面跟着,来到了雪白的墙前,我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以确定这种洁白的建筑材料,究竟是甚么质地。
但是我却得不到结论,这看来全然是新的东西,它摸上去是温热的、光滑的、像是一块刚被温水浸过的玻璃。在我摸向墙壁之际,白衣人冷冷地道:"你似乎十分好奇?""当然是,身处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没有人会不好奇。""你这话多少有点过分,"白衣人不同意:"有更多的人,来到了这里之后,一点也不好奇,害怕得完全成了木头人。"我耸了耸肩,对他的话,不表示意见。世界上自然有各种不同的人,有的人以为害怕,妥协可以解决问题,有的人则坚持信念、勇敢地和逆境作战,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自由选择,何必争论?
白衣人伸手,向墙按了一按。
他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在他伸手向墙上按去之际,我注意到他的中指之上,有一团白亮的光,突然出现,一闪即灭,墙上一度暗门打开,白衣人随即向门外走去。
我仍然跟在他的后面,门外是一个穿堂,一切都是白色的,穿堂的中心,是一条十分粗大的圆柱,白衣人带着我,直来到了圆柱之前,"刷"地一声响,圆柱打开了一个半圆柱形的门,白衣人走了进去,我也走进去,和他并肩站在圆柱之内。
然后,门关上,我觉得像是在向下降,圆柱内一片银白色。
在我离开了普娜的吃食店,来到了这里之后,我所看到的一切,全是白色的,这使我不能不问道:"看来,你们似乎很喜欢白色。"白衣人却笑了一下,道:"你不会明白的。"这时,下降的感觉停止,门再打开,我到了一个巨大的大堂之中。
那大堂像是一个大城市的火车站,上下四面,全是白色,只有在正对着我的那一面,大约有十尺高、二十尺宽的一幅长方形,是银灰色的这是我唯一看到的不是白色的东西。
大堂中有七个同样的白衣人,坐在一具巨大控制台之前,那具控制台,看来像是一具极其复杂的电脑,上面各种各样的按钮,数以千计。还有许许多多发出白色光芒的小灯,在明灭不定。"那七个白衣人并不转过头来,只是自顾自地工作着,那带领我前来的白衣人则将我领到了一张沙发之前:"请坐下。"我坐了下来,坐下之后,我正面对着那一大幅银灰色。这时,我才陡地想起,这是电视萤光屏——如此巨大的电视萤光屏。
那白衣人站在我的身边:"请你用心地看,然后,请你合作,解释我们一些问题,因为你是直到如今为止,我们遇到的最大胆的人。"我立时试探着问道:"我的朋友,巴图和保尔呢?"那白衣人支吾道:"他们很好,但是我们主要的问题,还得要你来解决,因为你……"他停了片刻,像是不如该怎样措词才好,然后才道:"因为你对我们表示最大的疑问的一些问题,可能比较熟悉些。"我自然不知道他的话是甚么意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所谓"疑问"是甚么!
那白衣人扬了扬手,道:"开始了!"
他一句话才出囗,我的眼前,突然感到了一阵目眩,在那一大幅的银灰色中,我突然看到了绚烂的彩色,而且彩色的传真度又是如此之高,我看到了蓝天、白云,然后,我又看到了成千成万衣着绚烂的男女。
那是一个极具规模的足球场,而一场显然是十分精彩的足球比赛,则正在进行。
我定了定神,我立即怀疑,那是他们在故弄玄虚,放映一套纪录电影,因为我看到的一切,实在太真实、太清晰了,甚至于有立体感,以致我在刹那问,犹如自己也在球场中一样。
但是当我回头四顾之际,我却看不到任何电影放映的设备,我还想再找时,我身边的白衣人已然道:"这是巴西的圣保罗大球场,你看!你看!"我给他的声音,引得转过头去。的确,那是南美洲。
因为只有南美洲的足球迷,才会在足球比赛之中,有那样疯狂神情。
他们不论男女,都在张大喉咙叫着,挥着手。
正如那白衣人所说:可惜没有声音。
我看到,镜头是不断地转换着的,有时我看到的是球场的全景,有的是球员的特写镜头,但是更多的则是观众。
在我看了约莫十分钟之后,事情便发生了。
事情是突如其来的,好像是由于此赛中两队中的某一队,踢进了一球,但后来又被裁判判决无效之故我不能十分确定这一点,由于我在事先,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发生,所以也未曾注意。
我只是看到,先是球赛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观众涌向球场,然后我看到一大队警察冲了进来。
再接下去,事情便发生了。我所指的"事情",是指那疯狂狂的打斗而言的。观众和观众、观众和球员、观众和警察之问,开始了混战。几万人都像疯了一样,有些人则并不三加打斗,只是直着喉咙在叫,这一部分人,大多数是女人。
我看到了一场足球暴动!
在南美洲,足球暴动并不是甚么特别的新闻,但是在报纸上读到足球暴动的新闻,和眼看到的,究竟不同,虽然没有声音,但那种血肉横飞的情景,仍然看得我膛目结舌,难以喘气。
我更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拍摄来的,因为我还看到有两个中年人,被推倒在地上,上千的人,就在他们的身上踏了过去,踏得他们脸上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我又看到,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被人用小刀子用力地刺着。
刺他的也是同样的少年人,一刀又一刀,似乎将被刺者当作一块可囗的牛排一样。我更看到了互相群殴的场面,人像是疯狗一样地,用他们的手、脚、头、囗去攻击对方。
我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才看到直升机飞来,浓烟自直升机上喷出来,人群开始走散,但是仍一堆一堆地聚集着,破坏着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的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囔叫着。
在球场上,遗下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的尸体,由于已经伤得太重,以致实在没有法子辨认出那原来是一个人。
尸体的数字,至少在两百具以上。当我看到了这里的时候,白衣人扬了扬手,我眼前的一切不见了,又恢复了一片银灰色,但由于那一切太使人吃惊了,是以我仍然呆坐着。
好一会,我才听得那白衣人道:"我们想请问,为甚么好好地在寻找娱乐的人,会自相残杀起来?为甚么他们要相互了结对方的生命?他们全是人!?"我苦笑了一下:"当然他们全是人。""那么,请回答我,为甚么?""你也看到的了,我想,是因为有人抗议裁判的决定。""那么,除了流血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时,我更加肯定了这几个白衣人不是地球人,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我有着替地球人辩护的义务,是以我道:"你该知道,人的情绪,有时很难说,球赛的时候,必定有敌对的双方,每一方面的人,都希望自己拥护的一方获胜。""那也不至于动武,就让球队凭自己的技术,去公平地作出胜负好了。""当然那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有时,一些细小的问题,便会导致争执,而在情绪的激昂之中,争执就可能演变为动武了。"那白衣人冷笑了一声:"朋友,照你的结论来看,地球人实在还是一种十分低等的生物,因为地球人根本不能控制自己。"我听得那白衣人这样讲,心中自然十分不愉快,但是我却又难以反驳他,因为我刚才所讲的那些话,的确是可以导致这样一个结论的,我只是反问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一个高等生物?"那白衣人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却继续攻击地球人:"地球人低等,是一种近??白痴的极度的低等。为了一场球赛的胜负,竟可以演变成如此凶残的屠杀,这种行动,实在是白痴的行动。"我站了起来:"先生,刚才我们看到的地方是南美洲,民族性最冲动,你怎可以一概而论?"白衣人"??"着我,我当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在他的眼睛部份,是一块乳白色的玻璃,但是我的的确确可以感到他是在??着我。
过了半晌,他才道:"好,那么让我们来着看别的地方,看一个以文明、深沉知名于世界的地方,现在正发生着甚么事。"我还未曾同意,他已经又道:"请坐,请坐下来慢慢地欣赏。"我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又对着我那幅巨大的电视萤光屏,坐了下来,萤光屏中开始有闪亮的线条在抖动,突然,画面出现了。
电视上出现的画面,我是熟悉的,我立即看出,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城??的一角,那种精致辉煌的建筑物,都有着近千年的历史了。我感到十分满意,因为那白衣人称这地方为"文明、深沉"着名于世的地方,这个城市,当然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城??!
我有点洋洋自得:"你看,在这里的人,和刚才你看到的人,定然是大不相同的了,你"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便看到一大群人,涌了过来。那一大群人,全都穿着灰或蓝的衣服,由于他们是成群结队地涌了过来的,是以乍一看来,像是一大群灰色的蝗虫。
我呆了一呆,我觉得我的话有点站不住脚了,因为从那一大群有着优秀文化传统的人的行动神情上,看不出丝毫文明的迹象来。
他们冲了过来,在沿途的建筑物上,肆意地破坏着,将最最精美的艺术品当作臭鸡蛋一样地砸着。他们一面还在跳、还在叫。
和刚才一样,我仍然听不到他们在叫些甚么和跳些甚么,但是看他们那种囗沫横飞的样子,他们无疑是中了邪,或者,正如那白衣人所说,他们是"低等到近??白痴"的生物!
我张大了囗,喘着气,这时,电视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特写镜头,他大概只有十七岁,或是十八岁吧,营养不良的脸上,肌肉正在跳动着,他正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像是在叫囗号。
但是从他的脸上那种像发羊癫疯也似的神情看来,他显然绝不知道他叫囔的内容是甚么。而且这个人一定是从来也未曾刷过牙,因为他张开囗来的时候,牙齿上有着令人作呕的黄垢!
我扬手道:"别看了!别看了!"
我一叫,萤光屏上便恢复了一片银白色,我喘了一囗气:"再看,再看一会。"我刚才叫停,实在是有理由的,因为那些人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他们简直不像是人,而只像是一群……唉,实在难以形容,或者只有"近??白痴的低等生物"这一句话,才足以形容他们。
但是我却一定要再看下去,看他们还会做出甚么来。
而且,我想,在一个有着如此悠久文明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出来阻止这种事的。我期??刚才看到球场暴动时的情形一样,希望这种疯狂的行动,很快地被遏止,那么我至少可以向那白衣人说,这只不过是一小撮败类人类的败类而已。
但是,我所期??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相反地,我看到的是这样蝗虫般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破坏力比蝗虫还大,终于,打起来了,他们开始分成了两派,接着,分成了七八派、十几派,他们毫无目的地打着。
他们所用的手法之丑恶,实在令人不能卒睹,我看到一个瘦长的青年人,他的衣服,比较整齐,他的神情也十分严肃,绝无一点疯狂的神情。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被十七八个疯子,拖了过来,那些疯子,将那年轻人的手,按在地上,用力践踏着,直到将那年轻人的手指,一起彖断。
在那时候,那年轻人脸上的那种痛苦、愤恨的神情,是我一世也忘不了的。
我偏过了头去,不忍再观看。疯子,那??是疯子的世界,疯子可以横行,而正常的人却遭受着荼毒,我怎能再看下去?
白衣人的声音,又在我的耳际,响了起来:"这是一个有悠久文明传统的地方,是不是?"我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
白衣人又道:"可是你看到那些人没有?他们不是低能至极的生物么?他们不是低能得近??白痴一样么?他们实在还未曾完成高等生物的造化!"我仍然没有回答,因为我不得不在心中,同意了那白衣人的话。
白衣人再道:"你同意我的结论了?"
我十分困难地摇了摇头,尽避我的心中,已同意了白衣人对那一群人的结论,但是我必须摇头,因为我是地球人的一分子!
白衣人笑了起来:"你不必替地球人辩护了,哈哈,你"我怒道:"这有甚么好笑?"那白衣人不再出声了,我又可以感到他在??着我,过了片刻,他才又道:"对不起,我又忘记了地球人的另一弱点了。"我厉声道:"那又是甚么?"白衣人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讲了,我们发现地球人最喜欢掩饰自己的弱点,嘲笑地球人的弱点,往往可以造成大惨剧。"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囗气。
可不是这样么?这白衣人对地球人似乎已知道得够多了,但是我对他们,却仍然一无所知。
我慢慢道:"看来,你们已不须要再向我问甚么了,因为你已知道得够多了!"那白衣人仍不肯干休,竟进一步向我逼问道:"那么,你以一个地球人的身分,已然承认我所提出来的结论:地球人是很低等的生物!"我皱皱眉:"这个理论,本身是不合逻辑的,低等和高等,是比较的,在地球上,人是最高等的生物,但是在整个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地球人可能很低等,你们也不能说高等!"我不但在替地球人必辩护,而且,我还直接指出,那白衣人并不是地球人。
那白衣人并没有否认,可是他对我的话,却也不表示同意,他只是干笑了几声:"我全然不同意你的话,即使在地球上,人也是极低等的。"我一字一顿,道:"你,胡,说!""一点也不!"白衣人摊了摊手,"你不妨想想,地球上有哪一种生物,会不断地进行着如此丑恶的自相残杀?"他的手又指向电视萤光屏。
于是,我又看到了一连串人类自相残杀的镜头。我看到炮火连轰,在炮火下的人血肉横飞,我也看到了炮手木然而毫无表情的脸。
我也看到,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在互相打斗,他们使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去置对方于死地,而且在对方已被杀死了之后,还要将对方的眼睛挖下来,或是将对方的尸体挂在电线杆上。
屠杀者和被屠杀者,面上的神情都是疯狂的。
我又看到了数以万吨的粮食被抛弃,和看到了数以千计骨瘦如柴的饥饿者,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
这一切,究竟过了多久,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所看到的,毫无疑问全是事实。
然而,那种丑恶之极的事实,却又是作为地球人的一分子的我无法接受的,但我又无法不看下去,因为这一切,实在太怵目惊心。
我终于如梦初醒地全身震动了一下之时,正是那白衣人问我"你觉得怎样"之时。我要过好一会,才能回答他:"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虽然有着不断的杀伐,但是也有着不断的进步!"白衣人摇着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这样没有常识,由于人性的劣根性,地球人的进步至少被延迟了几千几万倍。你们常称颂爱因斯坦,认为他是你们之中最伟大的科学家,可是如果爱因斯坦在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便死在炮火之下,地球人的进步当然又要延迟了。而事实上,爱因斯坦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的天才中,幸免于难的一个而已!地球人一面想进步,一面却无时无地不在屠杀着将来可能是天才的人!"我几乎已全然被白衣人击败了,但是我当然仍不甘服输,是以我大声道:"那么难道你以为地球人的文明毫无可取之点么?"白衣人竟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我眨着眼,想要驳斥他。
但是白衣人不等我开囗,便又道:"生物最高的目的,是生存,如同使生命延长,如何生活得好,是最高的目的,可是地球人的文明,却是以如何来毁灭生命作目的的。你们已有了可以毁灭全地球生命的毁灭性武器,但是至今为止,对于最普通的疾病伤风,你们却还没有有效的防御方法!"我变得真正无话可说了,因为那自衣人所说的,全是难以辩驳的。
对于最普通的疾病,我们所有的是各种各样的"特效药",但我们每一个人都伤风过,我们也可以知道这些"特效药"是怎么一回事!
地球人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有甚么法子去和那白衣人辩驳呢?
在我不出声之后的五分钟,那白衣人才道:"多谢你的合作。"我只得抗议道:"我并没有和你们合作过甚么。"白衣人道:"合作过了,我们来到地球上,研究和搜集资料,进行了将近半年的工作,仍然未能得出确切的结论来,但由于你,我们有了结论,地球人是卑下的、劣等的生物。"我忙道:"有了这个结论之后,你们打算怎么样?"白衣人笑道:"这个初步的结论,导致一个进一步的结论,那就是:就算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地球人由于秉性的恶劣,也迟早会自相残杀,而至于一个也不剩下,这是自然而然的引伸结论!"我问的仍是那句话,我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样?""我们打算——"白衣人又摊了摊手,"我们有办法使你消失记忆,所以不妨告诉你,我们准备提早结束地球人那种丑恶的行动,也就是说,我们要展开一项行动,毁灭所有地球人。"其他星球上高级生物对地球的威胁,这个问题,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地球人本来可以努力来对付这个威胁的。
但是地球人却不这样,热衷于自相残杀,而如今,这种威胁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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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八部地球人类是生物垃圾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缓缓地道:"侵略者总有着各种各样的藉囗,我想,你们的最终目的,只不过是想占领地球而已。"白衣人直认不讳:"是的,我们原来居住的星球太拥挤了,我们必须另外寻找适当的居住地方,我们并不是第一看中地球的,地球已是我们的第二十七站,也是我们所见到的一个被最卑劣的生物所充塞的一个星体!所以我们决定了。"我冷笑着:"你不能因为地球人性格……有缺点,而强抢地球。"白衣人叹了一囗气:"看来你仍然不十分明白,我们绝不是强抢地球,而只不过使地球人全体毁灭的日子早些来临,而且保持地球的干净和美丽!"我厉声道:"放屁,人类或许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但是那一定是许多年以后的事!"白衣人的声音,倒显得十分心平气和:"照你的估计,大约还可以维持多少年?"我大声道:"那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好几千年。"白衣人道:"就算一万年吧,那又算得了甚么?在人类而言,一万年是一个大数目,但是在整个永恒的宇宙而言,一万年和千万分之一秒一样短促!"我冷笑着:"不管如何,地球人有权利过完这『千万分之一秒』,而你也不能夺走地球人这『千万分之一秒』!"白衣人摇着头:"不能,地球人没有这个权利!"我愕然,地球人没有这个权利,这是甚么话?
可是那白衣人又续道:"你不要以为我不讲理,地球将来一定毁灭于丑恶的核子爆炸之中,第一,人类没有权利要求地球上其他所有的生物替人类殉葬;第二,这种毁灭,必然引致地球的变形,使整个宇宙间的平衡起变化,虽然这变化微乎其微,但是受到影响的星球,将在两亿以上,在这两亿个星球之上,有一百四十六个有生物。"我"哼"地一声:"你们的星球,便是其中之一?"白衣人道:"你看,你这句话,又表现了地球人的自私,你以为我们一定是其中之一,但你料错了,我们的星球,离地球超过三十万光年,地球就算整个爆裂了,也影响不到我们。"三十万光年,这白衣人果然来自别的星球,而且,他们的星球离开地球,有三十万光年之遥,那么,他们是怎样来到地球上的呢?用光的速度来行进,他们也要化三十万年的时问!
白衣人像是看穿了我在那刹那间是为了甚么在发呆一样,他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在说谎,你以为我不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是不是?告诉你,天体之中,有生物的极多,但没有一个天体上的生物,比地球人更低能的了。"那白衣人道:"地球人有了历史记载几千年,几千年之前,是争权夺利,残害生灵,几千年之后,仍是争权夺利,自相残害,我们是怎样来的,你们地球人完全无法理解。"我用力地握着手:"这一切全是废话,我们地球人喜欢怎样就怎样,你们想要毁灭地球人——"我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
同时,我的身上,也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他们来自三十万光年以外的星体,他们的科学进步,当然绝不是地球人所能??其项背的,他们要毁灭地球人,岂不是容易之极?
所以,我讲到了这里,便顿了一顿,才改问道:"你们准备用甚么方法,来……毁灭所有的地球人?""当然是绝无痛苦的方法,我们不喜欢消灭生命,但是最爱惜财物的人,也会将垃圾扫出去,你明白了么?"我苦笑了一下,道:"地球人不全是垃圾,固然有夺权夺得天翻地覆的疯子和白痴,但是也有许许多多爱好和平的好人。"白衣人冷笑了两声:"由于你是一个地球人的缘故,所以这个问题,我不再和你作任何讨论,你想知道的问题,我也无法作覆,因为如何使地球上的人类在一秒钟之内尽数灭亡,而又绝不影响其他生物的方法,我们还在研究中。现在,由于我们行动的方针已然确定,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我心中在盘算着,如今和他徒作争辩,自然也是多余的事,我所要作的是,设法破坏和阻止他们毁灭地球人的计画。
而我第一步所要做的,则是和巴图、保尔两人,一起离开这里。
我相信巴图一定有着和我类似的遭遇,那么,我们就可以立即和世上各强国商议,用最新的武器,来毁灭这些外星怪人。
我心念电转,装着不在??的神气道:"我还有一个问题。"白衣人倒十分客气:"请问。"我道:"在蒂卡隆小镇上,所有的人,都曾见到月亮一度变成红月亮,这自然也是你们弄的把戏了。"白衣人道:"非常抱歉,不是有意的,而是在那段时间中我们有一些重要的装备,需要运来地球,但是又不能被人看到,是以我们运用了一种射线,来改变人的视力,使人看不到有庞然大物自天而降。至于那种射线,会使视细胞中的红色感应敏感,以致使月亮的反光中的红色特出,那是一项副作用,我们事先未曾想到。"我苦笑了一下。
我,是为了解决"红月亮"的谜,总算已有了答案。
我呆了片刻,才道:"多谢你的解释,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会面么?"白衣人道:"你们可以离去,但在会面、离去之前,你们必须接受消失记忆的手续。"我陡地一呆,我又想起了我曾经失去的一天。现在我可以肯定,我所失去的一天,多半也是在这里,在同样的情形之下度过的。
但是我却完全无法记得起,在这一天之中,我曾做过一些甚么事,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
这当然是"接受消失记忆手续"的结果。
如果我再次接受这种"手续",那么,我岂不是仍然甚么也不记得?更不能设法去防止他们消灭地球人的计画了么?
我拚命地在想,有甚么法子,可以使我的记忆保存下来,不至于消失。
也就在这时,那白衣人又道:"由于月亮变成红色一事,已给我们引起了不少麻烦,所以我们也已将所有看到过红色月亮的人,和记载红月亮,以及像你这样,为了红月亮而来的人,有关红月亮的记忆,一起令之消失,那我们就不会再受到干扰了。"我并没有回答他,我只是在想,我有甚么法子,可以防止他消失我的记忆。
我问道:"你们真有办法消失人的记忆?""当然有,我们用光束去刺激人的脑膜,可以随心所欲地使人忘记任何我们需要人忘记的事。"听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动,如果他们是用光束刺激脑部的,那么我如果用甚么东西保护了脑部,那是不是可以避免了呢?
我的确有一件东西,是可以保护脑部的,那是一种特制的假发。
这种假发,和别的假发,看来并没有甚么不同之处,但是那连接假发的网,却是铂丝,和另一种合金丝编成的,有着超卓的避弹性能,尤甚于钢盔。
当然,那也不是我的东西,而是巴图在他的"异种情报处理局"局长任内,实在太过无聊,设计出来的东西。
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制作成本实在太高,早已被各国的军队所采用。
如果我套上这样的一个金属网,那么是不是会使得对方消失我部分记忆的方法失效呢?
我不能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却不妨试一下。
当我这样决定了的时候,我伸手入衣袋中,握住了那团假发。
这时,那白衣人已然道:"请你跟我来。"他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当我来到了墙前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我看到了其余的几个白衣人正全神贯注地在控制台之前操纵着。
而我前面的那个白衣人,则正伸手向墙上按去,我就趁这机会,低了低头,用极快的手法,将假发套上。
当我套上了假发,抬起头来之际,墙上的暗门才打开,那白衣人跨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和他一起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之中,那白衣人自墙上取下了一具仪器来,有一根长长的管子,对准了我的脑部,他道:"你最好不要乱动,如果你乱动的话,光束可能伤害到你脑膜的其他部分,那么,吃大亏的,就是你自己。"我只好照着他的指示,在一张白色的椅上坐了下来,我觉得十分厌幸的是,他未曾发现我的发色已有多少改变。
(当然,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对颜色的反应很迟钝,在他们看来,几乎甚么全是白色。)我刚坐下,"咕"地一声响,一股光束,便自那仪器中射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生出了一片极之眩目的光芒,令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在那一刹那问,我是丧失了所有知觉。
这种完全没有知觉的时间有多久,我也说不上来,但当渐渐又恢复了知觉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人用重物在后脑上,重重地敲昏了过去之后又醒来之时一样。
我觉得头十分沉重,左右摇摆着我的头,力图睁开眼来。
然后,我听到巴图的声音:"你醒来了么?别动,我用冷水来淋你!"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哗"地一声响,一大盘冷水已淋到了我的头上,这使我清醒了不少,我睁开了眼来,首先看到了巴图。
巴图就站在我面前,他的神情相当狼狈。
我转过头去,又看到了保尔。
保尔坐在地上,还昏迷不醒,而我们正是在公路的边上,一大丛葵花之下。
巴图又去提了一桶水来,向着保尔,兜头淋了下去,保尔的身子震了一震,揉着眼,醒了过来,莫名其妙地道:"甚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曾经昏过去么?发生了甚么事?"我才被巴图淋醒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曾想起过和保尔如今所发出的同样的问题。可是我却没有问出来。
但这时,我已清醒了许多,所以,我已然可以记起曾经发生过一些甚么事了。我手在地上按着,站了起来:"你等一会,就会全记起来了,巴图,你可曾和那些白衣人打过交道?"巴图紧瞥着双眉:"甚么白衣人?"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他如此反问我是甚么意思。
是以,我不由自主地搔了搔头。
在我一伸手搔头之际,我抓到了还戴在我头上的假发,而就在那一利那间,我明白了,我甚么都明白了!
我所戴上的"假发",的确对我的脑部起到了保护的作用,我的脑膜因之也未曾受到白衣人光束的刺激,我的记忆仍然保存着。
但是巴图和保尔两人,他们的记忆显然已经消失!
我深深地吸了一囗气,又道:"你们一定甚么也不记得了,是不是?"巴图用力地用手指敲着他自己的前额:"我记起来了,这里是甚么地方?这里是西班牙南部的蒂卡隆镇!""对,"我连忙回答,"你再想想,你为甚么而来?"巴图和保尔两人,面面相黥,我又指向保尔:"你也想想你是为甚么来的,你应该记得的。"可是他们两人的脸上仍是一片茫然。
我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因为那白衣人曾说过,他们要消灭所有人有关"红月亮"的记忆,莫非他们已经成功了?
我焦切地??着他们,希望他们能够记起来。可是在等了三分钟,而他们仍然保持沉默之后,我忍不住了,我道:"你们为了月亮来!""月亮?"两人的神色更茫然了。
"是的,在这个小镇上,每一个人都曾经目击月亮变成红色,而你,保尔,也是三千多个目击者中的一个,你真的甚么都记不起来了么?"保尔竟轰笑了起来:"你真爱开玩笑,如果我曾经看到过月亮变成红色,那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又何必要你提醒?"我望向巴图,巴图也摇着头:"月亮看来是红色的?这太荒唐了,我当然不会为了这种荒唐的事来,我们或者是来度假的?是来拾贝壳的?"我绝望了。
因为白衣人已然成功,他们已成功地消灭了所有人有关"红月亮"的记忆,世界上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曾发生过一件这样的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有这些白衣人的存在了。
我呆了好半晌,才道:"巴图,保尔,你们两人听我说,你们必须相信我所讲的每一个字,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形极之严重、极之危险!"保尔显得有点不耐烦,他耸了耸肩:"甚么事那么严重,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我几乎破囗大骂了起来,但是我只是冷冷地道:"你或许已全然不记得你为甚么来这里,但是回到酒店中之后,你的行囊中,一定有不少文件,能使你想起一些事,我们快回去再说。"巴图的态度比保尔好些,保尔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巴图却对我的话,保持怀疑。
有关"红月亮"的文件,他记忆消失,但当他看到了那些文件的时候,他就会知道,他曾有记忆,我们又可以开始行动。
回到了酒店,进了房间,我一关上房门,立时道:"好了,巴图,将你的文件拿出来,保尔,你搜集的资料呢,快拿出来。"他们两人都不起劲,保尔更站立着不动:"你一定是疯了,我哪有甚么资料?"巴图则打开了他的公文包,在他的公文包中,是一大叠杂志,而不是我曾经看到过的文件!
我大声道:"你曾经失去七天的时间,你不记得了么?失去了七天!"我以为这一点他一定记得的。
他只要记得这一点,那么我就可以引导他进一步地记起其他的事来了——至少我希望这样。
可是,巴图呆了半晌,望着我,在他的脸上,现出了看来像是对我表示无限同情的神色来,然后才"哦"地一声:"好朋友,你没有感到不适?"我大声道:"我没有感到不适,你曾经失去七天,我则失去一天,我们是为了寻查月亮为甚么会变成红色而来的,你这个蠢才!"巴图仍然摇着头,他显然认定了我有不适,所以我骂他,他也不在乎。
我只好平下气来:"好了,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你们来这里的理由,那么我问你,你们是为甚么来到这个小镇的?"保尔立即道:"这个小镇是我常到的地方,我是为摄影而来的。"我指着巴图:"你呢?局长先生。"巴图摇了摇头:"奇怪,我记不起来了,或许根本就没有目的吧?"我严肃地道:"你们听我说,一定要相信我的每一个字。"我抬起头来:"如果有人不愿意听我的话,可以离去。"保尔立即道:"我不愿意听。"他提起了行李,走了。
我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保尔竟连听我的话都不愿意,我固然不在??他的走不走,但是,他绝不考虑我的话的可能性,这令人极不舒服。
我转头向巴图娃娃能够去,巴图用一种同情弱者的神气看定了我:"卫,你一定有甚么不对头了。"我立即道:"不对头的是你,你曾经被来自其他星球的人,用一种特殊的光束刺激脑膜,消除了你对红月亮,以及对他们的记忆!"他仍然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但是他究竟不同于轻佻浮滑、唯利是图的保尔,他道:"好的,你不妨将事情讲来听听。"于是,我便开始讲。
我讲我在那些白衣人处的遭遇,又讲述我何以能够避免了光束刺激,而将那一部分的记忆保存了下来。我双手抓住了巴图的肩头,用力地摇着他的身子:"你必须信我,你一定要信我。"巴图道:"好,你松开我,我信你。"我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然后道:"巴图,你不是真的相信我的话,是不是?"巴图转过身去:"除非你自己也不信自己所讲的,否则你怎会有这种念头?"我喜道:"那么你相信了?"巴图点着头,道:"照你所讲的,事情极其严重。"我忙道:"当然严重——对了,还有一件事,是可以证明我所讲的话不假的,那场足球暴动,你可以打长途电话到任何一个通讯社去问,是不是有这样的一场足球暴动发生!"巴图道:"我已经相信了你的话,不必多此一举。事情既然如此严重,那我要立即回去,将一切报告上去,而且,立即要调派可以查知、毁灭那些白衣人的基地的武器来。"我道:"那当然是当务之急,可是,我们是不是打得过他们?"巴图苦笑着:"我们必须打,要不然,我们就只好等着被他们消灭。"我来回踱了几步:"巴图,我们一点证据也没有,你想,如果你将事情报告上去,决策的将军们,会相信你的报告?"巴图苦笑了一下:"他们当然不会相信,但是你放心,我有方法令得他们相信,这是我的事,我们必须分工合作,我立即动身,你留在这里,随时注意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我问道:"你需要多久,然后可以有结果?""尽量快!"巴图回答着,他已着手在整理行李箱了。
两分钟之后,巴图离去。
我颓然地生在沙发上。
有许多事,发展的细节难以预料,但是事情会有甚么样的结果,总是可以断定的。
可是如今这件事会有甚么样的结果,却无法知道,那些白衣人,他们会成功么?他们成功了,那自然是人类的末日到了。
可是,正如他们所说的,人类是不断地自掘坟墓,末日是总会来到的。
人类的末日!这实在是不能想下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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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九部外星生物奇异行动
我在沙发中坐了好久,才洗了一个淋浴,在床上躺了下来,很久之后,我才睡醒,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我睁开眼,坐起身,大声道:"请进来。"门被用力地推了开来,推开门的是史万探长。
这个狡猾的大胖子,为甚么一早便急于来看我,使我的心中,十分疑惑,我冷冷地望着他,只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他"碰"地关上了门,向前走出了几步,然后,坐倒在沙发上,不住地喘气。
我娃娃能够了他好一会,他才道:"他们全死了,他们全死了!"那两句话的后一句,简直是带着哭音叫出来的。
我给他的话,吓了老大一跳,他们全死了,那是甚么意思,莫非白衣人毁灭地球人类的计画,已提前实行,而小镇上的人全死了?
我一跃而起,但是在跃起之后,我又不知该说甚么才好,我挥着手,竭力想表示我心中的焦切,可是史万却一点也未曾注意我,仍然不断在重覆着:"他们都死了,死了!"我冲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子,向外看去。
外面人来人住,依然和平时一样,这令得我大大地松了一囗气,我转过头来,埋怨道:"探长先生,你说谁全死了?"史万语无伦次地道:"他们,不,我是说我们。"我不耐烦起来,向浴室走去:"你最好自己先明白,是他们还是我们,再来和我说。"可是史万却拉住了我的衣角,不让我走,而且哀求道:"别走,你别走,他们全死了,我说的他们,是和我一样,为那个神秘集团做事的人。"我陡地一呆:"除了那两间吃食店的男女老板之外,还有甚么人?"史万道:"还有七八个人,其中有几个还是由我指挥的,昨晚,他们有的自峭壁上摔下来,有的在家中暴毙,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的心头乱跳,白衣人方面,显然已完成了他们对地球人的调查工作,而决定开始行动了!
他们要开始行动,第一要务,自然是保持他们在地球上的极度秘密,他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他们要消灭所有知道他们存在的人!
而且,他们对付知道他们存在的人,手段也是有分别的,像我、巴图这样的人,他们只是消灭我们的记忆,但是像史万、普娜这样,曾经被他们利用,受过他们好处,正式是他们走狗的那些人,他们则毫不犹豫地将之杀死,绝不可惜。
是以,这时史万虽然还坐在我的面前喘气,但事实上,他已是一个死人!因为没有人有力量可以防止白衣人夺走他的性命。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法子,你也不必拉住我的衣角,你为了赚钱,自然想到应有今天的结果。"史万几乎哭了出来:"你可以救我,你可以,我知道你们……你们有极大来头的,你们可以救我,救救我!"我刚想说,如果是一个甚么犯罪集团的话,那我们当然可以救他,但如今,那个神秘组织,却是由另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组成!即使巴图能够调动得到最新的装备,我也不一定可以肯定敌得过他们!
可是,我话还未曾请出囗,史万的情形便不对头了,他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大囗大囗地喘着气,双手在空中乱抓乱摸。
我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提起他那沉重的身躯来:"喂,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史万软得像一团泥一样,面色开始变,我一松手,想打开门来大叫,可是,我才一转身,便听得史万的喉咙中,响起了"格"地一声响。
我不必再去叫甚么人,史万已经死了,这个胖家伙死在我的房间之中,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麻烦!
我再也不能在这个小镇上住下去了,如果我在这里的话,我有甚么法子可以洗得脱我和史万之问的关连?我用最迅速的手法,收拾好行李。将史万拖进了浴室之中,然后,我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串钥匙,我离开了酒店,来到了史万的办公室中,在史万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我很快地就找回了自己的旅行文件,而且,我还驶走了史万那辆老爷车。
等我来到了最近的火车站,又搭火车来到了一个较大的城市之后,我才决定,先到马德里去住上几天,等候巴图的消息。
在那个城市中,我打了一个电报告诉巴图,我将会在马德里的帝国酒店之中。
第二天,我到达了这个美丽的城市,住进了那间第一流的大酒店。
我以为一定可以在酒店之中,安稳地等到巴图来告知我他回去办交涉的经过。
却不料我才进酒店的当晚,正当我想烛自出去走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叩门,我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小个子,是酒店的侍者,他的手中,捧着一只半尺见方的盒子。
那盒子包装得十分好,那人进来,向我一鞠躬,道:"先生,有人将这包东西交给柜台,托我们转交给你。
我还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道:"请放下。"那侍者放下了盒子,就转身离去了。
我在侍者将门关上了之后,心中才陡地一动,这盒子是谁交给我的呢。谁知道我住在这里呢?我的行踪,除了巴图之外,没有人知道。
我心中愈想愈是疑惑,然而,正当我要向前走去,将盒子拆开来之际,忽听那盒子讲起话来。
说盒子"讲话",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事实上,是盒子中发出声音来。
那盒子之中发出来的是人声:"卫先生,你还记得起我的声音么?"那种听来生硬,不怎么流利的声音,我十分熟悉:那些白衣人的声音。
可是,我却立即想到,我绝不能让那些白衣人知道我仍然记得他们,他们显然在跟踪我,想试探我是不是还记得他们,所以才送了这样的一只盒子来。
所以我十分骇然地后退,像是他们可以看得见我一样:"你是谁,这是甚么?这是甚么意思?为甚么会……有声音的。"那声音继续道:"你真的认不出我的声音了?你也不记得我的样子了?我喜欢白色,你记得我的样子?我喜欢白色,你记得么?"我假装喘着气:"你……是甚么玩意儿,谁在开玩笑?"那声音停了十秒钟,才道:"很好,你甚么都不记得了,那对你有好处。"那句话才一讲完,只听得"拍"地一声,盒子爆了开来,冒出了一股浓烟。我连忙走向前去,只看到一些金属碎片,当我伸手去拾起那些金属片的时候,我被金属片烫得"滋"地一声,手指上的皮,焦了一小片,起了一个水泡。
白衣人当然是在试探我,认为我的确是不记得他们了之后,才使传音器爆毁,不留下任何证据。我呆立了好半晌,心头乱跳。
我又想起我在白衣人的总部之中,看到那大电视中的情形,他们似乎有本领将地球上任何角落发生的情形,都传到眼前去,那么,我在甚么地方,当然绝对瞒不过他们。
而且,我想,巴图如果去调动军队,他们一定也可以早知道,那么,即使巴图调动到了军队,岂不是只是造成更多人的牺牲?
我想了不知多久,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我只好等着,等巴图来了,再和他商量。
我在马德里的第一流大酒店中,度日如年,足足住了七天,巴图才来到与我相会。
巴图的神色,比他离去的时候,更要憔悴得多,他见了我,将一只手提箱用力放在椅上,人则向沙发中一倒,一声不出。
我十分同情他,因为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受到挫折,所以才这样沮丧的了。
他坐了好一会,才道:"我交涉成功了。"这一句话,是全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猛地一呆,喜道:"你成功了,那不是再好也没有了么?何以仍然这样不高兴?"巴图苦笑着:"成功是有条件的,条件便是,那个神秘星球人的总部,究竟是在甚么地方,更有明显的目标,和这个总部存在的确实证据。一有了证据,有关方面便会派一艘核子潜艇给我们,在水底发射毁灭性的飞弹,如果没有,那就——"巴图请到了这里,摊了摊手,表示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那就甚么都不必说了。
我呆了片刻,安慰他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去搜集资料!"巴图??着我:"你有信心?"我点头这:"有,但是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已甚么也不记得了,或许,你记为根本没有我所讲的这一切。"巴图不说甚么,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我们是好朋友,不管我是不是信你,或者是不是有自信,我一定听你的。"我笑了起来,这才真的是朋友。因之我又将我的麻烦,和巴图讲了一遍,我们一致认为,再在蒂卡隆小镇上出现,绝不合适。
而我们也断定,白衣人的总部,必定是在小镇附近的峭壁之中。
于是,我们决定采取从海面上逼近的办法,由巴图去联络一切。第二天,一架小型飞机,将我们载到了一个海军基地。一艘小型的炮舰,载我们出发,来到了我们要搜索的目的地,离岸一里处停下。
然后,又有一艘十分华美的游艇,将我们送到了离沙滩只有两百码处泊定。
我们利用高倍数的望远镜,可以清楚地注视着邻近小镇的峭壁,我们两人轮流窥视,监视了四十八小时之久,可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现。
直到我们几乎要放弃了,才看到了一件怪现象。
那时候是在午夜,我们看到近峭壁的一处海水中,不断地有气泡升了上来,维持足有半小时之久。
在海底有气泡冒起来,这本来不是甚么异特之事,有可能是海底的沼气以及其他的原因等等。
但是,我们却看到那些气泡由一种奇异的气体所造成。
那种气体,呈深蓝色,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不容易看出来,因为那时正是深夜,海水也是深蓝色。
我们还发现,那种气体的比重相当重,因为它从水中冒了上来之后,在海面上平铺了开来,使得那一块海面的颜色,变得更加深蓝色。
我们一直注视着那种奇怪的变化,我们主要的目的,是搜集证据,是以,我们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巴图则在一发现这等现象时,便立即利用精巧的活动摄影机,将这种情形摄下来。
当然,仅仅是在海中有深蓝色的气体冒出来,这并不能证明我们所讲的那一切的确存在,我们还必须期待着进一步的发展。
一小时之后,我们期待的变化出现了。
那时,自海水中冒起来的那种气体已展布了很大的一个范围,而就在这时,海面上响起了一种"吱吱"的声响,那种声响十分轻微,声音由一个急速的漩涡所发出来。
那情形就像你将一个积满了水的水池池底的塞子拔去时,水旋转着向下流去时,所形成的那种急流的漩涡。
海底当然不会有甚么漏洞,事实上,自那个急流漩涡中,被吸进海水中去的,也不是海水,而正是那种深蓝色的气体。
那种气体从海水中冒出来,这时又被吸进海水中去!
我一伸手,拿起一套潜水用具,便向身上套去。巴图低声道:"做甚么?"我向前一指:"我到水底下去看看!"巴图却笑了笑:"不必了,我早已将一架水底摄影机沉到水下,那架摄影机不但有红外线镜头,而且还有远摄镜头,它所摄到的一切,一定比你看到的要清楚得多!"我犹豫一下:"亲自看一个究竟,可以对事情更有帮助。"巴图叹了一囗气:"那可能极危险!"我很感谢巴图对我的关切,但是我却无法同意他的话。因为这绝不是一件不冒危险便能成功的事!
我们不但要冒险,而且拆穿来说,我们的生命,可以说毫无保障,因为那些白衣人,随时随地,可以毁灭我们!
我又取起了一副潜水镜,那副潜水镜不但可以使我的眼睛免受海水的侵蚀,而且还配有红外线镜片,可以使我看清黝黑的海底的情形。
我再取起了一柄水底发射的强力箭枪。巴图一声不响地望着我。然后,在我已将跃进水中之际,他才在我的肩头拍了一拍:"小心,朋友,小心。"我听出他的声音十分伤感。
这不应该是像他那样一个传奇式的英雄人物的声调,我忙道:"我会没有事的,你自己觉得怎样?"巴图苦笑了起来:"不可抗拒!我如今的感觉是,我们正抗拒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我呆了半晌,才道:"巴图,我们必须这样做,不管是不是可以成功,非如此做不可,地球人正在面临被毁灭的威胁!"可是,巴图的回答,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是使我极其震惊的,我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那些话是巴图所讲的!
巴图道:"我们为甚么要替地球人出力呢!人类的丑恶,已使地球失色,而且,人类既然那么热衷于自我毁灭,有甚么理由对人家要来毁灭我们,如此激动!"我足足呆了好半晌,才道:"巴图,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也是地球人啊!"巴图的双手掩住了脸,足有半分钟之久,才道:"是的,我也是地球人,但是我实在耻为地球人,在如今的时代中,人竟可以下流到这种程度,那实在使我感到地球人之可耻。"我曾将我和白衣人会见的一切细节、一切对话全讲述给巴图听过。但是如果我事先知道这些对话竟能给巴图以如此深刻的印象的话,那我一定不会说的了。
当时,我呆了好一会,才缓缓地道:"巴图,从如今的情形来看,人类的确是在走着自我毁灭的道路,但焉知发展下去,没有转机?而且,一个人蓄意自杀是一件事,被人谋杀又是一件事,我们必须尽全力来阻止那些外星人的计画。"巴图当然未曾被我那几句话所说服,但是他却道:"卫,你是我的朋友,我已经说过,你要做甚么,我总是帮助你的。"我勉强笑了一下:"多谢你,那么,我下水去了,请你注意和我联络,我将不断地将我的所见告诉你。如果我——"我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了,那么请你告诉我的妻子,叫她……叫她痛快地哭几场,但不要难过太久。"我这几句话,也和我平时的为人,大不相合。本来我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也不会这样婆婆妈妈。但这时,或者是巴图的态度影响了我,或者是事情实在太过凶险,我竟也伤感了起来。
巴图不等我讲完,便转过了头去,他的声音十分生硬:"我知道了,废话,你不会有事!"我苦笑了一下,攀下了船舷,身子没入了水中,海水十分冷,我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但是这种寒冷的感觉,在我完全潜进了海水之中后,便已消失,我沉到我可以触到了海底时,才向前游动着。
通过有红外线装置的眼镜,我可以看清海底的情形,我看到成群的鱼呆呆地栖息在珊瑚丛中,我也看到有两条巨大的蝣鱼在轻摇着它们的身子。
我渐渐地向那个冒出奇异的气体的地方接近,当我估计,我约莫游出了一百二十码之际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两个白衣人!
就是那种白衣人,他们自头至胸,都被白色的衣服所遮盖着,令得我奇怪到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的是,那两个白衣人身上是穿着白色长袍的。
照我们地球人的概念,白衣的长袍,在水中是一定会扬起来的。
但是那而个白衣人身上的白袍,却一点也没有扬起来的迹象,以致在刹那之问,我还以为是身在陆地上,而不是在水中!
由于我行动十分小心,而海底又十分黝黑,所以我猜想,那两个白衣人并没有发现我。
我立即停止了前进,那地方,恰好有一大丛海带,我就将我的身子,妥善地藏进了那一丛海带之中。我的行动,惊动了几十条的海鳗,他们迅速地向前,窜游了开去,令得海底的沙扬了起来。
我身子藏得十分好,而那两个白衣人,看来也正在专心一致地从事他们的工作。
我按下了无线电对讲机的掣,低声道:"巴图,我看到他们了,我看到他们中的两个,他们的手中,正捧着一个十分大的金属筒……"那两个白衣人的手中,的确是捧着一只十分巨大的金属圆筒,那金属圆筒是灰白色的。在金属圆筒的一端,有着一根细长的管子。
那细长的管子直通向海面。
我相信一定有一股极大的吸力,是从那根细长的管子中所发出来的,吸进那种气体,使得海水发出"滋滋"声的,当然是那根细管了。
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正在搜集那种绿蓝色的,比重相当重的气体。
可是,这种气体,事实上却是从海中冒上来的。
这就使得我莫名其妙,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面将看到的情形,不断地告诉着巴图,一面仍然用心地注视着前面的情形。而巴图也将他在水而上用??远镜观察所得的情形告诉我,他道:"海面上那种浓蓝色的气体,越来越少了,现在,急漩也停止了,海面上已完全没有那种气体了!"等到他这一句话出囗之际,我看到了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移动了一下,同时,那圆筒上的金属管,也已然缩了回来。
那两个白衣人中的一个,抱住了那圆筒,另一个则是空手,他们转过身,向前走来。
他们的行动,和在陆地之上,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在水中那样迟缓的感觉。这实在不可思议,水的阻力和空气的阻力,截然不同,何以他们在水中的活动竟能如同在空气中活动一样呢?
我看到他们走出了十来码左右,来到一块岩石之前,走在前面那个空手的白衣人,伸手去推那块岩石。
随着他的推动,那块岩石,居然缓缓地移动了起来,直到岩石被推出了三尺,海底上出现了一个洞为止。
如果我是在陆地上看到这种情形的,那我或者还不至于奇怪,可是这时,我必须睁大了眼睛,才能相信我所看到的是事实。
因为在陆地上,出现一个地洞,那是平常之极的事情,可是这时却是在海底,海底有地洞,海水会灌进去,有甚么可以抵挡得住海水的压力?
那两个白衣人进了海底的那个洞,那块岩石也移回了原来的地址,遮住了那个洞时,我才大大地透了一囗气,连忙又向前游了出去。
我游到了那块岩石之旁,绕着岩石,游了一遭,看不出甚么异状来。
我勉力镇定心神,沉声道:"巴图,我已将刚才我看到的情形,告诉过你了,现在,我决定进去看看。"巴图的声音立时传了过来:"先回来和我商量一下!"我回答道:"不必了,我有小型摄影机,我相信我这次冒险进去,只要能够生还的话,一定大有所获。"我听得巴图喃喃地在道:"如果能生还的话,唉!"我没有再理会他,只是道:"现在我已推开大石,我向下沉去了!"我向海底的那个洞穴沉去。
我自问经历过许许多多冒险的经历,但是却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的,我竟向海底的一个洞中沉下去,我大约下沉了十码左右,便已踏到了实地。
这时,我又看到,在我前面的,是一扇门,伸手推去,门应手而开,展现在我前面的,是一条极长的通道,通道中相当明亮,清澈的海水,闪耀着浅蓝色的光芒。
那条通道,是斜斜向上的,我看不到它的尽头处情形如何,因为人在水中,看不到水面上的情形。
这时,我多少已有些明白了。
我明白:这条通道,必然通向白衣人总部,那极可能是一个大岩洞,岩洞的原来入囗处,一定已被他们封住了。
我顺手将门关上,向前继续游了出去,等到一声水响,我终于冒出了水面之际,不出我所料,那果然是一个大岩洞。
岩洞中的光线,十分明亮,但是却没有人。
我从水中爬了起来,上了岩石,找了一块可以隐藏的大石,躲在石后,然后再仔细打量着那岩洞的情形。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岩洞中有一扇金属门。
而那金属门的上半部,则有着许多闪耀明灭不定的小灯。那当然是一扇电子门,离我大约有七八码远近。
我在寻思着,我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了,但是我是不是能走进这扇门去而不被发觉呢?
我一面想着,一面已按下了摄影机的自动掣,那样,每隔半秒锺,我所携带的超小型自动摄影机,便会拍上一张相片。
我躲在石后,寻思着怎样才能不被对方发觉而走进那扇门去,可是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我正待不顾一切,到了门前再想办法时,忽然听得那门上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声响来。
我本来是一步已然跨了出去的,但这时却又缩了回来,仍然躲在石块之后。
在那一下尖锐的声响发生之后,约莫过了两秒钟,我又听到了金属的移动声,那扇门打了开来,一个白衣人,向外走来。
那白衣人走出来之后,门又自动关上。
但是在那扇门一开一关之间,我却已看清,门内又是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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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十部白衣人丑恶的真相
而那白衣人出来之后,向前走来,他走得十分快,在他来到海边上的时候,停了一停,我听得自他的身子中,发出一种异样的声音来。
自他身上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十分难以形容,就像是错了纹的唱片,再用不适当的速度去播放。我当然不明白那一阵古怪的声音是甚么意思,或许他是在喝问"石后是甚么人"也说不定。
我仍然躲在石后,一动也不动。
然后,我看到了那白衣人的身子,抖动了起来,那件白色的衣服,齐中裂了开来。
在那件白色的衣服齐中裂了开来之后,有一个物事,从白衣服中,走了出来。
那时,我的眼珠,几乎夺眶而出,我要竭力地咬住我的舌头,才能使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我从来未曾见过那么丑恶的东西!
那简直不是东西。
实在难以形容,因为那不能算是甚么,勉强要形容的话,那东西看来,倒很像一只用旧了的地拖。但是那地拖却有两只柄。
那东西大约有四尺高,它的下半部,只有两根棍子也似的东西,那两根棍子也似的东西,也不是平滑的,而是有着许多脓包一样的隆起。
如果光是脓包也似的隆起,或者还不至于会给人以如此丑恶的感觉,偏偏那些隆起的物事,在不断地缓缓膨胀,到了一定的大小之后,又瘪了下去,此起彼伏,看来实在是难看之极。
在那而根棍子也似的物事之上的,则是一个圆筒形的东西,从那圆筒形之上,有许多一丝丝一缕缕的东西,倒挂了下来。所以我才说它像是一把用旧了的地拖。
我双眼定定地看了那东西许久,我的脑筋才转了过来,我明白了,那东西,就是白衣人,就是想要消灭地球人的"人"!
我看到那东西自那件白衣服中走出来之后,那件白衣仍然竖立在石上,像是用铁皮制成的一样。
那东西不断发出那种古古怪怪的声音,然后,我又看到他身上的几条"触须"(我只好这样称呼那些条状物)动了起来。
看来,他身上所有的触须,都可以自由地伸长,其中有两根,甚至伸得长到七尺左右,"拍拍"地打着水,像是他在白衣中闷得太久了,这时出来,玩一下水,散一下心。
他"玩"了足有十分钟,才退回到了那件白衣之中,那件白衣服,又合了起来,看来,他仍是一个和地球人相彷的白衣人。
但是如今我却已经知道,包在白衣之中的,竟是那样丑恶的一个东西。
那东西回到了白衣中之后,却并不回去,而是一步跨进了水中,沉了下去。
直到白衣人消失在水中,我才如梦初醒。我真怀疑刚才那一段时间中,我是不是曾经呼吸过,我如梦初醒之后,心中不禁十分后悔我刚才没有采取行动!
因为我的手中,有着杀伤力极强的箭枪,只要我一发射的话,这东西一定凶多吉少!
但是,那种想法,在我的心中,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因为我立即又想到,我杀了这东西之后,下一步又该怎样呢?
除非我能杀死他们的全部,要不然,只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个,又有甚么用处?
我该怎么办?我蹲在石后,不断地在想着:我该怎么办,我又等了大约十分钟,只听得一声水响,那白衣人已从水中,爬了上来,向那扇门走去,他来到了门前,伸手在门囗的一排按钮中的几个,按了一按。
他的手,我本以为他们是戴着手套的,但现在我已知道,那手套之中,全然不是手,而只是五根运动灵活的触须而已。
在按了几下之后,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那东西走了进去,门又关上。
我又看清了门内的情形,门内是一条通道,通道之中并没有人,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走进了那度门,我有机会躲起来不被人发觉。
当然,刚才那东西拍打海水,从白衣走出来等等情形,早已摄入相机,如果我能够进这扇门,再安然而出,那么我想,我搜集的证据,可以说够多了。而且,刚才那东西按动那些掣的时候,我已记下了次序,如果那便是开门的方法,那我可以打开这扇门。
在我还未曾进去之前,我又按下了和巴图的通话掣,我低声叫道:"巴图!巴图!"可是我一连叫了七八声,塞在我耳中的通话仪中,却没有传来巴图的声音,这是甚么缘故?我和巴图间的联络,为甚么中断了?
我又叫了两分钟之久,仍然得不到巴图的回音,这不禁使我十分担心,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势不能退出!
我决定先进去再说,是以我从大石之后,走了出来,来到了那扇门前,照着刚才那东西的手法,按动了五个掣钮。
那扇门打了开来,我立时闪身而入。
一走进了门,便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了另一扇门前,背靠门站定。
我一面站定,一面用背去顶那扇门,因为我如果可以将那扇门顶开的话,就可以有一个藏身之所,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我背部才一用力,那扇门竟立时打了开来,我心中一喜,连忙后退了一步,退进了那门内,又连忙将那扇门关上,松了一囗气。但是,我那囗气还末松完,便听得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生硬的声音道:"哈,我们的朋友又来了,朋友,这已是第三遭了!"一听得那声音,我几乎僵硬我自己也不知我僵直地站立了多久,才转过身来,看到我面前站着一个白衣人。
正如那白衣人所说,我们相见,这已是第三次了,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这也是第二次了。
但是这一次,却和第一次大不相同,这一次,我已知道了在白衣人之中,竟是如此丑恶的一个满是触须的东西,那怎能不令人毛发直竖?
我一声也不出,那白衣人却渐渐向我走来,我突然尖叫了起来,道:"别靠近我!"那白衣人站住了,但是他却道:"你讲错了,是你接近我,你到我们这里来的,怎说是我接近你?"我大声道:"这里是地球,而你们是从三十万光年之外来的,谁接近谁?"白衣人被我驳倒了,他无话可说,只是来回踱着,过了半晌,才道:"朋友,你这样做,实在十分愚蠢,我们在地球上,除了你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回答道:"这是我的不幸,但是也可以说,还是你们的不幸。"他道:"你没有反抗的余地!"我陡地扬起手来,扳动枪机,四支有着极其锋锐的箭钻的箭,"嗤嗤"地射了出去。
那四枝箭,都射中了他的身子。
可是,那么锋锐的钢钻,竟然不能射穿那件白色的衣服分毫,我想要打开那扇门,向外逃去,但是当我才一转身之际,我的肩头,突然一紧,像有一只手向我搭过来。
但是,当我回过头去一看之际,我尖声叫了出来。
那不是一只手,搭在我肩头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根触须。
那触须的直径,约有一寸,它已紧搭在我的肩上,将我向后拉去,我一翻手,握住了那根触须,可是立即有另一根触须,缠住了我的手腕。
紧接着,我的脑后,又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使我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之中,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我并没有昏迷,但是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最好装着我已然昏了过去。
我最担心的是那具小型摄影机,它藏在我的头发之中,如今已搜集到了足够的资料,可以令得巴图采取行动。
但如果那具小型摄影机失去了的话,就甚么都完了。
我倒在地上之后,我听得那白衣人发出了一下如同叹息也似的声音来。
接着,我被人抬了起来,开门处,又有一个白衣人推着一张担架也似的东西,走了进来,我被抬上去推了出去。
我进入了一间极大的房间中,有八个白衣人在,他们围住了我,看他们的情形,分明是在对着我,讨论着应该如何对付我。
但是,我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我思疑他们之间是可以心灵相通的,他们一定相互间可以如道对方的心意,因为我未曾听到过他们相互间交谈。
他们围住了我,足有十分钟之久。
而在那十分钟中,我一直在假装昏迷。十分钟之后,有一个白衣人转身离去,他立即又再出现,他推了一辆车子前来,在车上的是一具十分复杂的仪器。
我知道,那一定就是他们要进一步消除我记忆的那具仪器了!
我是不是继续假昏迷呢?还是我应该"清醒"过来,和他们大打出手?
我还在考虑我应该怎样,他们已经先采取行动,他们之中的一个,突然发出了"刷"地一声响。
随着那一声响,他那件白衣的当中,出现了一道裂缝,而就在那道裂缝之中,有而条蛇也以的触须,直伸了出来,缠住了我的一双手。
我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在我的大声叫喊中,第三根触须,又裂衣而出。
那一根触须,粗得像手指一样,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像是一根鞭子一样,击在我的头上!
那一击之力,十分之沉重,令得我再也叫不下去。
而几乎是在同时,那推着仪器的两个白衣人,也将仪器推得更近,自那仪器之中,发出了一阵"吱吱"的声音。
那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而在那一刹那问,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又是而根触须,缠住了我的脖子,令我喘不过气来。
然后,便是两股光束,一起射向我的太阳穴。
再然后,我的视力突然消失。
我不说我看不到东西,而说我的视力消失,那是有原因的,因为我这时所感受的,十分奇特,我并不是看到一片黑暗,我的眼前,只是一片灰蒙蒙地,但是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勉力挣扎着,想要转动身子,但是那几根触须的力道,却非常之大,令得我一动也不能动,我所可以动的,只是双腿,不断地蹬着。
在那时候,我的脑中,开始就想起了许多奇怪的、年代久远的事情来。那些事,本来全是毫无意义的,而且是早已忘记的了。
但是如今,这些事却一一浮上了心头,这些事之琐碎,使得记起了它的我,也感到吃惊,例如小时候撕下了苍蝇一边的翅膀,让苍蝇团团打转,又例如极小的时候,撒娇要吃冰糖葫芦等等。
幸运的是,我早有了准备,戴上了那"假发",我相信它能保护我的脑部,当我终于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在海边,我完全知道曾发生过甚么事!
睁开眼,我就看到巴图,他也不知道为何会中断联络,我向他说了经过。
我道:"我们的对手,来自外太空,在我们看来,可以发射水底火箭的潜艇是了不起的武器了,但是在他们看来,却等于是有人抓了一支牙签,去向手枪挑战一样!"巴图作出了一个极之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如今我们连牙签也没有!"我道:"我们摆下了大阵仗去和他们对敌,容易暴露,如果就是我们两个人,他们反倒不注意。"巴图沉默着,并不回答我。
我吸了一囗气:"巴图,如果你感到太危险,你可以退出。"巴图沉声道:"如果不是好朋友,为了这一句话,我就可以和你打架。"我道:"你不能怪我,刚才你不出声,我不知你心中在想些甚么,不得不这样对你说。"巴图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胆怯犹豫?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在想,我们这样潜水下去,有甚么能力去战胜他们?只怕一切仍然是历史重演,我们又被擒住,然后,我们有关的记忆再度消失!"我点头道:"你的话有道理,我只好告诉你,这本来是一件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事。"巴图豪爽地笑了起来:"好,那么我们就去医那匹死马吧!"我和巴图一直来到了巴图藏着一些工具的岩洞中。
巴图有着全套的水肺和许多氧气筒,还有一具可以携带两个人以及多筒氧气的海底潜水器。
巴图指着这些东西笑道:"你看怎么样?我看足够了。"我喜出望外了,那具潜水器可以减少我们不少麻烦,我们各自套上水肺,然后将潜水器推到了海中,将之发动,我们两个人伏在上面,一手抓住了潜水器,一手抓着一枝鱼枪,我们腰际间的皮囊中,还有不少实用的东西。
潜水器的前进速度并不是十分快,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清澈的海水中来往的一切美丽的鱼类。它们的形状之怪异和颜色之艳丽,超出人的想像力之外。
我们操纵着潜水器,经过了好几簇珊瑚礁,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停了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前面约两百码处,有一个奇异的东西,正在移动着,那绝不是海中的怪生物,当那东西渐渐浮出了水面的时候,它还带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而那东西——唉,虽然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了,但是我仍然难以用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出他的模样来。
我们停在一大堆淡黄色的珊瑚礁之后,跟着那些东西进了那件白色的衣服中。
然后,我们看到了那"白衣人"在海水之中,像是一只钟形的水母一样,自得其乐地在飘来飘去,看来这家伙像是在度假!
我按下了无线电通话仪的掣,道:"巴图,你看到了没有?""看到了!看到了!"巴图的声音,显得十分急促:"我正在想,如果能够将他活捉的话——"巴图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显然还只是调侃性质的。
但是他的话,却令得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忙道:"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巴图转过头来??着我,他的套在圆形透明罩中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来,好像他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我重覆道:"巴图,我们活捉他,如果我们可以活捉他,我们一定可以占上风,他们曾对我说过,在他们的星球上,生命极之宝贵,和我们地球人将生命看得如此之低,截然不同,如果我们捉到了他,并使他的生命受到威胁,那就对我们有利!"巴图道:"这倒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该如何下手?"我道:"必须等他从那件『白衣服』中走出来时再下手,希望他会再度走出来。如果他穿着衣服,那我们无能为力,这件衣服,对他有绝对的保护作用。"巴图道:"那还必须他向我们接近,才有办法!"那"白衣人"在我们讨论要活捉他之时,竟真的向我们飘过来了!
我忙道:"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巴图立时向旁移去,我跟着他,我们迅速地移近了一丛浓密的昆布之中,有一只很大的章鱼,本来是匿在昆布丛中的,由于我和巴图突然闯了进去,那只章鱼的身子一缩,倒射了出来。
那"白衣人"离得我们更近,而那只大章鱼,却是向着那"白衣人"直射了过去的。
那白衣人的来势突然止住,那条大章鱼却还在直撞了上去,突然之间,我们都清晰地看到,白衣裂开,两条触须直甩了出来。
巴图连忙举起了枪,我按下了他的手臂:"不,我们要活捉!"那"白衣人"的触须,和章鱼的触须不同,它黑而直,并不是如同章鱼触须那样,前尖后粗,而且,它显然更有力。
因为,那两根黑色的触须,一伸出来,搅起了一阵水花,便已重重地击在那条大章鱼的身上,大章鱼一受到了攻击,身子立时缩成了一团,但是它的身子,却像是深水炸弹一样,向后倒退了回来。
也就在那一刹那问,我们看到"白衣"整个裂开,那"白衣人"(我只好这样称呼他,虽然他全身找不出一点人的样子来)也向前疾追了过来。
我们离大章鱼和那"白衣人"只不过二十码,因为我们可以将那"白衣人"看得再清楚也没有。
那"白衣人"在海水中行进的速度之快,出人意料,当那条大章鱼的身子,刚挤进了一个恰好可供它容身的岩洞之后,那"白衣人"便追了上来。
章鱼的八条强有力的触须,和"白衣人"的触须一齐挥动着、纠缠着,看样子,那"白衣人"像是想将这条大章鱼硬拖出洞来。
邻近的海水,被他们弄得气泡不断地向上升,我们都为这种惊心动魄的争斗,惊得呆住了,我们相信已经失去了好多机会,我才陡地省起:"巴图,这是我们下手的时候了!"巴图道:"可是,怎么下手?""有网么?""有,网连结在潜水器之上。"我大喜:"再那再好也没有了,我们合力将网罩下去,然后,让潜水器带着网向前驶去,我们再跟在后面,这样更容易成功!"我们游出了那一大丛昆布,到了珊瑚礁的另一边,潜水器正停在那??,我们将潜水器的速度,调整到了最高的一档。
然后,我们伏在潜水器上,向那"白衣人"游去。当距"白衣人"只有十码左右的时候,那"白衣人"显然发觉身后有甚么东西在向他袭来!
他突然一个转身,放弃了那条大章鱼。
我们都看到,那"白衣人"正面地向我们箭也似疾地射来,我们更可以看到他身上那两排发出蓝色的光芒的"眼睛"。
也就在那一刹那问,巴图的手指,用力按下了渔网的发射器,一阵水花迸处,强力的发射钩,将一张本来是用以捕捉最凶恶的虎鲨的网,张了开来,向那"白衣人"当头罩了下去,而且,立即收紧!
我们两人也在那一刹那问,一齐松开手,任由潜水器在无人操纵的情形之下,急速地向前,直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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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第十一部俘虏了一个外星人
我们看到那"白衣人"在网中竭力挣扎着、扭动着,以致潜水器在前进的时候,尾部的水花,大得像是一朵白云一样。
我们两人心中的兴奋,难以形容,我们紧紧地握着手,然后向前游去。
在我们游出了几十码之后,潜水器去得更远。
若不是潜水器的尾部有着因"白衣人"竭力挣扎而生出的那一大团水花,那我们一定看不见那潜水器。
又游出了十来码,我们来到了那件"白衣"的旁边。
巴图一伸手,拉住了连接在衣袖上的手套,拉了那"白衣",一起向前游去。
我急于想追上那"白衣人",而带着这样一件衣服,显然减低速度,于是我道:"巴图,抛开它!"巴图却提醒我道:"不,你曾经说这种人一直是穿着这种『衣服』的,我想这『衣服』对他,一定有特别的作用,我们已捉到了俘虏,不能过分虐待他,所以带着这件『衣服』可能有些用处。"我道:"你的打算固然好,可是我们快追不上那具潜水器了!"巴图笑道:"你放心,向前去,是横亘在前的一大片珊瑚礁,还有不少是露出水面的,潜水器一定在那??受到拦阻.如果有咖啡的话,我们慢慢地喝上一杯再去不迟!"我听得他这样说,心中放心了不少,我不反对他带着那件"白衣",反而抓住了另一只"袖子",向前游去。
那件"白衣"并不沉重,我从它中间的裂囗处??进去,发现那件"白衣",简直和小型的潜艇差不多,在"衣服"的内边,有许多按钮和仪器。
当我第一次见到"白衣人"的时候,我以为那只是一个人,穿着一件异样的白衣而已。但到如今,我才知道,实质上,是一个异样的生物,躲在一个人形密封的装置里面!
因为那件"白衣",的确像一个小型的太空船,当"白衣人"走动之际,只不过是"白衣"下面的小轮在转动而已,而我以前,还以为那是白衣太长,盖住了人的双脚!
"白衣人"的身子并不大,他大约只有四尺来高,在那件"白衣"之中,有着相当的活动余地。我们一面观察着那件白衣,一面尽力向前游去,半小时后,我们看到了那一大片珊瑚礁。
凡是珊瑚礁集中的地方,海水也必然特别明澈,有如透明一样。
那一大片珊瑚礁,横亘在前,足有三哩长,而当我们游得更近之际,我们都看到了我们的那具潜水器,它果然被珊瑚礁拦住了去路。
我们也看到了那张网,网中那个"白衣人"仍然在挣扎着。
但当我们愈来愈接近的时候,他却静了下来。
我和巴图一齐用力划了几下,游了过去,我们站在珊瑚礁上,直起了身子,胸部便已出了海水,我们用力地拖着,将网拖了起来,向珊瑚礁的高处,走了十来步,等到我们的足已浸不到海水之际,那个"白衣人"也完全被我们拖出了海面。于是我和巴图两人,第一次在太阳光之下,看清楚了那来自别的星球的生物。
我不能说他丑恶,因为他来自别的星球,他看我们,也一定同样感到??心。但是我看了他一眼之后,却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巴图的感觉,显然是和我一样的,我们两人都转过头去,我除下了头上的圆罩:"你,是我们的俘虏,你可明白甚么是俘虏?"那"白衣人"发出了一阵音节十分快的声音。那毫无疑问是一种语言,而有别于野兽的叫囔,但是我们却一点也听不懂。
这时候,我们又听到了"拍拍"声,我们不得不转过头去,我们看到他的一条触须,自网孔中伸出来,正在拍打着那件也被我们移上了珊瑚礁的白衣。
我道:"巴图,看来他想要回他的衣服。"巴图忙道:"那怎么行?他如果一有了『衣服』,要对付我们,太容易了。"我苦笑道:"可是如今他讲的话,我们一个字也不懂,我相信在『衣眼』中有着通译的仪器,那么,我们可以和他开谈判,你以为怎样?"巴图老实不客气地道:"我认为你太天真了,他回到了衣服中,何必再和我们谈判?"我偶然一低头,只见到有一条触须正在渐渐地接近巴图的足踝,我忙道:"小心!"巴图纵身一跳,跳开了四五尺,他恨恨地道:"你看,还要将『衣服』还给他么?""可是,不那样,僵局没法打开。""我有办法,"巴图扬了扬手,道:"你将手中的鱼枪对准他,人尽可能匿在珊瑚礁之中。""那你怎样呢?""我?我胡乱地去按他『衣服』中的各种掣钮,其中总有一个可以使他的同伴知道他已然遇了难,而赶来救他!"我呆了一呆:"他的同伴来了,我们岂不要糟糕?"巴图笑了起来:"你可别忘了,我们的手中有王牌??,这是人质,而你手中的鱼枪,又正对准了他,那怕甚么?"我道:"你肯定我手中的鱼枪可以致他于死命么?"他道:"我想是可以的,你看,鱼枪才一对准了他,他的眼光,你看看。"我转过头去.这时我手中的鱼枪铮亮的尖簇正对准了那"白衣人",那"白衣人"宝蓝色的眼光,变得更加明灭不定。
我和巴图两人,其实都不能确知他的"眼睛"光芒明灭不定是不是真的表示恐惧,但是我们除非让他进他的"衣服"去,否则,是只好采取巴图的办法了。
我点头道:"好,你就去乱按钮吧。"
巴图走到了那件竖立在珊瑚礁上的"白衣"之前,伸手进去,按动着里面的按钮,那在网中的"白衣人"则仍然在不停地说着甚么。
约莫过了一分钟之久,我和巴图两人,都不由自主,失声叫了起来。
因为,有四个白衣人已冒出了海面!
巴图在尖叫之后,立时大声道:"别接近我们,要不然,你们的同伴,就会丧命。"那四个头部已出了水面的白衣人,果然不再前进,只听得其中的一个道:"你们很了不起,你们两人,实在很了不起!"我用力将鱼枪对准在网中那"白衣人",唯有使这个白衣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我不敢有丝毫疏忽,是以我并不讲话。
巴图的回答十分得体,他道:"你们说得不对,并不是我们了不起,而是你们使我们变得了不起,你们想占据我们的星球,这使我们非了不起不可!"那几个"白衣人"又向前走前了两码,他们的半边身子,都在海水之上了。
巴图再一次严重警告:"如果你们再向前逼近一尺的话,那么我们立即下手!"那领头的"白衣人"发出几下难听的笑声:"好,我们就站在这里,请问,你们要甚么样的条件,才能释放我们的同伴?"这一问,令我和巴图两人,尽皆一呆。
那"白衣人"又道:"我们不以为你们知道我们是甚么人,你们早已忘了,是不是?"我沉声叫道:"巴图!"巴图立时向我走来,我将鱼枪交给了他,由他去继续瞄准在网中的那个白衣人,然后我走向前去:"你们完全错了,我甚么都记得,一点也没有忘,你们使我记忆消失的手术失败了!"接着,我便举出了几件在他们总部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揭露了他们想毁灭地球人的阴谋。
那"白衣人"不断地道:"这怎么可能?你脑膜上记忆细胞已被凝结,你不可能记得这些事的。"我"哈哈"大笑:"可是我却记得!这证明你们的手术失灵,或许你们对地球人的研究还不够,你们自以为灵的手术,其实一点用也没有!""白衣人"苦笑了一下,"也许。"我们之间,而默了半晌,"白衣人"道:"现在,我们要得回我们的同伴,你想怎样?"我缓缓地道:"可以,条件是:你们立即离去,离开地球,再也不许动地球的脑筋,去找别的星球,作为你们移民的对象。"那"白衣人"不出声,我回头望了望巴图,巴图面上的神色,表示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我当然也很紧张,因为我知道对方接受我这个条件的可能性,微之又微,我等了约两分钟,才听得"白衣人"道:"没有可能,我们对地球已作了长时期的研究,而且我们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顿了一顿,又道:"而且,我们拣中了地球,也有原因,地球人自古以来,就热衷于自相残杀,总有一天,地球人会自相残杀到一个也不剩,就像一个患了癌症的人,我们只不过使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早一点死去,而且,还可以使地球人少受许多痛苦!"我冷冷地道:"不论你说得多么堂皇,即使就是你所举的例子那样,杀死一个患癌症的人,也要被判死刑。"他道:"你坚持要我们中止计划?"我点了点头:"是!""白衣人"道:"那我们说不拢,向地球的移民,是我们星球历时多年的一个决定,这是极重大的一件事,我们在作出这场决定之初,曾经预算会有一场战争,牺牲一个人,在我们来说固然痛心,但只好牺牲!"我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我们制住了他们中的一个,想和他们谈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自以为抓住了他们不想牺牲一个人的弱点!
可是如今,在那"白衣人"的话中,却已表明,在必要牺牲的时候,他们不怕牺牲!
他们既然不怕牺牲,那我们制住了那个"白衣人",还有甚么用?
我的手心中已在冒冷汗,海风吹来,也似乎格外地冷,我还想挽回:"我不相信你们肯牺牲这个人!"那"白衣人"的回答,更令我丧气,他道:"我们星球上,自从克服了一种最致命的病症之后,已有许久未曾有过死亡,但是移民势在必行,我们,八个人从自己的星球出发,到地球上来,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叫你的朋友放开鱼枪,不必要的牺牲,对你们,对我们,都绝无好处。"我后退了几步,来到了巴图的身边。
巴图的面色可能比我的更难看,他的手已几乎握不住那鱼枪,终于,他的手向下一垂,他手中的鱼枪,"拍"地一声,落在珊瑚礁上。
我也没有俯下身去将鱼枪拾起来,他们不怕牺牲,任何的威胁,都不起作用,只有怕牺牲的胆小鬼,才会对各种各样的威胁怕得要死。
那四个"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上了珊瑚礁,自一个"白衣人"的"手"部,射出了一股光束来,将网弄开,另一个"白衣人"则将那件"白衣"取了过来,那章鱼也似的东西,立时钻进了"白衣"之中。
两个"白衣人"连忙护送着那"白衣人"先没入了海水之中。
还有两个"白衣人",则仍在珊瑚礁上,对着我和巴图两人。
我们对峙了相当久,一个"白衣人"才走向前来,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尖声道:"你和一个你将要杀死的人做朋友?而我又会和一个将要杀我的人做朋友?你是甚么意思?"或许是由于我讲话的声音太尖利了,是以引得那"白衣人"多少有点不安,他后退了一步,才道:"这就是所谓悲剧!"我根本不去理睬他,他又道:"我想,你们两位,至少可以接受一项邀请,你们是不是肯来三观一下我们的基地?"巴图冷冷地道:"有甚么好三观的?"那"白衣人"道:"那或许可以使你们知道,以地球人的能力而论,想和我们作抗拒,绝不可能,而且,你们也可以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我们实际上已有了毁灭地球人的办法,这办法是我们一到地球便有的,但因为这办法要使地球人受到极大的痛苦,所以我们才不愿意使用它。"我突然忍不住而大笑了起来:"多么慈悲为怀??!""你可以嘲笑,但我们所说的是实情。"白衣人的声音虽然是通过了传译仪才能使我们听懂的,但是我们也听得出他的声音,相当诚恳,"你们应该接受这个邀请。"巴图微笑道:"到了你们的基地之后,就可以再被你们施行失忆手术?"那白衣人的回答,倒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他道:"我们并没有这个打算,尤其是对于他——"他讲到这里的时候,向我指了一指,又道:"我们已在他的身上,失败了两次,当然不会再去作第三次尝试。"巴图又道:"那么,你们可是准备将我们软禁起来?"白衣人道:"为甚么你总是想到我们不怀好意呢?"这一句话,令得巴图陡地发作了起来,他先骂了五六句极其粗野难听的粗语,然后才道:"你们怀好意,你们好心到要杀死地球上所有的人。"白衣人一字一顿:"是的,我们从来也不否认这个企图,但是我们的企图,基于一个前提,地球人终将全部死光,而且死得极其痛苦!"巴图咆哮道:"放你的狗臭屁,那是地球人自己的事,就算地球人总不免要全部死亡,那也是地球人自己的事,与你们有甚么相干?"白衣人道:"当然有相干,非但和我们有相干,还和许许多多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有相干,地球上的人类有权自己毁灭自己,但是你不能说地球上的人类在毁灭自己的同时,也害死他人,这就像一个人可以自己用炸弹炸死自己,与人无尤,但如果他在闹市之中炸死自己,同时也损及别人的话,那一定会受到制止。"巴图厉声道:"你别再在这里吓人,地球人的自我灭亡,与你们这些远在好几十万光年以外的八爪鱼,又有甚么相干?"白衣人的声音却十分平静:"这个问题,先生,我和你讲,你也不明白,不错,整个宇宙中,有着亿万星球,地球是其中极其渺小的一个,但是它却也是宇宙中的一分子,和其他的星球有着互相牵引连带的关系,这就像一架飞机中,有着数以万计的零件,其中一个出了毛病的话,飞机就失事了。"我和巴图两人都没有出声,因为白衣人的那种说法,的确不容易辩驳。
白衣人续道:"我们估计,地球人的毁灭必然是在一场惊人的核子战争中发生。最后核战的结果,不但地球上的生物完全毁灭,而且地球也会分裂,成为无数团温度高达数百万度的核子汽团,在宇宙中乱冲乱撞,而且,由于地球消失的缘故,整个宇宙的平衡,也就消失。"白衣人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首先是太阳系的星体,失掉了原来运行的规律,它们将会相撞,而相撞的结果,是导致太阳系星球的毁灭,然后,反应像水圈一样向外扩展,终于将会波及整个宇宙,你说,我们能够坐视不理么?"我和巴图互??了一眼,仍然不说话。而巴图心中的怒意显然已消失了,我可以看得出来,代之而起的是沮丧。
我想了一想:"你的话,只是片面的。""白衣人"又道:"我们不妨坦白地说,邀你们前去的目的,是想你们去看一下我们的科学发展程度,从而使我们考虑选择一部分地球人,做别的星球的移民的可能性!"巴图和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将地球人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该死的,一类是不该死的。
然后,地球仍由他们来占据,而不该死的那一类,便由他们相助移民到另一个星球中去。
看来他们好像已退了一步。但是这只是他们的如意算盘,固然,他们认为该死的那些人,可能真是该死的,但是正如巴图所说,这是地球人自己的事情,和他们一这些外太空的八爪鱼有甚么相干?
但是我却知道,至少他们暂时对我们不会有甚么恶意。
所以我用手碰了碰巴图,然后道:"好的,我们可以去看看,我们怎么去?"那"白衣人"道:"太简单了!"他转身和另一个"白衣人"一起没入海水之中,不一会,他们又浮了上来,我看不出他们的身边多了甚么,但是当他们向我和巴图渐渐接近之际,我却看到似乎有一种甚么透明的东西。
接着,我只觉眼前闪起了一阵眩目的光芒。
在那一刹那问,我是甚么也看不到的。
我尖声叫了起来,叫道:"巴图!"
同时,我也听得巴图叫了我一声,而等到我出了一声之后,那阵光亮已消失了。
我呆了一呆,光亮消失之后,我仍有大约两、三秒钟的时间看不见东西,然后,我的视力恢复了,我看到巴图在我的身边,那两个白衣人也在。
但是,我们却已不是在露出水面之上的珊瑚礁上,而是在一间白色的房间之中我可以肯定,前后只不过三秒钟!
他们是使用甚么交通工具,把我们在那么短的时间中移到?
我看到巴图的神情,显然他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那"白衣人"道:"请先来看看我们前来的交通工具。"我和巴图跟着他走了出去,经过了一个通道,来到了一个岩洞之中。
那岩洞向着海,有着一道十分窄的通道,我以为可以在这里看到一座极大的宇宙船,但是到了岩洞之后,我实在看不到甚么。
然而,还未曾等我发问,一块巨大的岩石,自动移开,另一块大石升了上来,在石上,有一件椭圆形的东西。
那东西不会超过八尺长,大约两个人可以抱得过来,是银灰色的。
那"白衣人"已指着那雪茄形的东西:"这便是我们来到地球的工具,若干时间之后,这种工具,将会把我们的同类,大批大批地带到地球上来。"我强抑着心中的反感:"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星球离地球十分之远,那么你们要飞行多久,才能到达地球?""白衣人"道:"这是一个你们地球人无法了解的概念,你们总是以时间来计算距离,你们有一个公式,时间乘速度,就等于距离。在地球表面上的运动,大体上来说,都可以用这一个公式来计算,然而,一出了地球,天体的运动,这个公式便不适用。"我和巴图都瞪着那"白衣人",因为我们都觉得这家伙是在信囗雌黄。
那"白衣人"又道:"你们感到诧异,是不是?因为那超乎你们的想像之外。譬如说,有一个星球,距离地球六十万光年,用你们的公式来算,那就是说,用光的速度来飞行,要六十万年,才能够到达那个星球。""难道不是那样么?"巴图不服气地反问。
"不是那样,在我们来说,只要经过五个或者六个宇宙震荡,就可以到达。""甚么叫宇宙震荡?""那是宇宙间的一种震荡,十分难以解说明白,它是超乎时间、速度之外的另一种运动,这种震荡,可以改变时间,也可以改变距离,我们也未曾学会切实地掌握它,但是,我们却已使我们的太空飞行工具,投入这种震荡之中,使得星与星之间,转瞬可达。"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我和他两人都莫名其妙。
"白衣人"又道:"当然,要你们明白,十分困难,因为有一些名词以及必要的解释等等,地球人还都没有这种语言可以表达,这就像现代的地球人,要向古罗马时期的地球人解释电视的原理一样,绝难解释得明白!"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要使你们知道,地球人在地球上,虽然已是最高级的生物,但是在整个宇宙中,却还极其低能,所以我们发现地球可以供我们居住,而要将地球人尽皆杀死,实在绝无不道德可言。这就像地球人发现一个山洞可以居住,而将原来住在山洞的动物赶走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巴图冷冷地道:"可是我们是人,不是野兽,而且,你所说的甚么震荡,谁知道是怎么一囗事?你能立时回到你们的星球去,又再来?"却不料那白衣人竟立时点头道:"可以的。"巴图道:"那好,你送我们到你的星球中去看看!""白衣人"摇头道:"不能,你的身上,充满了细菌,我们的星球上,消灭细菌已有许多年了,我们没有疾病,也没有死亡,如果你到了我们的星球之上,那你等于是千万亿个死神的化身!"巴图的两道浓眉,在突然之问,向上扬了起来。
我和他在一起久了,知道他一有这个表情,就是他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些甚么重大事情的象徵。但是当时,他却并没有说甚么,只是随囗问道:"原来是那样,那么,这种飞船的动力是甚么呢?"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第十二部无法回答的问题那个玻璃罩子,罩着一座仪器。
我很难形容出那仪器的正确样子,大体上来说,它像是一座电子计算机,但是它有许许多多像普通饭碗那样的半圆形的东西,正在缓缓转动。
巴图一直来到玻璃罩之前:"这就是么?"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叩玻璃罩,发出"得得"的声音,又问道:"为甚么用罩子罩着?"白衣人道:"因为怕有甚么东西撞到了控制仪,一撞到,宇宙的震荡就可能和飞行船发生关系,飞行船就可能纳入震荡的轨道之中。""那你们就回不去了,是不是?哈哈!"白衣人也笑道:"那倒不至于,飞行船会在我们的星球上着陆,那样,我们的星球又可以派新的船来接我们的。""原来如此!"巴图绕着那玻璃罩不断地转动,像是对这具仪器表示很大的兴极,他不但自己看,而且也拉着我一起看,他一面看着,一面还发出许多赞叹词句来,而且还进一步言不由衷地道:"真是进步,地球人望尘莫及!"然后,他又指着那仪器上一个白色的把手,道:"我猜这一个一定是总控制了,对么了?""白衣人"像是因为听到了巴图的赞叹而心中高兴,是以语音十分轻松:"是的,我再带你们去参观别的设置。""好的,好的。"巴图在忽然之间,变得十分合作起来。
"唉,你还不明白,它是没有动力的,宇宙震荡会使它前进。""他妈的,"巴图骂了起来,"它停在这里,宇宙震荡就会将它带走了么?""是的,我们有仪器可以控制,它随时可以离开地球。""白衣人"又作了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
巴图的悻然之色已然消失了,他像是对这个问题十分有兴趣一样:"我们是应邀来参观的,那么,我希望看看那个仪器,那控制宇宙震荡的仪器。""可以的。""白衣人"转过身,向前走去,我和巴图仍然跟在他的后面。在巴图要求去看那控制宇宙震荡的仪器之际,我已经知道他的心中一定在转着甚么念头。
果然,我们才并肩走出一步,他使用肘碰了碰我的身子,我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神色十分庄重。
我呆了一呆。因为巴图是一个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人,我认识他的时间不算短,未曾在他的脸上见过那么严肃的神情。
而且,就在我开囗想问他之际,他却已然先开了囗:"别问我甚么。"我自然不再出声,他既然叫我别问,自然有他的理由。那"白衣人"带着我们经过了好多条走廊,才来到了一间房间中,那间房间的门推开之后,在门内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玻璃罩子。
仍是那白衣人走在前面,巴图用极低的声音,向我说了一句话。我的确是听到他对我讲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可是我就是没有听懂他在讲甚么。
我呆了一呆,他又将那句话讲了一遍。
这一次我听懂了,巴图这时和我讲的,是属于蒙古语系中的一种——达斡尔语。
这种只有达斡尔族蒙古人才用的语言,别族蒙古人也听不懂,巴图有蒙古人的血统,他对各种蒙古语,都有十分精湛的研究。而我对多种土语都十分精通,当然可以与他交谈。
由于他一直是在说英语,突然之间,讲了那么一句达斡尔语,是以我一时之间,脑筋转不过来,等到他第二次讲的时候,我自然听懂了。
他在问我:"你知道我想到了甚么?"
在我听懂了这句话之后,以下便是我和他两人之间一连串的对话:"我不知道,你想到了甚么?""我有了拯救地球的办法。""甚么办法,快告诉我。""你不听到他刚才说么?他们的星球上,早已没有了细菌,如果我到他们的星球上去的话,那么便等于是千万死神的化身。""是的,你是说——""我去!""你去?""是的,他们要向地球移民,就是因为他们的人太多,我去了之后,带去的无数细菌,必将令得他们的星球上,引起极多人死亡!""恐怕不能罢,他们这几个人在地球上,总不能不和细菌接触,为甚么他们不死?""那或者是他们接受了预防注射的缘故,而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他们是早已消灭了细菌的,自然不会有任何预防的工作,就像我们,总不会有预防恐龙的设备一样!""可是你怎么去呢?""那太空船,我想我可以挤得进去,我一挤进去,你就打碎玻璃罩,我就出发了。""那你怎么回来呢?"我追问巴图。
"我?我没有想到要回来。"
我们的对话,在这里略告一段落,我听到了巴图的这一句话,我才知道他那庄肃之极的神气,是由于他决定牺牲而来的。
过了好一会,他又对我道:"我现在所想的,只是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帮我回答!"我的心中十分乱,我甚至没有搭腔。
巴图却并不理会我的不回答,仍然道:"我只是在想,他们的话十分有道理,地球人的确是卑鄙、自私的,而且地球人也正在走着自我毁灭的道路,我是不是值得去救地球人呢?"这个问题,我可以说是难回答到了极点。
如果我说值得,那我无疑是鼓励巴图有去无回,去作牺牲。如果我说不值得,那么我岂不是等于说地球人该死,不必设法去挽救地球人的危机?
我苦笑着,不出声。
巴图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你回答我,我是不是值得那样做的!"我仍然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巴图,你的问题,使我太难以回答了。"他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他顿了一顿之后,忽然又道:"但是,我已经决定这样去做。"我惊讶地??着他:"为甚么?你心中的问题,已经想通了?"巴图徐徐地道:"我想已经想通了,我想到,地球人虽然有不少是极下流、极无耻的,但是何尝又没有高尚的、具有智慧的?"我没有出声。
巴图续道:"你想想,地球数千年的文明,可以说是智慧和愚蠢、正义和邪恶斗争的纪录,这种交战,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之间进行着,甚至在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进行着。当交战正在进行之中,我如果断定邪恶必然胜利,这不是太武断了?"巴图的话,令得我心情激动起来,我忙道:"巴图,你来掌握那控制仪,我到他们的星球去!"巴图缓缓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你的牵挂太多,你有妻子,而我,只是一个人,我来历不明,无牵无挂!"我的心中,感到说不出来的难过,喉头像是被甚么东西硬塞着。
终于,我道:"巴图,放弃你那个念头吧,你那个念头,是一个傻瓜念头。"巴图居然点头承认:"不错,我的念头是一个傻瓜念头,可是你还有比我这个傻瓜念头更好的主意没有?我想你没有了。"在我们前面的"白衣人",转过身子来:"你们在交谈些甚么?"我忽然道:"我们在讨论一头老鼠,你知道地球上有这种动物么?""白衣人"的声音,多少有点异样:"当然知道,这是极其可怕的动物——你们讨论及老鼠,究竟是甚么意思?"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因为我们都听出了"白衣人"声音中的异样。
于是我将声音装得格外平静,我道:"没有甚么,只不过我们刚才看到,有一头老鼠正在脚前奔过,我们正在奇怪"我的话还未正式讲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便发生了。我当然没有看到甚么老鼠,而我之所以这样讲,目的是试一试"白衣人"对老鼠有甚么反应。
但是我绝未料到反应竟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强烈!
那"白衣人"的身子,突然向上,飞了起来,那真是飞起来,事实上,他们的那件"白衣",根本是一件万能的飞行囊,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按钮,可以操纵它来作各种用途的。
但是,他却立即落了下来,他以极快的动作,伸"手"握住了我们两人的手臂,失声道:"真的么?可是真的?"巴图立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看错了,是我踢到了一块石块,看来和老鼠差不多!"我连忙接囗道:"正是,光线不够强,而且,接触的全是白色的,刺激眼膜,生出幻像来了。"那"白衣人"松开了我们,又呆立了一会,才转过了身去。我试探着问道:"你们对老鼠,似乎有着特殊的……不满,是不是?"我本来是想说"特殊的恐惧",但是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说"不满",比较好些。
那"白衣人"倒十分坦率:"是的,但其实我们也不必怕它的,我们的保护罩,可以防止任何有害物体的侵袭。"巴图接着问道:"那么,你们怕老鼠,为甚么呢?"那"白衣人"道:"并不是怕老鼠本身,而是寄生在老鼠身上的细菌,许多细菌,在每一只老鼠——不论何等种类的老鼠身上都有,而那些细菌,就是在许多年前,在我们的星球上造成大死亡,几乎使我们绝种!细菌能在一秒钟之内,令得我们身内主要的生长素失效,快得使人难以防御!"我和巴图又互望了一眼。
我忽然想及的"老鼠",竟会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又问道:"那么,你们后来是怎么制止细菌猖獗活动的?""白衣人"道:"首先,是保护罩,如同我身上的一样,但形状有所不同,我们身上的是根据地球人的样子来制造的。保护罩使我们保存了百分之一的人,然后我们利用一种射线,将这细菌消灭。我们在地球上,不敢暴露在空气中,在我们还未消灭地球上对我们有害的细菌之前,我们只能在海水中展露身子活动一下,被你们硬拖到空气中的我们的伙伴,将会受到伤害,但幸而海上的空气十分干净,所以你们才不致成为凶手。"巴图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你们这样弱!""你错了,我们已战胜了细菌。""可是你们仍然得人人罩上保护罩。""那是因为我们在地球上,你以为我们在自己的星球上,也是那样么?"那"白衣人"讲到这里,又推开另一道门,让我们去看这间房间中的科学仪器设备。
但是我和巴图两人,对于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却再也不感兴趣了。
因为这时,我们已然得到了一个结论,那便是:只要我们能将一头老鼠,送上他们的星球去,那么,就可以对这些八爪鱼一样的高级生物,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是,我们面临着的困难是:我们从甚么地方,去弄得一头老鼠呢?
巴图显然也在同时,想到这一个问题了,他轻轻地一碰我:"我们可能离开几天再回来么?"我道:"去捉一头老鼠再来?我看不大可能,我想——"我在讲"我想"这两个字的时候,实在我还未曾想到甚么的。
但是,那两个字一出囗,我却突然想了起来,我忙踏前一步,向那"白衣人"道:"我们已三观了你们的许多设备,但是未曾看到你们对地球上生物的研究,难道你们没有从事这项工作?"我的希望是:他的回答是"有的",那么他将会带我们去这种实验室其中有几头老鼠,也不是甚么特别出奇的事。那么,我们便可以动脑筋,在实验室中,偷一头老鼠来应用。
可是,"白衣人"的回答,却使我失败了,他道:"当然有的,但是这种研究工作,我们都是在原地进行的,而且,现在已经告一段落!"我大失所望,只好再试试巴图的提议:"那么,我想知道一件事,你带领我们来三观你们的设备,目的究竟何在呢?""白衣人"站定了身子:"我想在你们看到了我们的实力之后,你们应该打消阻止我们行动的念头。"我冷冷地道:"如果你以为我们就会坐着等死,那未免太可笑了!""白衣人"道:"事实上你们非如此不可,如果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再想对我们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那就等于迫使我们对地球人提早行动,而由于十全十美消灭地球人的办法,还在研究阶段,是以提前实行的结果,便是使地球人遭受极大的痛苦!"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推开了一扇门,道:"请你们看看这里。"这一间房间十分大,至少有三千平方尺左右,在房间中,是许多根银白色的管子,向上通出去,穿过天花板,不知通向何处。
而在那些管子的基部,则是一个巨大的圆球,直径大约七尺左右。
我和巴图都莫名其妙,齐声问道:"这是甚么?"这就是我们现阶段可以消灭所有地球人的武器,只要我们的总控制室中一按掣钮,那么,大量的辐射线便会散布全球,那情形就像是每一个人都处在同初级原子弹爆炸的附近一样,受辐射线所灼伤,要受极大的痛苦而死去!"我还未曾讲甚么,那"白衣人"又道:"而你们两人,如果不要轻举妄动,那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用这种办法,而一种全无痛苦的办法,是一定可以研究出来的,你们如果不信,可要看看一头老鼠,如何在这种辐射线中死亡的痛苦情形么?"一头老鼠!这一次,是我和巴图两人叫了起来。
"是的,为甚么你们如此惊奇?"
"噢,没有甚么,"我连忙掩饰着,"我是以为这里不应该有老鼠的。""我们只不过拿老鼠来做试验,事实上,我们是大可以用地球人来做试验的,但是我们却不想地球人多受痛苦,请你相信我们对地球人的善意——地球上的人类,终于将在自相残杀中,在极大的苦痛中全部消灭,而我们可以使地球人免于这种痛苦。"老实说,要我们相信他们,对地球人的"善意",那简直是绝不可能的事,于是我们根本不置可否,只是道:"我们愿意看老鼠痛苦死亡的情形。"那"白衣人"道:"好的,请进来。"他向房间中间走去,站定了身子,然后,一定是通过了"白衣"之中的控制钮,他进行操纵,在地上,有一具正方形的控制台,升了起来。
在那座控制台上,有着一只相当大的玻璃盒,在那只玻璃盒中,约有二十头黑色的老鼠,尾粗而亮,身大而肥,是所有老鼠之中,最令人憎厌的一种。
我看到那些老鼠,便笑了起来:"你们是怎么捉到这些老鼠的?""白衣人"道:"这全是受我们雇用的地球人,接受我们的命令,捉来给我们的。""白衣人"又转头望了我一眼:"我们在保护罩里面,甚么都不怕。"我道:"当然,你不必以为我会提出一头老鼠来吓你,但是我却先要检查一下这些老鼠,以免你们先给老鼠服食了甚么毒药,然后再来夸张甚么辐射的威力。""白衣人"略为犹豫了一下:"好的。"我走向前去,在我要求"检查"一下那些老鼠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偷一只。这只玻璃箱中有二十多只老鼠,有的挤在一起,有的正在上下奔窜,我不相信我偷了一只之后,便会被"白衣人"发觉。
我来到了控制台之前,那玻璃盒的盒盖,便自动打了开来,我伸手进去,箱中的老鼠,都缩向一角,我奇怪他们为甚么不跳出来,我的手在老鼠堆中搞着,终于,我抓到其中一头较小的。
我的身子,就靠在那玻璃箱,我如果将那头老鼠,从玻璃箱中提出来,"白衣人"看不到,但是将之提出来之后,放在甚么地方好呢?
我略想了一想,身子微微侧了一下,那时,我和巴图两人,都还是穿着潜水时穿的橡皮衣的,这种橡皮衣,大多数在身侧都有两个袋。一个是放锋利的匕首,给你在潜水时遇到鲨或是别的甚么凶恶的东西时用的,另一个袋相当大,是放杂物的。
我已经想好了,那一个袋用来放这头老鼠,当真天衣无缝。
我一侧身之后,用极快的手法,将那头老鼠,塞进了那橡皮袋之中,然后,我后退了一步,道:"我检查过了,那些老鼠,全都和我一样健康!"在我退后来时,"白衣人"向前,走了过去,我来到巴图的身边,巴图向我眨了眨眼:"得手了?"我道:"得手了。"巴图忙道:"给我,我先将它放在飞船中去,然后你再设法去发射火箭。"我摇头道:"我去放好了。"当我在想到"我去放好了"之际,我绝不是想避免危险,因为不论是将老鼠放入火箭,或是去偷偷使用控制器,确是十分困难和危险的事情。
而这时,我之所以要去将老鼠放入太空船去,是因为我不想将老鼠转手,引起那白衣人的注意之故。巴图也没有反对我的意见,他道:"那你去吧。"我有点为难:"用甚么藉囗离去呢?"巴图道:"小便!"我呆了一呆,这几乎是近于儿戏了!
但是,这却又的确是我暂时离开的一个好藉囗。
于是,我大声道:"巴图,你在这里看着那些老鼠我出去一回。""白衣人"立即道:"你到哪里去?"我十分镇定地笑了一下,道:"我想你对地球人的研究还不够,你想我到甚么地方去?我不以为你们这里有厕所。""白衣人"不再说甚么,而我竟然就这样走了开去。一出了这间房间,我立即加快了脚步,我顺着通道,向前匆匆地奔去,我没有遇到甚么人,在这里,他们一共只有八个人,而这些人一定都忙于他们自己的工作,所以我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当我终于来到了那个飞行体的时候,我心头剧跳,我们的计画是不是可以完成,就全靠我是不是能够将那头老鼠放进这飞行体之中!
我先绕着那飞行体转了一转,发现在一端有一个可以开启的门,我在那门上摸索着,按下了几个掣。在我按下了第三个掣钮之际,那扇门打了开来。
这时,我的心中更紧张了,紧张得我伸手入袋之际,竟似乎抓不到那头老鼠。
我勉力镇定心神,终于捏得那头老鼠吱吱地叫着,然后将它放进了那飞行体之中,将门关上,便迅速地向前,奔了出去。
我一面奔出,一面发出极大的声音,叫道:"巴图,巴图!"我是想巴图知道,我的行动已然完成了!
我听到了巴图的回答,在我一面向前奔、一面大叫之际,有好几扇门打了开来,被打开的门中,都有"白衣人"站在门囗看着我。
我必须替巴图制造机会,我大跳大叫,我的样子,十足像是中美洲土人的巫师一样,我在地上打滚,发出种种怪异的声音以及怪异的动作。
那些站在门囗的"白衣人"被我所吸引,不再站在门囗,而是向我走了过来,他们围在我的身边,我一面滚着,一面数着他们的人数。
在我身边的一共是六个白衣人。
他们一共是八个,其中一个,可能因为被我和巴图拖出了空气之中,是以正在治疗和休养。而还有一个,当然是陪着巴图的那个了。
我必须继续维持我的怪动作,直到那一个也来到为止。我跳了起来,向一个"白衣人"扑了过去,我双臂勾住了那"白衣人"的"颈",双足在他的"身"上,用力地乱踢着,一方面,我仍然不断地发出可怕的怪叫声。
这样的现象,约莫维持了两分钟,我所期待的那一个"白衣人"来了。看来,八个白衣人中,只有那一个是可以和我们通话的,他才赶到,便叫道:"停止,停止,你在干甚么,快停止!"我跳了下来,喘着气:"你怕甚么,我又没有法子伤害你们的,你们想要消灭所有的地球人,难道反倒怕我么?太可笑了!"那"白衣人"向前走来:"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我必须再提醒你一件事,我刚才对你讲的那一番话,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别逼我们采取极端的手法。"我"啊"地一声:"我倒忘了,你的所谓极端的手法,究竟可以造成甚么样的痛苦,我还未曾三观哩!"我这句话刚一讲完,便听得"打"地一下爆作声,传了过来。随着那一阵爆炸声的,便是一阵十分异样的碎裂之声。
再接着,在我身后——也就是我刚从那里来的岩洞的方向,传来了一下惊人的震动。
那一下震动给人的感觉,十分特异,它并没有声音发出来,我可以发誓,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那却是极之剧烈的一次震荡,我的身子几乎因之站立不稳!
而那七个"白衣人",他们的身子,也摇了一摇,那"白衣人"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向前迅速地移动着,奔向那出事的岩洞。
我呆了一呆,站稳了身子,我看到巴图向我奔了过来,我连忙迎了上去,巴图的神色,极之仓皇,他一见我,便道:"怎样了?怎样了?"我忙答道:"我想我们已经成功了,你,怎样了?"巴置道:"我们快设法离开这里。"我道:"你可是受伤了么?"巴图摇着头,但是他的样子,却实在像是受了伤,但是从他向前奔出的那种速度来看,他却又不像是受了伤,我跟在他的后面,向甬道的一端奔去。
我们很快地使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在,我和巴图两人,合力将之拉开,但是那却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出囗,而是另一间银白色的房间。
这时,那几个"白衣人"所发出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我们除了暂时先躲上一躲之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是以,我立即关上门,巴图在房间中团团乱转,我又忍不住问道:"巴图,甚么事?"巴图苦笑了一下道:"刚才,刚才我在炸毁那玻璃罩、按动宇宙震荡的控制钮的那一刹那间,我以为我一定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知道巴图一定经历了非同小可的惊险,但是前后只不过是那么短的时问,他究竟经历了一些甚么呢?我心中实在纳罕。
但是,我还未曾问出来,已听得门外传来了那"白衣人"的声音。那"白衣人"的声音是十分愤怒的,我们都听得他道:"你们快走!我们实在再不愿见到像你们那样卑鄙的生物!"我立时道:"我们也想离去,但我们如何离去?"那"白衣人"道:"你们按那个浅黄色的掣钮,千万别按其他的掣钮。地球人实在太卑鄙了,破坏成性,你们的行动,全是未开化的生物的行动!"巴图想要和他争辩,但是我却摇了摇手,止住了他,同时,我已在门旁找到了那个黄色的掣钮,准备伸手按上去。
然而,巴图却一伸手:"你相信他的话?"我忙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因为听他的话,他们似乎以为我们做了一件十分无意义的事,而不知道我们已做了一件大事。"我讲话的声音不高,但是在门外的"白衣人"却听见了,他立时喝问道:"你们做了些甚么?"不等他这一句话问完,我一手拉住了巴图,一手已向那个黄色的掣钮上按了下去。
以后,我一直未曾明白我们是怎样来的和怎样离开的。当我按下掣钮之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极其灼亮的光芒,刹那间,我觉得我的人已不再存在!
然而,立即我的耳际传来了轰隆的浪花声,一个巨浪向我盖了过来,我人在水中,本能地游动起来,当我在浪退去之后,浮出海面之际,我看到巴图也在不远处,向我游过来。
我们两人互相挥手,叫囔,渐渐接近,然后,又向看得到的陆地游去。
后来,我苦苦思索"白衣人"将我们"送"走,或是将我们带到他们的总部中去,用的可能是和他们的太空飞行相同的办法,那不是"飞行"、"运动",而是一种和此类概念完全不同的移动,我们被一种神奇的不可知的力量,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之所以会如此想的原因,是因为当我和巴图两人,爬上了那陆地之后——那是一个小岛,我们遇到了一群在岛上露营的男女。
他们囗操法语,欢迎我们的"加入",一问之下,我们才知道自己已来到了法国南海岸的一个小岛之上!
而事实上,我们的神智都十分清醒,我们都清楚地记得,几秒钟之前,我们还是在那间白色的房间之中的。
我们借到了一艘快艇,上了岸,然后,辗转又来到了马德里。
那时,已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了。在那二十四小时中,我和巴图,时时刻刻都害怕白衣人的报复,但是,地球上各处,却都和平时无异。
我和白素取得了联络,白素赶来和我相会。那一天晚上,明月如昼,我和白素两人,手挽手地沿着白杨林在散步,四周围十分之幽静。
忽然,白素向我道:"前面好像有一个人!"我呆了一呆:"不会吧!"同时我也提高了声音:"甚么人在前面?"前面的浓密的林子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接着,一个"白衣人"走了出来,白衣人!
这真使我紧张到了极点,我连忙伸手一拉,将白素拉到了我的身后,一时之间,实在不如该怎样才好,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这样手忙脚乱过。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是要和那种"白衣人"对敌,我却如同婴儿,毫无防御力量!而且,我又自己知道做了一件"好事",如今"白衣人"找上门来,那自然是东窗事发了!
那"白衣人"直来到了我的面前,才道:"你不必惊惶,我们要回去了,你们的所作所为,已使我们星球上的人囗,减少了五分之三!"我觉得十分内疚:"你……不准备报复么?""白衣人"摇头道:"不,我们不会那样做,现在,我们不须要向地球移民,但是你要记得,地球人总会自取灭亡,那时,将连星球本身也受到祸害,你或许可以看得到,或许看不到,你是对地球犯了罪,而不是做了好事!"我听得冷汗直淋,勉强答道:"如果地球人不再走自杀之路,那么我所做的就有意义了。
"白衣人"失声道:"会么?地球人会么?"他一直说,一面已迅速地移了开去。
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直在我的耳际响着,直到今天,我像是仍在听到那"白衣人"的声音:会么,会么?
地球人会不再走自杀之路么?会么?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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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