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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仙鹤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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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生 《新仙鹤神针》
开创风气领风骚
——浅谈卧龙生的经典之作《新仙鹤神针》
一、奉为经典 当之无愧
无论古今中外,也无分那种行业,一个人能在他从事的行业中,超越同侪,开创风气之先,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开了风气之先,而更能在此一行业中,久领风骚,维系其声誉和成就不坠,就更为难得了。
在近半个世纪以来,台、港武侠文坛中,拥有此风光、享有此尊荣的大概也只有金庸、卧龙生和古龙三数子而已。
本篇谈的就是卧龙生和他的力作《新仙鹤神针》。
本名牛鹤亭的卧龙生,是河南人,三十年代以流亡学生参加军旅,一九五七年解甲退役。这个时期正是台湾式侠小说的萌芽期,郎红浣、伴霞楼主挥笔倡议在先,算得上是台湾武侠天地的拓荒开发的英雄。
卧龙生初离行伍,虽由于战乱未能接受完整教育,却是一位天才横溢的人物,蛰居台中时就替玉书出版社写了第一部处女作——《惊虹一剑震江湖》,由于广受好评,遂再写《风尘侠隐》。
这两部“牛”刀小试的作品,虽然是小试,但却佳评如潮,不过若论写作的艺术,则仍深受朱贞木、郑证因等前辈的影响,还保留着说书的风味。
一九五八年,卧龙生挟《惊虹一剑震江湖》及《风尘侠隐》的声威,以《飞燕惊龙》北上问鼎,在台湾第一大晚报的《大华晚报》发表,立即风靡了台湾读者,今又重新修订,几近改写,改名《新仙鹤神针》,遂在香港《武侠世界》杂志连载,更被东南亚多家华文报纸竞相转载,造成一股“卧龙生旋风”,也使他的声誉光灿如旭日之升,与香港的金庸遥相辉映。
平实据论,《新仙鹤神针》在创作的艺术上,不仅摆脱了说书的格调,完全以清新、隽永的新面貌与世人见面,更难能的是,作者在书中有多方面作了“开风气之先”的发明和启迪,而被后继的作者奉为圭臬,称之为经典之作,实在是当之无愧的。
二、着墨不多 意境自出
金庸、卧龙生以及稍后的古龙,他们三位都是重写武侠小说新里程、新纪元的开宗立派的奇才。金庸的“胸罗万有、学贯中西”,既精且博,古龙则浸淫新文学又受西洋文学的薰陶,宜乎有此巨伟成就。但卧龙生就不然了。
诚如各界人士所知、卧龙生当时不过是位“失学”、军中“退役”下来的青年,居然就能仗着一支笔,跃马武侠文坛,搴旗斩将,会盟诸侯,成为问鼎武侠天下的霸主,这番功业,若以他的学历而言,简直不可思议,除了承认天纵英才外确实无法解释。所以名评论家叶洪生先生曾经戏喻说:“卧龙生是‘小本钱’做‘大买卖’。”甚为至论。
卧龙生的成就全靠得天独厚的才情,他无法和别人一样,掉书袋子,也不屑钻故纸堆,翻名胜大辞典,所以在他的作品里,对山川名胜、古都重镇,绝少引经据典的扮述,尽管着墨不多,而要表达营造的气势、意境自现,不唯匠心的配合,烘托出那种境界和气氛,也让读者卧游到他笔下的景色之美。
现试摘几段如下:
第一章介绍藏真图,描绘山景——偈话下面画着连绵山峰,夹峙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撑伞,月光透松下照,满地碎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巨松下,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
再如马君武偕李青骛返里省亲,写村景——抬头一看,只见三面浅山环抱着一座小村,村前一溪清流,水声潺潺,村西边山脚,佳木郁葱中,隐现出一堵红墙……
再如第五章,马君武骑灵鹤降至大岩石上,他打量四周形势——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当中是一片两里方圆的盆地,也许四周都有山壁阻挡的原故,别处是冷风刺面,这盆地中却暖和如春,遍地绿茵中,杂生着各种奇花,五色缤纷,芳香袭人。
以上三数小段,只不过随手由书中摘出,看作者轻描淡写,文字用得极为简炼,但那一幅幅的景色已然宛在眼前,作者的写景手法,宛如西画中的速写,国画中的白描,其写江南风光,则旖旎秀丽,写深山大泽,则奇绝深远,写江河溪泉,则奔腾动魄,细泉淙淙,无不妙到毫巅,这不但证明作者的文字功力,也看出他想象和经营的匠心。
三、奇禽异兽 灵动传神
在本书中,作者似仍然承接几位前辈作家的余绪,故事中出现了不少奇禽异兽,如赤云追风马、黑鳞铁甲大蟒、狮、鹰、万年火龟以及灵鹤玄玉。
写它们的奔驰、飞翔、横击,善解主人心意的灵趣,无不跃然纸上而令人惊奇、喜爱。
作者当然不可能接触过这些动物,也无法获致“笔本”,这全赖海阔天空的丰富想象。
四、人物命名 最擅胜场
中国人的名字,不但饶有趣味,也大有学问,是一项很有研究价值的东西。此说并不是指“论命谈运”的“姓名学”和“笔画论”。
一般读者不太喜欢看翻译的西洋小说,也有不太喜欢看秦以前的典籍,或多或少与那些人名有关,洋名字译过来往往有六七个字,三代、春秋战国时代的名字有很多冷僻古怪的,不像《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些书中人物名字来得好记、好念又传神。
金庸小说中人物的名字起得虽有含意,也有人赞誉其有学问,但笔者却以为那些人的名字有点怪怪的,不合实际。虽然是武侠小说,但写的还是人,而且是中国人,试问中国人里面会有人叫任我行、包不同、丁不三、丁不四和东方不败、独孤求败吗?
何况名字多半是祖、父、长辈所起,谁家尊长会替孩子起那样的名字?
卧龙生作品中的名字,起得都相当高明,当你熟悉了书中人物之后,几乎已能从名字中看出这个人的性格、身份、地位来。因为他起的名字一点也不直,有很真实的人化。
喜爱卧龙生小说的读者,不妨稍加留意,就知在下言之不虚了。
可能有人会问:卧龙生为什么能起出这么多好的人名来呢?笔者在此透露一个小秘密—
—他起人名是很下苦功的,绝非马马虎虎草率从事。
电话簿上的用户、各级学校考试发榜的名单,就是他的参考资料,他找姓、配名,然后在口中念上多遍,试试顺不顺口,发声好不好?然后才作决定。
不马虎而慎重敬业,也正是他得享盛名的成功因素之一。
五、动作场面 气势磅礴
由于笔者是副刊的编者,卧龙生是作者,我们有过近二十年的合作,友谊颇深,有时也探讨一些问题,对他写作的过程知之颇深。在此稍稍泄漏他一点写作上的决劳:
他的小说都是在报纸连载,每天每篇约一千二百字左右,全盛期,他同时有四篇连载。
由于不是全部脱稿才给报社,而是每天送一篇、两篇,这样每天写,每天送,久了就有了心得——每天制造一个小高潮,十天半月出现一个大高潮,于是高潮相连,源源不断,故事自然紧凑。所以卧龙生的作品绝无冷场。
为了满足读者,就必须有过瘾的打斗场面、勾心斗角的风波以及刻骨铭心的情爱,卧龙生对这些都掌握、拿捏得恰到好处,交替展布得也极为均衡。而《新仙鹤神针》是他争逐盟主的力作,所以更能使读者如痴如醉,以至风靡江湖,历久弥坚。
他写“动”相当有震撼力,看书中的交兵鏖锋,就仿佛在看“动作片”,有隐隐可闻金铁交鸣、拳风虎虎的气势。
而写各大门派、天下群雄齐集的大场面,他更称独步,不论有多少重要人物,写来每个人都有上场表现的机会,每个人都进退有序,丝毫不乱,而且交代得清清楚楚。
放眼武侠文坛,有此经纶大手笔的人还实在不多。
六、剑胆琴心 儿女情长
世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男人和女人,由男人和女人编织、组合成武侠的小说,自然少不了儿女情长。
武侠小说写剑胆琴心、儿女之情的,当推王度卢为“写情圣手”,在当代作家中,若论写“情”则卧龙生当列顶尖高手了。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写的是意境,蕴籍、缠绵、热情、徘恻,而一点不肉麻、不低俗。
《新仙鹤神针》是他三十年后精心修订之作,正是他精华所聚,写来尤为细致,像李青鸾的纯真善良,白云飞的雍容高华,苏飞凤的忍辱痴情,蓝小蝶的天真无邪及其情愫的滋生与表露,龙玉冰因将爱埋藏心底,遇到曹雄后迸散出火花而致失足铸错,曹雄的奸诈邪淫,以及玉箫仙子的为爱而奉献的伟大情操,彭秀苇的苦情悲况,写来无不扣人心弦而又合情合理,在此也摘几段以为推介并希读者在这些章节处稍加注意,从而品尝卧龙生感情世界的醇浓“情”昧。
如第一章马君武、李青驾别师下山——
李青鸾站在他身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树桃林,脸上挂着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蕴含着两包泪水,似有着无限欢愉,也有着无穷伤感。
李青鸾身上幽香,随风袭入,马君武面对玉人,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禁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一时间也怔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青鸾缓缓抬头,猛见马君武发楞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马师兄,我说错了话吗?”
马君武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
李青鸾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楞呢?”
马君武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青鸾嫣然一笑,愁容尽敛,用衣袖擦去泪痕,伸手把住舵,说道:“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
——把一个天真少女初离恩师的离愁,又能倾偕慕师哥作伴而行的喜悦,更有感于师哥的呵护、至诚,交融一处,发而为行动——亲操船舵,叮嘱师哥去休息,诸般种种少女情怀,一步步写来,细腻如见。
如第三章当暮色中船近饶州码头、分手握别时——
马君武已知眼前这位(白云飞)……是一位方怀奇技的异人,早已心在仰慕,见他要走,不觉追了两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根,难道我不该走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君武怔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你白兄杯酒订交……”
白云飞一笑接道:“酒入愁肠,易化相思泪,不喝也罢。”说完话,便又转身投去。
马君武心中大急,抢一步拦住去路,道:“白兄风尘奇人,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论交,但相逢即是有缘,难道白兄就这样决绝而去吗?”说完话,黯然垂头。
白云飞星目一闭再睁,射出万般柔情,低声叹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徒增别绪,又何苦多这分手前刻小聚呢?”
马君武慢慢抬起头来,触到了白云飞的眼光,此刻他眼睛里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无限的温柔,如深壑大海,如当空皓月。马君武本来是有话要说,但一接触到白云飞的眼神,不觉一呆,忘记了要说的话。
同一章,黑夜放舟,湖上小酌一段——
这一瞬间,马君武似兄他眼睛中含蕴着两包晶莹泪水,心中甚觉奇怪,正待开口,白云飞突然又转过脸来笑道:“天上新月半圆,人间麟凤相依。待小弟为两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贺心意。”
(待一曲罢毕)马君武随手抹下脸上泪痕笑道:“声声扣人心弦,如闻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极点,只是太过凄凉了。”
白云飞笑道:“玉琴换得知音泪,从此不为他人弹。”说罢,纤指一划,琴弦尽断。马君武一怔,白云飞又接着笑道:“弦断琴未碎,异日有缘重聚之时,再为你断弦重续。”说完话,眉目间无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舱中,再出舱时,已恢复平静神色。
卧龙生在写“情”上的确高人一等,是罕有其匹的,以上不过摘为举例而已,书中至情至性、动人感人的描绘,多到令人目不暇给。
一个英俊、正义又宅心仁厚的少年侠士,身边围绕着四个貌美如花、各有特点的红粉知己,读者心中真巴不得天成良缘,然而,世间事毕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而兴,“此事古难全”之叹。最后,金技玉叶的白云飞终于勘破情关,毅然带了天真未凿,却又情苗将萌的蓝小碟飘然而去。
这种结果,很近似《罗马假日》影片中,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公主,故事虽似结束了,却留下无尽的憾恨,让读者为之惋惜。
七、风气之先 常领风骚
卧龙生被尊为开宗立派的宗师,就是因为他能开风气之先,像武侠小说中的“九大门派”,打通任督两脉、五行奇门花树阵法、五行迷踪步、接阴导阳的借力使力,能移借骨的通臂神功都是他研创或发扬。
而如马君武在和人交手中默参武功招术时有精进,蓝小碟的熟记秘笈而不知身具绝世武功,也是他不同流俗、傲视群伦之处。而此种种,一直影响着后起新秀们的,并被奉为圭臬,而常领风骚。
总之,《新仙鹤神什》的确是部美不胜收的作品,誉之为武侠小说传世的经典之作,应当是无愧的。
一、秘笈现江湖 劫运揭序幕
在湘北沅陵桃花源之间,正当桃花盛放时节,沅江畔的三清现外,忽然由桃花林深处走出一个红衣少女,左手举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红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红衣少女本来长得颇美,再衬着一身红装,愈显得清丽华贵,人面桃花,相互辉映。
红衣少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急湍江流,嘴角间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然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朵,投入江心,被急漩一卷,立时随水流去,而红衣少女微微叹一口气,一张匀红脸上浮出淡淡的幽怨神色。突然由上游急驰来一只小渔舟,江水湍速,小舟如箭。
小船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这时,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娇喊一声:“师父……”跟着莲足一点,红衣飘飘,一个娇小玲球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飞去。
老和尚一声大笑道:“十七八岁大姑娘啦,怎么还是这么顽皮!”右手抓起渔舟上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和尚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失,红衣少女不过刚刚到船上,那铁锚已深入岸上土中。船身被急流向下一冲,扯直铺绳,横里向岸边荡去。老和尚阔大袍袖一展,人如弓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水面。
回头望那红衣少女,也向岸上跃来,身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升高八尺,红裙飘成一个车轮大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老和尚身旁,说道:“师父,你看这燕子飞云的功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进步是有一点,只火候还差,如在强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手了。”
这时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迎向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家师晓得悟空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观外迎接,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鸾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青鸾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师伯武学绝传,三月来得和青鸾师妹切磋武技,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呢?”
红衣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高兴,侧头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少年,可是那青衣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在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鸾儿自年前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三清观来,虽然她也喜欢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样子,鸾儿使他回想昔年一段情场旧事,恍如恶梦,挥之不断,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午夜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她已遭人毒手,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鸾儿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让她重蹈覆辙、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在天之灵呢?想到这里,不觉冒出冷汗,抬头一看,斜西春阳,透过桃林,照射在青鸾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邪,出神地看着那青衣少年。
突闻几声凄厉的啸声传来,恍如伤禽怒啸,尖锐刺耳,悟空大师两道慈眉一皱,转头见青衣少年和青鸾都停住了步,并肩而立。略一沉吟,迳向观中走去,那啸声愈来愈近,而且夹杂着金铁交鸣之声,想是两方已交上了手,青衣少年双眉一锁。心想:这三清观外,沉江水面上一向平静,难道真有强盗敢在三清现外面打劫商旅不成?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转,立时移步向着江边走过去。
青鸳童心未泯,见青衣少年向江边走去,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娇喊一声:“马师兄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青衣少年停步回头,见她如飞跑来,满脸欢愉,娇憨可人,不觉心中一动。就在这刹那时光,面前桃林幽径上.跑过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身后紧追着两个老者,三人来势都快,疾如流星飞失,不过转眼工夫,已近两人。猛见追得较前那位老者,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那满身血污提刀大汉背上,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一眼就见拦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高声喊道:“快去请三清观主。”
说话时,脚下略慢一步,已被身后两个老者追上,四掌齐发,身子被震起七八尺高,砰然一声,摔倒地上,口中鲜血直喷出来,路旁两株碗口粗细的桃树,也吃那两个老者掌力震断,满天桃花洒下来,犹如一片花雨。
这青衣少年名叫马君武,是三清观主玄清的爱徒。玄清是昆仑派三老之一,以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马君武追随玄清十二寒暑,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
马君武纵身拦住两人,定神一看,见两人都在五十以上的年纪,靠东面一个生得八字眉,三角眼,一张阴阳脸,左面黑,右面白,留一头三寸多长的蓬发。右边一个,脸色倒是很白,只是没有一点血色,好像死去几年的人还魂复生一样,颚下留着一绺黄须,两个人都穿白麻布长衫及膝的大褂,赤足麻履,越显得两人阴气森森,令人望而生寒。
青鸾一见马君武纵身拦住,怕他一人吃亏,也跟着一跃而上,等她看清两人的怪样子之后,吓得向马君武怀中偎去。
阴阳脸的怪人冷笑一声问道:“你们这两个男女娃娃,是三清现主的什么人,快快闪开,不要碍事!”马君武心思机敏,眼见刚才两人震断桃树的威力,不是江湖极负盛名的大盗,必是风尘侠隐之流,未弄清人家来路,不便开罪,何况自付非人对手,只有先用活稳住对方,俟候师父到来再说,立时低声对偎在身边的青鸾道:“鸾妹快去请师伯、师父。”青鸾点点头,转身向观中跑去。马君武躬身对两个怪人一揖说道:“晚辈是三清观主弟子。请问两位老前辈的大名尊号,好让晚辈去通禀家师迎客。”
哪知两个怪人已看透了马君武的心意,同时啥啥两声怪笑。阴阳脸怪人笑声过后,冷冷答道:“你这娃儿倒很工于心计,大概你认为玄清的声名可以震慑住我们……”他话未说完,那脸色惨白的怪人接道:“老大,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里再说。”说着,身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的垂死大汉扑去。在这种形势下马君武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来势如离弦母箭,快速已极,只得潜运内功,施出天罡掌法中“横江截斗”横里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马君武整个身子被震得倒飞五六尺远。那脸色惨白的怪人也没想到马君武功力这样深厚,出其不意,也被这一挡之势,震退了三四步远。
马君武身子落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昏倒,勉强定住神。再看那受伤卧地大汉,带着满身血污,着地滚过来八九尺远。怒睁两只环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着鲜血。那两个怪人已分左右猛扑过来,阴阳脸的怪人口中说道:“你这娃儿找死,可别怪你齐大爷心狠手辣。”马君武刚才挡了一下,已感不支,现在两人同时扑到,其势更是凌厉,只要自己再挡其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可是他已看出受伤大汉必怀有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这物件和自己的恩师有切身关系,马君武无法再顾到生死危险,两臂一张,全力迎去。马君武刚一发动,突闻一声断喝:“武儿快退,你不要命了吗?”冯君武听出声音,急收前冲之劲,施展出“燕子十八翻”的身法,猛一提丹田真气,在半空横里一翻。饶是马君武应变够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觉一股强劲无比潜力击中全身,犹如断线风筝,顿时血气翻滚,心里一迷,恍惚间身子被人接住,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觉得一只手在胸前替自己推拿。
桃林顶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双掌突出,同时打出内家劈空掌,两道强猛的劲道一接,立时卷起一阵劲风,已使得附近几株桃树上花叶纷飞,这一僧一道同觉微微一震,那两个怪人却被震得落地后,连退了三四步才稳桩站住。
三清观主玄清道人回看爱徒似乎伤势不轻,不由长眉一扬,对着两个怪人喝道:“你们江南双怪,和我三清观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到这里取闹?又下这样毒手打伤我门下,贫道虽已封剑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但你们这种欺人太甚的行径,是不是迫我启剑出手?”
江南双怪还未及答话,那满身血污大汉,突然挺身坐起,指着自己前胸,大声说道:
“师父,《归元秘笈》……”可惜他话未说完,那面色惨白怪人一扬手,飞刀电射而出,玄清道人万没想到江南双怪又下辣手,警觉要救,已来不及,一柄双刃飞刀透胸而过,那大汉已中了一把龙须针,再吃内家掌力震伤内腑,本已难支,全凭十几年内功火候,和未完心愿所支撑的一种精神力量勉强支持着不即死去,哪里还能再受这致命一击?于是大叫一声,倒地气绝。
玄清道人细看那死去的大汉,竟是二十年前被自己逐出门墙的弟子黑煞手沈昌,这激起了这位世外高人的怒火,冷笑一声,还未及发作出来,瞥见那阴阳怪人一晃身,捷如飞鸟,凌空扑来,攫抢沈昌的尸体。
玄清道人这时已有准备,哪还容他得手,大喝一声,一招“风雷交击”猛劈过去,悟空大师也因江南双怪对一个满身重伤的人再下这样毒手,不由也激起无名怒火,抱抽一拂,一招“流萤舞空”向那面色惨白的怪人攻去。
立清道人此时含忿出手,蓄势而发,内劲外吐,非同小可。阴阳怪人又只顾去抢沈昌的尸体,待发觉掌风袭到,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后一挥,硬接掌力。只闻一声闷哼,一条右臂已被震断,身子也被打飞出七八尺远,撞在一株桃树上,花叶纷飞中,树身一折而断。
悟空大师抢攻那面色惨白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油一拂之势,集全身功力打出,看似轻逸,实则凌厉。那面色惨白的怪人双掌推出一接,立觉有一种绝大劲道,把自己打出的内力弹回,心知不妙,赶忙后退,已经太迟,只感到前胸骤似给千斤铁锤一击,跌坐在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江南双怪阴阳判官齐大非、勾魂无常呼延海各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一招,都受巨创,不过江南双怪武功都非平庸,负伤虽重,尚不至致命,立时一跃而起,阴阳判官齐大非仰天一声狂笑道:“三清观主、悟空大师,两招恩赐没齿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气在,此仇必报!”说完后,江南双怪各发一声厉啸,身子在桃林中闪了几闪,隐没逸去。
玄清一声长叹,缓缓蹲下身子,在沈昌胸前一摸,早已身体冰冷,刚想站起,猛然忆起他在中刀身亡之前几句未完遗言,心中一动,伸手一阵摸索,果然在他胸前找出一个小巧玉盒,所幸尚未损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尺来长的方形白绢,画着一帧山水图。
这山水图绘了三座高峰,两前一后,排成了倒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峰顶倒泻而下,山势雄奇,意境深远。玄清道人看了半晌仍是不解,不由把白绢一翻,看背面似是经过人工缝制,心中狐疑,两指一搓,原来那白绢是双层的,玄清道人两手轻轻撕开一看,立时一阵伤心,两眼泪落。
低头望着沈昌尸体,怔怔出神,良久后,叹一声道:“可怜你一番苦心,竟难如愿,你虽身死,仍返师门,列入昆仑派中弟子……”三清观主这种举动,看得悟空大师站在一边发楞。
再说马君武为阻挡江南双怪攫拿负伤大汉,舍命拦截,幸得三清现主及时赶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实双怪掌力正锋,但仍被江南双使掌风余力击中,人由空中摔下来,恰巧青鸾赶到接住,替他推穴活血,血脉一杨,人便清醒过来,睁眼看自己半身偎在青鸾怀中,心中一阵感愧,赶忙跃起。青鸾见他跃起时快速矫健,心里一喜,问道:“马师兄没有受伤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一时闭气,尚无大得,有劳师妹救护。”
青鸾摇摇头一笑,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玄清抱起沈昌,道:“君武快拜见师兄的尸体!”马君武听得一怔,看师父脸色沉重,哪里还敢多问!只得对那满身血污尸体,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双手接过尸体。
悟空大师莫名其妙,又不便开口追问,只好带着青鸾绕桃林先回三清现去。玄清道人带着马君武把沈昌尸体葬在观后,玄清道人再用大力金刚指神功,在墓碑上写上了:“昆仑派玄清道人入门弟子沈昌之墓”十五个大字。
葬好沈昌已到酉时,东方天际明月初开,清辉似水,映照着万树桃花。玄清道人满怀沉痛,绕过幽径,缓步回观,数十年恩怨往事,齐涌心头,忽然回头说道:“君武,你师兄因一时气忿,误伤了少林派门人,几乎伤了两派和气,被我逐出门墙,但他事后思过向善,千方百计想再返师门,三度跪求丹室,均遭我拒绝。当时他指天立誓,泣血苦求,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仑门下,不管我给他甚么难题,他都能办到。我当时答道,除非他寻得武林奇宝藏真图,否则今生不要再作此想。哪知为了我这一句忿言,他竟认真起来,二十年来竟被他找到此图,准备晋献,求再收为门下,可怜他到了三清观的门外,却遭江南双怪追踪击毙。你以后技成出师,对好人固是不可妄伤,但对那些江湖歹恶之徒,尽管痛下辣手。”
马君武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
师徒两人缓步回到观中,已是初更,悟空大师正等得不耐,本想发作,可是三请观主一脸肃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说什么,便呆立丹室一角,看着老友反常情态出神。
玄清道人移步案前,开了抽屉,取出一个红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肃容跪拜一礼,然后打开,取出一幅图像挂在案后壁上。马君武抬头细看,只见黄缎底面上用白线绣着一位道装老人,背负长剑,栩栩如生,马君武正觉奇怪,陡闻玄清道人喝道:“徒儿快来参谒祖师遗像,拜领昆仑派镇山剑法。”悟空大师心中一凝,赶快双掌合十,敬壁上图像一礼,随即轻拉着李青鸾退出丹室。马君武对着壁上图像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玄清道人等他拜毕,收好祖师图像,郑重说道:“武林中都误认昆仑派分光剑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剑法原共有一百零八招,其中有十二招为全套剑术中精华所在,故又称为‘追魂十二剑’,变化神奇异常,因为我和你两位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这十二招杀手,不传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让你参拜祖师遗像,决意授你追魂十二剑,从明天起,我每天传你一招……”
说着一顿,严肃神色中,略带凄然,叹一口又道:“你出去,请你悟空师伯进来。今夜月色很好,可和鸾儿一块练习一会拳剑,没有召唤,你和鸾儿都不许涉足丹室一步。”
马君武躬身一礼,退出丹室。悟空大师正在大殿跨院中,指点鸾儿练拳。马君武转告师父的话,自和鸾儿去观外练习拳剑。
且说悟空大师步入丹室。玄清道人正全神注视玉盒中所藏白绢图案,玉鼎中香烟袅袅,氤氲缥缈,桌上两支红烛高烧,光耀如昼。悟空走近身侧,低头一看,桌案平摊着的那幅白绢,绍上横着三个褪色大字“藏真图”,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渴语,写的是:
万功归元秘,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谒语下面画着连绵山峰,夹峙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撑伞,月光透松下照,满地碎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巨松下,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图上也没有显示出洞底景物。立清道人回头望悟空一笑,说道:“这帧藏真图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第一奇宝,百年来为寻这藏真图,不知道毁了多少江湖高手性命,我却不劳而获……”
悟空大师慈眉一杨,答道:“武林中传言藏真图《归元秘笈》一事,我不过略有所闻,你们昆仑三子位列武林名宿,见多识广,敢请一道其详,老和尚洗耳恭聆!”
玄清道人微微一叹道:“提起《归元秘笈》,应回溯到三百年前一位奇人和三音神尼,两人中一个皈依三宝,一个入了玄门,同怀绝技,世无匹敌。当时武林中门派分立,以少林、武当两派最盛,弟子最多,华山、昆仑、点苍、崆峒、青城、天龙、峨嵋七派次之,其余各门各派,虽亦各有独特武功,但均无法和以上九派相提并论。是时九派中均出奇才,极中国武林人才一时之盛。九派掌门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约比到中岳少室峰顶,各以独门武功决斗,天下英雄豪客无不存一睹为快之心,少室阵前,集武林空前绝后之盛会。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赛,循环比刻以定胜负,比剑七日,九派高手互有伤亡,华山、点苍、崆峒、天龙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当、昆仑、青城、峨嵋五派再作决赛,所派人选,均是当代精英,一人伤亡,不知要使多少绝技失传……”说着一顿,又叹一口气。
悟空大师急于喜听下文,接口问道:“那比剑结果,究竟是哪一派胜了呢?”
立清道人笑道:“如果真的那一次比剑结果,决了胜负,定了名次,当时虽然要伤亡几位前辈,失传一部分武学,也许能换得以后的太平。偏巧在各派高手将要动手之际,天机真人及时赶到了少室峰顶,力劝罢手息战,不过五派各代表掌门人,数百年来,都为了这名次苦恼,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决名次,哪肯就此罢手。天机真人看劝解无用,立时以一双肉掌挑战五派高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青城都存着争胜之心,各派掌门人看他如此狂妄,藐视五大宗派,无不勃然动色,联合来攻他。谁知天机真人武功已入化境,在五百招内,用一双肉掌打败五派高手,荣获天下武功第一尊号,五派论剑来决名次的争执,也就此打消,中岳少室峰比剑之会,就这样半途而散了。”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那天机真人可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们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气精英都保留下来,才能有现在武林中这样鼎盛气象。”
玄清道人微笑道:“那次中岳比刻被天机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对名次之争,并未就此息念作罢,相反的更是各自积极钻研本派武功之长,派遣弟子,混入别派偷学他派武学,以备将来第二次比剑争名克敌之用。这样一来,各派对收徒一事,都是谨慎异常,资质、真赋固为重要,身世来历更要查明,几百年来这种明争暗斗,无时休止,以致形成各派均不敢以绝学授徒,可是各派武学却因此日益精进,可惜的只是三两主脑人物通精其要,门下大多数弟子,不过略学到一点皮毛而已。”
悟空大师合掌直了一声佛号道:“名气两字害人不浅。”
宝清道人又一声长叹道:“就拿我们昆仑派说吧,那次少室峰比到后,上几代各位长老,苦心钻研,用尽心血,才创出分光剑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到法中最精英的追魂十二剑,却不准传授弟子。目前本派中除了我和师弟、师妹之外,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术有九十六式,其实这套剑法共有一百零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我和师弟、师妹,相约有言,必要经过会商之后,选出继承本派的衣体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剑相投。不过现在我已改变了心意,决定把追魂十二剑授予君武,这孩子天资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他心地纯厚,十二年来已尽得所学,如再学会了追魂十二剑后,我这师父也没有什么可传的本领了。”
悟空大师怔了怔问道:“你虽是一片爱护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剑,可是你们昆仑三子相约有言,以后你如何对师弟、师妹交代呢?”
玄清道人放声一阵大笑,乍然停住笑声说道:“事情的关键就在这帧藏真图了,五派比剑中途而废,名次未决,虽都心念来息,可是天机真人技服五派高手之后,临去留下曾语说:武术一道,万流同宗,红莲白藕一家人,何苦用来作名气之争,自相残杀?今后哪一派如再存比剑争名之心,他决不袖手旁观。他本是一片善意,哪知却给他本人招来一场麻烦。”
悟空大师道:“像他那样的武功,还会有麻烦不成?”
官清道人答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机真人一身出奇武学,据闻是由一本拳书、剑谱上得来,既无师承,也无人传授,他的身世来历,也没人知道。自那次他技服五派高手之后,受武林推崇为天下武功第一,这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
悟空大师奇道:“怎么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呢?”
百清道人摇摇头道:“武林中人,就算内功武学到了超凡入圣的化境,视利禄富贵如粪土草芥,甚至超然物外无我无相,但对这名次仍难完全摆脱,天机真人以一双肉掌,力服五大宗派高手,声威震寰宇,固然是暂时压服了五派争名之心,消弭了一场杀劫,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为争一个名次。他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又引动一位盖世奇人的眼热。那人是一位佛门弟子,法号三音,就在天机真人技服五大宗派高手后的第三年,这位三音神尼万里迢迢从阿尔泰山东来,找上浙南括苍山青云岩,要和天机真人一较武功。青云岩开始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斗,两人武功真的入了玄境,力拼了三天三夜,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后各以上乘内功相排,到最后斗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创俱重,对坐运功调息,这时侯两人都知道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两人又都是没有收徒,遂把经世武学合编成三本秘笈,藏在括苍山一座石洞,命名为《归元秘笈》,意思是说天下武学,万流归一元。秘笈完成后,又绘了一帧藏真图,隐示秘笈埋藏所在,据说这幅藏珍图用一个玉盒盛装,埋藏在两人交手青云岩上,两位盖世奇人也就在括苍山中坐化。这件事流传至今年已三百余年,武林中各门派,都欲得《归元秘笈》,听说这帧藏真图百年前为一位江湖独脚大盗寻得,可是被杀惨祸立即随至,觊觎《归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露了风声,必难免被杀惨祸,此图展转流落,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迄今未知秘复被何人寻得。沈昌不知从哪里寻得此图,江南双怪必是为了欲夺此图,追到三清现来。”
悟空大师问道:“藏真图现已落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去寻那《归元秘笈》。”
玄清道人点头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君武,就是准备把这堆老骨头,葬送在括苍山里,三百年来各派所以能暂保和平相处,其实都在集中全力搜寻《归元秘笈》,不管哪派到手,武林杀劫立起。最近百年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八臂神翁杜维笙接掌门户之后,更是人才辈出,日渐壮大,对少室峰一次比剑之辱,无时忘怀。天龙帮崛起黔北,短短二十年,势力遍及江南,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及其属下红、黄、蓝、白、黑五旗,本都是息隐风尘的奇人,组织天龙帮,网罗江湖上无门无派高手,企图在武林中九大门派之外,另树一支主脉。目前江湖形势,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看来第二次比刻定名之争,为期当在不远了。”
玄清道人说至此处,略顿一顿续道:“这《归元秘笈》,关系今后武林劫运,万一所归非人,后果实难想象,为着这一层关系,我不得不上括苍山,一尽人力。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所能办,有心约你一行,可是你这老和尚向来自鸣清高,不知是否愿冒这次风险?如果你不愿去,我也没法勉强你,等我传授君武追魂十二剑后,就要动身,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不是愿去呢?”
悟空大师低头沉吟一阵,答道:“此事有关武林日后劫运,老和尚自难推辞,再说我已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也算不了什么,只是青鸾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她孤苦无依,又身负血海深仇……”
玄清道人微笑接口道:“鸾儿的事,我已为你筹谋,如果你愿让她投入昆仑派中,可由我写封信荐人我师妹玉真子门下。江南双怪负创逃去,藏真图风声已泄,三清现势难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动身之前,必得先将两个孩子妥为安排。”
悟空大师笑道:“她能投入昆仑派门下,造化不浅,老和尚理骨括苍山也死而无憾。不过话得说在前头,青鸾身世牵扯到一件仇杀恩怨,他娘临死留下血书,要她长大后手刃元凶,这件事我不能瞒她一辈子,势必要让她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将来要给你们昆仑派招惹上麻烦,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前没有说明。”
玄清道人正色问道:“李姑娘是不是李桂初的女儿?”
老和尚面色一变道:“怎么你……你也知道这件事?”
玄清道人感叹道:“十五年前,李桂初夫妇遇害潜山一事,江湖上早有传言。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身世,害死李氏夫妇的百步飞钹胡南平,已投入天龙帮那边,现掌红旗坛,报仇这事只有等待机缘,妄动不得,早告诉她无异害了她。”
悟空大师慈眉陡竖,双目神光闪动,接着说道:“这么说,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斗斗胡南平了。”
玄清道人微笑道:“你如斗胡南平,我信得过你不致失败.问题是天龙帮那边人多势众,海天一叟苏朋海,确为近代武林杰出怪才,你大概听说过他一拐服四丑的事吧!川中四丑,在鄂、蜀一带绿林道上算得是最难惹的人物,武当、峨嵋,青城三派弟子,屡次围歼均难如愿,苏朋海路过鄂西,无意追上四丑,一夜工夫,折服了四个庞头,把他们收罗到天龙帮中。这事件三年前盛传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天龙帮实力大有凌驾九派之上的趋势,如果我的看法不错,十年内武林中必有大变,也许各派精英都要毁在这次浩劫之中。李姑娘报仇的事,何必急在一时,她既投入昆仑派门下,我们昆仑三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悟空大师长长地叹口气道:“本来我已是世外人了,哪知为这丫头一点恩怨纠缠,竟自无法摆脱,既不能躲避尘劫,还谈什么超然世外。我这就回华林寺打点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括苍山,总不能让华林寺没有住持方丈,三天后我再来三清观,借机把压箱底的十八罗汉掌最后几招传给你徒弟。”说毕,霍然离座,两只宽大袖袍一抖,人已离了丹室,接着一个腾步,宛如巨鸟凌空而去。
三天后悟空大师果然又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一僧一道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剑和十八罗汉掌,都传授了马君武。
因为那追魂十二剑是昆仑派剑术中最精妙的招数,李青鸾未拜列昆仑派门墙之前,玄清道人自是不能传授与她。
十八罗汉掌法,李青鸾早已学会,所以半月中最忙的还是马君武一个,白天习掌,晚上练剑,那追魂十二剑虽只有十二个招式,但半月时间也只是勉强学上手。
玄清道人急要赶去括苍山,无暇再待徒儿习练纯熟,就把马君武和李青鸾唤入丹室,取出两封信,交给马君武说道:“你已追随我十二寒暑,也该回家一越看看你的爹娘,省亲之后不必再到三清观来找我了,把这两封信送上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亲交你两位师叔拆阅。”
马君武接过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师恩似海,一旦别离,不禁悲从中来,伏地流泪不止。
玄清道人笑喝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今哭哭啼啼,哪里有丈夫气概!快起来吧。”
马君武只得站起,垂手静立一侧。
悟空大师抚着李青鸾秀发道:“你玄清师叔怜你孤苦无依,已准你列具昆仑派门墙,此去金顶峰拜师之后,要好好用心学习。”说过几句话,慈眉微锁,一脸黯然神色。
李青鸾听得一怔,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里,涌出两眼泪水,问道:“那么鸾儿要一个人上昆仑山了?”
玄清道人微笑接道:“和你马师兄一块儿去。”李青鸾一听说和马君武一起,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玄清道人从悟空大师手中接过一个白布小包,交给马君武说着:“此物必须珍藏,亲交你三师叔手中。”
马君武接过揣入怀中。玄清道人又吩咐道:“你到家后可小住一月,再赶赴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李师妹。”马君武躬身答应。玄清道人立即催两人动身登程,当天上午就离开了三清观。
马君武和李青鸾走后不久,玄清道人把观中几个道人唤到丹室,交代了几句,立即和悟空大师飘然离观,直奔浙南括苍山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拜别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离开了三清观,乘小舟沿沅水而下。这一带河狭流速,小船如箭,马君武掌着舵坐在后梢,逐波浮沉。李青鸾站在他身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树桃林,脸上挂着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蕴含着两包泪水,似有着无限欢愉,也有着无穷伤感。直到船过翦家溪,三清观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转过头,看着马君武问道:“马师兄,你到过昆仑山吗?”
马君武摇摇头答道:“十二年来,除了师尊带我回过两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没有再离开过三清观。”
李青鸾贴着他身边坐下,说道:“我不大懂事的时侯,就被我师父把我带到华林寺,十几年来,除华林寺和三清观,我就没有再到过别的地方,师父又一直没有讲过我的身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呢?”说到这里,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两行泪珠儿汩汩落下。
船行奔马,劲风拂面,李青鸾身上幽香,随风袭人,马君武面对玉人,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禁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一时间也征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青鸾缓缓抬头,猛见马君武发榜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马师兄,我说错了话吗?”
马君武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
李青鸾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楞呢?”
马君武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鸾嫣然一笑,愁容尽散,用衣袖抹去泪痕,伸手把住舵,说道:“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马君武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让她。天色快要入暮的时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烟波浩瀚,帆影千叶,停泊湖中的渔舟,晚霞里炊烟袅袅,渔家女布衣赤足,坐在船头补网谈笑。李青鸾从未见过这等景物,喜得眉飞色舞,她玉腕摇橹,单从那停泊渔舟最多处穿绕而过,她看人家,别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觉得这样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哪里来这般臂力,摇橹破浪,其快如飞,李青鸾小时,就被悟空大师带入华林寺,很少和陌生人接触,心清如玉,虽然千百道眼光齐注视着她,她竟是毫不畏羞,依然运橹拨水,穿绕渔舟疾走。
蓦地里,两只梭报快艇,分左右急驶而来,猛向李青鸾和马君武所乘小船撞去。李青鸾正玩得高兴,碎不及防,眼看右边快艇就要碰上小船,马君武猛地伸出右臂,单单迎着急来快艇,潜运真力,一挡一拨,梭形快艇被这一拨之力,旋了几旋,斜过一边,李青鸾也右腕用力揭橹,翻起一个水花,小船骤然冲起八尺,裂开了一道水痕,避开左边快艇,耳闻快艇舱中传来几声冷笑,破浪如飞而去。
李青鸾目睹两艘快艇驶去,越想越觉气忿,掉过头来,就要追赶,马君武却低声说道:
“算了,他们船快,我们追不上。”
李青鸾茫然问道:“我们又没有招意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们?”
这一问,问得马君武瞪着眼答不出话,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怔了半晌才答道:
“我常常听师父说,江湖上无奇不有,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李青鸾点头一笑,挂上风帆问道:“武哥哥,我们往哪里走呢?”
马君武听她越叫越亲热,干脆由马师兄变成了武哥哥,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看样子,她对我情意越来越深,师父叫我好好照顾她,话中寓意深刻,这位小师妹本来生性骄蛮,连她师父悟空大师都不怕,对自己却是处处迁就,丝毫不肯违拗,可是自己心目中早有爱侣,势将辜负她一片深情……他心里想着,抬头看李青鸾正在瞪着大眼望着自己,秀目里情意无限,不禁一阵感伤,暗叹一声道:“往东走,今晚如风顺,明天上午就可赶到我家。”
李青鸾转舵杨帆,小船破浪东进,她却在马君武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武哥哥,你家里有些什么人,不知道伯母会不会喜欢我,我从小就没有娘管教,变成个野丫头了。”
马君武一凛,淡淡答道:“我妈妈最慈爱,她一定会喜欢你。”
李青鸾柳眉一展,笑道:“真是这样,我就变得最听话,不让她生一点气。”说完话满脸欢容,转身伏在船上玩水,马君武只看得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洞庭湖纵横三百余里,碧波如镜,茫茫无涯,风帆鼓荡,船行颇速。李青鸾意怡神快,纵目四顾,看苍茫暮色中渔舟如梭,不少船上已燃起灯火,乍明乍暗,如干万只流萤舞空。
马君武却无心欣赏暮色湖景,抱膝坐在船头,心潮汹涌,起伏不定。忽然,一只双桅巨船杨帆而来,不大工夫,已追近君武和李青鸾所乘小舟,同时右侧又急驰来四只梭形快艇。李青鸾伸手从舱中取出两把宝剑,一把递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看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认为我们好欺侮呢?”
就在李青鸾说话工夫,四只梭形快艇,已经一字排开,拦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头上站着一个短装大汉。马君武也有点冒火了,接过李青鸾手上长剑,冷笑一声问道:“马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识,我们又不是腰缠万贯的商旅行资,各位苦苦相迫,却是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笑应道:“两位如果是富商行旅,我们也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请问朋友你一声,和三清观主玄清道人是怎么个称呼?”
马君武面色一变,厉声答道:“三清现主是我恩师,你们要怎样?”
那大汉又笑道:“玄清道人老前辈威震江湖,对他老人家弟子怎么样,我们还不敢,不过我们久闻昆仑派分光剑法天下无敌,我们帮主想借机和两位交个朋友。”
马君武看人家说话很客气,一时间倒也没法子发作,皱下剑眉答道:“马某人初离师门,不懂江湖规矩,贵帮主既愿折节下交,马君武当得拜见。”
那大汉点点头道:“大侠高足,的确不凡,马兄看起来倒不像初涉江湖,我们主人不敢有劳大驾,他已亲自赶来。”
那大汉说着话,伸手向右边一指。马君武转头看去,只见那只双桅大帆船上,舱门大开,里而烛光,照耀如白昼,舱门外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青一色密扣对襟短装,白裹腿倒赶千层浪,怀抱厚背薄刃鬼头刀,舱中间虎皮金交椅上,坐着一个身躯修伟,五旬上下苍白长髯老者,大船慢慢靠近小舟。那老者缓步出舱,对着马君武拱手一笑道:“无故拦舟,惊扰清兴,请到舱中用林水酒,聊谢失礼之罪。”
处此情景,马君武自是推辞不得,回头低声对李青鸾道:“佩上宝剑,我们一起过去。”说毕,首先跃登上大船,李青鸾紧跟着马君武身后登上船头。
长髯老者望着四只快艇上大汉,说道:“你们看好客人船只。”四个大汉同时左掌当胸一立,对老者一躬身,快艇立时散开。长髯老者才回首对马君武笑道:“属下无知,言语开罪之处,望勿见怪,舱中已备水酒,请入内小饮几杯如何?”
马君武长缉答道:“晚辈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请教老前辈上姓尊称,以便就教。”
那老者打长髯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令师玄清道人有过一面之缘,承他仗义,才多活这几十年,咱们先入舱中喝几杯,我还有事请教。”说完,抱拳肃客。
马君武步入舱中,四个抱刀大汉躬身致敬,看舱中布置金碧辉煌,华丽已极,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香茶细点,两个青衣童子垂手侍立一侧。长髯老者让马君武和李青鸾落了座,望着马君武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昆仑门下弟子吗?”
李青鸾眼睛一转答道:“怎么不是,我和武哥哥都不会喝酒,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马君武听得皱眉,长髯老者却捻髯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语,不失巾帼侠风,两位行踪何处,我顺便送上一程,这样既不耽误两位行期,又可长夜清谈。”
马君武接口答道:“晚辈们准备在岳阳登陆,只是不敢有劳大驾相送。”
长髯老者摇摇头笑道:“一夜风帆,何劳之有。”说完,吩咐舱外四个抱刀大汉,张挂双帆,船放岳阳,又令两个青衣童子,收了茶点,换上酒菜,和马君武、李青鸾对酌起来。
马君武和李青鸾都不会喝酒,停杯不喝。长髯老者也不强劝,只管自己酒到杯干,一连喝了有十杯以上,才放下酒杯,与君武谈些江湖奇闻,绝口不提一句正事。马君武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邀晚辈登舟时,曾说过有要事赐教,现已酒醉饭饱,愿洗耳恭聆教言。”
长髯老者叹口气道:“令师对我有救命之思,二十年愧无一报。日前传言令师获得武林奇宝藏真图,致引起各派高手云集湘北,风声初传,来人已是不少,大概这几天中,三湘水面就要掀起一场争夺藏真图的风波。为这一幅宝图,百年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高人性命,江湖上的恩怨杀劫,常要株连数代,你既是昆仑门下弟子,难免不被波及,此事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断言。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为藏真图而来,两位早离此是非地,不失为上策,令师一代剑侠,必有法自保,不过两位今后行藏,应求隐秘,倘炫技自露,无疑是自寻烦恼,江湖机诈,一言难尽,我能奉告两位的也只是这些,咱们再见面时,敌友难料,我送两位这一程,说不上报答令师之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今天如不是机会巧合,被我下属先察觉两位行藏,要是落在别人眼中,不但要给会师增加无穷麻烦,两位恐怕也要吃些苦头了。”
长髯老者一席话,听得马君武又惊又急,忆恩师最近半月神态,确实有异,想必和死去师兄沈昌身上搜出的玉盒白绢有关……再想师父要青鸾和自己离开三清观的神色,似很急迫,前后连想,这件事八成是实。马君武想了一阵,剑眉微挑,一脸坚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辈如此爱护,马君武铭感肺腑,家师是否得到藏真图一事,晚辈实无所知,恕难奉告,各派高手云集湘北,准备对付家师和晚辈,那是别人的事,晚辈幼承恩师慈训,素不存犯人之心,但是昆仑门下弟子,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头上,纵是刀山剑林,晚辈也无所惧,老前辈既是奉命来求谋宝图,留晚辈同舟夜谈,恐有不便,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起身一揖,和青鸾向舱外走去。
猛听那长髯老者纵声大笑道:“玄清道人豪气干云,马老弟尽承师风,昆仑门下人才,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难得一夜清谈,何以竟决绝求去,顺风扬帆,天亮前可达岳阳,今宵欢聚一别,我们再有碰面机会,说不定要讨教马老弟分光剑法,无论如何,请两位让老朽相送一程.也让我聊尽一点心意……”说至此,修而住口,长髯颤动,面色凄惶,似有无限伤感。
马君武知他此刻心中,既感图报师父昔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满脸痛苦神情,倒不便执意而去,于是微笑
“武哥哥,你在想什么?”
马君武低头看她匀红嫩脸上,满是关怀神情,心里又是一跳,淡淡道:“我在想师父……”
李青鸾点点头,又是一笑,跟在马君武身后,向那堵红墙走去。
两人越渡了小溪,又穿过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环绕中现出一座庄院,大门上横题着“水月山庄”四个大字。这时,一个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扫庭院,回头看见马君武,高兴得丢了手中扫帚迎上来,笑道:“少爷回来了!老爷昨天还提起少爷,明天就是凌小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们从小在一块长大……”
那老仆阿禄话还未说完,马君武已听得全身冷了半截,转头问:“阿禄,你说什么,我的表姊死了?”
阿禄摇头叹道:“皇天无眼,小娟姑娘倒比老奴先走了。”
马君武抓住阿禄右臂问道:“她怎么死的?”
李青鸾站在一边,看得又担心,又难过,她本是娇痴无邪的大孩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对,瞪着眼站在一边发楞。
这当儿,大厅里走出了一个长衫布履、气度高华的老者,留着苍白短须,出了厅门,历声喝道:“武儿快些放手,你疯了吗?”
这一喝,马君武由神智昏乱中醒了过来,转头看父亲背着手站立厅外,这才松了阿禄,拜伏地上道:“武儿给爹爹请安。”
老者却先问阿禄道:“你受了伤吗?”
阿禄用袖子擦下脸,强笑道:“不要紧,老奴还撑得住,老奴还撑得住。”
老者点下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阿禄答应着退去。”
那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君武叱道:“你二十岁啦,怎么还是这样莽撞,我要再迟出来一步,阿禄一条右臂还要不要?”
君武又叩头道:“孩儿骤闻小娟表姊死讯,一时情急失态,实非有意。”
老者叹息道:“娟儿的死态的确可惜,我和你忍受已尽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岂能挽回,你起来。”说完话,一眼看到李青鸾,又低声问道:“这红衣女是谁?”
君武起身答道:“是武儿师妹,她叫李青鸾,奉师父命送她到昆仑山去。”
说着话,青鸾已走过来,马君武低声对李青鸾道:“这是家父。”
青鸾娇喊一声:“伯父。”便盈盈跪拜下去了,老者含笑还了半礼,李青鸾叩个头站起后,也不知说什么话,望着老者一笑,退到马君武身后站着。
马君武父亲,叫马龙,本是明武宗年间御史,因阉宦刘瑾弄权,乞休归田,隐居岳州东茂岭,建水月山在闭门读书,栽花自娱。马君武四岁时和小娟由阿禄带着在溪边草地玩耍,被玄清道人路过看见,认为是天生异质,难得遇上,惟恐被别派发现带走,随借募化之名求见。
马龙看玄清道人仙风道骨,知非常人,随延客入厅待茶,两个人愈谈愈投机,订作方外交。此后玄清道人每年总来水月山庄和马龙盘桓几天,渐渐的便知道了古清道人是位博通六艺、胸罗万有的奇人。玄清道人四顾水月山庄时,马君武已八岁,玄清道人直告马龙,说马君武骨奇神清,秀逸不群,但非宦海中人物。
马龙笑道:“我厌倦宦海生涯,才隐居于此,根本就没有望子仕途成名之心,你如果其喜欢他,就收他做徒弟如何?”
这句话正合玄清道人心意,也不虚伪客套,立时一口答应下来,两天后就带马君武回到三清观去,十二年来尽授所学,为武林中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中缔就一段缠绵感人的情史,此是后文,暂且按下。
单说马龙与马君武、李青鸾进了大厅,落座后问道:“你师父这一次没有同来吗?你准备哪天再回三清现去?”
马君武答道:“师父命孩儿侍奉爹娘,一月后送李师妹西行到昆仑山拜师,不再回三清现。”
马龙笑道:“你既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一切自应遵从师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了垂暮之年,什么事都看淡了,自你小娟表姊死后,你娘更是万念俱灰,每天守在养心堂礼佛念经,连我也不准进去打扰她。受她影响,我也动了斩绝尘缘、面壁潜修的念头,你到后面养心堂去见见你娘,明天备点祭品,去祭拜一下你表姊灵墓,至于你今后行动,我也不愿过问,你师父胸罗玄机,他说的大概不会有错,说不定我碰上缘机,就遁迹世外了。”说毕,起身对李青鸾点下头,缓步出厅而去。
马君武看父亲背影消逝厅外,不禁落下两行泪珠,李青鸾递给他一方绢帕,柔声慰道:
“武哥哥,你不要伤心好吗?”
君武按过绢帕,擦去眼中泪痕,笑道:“去见见我娘。”
水月山庄并不大,马龙所以取这个名字,无非感叹人生犹如镜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贵,都是空幻的意思。养心堂建筑在一片翠竹丛中,漪漪绿篁里传出来声声佛号。
马君武带着青鸾,绕着竹林曲径,走近养心堂。那只是三间茅舍,竹几木椅,打扫得纤尘不染,正中一张白松木八仙桌边,坐着一位青衣素裙的美貌中年妇人,双目微闭,口诵《大悲经》。马君武紧走两步,拜伏地上道:“娘,武儿回来啦。”马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庄严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摸着君武头顶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小娟表姊死了,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行前还惦念着你,明天叫阿禄带你去她坟上祭奠祭奠,她就葬在西山脚下,那是你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
马君武流泪答道:“可怜小娟表姊死时,儿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马夫人扶起马君武,肃穆慈爱的脸上也泛露出悲伤神色,叹惜一声,道:“小娟聪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后受罪,人世间因缘果报,勉强它不得,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同来的这位姑娘是谁?”
马君武还未及回答,李青鸾早已拜倒地上答道:“伯母,我叫李青鸾,和马师兄同属昆仑派门下。”
马夫人探身扶起她,拉到身边,看她娇憨无邪,一派纯真,心里甚是喜爱,问道:“你是君武师妹吗?今年几岁呢?”
李青鸾答道:“我十七岁。”
马夫人把她轻揽怀中,又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娘好吗?”
这一问,问得李青鸾一阵伤心,依偎在马夫人怀里,潸然泪下。她幼失母爱,十几年来在悟空抚养下长大,老和尚虽对她百般爱护,但是无法和女人天赋潜藏的母爱比拟。马夫人问及其娘,正触到她伤心之处,小姑娘天性率直,想到伤心就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答道:“青鸾命苦,从小就没有了母爱,师父告诉我叫李青鸾,可怜鸾儿连爹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
她哭得凄婉,说得句句断肠,字字血泪,马夫人听得感伤万千,抚着她一头秀发劝道:
“好孩子,不要哭啦,你母亲就是活着,也不能跟你一辈子。”
说罢,闭上眼睛,又恢复庄严神色。马君武不敢再打扰,轻轻扯下青鸾衣角,退出了养心堂,老仆阿禄早已替少爷打扫好了卧室,李青鸾自有过去侍候凌小娟的小婢银瓶,招呼安置。
第二天一早,阿禄备了三色祭品,引马君武去凭吊凌小娟灵墓。这时旭日初升,山色如画,浅山崖下,小溪岸旁,绿草地上,兀立着一座孤家,老仆阿禄摆好祭品,回过头,满蕴老泪说道:“少爷,回想过去老奴常陪少爷和小娟姑娘来这里玩耍,你们在溪里捉鱼,玩得高兴时,连饭也不肯回家去吃,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如今景物依旧,小娟姑娘却死了一年了。”
马君武抑制着无限感伤,对阿禄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禄走了后,马君武再没法克制满腹悲切。星目中汩汩泪下,伤心过度,他反而哭不出声,跪对小娟芳冢,无声低泣,这种哭法,最是伤神,不大工夫,泪尽血流。阿禄跑来见马君武如昏如痴,唤了两声少爷,君武浑然不觉,看他星目圆睁,眼角里洞旧出血,只吓得丢瑰失魄,一路狂奔回水月山庄。马龙一大早就出去,行踪无定,马夫人正在养心常闭目参禅,他不敢惊动,找到了李青鸾姑娘,李青鸾没有听完话,已如飞奔去,坟墓距水月山庄也就不过一里多,李姑娘心急如焚,片刻到达,见君武跪地孤家,一动不动,如不是两眼角有血汩出,真似石雕木刻一般。
李青鸾一阵心痛,扑到马君武面前,哭喊道:“武哥哥……武哥哥……”一连哭喊数声。李青鸾惊痛之余,伸手抓住马君武一只左腕,立时如焦雷击项,吓得她“啊呀”一声,松开手仰栽地上。这一瞬间,她脑中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白纸,足有一杯茶的时间,她才清醒过来,抬头望天,日已近午,山风拂面,水声淙淙,李青鸾缓缓站起身子,自言自语说道:“武哥哥死了,我还要活吗?”忽然转过身子,两臂一张,猛向马君武抱去。
蓦地里,一阵劲风直向李青鸾撞去,同时一个宏亮而又熟悉的声音响道:“住手!你真的想不要活了吗?”变生仓促,李青鸾本能地问旁一闪,定神看去,正是洞庭湖遇到的长髯老者。
老者不待青鸾开口,先叹口气,道:“他悲伤过深,伤了中元。全身无气凝聚不散,你此刻如果贸然动地,他内腑凝聚真气无法疏散,必然凝结成了内伤,内功愈深,受伤也愈重,虽然不死亦必终身残废了。”
李青鸾流泪问道:“这么说,就没有法子救了吗?”
长髯老者看李青鸾粉脸上泪痕纵横,秀目里无限凄惶,乞怜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软,说道:“好吧,我先把他救过来再说。”说吧,缓步走近君武,右掌向他背心命门穴拍去,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动马君武当门、肺海两穴活道。
果然不大工夫,马君武长长吁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李青鸾心中一喜,顾不得对那老者道谢,叫了一声“武哥哥”,便两臂齐伸扶起马君武,她不管身侧有人,很自然地用红色衣袖,擦拭他眼角血迹,脸上泪痕未干,嘴角间笑意复现。
马君武见李青鸾情出衷诚,倒也不忍拒绝,只得由她。转眼瞥见湖中所遇的长髯老者,肃容站立身侧,轻轻推开青鸾,躬身一礼道:“老前辈几时到此,恕晚辈未迎大驾。”
他这一说,李青鸾才想起应给人家道谢,也盈盈一拜道:“谢谢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武哥哥。”
长髯老者还了马君武、李青鸾一礼,一脸肃穆地说:“我本无救人之心,只是不愿乘人之危,马老弟说过,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平常小事,其实你师妹本可以救你,只是她阅历欠缺,在情急之下,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马君武听得一怔,转头看李青鸾,她更一脸茫然不解,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出神。
马武本是聪明透顶的人,略一沉思,便完全了然,朗声笑道:“既承示警又蒙施救,老前辈对我已仁至义尽,足可抵家师昔年援手小惠,老前辈还有什么教言,尽管当面吩咐,马君武洗耳恭听。”
老者手持长髯哈哈大笑道:“马老弟说得不错,我们天龙帮和昆仑派素无恩怨,不过那藏真图是武林第一奇宝,不管哪一门派都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舱中一席清谈,我已对老弟推腑直告,再见面便要领教老弟的分光剑法。”
马君武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所以追寻到此,无非志在藏真图,姑不论藏真图是否落在我们昆仑派中,但晚辈身上确无此物。”
长髯老老脸色一变,冷冷接道:“那只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见敝帮主了。”
马君武剑屑一杨,答道:“这么说,老前辈是准备把晚辈擒押贵帮作为人质了?”
老者一拂长髯笑道:“帮规森严,老朽做不得主,只有请你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起身大笑道:“昆仑派门下弟子,还不敢这样没有出息的,老前辈想的不错,恐事实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长髯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师侠名盖世,马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领教几手高招试试,咱们再谈。”
马君武笑道:“晚辈质愚才浅,所学有限得很,老前辈既不吝赐教,当得借机学习学习,只是我们两度会面,老前辈还不曾把尊姓大名相告,既是要过招动手,难道老前辈也还不愿以姓名赐示吗?”
长髯老者微一沉吟答道:“天龙帮长江分局郑如龙,还有个不大入耳的浑号,叫做长江神蛟,老弟接招啦。”
说罢,右手闪电般向马君武抓去。
马君武一闪,李青鸾已自出手,小姑娘武功不弱,一出手连着三招快攻,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直似蝴蝶飞舞,郑如龙叫她一轮急攻快打,竟被迫退三步,铁青着脸说道:“姑娘武功不错。但我郑如龙还不愿和女孩子动手,姑娘请站在一边,我还是向你师兄请教。”
李青鸾笑道:“我武哥哥本领比我大得多啦,你怎么打得过他呢?”
这句话,激得郑如龙心头火发,哼了一声,怒道:“你一定要替你师兄出头,怪不得我先领教姑娘的武学了。”
李青鸾道:“这样最好不过,我要是打败了,武哥哥自然要出手救我。”说笑回头望马君武一笑,红衣飘飞,双手齐发,上取双目,中打前心,掌风飒飒,迅快已极。
郑如龙长笑一声,左手箕张而出.反扣李青鸾右腕脉门,右手掌缘斜切,猛切李青鸾左臂。小姑娘不待两招用实,娇躯一转,招式已变,在掌一翻.“叶底偷桃”点向对方右助曲池穴,右腕疾沉,化为“白鹤亮翅”,反切敌人左臂。郑如龙似乎没有估到李青鸾变招如此快速,几乎被点中穴道,心中大怒。双掌连环发出,其势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掌风呼呼,一连抢攻了八招。
长江神饺郑如龙和李青鸾对拆了五六十招,仍是半斤八两,胜负难分。小姑娘胜在轻云巧快,招术精奇,郑如龙胜在功力深厚,出手稳实,一时间拳风足影,丈余内花飞沙杨。
郑如龙一面打,一面暗想,自己在天龙总局中身份不低,掌理长江分局,领袖分局水陆群雄,今天如败在一个小女孩子手中,还有何面目见天龙帮主,说不得只有下辣手求胜了。
他恶念一动,拳招忽变,不似刚才的急攻快打,出手吐招,缓慢异常,但一掌一脚中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潜力,这种内家真功,出掌发招,势非小可,飒飒掌风,震飘起李青鸾红衣白裙。李青鸾吃苦在功力没入深厚,纵然招数身法胜人一着,也被逼得渐落下风,又拆解人家十招,粉面上已见汗水。
马君武看情形不对,他想不到长江神蛟郑如龙竟使出数十年内功火侯,拼耗真气对付一个小姑娘,不觉有点冒火。正想喝退李青鸾,猛见青鸾拳路亦变,看她掌式似乎有点像悟空大师教导自己的十八罗汉掌法,但又有很多不同之处,马君武哪里知道,这是悟空大师为造就李青鸾,十年来苦思精研,由十八罗汉掌中研创出一套新奇掌法。因为十八罗汉掌是外家功,纯是刚猛的路子,李青鸾人娇力弱,女孩子受先天体质所限,不适宜练刚劲见长的外家功夫。悟空大师以外家功夫见长,十八罗汉掌法本是外家功夫中极高的一种掌法,出手讲求沉实、力猛,克敌于刚劲之中,李青鸾玲珑娇柔,自不适合学习这种掌法,悟空大师才揉合了巧、快两诀,变化成一套流云掌,以巧快来补李青鸾刚劲不足。
李青鸾施展出流云掌后,又和郑如龙打成平手。李青鸾一个身子真似行云流水,飘忽不定,绕着郑如龙团团乱转,乘虚捣隙,怪招百出。
马君武心知两人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立时一举双掌,飘飘长衫,投入了两人掌风之中,施展天罡掌“分浪断流”,两臂一分,把两人隔开,笑道:“两位素无冤仇,何必一定要拼死活,郑老前辈功力深厚,再打下去,李师妹必败无疑,不如就此收手吧。”
郑如龙心知马君武这几句话,故意对他客气,李青鸾越打越快,再拼下去,郑如龙自问无致胜把握,马君武这几句话,听得他心里一阵难过,脸色微微一红,答道:“昆仑派武学,真个不凡,今天如果我是和令师妹比武试招,那就得衷心认输,不过今天不是比武试招,这就很难分出胜负了。”
马君武微笑道:“老前辈如肯对晚辈留余地,就此罢手,俟我马君武西行归来后,定当随老前辈走一趟,去拜谒贵帮主,说明藏夏图的误会,免伤两家和气,如果老前辈一定要逞强动手,我马君武不能不替师门保留声誉,这还请郑老前辈三思。”
长江神蛟郑如龙环眼中神光如电,注视马君武很久,点点头道:“马老弟说得不错,郑如龙也自知非敌,不过我奉命而来,作不得主,只有请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剑眉一场,道:“这么说起来,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郑如龙还未答话,突闻几声长啸传来,马君武回头看去,四条人影沿小溪上飞奔而来,不大工夫,四人已近,马君武隐约辨认出,这四人正是在洞庭湖中分乘梭形快艇拦路的,此时皆全身劲装,佩带兵刃,拦在一侧。
马君武打量了四个大汉几眼,转脸望着郑如龙道:“老前辈早有安排,看样子是非迫晚辈就范不可了。”
长江神蛟郑如龙不理马君武的话,向那四大汉问道:“总坛的人到了吗?”
右边为首一个人躬身,答道:“红旗坛胡坛主和黑旗坛的区坛主,已联袂赶往三清现去,总坛护法苏香主也到了洞庭湖,她可能会赶来此地。”
郑如龙一皱眉道:“怎么,连帮主的爱女也出动了?”
那人又躬身答道:“据苏香主说,帮主对此事异常重视,可能亲自赶来。”
郑如龙哦了一声,脸上隐现伤感,回头看马君武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暗里叹息一声,忆过去玄清道人救命之恩,心中感愧无限。
马君武本不愿和长江神蛟郑如龙动手,见他站在那儿仰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对李青鸾:“我们走吧。”李青鸾点头一笑,随马君武身后,缓步向水月山庄而去。
四个虎视在侧的大汉,刚要移步拦击,被郑如龙播手阻止,十只眼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逐渐消失,郑如龙才对四大汉道:“两人尽得昆仑派武功真传,真动上手,我们也讨不了好处,现在我们只埋伏在水月山庄四周,监视两人,不让他们脱梢逸走就行了。”
右首第二人只向了句:“要不要去请苏香主早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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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如龙点点头代替了回答,那人立刻一纵身躯,如飞而去,长江神较郑如龙和另三个大汉也转过身子,向水月山庄走去。他们刚转身走了几步,突闻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起自背后。
郑如龙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青冢旁边,站着一个瘦骨鳞峋的老者,鸡皮鹤发,白发如银,穿一件黑绸纱长衫,打扮得僧不僧、道不道,手提着一支乌黑没光、上端形如蛇头的手杖,站在那里不动,这人并不怎样难看,只是他穿着打扮和手里握的一支蛇头手杖,看得人心生寒意。
郑如龙久走江湖,阅历极深,这人一身怪打扮,似乎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低声约束三个部下道:“不要招惹他,我们走。”四人转身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怪人已不知去向,郑如龙暗暗心想:好快的身法,看来追寻到水月山庄的人已是不少。他在无限感慨中,绕过一片竹林,四个人就在水月山在外面埋伏下来。
再说马君武到了家里,马龙正坐在客厅上看书,见儿子和李青鸾并肩归来,抬头微笑问道:“奠祭过你小娟表姊的灵墓了吗?”
马君武答道:“奠祭过了,儿想早点赶到昆仑山去。”
马龙笑道:“很好,最好现在就走,你娘那里我替你说一声,我已经让阿禄给你们准备好了行李。说罢,用手一指大厅一用木几笑道:“你们看看还少些什么?”
马君武转头望去,木几上早放着一个包袱,还有李青鸾和自己用的两柄长剑,看样子就算自己不说走,父亲也要催促走了。
马君武心里一阵感伤,但他知道目前形势紧迫异常,迟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机,说不定也要替爹娘招来惨祸,就移步取过长剑,背上包袱,跪地流泪拜道:“儿子不能承欢膝下了。”
马龙起身投书,大笑而出,走到厅外,忽然又停步回过头来,这一瞬间他眼神中流射出父亲的慈爱,慢慢说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吧。”说完,背上双手。缓步出了大门。
阿禄送上饭菜,马君武哪里咽得下去,胡乱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李青鸾看他不吃,也只吃了一碗。马君武递给她一柄长剑,道:“我们走吧。”
李青鸾问道:“不去看看伯母吗?她很喜欢我,我有点舍不得她老人家。”
马君武苦笑一下,摇摇头道:“不要啦,我们得快点走,再晚了,恐怕走不了。”
马君武佩上长剑,和李青鸾离开了水月山庄,回望故园,调怅无限,这次回家,来去匆匆,前后还不到两天时间,可是这两天中,就好像经过两年一样,小娟表姊的死,伤透马君武的心,父亲慕道,万念俱灰,母亲学佛,心若枯井,看上去爹娘连他这唯一的儿子也不放在心上,最可怕的还是藏真图的牵缠风波,但愿师门这些思恩怨怨,不要波及双亲……他一面走,一面想,只觉万感交集,心绪如潮,这滋味说不出是苦是恨。
两人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已到了东茂岭的出口,下了这座土岭,就是去岳阳的官道。
这当儿在路上迎面急驰来三匹快马,转眼间已闯到山中。最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肩上斜背着一柄长剑,后面两匹马,骑着两个劲装大汉,最后一个,正是李青鸾力斗长江神皎郑如龙时,后来的四个大汉之一。
青衣少女的马冲到马君武、李青鸾身前,一收缰,马势缓了下来。最后一匹马上大汉已高声叫道:“苏香主,就是这对男女。”
那青衣少女停住马,据鞍打量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笑问道:“两位都是昆仑派玄清道人老前辈高足吗?”
马君武淡淡答道:“不错,姑娘横骑拦路,有什么教言吩咐?”
青衣少女翻身下马,星波如电,逼视着马君武笑道:“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名震武林,我怎么敢拦两位去路,只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马君武看那青衣少女年约二十一二,双颊淡红、眉目如画、樱唇菱角、瑶鼻通梁,衬着细细柳腰、合度骄躯,算得上一位绝色美女,只是眉目间透着一种迫人英气。她一面答着话,一面逼近马君武身边。
马君武退几步问道:“姑娘有话只管清说……”
青衣少女截住马君武的话道:“我说出来,要是你不答应呢?”
马君武听她语气迫人,心中冒着火,剑眉一扬,答道:“答应不答应,这自然在我,难道你还敢迫我不成?”
青衣少女一声娇笑,道:“你倒是很横,你认为我不敢吗?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我也照样敢。”
马君武被她激得怒火万丈,冷笑一声,答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青衣少女柳眉一耸,满脸冰霜,喝道:“藏真图是否落在你们昆仑派手中,如果带在你身上,那就趁早拿出来,彼此免伤和气!”
马君武冷冷笑道:“如果藏真图不在我身上,或是我不愿拿出来,你要怎样?”
青衣少女握剑笑道:“那你今天就不要想出这山口,不信就闯闯看。”
马君武看情势不动手是不行了,回头对李青鸾低声说道:“跟着我闯。”
话出口,健碗一翻,三尺长剑出鞘,一个腾步跃出去一丈多远,耳际响起青衣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娇笑,眼前青衣飘动,寒光电闪,青衣少女已仗剑拦在马君武前面。马君武心里一怔,暗想:这少女好快身法。
他心目中惊悸未定,青衣少女已横剑笑道:“再想想,是不是一定和我打?”
马君武长剑一推,历声喝道:“你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出口长剑随发,一招“寒风沧波”,剑尖银芒颤动,直刺过去。青衣少女横剑一架,双到交击,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马君武只觉右臂一震,长剑几乎脱手,再看那青衣少女,也是满脸惊疑神色,秀目深注在马君武脸上,怔了一会神,才出手还攻。
那边李青鸾早已和随同青衣少女来的几个大汉交上了手。
马君武意在脱身,不愿久战,看青衣少女剑招精奇,缠斗下去,不是短时间可分胜败,心里一急,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剑云收”三刻回环猛攻,凌厉无匹,直似风雷进发。
追魂十二剑威势非同小可,青衣少女被迫得连连后退。马君武迫退敌人,一个腾步跃到李青鸾身侧,出后一剑,震飞一个大汉手中单刀,低胄对李青鸾道:“跟着我闯出山口。”
李青鸾点头一笑,右手剑“分花拂柳”,青芒闪闪,向几个围攻大汉制去,几个大汉,早就被李青鸾剑光迫得心慌,此际被马君武内力震飞一个手中单力,如何还阻得李青鸾住?
长剑过处,三人纷纷退避,李青鸾趁势一纵,跃出去一丈多远,和马君武一起如飞而去。
那青衣少女模剑呆立山口,看两人背影消逝,长长地叹息一声,回头对几个大汉说道:
“你们去通知郑局主一声,就说人家已经闯出了山口,叫他暂回洞庭湖去吧。”说罢遥自上马,一抖缰绳。独自向李青鸾和马君武去路追赶。
几个大汉看青衣少女粉脸上冷若冰霜,哪里还敢开口多问!瞪着眼看她纵骑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急步,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李青鸾抬头看天,阴霾四合,不禁叫道:“武哥哥,要下雨了。”一语甫毕,狂风陡起,接着一道闪光,雷声大作。马君武打量四周形势,不过出了东茂岭三四里路,距岳阳还有一段路程,看天色骤变,大雨大即,不由皱着眉答道:“这附近一望野坡,四无村舍,恐怕我们要遭雨淋了。”
李青鸾摇指东方笑道:“你看那面森林中,隐透屋角,我们先到那里避一下雨好吗?
马君武顺李青鸾手指望去,果见一里外几株大树环绕之中,隐见有一排屋脊透出,便点了点头笑道:“你很细心,要不然,我们恐怕要被雨淋成落汤鸡了。”说话间,几滴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儿,已落在两人的脸上。
马君武喝声:“快走。”两人都展开迅捷无匹的身法,一会儿工夫已进丛林,看那林中房舍,原是一座久绝香火的庙宇,门漆剥落,乱草杂生,残瓦断檐,异常凄凉,幸好大殿房顶还是完好如初,神案后几座高大神像,法身残损,已分不出供奉的是什么尊神。两人刚进大殿,外面已大雨如注,雷似连珠,风若海啸,这场雨在暴已极。
马君武和李青鸾坐在殿侧一角,看雨出神。忽然她转过头向着马君武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真有藏真图?”
马君武摇摇头笑道:“没有。”
李青鸾叹口气道:“这些人真是不讲理,你没有藏真图,他们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打架呢?”
马君武听她问得天真,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李青鸾瞪大眼睛又问道:“怎样?我说得不对吗?”
马君武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
李青鸾满脸迷惘,看着马君武,秀目中含蕴着两眶泪水,慢慢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道:“我知道,很多事我都不懂,只要你能告诉我,我就会用心学的,将来我大了,什么事都会明白,那我就不再问你了。”
马君武遇上这样一位娇稚的师妹,很是为难,看她一脸缠绵凄然神情,不觉心动,伸手轻揽她娇躯,低声慰道:“你伤心什么呢?我决没有嘲笑你不懂的意思……”
李青鸾转过靠在他肩上的脸儿,满脸泪痕问道:“那我问你话,你为什么要笑我呢?”
马武轻拂着她秀发答道:“那不是笑你,而是觉得你说的话好笑,他们都希望从我们身上追出藏真图的下落,所以就处处截住我们。”
李青鸾眨眨眼睛道:“那他们太笨了,你既没有藏真图,他们截住我们有什么用?”
马君武道:“他们准备擒住我们做人质,好逼着我师父交出藏真图。”
李青鸾又问道:“这么说,藏真图是在玄清师伯那里?”
马君武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李青鸾满意地笑笑,又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殿外风声狂吼,大雨倾盆,殿里却是春意盎然,李青鸾依偎马君武怀中,柔肌软滑,温香袭人,任你马君武心如铁石,也不由心旌摇摇,周身俱觉有些异样,低头看李青鸾,柳眉舒展,星目微闭,面露笑容,如花盛放,但意态之间,纯洁已极,毫无异样感觉。
马君武本来想推开她,忽的心中一凛,暗问:她只是发乎一片纯情,倚我怀中。是一种很自然的举动,我怎可对这样一位纯洁的孩子心存邪念,赶紧收敛心神,澄清杂念,一任李青鸾偎倚怀中。
蓦地里,雷声中传来一声长啸,马君武推开李青鸾一跃而起,就这一刹那工夫,大殿外已有人笑道:“这场雨恐怕还要下上一二个时辰,你看大殿屋顶还好,我们先进去躲躲雨再说。”
马君武急拉李青鸾躲到神像后面,两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殿门中一先一后进来两人。
第一个道家装束,黑袍椎髻,身躯高大,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在五旬以上,肩上斜背一柄似剑非剑、带有双钩的怪兵刃。第二个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此人白面无须,方巾蓝衫,腰中微微隆起,似是带着软兵刃。
两人进了大殿,先把衣服上雨水抖去,然后对面坐下。中年儒生先开口道:“三清现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那藏真图必要经过一番惨烈争夺,据我这两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高人确实不少,实力最大的是天龙帮和华山、崆峒两派,其他如武当、少林、峨嵋、青城等各派,虽也有弟子赶来,但他们主脑人物还都未到,自不足畏,可怕的还是华山派和天龙帮两股,实力最大。听说华山派八臂神翁杜维笙亲率门下高手赶来,天龙帮海天一叟苏朋海本人虽没有来,但属下红、白、黑三坛主,都已到了湖湘,崆峒派来的什么人还不清楚。”
那白面儒生说到此处,略顿一顿道:“掌门师兄未到,凭我和师兄两人的力量,似不足和天龙帮及华山派抗衡。”
那道人点点头笑道:“三弟所处虑甚是,不过事情做法不同,天龙帮和华山派来人虽多,但他们主要人物都集中在三清观,玄清道人剑术武学决不在八臂神翁杜维笙之下,他们去的人虽多,纵然可合力击败玄清道人,但如果想生擒,决办不到,我们避实就虚,先擒住他的弟子,然后堂堂正正到三清观去找玄清道人,以他弟子性命作质,我料他必定屈服,那藏真图我们可以得到手了。”
道人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大笑,接着殿门口出现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灰布长衫,白髯如银,手握竹杖,含笑而入,进门后连混身雨水也不抖一下,两边眼神如电,望那道人和中年儒生笑道:“两位雅兴不浅,到这古庙里谈起来,令师兄没有来吗?”
两人细看来的这老者,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笙,心里一惊,忙拱手作礼,齐声答道:“掌门师兄忙于派中琐务,过去很少下山,我兄弟山野闲人,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在此竟遇上杜兄了。”
杜维至捻须笑道:“点苍派自今师兄接掌门户之后,声威大振,这固是今师兄领导有方,但两位辅助之力,功不可没,老朽对你们点苍三杰,素来敬佩,久欲拜访,恨无机缘,此时此地,得通两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黑袍道人接口笑道:“杜兄掌华山派门户,侠名满天下,这次大驾亲临湘北,不知有什么事要办?”
杜维笙扫了两人一眼,冷冷笑道:“你这话问得可是出自内心吗?两位来意如何,难道还用我说不成?”
那中年儒生淡淡笑道:“大家凑巧罢了,彼此心照不宣,深究无益,杜老兄,我们还是谈些别事吧。”
杜维笙接着说道:“这么看起来,我们华山、点苍两派倒是有缘先会了。”
那中年儒生浓眉一扬,道:“杜兄弹指金丸,素有武林一绝之称,也许我们点苍双雁这次有机会钦仰绝技。”
八臂神翁杜维笙哈哈一阵大笑,声如龙吟,只震得屋瓦作响,笑声一范道:“点苍三雁名满江湖,老朽得会其两,总算不虚湘北之行了,美中不足的,是令师兄没有同来,不能齐会三雁,这一点老朽倒略感遗憾。”
黑格适人笑道:“这个大可不必,就是三雁聚齐,也不定要一一侍奉杜兄。”
八臂神翁杜维签面色一变,双目神光闪动,说道:“这么一说,老朽是一定要领教两位武艺了。”
说到这里,猛闻殿外传来阵阵哨声,八臂神翁杜维笙提竹枝步出殿外,仰天两声长啸,和那哨声遥遥呼应,一刹工夫,大雨中飞奔来两个大汉,低声对杜维空说几句,八臂神翁立刻冒雨而去。
杜维笙刚走,中年儒生对那黑袍道人说:“杜维笙这老儿必是接了门下的报告,我们盯着他看看去。”
黑祖道人点点头,站起来和那中年儒生一块儿出了大殿,也冒雨追去。
马君武和李青鸾躲在神像后面,把三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三人走后,李青鸾问道:
“武哥哥,刚才那三人也是找我们的,若是碰上了一定又得打架。”马君武听三人刚才谈话口气,知都是各派宗师高手,一旦遇上,恐怕非人敌手,还不知有多少强敌在暗中伺伏,目前处境,真是步步危险。想了一阵答道:“就在庙里等到天黑再走吧,尽一夜工夫紧赶一程,只要出了湘北,就摆脱他们包围了。”
李青鸾是从不反对马君武的意见的,两人就在大殿上席地而坐。这阵雨直到初更过后,云散天晴,已是腊月当空。马君武带李青鸾步出大殿,清光流辉中夜风微寒。两人放开了脚步,不避泥水向前急赶,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路,离开东茂岭连绵高山,马君武停住脚步,看李青鸾红衣上尽是泥浆,不由笑道:“看,你要变成泥娃娃了。”
李青鸾答道:“我不是娃娃了,我长大了。”
马君武笑道:“好,就算你大了,那你……”
马君武话未说完,蓦闻背后冷笑接道:“两位雅兴不浅,还有心情说着玩呢!”
马君武回头看,又是白天和自己在山口动手的少女,不过这时候已改穿一身黑色紧装,玄布裹发,中级明珠,纤纤柳腰,束一条白绣花汗巾,足套鹿皮小剑靴,背插长剑,左腰挂一具镖囊,轻盈曼立,两只大眼中秋波如电,脉脉注在马君武身上。
马君武看她似无恶意,笑问着道:“姑娘何苦步步紧逼我们,彼此素无仇恨,难道连一步余地都不肯留?”
黑衣女淡淡一笑道:“我们、我们的,叫得很亲热,她是你什么人?”
马君武脸一热,微温笑道:“你说话要有点分寸,她是我师妹,你要迫得我没路可走,马君武也不是怕事的人。”
黑衣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你凶什么?分光剑法我已领教过了,要是真的拼上命,我不见得就一定输给你,你师妹很漂亮,我也喜欢她。”
话答得不着边际,马君武还真是没有办法,瞪了人家一眼,转脸对李青鸾道:“我们走。”
猛见黑衣女娇躯凌空施出“八步赶蝉”轻功绝技,落在两人面前,笑道:“百里以内,到处是拦截两位的高手,要闯出去谈何容易?”
马君武怒道:“这件事不用你管,你要是不让路,休要怪我硬闯!”
黑衣女脸上颜色一变,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你打听打听,无影女侠苏飞凤怕过谁来?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倒是越来越横了。”说完话,面色又变缓和,两道炯炯眼神中,隐含无限柔情。
马君武征了一下神,笑道:“如此说来,是马某人错怪姑娘了。姑娘自称姓苏,可是天龙帮苏帮主的千金?”
苏飞凤满脸惊奇地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怎么会知道呢?”
马君武心说:不过是听长江神蛟一句无心之言,想不到这一猜竟猜对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却答道:“苏姑娘大名遍传遐迩,马君武闻名已久,传警盛情,留待日后报答,再见啦。”说毕,拉着李青鸾,急奔而去。
苏飞凤被马君武拿话一扣,一时倒是不好再拦两人,看他们携手急走,背影儿逐渐消失在月光中,这位一向纵横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此刻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头望明月,清光溶溶,禁不住幽幽一声长叹,心底里翻起来一丝情愁,马君武英姿潇洒的姿态,在匆匆一见之下,已嵌入她苦心深处。
忽然间,她又似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一蹬小剑靴,向马君武和李青鸾去路追去。苏飞凤号称无影女侠,轻身飞行术造诣特深,月光下直似一道轻烟流失。
且说马君武拉着李青鸾一阵急走,转过两个弯,前面有一片树林,马君武放慢脚步,绕坏而过,刚刚转过一个林角,猛见路中间站着个骨瘦如柴、白须黑衫老者,手握蛇头手杖,高立月光下动也不动,夜风吹得他的白须和黑衫飘荡,看上去愈觉阴森森,饶是马君武胆子够大,也吓了一跳,李青鸾更是吓得把身躯直向马君武身上倚靠。
马君武定下神,拉着李青鸾想从路边绕过,猛听那老者阴森森一声冷笑,说道:“我也懒得和你们两个娃儿动手,只要你们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藏真图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我不但不加害你们,而且还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湘北,天龙帮在水月山庄附近监视你们的伏桩,都被我点了穴道,要不然,你们早就碰上麻烦,不过在这岳阳百里以内,仍散布很多拦截你们的高手,就凭你们两个娃儿,决闯不过,生死两条道路,随你们自择一条。”
马君武心里暗想:“这瘦弱白须老头儿看上去阴气森森,两眼中却神光如电,口气又很大,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转,立时笑道:“藏真图是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如何能说得出它在哪里?”
白发老者又一声阴沉冷笑,道:“你说没有见过藏真图也许是实话,不过藏真图落到三清观玄清道人手中,也是千真万确的事,你那牛鼻子师父可能不会告诉你……”
白发老者说了一顿,慢慢迫近马君武,又道:“那我先把你们两个娃儿活捉住当人质,再叫你牛鼻子师父以图换人。”
马君武退一步,历声答道:“你是什么人,这样狂妄……”
马君武话未说完,老者一声怪笑接道:“你还不配问我名号。”
一句甫落,遥闻长啸传来,月光下一个黑影捷若流星飘风,刹那工夫,已近三人,马君武细看之下,暗里叫苦,来的正是荒庙中所见的八曾神翁杜维笙。
杜维笙手提竹杖,先看那手握蛇头杖的老者一眼,冷冷说道:“陈兄好长命啊,你倒是还没有死?”
瘦老者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好说,好说,杜兄的耳目很灵,你也闻风赶来,咱们缘分不浅,想不到在这里会碰上头。”
杜维笙不理瘦老者的话,转头看着马君武和李青鸾问道:“两位可是昆仑派玄清道长的门下吗?”
马君武在荒庙神像后面,听他和点苍派权雁对话,知他是华山派掌门宗师,抱拳一礼,答道:“晚辈正是昆仑派门下,老前辈可是华山派的八臂神翁吗?”
杜维签听了一怔,暗想这娃儿还真有点邪门,只得点点头道:“不错,老朽就是杜维笙,你怎会认识我?”
马君武思量目前情势,不得不用拖延之法,笑道:“老前辈一派宗师,晚辈常听家师谈起老前辈的丰仪,家师和晚辈对老前辈都很敬仰。”
他几句话说得杜维笙满脸欢容,呵呵大笑道:“这就难怪了,老朽和玄清道友有过数面之缘,华山和昆仑两派都是武林中的正大主脉。”说至此,又转过口气问道:“风闻传言,令师得到了藏真图,可有这件事?”
马君武知此刻如果说不知,可能要惹怒杜维笙,那就更不好办,想了一阵,答道:“据晚辈所知,家师最近确得到一个精巧玉盒,不过盒里是不是藏真图那就不晓得了。”
杜维笙又问道:“令师已离三清观,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马君武未及答话,那瘦老者已暴喝一声:“好啊!你敢骗我,我先打发你再说。”
话出招发,蛇头杖“飞瀑流泉”向马君武猛点过去。
杜维笙竹杖“拦江截斗”架开蛇头杖,同对冷笑一声,道:“凭你蛇叟陈彪在武林的辈份,这样对付一个晚辈,不怕叫人齿冷吗?”
陈彪怒道:“你不要尽讲好听的话,你千里迢迢跑到湘北,还不是为的要抢人家藏真图?”
杜维笙大笑道:“这个倒是不假,藏真图谁都想要,不过能得到手的只有一个,玄清道人去处不明,他的徒弟正好做人质,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你陈彪自信能胜得过昆仑三子吗?依我说,不如你卖个交情,让我把这两个人带走,也免伤和气。”
陈彪阴森森他冷笑一声:“杜兄说得很轻松,只怕事情不如你所想的容易。”
杜维笙道:“怎么?你真敢拦我不成?”陈彪一举蛇头杖道:“这倒不一定,你认为我不敢吗?”
杜维笙大怒道:“那你就试试看!”右手竹杖一招“迅雷声顶”迎面劈下,陈彪蛇头杖“腕底翻云”架开竹杖,趁势横扫过去,杜维笙长笑一声,纵身而起,竹杖展开快攻,只见一团碧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陈彪打去,要知杜维笙是华山派掌门人,一派宗师,武功自是不凡,此时又急欲求胜,出手怪招连绵,招招狠辣异常,别看只是一支竹杖,在他手中,声势却非凡响,上下飞舞,丈余内劲风逼人。
可是蛇叟陈彪亦是江湖中出类拔萃人物,手中蛇头杖自成一家招数,两人二十年前就动过一次手,蛇叟败在杜维笙的手下,陈彪认为这是毕生中的奇耻大辱,因此潜藏九华山中,苦苦研究武学,功力较二十年前精进很多。杜维笙七十一招伏魔杖法,天下武林名家很少能接他十招,此时一连抢了二十多招,竟是奈何蛇叟不得,不由大怒,青竹杖愈发攻打得迅猛无匹。
蛇叟陈彪一支蛇头怪杖,也是奇招百出,纵挥横击,隐隐有风雷之声。
马君武看两人越打招式越怪,杖风也愈来愈强,心知两人由拆招换式,渐渐把内家真力贯在杖下火拼,此时,马君武本可趁机逃走的,但这两位武林罕见高手过招,攻拒之间,神妙异常,马君武看得神往,哪里还想起逃走的事?忽然,他觉得右侧衣角有人牵动,心想必是李青鸾,随手抓去,果然握到一支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若无骨,软滑似玉,同时幽香袭人,耳边响起清脆娇言:“你还在这里发的什么呆,还不趁机逃走,等一下还走得了吗?”
马君武听出声音,不似李青鸾,回头一看,不禁羞得俊脸发热,连忙松了握着人家的一只手,红着脸,呐呐地讲不出话,原来那人不是李青鸾,而是无影女侠苏飞凤。
马君武本想说几句告罪的话,但苏飞凤却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微微摇头,马君武神志一清,也感觉目前处境危险,乃转头看着李青鸾。这位娇稚丫头,见刚才拦路的黑车少女此际正一脸温和神色,站在她和马君武之间,心中觉得奇怪,正想发问,马君武已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快走。”
苏飞凤用迷惘的眼光,看着李青鸾被马君武拉入林中。马君武对李青鸾的亲切样子,令无影女侠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妬恨,转看杜维笙和蛇叟陈彪,已打到紧要的关头,双方都用内功真力发招互拚,周围数丈以内,潜力激荡迫人,苏飞凤看双方功力都达这等威势,心里暗暗吃惊,如再不乘机逃走,要等他们一分胜败,再想走就不容易了,说不定会因马君武的逃走,迁怒自己身上,谁知她心念刚动,杜维笙已发觉马君武走了,大喝一声,竹杖横扫,逼开陈彪的蛇头怪杖,左掌呼的一声,打出劈空掌力,一股强劲罡风猛向陈彪劈去,这一声直似江河溃堤,力道何止千斤。
蛇叟陈彪知道如果硬接这一记劈空掌势,双方就得立判生死存亡,只得纵身一拔,凌空而起,避开掌势,一阵急猛劲风,直撞入身后林中,罡风过处,断枝纷飞。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掌打出,逼开蛇更陈彪,人却横里一跃,拦住苏飞凤的去路,冷冷问道:“你这女娃儿是什么人?刚才那一对男女哪里去了?”
苏飞凤心里暗想:马君武刚走未久,如要告诉他去的方向,凭此老脚程不难追上,这人武功卓绝,世所罕见,看样子足可和自己父亲海天一望苏朋海一争短长,他要是追上,马君武自是凶多吉少,一时间她心中涌出爱和恨两种味道,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杜维笙见黑衣少女只管沉思,不答自己问话,怒道:“难道你这女娃儿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吗?再不答我的问话,可别怪我老人家欺侮你们后辈了。”
苏飞凤回头一看,陈彪横着蛇头杖拦在身后。八臂神翁和蛇叟陈彪拼了半天命,却因马君武乘机溜走而敌意全消,一前一后挡住了苏飞凤。
无影女侠苏飞凤看看情势,心知无法逃脱,定下神,淡淡答道:“我也是在追寻昆仑派门下弟子,看你们两人打得很热闹,所以在旁观战,现在你们不打了,我也该走啦。”说罢,缓步向前走去。
杜维笙乃一门派宗,见苏飞凤对自己毫无礼貌,轻轻松松答了几句话,就想走,不由燃起怒火。
杜维竺冷笑一声道:“好横的女娃儿,你走得了吗?”说完右掌一推,一股潜力通去。”
苏飞凤转身,避让开掌势,她在海天一叟百般爱护下长大,一向骄纵,哪受过别人的欺侮,明知不敌,亦不服气,翻腕抽出长剑,扬着柳眉儿厉声答道:“你拦我去路,是何用心,你要再不让路,我可要硬闯了。”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试试看能不能闯得过去。”
苏飞凤娇叱一声,长剑横扫,杜维笙左掌打出“手挥琵琶”,弹力震剑。苏飞凤刚才见过他劈空掌的威力,心知长剑如被他内力弹上,不撒手就得伤腕,立时沉腕变招“铁骑突出”。剑风下掷,斜劈他的双腿。杜维笙袍袖一拂,膝下弯曲,脚不移步,只觉飒飒微风,人已逼到无影女侠苏飞凤身侧、右手握竹杖始终不动,左手运劲若钢,“挥尘麈谈”,又向长剑拂去。八臂神翁杜维笙要保持他一派掌门的身份,不肯出手向苏飞凤还击,只想用内功震飞她手中的兵刃。
这一来,无影女侠苏飞凤占了不少便宜,长剑展开苏朋海传授的绝技,刹那间冷芒如电,连攻了二十余剑。
杜维笙原想在三五招内必可震飞她手中兵刃,哪知对拆了二十多招,仍是没有震飞那长剑,苏飞风剑术已得海天一叟十之七八,除了火候不够之外,剑招却是精奇绝伦。
八臂神翁杜维笙看这少女剑招变化捉摸不定,竟看不出是何门派,颇觉奇怪,天下各门派以剑术见长的为武当、昆仑、峨嵋三派,但这少女剑路却出三派之外,以自己身份而论,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儿家,在手底下走了二十几招不败,面子上实在有点过不去,何况还有蛇叟陈彪一旁观战,心里一急,呼、呼、呼,抢攻三掌。苏飞凤如何能抵受得住杜维笙深厚功力?三掌猛攻,宛如波翻浪涌,逼得无影女侠苏飞凤后退了一丈多远,但她骄纵成性,哪肯就此服输,一咬牙,手中长剑“挟山超海”,又猛扑上去,杜维笙见她如此倔强,也动了真火,心想:不给她点苦头尝尝,她是不会停手。左臂行气运功,力贯左掌,等剑锋攻到。
苏飞凤猛觉长剑被一股潜力吸住,脱手欲飞,心知不妙,再不撒手丢剑,就得伤及右腕,只得一松手,三尺长剑若断线纸鸢,飞到七八丈开外才力尽剑落。
无影女侠苏飞凤丢下长剑,立时从镖袋中取出一枚燕子追魂镖,玉腕扬处,带着呜呜怪叫,向八臂神翁杜维空打去。这燕子追魂镖,其形如燕,左右各有纯钢做的燕翼,锋利如刃,比起真的燕子还要小很多,腹有机簧,立即激射而出,而且这种暗器的手法,也和一般暗器不同,出手后不走直丝,而成弧形取敌,由上向下曲落,或左右绕飞攻敌,全由发镖人的打法操纵。
苏飞凤被杜维空震飞手中长剑,急怒之下,打出燕子追魂镖,镖出手如巧燕翻飞,带着怪叫,向八臂神翁权维笙头上落去,饶是杜维笙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怪器的来路,看来势缓慢,由上面盘旋下降,离头顶七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月光下寒芒耀目,疾逾电闪。
杜维笙早有防备,左掌一扬,打出一股罡风,燕子追魂镖吃他内力一震,斜向右侧落去,但腹内机簧也吃这内力震动,口藏毒针激射而出,一丝细如发丝的银线,一闪而至,杜维笙内功精纯,目力超人,看出有异,立时应变,纵身逼到苏飞凤身边,怒道:“好丫头,竟使用这种歹毒暗器,今天我非好好惩戒你一顿不可。”话出口,掌随着劈去。
苏飞凤第二枚燕子追魂镖还未及打出,杜维笙强猛掌风已到。八臂神翁杜维笙这次出手不已不留情,无影女侠自知和他功力相差悬殊,不敢硬接,一仰身“金鲤倒穿波”,后退一丈多远。
杜维笙如影随形,跟踪而至,右手并食中两指直点风府穴,苏飞凤吃掌力震得血翻气涌,哪里还能闪避,眼看八神翁杜维笙两指就要点到无影女侠风府穴上。
突然间两条人影破空而下,人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八臂神翁杜维空顾不得伤敌,纵身一闪,避开掌风,定神看去,距自己七尺远近,并肩站着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年纪,全着一身黑眼劲装,一个腰围软索三才锤,上个背负青钢日月轮,两人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背着双轮的是天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钹胡南平,腰围软索三才锤是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胡南平抢前两步,扶住苏飞凤摇摇欲倒的身子。
区元发却冷冷说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一派掌门宗师,竟对一个年幼的弱女施辣手,你八臂神翁还有什么脸见天下英雄?”
杜维笙听得脸上一热道:“我几次问她姓名,她都不说,只管连下辣手,我一直用一只左手对付她,两位不信时,可问问在旁观战的陈兄,你姓区的出口伤人,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区元发冷笑一声道:“太客气,咱们谁也用不着怕谁,天龙帮早晚要斗斗你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的高人。”说罢,仰起脸一阵狂笑。
胡南平扶着苏飞凤走几步,低声问道:“你运气看看,是不是受了内伤?”
无影女侠依言运气后,摇摇头道:“不要紧,还没有伤到内腑。”
胡南平放下了心,转过脸看杜维笙满脸怒色,正望着开碑手区元发暗用内功,凝视敛气,脚踏丁字步。好个百步飞钹,心知两人都在潜运功力,准备火拼,知道一发之势,都是两人毕生功力之所聚,不分生死,决难停住。他为人阴险,心机深沉,不愿在此重要时刻,多作无谓之争,一上目光,站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且慢准备动手,听我胡某人一言如何?”
杜维笙、区元发都已到蓄势待发境界,闻言各敛功力,四日一齐注视胡南平。
胡南平对区元发道:“杜兄虽然震伤苏飞凤,但他不知她是我们帮主的爱女,好在苏姑娘也未受重伤,就目前情势而论。不宜就此动手。”说罢一阵大笑,复对八臂神翁道:“杜兄弹指金丸绝技,独步武林,区兄和小弟都是久仰大名,好在我们帮上有柬邀武林九大门派来此切磋武学的心意,这场武林盛会为期当在不远,到时不但可以领教杜兄的华山派各种绝学,而且其他八大门派中高人也要出席,彼此切磋有日,何必急在一时?我望两位还是免了今夜这场争执吧。”
八臂神翁杜维空一横右手青竹杖,笑道:“贵帮主有此雄心,那是再好没有,我们华山派定当全力促成这场盛会早日实现,至于今夜误伤贵帮主爱女一事,老朽的确事前不知,两位见着贵帮主时,请代致歉意。”说罢,长啸一声,如飞而去。
当杜维笙走后,百步飞钹胡南平转身对蛇叟陈彪道:“你是玩长虫的老儿,臭架子倒是不小,我们帮主派人去找过你三次,你都避不见面,今晚上既让我和区兄碰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彪笑道:“想要我加盟贵帮不难,但必须得先让我瞧点颜色,苏帮主既然能使两位拜伏,当然手段非凡,不过我姓陈的一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我亲会到苏帮主后再说,反正我三五年还死不了,急个什么劲呢?”
区元发冷笑道:“你倒是真敢说出这种大话来,再让你练个五十年,也接不了帮主十招,不信我先陪你走几招试试。”
蛇史陈彪两道眼神似电,盯在区元发脸上笑道:“这样说起来,区兄也是接不下贵帮主十招了?”
开碑手区元发又一声冷笑道:“天龙帮中五旗坛主,哪一个都不比你姓陈的差,也不过只能和帮主走三招五式,难道你那几下子,还自信比我强吗?”
陈彪面色一变,冷笑道:“好,姓陈的半年之内,必去贯帮亲向苏帮主领教,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斗嘴,咱们老朋友犯不着动手过招,再见吧。”说罢,也转身而去。
那蛇史陈彪走后,胡南平问苏飞凤道:“你见过玄清道人的弟子吗?”
无影女侠苏飞凤想了一会,答道:“我已见过一次,只是我截不住他,被他脱梢逸去,玄清道人可还在三清观吗?”
区元发摇摇头道:“那牛鼻子早走啦,你怎么会和杜维笙动上手呢?”
苏飞凤素知五旗坛主,以红旗坛主胡南平最阴沉,心计最多,黑旗坛主区元发脾气最坏,手段最辣,如果告诉他们马君武和李青鸾的方向,马君武必要吃苦头,不说吧,那藏真图是父亲梦寐以求的奇宝,姑娘左右为难,想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实话来,淡淡一笑道:
“我今天在东茂岭山口碰见了他们,昆仑派的剑法很凶辣,我打不过他,被他闯过去逃走了,我追到这里,见那姓杜的和姓陈的两个人在打架,我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想他们见了我就停手不打啦,硬指我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那姓杜的就和我动上了手。”
胡南乎听完话,转脸对区元发道:“据我想,玄清道人已赶赴浙南括苍山去了,他如果真寻到《归元秘笈》,就是捉到他徒弟,恐怕他也不肯以秘笈换人,倒不如我们回去劝帮主,尽出五旗坛高手赶到括苍山去截他。玄清道人老谋深算,他决不会把藏真图交给徒弟,就是捉到他徒弟,也无大用。”
苏飞凤笑道:“胡坛主说得对极啦,两位最好就立刻回去对我爹说,免得让别人抢了先着。”
区元发点点头,道:“那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目前湘北一带各门派高手都有,你脾气又坏,一言不合,难免要和人动手,要是你受了委曲,叫我和胡坛主如何向帮主交代?”
苏飞凤抿着小嘴道:“我不怕,你们先走吧!见着我爹时,就说我半个月后就可以回去啦。”说罢,也不待两人再答话,捡起被杜维笙震飞的长剑,两三个纵跃,走得没有了影儿。胡南平、区元发知她刁蛮惯了,再说她也不会听,只好由她自去。
二、侠门忆情愁 深谷惊绝艺
再说马君武拉着李青鸾急急穿过树林,施展轻身提纵术,全力奔跑,一口气走了二十多里路,才放慢脚步,喘着气道:“你怎么不通知我走呢?”
李青鸾很温柔地看看马君武笑道:“你正在用心看人家打架,我怎么好拉你呢?我怕拉你走,你心里会不高兴。”李青鸾说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武哥哥,我有话问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再笑我。”
马君武看她脸上神情,无限娇婉,很怜惜地拉着她左臂笑道:“你只管问吧。”
李青鸾问:“那穿黑衣的姑娘,不是要找我们打架吗?她为什么很和气地站在你身边,好像是我们的朋友一样?”
马君武叹息一声道:“今晚上要不是她帮我们,恐怕我们就难以脱身啦。”
李青鸾啊了一声道:“那黑衣姑娘真好!”
马君武见她说话神情自然,毫无妬意,不禁低声说:“你也很好。”
李青鸾听马君武赞她,心里高兴,娇媚一笑,箭一般向前跑去。
月光下快如怒马狂奔,她跑得太快,猛的一个转弯,几乎撞在别人身上,李青鸾赶忙收住急冲的娇躯,可是那人出手更是迅若闪电,玉腕扬处,扣住了李青鸾一条左臂,这一下也逗发了李青鸾的脾气,娇叱一声,右掌迎面劈去。
那人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道姑,鸟云椎髻,柳眉粉面,秋水流波,樱唇喷火,虽然是出家人,却长得十分好看,她见李青鸾掌势极快,不敢怠慢,左手一翻,反点李青鸾曲池穴,李青鸾这一掌旨在分敌心神,其实全身功力都塔运左臂,见她骈指点穴,趁势撤招,左臂一用力挣脱,全身跃退了八九尺远,翻腕抽剑,剑如闪电,冷芒卷风,横扫上盘。
那妙龄道姑看李青鸾出手几招不凡,倒也不敢大意,纵身让开一剑,也从背上扯下兵刃,那柄剑电掣虹飞,眨眼间拆了八招。八括已过,两个人心里都感奇怪,因为两人这几招全是分光剑法中的招式。那道站虽然想停手问问李青鸾来由,无奈李青鸾剑招如冰点骤落,不容她有缓手说话的机会。
两人又拆了几招,马君武已赶到,看李青鸾和人动手,又误认为是拦截两人的高手,心中急谋赶路,也没有细看那道姑剑法,也拔剑出鞘,两招疾攻,他功深力大,比李青鸾高出许多,用的又是追魂十二剑中“石破天惊”、“潮泛南海”两着杀手,那妙龄道姑如何能承受得住,吃马君武两剑紧迫,逼退了七八尺远,这还是马君武手下留情,才没有震飞她手中兵刃。
马君武迫退道姑,拉着李青鸾向前就跑,刚刚跑出去五六丈远,猛觉眼前人影闪动,微风扑前,一个羽衣星冠、眉目娟好的中年道姑,手执拂尘,背插长剑,满脸庄严,拦住去路。马君武急于脱手,出手就是“白燕剪尾”横扫过去。
那中年道姑见马君武一出手就是狠招,脸上微泛怒意,手中拂尘“乘龙引凤”,架开马君武长剑,“神龙摆尾”、“分花拂柳”、“开尺导流”,刷、刷、刷,一连抢攻三招,别看只是一柄轻盈拂尘,在那道站手中威力却是绝大,只震得马君武一条手臂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那中年道姑逼封住马君武长剑,喝道:“你刚才用那追魂十二剑中几招,是什么人传给你的?”
马君武听她一下子就认出昆仑派的绝学,不由一怔,收剑答:“晚辈是昆仑派门下玄清道人弟子,鹤驾是什么人,何以识得晚辈剑法?”
中年道姑还未答话,和李青鸾动手的妙龄道姑已大声喝道:“既是大师伯门下弟子,怎地见了三师叔还不下拜?”
马君武还在猜疑,那中年道姑已接着道:“我乃玉真子,你师父告诉过你吗?”
马君武疑虑尽除,弃剑拜伏地上答道:“弟子奉师命西上昆仑,一来叩候两位师叔金安,二则奉呈师父秘函,不想在此地巧遇三师叔了。”
玉真子打量马君武一阵,笑道:“想不到大师兄会把追魂十二剑也传给你了,那位穿红衣的姑娘是不是我们昆仑派门了弟子?”
马君武急拉李青鸾拜伏在地上,从怀中取出玄清道人交付的两封信,双手奉上,答道:
“弟子拜别恩师时,恩师交给弟子两封信,命弟子面呈两位师叔,一切详情在内,请师叔过目便知。”
玉真子接过信看,果然是玄清道人的亲笔,不禁回想起三十几年前往事,那时候玉真子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夹在大师兄和二师兄情爱之间,难作抉择,师父仙去之后,本该大师兄玄清道人接掌门户,可是玄清道人看出二师弟对三师妹情重爱深,已到无法自拔,为了免伤师兄弟间和气,留书让师弟通灵道人接掌门户,自己飘然出走,一去就是五年,这五年中,通灵道人和玉真子虽然找遍了天涯海角,但始终找不到玄清道人的去处,通灵道人没有办法,只得遵照师兄留书,拜了祖师遗像,接了掌门之职,哪知通灵道人接了掌门的第二年,玄清道人却返回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中。
通灵道人本来要把掌门之职让还师兄,玄清道人却坚持不受,他说:“既已行过掌门大典,岂可任意再作更换,我已经寻得一个去处,等拜过掌门之后就走。”果然玄清道人在金顶峰三元宫小住十余日,又离了昆仑山,安居湘北三清现中,很少回昆仑山去。
玄清道人心意,是想等通灵道人和玉真子情爱成熟,合籍双修之后,自己再回三元官去。
可是通灵道人和玉真子,都看透了大师兄的心意,两人也就不好再谈儿女私情,何况玉真手那时芳心本属意于大师兄,又怕伤了二师兄的心,这种微妙心事,一直维持了几十年,谁也没有提过一句,可是内心里都有着很深的隐痛,如今玉真子也到了五旬左右的年纪,这些事自然都成过去,不过这种师兄弟各居一方的微妙关系,却始终没有打开,因为谁也不好意思揭穿个中隐秘。
玉真子想得出神,可就苦了马君武和李青鸾,两人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还是那妙龄道姑看不过去,走到玉真子身边,轻声道:“师父,叫他们起来吧?”
玉其子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看马君武和李青鸾并肩齐跪,淡淡一笑道:“你们起来吧。”
一面就在月光下拆开信看。看完信,脸色微变。转头问李青鸾道:“你叫李青鸾吗?”
李青鸾点点头。
玉真子一皱眉头道:“你愿意投在我昆仑派门下吗?”
李青鸾又点点头,转脸看着武哥哥,马君武低声说道:“快些叩拜师父。”
李青鸾拜伏地上,说道:“鸾儿叩见师父。”
好在玄清道人信上已述明李青鸾出身来历,要玉真子收列昆仑门墙,这拜师一节,也就不过礼到就算,玉真子扶起李青鸾说道:“那位是你师姊,快去见个礼。”
李青鸾转身对妙龄道姑深深一揖,叫声:“姊姊。”
那道姑也合掌还了一礼,握着李青鸾一双手道:“妹妹,我叫龙玉冰。”
马君武不待玉真子吩咐,抢上两步躬身一揖,也叫声:“玉冰师姊,小弟马君武有礼。”
玉冰还给他一个微笑,道:“你看上去像比我大些,又是大师伯的弟子,还是称我师妹吧!”
马君武笑道:“恐怕我没有你入门早?”
龙玉冰眼圈一红道:“我是无父无母的苦命人,两岁之时被师父救上昆仑山去,算起来十八年啦。”
马君武道。“那我还得叫你师姊,我从师才十二寒暑。”
李青鸾叹息了一声,接道:“冰姊姊,我也没有爹娘,和姊姊一样可怜。”
玉真子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处理当前的大事,因玄清道人信上告诉她得到了藏真图,并决定和华林寺悟空大师结伴到浙南括苍山,若寻得《归元秘笈》,立时回转昆仑山,并嘱通灵道人和王真子不要到括苍山去找他……玄清道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玉真子会到湘北来看他。
玉真子想了一阵,对马君武道:“你师父确已得到了藏真图,而且已赶奔括苍山去了,我这几天风闻传言,还不深信,恐怕传言有误,现证实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今晚上如果不是巧遇你们两个,我还得多跑一趟三清观。”
玉真子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本来你师父信上意思,是让你和李青鸾都留在三元官中,可是目前形势不同,你师父没有想到我会来湘北,此地距昆仑山遥遥万里,藏真图风声又泄,你们虽学了十几年武功,但却没有一点江湖阅历,让你们自己上昆仑山我更不放心,不如我们一起上浙南括苍山去找你师父,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几句话提醒马君武,立时把两天来连续通上各派高手截击的事,很详细说给玉真子听。
天真子听完,一皱眉头道:“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笙、点苍三雁和蛇叟陈彪等,都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人物,天龙帮势力遍及江南,自更不应轻视,你师父本领再大,也应付不了这么多高手,好在这些人的目的都在藏真图,图未到手之前,他们也许不会用什么阴狠手段伤你师父,我们今晚上就兼程南下……”
玉真子说到这儿,倏然停住,一转脸星波电闪,望着三丈外一棵大树,问道:“哪位高人驾到,为什么要藏头露尾,难道玉真子不配迎接尊驾吗?”
一语甫毕,大树上枝叶茂密处传来一声大笑,月光下一团黑影飞起,恍如巨鹤冲天,直飞起三四丈高,半空中身子打旋,快逾陨星飞瀑,脚落地已停在玉真子五六步外,童颜鹤发,白髯如银,身穿灰布长衫,手握竹杖,微笑着答道:“老朽杜维笙,山野草莽,谈不上什么高人,何足以和昆仑三子相提并论?”
马君武见来人就是八臂神翁,怕他突起发难,手握剑把,暗中戒备,玉真子却谈谈笑道:“原来是华山派掌门宗师,贫道失敬了,大驾是一人到此,抑是还有别人?”
杜维笙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昆仑三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还有两位,不过那是监视我老头子的。”
玉真子大声笑道:“何不请出来大家见见?”
五丈外暗影处,又传出两声大笑,笑声中两条人影如箭,一阵飒飒风声,现出来一道一俗,道人身躯高大,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在五旬以上,另一个儒生装扮,白面无髯,方巾蓝衫,看上去颇似教书先生。
八臂神翁杜维笙笑道:“我来给三位引见引见,这位是名震云贵点苍三雁中的老二老三,这位是昆仑三子中的玉真子。”
玉真子微笑道:“久仰点苍三雁大名,今幸得会其两,贫道缘遇不浅。”
那中年儒生双手一拱答道:“昆仑三子,侠名满武林,我兄弟有幸得很,想不到在湘北能碰上侠驾。”说话间那中年儒生双掌一挥,一股潜力向玉真子直逼过去,玉真子柳眉一扬,右手拂尘一摆,左掌当胸一立,躬身笑道:“过奖了,贫道当受不起。”借躬身之势,发出内家真力。两股强猛力道,暗中一阵激荡,玉真子羽衣飘动,那中年书生双肩晃了两晃。
杜维笙微笑着说道:“两位太客气,咱们括苍山再见啦。”说罢,左掌平推而出,又一股力道从两人中间穿过,人却转过身子,几个纵跃,如飞自去。
那中年儒生转脸望着杜维笙背影,叫道:“杜兄慢走一步,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说毕,又转头对玉真子笑道:“后会之期不远,别让杜老抢了先着,我兄弟也要先走一步了。”说完话,一拉那紫脸黑袍道人,如飞鸟般联抉疾奔而去。
玉真子看三人走远,仰天叹息一声道:“我一时大意,几句话无疑给他们指明大师兄的去处。”说时,低声对马君武道:“我们也快赶路吧!”
括苍山在浙江东南部,距湘北达数千里路程,玉真子心急大师兄安危,不分昼夜赶路。
她久历江湖,阅历丰富,由她领头,沿途自用不着马君武再多操心。李青鸾初涉旅途,处处感到新奇,可惜几人赶路太快,不能饱览沿途风光。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行程,已入浙江仙居县境,仙居县是括苍山脉中一个山城,地方谈不上繁华,但客栈酒店倒是一般都有,玉真子带马君武等,选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四个人都住在三进院中,玉真子和马君武各一室,李青鸾和龙玉冰合住一个房间。
玉真子吩咐店主送上一桌精美的素食,吃完后对马君武等三人说:“明天我们就要入山,括苍山连绵千里,奇峰如林,危壁深壑,险阻重重,要找人自是不易,不知要在山中走上多长时间,你们今夜好好休息一下。”说罢闭目静室,马君武等也各自回到卧室休息。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离开仙居县,向括苍山走去。玉真子虽然是久历江湖,但此刻好像一叶江洋中失舵小舟,抬苍山干峰万岭,幽谷深壑,数不胜数,这千里荒山,想寻人谈何容易,玄清道人又未说明《归元秘笈》在山中何处,任是玉真子机智绝伦,也不禁望着那连绵奇峰发愁,山路愈走愈崎呕,初还见三五樵夫,砍柴山腰,渐渐人踪绝迹,连那羊肠小径也没有人了。
好在四个人都有极好的轻身功夫,认定了入山方向,攀萝附葛,纵跃绕越于危峰绝壁之间。翻越过十几道峰岭,已是夕阳斜照。玉真子还看不出什么,但马君武、李青鸾和龙玉冰已是顶门见汗,微微喘气了。
玉真子让三人拿出带备的干粮,在一块大山石旁休息食用,自己却施展出绝顶轻功,向右一座峭壁排云的山峰上攀去。只见她疾似飞鸟,在那如削的绝壁上游行揉升,一瞬工夫,已跃升数百丈。
李青鸾看得无限羡慕,道:“师父的轻功真好,我要能练得师父一样就好啦。”
马君武道:“那要下苦功才行。”转过头向左边一条深谷看去,立时发出一声惊叫,龙玉冰和李青鸾不约而同,四道眼光齐向那深谷中看去。
原来那百丈深壑中,有一条两丈左右的大蟒蛇和一只大白鹤在搏斗,那蟒蛇通体如墨,鳞片在日光下闪动耀目,白鹤也大得出奇,要比普通大三四倍,鹤顶红冠如火,盘空飞舞,旋扑下击,那蟒蛇下体盘成一圈。
蟒蛇上身挺立,蛇头随着飞舞在空中的鹤身乱转,每当巨鹤向下扑击时,蛇必张口喷出一团毒雾迎去,那巨鹤似乎很怕蛇口喷出毒雾近身,立时巨翅一展,闪避开去,然后又追逐在毒雾周围,长嘴乱张,不时发出怪叫。
这一鹤一蛇足足斗了有一刻工夫,那墨鳞蟒蛇口中毒雾越喷越稀,几次要趁巨鹤在呼吸毒雾时,乘机逃走,但巨鹤乖巧异常,只要蟒蛇挺立上身一收,立时舍弃呼吸毒雾迅猛扑下,蟒蛇逃走不得,只好再挺立上身迎敌。
马君武细看那巨鹤,似是在故意逗那墨鳞蟒蛇喷出毒雾,然后它绕着毒雾飞行,长喙连张,慢慢把蟒蛇喷出毒雾吸在腹中。那蟒蛇大约又支持一刻工夫,毒雾愈发淡薄,巨鹤却似意犹未尽,不时向下扑去,逗蟒蛇喷出毒雾。
蓦地里那墨鳞蟒蛇全身暴起,箭一般向那巨鹤扑去,大口盆张,红舌闪动。那巨鹤也发起神威,右翅闪电般扑将下去,双爪猛向蟒头七寸抓去。一迎一扑,去势极快,蛇鹤略一交接,那墨鳞蟒蛇便由空中摔下,但卧地上不动,大概已被那巨鹤伤了七寸要害。
巨鹤伤了蟒蛇之后,毫不客气地用双爪抓起蟒蛇,翻转过肚子,长喙一划一啄,吃了蛇胆,然后振翅一声长啸,长颈一伸,直线上升,转眼工夫,便高出深壑数丈。
猛的鹤身翻转,在马君武等三人头顶丈余盘旋飞舞,双翅展开足足有四五尺大小,龙玉冰久居昆仑山中,见过不少怪兽巨鸟,但像这巨鹤还是初见。看它通体羽白如雪,顶上红冠如拳,长喙若钢,利爪似钩,盘旋了一阵,破空向东飞去。李青鸾一直仰脸看那巨鹤没有了影儿,才暗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只白鹤真大,要是它让我骑,我就可以飞上天啦。
马君武正在用心想着刚才鹤蛇相斗时几种迎扑姿势,而且还不时以手作势。
龙玉冰却低着头,出神细看那深壑中死去的墨鳞蟒蛇,发现那是一条罕见的奇毒怪蛇,名叫墨鳞铁甲蛇,这种奇毒怪蛇,很难长大,普通的不过两三尺长,五尺以上的就很少看见,而这条墨鳞铁甲蛇,竟有两丈左右,如无千年以上,决难这样长大,听师父说过,墨鳞铁甲蛇的皮最为宝贵,可避刀枪,武林中的人视若珍宝,只是这种怪蛇很难遇上,即使找到,也是两三尺大小,再说这种毒蛇奇毒无比,性又灵巧,一经咬过,或吃它口喷毒气,在百步之内必死无疑,因此它身上鳞皮,确是稀世奇珍,却是很少有人得到,即使费尽心机,打死一条,也因鳞甲太小,无什么大用,像这样大的墨鳞铁甲蛇,可以说绝无仅有。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正想得入神,李青鸾忽然想起应该把想骑那大白鹤的事告诉武哥哥,转脸看马君武正在微皱着剑眉沉思,不由觉得奇怪,轻声问道:“武哥哥,你也在想骑大白鹤吗?”
哪知马君武正在思解刚才巨鹤双爪抓那蛇头七寸的方法,全神贯注,没有听见李青鸾的问话。
李青鸾着马君武不理会自己,正想再叫,猛见他左臂高举,右手平伸互相扑击,心里更是不解,不由自主伸出右手去拉马君武,蓦地里伸过一只玉腕,轻轻扣住李青鸾右手,耳际响起女人的声音,道:“不要打扰他。”
李青鸾回头见是师父,不由低声问道:“师父,他在做什么?”
玉其子微笑答道:“他在练功夫,你师哥悟性很高,确是难得的奇资异禀,无怪你大师伯把追魂十二剑也传给了他,下一代掌门非他莫属,我们昆仑派将来能不能光大门户,恐怕全在他身上了。”
玉真子几句话有感而发,李青鸾哪里能完全明白,不过她心里知道师父在称赞武哥哥,心中高兴,跳起来笑道:“师父,武哥哥人最好,他什么都比我强,我有什么事不明白都去问他。”
玉真子看她笑的神态天真可爱,脸上轿痴无邪,微一皱眉头,暗里叹息一声,这又使她想起自己一段往事,巧的是马君武是大师兄的弟子,李青鸾又被大师兄荐人了自己门下,玄清道人本是她心目中最敬爱的人,为顾全大局,她不能和大师兄合籍双修,三十年好梦难圆,寸心仍留下一片怅恨。如今自己这个弟子,又爱上她的师兄,几十年的创伤隐痛,使一代侠女玉真子动个奇怪念头,她想尽力促使李青鸾和马君武一对弟子花好月圆,上一代梦空成恨,不要再使下一代落个抱恨终生,她有了这层想法,不禁对娇稚的李青鸾生出爱念。
龙玉冰这时候也这过身子,接嘴道:“师父,你看那深壑里的大蟒,是不是墨鳞铁甲蛇?刚才立和一只巨鹤搏斗时,口中不断喷出毒雾。”
玉真干凝神看了一阵,心里暗暗吃惊,那深壑巨蟒形态,确和墨鳞铁甲蛇无异,只是这样长大,不要说没有见过,就是想也不曾想到,心里拿不准,只好笑道:“我们下去看看。”
要知墨鳞铁甲蛇,是极难遇上的奇珍,玉真子自是不肯将之轻轻放过。
四个人看准落脚地方,纵身而下,踏着崖上伸出松枝,直落谷底。玉真子伏身捡起一块山石,运足腿力,抖手打去,石若流星,正中蛇身,砰然一声,如击钢铁,只打得蛇身翻滚,山石碎飞,但那蛇身鳞片却是丝毫未损。
玉其子领三人走近死蛇,笑道:“这也算千古奇遇,我们无意中得此奇宝。你们抽出剑来,看看是不是能斩断蛇身!”
马君武不知墨鳞铁甲蛇的鳞皮可避刀剑,闻言长剑出鞘,健碗一挥劈去,哪知连砍三剑,蛇身片鳞未报,那三尺精钢剑锋,却砍得缺口斑斑,不禁一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玉真子接过马君武手中长剑,翻转蛇身,剑锋沿蛇肚上一条白线而下,蛇血奇腥,中人欲呕,好在四人内功都好,赶忙闭气,剥下蛇皮,在谷底山泉中,洗涤干净,才笑对马君武等道:“这墨鳞铁甲蛇,是一种罕见的毒蛇,性残嗜杀,不管人兽,遇上它无一幸免,产于大山中阴暗地方,口中可喷毒雾,中人立即昏厥,据说这种毒物是由不同类型毒蛇杂交而成,故而数量极少,蛇虽奇毒,鳞皮却是难得奇珍,今天让我们遇上,而且又是不劳而获,可算是旷世奇逢,这鳞皮经滚醋浸炼柔软之后,制成软甲,可避一切毒掌刀剑,昆仑派得此奇珍,足可傲视江湖,抗拒各门派歹毒的掌力暗器。”说罢,把鳞皮折叠好带在身上,攀上崖壁。
四个人又向那万峰连绵的重山走去,刚才玉真子登峰了望,见山势形态,东南方叠峰凝翠,气势雄伟,心里想起藏真图埋藏在白云岩上的传说,既称白云岩,大概必是一座高出云的山峰,这推断不一定对,但总比瞎走乱撞强些。东南方重山叠峰,奇峰层立,她想白云岩可能在东南方,就带着马君武等三人向东南方走去。
四人当夜就在荒山中露宿。这时四人已进入括苍山脉腹地,放眼看山势越发奇险,绝峰插天,危崖壁立,瀑布雷鸣。蓦地里一声闷雷般兽吼,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鸣,玉真子转头看去,峰侧一角,缓缓走出一只黄毛黑纹的大狮子,一双怪眼圆睁,仰首望着四人,李青鸾心里害怕,一把拉着龙玉冰问道:“妹姊,这黑虎真大,它咬人吗?”
龙玉冰笑道:“这不是老虎,是狮子,你怕吗?”
李青鸾点点头道:“我有点怕,不过它要来咬我们,我就打死它!”
这当儿,玉真子等四人正停身在一个断崖突岩上,距崖底约有数十丈高,那巨狮注视四人一阵,伏身又一声大吼,猛的一跃,蹿起丈余高,捷逾闪电流星,扑到四人停足突岩下面,玉真干暗运功力,蓄势以待,只要那巨狮一向突岩扑击,立刻用劈空掌力打去,同时马君武、李青鸾、龙玉冰都翻腕抽出背上长剑,并肩而立。
哪知巨狮到了突岩下面之后,忽又转过身子缓缓向来路而去,玉真子心觉奇怪,因为这种百兽之王,凶猛至极,性最嗜杀,既然发现了人,决无自动退走的道理。正自思索不解,忽闻高空里又是传来一声鹤唳,抬头看,云层下一点白影,似陨星飞泻而下,不大工夫,已可见鹤顶红冠,李青鸾高兴地拍着手叫道:“武哥哥,快看,那大白鹤又来了。”
巨鹤到距地百丈时,猛的双翅一展,沿着崖壁绕峰而去,奇怪的是鹤与狮去路相同,都隐没在右侧峰壁尽处。
玉真子心觉有异,凝神静听,果然那松啸声中夹杂一缕箫音。那箫声虽然不大,柔韵袅袅中,似却含蕴无上威力,玉真子听一阵,只觉心神不宁,几乎要随那箫声起舞,不由大惊,赶紧收敛心神,微闭星目,运起内功。
这时马君武等,也被箫声吸引住了,三人功力较浅,感应更烈,玉真子心里一急,正想出手点住三人穴道,那箫声却倏然停住,余音袅袅散入高空。
马君武清醒之后,问道:“师叔,这箫声有点奇怪,音律靡靡,娇婉动人心魂,弟子以本门内功心法,仍难制止心猿意马,几随箫声起舞。”
玉其子沉吟一阵道:“刚才箫声,是武门中一种极高内功,据我所知,天下有此功力的人,实在不多,莫非那玉箫仙子也赶到括苍山来了?真要是这个女魔来了,你师父处境,实在危险极啦。”
马君武问道:“那玉萧仙子是什么人,难道比八臂神翁杜维笙、天龙帮苏朋海等还历害吗?”
玉真子点点头道:“玉箫仙子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来,很少人见过她,但她那柔靡的箫声,却经常在江湖上出没,江湖上不少武林高手,就栽倒在她那玉箫声中,因为那箫音听起来极尽柔和娇婉,故江湖中人就送她一个玉箫仙子的绰号。传说玉箫仙子是一个爱穿黑衣的女人,脸上也经常蒙着黑纱,她就是这样一个出没无常的怪人,但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玉真子话刚说完,又遥闻几声鹤鸣狮吼传来,这次声音越发凄厉刺耳。玉真子心中一动,道:“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首先跃上悬崖,带着马君武等,向左面峰角绕去。拐过几个弯,眼前境界突然一变,一道深谷绕着山峰,曲折伸延而入,谷底足足有三四丈宽,地势平坦,奇花杂出,山风拂面中香气袭人,两旁山色凝翠,遍地碧草如茵,风景如画,那一狮一鹤,却是不知去向。
玉真子见马君武和李青鸾等,脸上都微现倦容,途停步回头笑道:“这谷底温暖如春,风景又好,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走。”
这时候太阳已快下山,晚霞流照,回光反射谷底,苍松翠色,让夕阳一照,愈觉青翠色凝。
李青鸾仰卧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红云变幻,嘴角笑态盈盈,不知在想什么。
玉真子却是星目四顾,默查四周山势,不时用手在草地上划来划去。忽然她一跃而起,走近崖边,提聚丹田真气,脊背贴在石壁上,整个身子蛇一般向那千寻削壁上升去,百多丈削壁断崖,不过一杯热茶工夫,已升上峰顶。
马君武低声向龙玉冰道:“三师叔壁虎功实在了得,一口气能揉升百多文高,我只能上三四十丈就不行了。”
龙玉冰笑道:“那你比我强,我大概只能揉升二十多丈。”
马君武正待答话,李青鸾忽然叫道:“武哥哥,有人来了。”
说着挺身坐起,龙玉冰、马君武一齐转过头看去,果然东边走过来是一个青衣少年,步履轻逸,看上去走得很慢,其实迅速惊人,眨眼间已到三人身后,马君武连人家面貌都未看清楚,只听一声冷笑,青衣人已从三人的身边过去,三人都不觉转过头去看那青衣少年背影,这一留神细看,马君武、龙玉冰都吓了一跳。
原来那青衣少年,两脚并未落在实地,只踏在谷底青草上面,这草上飞行功夫并不算太难,马君武自信也能来得,难在人家一口气走这样远的距离,因为草上飞的功夫,全凭丹田中一口真气,功夫好的一口气也不过走过三五十丈远近,而这青衣少年一段行程,少说点总有两三里远,更难得的是他步履飘逸,举重若轻,形缓实快,马君武只看得心中惊奇不定。
再说玉真子登上峰顶,极目望去,只见东方品字形突立着三座高峰,正中一峰有一条银线下垂,晚霞照射里,闪闪生光,玉真子看了一阵,忽地醒悟到那倒垂银线,可能是一道瀑布,就目力所及,山势形态,以那三峰最为雄奇,再看停身峰下幽谷,虽然婉蜒回转,但伸延去向,却是对着那三座奇伟的山峰。玉真子看清楚山势,又用壁虎功游下削壁。
马君武把刚才见到那青衣少年的事,说给玉真子听,这位名驰武林的女侠,听完话脸上竟变了颜色,凝神沉思,良久不语,因马君武描绘那青衣人所用身手,并非一般草上飞的功夫,似是一种极高的凌空虚渡神力,要知道武林中摘叶伤人、飞花杀敌,也是借一叶一苇之力方可横渡百里江河,不过凌空虚渡神力,只是武林中一项传说,玉真子几十年江湖行走,见闻广博,还没有听说天下武林人物中,哪一个有这种功力,马君武描绘入微,当非虚言,这确实使玉真子吃惊不小。
她想了一阵,故作镇静,问道:“你看那青衣人有多大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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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君武思索半晌,答道:“弟子惭愧得很,那人步履轻逸,有如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实则快捷无比,弟子虽很留心打量他,但始终没有看清他的真正面目,看他身材纤瘦,似是年纪很轻。”
玉真子摇摇头道:“如果你说的不错,那不是草上飞的功夫,他经过你们身后时,是不是带有一阵微风?”
一句话提醒马君武,征了一下,答道:“不是师叔问起,弟子倒还想不起来,青衣人经过时,不但未觉带有微风,而且他衣袂不飘,双膝不曲,碎步轻移中,恍如落絮流烟,和一般草上飞行身法大不相同。”
玉真子心中更觉惊异,但仍保持着镇静,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马君武虽然觉得师叔言未尽意,但玉真子不说,他却是不敢追问。
天色渐渐入夜,东方天际,冉冉升出一轮明月,清光如水,把碧翠山色浸润在月华之中,幽谷更静,景物更美。
玉真子缓缓站起,仰望草地,神态间甚是悠闲,龙玉冰却知道师父心中,正在思解着什么难题。忽然间静寂的山谷里传来一声长啸,马君武霍然坐起,李青鸾和龙玉冰也接着跳起来。玉真子却凝神静听,直待那啸声余音全绝,才回头低声对三人说:“很多武林高手,都已赶到括苍山来,这啸声当在五里之内,你们收拾一下,立刻赶路吧。”
四个人展开了飞行身法,足足跑了两个时辰,估计至少有七八十里,这条幽谷似无尽无止一样,愈深入愈觉得雄伟秀奇。又转过两个大弯,骤闻瀑布如雷,抬头看,月光下三座奇峰环立,一前两后排成了品字形,正中一峰上有一条巨瀑激溅而下。月光下看那条瀑布,像一匹白绢由峰顶垂下,同时幽谷也突然开朗,奇花烂漫,香气袭人。
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撑伞,荫地最少有亩许大小。松林后是一座壁立小峰,峰不大,却很秀奇。一道清溪,绕巨松下一块半亩地大小的大石,向左侧一个深涧流去,巨瀑雷鸣声中,隐闻溪水淙淙。
玉真子带马君武等走到那深涧旁边,向下探视,溪水如一道水帘而下,竟是听不出水落涧底的回音。这深涧长不过十丈,宽不过三丈左右,说它是条深涧,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深洞,玉真子神凝双目,伏身向下细看,无奈深洞中黑暗异常,玉真子虽有精湛内功,超人的目力,也不过只能看到十丈左右,无法窥到洞中景物。
猛然那沉沉黑暗中有点白影闪动,急如电光石火,刹那工夫已到洞口,白羽如雪,双翅生风,原来就是那只啄死毒蟒的大白鹤,白鹤刚刚飞出洞外,李青鸾已拍手嚷道:“啊,原来这大白鹤住在这深洞里。”
她一叫,马君武心里一动,仓促间无暇思索,奋身一跃而起,左掌护面,右手施出天罡掌中绝招,“赤手搏龙”急如离弦弩箭,猛向那白鹤扑去。
巨鹤本正昂首急上,见有扑击,猛的一转,左翅闪电下击,劲风奇猛,力道逼人。马君武掌势未到,鹤翅扇出劲风已自罩下,马君武只觉全身吃那劲风打中,心神一震,劲力顿失,人从一丈多的高空中跌下,那巨大白鹤在打落马君武之后,却抬头直上而去。
玉真子道饱一拂,人便急抢过去,正好接着马君武下落的身子。
李青鸾直急得两眼流泪,望着武哥哥说不出话来。
玉真子左手在马君武人中穴上微微一掐,马君武缓过一口气,睁开眼挺身而起,看李青鸾呆呆地望着他,泪如断线珍珠下坠,摇头笑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有受伤。”
李青鸾抬起右袖抹去脸上泪痕,道:“那大白鹤坏死,我不再想骑它啦。”
李青鸾话刚出口,松影中传出来一声沉喝道:“鸾儿吗?你怎么会跑到括苍山来了?”
这声音是李青鸾十余年听惯的熟悉声音,不用回头看来人是谁,立时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松影下走出来两人,正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
李青鸾张开双臂,扑入悟空大师怀中。老和尚左手扶着禅杖,右手轻抚着她一头秀发,无限慈爱地说:“你已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了,怎么还是这样叫我?”
玉真子骤见大师兄出现眼前,数十年情爱往事齐涌心间,呆了一阵,合掌问道:“大师兄,你好?”
玄清道人含笑还了一礼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掌门师弟好吧?”
玉其子目含泪光,笑道:“二师兄身体很好,他和我都很想念大师兄,我跋涉千里到湘北去看你,路上遇见他们,拆阅师兄密函后,才知道大师兄到括苍山来了,我就带着他们寻来,想不到竟会遇上。”
玄清道人微微叹息一声,似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出口,转身替玉真子引见了悟空大师。
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立合掌躬身声笑道:“常听令师兄谈起鹤驾,恨无缘早日会晤,鸾儿身世悲惨,孤苦无依,老衲教育无方,致使她野性难驯,望能费心神多加管教,老和尚先代她拜谢大恩。”说罢,又是一礼。
慌得玉真子双掌合十,躬身回拜着答道:“鸾儿武学已尽得大师真传,玉真子有何德何能,敢收这等弟子,不过大师兄令谕难违,只得厚颜承诺,后日里恩怨余波,我决不会置身事外……”
玄清道人接口笑道:“三师妹不要太客气了,大师兄也得遵守掌门师弟令谕,这件事还望你禀明掌门人,来日余波非同小可,事关门派之事,我如何能做得主!”
玉真子笑道:“二师兄虽掌门户,但他数十年都在感怀着大师兄恩赐之德,这件事尽管放心,他决不会反对。”话说完,脸上笑容随敛。悟空大师不知道昆仑三子之间也有着一段情爱除痛,自是听不懂话中的弦外之音,听玉真子说得斩钉截铁,无疑答应承揽李青鸾身世恩怨,这就激起老和尚英雄豪气,一顿左手铁禅杖道:“老衲虽非你们昆仑门下,但极愿为贵派一尽绵力,只要需用得着我,火里火去,水里水行,万死不辞。”说罢,仰起脸哈哈一阵大笑。
玄清道人心中则另有所思,他知道藏真图是天下武林道上梦寐以求的奇宝,真要得到手,必将引起一番惨烈争夺,玉真子把马君武等带来括苍山中,这不但帮不了忙,反得分心去照顾他们。心虽不满,却又不忍出言责备,只是暗里发愁。
玉真子十几年未见大师兄了,见面之后,心里甚是高兴,几个人围坐在月光下面,她把一路见闻惊兆详尽地说给玄清道人听。
各派高手,闻风云集湘北,争夺藏真图,原在玄清道人意料中,不过他倒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听玉真子所述经过,华山派八臂神翁、点苍双雁都已齐来括苍山了,天龙帮主苏朋海一代怪杰,恐怕更有严密布置。但最使玄清道人感到惊异的,还是玉真子述说幽谷中听到的玉箫声和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衣怪人。玉箫仙子隐现江湖神出鬼没,直如飘忽魔影,青衣怪人来路不明,更使人难测高深,而且这两人出现都在这条幽谷之中,距此不过百里,看来这场惨烈争斗,说不定在转眼之间就要在括苍山中展开了。
玄清道人心里是愁思重重,但外表仍很镇静,望着玉真子笑道:“我和悟空大师技图索骥,在括苍山中寻了六七天,才找到这条幽谷,你们一进山就摸到这里,且还比我们先到一步。”
玉真子道:“这只能算是巧遇,被我暗走乱撞碰对了。”
玄清道人知此刻光阴宝贵,也不再多说,月光下摊开藏真图,看白绢外面一层所绘山势,三座高峰品形排列,中间一峰,顶端一道瀑布倒垂,正和这幽谷背景相同。再看里面同一层所绘景物,亦和幽谷尽处完全一样。《归元秘笈》就在附近,已是无可置疑,只是图上并未明示秘笈藏处,这还得费一番思解。几个人研论一阵,一时倒难语解。
玄清道人抬头看天,见月光透松而下,风摇松影,满地银星闪动,遂低吟图上偶语下两句道:“苍松归明月,石上流清泉。”
他猛然一跃而起,绕着巨松下面大石细心查看,潺潺清流,环绕大石半周,流入百丈外一个深洞。玄清道人细查那大石,天然生成,四周并没有丝毫痕迹可疑,虽然如此,仍不敢放松,拔出背上长剑,细细地在石上敲打,足足消耗去一个时辰,却仍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李青鸾忽然想起两三天没有洗澡了,看到那清流水光,不禁心动,步至溪边,脱下靴子,把两只白玉般的足浸在水里。这条山溪是积雪融化而成,溪水水冷入骨,李青鸾经过一阵奔走,身上微感发热,双足入水,一阵清凉,只觉舒畅无比,心中高兴,提着靴,顺清流走去,水流长不过数十丈,李青鸾走一阵已至尽处,只见七八尺宽的溪水,如一条帘般倒垂入深涧中,心里暗想:这深涧要是浅些,累月积水,必成一个大水潭,我在这里洗澡多好。
她想着,一阵怅惘,叹息一声,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双脚浸在水里,望着深洞出神。
马君武正在思解那藏真图上偶语含意,回头不见了李青鸾,心里不觉有些发急,顺流看去,只见她坐在那深涧边缘,立时赶奔过去。李青鸾正在想得入神,双肘放在膝上,两手支腮,柳眉微蹙,注视那无底深涧,长发红衣,在夜风中同时飘动。他轻着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还在想骑那大鹤吗?”
李青鸾回过脸儿,摇摇头笑道:“我在想这个山涧太深了,要是浅些,不是可以变成大水潭吗?”
马君武啊了一声,脑际闪电般掠过一个心念,暗想:这条山溪不知流了数百千年,这个大洞般的深涧,不管有多深,只要没有出水的地方,也该流满了,看来这涧底必然另有出水道,通往别处。
心念一动,不觉走近涧边伸手一摸,光滑溜手,仔细一看这十丈长短、三丈宽窄的深涧,四周都是天然生成的石壁,宛如一块完整的山石经人工开凿而成,不禁想起藏真图上那句“石上流清泉”的含意,心中一高兴,失声叫道:“不错,这深涧底中,必另有一番天地。”
玄清道人等正在苦苦思索仙示渴语,不能悟解,听见马君武一嚷,全都赶奔过来,马君武把无意发觉深涧四周都是石壁的事告诉了玄清道人。
玄清道人俯视深涧,一片漆黑,而且四壁光滑,着足无处,要想探视,必得甘冒奇险。
想了一阵,抬头吩咐马君武道:“你去采集些老藤来。”
说罢,静坐草地涧目运行内功,玉真子知道大师兄已有冒险探涧心意,口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难过。
一会工夫,马君武携着几大捆老藤回来,玄清道人霍然站起,笑道:“这深涧四壁光滑异常,而且不知多深,壁虎功恐怕难揉到底,我要借这老藤之力,一探涧底景物,你们可在此过等我。”
玄清道人说罢,命马君武把采得的老藤一根一根连接起来。马君武接好老藤,说道:
“弟子愿代师父入洞……”
玄清道人微笑摇头,说道:“洞深难测,其中难保不无毒物怪兽之类,非你力量所能胜任。”
玉真子接道:“我代大师兄一探如何?”
玄清道人大笑道:“掌门师弟,正需你多方扶助。岂可代我涉此奇险?我如身有不测,望你能善为照顾君武和青鸾两个孩子,并代向掌门师弟为我请罪,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
玉真子听得无限伤感,但仍勉强芙道:“我知道,二师兄决不全怪你。”
玄清道人把老藤委于悟空大师放管,自己手抓老藤一端,走近洞边,一跃而下。
悟空大师缓缓把老藤放长,片刻工夫,玄清道人已消失在洞中沉沉黑暗里。
玉真子等都凝神静望洞底,每人心里都升起一缕担忧,悟空大师手中老藤十丈、百丈的缓放下去,约到了二百余丈,猛听那沉沉黑暗里传上来一声长啸,接着老藤一轻,心知去清道人已落到洞底,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焦急地在深涧崖等待着,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月已落下去,太阳上了山峰,玄清道人仍然是没有一点声息。
马君武担心师父安危,再也忍耐不住,躬身对玉真子道:“师叔,弟子想下去看着师父。”
玉真子看他那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好硬性拦阻他,送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点,如果找不到师父,不要在深涧中多耽误时间。”
马君武答应着,走近涧边。李青鸾追到身边问道:“武哥哥,你也要下去吗?”
马君武说:“你在上边等我好了。”
李青鸾凄然苦笑道:“嗯!不管多长时间,我总是要等你的。”
马君武淡淡一笑,手攀老藤缓缓而下。十丈之后,只觉得冷风阴森,奇寒侵肌,赶紧运气行功,抵御寒意。他一面降下,一面凝神打量这深涧形态,好似锅底一样,愈深形愈收缩。
两百丈后,只不过剩下两丈方圆大小,那流入洞中溪水,打在右壁上,散成千万点黄豆般的水珠儿,四下飞溅,片刻间马君武衣履尽湿.大约在两百五十丈左右,才到洞底,马君武细看涧底、长约一文,宽约八尺,向西边斜下,入涧溪水都沿斜坡从一条大石缝中排出,靠东面光滑石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门,半开半闭。
马君武侧身进门,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夹道,仅可穿一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
马君武神凝双目,贴壁而入,走了一阵,夹道逐渐开朗,碧光隐隐,也不像刚入石门时那么黑暗。
又走了一段,景物越觉奇丽,两边夹壁,色凝翠玉,晶莹透明,碧光耀目,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马君武几曾见过这等景物,不禁暗里连声叹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谁想这数百丈深涧之中,竟会有这样一番天地,如非目睹,纵是听人说起,也难置信。
猛的一声叹息,从夹壁中遥遥传来。马君武听出那是师父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加快脚步,急奔前进,拐了两个弯,夹壁已尽,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树,玄清道人盘膝坐在花树中间,仰着脸凝神沉思,马君武离他只不过是两丈左右,近在咫尺,但他却是毫无所觉一般。
马君武心知有异,一个箭步,跃到花树林边,正想冲入,猛的心中一动,停着脚步暗想:看样子,师父似是被困在这一片花树林中,不能出来。
他知师父不但武功精绝,而且还精通八卦易理,即便有甚阵式,也难困住师父。
马君武心觉怀疑,不敢莽撞,细看花树排列形态,散乱无序,却又不像八卦阵式,心中愈发不解。
马君武天赋超人,他追随玄清道人十二寒暑,不但学会玄清道人全身武学,而且也学得了宝清道人满腹文才和八卦易理、五行奇门之术。
一时看不出这片花树林有何奇特之处,正想举步而入,倏见玄清道人挺身跃起,一边想着,一边左转右回。
马君武站在林外,看师父按五行奇门步法,左七右八,转来转去,却始终走不出一丈方圆,有时眼看他已快到林边,只要再多走几步就可以出来,但玄清道人却突然转身,又往来路走去,心里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再多走两步。”
他喊的声音虽大,玄清道人却是浑然不觉,连头也不转一下。
玄清道人走了一阵,又在原地坐下,仰险又是长声叹息,马君武听得甚是清楚。
此刻的马君武直急得六神无主,他见玄清道人困在林中走不出来,知道自己更是不行,想了一阵,忽然想出一个笨办法来,查点这片花树共有九九八十一株,玄清道人受困在花树林中,如果把一面花树砍倒,其阵效用自失,师父不就可脱困了吗?只是这八十一株花树,株株灿烂耀目,砍去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此刻救人要紧,自难顾及许多。心念既决,拔出长剑,伏身探臂,一剑劈去,一株花树应声而倒。马君武心思慎密,砍树时总是伏身出剑,花树砍倒之后,才试探着脚步前进,觉得无异,再探臂向第二株花树砍去,砍断之后,又用长剑挑开树身。他这笨办法还是真行,约有顿饭工夫,被他砍去了二十七株。
玄清道人正在无法可想,猛觉服前一亮,见马君武提剑站在旁边,缓缓起身,道:“这花树阵迥异一般五行奇术,玄妙难测,你想得出这个力法。”
马君武笑道:“弟子无法可施,只得出此下策,毁去花树。”
玄清道人摇着头连说:“厉害,厉害,我一时大意闯了进来,几乎误了大事。”
马君武道:“那就索性把余下花树一齐砍去,免得我们出来时再陷阵中。”
玄清道人笑道:“这倒不必,花树已被砍倒了二十七株,其阵妙用自破,我们进去看看吧。”
马君武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长剑开路,凡是近身花树,就顺手挥剑劈倒,玄清道人也不管他。
猛然马君武发现草地里有白骨数堆,每堆相距不过数尺远近,有些还骨架完好,或坐或卧,姿势各自不同,不由停住脚步回过头望望师父问道:“这几堆白骨,都是人吗?”
玄清道人叹口气道:“《归元秘笈》害人不浅,这些人都是为取《归元秘笈》,陷身入花树阵中,不能出去,活活饿死在这里的。”
两人穿过草地,地势又渐窄狭,夹道尽处,迎面石壁间现出两扇石门,玄清道人运气行功,奋起真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
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块大青石,形如莲台,上面盘膝坐着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间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有一尺见方、五寸厚薄一个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满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漫出来。
玄清道人估计这一尼一道,必是传言中的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参拜。
马君武见师父肃容跪拜,也跟着叩拜下去,暗里抬头偷看莲台上两人法体,合掌盘膝,闭目静坐,状似参禅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何以两人归真数百年,法体依然如生,竟是毫无残损?难道这两位前辈奇人,都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然坐化呢?
他心中疑窦重重,百思不解,但见师父凝重神色,哪里还敢追问。
玄清道人参拜过遗体法身,缓步移近石案,细看案上玉盒,刻有八个大字:秘笈重宝,珍惜莫损。这数百年,武林中传言的第一奇宝,一旦呈现眼前,饶是玄清道人定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颤,说不出心里是惊奇,还是快乐。他慢慢举起两手,开启盒盖,里面端放着三本薄薄的册子,最上一本封面上用红字书写的“归元秘笈”四个字。玄清道人只觉得一阵心跳,赶忙盖好玉盒,从怀中取出一方黄绢,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莲台上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马君武退出石室,循原径出了石洞。玄清道人在洞底仰脸一声长啸,气发丹田,声如龙吟,由谷底直冲云霄。
玉真干和悟空大师正目等得心焦,听到谷底啸声,才松了一口气。大约有一刻工夫,马君武首先攀藤登岸,李青鸾自马君武入涧后,就一直瞪着一双大眼睛,向涧底注视,脸上神色无限忧虑,直待看到马君武,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忧容尽敛。
紧接着玄清道人也攀藤上来,玉真子迎着笑道:“怎么在洞底恁长时间,你背上背的是不是《归元秘笈》?”
玄清道人点头笑道:“我被困在谷底花树阵中,几乎不能出来,但总算寻得了《归元秘笈》重宝,不虚这一趟千里跋涉。”言时又无恨感慨地叹息一声,把入洞被困、马君武巧破花树阵的经过,说了一遍。
玉真子转脸望望马君武,笑道:“他不仅心思机敏,而且悟性超人,庆幸大师兄有这样一个好弟子,我们昆仑派也后继有人了。”马君武受师叔一阵嘉许,红着脸讷讷地说不出话。玄清道人神凝双目深注马君武,心里想着一件极大的难题,如今《归元秘笈》已经到手,以后的问题,是应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研究秘发中深奥含义。推想这一部武林奇书,必然是字字蕴蓄玄机,决不是一年半载所能领悟的,但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风波,必然浪涌波翻,如果自己寻地潜修,余波必及爱徒,甚至牵累到整个昆仑派。这不是个人的仇杀恩怨,而是震荡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论哪一门派,都将参与这一场惨烈争夺战。想着想着,不觉叹一口气,这《归元秘笈》固然是旷世的奇书异宝,却也是凶杀惨祸的根源。
玉真子看大师兄得到秘笈之后,不但毫无欢愉之情,而且愁眉深锁,似有无限隐忧,深长焦虑。便就问道:“大师兄,既已得到《归元秘笈》,应该快乐才对,为什么仍像有重重心事?”说笑一顿,忽然想起得到的墨鳞铁甲蛇皮,立时拿出来,又笑道:“这一趟括苍山我也没有白跑,大师兄得到《归元秘笈》,我也得到一件武林奇珍,你看这是什么?”
玄清道人接过蛇皮,斜阳照射下,蛇鳞皮甲上闪动着乌油油的光华,细看一阵,点点头笑道:“果然是世上奇珍,这样大的墨鳞铁甲蛇,绝无仅有,你在哪里寻得的呢?”
玉真子笑道:“说起来只能算机缘巧合,这样大的奇毒怪蛇,就是碰上也没法子抓得住它,可是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手中。我们昆仑派有了《归元秘笈》及这墨鳞蛇皮两宝,足可雄视武林,与各派一争短长……”玉真子活还未完,骤闻得一声冷笑传来,声音不大,却听得其是清晰。
玄清道人陡的一惊,疾跃而起,双目神光闪动,四顾笑声处,因为那笑声听来不远,却是看不到人踪何处,就凭自己精湛内功,五丈内能辨落叶,怎么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发觉。玄清道人心里深思,玉真子和悟空大师也警觉到冷笑声来得古怪,六双眼四外搜望半天,仍是未发现一点痕迹。
猛然听得李青鸾大叫道:“啊!大白鹤又飞来了。”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师等都正贯注全神搜寻敌踪,没有想到头顶上会有变故,听得李青鸾一叫,赶忙抬头,可是已迟了一步,巨鹤双翅卷风,掠着玄清道人身侧疾过,钢爪一伸,抓去墨鳞铁甲蛇皮。
玉真子距离玄清道人最近,见巨鹤突然间攫去蛇皮,心中又痛又怒,大喝一声,左油疾展,全身腾空而起,右手一记劈空掌猛向巨鹤打去。劈空掌是一种内家功夫,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罡风一阵随掌卷出。
巨鹤受此一击,鹤身在空中晃两晃,一声长唳,破空而去,刹间隐入云层不见。
玉真子心痛失宝,跃起出手一掌,凝聚她全身功力,哪知道力能裂碑碎石,却不能击毙一只空中白鹤。这不禁使驰誉武林的玉真子惊痛之外,又加上一层羞愤,落地后,抬头望天,呆站着一语不发。
玄清道人知她此刻心情混合着惊奇、惭愧和痛苦,慢慢走近她身边笑道:“那鹤能击毙两丈长的墨鳞铁甲蛇,自非凡品,它单单扯去墨鳞蛇皮,而不伤人,这更证明是通灵的鸟儿,千年灵鹤的背后,必然另有着饲养它的主人,你那一记劈空掌至少约有六百斤以上的真力,别说是只白鹤,就是虎豹之类猛兽也得立毙掌下,但那巨鹤却是安然无恙。能饲养这种千年灵鸟,自是仙侠一流人物,刚才那一声冷笑,可能就是饲鹤主人,看情形他志在墨鳞蛇皮,也许你们目击鹤、蛇搏斗一幕,就是人家饲养灵鹤所为,墨鳞蛇皮既失,在此多留无益,我们还是早些走吧。”
玉夏子叹息一声,点点头。六个人立时沿幽谷返奔,一路上玉真子一直为失去墨鳞铁甲蛇皮而怏怏不乐。
奔了一段路,已到马君武等来时遇见那青衣怪人地方。玄清道人见马君武、李青鸾和龙玉冰都脸现倦容,停下步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让他们吃点干粮再走。”
六个人席地而坐,马君武把带来的干粮,先分三份,恭送到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师面前,然后才和李青鸾、龙玉冰分食。
蓦闻得幽谷一端,响起一声震瑶山谷的长笑,笑声如古刹晓钟,直似冲破群山而出。
玉真子一跃而起,星目闪波,遥见四个怪人,护拥着一位白髯长衫老叟,扶杖而来,刹那工夫,已近身畔。老叟相貌甚是清奇,白髯过胸,青衫及膝,两道白眉从眼角直垂下来,但脸色红润发光,毫无龙钟之态,芒鞋白衫,手握龙头拐。
再看那四个护拥老叟怪人.清一色黄麻大褂,赤足革履,衬着四张疤痕斑斑的怪脸,怎么看也不像人样。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对玄清道人等拱拱手笑道:“昆仑三子德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会高人。”
玄清道人见老叟一副清奇的形象,已知是天龙帮帮主苏朋海了,身边四个面貌奇怪、装束诡异的人,大概是传言的川中四丑,当下也合掌一礼,笑道:“苏帮主乃江湖奇人,手创天龙帮。声威播于遗迹,昆仑三子草野闲人,何足与苏帮主相提并论。”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客气,客气,昆仑派乃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天龙帮不过是江湖草莽结合,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门派互争短长?”说毕,笑容突敛,两道精芒冷电似的眼神,落在玄清道人身背的黄绢包袱上面,又道:“风闻传言,观主得到武林中流传数百年的藏真图,不知此话是否误传?”
几句话问得玄清道人颇难作答,因为他是江湖极负盛实的人,自难矢言否认,沉吟一阵,才道:“不错,贫道确是得有此物。”
苏朋海淡淡一笑,道:“观主既得到了藏真图,自不难寻得《归元秘笈》,侠驾背负黄绢之内,可是《归元秘笈》吗?”
这一问,单刀直入,玄清道人脸色微变,冷冷接道:“正是《归元秘笈》,苏帮主询根究底,意欲何为?”
海天一叟呵呵一阵大笑道:“《归元秘笈》虽是武林奇珍,但我苏朋海还不屑硬抢强夺,目前括苍山中云集高人不少,这件事总得闹一个水落石出,老朽倒有个公平办法,《归元秘笈》仍由观主暂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启阅,由贵派掌门人和老朽具名,柬邀九大主派掌门入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剑,一则可决数百年来各门派名次烦恼,二则也可决定这《归元秘笈》归属,此一举两得之法,不知观主意下如何?”
玄清道人还未及答话,玉真子已抢先说道:“《归元秘笈》既是我们昆仑派寻得,自应属我派所有。至于二次比剑定名,苏帮主尽管自行柬邀,昆仑派自当奉陪,但怨我们没有具名主持的雅兴。”
苏朋海一声冷笑道:“这位想必是驰誉武林的女侠玉真子,老朽在和令师兄玄清道人说话,长幼有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玉真子脸一红,却是无法反驳,转脸看着师兄。玄清道人微带怒意,答道:“苏帮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剑。不失光大武学盛举,昆仑派自无退缩之理。不过这和《归元秘笈》似无因果关系,大可不必牵扯一起。贫道急于西返,恕无暇和帮主多作辩论,贫道等在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敬候教示,我们必按期践履。”说罢,回头招呼马君武等赶路。
苏朋海一横手中龙头拐,拦住去路,大笑道:“你们再往前走,不用三十里必遇上别人拦截,老朽纵然不出手,你那《归元秘笈》也难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昆仑三子还没有受过别人闷气,苏帮主示警隆情,贫道心领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着问道:“如果别人动手强抢你的《归元秘笈》,天龙帮是不是也可凑凑热闹?”
玄清道人冷笑道:“这个当然可以,苏帮主如果有兴,尽管出手就是。”
苏朋海一收龙头拐,让开去路,笑道:“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如果别人不动手抢,天龙帮决不故意作难。”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苏朋海和川中四丑去远,才回头对马君武、李青鸾等道:“等一会如果遇人拦截,你们切不可擅自出手,来人大都是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负很高,你们不出手,他们决不会对你们几个孩子有所举动。”
马君武听出师父语重心长,淡淡几句话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舍命卫护秘笈心意,心中顿觉一酸,刚喊得一声:“师父……”
玄清道人已摇摇头,不让他说下去,却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师向前赶路。
又走了二十多里,已是未末申初时光,幽谷中山风徐来,花香扑鼻。
蓦闻得幽谷一侧峰腰松树上一声大笑,从十几丈高空翻降下一个人来,长衫飘风,白髯如银,手握竹杖,横阻去路,对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观主,别来无恙,尚认老友杜维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声接道:“华山派掌门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苍山来了?”
八臂神翁笑道:“来的何止老朽一个,除点苍双雁外,大概总还有十几位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朋友,天龙帮五旗坛的坛主来了三个,这是嵩山少室降比剑之后,三百年来空前盛会。
好戏连台,瑞得有热闹可看。”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这么说,杜兄也是来参与这场盛会了?”
杜维笙笑道:“岂敢,岂敢,我不过是敬陪末座,赶来凑个数罢了。”
玄清道人哼了一声,道:“《归元秘笈》就在我背上黄包袱中,杜兄自信能取得去的,就请动手吧!”
八臂神翁面色一变,忽道:“分光剑法和天罡掌算不得武林绝学。我自信还能接得几招,不过我们华山、昆仑两派素无恩怨可言,道兄如肯让我们华山派参研秘笈玄妙,老朽愿助几位一臂之力,合拒当前各路强敌。”
玄清道人笑道:“杜兄好意,贫道心领,但昆仑三子还不愿屈膝求人。”
杜维笙一横手中竹杖,道:“那我只好领教几手高招了。”
玄清道人翻手抽出背上长剑道:“当得奉陪,能一睹杜兄弹指金丸绝技,埋骨括苍山,死而何憾?”
杜维笙青竹一招“笑指天南”,当门直击,玄清道人剑化“八方风雨”,光如匹练绕体,架开青竹杖,施一招“白云出岫”,剑尖银芒颤动,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声:“好剑法!”青竹杖“回风拂柳”,弹开长剑,纵跃而起,凌空扑击,但见一团碧光,当头罩下。
玄清道人长啸一声,展开分光剑法迎敌,他内功深厚,同样一套剑法,和马君武却有不同,拒敌抢攻,招招含蓄劲力,看着蕴藏变化,两人一接上手,刹那间对抗了十六七招。
杜维笙打起火起,青竹杖“神龙三现”,杖带劲风,刷、刷、刷,三招急攻,逼开玄清道人绵密剑光,人却借机一个倒翻,退出一丈多远,右手横杖,左手虚空一抓,骤然间须眉俱张,两目注定玄清道人,慢步迫将过来。
玄清道人知他再次出手抢攻,运聚了毕生功力,旨在速决,自是不敢大意,脚踏乙木丙火,剑尖斜指癸水,左肘内曲,掌平前胸,气聚丹田,功行周身,两目贯注,凝神待敌。
玉真子直看得心里暗急。因为两人即将连用数十年内功火候,作生死一搏,胜负即见,存亡立分。
眼看两人真到了弦满待发之境,猛闻一声大笑道:“两位且慢作生死之搏,我兄弟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杜维笙收了待发功力,回头见来人正是点苍双雁,冷冷笑道:“两位也来了?看来我们缘分实在不浅。”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向点苍双雁迎去。
原来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玄清道人作胜负之分一拼,胜即趁机抢走《归元秘笈》,败了再用他独步江湖的弹指金丸求胜,他自信内功精湛,胜多败少,哪知正待出手之际,点苍双雁却不早不晚赶到。杜维笙心中一凉,知道纵然抢得《归元秘笈》,玉真子和点苍双雁必将合力拦截,自己弹指金丸虽称武林一绝,对付玉真子和悟空大师追袭则可,如再加上点苍双雁,四个高人联手合击就有点力难从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转发到点苍双雁身上。以目前形势而论,只有先击败点在双雁,去了两个强敌,再行抢夺《归元秘笈》。他料想玄清道人,决不会帮助双雁,所以就把凝集的功力转对双雁,想一举击败双雁两人。
且说双雁见杜维笙须眉俱张,缓步逼近,心知来意不善,赶忙暗中戒备,联肩并立,暗中运气,准备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击。
杜维笙望着双雁静如山岳,凝神待敌,知他们准备和自己一拼功力,暗里一声冷笑,正想发难,突问背后一声清叱,接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八臂神翁急把待发功力一收,转身着去,不知何时蛇叟陈彪已自赶来,而且已和玉真子动上了手。
杜维笙忖度形势,觉得目前还不宜和双雁力拼,纵然胜得两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下手机会。他心动念转,收了待发功力,对双雁一声冷笑道:“来日方长,待你们点苍三雁聚齐之时,我再领教如何?”
双雁何尝不知八臂神翁之意,不过两人也是志在《归元秘笈》,如果先和八臂神翁争斗,正好让别人坐收渔利,杜维笙先自停手,正合心意,同时淡淡一笑,也不点破,三个人暂消敌意,袖手旁观,看陈彪和玉真子两人恶斗。
玉真子和陈彪动手八十来招,仍难分出胜负,这就逗起了玉真子的怒火,于是娇叱一声,长剑骤变,施出追魂十二刻的绝招,刹那间,剑摇寒星万点,光化瑞气千条。这追魂十二剑,是昆仑派到术精华,蛇叟陈彪果然招架不住,吃玉真子剑风迫退到谷边崖畔。如果玉真子再下两招煞手,陈彪必伤剑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愿随便伤人,收剑笑道:“你蛇头杖的招数实在不错,但还够不上抢夺《归元秘笈》。”
陈彪面泛愧色,八臂神翁站在一边,却冷冷接道:“陈兄既已战败,你还有什么等头,早些请便吧。”
蛇叟受杜维笙一激,只气得全身抖颤,颚下白须怒竖,脸上颜色铁青,阴森森一笑接道:“杜兄少说风凉话,咱们早晚都得有一场生死火拼。”
杜维笙冷笑道:“我早说过,陈兄决非人家昆仑三子敌手,今天当知我所言非虚,至于陈兄想和小弟再斗,我自是舍命奉陪。”
陈彪吃杜维笙一激再激,只气得双眼冒火,丢掉蛇头杖,探怀取出两支鸡蛋粗细、一尺七八寸长短、形如判官笔的兵刃,望着玉真子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应含愧服输,但我姓陈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这一对飞龙棒领教几手高招。”
玉真子见他仍不认输,心中大怒,横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兵刃本领?请尽管施展出来。”
陈彪阴恻恻一笑道:“好,女侠请留心……”他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玉真子长剑“浪卷流沙”,已点到前胸,陈彪只得一分飞龙棒迎敌,这次玉真子下手不再留情,连施迫魂十二剑中三绝招“起凤腾蛟”、“神龙隐现”、“石破天惊”,三招回环出手,直似狂风掠空,一片精芒冷电,逼得陈彪连跳带躲,才算避开三招。
玄清道人见陈彪弃了手中蛇杖不用,却拿出两支似棒非棒,似笔非笔的兵刃,心中很觉怀疑,留心细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一时间猜测不透,但推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师妹留心,玉真子已自出手,三剑疾攻,迫得陈彪团团乱转,他一方面注意陈彪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面还得防备八臂神翁和双雁偷袭,就在他转脸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闻得玉真子一声大叫,玄清道人转脸一看,只唬得惊魂离体,一阵伤心,几乎落泪。
原来玉真子三剑绝招,把陈彪逼退了一丈多远,想趁机再拖杀手,迫服蛇叟,去一强敌,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击过去。
陈彪两眼怒睁,发须倒竖喝道:“玉真子,你连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铁棒迎着玉真子长剑一撩,玉真子心里暗笑:“你这是自找苦吃。”一沉玉婉,剑变“春雷乍展”,哪知变招未及出手,却见眼前金光闪动,腥风扑面,匆忙中不及伤敌,把头一偏,挥剑护面,突觉执剑右腕一疼,定神一看,只吓得她一声大叫,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只看见玉真子雪白的工腕上,叮着一条七八寸长的金色小蛇,四个尖长毒齿,已经深嵌肉中,蛇身下垂,尾巴还不住摆来摆去。玉真子只觉得蛇口咬处,奇痒难忍,同时有几道黑线也缓缓循臂而上,心里一凉,劲力顿失,一连后退几步,几乎栽倒。
玄清道人、悟空大师、马君武等都一拥而上,团团围住玉真子。
玄清道人长剑一挥,就要斩蛇,却听陈彪大声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让她活了吗?”玄清道人停住手,转脸对陈彪喝道:“一条小小毒蛇,该有多大的毒力,难道还真能要了人命不成?”
陈彪冷冷笑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个内功精湛的人的命,不过我这金线蛇却是不同,除非你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斩断咬在她腕上的蛇,毒蛇负创后,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倾注在她伤处,不出一个时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信你就试试。”
玄清道人细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连见也不曾见过,低声对玉真子道:“你快静坐运功,先闭了右肘曲池穴,别使蛇毒蔓延。”
这时玉真子反而沉住了气,淡淡一笑,注视着大师兄道:
(此处好像有缺,希望有书的朋友对照补上。)
“你先服了这两粒丹丸,我们就赶路出山。”
玉真子正行功在紧急关头,玄清道人对她说话,全然不觉。悟空大师接道:“暂别扰她行功,待一会儿再服不迟。”
这当儿,玄清道人已失去往常的镇静,脸上满是焦急神色,悟空大师心中一动,暗想:
看来他们师兄妹之间,当不止同门情意。触景生情,又想起自己儿时一段情意纷争,偏脸看李青鸾,小姑娘正睁大着一对眼睛,一脸黯然神情,凝注着师父伤处,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这当儿,猛听得杜维笙一声大喝,青竹杖“浪卷流沙”,突向陈彪扫去,左手五指箕张,顺势抢夺陈彪手中《归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敌,一个急翻,后退八九尺远,哪知点苍双雁也在蓄势待发,陈彪脚还未稳,双雁已分左右扑到,四掌挟风猛击。
这一击,双雁都尽了全身功力,劲道奇大,迅捷无伦,陈彪一时间应变不及,左肩吃云中雁掌风扫中,身躯晃了两晃。追风雁却易打为抓,一手抢去了蛇叟手中《归元秘笈》,两个纵跃已到崖边,右手提着《归元秘笈》,左手攀登断崖矮松,冒险向那峭壁上抢登。
这变故,不过是一刹那工夫,八曾神翁和点苍双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势而发,出手如电,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等惊觉要救,追风雁已抢得《归元秘笈》,爬上断崖十余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击,纵然双雁一齐动手,也决难抢走秘笈。
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师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韪,突然发难,却促成点苍双雁机会,心中暴怒已极,舍陈彪,反而向点苍双雁赶去。
追风雁聂桂趁师兄云中雁姚真一掌击中陈彪,藉机抢走《归元秘笈》。
姚真让师弟带着秘笈攀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吴钩剑,横身拦敌。
杜维笙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沧波”,当门点去。
姚真吴钧剑“野火烧天”,撩开青竹杖。
杜维笙沉脸下扫,青竹杖化招“金刚掣剑”。
云中雁纵身跃起,剑势未及变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连演伏魔杖中三绝招,但见碧光似电,枝风如啸,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溃倒,云中雁失了先机,枉自一身本领,不及施展,已被迫到谷边。
八臂神翁心思秘笈,哪有心情和姚真缠斗,青竹杖猛的又一招“泰山遵流”,想逼开云中雁以便抢登峰壁追赶聂桂。
姚真受杜维笙一连几招猛攻,迫退了一丈多远,心中也是怒极,此刻哪还肯让开去路?
功行右臂,力透剑尖,大喝一声,吴钩剑“独撑五岳”硬架人臂神翁一招。
杜维笙吃姚真这全力一挡之势,竟自被震退三步,但云中雁的苦头更大,已被震得血翻气涌,虎口发热,吴钩剑几乎脱手,暗里一惊,心想:“八臂神翁这老儿果然是名不虚传,倒真得小心迎敌。”他心念初动,杜维笙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风一阵,迎面打到。
这一击威势奇猛,直似无际大海中千丈狂涛下卷。
云中雁不敢硬接,向右侧一个翻身,避开来势。
杜维笙掌风击中崖壁,一阵沙石横飞,尘土弥天,八臂神翁趁势施出“飞燕凌波”轻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数丈。
姚真心中大念,仗剑急迫上去。
这当儿,玄清道人反而把《归元秘笈》看淡了,玉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件大事,所以点苍双雁和八臂神翁为《归元秘笈》火拼,他并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史陈彪,问道:“你左肩掌伤如何?人还撑得住吗?”
陈彪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杜维笙以一派掌门之尊,竟会暗施偷袭,不是他先攻我一招,点苍双雁就是突然发难,也决伤不了我。”
玄清道人道:“陈兄失去那《归元秘笈》也好,这书虽是旷世奇宝,却也是杀人利器,我们昆仑派得到它不过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条人命,陈兄纵肯细心为我师妹疗伤,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过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岁月弹指即逝……”话到这里停止,长长叹一口气,不禁泣然欲泪。
两人谈话当儿,玉真子已行功完毕,玄清道人急步走近师妹,取出玉露解毒丸,李青鸾屈一膝跪在师父面前,服侍师父吃下。
玉真子一连吃下五粒,抬头不见了玄清道人背上的黄绢包袱,一皱眉问道:“你的《归元秘笈》呢?哪里去了?”
玄清道人黯然答道:“那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罢。”
玉真子凄苦一笑,道:“你想用《归元秘笈》换我一条命吗?其实你是想错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说罢,星目神光闪动,看了陈彪两眼。
玄清道人不忍把她失去功力、只能再活十年的事说明,只低声慰道:“金线蛇奇毒并非无救,陈彪已答应替你疗治蛇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抬头望天,慢慢说:“我刚才行功时,已觉出毒侵内腑,气阻要穴,别听人家骗你。”
陈彪插嘴接道:“只要蛇毒没有侵入心肺肝脏,命是可保住,只是你一身功力,却要失去,十年内蛇毒当不致复发。”
玉真子心中一凉,这比要她死更加难过,目光移注到陈彪脸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干脆,你发的什么假慈悲!”
蛇叟忆刚才动手时,玉真子几次剑下留情,心中一阵惶愧,垂下头答不出话。
玄清道入微笑着从旁慰道:“十年岁月,虽然不长,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疗治好蛇毒之后,我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我要好好陪你十年。”
玉真子愁苦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嘴角间也隐隐透出笑意,转眼旁顾,微带娇羞,但却掩不住苦心里一片喜悦。
突然听得几声喝叱,追风雁聂桂身负《归元秘笈》,手握虎尾鞭,当先从去路崖上跃下,八臂神翁杜维笙、云中雁姚真一先一后,跟踪紧迫。
三个人去而复返,看得玄清道人甚觉奇怪,正想拦问,陈彪已抢先发动。他顾不得左臂断骨刚续,纵身一跃,横右手飞龙棒拦住了追风雁聂桂去路。
追风雁虎尾鞭横扫一招“神龙摆尾”,陈彪侧身半转,飞龙棒“迎云捧日”,斜撩鞭梢。聂桂收鞭敛步,人已逼到陈彪身边,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带,虎尾鞭倏尔收回,鞭尾倒卷,斜肩劈下。这一用招的奇妙难测,十三节虎尾软鞭由中间一折,鞭尾回打,变出意外,陈彪几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滚数尺,才算躲开一鞭,可是陈彪这一挡之势,杜维笙已自追到后面,“画龙点睛”猛点聂桂背后命门穴。
追风雁横里一跃,杜维笙青竹杖一点落空,招式不收,腕势一转,碧光如电追打过去,迫得聂桂学陈彪一样,贴地向左翻滚出去。
聂桂避开八臂神翁两招,云中雁姚真吴钩剑也已攻到杜维笙的身后,剑卷寒光,横断中盘。
八臂神翁并不翻身迎敌,“一鹤冲天”全身凌空而起,闪开姚真一剑,借身子下落之势,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聂桂。
追风雁大喝一声,虎尾鞭卷风还击,点苍二雁合手并攻,双战八臂神翁,一霎时,剑风鞭影,杀气漫天。
八臂神翁力斗双雁,二十招后展开了八十一手伏魔杖法,青竹杖有如天马行空,化作一团碧光飞旋。
双雁全力迎敌,也不过勉强支撑着不败。
激战中突闻一声长啸传来,两崖峭壁上人影翻飞,不大工夫,已落入谷底。
玄清道人细看来人,左面是苏朋海和川中四丑,右边并肩站着三个人,最右一个背负青钢日月轮的,是天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钹胡南平,中间一个紫脸长衫、背插九环刀、腰挂镖袋的,是天龙帮白棋坛坛主子母神胆叶荣青,靠左边腰系软索三才锤的,是天龙帮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苏朋海落入谷底后,龙头拐一招“分浪裂流”架开八臂神翁青竹杖和点苍双雁吴钩剑、虎尾鞭三般兵丸,笑道:“三位暂时停停,听我苏朋海说几句话如何?”
杜维笙看四周高手云集,收了青竹杖,笑道:“苏帮主有话尽量吩咐,杜维笙洗耳恭听。”
苏朋海先看了追风雁聂桂背上《归元秘笈》一眼,眼光转射到玄清道人脸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窃,被老朽把偷窃的人给挡回来了,不知道兄准备作何处理?”
追风雁聂桂只听得脸上发热,原来他从陈彪手中抢得秘发,登上崖壁后,被苏朋海暗用真力到处兜裁,追风雁在峰上东跑西窜,每每都受一股潜力逼退,竟是无法离得开那十余丈方圆的顶峰,心知遇上高人。他在峰上略一耽误,八臂神翁已追上峰顶,紧跟着云中雁姚真也追上来,聂桂和杜维笙拆了两招,姚真已接上手,追风雁脱得身子反从崖上跃下,因为他知道这山峰上暗藏着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绝难冲得过去,不如再下幽谷,沿着谷底逃走。
杜维笙和姚真都看着暗觉奇怪。不过这当儿姚真无暇追问,聂桂也无暇说明。
八臂神翁见聂桂又下谷底,青竹杖又逼开云中雁的吴钩剑也追下来。他追聂桂,姚真追他,三个人去而复返,看得玄清道人等也觉不解,此刻苏朋海一语道破,大家才恍然大悟。
玄清道人拱手答道:“那《归元秘笈》已非贫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给了陈彪兄啦。”
苏朋海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苏某人佩服极了。”说完,又望着陈彪笑道:
“那么陈兄定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转送给点苍双雁了?”
蛇叟脸上一热,答道:“陈某人如何比得上三清观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抢去了。”
苏朋海大笑道:“这么说,大家都可动手硬抢了,天龙帮也凑个份儿,热闹、热闹吧。”
杜维笙冷笑一声,接道:“争夺《归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过也总得有点规矩,贵帮中五旗坛主来了三个,加上苏帮主和川中四丑,总共有八个人,实力最大。这规矩得苏帮主自己订,我们都当遵从约言。”
川中四丑见杜维笙直呼他们绰号,个个脸上变色,他们最恨别人直呼川中四丑,熟人见面,都称他们川中四义,此刻,如不是因帮主在侧,早已和杜维笙动上手了。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杜兄说得不错,天龙帮来人虽多,但却不一定都要出手,这个请你只管放心……”
海天一叟话未说完,猛见追风雁聂桂一跃而起,杜维笙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轻功追截,苏朋海已扬手一掌打去,一股劲风随手掌卷出,但闻得一声大叫,聂桂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云中雁姚真急赶过去,扶起师弟,看他面色惨白,急声问道:“你运气试试,看看内伤轻重。”
追风雁一张嘴,喷出来一口鲜血,道:“我伤得很重……”
姚真一阵伤心,转眼对苏朋海道:“苏帮主这一掌打得很好,点苍三雁有生之年绝不敢忘怀。”
海天一叟微皱两道白眉,从怀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师弟吞下丹丸,至于你们点苍三雁要报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随时候教。”
云中雁着师弟伤势很重,大有旦夕不保之险,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伸手接过丹丸,还未及放入聂桂的口中,猛觉扶着师弟的右手一松,追风雁已强忍伤势,解下背上《归元秘笈》,挣脱身子,抖开黄绢,劈碎玉盘,两手高举三本薄薄的册子,仰脸大笑。
苏朋海、杜维笙见追风雁聂桂要毁《归元秘笈》,心中大忌,不约而同一齐出手,海天一叟夺宝不忘攻敌,左手闪电般去抢聂桂手中积发,右手龙头拐猛点杜维笙。
八臂神翁青竹杖横接一拐,只感右臂一震,前冲劲力受阻,身子由空中落下。苏朋海右手一拐挡住杜维笙,左手已抓住追风雁的右腕。聂桂困兽犹斗,左手一用力,三本《归元秘笈》已被他撕开,海天一望见他撕破奇书,心中大怒,左腕加劲一收一推,追风雁立时骨断腕折,闷哼一声,晕倒地上。
苏朋海出手太快,云中雁站在师弟身侧,竟是抢救不及,待他吴钩剑出手,苏朋海已把聂桂撕破的《归元秘笈》抢入手中,龙头拐反臂一扫,当的一声,震飞了姚真手中兵刃,他只觉右臂一麻,吴钩剑脱手飞出去两丈开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远,再动手是自找苦吃,转脸看师弟,人已晕死过去,一阵伤感,急扑地上,扶起聂桂,替他接续断骨。
八臂神翁见苏朋海抢得《归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入怀,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弹指金丸绝技。
猛听背后冷冷的声音鸿道:“弹指金丸何足为奇,比我飞钹如何?”
杜维笙回头一看,胡南平手握一口轮神月大小的铜钱,蓄势待发,子母神胆叶荣清也正扣着一对子母神胆,飞钹和神胆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只要自己一发金丸,飞钱和子母胆必将同时袭到。刚才他接了苏朋海一拐,已知非人家敌手,如再加上天龙帮三个坛主和川中四丑,那无异自寻死路,心念转动,强接下心头怒火,冷笑一声,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
八臂神翁刚刚把金丸收好,突听苏朋海一声大笑,把撕破的《归元秘笈》掷给他,人却缓步迫近玄清道人,冷冷问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来已有准备——以伪乱真,你们好坐山观虎斗,这办法实在高明。”
玄清道人怒道:“我取得《归元秘笈》后,从未翻阅,你不要含血喷人!”
苏朋海冷笑两声,道:“众目睽睽,我就是以伪换真,也换不了,再说也无此必要。”
玄清道人还未及答话,悟空大师已插嘴接道:“三清现主从不打进语,他确未翻过《归元秘笈》。”
苏朋海怔一怔,道:“这么说起来,是我错怪好人了。秘笈现在杜兄手中,大家过目,便可了然清楚的了。”
八臂神翁手拿秘复,慢慢走到两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拼好,天龙帮三位坛主、川中四丑、马君武等全部围拢过来,欲一睹这部武林奇书。
玄清道人蹲下身子,翻开红殊砂写的“归元秘笈”四字封面,但见里面一页上写道:
“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酱燉豆腐最下酒,又不生燥。”再往下翻,尽都是画些鸟兽之类,画的人似是毫无书画修养,只是大略绘出形态而已,可是笔力沉厚道劲,直透纸背。
待翻到第三本最后一页,却见写道:“酬谢往返徒劳,特绘禽兽赠阅,请一评书画如何?”
玄清道人急取怀中藏真图,摊开来和秘震上字迹比较,这一看,立办真伪,不但书法不同,而且墨色亦异。苏朋海和玄清道人都是绘画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过只三十年左右时间,那藏真图却是数百年以上遗物。
玄清道人掷圈一叹道:“《归元秘复》真本,早已为人所取,我们受人作弄不浅。数百年武林中传言奇书,至此成谜。”
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苏朋海察言观色,料知玄清道人所言非虚,转头一望,云中雁姚真已背负着垂危的师弟去远了。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晚霞流熙,红云如火、海天一叟望着姚真背影消失后,慢慢回过头,对玄清道人、杜维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内,天龙帮当柬邀九大正宗门派比剑,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手扶龙头拐,在川中四五簇拥中,缓步而去,开碑手区无发等三位坛主,一个个单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苏朋海背影消失,区元发才看着陈彪冷冷问道:“你那半年履约天龙帮的诺言,还算不算?”
蛇受冷笑道:“姓陈的如果不死,当然要按期践约的。”
胡南平笑着接道:“我们当恭候陈兄大驾早临,别忘了你也是江湖无门派的草莽,武林中纷争一起,号称九大正宗门派的高人,决不会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难鸣,你要多想想。”
言时一片傲色,说完,三个人同时转身退走。
悟空大师见胡南平走,手提禅杖就要追去,却被三清观主一把拉住。老和尚叹息一声,望着李青鸾浮现一脸凄然神色。
杜维笙眼看天龙帮都走完,笑对玄清道人道:“天龙帮雄心不小,咱们也得早作准备,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刚转身欲走,猛听陈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还有话请教。”
杜维笙回过头,道:“你还要怎么样?”
陈彪道:“我们两笔帐加起来,不算少啦,总该作个了断吧?”
八臂神翁杜维笙长笑一声,横杖答道:“我们现在来算算如何?”
陈彪摇头道:“不行,我还得替玉真子疗治蛇毒。”
杜维笙道:“我在华山绝峰等你,随时敬候教益。”说毕,几个纵跃,人已消失。
陈彪待八臂神翁去远,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侠尽管放心,以你精湛内功而论,三五个时辰以内,蛇毒当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两三天时间。只要一出括苍山就可配药疗毒。”
玉真于淡淡一笑道:“死没有什么可怕,你给我医好了,当心我要报仇。”
陈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还没有能使你恢复功力的灵丹妙药,报仇的事,只有你两位师兄代劳了。”
玉真子一阵伤心,闭上眼不再答话。
玄清道人从旁插嘴,笑道:“先不谈这些事,我们该早些赶路啦。”说罢,李青鸾和龙玉冰一左一右扶着玉真子,沿幽谷出山,可怜名驰武林的一代女侠此刻如深闺弱女一般,竟难自行举步。
李青鸾一边扶着师父赶路,一面看着师父流泪,她似有千万句话要说,但又若无从说起,一副欲言又止、无限凄婉的神情。忽然她转过头问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药可以医好我师父的伤?”
马君武被她问得一楞,摇摇头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鸾叹一口气,转头看着陈彪道:“你那小金蛇坏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鹤,它一定会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鸾两句话触动心事,猛然忆起来一位风尘奇人,回头问蛇叟道:“陈兄,金钱蛇毒,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疗治吗?”
陈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不妨请几位名医试试。”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阳湖妙手渔隐招公义,善治疑难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钱蛇毒?”
陈彪沉吟一阵,答道:“金线蛇和墨鳞铁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种蛇毒中,最毒的两种,平常人一经咬中,百步内必死无疑。我玩了一辈子长虫,治蛇毒这方面,自信尚有一点本领。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说是独步天下圣品,但对解救毒蛇咬伤却是神效异常,除了是金线蛇和墨鳞铁甲蛇咬伤之外,只需服一粒即可无事。我陈某决不是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言,任他妙手渔隐招公义,医道通神,只怕疗治蛇毒这方面,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说妙手渔隐早已不问江湖是非,武林中传言他已离开鄱阳湖了,就是他能医,恐怕道兄也难寻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义就是尚未归隐,也得请陈兄先代她疗好蛇毒然后我再去找妙手渔隐,看看能不能使她恢复功力?”
陈彪冷笑两声,不再答话,几个人都怀着沉重心情,向前走着。
走了一阵,天已入暮,连绵山峰都逐渐隐没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风劲吹,松涛若海,夜里山色,倍增凄凉,玄清道人侧脸看师妹,只见玉真子柳眉紧锁,汗水隐现,似在强忍着极度痛苦。
他素知师妹性格高傲,如非有着极端难受的痛苦,她决不会流露于神色之中,心中无限怜借,顾不得悟空大师和马君武等都在身侧,低声慰道:“你忍受一点,无论如何,今夜里要赶出山,好早点给你疗治。”
玉真子睁开星目,夜色中见师兄一脸忧戚之色,叹息一声,答道:“我就是疗好蛇毒,也成了一个废人,何苦让我去迁就别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许在十年之中,我能寻得灵药,使你恢复功力?”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点点头闭上眼睛。
几个人休息一阵,吃了点干粮,又继续向前赶路。一夜行程,苦坏了龙玉冰与李青鸾两位姑娘,两个人搀扶着玉真子翻山越岭,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时候,赶了有一百多里。旭日初升,阳光从一道峡口中透射过来,照在李青鸾脸上,红白耀目,倍增娇艳,马君武替她理理鬓边散发,无限怜借说道:“你怎么总是爱哭呢?”
李青鸾说道:“我心里难过了,就流出眼泪,哪里是哭呢?”
马君武心里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强忍住,却听得身侧传来噗的一声轻笑。赶紧回头。但阳光满峡,翠叶含露,哪有一点人踪。
李青鸾也听到了那一声轻笑,美目四顾,搜望半晌,拉着马君武一只手问:“刚才那笑声是不是人?”
马君武点点头,答道:“是人!不过是一个本领很大的人,所以我们就看不见他。”
李青鸾圆睁着大眼睛道:“那我们快些去告诉师伯吧!”
马君武摇摇头,道:“不行。”
李青鸾奇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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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君武道:“那人对我们似是没有恶意,你要对师父说了,恐怕要招惹麻烦……”
李青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处。
玄清道人看李青鸾、龙玉冰似都已恢复了疲劳,立时又动身赶路。
又翻越几道山岭,果然在中午时分到了宁溪县城。玄清道人寻了一座大客栈,包下一进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着陈彪去购置药物。龙玉冰和李青鸾伴随师父身侧,悟空大师张罗着准备用具,马君武无事可做,信步离开后院,溜到前面迎接师父。
这家大客栈店号福升,说不上大厦堂皇,巨屋连云,但在宁溪县城却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楼,后面兼营着客栈。
这正是中午时候,楼下敞厅十几张八仙桌上酒客满座,一片猜拳呼喝之声充塞敞厅。靠右侧墙边一张小单桌上,坐着个儒巾青衫的俊秀书生,马君武转过头看了人家一眼,立时觉得那书生和一般人有点不同,傍案独坐,自然中含蕴着一种高华气质,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鹤立鸡群,不觉望着人家呆了一呆。
蓦地里青衣人也转过脸来,若有意若无意对马君武浅浅一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射过来两道奇光,光如冷电中挟着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马君武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震,连人家面貌没有看清楚,不自主别过了头。
这当儿,玄清道人和陈彪已购齐药物归来,马君武接过师父手中几包药,心中却还在想着那青衣书生,不禁又侧过头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见他面壁而坐,举杯独酌,闲逸神态中,却潜蕴着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华贵气质。马君武暗觉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书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里想着,人已随师父进了后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师妹疗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陈彪动手。
蛇叟检点疗毒用具,都已准备妥当,才吩咐生起炉火,把三坛黑醋尽倒入一口大铁锅里,加入药物,架在炉上,炉内火焰虽烈,无奈三罐黑醋,要在百斤以上,足足烧了一个时辰,锅中黑醋才滚。
陈彪见炉上醋滚,转脸对玄清道人道:“请令师妹脱去道袍,让滚醋熏过她身上蛇毒集回伤处后,我再动手替她放毒。”
玄清道人听得呆了一呆,问道:“这个有没有变通办法?”
陈彪冷冷答道:“金线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种,事关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陈彪还不知道另有高明疗治方法。”
玄清道人无可奈何地走到玉真子身侧,望着她不敢出口,玉真子星目微睁,低声问道:
“你有话说?”
玄清道人说道:“疗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伤处,让龙玉冰、李青鸾,扶持你迫集蛇毒后,我再请陈彪给你放毒。”
玉真子叹息一声,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摆布?”
玄清道人无限凄伤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尽十年之力,我当遍走天涯寻求灵丹妙药,使你恢复功力。”
玉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最将来求不到灵丹妙药呢?”
玄清道人低声答道:“杀陈彪替你报仇后,横剑溅血……”
玉真子滚下两颗泪珠儿,接道:“只丢下二师兄一个人,孤掌难鸣,昆仑派从此一蹶不振,你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昆仑派中罪人。”
玄清道人苦笑答道:“武儿天赋异禀,十年后他必能青出于蓝。”
玉真子侧头看了李青鸾一眼,道:“十年后的事谁能预料?你去罢,我答应你就是。”
陈彪把滚醋迫毒的方法,告诉了龙玉冰和李青鸾,自己和玄清道人等都退避出去。
龙玉冰替师父脱去道袍,只留下贴身亵衣,扶她仰卧在一张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滚醋锅上。但见炉内火光熊熊,滚醋蒸气上腾,玉真子如陷一遍烟雾之中,遍体汗水如雨,虽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时发出娇凄呻吟。李青鸾挂着两行泪水,睁大一双眼,看师父忍受着滚醋蒸身之苦,不时用绢帕擦拭着玉真子身上的汗水。
龙玉冰虽然也是一副凄怆欲泪神情,但她知道这是师父性命交关的大事,咬着牙,只管把炉火加大。
足足有一个时辰左右。玉真子的汗水真似雨点一般落入那滚醋之中。龙玉冰停下手,和李青鸾一起把师父扶入房中,替她盖上棉被,细看师父右腕伤处,果然凝成一片深紫的颜色,这才去招呼陈彪替师父疗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银刀,割破玉真子伤处,两手在四周缓缓挤压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汁出尽,流出血来,又自怀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伤处包好,回头对宝清道人道:
“令师妹已不妨事,十二时辰后再替她换一次药,眼四五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内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复发,余下的玉露解毒丸和这瓶八宝散,一并奉送,算酬谢你给我接续断骨的情谊。我还要上华山去践履八臂神翁的约会,如果死不了,你们昆仑三子随时可以找我算这笔帐。
玄清人淡然一笑,道:“我已经说过,昆仑派在十年之内不会寻你报仇。”
陈彪道:“就算你们不找我,也许还会为另外的事情碰上,这个我不领情。”
玄清道人道:“如果冤家路狭,那自是又当别论。”
陈彪拿起蛇头杖,拱拱手转身就走。
玄清道人合掌送走蛇叟后,转头看师妹闭着眼似已入睡,看她脸色惨白,发乱枕畔,心中甚是怜惜,低声吩咐马君武道:“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吧。”
龙玉冰和李青鸾搀扶着玉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后又忙着帮疗蛇毒,人也实在累了,听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马君武回到房间,一个人傍案独坐,想着几天经历风险,感慨甚多,不觉长长一声叹息,缓步起身,推开后窗,但见蓝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间迎面碧空中有一点白影闪动,直若流星疾驰而来,不大工夫,已经近空,马君武看清楚那闪电奔来的白影之后,不觉心中怦然一跳,原来又是那括苍山中连番所遇的奇大白鹤,心念还未及再转,白鹤已掠空而过。
马君武凭窗呆了一阵,感觉到事非寻常,巨鹤陡然间飞离山区,当是有因而来,几天来,他总是觉得经常有一个人,在暗中追随着他们一样,他几次想对玄清道人说,却又是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始终未发现别人留下足以佐证的痕迹,怕师父追问下去,自己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当儿,再也忍不住,决心要把近日见闻告诉师父,也许这巨鹤重现,会和自己等一行有着切身的关系,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拿定主意,闭上后窗,缓步向师叔房中走去。
玉真子正甜酣入睡,玄清道人坐在榻侧竹椅上闭目养神,马君武在门外打了两个转,还是不敢进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经过了两天养息,玉真子精神逐渐好转,她几次暗里试行运气,那知功劲未达四肢,已觉周身骨痛欲裂,开水汩汩而下,这才知道所说一身功力尽付流水之言,并非信口开河,数十年日夕苦练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确使玉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玄清道人守在身侧,柔言劝解,她早已没勇气再活下去了。
玄清道人着师妹两天来眉目间愁苦重重,纵然谈笑之间,终难愁怀全开,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劝慰道:“今天我们再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就动身到江西鄱阳湖,去找妙手渔隐招公义,他号称天下第一奇医,不知道医治过多少疑难毒症,也许他有办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余毒,使你恢复功力。”
玉真子侧头看了师兄一眼,道:“陈彪说招公义已离开了鄱阳湖呢?”
玄清道人以玉真子能把满腹情爱,深藏心中数十年不露,维持着微妙关系,实在难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苦心让爱的气度,更高一筹,想了一下答道:“假如招公义真的不在鄱阳湖我们再作第二步决定不迟。”
玉真子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心里却暗自高兴。
第二天,玄清道人替玉真子雇了一架肩舆,经过了五天行程,已过了缙云县境进入了仙霞岭。这一带山势不大,却是峰峦起伏,绵直不绝,几个人从早至暮赶了一百多里山路,这在玄清道人及马君武等,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是两个舆夫已走得汗流浪背、气喘如牛了。
到暮色苍茫的时候,两个舆夫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临镇,举目望去,尽都是连绵山丘,玉真子疗好毒后功力尽失,受不得一路风露侵袭,可怜生龙活虎般的一代女侠,此刻如闺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般。玄清道人只看得无限痛惜,替她选一处避风的山角,李青鸾和龙玉冰打开了简单的行囊,服侍师父休息。悟空大师和玄清道人相对展坐,马君武来些松枝,燃起了难野火,把干粮烤熟,分送几人充饥。
两个舆夫,经过了一天劳累,吃一点东西便倒卧山石旁呼呼入梦。玄清道人看师妹毫无睡意,怕她伤感际遇,陪着她娓娓清谈。
玄清道人说的尽都是武林遗事,江湖奇闻,马君武和李青鸾等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蓦地里,一阵步履声踏着山石传来,马君武回头望去,不自觉心里一跳,朦朦夜色中,一个人缓步而来,正是在宁溪县城客栈中遇见的青衣书生。
青衣人漫步从几人身侧走过,除了斜睇马君武一眼之外,对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闲情飘逸,流目四顾,似是专门在鉴赏夜色中山景一般,从容中骄气凌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过头道:“这人有点怪道,但又不似对我们存有恶意。”
马君武皱皱眉接道:“在宁溪县城我已经见过他一次,他好像是专门在钉我们的梢。”
玄清道人问清楚事情经过,沉吟一阵,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难料,我们小心点就是了。”他嘴里答着马君武问话,心里却在思解这件事情,看那青衣书生举动,似对马君武特别留意,但马君武尚未涉足过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谈不到什么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却又不像……一时间,把个见多识广的三清观主也难在那里,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继续登程,越过了仙霞岭,再过武夷山脉,十余天晓行夜宿,进入了江西省境,又几天车马兼程,到了鄱阳湖边的饶州府。这地方是大码头,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栉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后,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烦恼,妙手渔隐招公义,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奇医,泼他已摆脱江湖是非多年,埋名归隐,鄱阳湖方圆数百里,想找他,谈何容易,他一连寻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还未归来。马君武心念师父,也信步出店,见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觉走到了鄱阳湖边,抬头看,湖波浩赖,帆影千叶,极目远眺,景物如画,不觉入神。
正当他意酣兴浓地创觅着湖光水色,突然身侧响起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娇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师妹没有陪你来吗?”
马君武一转脸就感到一阵香气扑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个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画,望着他浅笑盈盈。
马君武怔下神,才认出是在岳阳水月山庄附近,三番碰面的无影女侠苏飞凤。
苏飞凤见马君武望着她,只微微一笑,连话不讲一句,又转头四顾湖色,而且缓步欲去,一阵羞忿,差一点就流下泪来。勉强忍住,急走两步,到了马君武身边,低声道:“你这人忘恩负义,那天晚上我招呼你们逃走,自己却代你受过,差一点就被人家打伤,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谢我,而且还不愿理我……”话到这里,声调已低沉得听不清楚。
马君武忆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实在有点歉咎,回头又见她满含泪光,更觉抱歉,立时笑道:“我心里正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情,所以……”
苏飞凤见他认错,再看他眉目间,也确有着重要隐忧,心里一高兴,接口笑道:“什么难事,可不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马君武皱皱眉头答道:“我在寻一个归隐的奇人。”
苏飞凤偏着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渔隐招公义?”
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苏飞凤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个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着他。”
马君武道:“那么苏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苏飞凤娇笑一下答道:“我怎会不知呢?他是我的干爹嘛。”
马君武征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住的地方?”
苏飞凤转了转一对大眼睛,偏偏头,说道:“不行!我干爹已闭门谢客,五年来就没有接见过一个外人。”
马君武想起师叔一身武功尽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渔隐招公义的下落,几天来愁眉不展,自己无意中获此意外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心想追问,但他见苏飞凤绷紧着粉脸儿,一时间讷讷说不出口,走又不愿走,话又说不出,窘得一张俊脸红到了耳根后面,神情甚是尴尬。
苏飞凤看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道:“你这人脸皮薄得像纸一样,还走什么江湖?是不是你的宝贝师妹得了病啦?要找我干爹给她医治?看你这副又急又怜的样子,准是她病得很历害?”
马君武有事求人,发作不得,只好摇摇头,笑道:“不是,是我师叔。”
苏飞凤瞪大眼睛问道:“昆仑三子?”
马君武答道:“是我三师叔玉真子,她中了陈彪的金线蛇毒。”
说话间,湖波中疾驰来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并肩站着两个垂着双辫、身穿红杉、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快艇还未靠好,她们已双双跃登岸上,走近苏飞凤躬身笑道:“我们小姐已备好佳酿待客,请姑娘登舟小饮。”
苏飞凤一挑柳眉儿道:“知道啦,你们先回船上去吧。”两个小丫头知道这位苏飞姑娘最难侍候,碰个钉子,并不生气,相对扮了个鬼脸,姗姗莲步退回船上。
苏飞凤叱退两婢后,却颦着眉头想了一阵,低声说:“马公子如有兴致,请登舟共饮如何?”
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渔隐下落,决不能开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闺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苏飞凤说道:“湖畔小谈,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静,正好畅叙,你师妹又没有同来,你还怕什么呢?”
马君武还在犹豫,苏飞凤又接着笑道:“你要不要找我干爹给你师叔疗治蛇毒?错过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见他。”
这两句话,确有无上威力,马君武只好讪讪笑道:“那我就叨扰一杯。苏姑娘如能见示招老前辈尊址,不但马君武感恩,就是家师亦必感怀难忘。”说罢,深深一揖。
苏飞凤一闪身,星目流波,微笑着问道:“感恩图报,你怎么报答我呢?”
这一问,问得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话来。
苏飞凤微微一声叹息,眉梢眼角升起来一缕淡淡轻怨,笑道:“给你点教训,以后不要再信口开河。上船吧。”说毕,微转娇躯,轻移莲步,登上快艇。马君武跟在人家后边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却很精致。苏飞凤打开舱门绣帘,侧身让马君武入舱。
甫入舱门,先闻到阵阵珠兰香气,再看舱中布设华而不俗,丽中带雅,配色悦目,不染纤尘,中间一张红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摆好香茗细点,四张小巧木椅上铺着白绫垫子,靠左边窗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穿一身墨绿罗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红,皓齿排玉,马君武征了一下神,停步在舱门边不敢再进。
苏飞凤已抢先走近那绿衣少女,拉着她一只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没有得你同意,却替你邀请了一位客人。”
绿衣女打量了马君武一眼,只见他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隐现,衬着剑眉丰颊,猿臂蜂腰,潇洒出群,不觉心中怦然一跳,附在无影女侠耳边问道:“凤姊姊,他是你什么人?过去你就没有对我说过。”
苏飞凤嫣然一笑,道:“我给你引见引见好吗?”
绿衣女羞红泛颊,忸怩一下,但她还是不自主点点头。
苏飞凤拉着绿衣女走近马君武身边,笑道:“这位就是我干爹的女儿,绿凤凰招月芬。”
马君武躬身一礼,笑道:“苏姑娘盛情难却,致鲁莽闯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飞凤却接口笑道:“哟,你怎么不说我硬把你拉上来的呢?”说罢,又低声对绿衣女道:“他叫马君武,是昆仑派玄清道人老前辈的门下。”
招月芬指着对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马相公原来是昆仑派门下,难得大驾光临,请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马君武拱手入坐,苏飞凤、招月芬并肩儿也在他对面坐下,三个人不过刚刚坐好,快艇立时起旋向湖心驶去。
船行快速,一会工夫离开了饶州码头,苏飞凤打开快艇上白缎窗帘,立时有阵阵清风吹入舱中,两个红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来佳肴美酒,绿凤凰招月芬以主人身份举杯邀饮,马君武盛情难却,陪了三个干杯,陪过招月芬,苏飞凤又找他拼酒,两美并肩携手,这可苦坏了马君武,因为马君武酒量本来就差,十几杯佳酿下肚后,已有七分醉意,俊脸上泛起两片红晕,酒壮人胆,马君武渐渐失去了初登快艇时那份拘谨,藉机向苏飞凤探询妙手渔隐招公义的住址。
无影女侠略一沉吟,笑道:“我干爹自洗手隐居之后,已不愿再问江湖是非。我父亲和他老人家数十年交情,义重手足,几度邀请他加入天龙帮,都遭婉言拒绝。昆仑三子虽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难得破例延见,这件事实在有些麻烦。”
马君武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招老前辈号称天下第一奇医,自然是仁心侠肠,我们只求他代我三师叔治蛇毒,难道帮人医病,还会招惹出麻烦不成?”
苏飞凤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干爹的人,大概都是请他医病。如果来者不拒,那还叫什么洗手归隐?江湖上仇杀牵缠,伤者愈后,必又找仇人报复,以果溯因,就给我干爹招惹出了麻烦。他活人愈多,也就结仇愈多,因此才洗手归隐,不问武林中是非恩怨。”
马君武一皱剑眉,道:“这么说,是无法可想了?”
苏飞凤看他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颇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么呢?我又没说无法可想,不过我干爹地址,目前暂难奉告,等会儿我和月芬妹妹想个法子,总叫你称心愿,但这完全是给你的面子。现在你只管放心喝酒吧。”
马君武摇摇头,微笑道:“我已经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当场醉倒。”
苏飞凤拉着招月芬,低声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真不行啦,我们换茶喝吧!”
招月芬不答无影女侠的问话,却蹙着柳眉儿问道:“你刚答应想办法给人家疗病,这档事我可不敢去对爹说。”
苏飞凤道:“嗯,我也不敢说。”
招月芬道:“那你是骗人家了?”
苏飞凤怔下神,秀目深注在绿凤凰脸上,只看得招月芬面泛红潮。过了半晌,才低声答道:“我不是骗他。不过要请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招月芬侧目看马君武,见他已缓步出了船舱,正站在舱板上,欣赏湖中景色,回头答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忙呢?”
苏飞凤笑道:“只要能想办法使昆仑三子见到义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借故推辞了。”
招月芬道:“你想让我把父亲地址告诉他们?”
苏飞凤道:“要是那样简单,我自己不会说吗?”
招月芬摇摇头,道:“你干脆说明白好吗?”
苏飞凤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办起来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得受些委屈。”
招月芬笑道:“我受点委屈没关系,只要姊姊心里快乐就行了!你说吧。”
苏飞凤凄然一笑,答道:“你认为我帮他们见得义父之后,他会感谢我吗?”
招月芬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对你不好,那你又为什么要帮助他呢?”
苏飞凤苦笑道:“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后也许还要死在他的手里。”说至此一顿,又道:“不谈这些啦!明天你驾舟游湖,无事生非,和他们打一场架……”
说到这儿,招月芬又接口笑道:“我只许打败,不许打胜,藉放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们追上门见我父亲,对吗?姊姊,你用心够苦了。”
苏飞凤笑道:“所以说要妹妹受委屈呢。”
招月芬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过我怎么办呢?”
苏飞凤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领教过他的剑法,决不会败在你的手里,再说,你还可以故意让他。”
招月芬点头一笑,两女就这样打好了主意,再看马君武站在舱板面上,不知在呆呆地看些什么,样子好像很入神。
苏飞凤轻步走到他身后,顺目望去,十丈外一叶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来,舟前边站一个青衣书生,似乎也正对着马君武看,另一个灰衣长衫人背立摇橹,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苏飞凤看小舟过处,水花飞溅,心中暗暗吃惊,那摇橹的灰衣人腕力实在大得吓人,只可惜他始终侧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远近处疾驰而过,船头青衣人半侧脸对马君武微微一笑,人美如临风玉树,苏飞凤心头一震,暗道:天下真会有这样美的男人?侧脸看马君武,也在望着那一叶扁舟消失在浩瀚沧波之中。马君武还在望着那小舟去向出神,苏飞凤走近君武身边,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马君武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笑道:“不认识。但我在这一个月内,已经见他三次了,他从浙东宁溪县城,直追我们到鄱阳湖来。”
苏飞凤仰起头想了半晌,道:“江湖武林道上的人物,我就是没有见过,也听说过他的形貌,但这个人,却是想不起来。只看那摇橹灰衣人惊人的腕力,这两个人决非平庸之辈,也许他们为《归元秘笈》而来呢。”
马君武笑道:“《归元秘笈》只是连篇鸟兽的书画,令尊已亲自过目,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吗?”
苏飞凤摇着头笑道:“我不问你这些,《归元秘笈》虽是旷世奇宝,可是我不稀罕……”
马君武是个聪明人,哪还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就赶紧接口笑道:“那我们就谈这些,姑娘义父尊址,可否见告呢?”
苏飞凤幽幽答道:“你的事我当然要尽心去办,不过我义父性格非常固执,我和芬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马君武急得截住了苏姑娘的话,道:“这么说,是没有办法的了?”
苏飞凤笑道:“你急什么,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嘛。我义父虽固执,但他为人却很和平,只要你们能够见到他的面,凭令师父昆仑三子的声望去求他,他决不会拒绝。”
马君武急道:“可是我们找不到招老前辈的尊址,有什么办法?”
苏飞凤笑道:“我已替你想好一个见我义父的办法,明天中午我和芬妹妹仍乘这艘快艇游湖,你们也雇一艘游艇,双方无事生非,借着打斗机会,带你们去我义父住的地方。”
马君武笑道:“办法是不错,只是太委屈人家招姑娘了。”
无影女侠眨眨眼笑道:“你先别高兴,要是你打不过我芬妹,你们别想找到我义父的住址。”
马君武征下神道:“怎么,要当真动手不成?”
苏飞凤格格娇笑道:“半真半假呀,不然你那宝贝师妹看出来,怎么得了?”
马君武淡淡笑道:“她是很善良纯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苏飞凤哼了一声道:“她不只是善良纯洁,而且娇美如花,也对你万斛深情。”
马君武看看太阳,大约已到申时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栈,还得禀明家师,早点准备一下。”
苏飞凤道:“此处距湖岸总有十里左右,难道你能够飞渡这十里沧波不成?就算走,也还得我们送你靠岸。”
马君武放眼四顾,但见一片碧波如镜,正想入舱,空听快艇后一阵水声急响,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后复,小舟停在快艇左侧。
舟上青衣书生转头望着马君武笑道:“阁下想回去吗?我们正好回饶州码头,如不嫌舟小人俗,便道同归如何?”
马君武怔了一下,还未及答话,那青衣书生已连连招手,接道:“扁舟一叶,分浪裂波,溅珠飞玉,别有一番风味,何不登小舟一试?”
马君武对这神龙般突隐突现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窥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犹豫,回头向苏飞凤、招月芬扬扬手道:“不敢再劳相送,我就偕这位兄台便舟归去吧。”说罢,纵身一跃,飞落小舟,马君武双脚刚踏上舱板,小舟骤如箭发,裂开一条水线,飞驰而去。
苏飞凤、招月芬并肩站在快艇上瞪着眼看那一叶扁舟在苍茫湖波中消逝。
且说马君武落上小舟之后,但觉破浪如飞,劲风拂面,一会工夫,已望不见苏飞凤、招月芬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挥手,小舟慢下来,他却盘膝坐下,拍着船板笑道:“我没有佳酿待客,咱们就在船头上坐一刻吧?”
马君武微笑着在人家对面坐下,借机会细细打量了青衣书生几眼,只见他,眉如翠黛,面润桃花,秀逸比雪地里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极点,只是两道眼光,神威四射,咄咄迫人,令人不敢多看。马君武看了一阵,不自禁地别过头.青衣书生却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总是有缘的,请教贵姓?”
马君武道:“小弟马君武,兄台尊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儿转了两转,才说:“我姓白,名叫……云飞。”叫字拉得很长,说完话,笑中带着几分神秘,这就引起马君武的怀疑,但却是不便当面点破,皱着眉头,笑道:“兄台人如其名,风雅绝俗……”
白云飞淡淡一笑,接道:“风雅未必绝俗,能绝俗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说罢,放眼望湖波,眉宇间隐现出一缕幽怨。
马君武听得一怔,转头望后相摇橹的灰衣人,只见他背面而坐,单手摇槽,行若无事,神态甚是悠闲,这就使人猜测不透两人的身份来历。素来机智的马君武,此刻却有些糊涂起来,想了半晌,逐步试探着问道:“白兄由浙东赶来饶州,不知有何贵干?”
白云飞回过头来,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马君武脸上,道:“我来找一个人。”
马君武和人家一触眼光,立时觉得心里一跳,赶忙侧过脸去,却听得白云飞一声轻微的叹息,待马君武再转过头来,人家已缓缓起身,站在船头,背地而立,衣袂随风轻飘,猛然间,马君武脑际中闪电般掠过一个观念,就这青衣人倒背看去,颇似在括苍山幽谷中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简单,他心想再试探着向人家几句话,不知怎的,每每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小舟又恢复了飘风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码头,白云飞跳上岸,对马君武扬扬手,笑着问:“你以后还想不想再见我?”
马君武笑道:“能得白兄为友,马君武何幸如之?只是白兄如神龙一般,时隐时现,我就是想见白兄,也没有地方可找。”
白云飞摇着头微笑问道:“这话可是由衷之言吗?”
马君武急道:“怎么不是,我……”
白云飞即摇手,接道:“我们明天再见吧。”说罢,跳回小舟,急驶如飞,破浪而去。
马君武直待小舟去远,才转回客栈。
李青鸾正站在店门口,四外张望,一见他归来,飞一般迎上去笑道:“武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饭了,你要再不来,我就得饿着肚子等你啦。”
马君武看她说得认真,不觉笑道:“我要是十天半月不回来呢?”
李青鸾猛然转过头,脸上无限忧凄,叹口气道:“那我就要饿死了。”
马君武心头一凛,默然垂头,慢步回到房间。玄清道人正在静坐调息,眉目间满是愁苦神色。马君武急抢前两步给师父行过礼,玄清道人却满脸肃穆地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马君武答道:“弟子出去探听妙手渔隐的下落。”说着把巧遇苏飞凤,约定明天游湖的经过删繁从简地对师父说了一遍。
玄清道人倒是想不到这位徒弟神通比师父广大,自己苦苦找了三天,遍访饶州附近武林人物,连妙手渔隐一点讯息也未探到,他不过半天时间,竟能弄出眉目。本来还想责备他几句,但心里一高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们明天去一趟试试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玄清道人就让马君武去雇了一艘游艇,几个人一齐登舟游湖,玉真子凭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慨更多,幸得李青鸾和龙玉冰侍立在她身侧,寸步不离,总算略慰万千愁怀。
船在烧州码头外五里水面上荡来荡去,马君武站在船夫上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他知道苏飞凤不会骗他,但不见招月芬所乘的快艇,心中总是不安。
蓦地里,一叶扁舟急驰而来,船头上站着白云飞,小舟傍游艇停住,白云飞扬手问道:
“我可不可以上艇?”
马君武没法子,硬着头皮答应,白云飞跃上游艇后,灰衣人立时摇橹而去,他却走到马君武身边,低声笑道:“你只管请放心,我决不会破坏你们的事。”
马君武带着他引见师父,白云飞也只不过对玄清道人拱拱手说久仰。三清观主对青衣人来历虽然怀疑,却不能当面盘诘,而且他有种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高华气质,自然中隐含着逼人的威仪,这就使玄清道人在怀疑之外,又加上一层惊奇。
白云飞却是神色自若地站在马君武身侧,四顾湖中景色,突然他转过脸对马君武低声笑道:“来了。快些准备去打斗吧。”
马君武放眼看去,果见正西方水面上有一点黑影鼓浪而来,可是距离太远,无法分辨清楚,不禁回过头来,满脸怀疑神情,白云飞抿嘴笑道:“你看什么?就是那艘快艇,决错不了。”
又过一刻工夫,那一叶舟影逐渐驶近,果然是昨天苏飞凤等所乘快艇,马君武心中一惊,暗道:好厉害的眼力。心里想着,人却转对玄清道人说:“师父,就是那急驶而来的红色快艇。”
玄清道人道:“那我们就迎上去吧。”
一来一迎,两舟如箭,刹那间只余下两丈左右距离,两个摇桨船夫看那红色快艇直对船上撞来,心里大吃一惊,赶忙右手加劲,游艇打个旋,向左边让去,可是那红色快艇,似是有意招惹麻烦,微一转舵,又对马君武等乘的快艇撞去。
两个船夫看出来势不对,船要被人撞坏,无疑敲破饭碗,双双站起,两桨并出。白云飞一推马君武,轻轻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诚心讨教,两个船夫,如何能抵挡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们都得落水。”
这当儿,马君武倒是听话,抢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抢过来一个船夫手中木奖,此际两船相距只余下二三尺左右,马君武右臂一伸,木浆猛向那红色快艇点去。
蓦地里白光打闪,一柄剑破窗而出,横制马君武手中木桨,同时传来招月芬的娇笑道:
“马相公,当心你木桨被削。”
马君武答道:“未必见得。”健腕疾翻,木浆横转,让过招月芬一剑,左脚踏在舷上,右脚迎着快艇来势,木桨施一招“封云闭月”,逼住招月芬的长剑,双脚一齐用力两艇骤然一分,对驶而过。
招月芬一声娇叱,玉腕疾推,快艇上两扇窗门随手而开,连人带剑从窗口飞了出来,一掠之势,抢登上马君武等所乘游艇,身法快速绝伦。马君武不过刚刚站好身子,招月芬长剑已自攻到,剑势如虹,当头劈下。
马君武闪身一退,木浆横扫,绿凤凰玉腕一沉,剑尖银芒颤动,指向马君武右腕脉门。
马君武心头一震,暗道:怎么当真打呢?撤招避剑,又被迫得后退一步。这种小型游艇,宽不过丈余大小,马君武连让两招,已退到船边,招月芬得意不让人,剑卷冷风,又攻到中盘。马君武只要再退一步,势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险招不可,顺着剑势一转,欺入中宫,左手疾出,反扣招月芬握剑右腕。这一招是昆仑派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的“赤手搏龙”,招月芬果然是让避不开。马君武左掌将要搭在她的腕上,猛的心中一动,赶忙缩回手来,借势又一个大转身,闪到她背后。
马君武索性丢了木桨,展开昆仑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双肉掌,力斗招月芬的长剑,不过他却不敢放手抢攻,恐怕开罪了人家。
对拆二十余招,双方仍是难分胜负。玉真子、李青鸾等,都已出舱观战,李青鸾见马君武胜不得人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剑把,秀目神凝,一副跃跃欲试神情。
白云飞着马君武只求自保,并不反击,一耸秀眉说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让你,也不能自己丢了手中兵刃嘛。”
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不错,这样打下去,打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双掌一紧,反守为攻,呼、呼、呼抢攻三招,把绿凤凰逼退两步。马君武一进步欺到招月芬身边,右掌疾变一招,“分花拂柳”,迅猛劈下。
马君武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绝之一,妙在欺近敌人身侧,随势发招。招月芬只觉握剑右腕一麻,已吃马君武指尖扫中腕上,好得马君武点到就收,招月芬也就趁风收帆,右手一松,长剑掉在船板上,飞身一跃,落上自己快艇,回头一声娇喊:“再接我的五星钢环试试。”话出口,暗器随发,蓦见三点寒芒电射而来。
马君武陡地转身,三枚五星钢环贴着身侧飞过,招月芬却纵身入舱,快艇鼓浪飞驰而去.
玄清道人看快艇逾奔马,凭两个船夫腕力,恐怕追赶不上,心里一急,抓起双桨就划。
白云飞却走到马君武身边低声笑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们追不上,再说摇桨也太费力气。”
马君武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怎么办呢?”
白云飞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来,他却侧着脸儿交到马君武手一条极细的银线,笑道:“你把这个挂在我们船头,让他们梭形快艇,带着我们走吧。”
马君武细看手中银线,大约有粒米粗细,柔软异常,非丝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惊奇,望着白云飞,半晌说不出话来,暗想:两船相距,少说点总有五丈左右,不见他怎么作势用力,竟可将这轻如絮叶的银线投到对方艇上面,而且还牢牢系紧,这手法不止是可怕,简直是有些神奇。马君武呆了一阵,微微叹息道:“白兄神技,绝世无俦,小弟五体投地了。”
白云飞微笑道:“嗯,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呢?”
马君武还未及答话,李青鸾已缓步踱到他身侧问道:“武哥哥,你刚才为什么和人家打架?”
马君武既不愿意骗她,又不能对她说明,只好皱着眉笑道:“过一天我再对你说。”
李青鸾点点头,转脸看了白云飞一眼又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我怎么不认识呢?”
马君武笑着为两人引见,李青鸾呆望了白云飞一阵,低声对马君武道:“武哥哥,他要是女人,一定更美。我就变成丑丫头了。”
马君武怎么也想不到,李青鸾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时尴尬至极,但又知她不懂世故,天真烂漫,想到什么,就随口说出,只好陪笑道:“白死不要见怪,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白云飞点头微笑,答道:“她很纯洁,也很美。”说罢,抬头望着天上朵朵白云,笑容尽敛,似乎陡然间想起什么心事一般。
李青鸾回顾了马君武一眼,移步到白云飞身边,问道:“刚才我说错话了,你是在生气吗?”
白云飞回头看李青鸾,只见她一脸淡淡忧苦,娇稚中无限温柔,不禁顿生爱怜之心,缓缓伸手去握李青鸾玉腕,猛见水里浮动着马君武的人影,心神一震,清醒过来,缩回手,微笑答道:“我没有生气。”
李青鸾笑上双颊,嗯了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生气了,武哥哥一定会怪我的。”说罢,退到马君武身侧。
白云飞看两人并肩并立,心中感惭丛生,不知是妬是爱,呆了一阵,别转身子,放眼四顾那茫茫烟波。
快艇裂波急进,渐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绿逐渐变成了深紫颜色,极目沧波,渔舟绝迹。
足足走了有一个时辰,无际湖波一端,隐现出一座岛屿,快艇转正舵向,直对那岛屿驶去。
船又行了顿饭工夫,岛上景物已渐清晰。岛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耸立于水波之中,上面满生杂木,四壁藤萝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画。
白云飞解下船头银线,手腕微微一抖,银线一阵波动,但见一点银芒耀目,倏然飞入袖中,快艇骤减负重,快如离弦弩箭,一会工夫驰近岛屿,在壁下转了两转,立时不见。待马君武等所乘游艇追到,已无踪迹可寻。
玄清道人细查立壁形势,右侧五文远处,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藤萝飘垂,毫无异状,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隐去,心中大感焦急。
白云飞打量了立壁形势,低声对马君武笑道:“招公义这人很富心机,壁间暗门造得天衣无缝,不用心倒是看不出来的。”
马君武自见白云飞飞索系舟之后,对人家已佩眼得无以复加,听完话立时问道:“白兄可是发现了壁间暗门吗?”
白云飞伸手指着那两壁交接之间,笑道:“就在两壁连接的地方,我们把船划过去,再想办法开那暗门。”
游艇驶近壁间,玄清道人拔出背上长剑,寒光闪动,力削藤萝,飘垂四壁的藤萝,尽落水面,立时现出一堵光滑的石壁,仔细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筑的痕迹。玄清道人运真力一推,无奈石壁甚是坚厚,竟是推它不动,一时间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发愁。
白云飞低声对马君武道:“用那老禅师手中禅杖撞击石壁,招公义就非开门不可了。”
马君武心知如不激怒对方,决无法进得石门,随把意思转告师父。
玄清道人沉吟一阵,终于要过悟空大师手中禅杖,运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闻得震天一声大响,石壁被撞碎尺余大小一块,碎屑纷纷落入湖中。
玄清道人连撞三杖,果然两壁接合之处,突然分开,现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宽的石门,一艘小艇当门而立,艇上站着一个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色胡子的长衫老人,他身后分站着无影女侠苏飞凤和绿凤凰招月芬,两女手中各提一把长剑。
招月芬装腔作势的,用刻指着马君武道:“爹,就是那个人欺侮我,他……”招公义哼了一声,对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难得,难得,道兄大驾光临,蓬筚生辉不少,请换乘小舟,入内一叙,容我招公义略尽地主之谊。”
玄清道人还了悟空铁弹杖,合掌躬身,答道:“惊忧清修,实非得已,望招兄能恕我等鲁莽之罪。”
招公义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道:“未见道兄之前,我确实被这个丫头骗过。自己的女儿出卖了我,还有什么话说?”说罢,仰面大笑,把玄清道人等迎上舟,厚赐游艇遣之离去,并告诫两个船夫,以后不得再驶来此处。
招公义进了石门,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两面石壁对峙,出了峡道,突然开朗,一片亩许大小的水浒,停着三艘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后,招公义肃容上岸。马君武抬头打量眼前形势,看四周都是断崖悬壁,中间一片狭长的平地,绿荫深入,依山势建着几座茅舍。妙手渔隐把几人带入一座较大的茅舍中,两个青衣重子替几人安下座位,献上香茗。苏飞凤、招月芬分站妙手渔隐身后。无影女侠的眼光若有意若无意的经常在马君武身上打转,招月芬两道眼神却一直盯在白云飞的身上。
玄清道人呷了一口茶,笑道:“招兄住在这等隐蔽所在,害得我一阵好找。”
妙手渔隐两道炯炯的眼神落在玉真子的脸上,凝注一阵,问道:“这位想必是令师妹玉真子女侠了?”
玄清道人叹息一声,道:“如非为她,贫道也不敢打扰了。招兄医术,举世无双,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切,则昆仑派门下弟子,无不感恩感德。”
招公义略一沉吟,道:“道兄鹤驾亲临,小弟自难推辞,请先告令师妹受伤经过,自当量力效劳。”
玄清道人详述被陈彪金线蛇咬中情形。妙手渔隐皱一皱眉,走到玉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脉搏,又看了伤口情形,猛的右手食中两指骈出,点向玉真子左肘曲池穴间。玉真子只觉左臂一麻,全身一阵抽动,神情甚是痛苦。
招公义燃着一支蜡烛,两个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开药箱。妙手渔隐从箱中取出一只玉瓶,把手上银针放入瓶中浸上药水,然后放在烛火上烧了一阵,擦拭去针上黑烟,只见雪亮的银针上,隐现出一种铁青颜色。招公义缓缓合上药箱,摇摇头苦笑道:“道兄,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几句话直听得玄清道人脸色大变,呆了半晌,无限感伤问道:“这么说,招兄亦是无能为力了?当真这金线蛇毒,遍天下就无人能够解得吗?”
招公义叹息一声,道:“纵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说起来却不简单,一言失慎,也许会引出一场浩劫惨祸。”
玄清道人急道:“这个招兄尽管放心,昆仑三子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事情牵涉多大,决不敢连累招兄。”
玉真子见到师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大感不忍,谈谈笑道:“急什么呢?反正还有十年好活,十年岁月,并不算短。”
招公义猛地转过头,两目神光逼视在玄清道人的脸上,道:“道兄千辛万苦寻来此地,大概认为我招公义必能效力!解毒其实不难,难在灵药得之不易,能解金线蛇毒的药物并非没有,只是……”说至此一顿,满脸犹豫神色,停住了口。
玄清道人精神一振,合掌问道:“但请招兄指出一条明路,其他决不敢再所多求,来日如因此引起风波,昆仑派一身承当。”
妙手渔隐笑道:“连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索取灵药时的危险。我如不说,道兄必误会我招公义势利小人,不重武林道义,但说出来势必引起一场纷争。”
玄清道人道:“灵药济世,旨在活人,我们以礼晋见,只求少许,难道还会引起纷争不成?”
妙手渔隐仰脸一叹道:“道兄执意要问,小弟只得奉告了。陇、青交界处祁连山中,有一座终年冰雪封锁的奇峰,称为耸云岩,岩上有一座古刹,刹名大觉寺,大概除了寺中和尚不会有外人知道,寺中生一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奇物,在药书上称为雪参果,十年开花一次,百年参果成形,每次得参果三枚。令师妹骨髓中侵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过大觉寺中僧人,一个个都怀有绝技,而且招数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小弟昔年采集药物,误入耸云岩,故此知得……”话到这儿,倏然住口,脸上微露惊怖神值,沉吟一阵又道:“大觉寺僧人闭关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来,雪参果又是天地间奇物仙品,决不肯轻易送入,道兄如拜山求药,势必引起一场风波。”
玄清道人回头望了师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贫道已感戴莫铭,不便再扰清修,我等就此告别。”说完话霍然离座,合掌施礼。
招公义抱拳笑道:“茅舍已备薄酒,小饮三杯再走如何?”
玄清道人笑道:“不敢再多叨扰,异日后会有期。”
招公义也不强留,送几人出了水道石门,遣舟相送,招月芬轻声对父亲道:“爹爹,女儿和凤姊姊代你老人家送客。”
妙手渔隐白了女儿一眼,却是不好阻拦。招月芬一拉苏飞凤跃上马君武等所乘快艇。玄清道人正要拦谢,招月芬和不住地以目示意,三清观主一时间不解两女心意,只好任由两女登舟。
快艇疾发,不大工夫,已行驶数里。招月芬站在船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耸立翠岛,满脸黯然神色,叹道:“凤姊姊,我不敢再回去了。”
苏飞凤道:“都是我害了你,姊姊惭愧不已。”
扫月芬回过头凄然一笑;道:“父亲自归隐翠石坞后,除苏伯伯和你之外,就没有外人到过。”
马君武站在一旁听了更是难过,接造:“招姑娘为我们受此委屈,令人感愧,无地自容,待我莫明师父,再送姑娘回去,恳求令尊免于责罪。招老前辈一言九鼎,只要他当面答应,当不致再贵罪姑娘了。”
招月芬摇摇头道:“我父亲自归隐翠石坞后,不知为什么,性格大变,整日间埋头静室,五年来就没有离开过翠石坞一步,对我也不似过去一股爱护了。苏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对于苏伯父也不似过去那样亲热。”
三、巧施回春手 夜传迷踪步
招月芬又说道:“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苏飞凤拉着她一只手,道:“义父这几年来的神情,确实和过去判若两人,我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咱们一块儿去见我爹爹,也许他有办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我现在回去,我父亲也决不会轻轻放过我。”
苏飞凤回头看了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难归。”
马君武一时间无言可对,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白云飞突然一转脸,两道冷电般的眼神迫在苏飞凤睑上,接过:“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们应当感谢他才对。”
苏飞凤茫然问道:“怎么了?”
白云飞白中透红的脸上,突然罩上一团肃穆煞气,傲然答道:“招公义隐居翠石均,根本就不是想摆脱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制,不得不洗手归隐,这中间必定有一个极大隐秘,这隐秘不是他不愿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对两位说的也就是这些。你们早就该设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补牢时尚未晚,不过你们要不是带他去登门求医,料你们还想不到这些,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说罢,转脸对马君武浅浅一笑,肃然如霜的俊脸上,立时又透出满面春风。
白云飞几句话,全船震惊。玄清道人细想妙手渔隐招公义言词神态,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医,侠心仁术,名播江湖,遽然间隐居翠石均,断绝尘缘,实非寻常。再想他刚才替玉真子银针验毒时,仁慈隐现眉宇,但一提到耸云岭大觉寺,立时微露惊怖,似是心有余悸……
玄清道人心里在想,招月芬已移莲步走近白云飞,低声说道:“不错,我父亲近年来行动的确处处可疑,但我总觉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转变。如今想来,蹊跷颇多,中间必另有曲折院情。”
白云飞看她深情款款,借机攀谈,不觉芜尔一笑,缓缓转过身子,这就使招月芬无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红晕。
马君武看场面闹得十分尴尬,赶紧忙着打圆场,走上一步笑道:“失礼得很,我倒忘了替几位引见了。”说罢,介绍白云飞和苏飞凤、招月芬认识。回头看李青鸾红衣飘飘,站在身后,又对苏飞凤道:“苏姑娘久想和师妹认识,此刻你们好好谈谈吧。”
李青鸾面带微笑,走近苏飞凤道:“苏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们,我心里就一直在感激着姊姊。”
苏飞凤听得一怔,握着李青鸾一只手,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妹妹,我……”
李青鸾蟹着柳眉,右手缓举,用衣袖擦去苏飞凤眼泪,满脸感伤接道:“姊姊心里难过吗?唉,我心里难过了也是要流眼泪的。”说罢,两颗泪珠儿已顺着眼角淌下,娇躯慢慢偎入苏飞凤的怀中。
无影女侠悚然一惊,心中骤涌起万千感慨:这样纯洁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夺爱?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紧着她,泪眼斜赚马君武,满脸缠绵悱侧神情。马君武心头一震,转脸他顾,但见白云飞双目圆睁,盯在苏飞凤和李青鸾身上,眉目间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转到马君武脸上,微微一叹,又转头望向别处去了。
几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对白云飞有着莫测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几点疑窦,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师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转脸看他,四目接触,玉其子低声说道:“你既把鸾儿荐入了我的门下,我决不许她和师父一样,吃了一辈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顾她。”弦外之音,无疑替李青鸾撑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儿不是负心忘情的人。这孩子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忠厚,担得起,放得下,我的话他决不会不听。”
两个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师也听得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老和尚近来冷眼旁观,看出李青鸾已全心全意地爱上了马君武。小姑娘天性纯良,稚气未脱,万一情场挫败,结局必然悲惨。自见苏飞凤后,更是担心,看她秀美不输李青鸾,对马君武用情之深,溢于言表,几次想对玄清道人说,让他以师父之尊,出面成全李青鸾心愿,但总是开不出口,现今听得他们师兄妹一番对话,暗里高兴,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张,要比我老和尚说的话有效百倍,这样看起来,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觉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面劈波飞驰,船上人却都是满怀心事,几颗儿女心,千缕痴情丝,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情网。
船近饶州码头,已是暮色苍茫,万顷湖波中渔火点点,苏飞凤送马君武等弃舟登岸,握着季青鸾一只手,幽幽说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鸾垂泪微笑,答道:“我以后会时时想你的。”
马君武转过身来对苏飞凤、招月芬躬身一礼,笑道:“两位姑娘云天高谊,马君武感恩难忘,他日有缘再会,定当礼报隆情。”
苏飞凤淡淡一笑,拉着招月芬道:“义父的事,不宜再缓,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见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头吩咐快艇驰回,无限依恋地望了白云飞几眼,才和苏飞凤并肩而去。
马君武直望两女背影消失,不觉悠悠一声长叹。白云飞站在他身后,突然笑道:“看来苏飞凤对你很痴情,但她不忍夺人所爱,那苏朋海能教出这样一个女儿还算不错。”
马君武回头答道:“招月芬对白兄钟情尤深。”
白云飞淡淡一笑,侧目看着站在马君武身边的李青鸾,掉转头缓步而去。
马君武已知眼前这位看上去纤弱秀雅的书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异人,早已心存仰慕,见他要走,不觉追了两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恨,难道我不该走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君武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订交……”
白云飞一笑接道:“酒入愁肠,易化相思泪,不喝也罢。”说完话,便又转身欲去。
马君武心中大急,抢一步拦住去路,道:“白兄风尘奇人,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论交,但相逢即是有缘,难道白兄就这样决绝而去吗?”说完话,黯然垂头。
白云飞星目一闭再睁,射出万般柔情,低声叹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徒增别绪,又何苦多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马君武慢慢抬起头来,触到了白云飞的眼光,此刻他眼睛里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无限的温柔,如深壑大海,如当空皓月。马君武本来是有话要说,但一接触白云飞的眼神,不觉一呆,忘记了要说的话。
白云飞看他一副呆若木鸡模样,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临别一晤,多增一分怅润离愁,那么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准到。”
白云飞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鸾身上,只见她,红衣随风飘动,脸露微笑,如花盛放,望着他和马君武谈话,神态间那样天真纯洁,眼光是那样柔和,似乎她对谁都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头一震,随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带你师妹同来。”说罢,转身自去。
马君武和李青鸾回到客栈,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观主一心记挂着要到耸云岩大觉寺,求得雪参果以便疗治侵入师妹骨髓中的金线蛇毒。马君武脑际里却盘旋着白云飞的影子,这位秀逸绝伦的少年人,只露一手银线系舟的绝技,已使马君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一直在想着今夜湖畔聚晤之时,怎样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师徒两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饭匆匆用毕,玄清道人放下碗,转望着悟空大师笑道:“招公义提起耸云岩时惊怖微现,大觉寺僧人们自是大不简单,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未传说过那座古刹事迹,就目前形势说,我们是非得去耸云岩一趟不可,虽是拜山求药,但不得不作应变准备,我想让武儿、鸾儿护送他们师叔西送昆仑三元宫,我今晚上就动身赶往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去。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回华林寺?”
悟空大师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让了方丈禅位,回不回华林寺都无关紧要,横竖无事,我就陪你去耸云岩吧。”
玄清道人高兴得大声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今夜就动身如何?”
玉真子一听师兄马上要走,不觉一皱眉,道:“妙手渔隐再三告诫说不可涉险,大觉寺僧人们当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宫去,见了掌门师兄再说。”
玄清道人望着师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罗汉掌和二十四式降龙杖法,独步江湖,有他为帮手,万无一失,再说我们是求药,不是去和人动手,大觉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当不致吝啬一枚雪参果,救人一命,如我们求药顺利,也许会先你们回到三元宫的。”
玉真子知师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疗好自己身上蛇毒,无限深情地看了师兄一眼,遂闭眼不再答话。
玄清道人嘱咐马君武几句,和悟空大师联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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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君武、李青鸾、龙玉冰送走了两位长辈,回店后分头安歇。龙玉冰为服侍师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个房间,丢下了李青鸾单住一室,她正要脱衣就寝,忽听卧室的门环轻响,打开门看,见马君武穿一身深蓝色疾服劲装,头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额,当门而立,身上越显得英俊动人。
李青鸾看了一阵,笑道:“武哥哥,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马君武拉着她步入房中,微笑着道:“我在门外等你,你换件衣服,我们到湖畔赴约去。”
李青鸾很快换上了衣服,和马君武并肩出店,直奔湖畔。
这时,初更已过,夜色将阑,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轮新月,光华匝地,两人匆匆出了城门,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茫茫波光中,千万点渔火闪烁。马君武回头看李青鸾新换衣服,仍然是一身银白,白短衫、白罗裙、白络裹发,衬着她雪肤玉貌,月光下更觉得娇美无匹,容颜绝伦,不觉看得一呆。
李青鸾嫣然一笑,问道:“武哥哥,你看我,觉得我好看吗?”
马君武正待答话,突闻身侧一声轻笑道:“嗯,好看极了,秀丽绝代,耀眼生花,他有你这样美丽的师妹,艳福不浅。”
马君武转脸看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两人身边,他仍穿着白天的一袭青衫,脸含微笑,望着两人。
马君武微觉脸上一热,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时吗?有劳久候了。”
白云飞眼光迫到他脸上笑道:“来很久了,你只顾说体已话,哪还会想到是来赴约的?”
马君武讪讪笑道:“小弟晚到一步,这里谢罪了。”说了话,真的深深一缉。
白云飞笑道:“我已在湖畔备好小舟,我们今晚上在湖中赏月小饮,叫你送了杯酒订交的心愿。”
说完便和马君武、李青鸾向湖边走去。
停舟岸边,站有一个身躯修伟的灰衣大汉,侧脸而立,似是有意躲避着,恐怕被别人看清楚了他庐山真面目。
白云飞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马君武和李青鸾双双跃登舟上,只见船头上早已铺好了一条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间放一张矮腿小圆桌,桌上摆着八小盘精致菜肴、一把白瓷酒壶。白云飞挥挥手,对岸上谈衣大汉说道:“不用你了,我们要自己摇舟小饮。”
灰衣人对小舟一个长揖,转身自去。
白云飞左手收锚,右手摇橹,小舟打个转,直向湖心驶去。船行虽快,但极平稳,菜肴酒场,点滴未溢,片刻之间,已离岸里许远近。白云飞放了橹笑道:“好了,这里湖面很静,我们可以用酒啦。”说罢,伸出皓腕,端起瓷壶,替马君武、李青鸾斟满了酒杯后,又倒满自己面前的酒杯。
马君武见他玉腕欺雪,手指纤纤,斟酒时一阵珠兰香气袭人,不觉心中一动。但未容他多作遇想,白云飞已举杯劝酒,三个人对饮了三个干杯,李青鸾已有些力不胜酒,放下杯子说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云飞微微一笑,斜睇着马君武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再陪你干上三杯?”
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还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当场出丑。”
白云飞端起瓷壶,又替马君武斟满酒杯,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莫负今宵!”说罢,连饮了三个干杯。
马君武刚刚陪了一杯酒,忽听得李青鸾叫道:“武哥哥,我头晕了!”说着话,娇躯移近马君武慢慢把上头身靠入他的怀中。
马君武细看她嫩脸泛红,星目半合,柳眉徽蹙,实在有了醉意,哪还忍推开她。只好轻轻扶着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师妹稚气未除,不懂一点礼教,白兄不要见笑才好。”
白云飞放下酒杯,望着两人呆了一阵,低声笑道:“这孩子这样纯真,倒是少见。”说完,慢慢转过脸去。
这一瞬间,马君武似见他眼睛中蕴含着两包晶莹泪水,心中甚觉奇怪,正待开口,白云飞突然又转过脸来笑道:“天上新月半圆,人间磷风相依。待小弟为两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贺心意。”说罢,移步入舱,取出一张镶玉小琴。
马君武细看那玉琴,只见翠玉为胎,金线作弦,盘龙绕风,精致无比,不觉吃了一惊。
白云飞看出马君武错愕神情,淡淡道:“这张玉琴,虽然名贵,只是知音难遇,徒负这精致玉琴了。”
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宝琴得主,琴果有知,夫复何憾。”
白云飞轻伸皓腕,理好琴丝,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无怨。”说完话,织指走弦,一缕幽怨音,自弦上扬出,声韵柔和婉转,渐渐的琴声愈来愈高,声音也愈来愈觉凄婉。
李青鸾人本纯洁,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听得泪水若断线珍珠,汩汩下落,终于她伏在马君武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马君武初听琴音,只觉声音凄婉,闻之酸鼻。时间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着,不知不觉间星目中也滚滚泪下。
蓦地里琴声停住,余音袅袅,散入高空。马君武神志一清,李青鸾已哭得像泪人一般,白云飞此时放下宝琴,眼含泪光,站在身侧笑道:“马兄妙解音律,请评评琴韵如何?”
马君武随手抹下脸上泪痕笑道:“声声扣人心弦,如闻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极点,只是太过凄凉了。”
白云飞笑道:“玉琴换得知音泪,从此不为他人弹。”说罢,纤指一划,琴弦尽断。马君武一怔,白云飞又接着笑道:“弦断琴未碎,异日有缘重聚之时,再为你断弦重续。”说完话,眉目间无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舱中,再出舱时,已恢复平静神色。
李青鸾经过一哭,哭醒了几分:“你弹得真好听,把我和武哥哥都听哭了。”
白云飞笑道:“你喜欢听,将来我就教你弹。”
李青鸾摇摇头,道:“我不要学,学会了弹起来我就要哭的。”
白云飞叹息一声,站起身子,抬头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两人一阵,说道:“天色已过午夜,你们也该回去啦。”
李青鸾突然走近白云飞身边,问道:“白哥哥,你的本领大极啦,你能不能医治我师父的蛇毒呢?”
白云飞微微一笑,转脸向马君武看去,只见他盘膝而坐,也正仰脸向自己望来,目光中满是忧虑,似是对玉真子伤势甚为担心,因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联袂上耸云岩大觉寺,去求雪参果,丢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龙玉冰和李青鸾都是女孩子,保护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担,无形中落在马君武肩上。饶州府距昆仑山遥遥几千里,这段行程上万一要出了什么差错,马君武自是难对师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时,他还不觉什么,但师父一走,马君武突感觉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起来,所以李青鸾一提到玉真子的伤势,马君武就不自觉发起愁来。
白云飞看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边,笑道:“你愁什么呢?吉人天相,也许你师叔会很快康复的。”
马君武摇摇头,苦笑道:“家师把疗治我师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妙手渔隐招老前辈身上,哪知招老前辈亦是束手无策,虽然他说出雪参果可疗蛇毒,但是不是有效,还难一定断言。家师求药心切,已和悟空师伯连夜赶奔耸云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阅历欠缺,技不如人,保护师叔西行数千里,颇感惶恐……”
白云飞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动手,招术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对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烦了。”说到这里顿一顿,又笑道:“至于招公义,不过是浪得虚名,他说金钱蛇毒,非大觉寺雪参果不能疗治,那倒是未必见得。”
马君武听得俊目圆睁,问道:“怎么?难道白兄医得金线蛇毒吗?”
看着他满脸惊奇神情,白云飞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医术,也难医得。”
马君武默然垂头,白云飞只是看着他的愁眉苦脸微笑。
这一阵,小船上静极了,沉默中马君武闻到白云飞身上散出来阵阵甜香,如艺似兰,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从李青鸾身上嗅得的香气,大是不同,香虽清淡,却是中人欲醉,不觉侧脸向身旁的白云飞望去。
白云飞已警觉到,缓缓起身,斜睇着马君武,嗔道:“你看什么?天天有个如花似玉的师妹陪着你,还看不够吗?”
白云飞说完一笑,走到船尾,掌着橹又笑道:“我送你们登岸回店吧。”
马君武皱皱眉,暗道:怎么他在无意之间,常常会流露出女儿般的娇媚情态?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云飞送两人登岸后,对李青鸾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别让别人把他偷跑了。”说完后,半侧脸斜睇马君武又道:“苏飞凤决不会就此死心,她不夺人爱,不过是一时间天良谴责,据我看苏飞凤是个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对男人钟情,但万一对男人动了情,那就如春蚕作茧,不能称心如愿,必然丝尽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杰,确实能做到视富贵如云烟、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摆脱情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坠入情网,就难自禁,她就是不因爱转恨加害你师妹,但也必想尽方法去纠缠你,英雄肝胆,儿女心肠,你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绵绵情网,因为我是……”是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云飞眨眨眼又笑着接道:“我是旁观者清,所以交浅言深地劝你几句。你师妹胸无城府,心洁如玉,讲心机手段决难和苏飞凤相提并论,鬼丫头不但机智绝人,而且敢作敢为,如果我看法不错,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决不会让自己受尽折磨,抱恨一生,马兄看似薄情,其实阁下是个多情种子……”
李青鸾一直在睁着大眼睛听两人谈话,小姑娘心地纯真,却并不傻,两人谈的话,她听懂了不少,回头看看马君武,一张素来娇稚无邪的脸上,突然间罩满忧郁神色,马君武知她纯朴的心灵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触,不觉拉着她,低声慰道:“白兄与我说笑话,你怎样能当真的呢?”
白云飞恢复镇静,笑着对两人道:“夜深了,你们快回客栈去吧。”
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栈?我们先送白兄回去。”
白云飞谈谈笑道:“我如孤雁独飞,茫茫天涯随遇而安,你们走吧!”说完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马君武望着白云飞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鸾转回客栈。
两人回到客栈,天已三更过后,马君武送李青鸾回到卧室,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间安歇。夜阑人静,月华透窗,马君武却止不住心潮汹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一声细弱的娇叱,由静夜中传来,马君武心里一惊,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开一扇窗跃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间中烛光通明,这一下几乎吓得马君武惊叫出声,两个纵跃,已落在师叔卧室门外,两扇房门虚掩,一推便开,一掌护面,一掌蓄势迎敌,一侧身闪入房中,案上烛光一阵摇摆,微颤复明,但见玉真子仰卧榻上,闭目未醒,龙玉冰两脚垂在床下,上半身却侧卧床上,看样子,大概是她闻惊跃起,人还未落实地,已被人制着穴道,动弹不得了。
再看师叔床前,一个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关节要穴推拿,马君武一见那一袭青衫,不用再看来人面目,已知是白云飞了。他只管推拿着玉真子的关节穴道,对马君武逼近身后,浑如不觉一般。
蓦地里,白云飞停了手,回过头对马君武笑道:“你怎么没有睡着呢?”
此刻,马君武已想到白云飞可能是在给师叔疗毒,但他还是不自觉地问道:“白兄,你这是干什么?”
白云飞眼神一闪,逼视着马君武笑道:“我点了你师叔奇经八脉,松了她三百六十四处关节,你只要一动她,她就骨散筋脱。现在除了她五脏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没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缓缓从松弛关节随血液流入全身,再过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渐开始攻入心脏了。”
马君武听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么样?”说着话,慢步到了门外,丢下了马君武一个人站在房中发榜。
他跑到师叔身侧,除了微微听得喘息之声外,全身各处果是连一动也不动,白云飞告诉他,只要一动她,玉真子立时就骨散筋脱,马君武哪里敢动,自忖不是白云飞敌手,心里空自发急,想了一阵,才冲出房门,只见白云飞神定气闲地站在门外,抬头赏月,若无其事,不由一阵心火激荡,冷笑一声道:“白兄身负绝学,小弟早已窥出一二了,一个人生死大事,岂是开得玩笑的?”
白云飞转过脸,蹙着眉儿道:“你……”下面的话不说了。这就使马君武心里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摆布了小弟师叔,说不得小弟这条命一并奉送就是。”
他一时间急怒攻心,也没有细看白云飞脸上神情有无限委屈,说完话,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龙”猛地向白云飞的右腕脉门扣去。
绝招骤出,迅如雷闪,马君武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刚出,突觉眼前人影一闪,白云飞已失去踪迹。
马君武跃上屋顶,流目四顾,月光下隐见正东方几十丈外一点人影晃动,马君武人虽聪明,只是毫无江湖阅历,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腾身便向正东方追去。
马君武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阵工夫,已到郊野,马君武急怒间高声叫道:“白云飞,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一味逃逸,算哪门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树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来。马君武施展“八步赶蟑”轻功,转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闭门推月”猛向那人后背击去。掌势打出,已擀出对方并不是白云飞,再想收掌,已来不及。
突然那人一声长笑,一个大转身避开了马君武掌势,左脚一抬,踢小腹,避招还攻,几乎是一齐动作。马君武吃了一惊,赶忙跃退几步,再细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纱遮面,正是替白云飞摇船的灰衣人。
灰农人看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儿家好大的火气,就你那点微末之技,也配和我们小主人动手,我老头子今夜要不给你教训,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云飞摇船的人,心里本就生气,又听他口称白云飞是小主人,又要杀害自己,这就激起心头怒火,冷笑道:“白云飞害了我的师叔,你既是他下人奴仆,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说。”
灰衣人听马君武出言不逊,大怒道:“昆仑三子也不过粒米萤光,你还能有多大的本领,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错。”说罢,两掌连环劈出,掌风飒飒,威势果然非同小可。马君武未带兵刃,只好展开天罡掌迎敌,天罡掌招术虽然神妙,无奈那灰衣人招数更奇,而且功力也较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脚乱起来,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顾忌,不敢对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马君武有惊无险,还可以勉强对付。
激战中,突闻得女人一声怒叱道:“你这老没出息的东西,放着正经事不管,当真的和人家打起架来,你要失手伤了他,还想不想活,难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吗?”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这么长时间,我恨他讲话难听,才逗着他玩玩。”说完,又转身对马君武一拱手笑道:“马老弟,得罪了。”转身几个纵跃,便走得没了影儿。
马君武转脸望去,丈余外站着一个四旬以上妇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调长裤,腰中束一条黄色绿花汗巾,青帕包发,背插双剑,虽然已届中年,面目却很娟好,微笑着对马君武道:“马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见识,他就是那种火爆性子,将来有机会,我叫他向马相公陪礼就是。”说罢,转身就走。
马君武此刻真如坠入了五里雾中,饶是他聪明透顶,也弄得糊糊涂徐。略一怔神,那中年妇人已到了五丈开外,赶忙追去大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还有事请教。”
中年发人停住步,笑道:“马相公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尽管清说,老前辈这称呼,我可是担当不起。”
马君武皱着眉问道:“老前辈口中称的小主人,可就是那白云飞吗?”
中年妇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小主人出身尊贵,生性清高,老实说,他很少看得起人,能纤尊降贵和你马相公交友,实在难得。”
马君武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老前辈和那灰衣大汉,都是白云飞的奴仆羽党了?”
中年妇人脸色一变,但仍勉强忍着一口气,道:“马相公年轻轻的,怎么出口就伤人呢?”
马君武怒道:“白云飞伤了我的师叔,我和他誓不两立,纵然我打不过他,但昆仑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妇人格格一阵轻笑,道:“年轻人不要用大话吓我好吗,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倒是对你马君武,我还有三分忌惮。”说完,骤展开绝顶轻功,两三个飞纵,便走得无踪无迹,月光下似一缕轻烟般消失。
马君武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阵子神,暗想:这女人轻功之高,实为惊人,去若电闪风飘,她那几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嘘,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栈。
他刚刚跃登上客栈屋顶,第一眼就瞥见王真子房中,烛光通明,心头一急,立时赶奔过去,只见玉真子仍然仰卧在榻上,龙玉冰、李青鸾一左一右地站在床边,白云飞脸若寒霜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马君武细看玉真子床头一张木椅上,站着那只在括苍山中连番遇见的奇大白鹤,白鹤长颈直伸,由长嘴垂下来一缕细如游丝的白线,白线另端正好掉入玉真子微启樱唇的嘴中。马君武此刻已完全明白白云飞在替三师叔疗毒,心中一阵感愧,低声叫道:“白兄,小弟惭愧死了。”
白云飞回过头又看他一眼,还是没有理他。这一下两人相距甚近,马君武发觉白云飞脸上微带倦容,疑窦虽解,细节不明,一时间楞在那里开不得口。
李青鸾本正在用心看那大白鹤替师父疗毒,听得马君武讲话,转身跑近他,笑道:“武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朋友在给我师父医治蛇毒,我不去叫你,你就不来了。”
马君武低声道:“我出去了,不要讲话,用心看白兄替师叔疗毒。”
白云飞冷笑一声,左手轻轻一推那大白鹤,大白鹤双翅一张,立时把口中垂下白线吸入腹中,长颈转了两转,跳下椅子,鹤目半闭,状甚萎靡,慢慢从马君武身侧走过,伏屋角休息。
白云飞双手缓缓伸出,在玉真子全身推拿一阵,突然一退步,右手几指连扬,虚空指向玉真子各处要穴,但见他纤指指处,玉真子身上薄被阵阵波动,片刻工夫,已连指三十六穴,白云飞一张冠玉般的脸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数步。马君武双手同出扶着他两个肩头,道:“白兄,小弟知错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时情急开罪白兄,难道你不肯原谅我一次吗?”
白云飞闭上眼只顾喘气,幽幽甜香,随着他喘息呼吸,扑上了马君武的脸,也沁入了马君武的心肺,这种异于寻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两次,是那样中人欲醉,这次再加上白云飞口、鼻间喘息出的另一种香味,这就使马君武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把扶在白云飞肩上两手随之一紧。
蓦然间白云飞睁开了两只大眼,光如冷电,迫视马君武脸上。幸好李青鸾这当儿手拿一条绢帕过来,这孩子对谁都是无限亲切,玉腕轻扬,替白云飞擦去了脸上汗水。
白云飞身子一偏,摆脱了马君武扶在肩上的两只手,目光转到龙玉冰脸上说道:“你师父侵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鹤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续上了三百六十四处骨节,只要休养两天,身体和武功都可完全复元,等下她醒来时,必觉腹中饥饿,最好用鲜鱼给她做碗汤吃,如果她不食晕腥,先让她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后,她一切都可复常,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说完话,转身就出了玉真子卧室房门。
马君武和李青鸾一块儿追出来,那大白鹤也跟着到了院中,马君武道:“白兄,请暂留步。”
白云飞转过头,李青鸾却接口问道:“我想骑你的大白鹤可以吗?”
白云飞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驮不动你了,以后再骑吧。”
李青鸾点着头,眼光却还是盯在那只大白鹤身上,流露出无限的羡慕。
白云飞冰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心?缓步走到李青鸾身侧,拉着她一只手低声慰道:
“你不要心里难过,将来我们再见时,我一定让你骑着它飞上天去,玩个半天再下来,好吗?”
李青鸾叹口气道:“要是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那我就骑不成了。我养小白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养的白鹤一样大?”
白云飞笑答道:“养那大白鹤,你是等不了的。我有什么本事,这只大白鹤不是我养大的,养这白鹤的人死了几百年了。这不是一般普通的白鹤,几千万只中,也没有一只能长到这样大的,这中间有很多道理,一时间没法子给你说得清楚,等以后再见面时,我再慢慢地说给你听吧。”
李青鸾笑道:“我们要回昆仑山去,你以后要找我,就要到昆仑山去了。”
白云飞微微一笑,松了李青鸾的手,连看也不着马君武一眼,双足微点,人已飞上屋面。那只大白鹤,骤然长颈一伸,冲霄而起,若一道白烟直升高空。
马君武心中一急,跟着一个飞纵也跃上屋面,口中叫道:“白兄,让小弟说几句话再走,好吗?”
白云飞连头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
马君武跟在身后拚命急迫,看上去白云飞缓步从容,走得不快,但马君武却使出了全身气力,疾逾弩箭离弦,奇怪的就是迫人家不上,片刻功夫,已达郊野,白云飞突然加快脚步,马君武心里更急,一面尽展所学,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声叫喊,无奈白云飞轻功比他高出太多,追了一阵,已不见了影儿。
这时,五更已过,东方天际隐现出一片鱼肚白色,马君武这一阵拼命急奔,已跑得满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临湖滨,喘喘气,定下神,心里暗想:
凭自己轻功脚程,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人家,别人好心好意替师叔疗治蛇毒,自己却对人那样强蛮无理,自难怪别人伤心。他越想觉惭愧,越觉得对不起人家,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潜然泪下。
马君武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洗去脸上泪痕,正待掏手帕擦脸,突然一阵香风扑面,一只雪白玉腕从身后伸来,递给他一方绢帕。
马君武心中一惊,霍然转身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他的背后,马君武大概是太紧张了,一时间呆瞪着两只俊目,望着白云飞说不出话,脸上泪珠儿,一颗接一颗滴下来。
白云飞本来是一脸委屈不已,此刻忽变得无限温柔,慢慢地靠近马君武,香帕缓举,抹去他脸上水珠儿。笑道:“刚才那样凶,不听人家把话说清楚,就发脾气,现在又来追我干什么?”
马君武黯然答道:“我已惭愧得无地自容了,难道白兄就不能原谅小弟这一次吗?”说着话,星目里泪光又现。
白云飞不自禁又举起右手香怕,擦去他眼眶中含蕴的两包泪水,笑道:“那样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不怕难为情?”
马君武被他说得颇觉不安,飞红了一张笑脸道:“我心中深觉愧对白兄,不自禁有点失常,悔恨交集,就难免热情激荡了。”
白云飞只听得秀眉轻颦,一脸黯然,幽幽一叹道:“这样分手已感离愁难断,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别后相思呢?”说完话,双目微闭,默然垂头。
马君武心中一动,不觉两只眼神盯在了白云飞的脸上,晨曦光中,只见他秀眉淡淡,长发如云,瑶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这一留意细看,就看出了白云飞虽作男装,确实毫无男子气概,再细想他言行神态,便觉怀疑,不禁皱着眉道:“白兄……”两个字刚说出口,白云飞蓦然睁开了一双星目,凛凛眼神中,如挟着两把利剑,逼得马君武不敢再按说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头。
白云飞转了转眼珠儿,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会增烦恼。”说完话,转过身子,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马君武略一怔神,立时追过去拦住去路笑道:“白兄既不愿谈身世,小弟自不敢强自多问。我自知俗夫草莽,虽和白兄论交,萍水相逢,承白兄仗义多方援手,又替我师叔疗好蛇毒。马君武愧无以报,更惭愧的是情急失常,开罪白兄,只望白兄能原谅我无心之过,小弟才能够心安。”说罢,深深一揖。
白云飞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马君武左腕,笑道:“我不会怪你。”
这一握,力造竟是极大,马君武只觉得半身麻木,骨痛欲裂,来不及心念转动,本能的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分花拂柳”,白云飞动作却异常缓慢,待马君武掌势劈到,才微一侧身,右手扣着马君武左胞不动,左手突的轻轻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马君武掌势。
马君武心里一急,右掌倏然回击,这一下,白云飞却不再还手,只见青衣飘动,一闪避开,握着马君武一只左腕始终不放,一面又要躲避马君武右掌纵打横击,说也奇怪,白云飞和马君武相距就不过尺余远近,任他掌势劈打,但始终就打不中一下,表面上看,好像白云飞随着马君武掌势在转动,其实马君武一招一式,都是在跟着白云飞身法劈出。
马君武一连劈出六七十掌,不要说打着白云飞了,就是连人家衣服也没有碰上一下,他左腕又吃人扣着,转动不得,只好用一只右手克敌,初打几掌,意图解救白云飞扣着的左腕,打了几掌之后,觉得白云飞是有意戏弄,不觉动了真火,右掌愈打愈快。
马君武连劈百掌以上,绝招用尽,自觉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圆睁一双怒目,望着白云飞冷笑道:“白兄取笑够了吧,马君武学艺不精,蒙此奇耻大辱,自无颜再见天下英雄,纵使白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会自求了断,一条命抵我刚才开罪过失,总够了吧!”说完猛向自己天灵穴上击去。
白云飞左手一扬,抓住了马君武右腕,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睛,脉脉含情,盯在他脸上微笑,他身上阵阵甜香,仍然是那样中人欲醉,可是马君武此刻已无心领受,看着他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烧,闭上了两只眼怒道:“白兄如还有什么高明手法来治我,马君武唯有闭目领受就是。”
白云飞缓缓松开了马君武双手,轻轻一声叹息,附在他耳边说道:“你细心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脚印,照着练习几遍,以你悟性,不难领会,以后只要用心练习,一两个月,即可有成。”
说到此际,又复把一种口诀向他传授道:“记着,蛇走鹰翻,鱼游兔脱,五行生克,易强为弱,纵让强敌环攻,也不难脱出围困,五行迷踪步,妙在纯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马君武只觉脸上一凉,睁开眼,但见青衣飘飘,白云飞又到了几十丈外,遥见他回过头白绢一扬,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之间,纵影已杳。
马君武呆了一阵,伸手摸摸脸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白云飞滴下的泪水,就地一跺脚,仰天叹道:“马君武啊马君武!你怎么这样糊涂,难怪别人伤透心了。”说完话,两眼中汩汩泪下。这一下,马君武也是真伤了心,呆立望天,泪水滚滚,好一阵工夫,才擦干脸上泪痕,细看停身处三尺方圆内,果然有五个半寸多的清晰脚印,立时遵照白云飞所瞩,循痕踏迹,练起五行迷踪步来。
这五行迷踪步看起来虽然像很简单,实在是一种异常深奥功夫,包含着五行生克变化,无穷玄机,马君武人虽聪明绝顶,一时间也难完全领悟。好在他肯下功夫,从天色微明,一口气练习到日正当午,少说点总有一千多遍,才停下来休息。说他是休息,其实还是用心揣摩,想出一点诀窍,立时又开始练习。想想练练,整整练习了一天,果然被他领悟不少妙用。直到红日西沉,他才把五个脚印平好,带着满身倦意,回到客栈。
进了饶州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他折腾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加上一方没有吃饭,纵是一身功夫,也感到体力不支,回到客栈,只觉困倦异常,勉强振作起精神,跑到三师叔房中,只见玉真子盘坐床上,闭目养神,龙玉冰和李青鸾全都不见,马君武走近床前,拜伏地上,道:“三师叔,你身体可觉得好些吗?”玉真子睁开眼,叹口气造:“我已不碍事,个中经过,我已听你师妹说过大概,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呢?鸾儿上午出去找你,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叫玉冰出去找她,两个时辰了,也没有见她回来。”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倦意顿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们两人回来。”说话间,龙玉冰正好进门,马君武不待师叔开口,抢先问道:“龙师姊可见着李师妹吗?”
龙玉冰摇摇头,叹道:“饶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却是找不着她。听人说李师妹出的南门,我一口气追了七八里,就再问不出她的去向。”
马君武急得一跺脚,道:“她什么都不懂,一个人如何能走得路,龙师姊请侍候三师叔,我就去追她回来。”
龙玉冰看马君武焦急神情中隐现倦容,略一沉吟,道:“李师妹天真烂漫,一个人实在容易通上危险,你从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不如你留在店里,我去找她。”
马君武摇摇头道:“我还不要紧,再说三师叔尚未完全复元,还得师姊侍候,还是我去吧。”
玉真子一脸慈和,望着马君武笑道:“鸾儿心地纯善,并不是全不懂事,我想她绝不会跑得太远,也许再等一会,她就会回来,我刚才试行运气,已觉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白的朋友说得不错,这一两天内我就可以完全复元,你就是去找鸾儿,也得先吃点东西再去,今晚你必须回来,因为鸾儿要是真的出了差错,事情就不简单,等明天她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她。”
马君武本来有许多话要对玉真子说,但他此刻一心惦着李青鸾安危,玉真子既未深究,也就乐得不再多说,胡乱叫些东西吃吃,立时回房佩上长剑,离开客栈,向南追去。
这时,已是夜色沉沉时候,天上星河已现,路上行人绝迹,马君武心急如焚,一口气追出去七八里路,夜色中四野寂寂,哪里有李青鸾的影子。
马君武停住步,抬头深深吸一口气,走走神,心里暗想:我这样盲目追寻,哪里能找着她?这时废,他感到天涯茫茫,玉人何处,不觉呆站着犹豫起来。
蓦地里由夜色中传来了一陈得得蹄声,不大功夫,隐见官道对面急驰来两匹快马,马君武正值六神无主当儿,难免作侥幸之想,暗道:这两人从对面而来,也许遇见过李青鸾,不妨借问一声。
他心里刚刚想定主意,两匹马已风驰电掣般闯到面前,马君武见两马来势太急想招呼已来不及,顾不得再看马上人的模样,一横身两手齐出,硬抢控马缰绳,想先挡住马势再问人家。
哪知马上人亦非等闲,马君武刚刚发动,突闻得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敢拦去路,你是找死。”话刚出口,寒光电闪,左右两把刀,一齐劈出,同时马上人又一齐急勒缰绳,两匹马急驰间收势不住,但闻得两声长嘶,猛向马君武撞击。
马君武想不到对方一出手就动兵刃,百忙中急收双臂,一个仰翻退出去七八尺远,但仍拦住去路,拱拱手笑道:“两位请恕我鲁莽,我拦两位去路,只是想问两句话,此外并无他意。”
这当儿,马上人都已跃落地上,横刀而立,听完马君武问话,右边一个四旬左右的瘦长大汉,打量马君武两眼,冷笑一声,答道:“朋友话说得好轻松,你这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劫路的模样。”
马君武自知理亏,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赔礼笑道:“我已先向两位告罪了,请原谅我行动鲁莽。”说罢,又深深对两人一揖。
两个大汉看马君武再三告罪,态度转趋温和,刚才答话的人收了单刀,问道:“你有什么话,请快些说,我们还要赶路。”一面答着话,一面拉起缰绳,准备上马,看样子确似有着火急的事情一般。
马君武问道:“两位来路上,可遇过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么?”
两人听了马君武问话,相对望了一眼,又转脸望望马君武,摇摇头,跃上马鞍,放纵欲去。
马君武看两人神情,疑念顿生,心里一急,厉声问道:“两位究竟是见到没有,不说实话,今夜就别想走路。”
左边大汉一直就没有开口,此刻突然冷笑一声,接造:“见到了,不告诉你又怎么样?”
马君武怒道:“那么两位就别打算能好好过去。”
右边大汉冷冷笑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气!别说我们不告诉你,就是告诉你也没有用。”
说完,一抖辔绳,硬向前冲。
马君武心知不动手制服两人,他们决不肯说,一声不响,暗运功力,纵身一跃,一招“苍鹰搜燕”直扑过去,右面大汉见马君武扑攻来势迅猛至极,心中吃了一惊,左掌一招“横身拦虎”封住门户,右手“叶底偷桃”五指分张,点向马君武小腹上去。
马君武一发动,就有了速战速决心意,身悬空中,微一吸气,右手骤然伸出,发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大汉右腕脉门,顺势一推,那大汉已跌下马背,马君武也从马上跳过,脚落地上,仍扣着那瘦长大汉脉门不放。
左面大汉见马君武一击之下,已擒住了同伴右腕,心中也是一惊。两足一点马蹬,飞纵过来,单刀猛劈马君武后背。
马君武匆忙里一闪身,他这一闪身之势,无意中用了刚刚学会的五行迷踪步。在边大汉一刀劈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不见了马君武,刚觉一呆,马君武左手已由右侧横打过去,蓬的一声,正中肩骨。这一掌劲力不小,那大汉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疼,手一松,单刀落地,马步浮动,马君武又顺势一脚踢中大汉左胯。这一下,那人如何还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飞三丈多高,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马君武举手投足之间,收拾了两个大汉,自己也感到出手意外,不觉怔了一怔。回头再看那被扣脉门的瘦长大汉,双目半闭,气喘如牛,头上汗珠儿雨水般直向下淌,原来马君武怕他挣脱被扣右腕,不自觉加了劲力,脉门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马君武手上加劲,直如一道铁箍紧收,瘦长大汉这个苦可就吃大了,不但感到半身麻木,而且血道受阻,五腑血涌,气塞咽喉,头晕眼花,人已到了半昏迷状态。马君武突然一松手,瘦长大汉连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一盏热茶工夫,瘦长大汉才缓过气来,定定神看同伴横躺道旁,微微发出呻吟,那马君武凝神位立,蒙蒙月色下,眼光却盯在自己脸上。
瘦长大汉慢慢站起身子,对马君武一声冷笑道:“想不到我们今晚遇上了高人,朋友既有这等身手,自非没有来历人物,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如果朋友你不怕我们将来报仇,请把门派姓名赐示……”
马君武摇摇头,接道:“我和两位动手,原非本意,彼此素不相识,当然更谈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难免两位记恨。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今后两位要找我报仇与否我倒不计较,要我奉告门派姓名,也不困难,但两位须先告诉我那红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别怪我一错再错,心狠手辣了。”
那瘦长大汉又一声冷笑着:“男子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么,朋友如果想用强迫手段逼供,那无疑是白日做梦。”
马君武生性本很善良,不愿以辣手惩人,但此刻心念李青鸾安危,五内焦急如焚,看那大汉仍是不肯说出李青鸾行踪,更加心火怒发,左手一收一缩,格登一声,扭断了那大汉腕骨,只疼得那人大叫一声晕倒过去。
马君武看人晕倒心肠又软了下来,蹲在地上,先替他接上断骨,又替他解开穴道,用推宫过穴手法,活了他血脉,一会儿工夫,那瘦长大汉悠悠醒转过来。
马君武蹲在他身边,很温和地说道:“红衣少女是我的师妹,你们如果遇见过她,告诉我又什么关系呢?”
瘦长大汉看马君武替自己续骨活穴,心中似很感动,刚想说话,突然又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马君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你们不肯实说,也许有着难言隐衷,这么吧!我只求你指示一条路,细节方面,我绝不多问,两位黑夜飞马,想必还有事待办,这样耽误下去,彼此都觉无益。”
那人听了马君武几句话,果然动容,正待答话,突闻得丈余外传来了一阵森森冷笑声,这冷笑声音不大,却吓得那瘦长大汉刚刚张开的嘴巴又赶紧闭上,马君武霍然跳起,转脸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五旬上下、全身劲装的人,腰中围着软索三才锤,正是夭龙帮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区元发突然出现,确实把马君武吓了一跳,定定神,正待开口,区元发已抢先冷笑道:
“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昆仑三子的高徒,你把本帮两名弟子截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马君武心知人家武功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动上手,绝难抵敌,闹僵了事情麻烦太大,自己生死事小,难免要连累三师叔一同遭殃,心里打了几个转,拱手笑道:“晚辈截留贵帮门下弟子,并非有意,到现在为止,如不是老前辈现身喝问,晚辈还是不知底细。”
区元笈并不答话,冷笑着跑过去把躺在路旁的一个大双扶起,又拉起那瘦长大汉,炯炯眼神盯在两人脸上,道:“你们还不走路,存心留在这里现眼出丑吗?”
两个大汉听完一句话,如逢大赦一般,顾不得满身伤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马背,放辔急去。
区元发直等两名弟子人马俱杳,才回过头望着马君武,冷冷说道:“凡是天龙帮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么惩治他们,我也同样地摆布你一顿,这还是看在昆仑三子面上,留下你一条小命。”说着话,缓步向马君武逼近。
开碑手看马君武凝神屏气,竟准备和自己一拼,不觉一声轻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却是暗暗佩服马君武的胆气。冷笑声音未停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闪电般指向马君武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内圈打,一攻之势,用了两种不同的力道。
马君武吃了一惊,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龙”,翻碗疾擒区无发右腕脉门,右手却用悟空大师传授的十八罗汉中一招“金刚开山”斜劈左臂。
这一下马君武也用了两种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刚并济,区元发一时大意,几乎上了大当,左掌圈打力道先被马君武掌势一震,化解开去,右手略慢一着,竟被马君武搭上了手腕。
但区元发毕竟是武林中杰出的高手,而且内功火候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一着失机,立时应变,仗深厚功力,借势反击,趁马君武左手尚未合扣脉门,右腕一弹一震,变点为打,上步欺身,内劲突发,掌势直逼马君武前胸而来。
马君武吃亏在内功没有人家深厚和对敌经验不足,以致于坐失制胜良机,微一错愕,区元发掌势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变势招架,已是不及,百忙中随着打来掌力向后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饶是他应变得快,前胸仍觉吃一股潜力击中,几乎站不住脚,幸得区元发这一掌是求解危势,力道不足,再者马君武应付得法,顺势避力,才算侥幸一时,没有被人震伤。
可是区元发这一缓过手来,立时展开了快攻,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辛辣。马君武不敢硬接人家掌势,处处受制,纵有精妙招术,也难发挥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讲求以巧制力,马君武才算勉强对付着接区无发二十多招猛攻。
开碑手见马君武在自己手下连走了二十几招不败,又惊又怒,双掌愈发劈打凌厉,但闻呼呼风声,震得马君武衣衫飘动。区元发这一轮急攻,直似排山倒海,马君武不但险象环生,而且已被人罩人掌力之下,此刻只是想不战而逃,亦是不可能了。
又勉强支持了一会,马君武已到了生死呼唤的危险关头,顶门上汗落如雨,自知已难再接人家十招,刚觉气馁,心中突然一动,暗道:白云飞传我五行迷踪步时,说过纵在强敌环攻之下,亦不难脱出围困,现在虽然尚未练习纯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试,看看能否逃出对方掌下。
想到这里,精神突然一振,奋起余力,施出天罡掌中三绝招中的“云龙喷雾”猛攻一掌,这招他用尽了全力,败象毕呈中绝招突出,而且力道很大,区元发骤不及防,果然被一击之势,逼退两步。
开碑手想不到马君武在自己掌力笼罩中,居然还能反击,几乎又吃了亏,不由大怒。他原想把马君武活活累倒,然后惩治一番,放他归去,这一来激起杀机,厉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极强劲风,随掌而出。
哪知区元发掌风劈到,马君武人影一闪,便失踪,区元发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势,流目四顾,只见月色蒙蒙,竟是看不到马君武人在何处,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楞在当地,呆呆出神。突然闻得背后一声轻微的冷笑,区元发久闯江湖,惊愕之间,方寸不乱,右掌疾施一招“回风弱柳”,一转身猛地平扫过去。他这一拍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纵然打不中,掌势潜力亦必把马君武逼迫开去,可是掌风到处,只击得一丈开外一株榆树上落叶纷飞,却仍是不见马君武人在哪里。
这一下,只惊得区无发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难道这娃儿有邪术不成,我这一击力道,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够形迹不露,心中惊疑未定,骤觉一股掌风,袭到后背。
开碑手匆忙间往前一纵,跳出两丈多远,回身看去,马君武仍站在原地未动,区无发本疑马君武用的什么邪法,但又觉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才冷笑一声,道:“昆仑派号称武林中九大正宗主脉之一,原来练的尽是邪门功夫。”一面发话,一面暗运功夫,准备骤然出手一举击毙马君武。
马君武却是一语不发,凝神静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势待敌,其实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踪步的窍决,开碑手说的什么话,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区元发见马君武凝神待教,全不理会自己问话,不觉羞怒交加,两足一点,直扑过去,两掌平胸推出,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劲力,威势之猛,直若洪流溃提,罡风猛卷,人随掌势一齐向马君武直撞过去。
只见马君武身形一闪,人已不知避到何处,区元发几十年江湖行踪,不知道会过多少高人,但马君武这种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没有见过,而且根本就没有听人说过,身不离三尺方圆之地,但却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区元发数击不中,心胆已寒,借发招之势,纵出去三丈多远,头也不回,连着几个急跃,隐没逸去。
马君武初试五行迷踪步,惊走了区元发,自己也惊出一身汗水,暗道愧惭,如果不是白云飞授此奇技,今夜决难逃对方掌下,想到此处,又怀念起白云飞来,忆此后相见无期,不觉黯然神伤。
呆了一阵,一个人又练起五行迷踪步来,这一次全神集中,边练边想,又被他体会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声枭鸣,由静夜中传来,马君武神志一清,又想起李青鸾来。
一想起李青鸾,哪还有心情再练武功。定定神,回味刚才那两个大汉,已隐约透露出来,李青鸾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顾茫茫,对方行踪不明,一时间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所遇两个大汉都是天龙帮中弟子,区元发是天龙帮五旗坛主之一,以区元发武功而论,要想动持李青鸾,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龙帮去探一下再说。他越想越觉不错,立时定了主意。
玉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饶州客栈,但马君武既推想出李青鸾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误一天时间,李青鸾就多了一分危险。再说王真子蛇毒虽除,身体尚未复元,一两天内能否赶路还很难说,自己如回到客栈,再向三师叔请命单身一剑到黔北找寻李青鸾,玉真子绝不会答应,这一耽误,也许一两天就不能动身,他想了一阵,拔出背上长剑,把路边一株树上树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仑派中暗记,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时连夜向黔北天龙帮总坛赶去。
一天一夜的急赶,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赶了四五百里,到了赣江渡口的唐家集。
唐家集虽只是个小集镇,但因地处要冲,却是相当热闹,酒店林立,客栈毗连。马君武这当儿也实在累了,而且计算行程,李青鸾若真被天龙帮劫持,自己这一天一夜急走,必可超到前面,这地方渡口要道,是到黔北必经之路。正好停下来休息一下,一面也可探询消息,遂在渡口边寻了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几盘精致菜肴,慢慢地用了起来。
他几天来劳碌奔走,只觉疲倦异常,再加几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觉间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醒来已经是斜阳满窗,马君武唤过来酒馆伙计结算酒帐,酒馆伙计摇摇头笑道:“相公的酒帐,已由你朋友会过了。”
马君武惊得一跳,他的失常举动,可也把店伙惊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细磁茶壶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马君武定定神,看满座酒客数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赶紧镇静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问道:“我的朋友,走时候可留下什么话吗?”酒馆伙计还未来得及答复,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么样子,大概有多大年龄?”
酒馆伙计听他问得奇怪,皱皱眉笑道:“看样子有五十出头,很矮很瘦,你相公刚刚进店不久,他就来了,一直在你对面坐着,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马君武转头看桌案一边,隐现字迹,一望即知,是用金刚指之类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浅浅的仅可辨认,只见写道:“玉人无恙,尽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无署名,也不留暗记,这就闹得马君武莫名其妙,搜尽枯肠,想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两三个月的江湖经历,连番奇遇,使初出茅芦的马君武增长了不少见识。来人既如雾中神龙,自己却想不出一点头绪,要从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不可能,索性不再多问,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暗运内功,随手抹去字迹,对酒保笑道:“这银子,赔你挥破的茶杯,余下的就赏了你吧。”说完话,迁自出店。
这地方紧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边,放眼望赣江,江水滚滚,渔舟点点,渡船频繁,马君武徘徊渡口,直到红日西沉,天色入暮,他已完全浸沉在怀念愁虑之中,行至江岸,忘记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阵辘辘轮声,从夜幕中遥遥传来,马君武精神一振,抬头张望,只见月挂中天,清光溶溶,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渡船已停,人踪绝迹,只有那滔滔江流中,万千月光闪烁。
马君武伸手摸摸肩上剑把,闪身躲入一片暗影之中,双目凝神,注定来路。
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果然有一辆黑篷马车,急急驶来,车轮声冲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车前坐着一个白纱裹臂的大汉,单手扬鞭,车行如飞,待近渡口,倏然停车,从怀中取出一个号角,吹出一阵呜呜怪声,划破夜空,然后跳下马车,不住向江中张望,待号角声沉寂之后,马车中却隐隐传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马君武者时机已成熟,翻腕抽出背上长剑,一跳而出,待那白纱裹臂大汉警觉,马君武已跳进车前,长剑疾出,挑开垂帘,定神一看,不觉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马车中不是他几天来梦索魂绕的李青鸾,而是三个满身伤痕、奄奄待毙的大汉,马君武长剑桃开垂帘,三个人也就不过是睁开眼望望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当儿,那白纱裹臂大汉已到马君武背后,出手一掌,猛向马君武背后劈去,掌挟风声,力道竟是不弱。马君武一飘身让开掌势,回过头横剑问道:“几位可是天龙帮中的弟子吗?”
白纱裹臂大汉,听马君武问得单刀直入,楞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错,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马君武心中一转,不答问话,却反问道:“车上的人是怎么伤的?你们押送的人呢?”
他这若有其事一问,还真是把那白纱裹臂大汉给吓得晕头转向。因为天龙帮人多势大,帮中弟子不下数千人,遍布江南水旱两路,马君武又问的正在点上,那白纱裹臂大汉一时间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战受伤,尊驾可是派来接应我们的吗?”边答着问话,一面右手立掌当空,食中两指半屈,对马君武躬身一礼眼却盯在他两只手上。
这是天龙帮中特定的暗号,一礼之中,表示是辈份地位,马君武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犹豫,那人已看出破绽,怒道:“好小子,你敢使诈!”右掌一挥,猛向马君武扑去。
马君武看他伤着一条臂,出手仍是极快,倒是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闭门推月”,封开攻来一掌,横剑冷笑道:“我确非贵帮中人,但也非贵帮仇人,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那人看马君武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伤势很重,车上还有三个同伴奄奄待毙,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笑道:“你要打听什么事?说吧!”
马君武问:“你们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红衣少女吗?”
那人看了马君武一眼,点点头道:“不错。”
马君武脸色一变,沉声又问:“她在哪里呢?”
伤臂大汉答道:“被别人抢走了。”
马君武忍着一腔悲忿,追着问道:“什么人抢走了?在什么地方?抢的人走的哪个方向?”
伤臂大汉看马君武越问越急,怒声答道:“抢的人是两个行脚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我们被劫之处,距此三十里左右,一片墓地旁边,你可到那里看看。”
马君武听他话风似非虚语,问了去路,立时赶去。
不到顿饭工夫已赶了三十多里,果然见道旁有一片墓地。马君武借月光运目力打量四边景物,这地方实在荒凉可怕,触目荒草,擅着那垒垒青家,几株矗立高大古柏,衬托得阴森森的,静夜中真使人有置身鬼域之感。细看道旁,果然发现不少血迹,有不少荒草已经踏倒,看样子,确实有人在这里动过手。他很细心勘查一遍,但除血迹和一片经人践踏过的荒草痕迹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迹。
突然一声凄历刺耳的夜枭悲鸣,把马君武从如醉如痴的情愁中惊过来,看身上已尽被冷露浸湿,天色已过五更,黎明将近,但马君武的心情却更是纷乱,他原想到黔北天龙帮总坛去追踪李青鸾的主意,此刻也不得不改变了,可是到哪里去呢?天地是这么广大,人海是这样渺茫,李青鸾杳杳芳踪,有如落海沙石,纵不惜遍历天涯,也觉得欲寻无处。
他越想越觉得愁怀难解,仰望着寥落辰星,不觉一声长叹,一缕情愁,万千幽报,英雄肝胆,儿女心肠,任他马君武自负人间奇男子,这当儿也不觉英雄气短,潸然泪下。
就在马君武叹声余音未绝之际,惊闻得身后垒垒青冢里,也传来一声悠悠长叹,这一声长叹,只吓得马君武激凌凌打个冷战。
马君武运足目力看去,只见丈余外一块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飘动,立时一掌护身,一掌防敌,纵身跳近石碑,取下一看,原来一方白色罗帕,上用黛笔写着:“我一时大意,致使令师妹又遭磨难,变起突然,连我也有点乱了方寸,目前烟沉雾笼,五人行踪不明,但我料行凶匪徒,志在劫色,令师妹人间威凤,谅必可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轨外,使玉人玷瑕抱恨,定当手刃群凶,诛尽彼獠,以谢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当有佳音奉告。”
字虽娟秀,但很潦草,这说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乱,马君武反复阅读,越看越怕,“使玉人玷瑕抱恨……”几个字,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肝裂碎,热血沸腾,也无暇推想罗帕来历,随手放入袋内,翻身跑出那一片荒冢。跑约四五里,马君武又自己停下脚步,暗自问道:我往哪里走呢?四海渺茫,行止难决。
这时,太阳已冉冉升出天际,陡然间,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喝道:“马老弟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又会在此地碰上。”
马君武转身望去,不知何时他身边已多了一个老者,苍白长髯,躯干修伟,正是初离现时,在洞庭湖中所遇长江神蛟郑如龙。郑如龙身后三丈外,另两个背插单刀的大汉,控着三匹健马。
马君武心头一凛,冷笑道:“贵帮声势浩大,遍布江南,不过作为究竟脱不了盗匪气质,郑坛主快马赶来此地,莫非还想绑架我马某人吗?”
郑如龙听得脸一热,微怒道:“马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帮规森严,令谕难违,我已当面向老弟说明,旬前已得总坛新论,藏真图事出误会,那《归元秘笈》既成泡影,彼此已敌意全消,马老弟出言责骂,究属何指?”接着又说:“本帮弟子昨夜距此不远处,受人截击,四个人都受重伤,并被人抢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报,因此赶来勘查,不想得遇马老弟……”话说到这儿,顿一顿,又道:“昨夜本帮中弟子,在唐家集赣江渡口,所遇到的使剑少年,可就是马老弟吗?”
马君武道:“不错。贵帮押送的什么人?郑坛主知道吗?”
郑如龙摇摇头道:“据帮中弟子告知,是一位年轻姑娘,个中详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总坛红旗令谕,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
郑如龙话未完,马君武已爆出心头怒火,厉声喝道:“我师妹初涉江湖,从未和人结过梁子,你们掳劫一个纯善无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长江神蛟听得一怔,道:“怎么?红旗令谕押解的人犯,是马老弟师妹吗?”
马君武看郑如龙错愕神色,不像故意装模作样,面色稍见缓和,答道:“正是和晚辈同在洞庭湖中,遇见郑坛主的那位李青鸾。”
郑如龙听得一皱两条浓眉,道:“这件事我的确不知情,但我想其中必有原因,也许事出误会,想红旗令谕是本帮总坛中五旗坛主勅令之一,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帮弟子沿途妥为保护押解总坛,这证明对令师妹并无加害之意……”
马君武看长江神蛟,再想胡南平以成名武林数十年声誉,他又为什么劫持李青鸾呢?一时间只管呆想,站在那里忘记答人家的话。
陡然间,他脑际闪起一个念头,白云飞在鄱阳湖畔说的几句话,在他心里泛起了一阵波动,他说苏飞凤决不甘心忍着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尽方法缠着自己……她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的爱女,也许是她出主意叫胡南平劫持了李青鸾……人在情急中,难免自作聪明,他越想越觉得不错,很得他咬牙切齿,就地一顿足,道:“不错,定是那鬼丫头玩的花样。”
郑如龙看马君武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脚,自言自语说起话来,这就弄得久历江湖的长江神蛟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长髯,问道:“马老弟,你觉得老朽几句话,可说得有点道理吗?我郑某人身受令师救命大恩,几十年来都无机缘报答,姑不论劫持令师妹原因何在,但当前最重要的事,是先追出令师妹的下落,本帮弟子遍布江南各地,老朽愿借机略效微劳,我立刻用快船飞马,传到各处,着令他们留心令师妹芳踪去处,好在已知道抢劫令师妹的是两个行脚和尚,有此线索,就不致于追查不出,只要听得令师妹的消息,我们就兼程赶往,本帮中有特殊的连给信号,一日夜之间可传遍四五百里,如果你马老弟信得过我,就和我一块儿走。”
马君武看人家说得恳切,确有诚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点点头,正待答话,远见正西方一匹快马驰来。
马如电掣风飘,快得出奇,数百丈距离,不过是眨眼工夫就到。马君武不愿再答长江神蛟的话,转眼向来人望去,看来马如一团红云般,神骏异常,从头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长。
那马金鞍银蹬,垂鬃三尺,马背离地尽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见一根杂毛,绝世神驹,罕见龙种,马君武只看得暗赞不已,再看马上人的衣着也很别致,一件淡黄及膝大褂,腰中束着一条三寸宽的白丝带子,淡黄绸裤,粉底快靴,玉面剑眉,肤白如雪,唇红珠砂,两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来四只耀眼金环,看形貌美如处子,遗憾的是缺少英秀气质,但却风流俊俏。
黄衣人马接近马君武后,两又俏目流波,也盯在马君武脸上,一对各极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黄衣少年跳下马,就对郑如龙拱手笑道:“郑坛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帮被劫女犯,可查出一点头绪?”
马君武听来人口称李青鸾为被劫女犯,不禁又动了怒火,不待郑如龙答话,冷笑一声,抢先接道:“贵帮也不过是江湖道上一个帮派。难道还奉朝廷的诏旨不成?非法掳人,居然口口声声称她为女犯?”
黄衣少年俊脸上现出怒容,俏目里隐透杀机,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环剑,剑指马君武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泼口撒野。”
马君武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虽如剑,但剑尖和剑身及护手处,却多三个金环,剑身动处,三环交鸣,锵锵铛铛如金盘珠走,清脆声响中,暗合节奏。黄衣少年借拔剑之势,已运用内功,贯注剑身,抖动剑身金环,暗向马君武示威。
马君武也抽出长剑,正想反唇相讥,郑如龙却抢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都请暂息怒火,江湖上有句俗语说,不知者不罪,我来替两位引见吧。”
说到这里指着马君武道:“这位是昆仑派中玄清道长门下高足马君武。”回头又指着黄衣少年笑道:“这位是本帮帮主的衣钵弟子,金环二郎曹香主曹雄。”
曹雄转脸看了郑如龙一眼,问道:“劫持的人,不知和这位马兄有着什么关系?”
郑如龙道:“红旗令谕押送的少女,就是这位马老弟的师妹。”
曹雄收了金环剑问郑如龙道:“胡坛主为什么要传红旗令劫持昆仑派中的女弟子?”说罢带着歉意对马君武拱拱手,笑道:“这就难怪马兄情急责问了。不过我们天龙帮有严峻的规矩约束。胡坛主执掌本帮红旗今,决不致知法犯法,目前我还不了然个中详情,但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不但马兄要追寻令师妹的下落,就是本帮也干能眼看着四个弟子受伤不管,只要能找到令师妹,就不难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届时或由合师出面,或者马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帮黔北总坛评说是非曲直,自会有合理解决办法,当前,还需先导得令师妹下落才好。”
金环二郎曹雄一席话,头头是道,马君武听完后,点头笑道:“曹兄高论,使小弟茅塞顿开。追寻找师妹还得借贵帮大力。”
曹雄笑道:“马兄太客气了,如果不嫌小弟一身俗气,咱们就结伴同行如何?”
马君武脸一红,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曹兄不要介意才好。”说完话,躬身一揖,慌得曹雄赶忙还了一揖,笑道:“刚才小弟亦有开罪马兄地方,你这么的多礼,反而使我惭愧了。”
郑如龙在站在旁边,看看这两个刚才拔剑相向的少年,一会儿工夫,却变得亲热异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大笑,道:“两位是英雄相惜,一见如故,此地不是谈话地方,唐家集赣江渡口,现停泊我的座船,何不请到我船上小饮几杯,再者也好早点传谕本帮水旱两路弟子,追查马老弟师妹下落。”说完话,一摆手,三丈外两个带刀控马的大汉,立时送来健马。
郑如龙招呼马君武上了马,自己也纵上马背,笑道:“曹香主赤云追风驹,日行千里,马老弟,咱们先走一步吧。”说毕,纵骑当先,加鞭急驰。
马君武抖缓急迫,刚刚跑出去十几丈路,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起,曹雄的赤云追风驹如狂飙掠空而去,但见一道红烟如箭,逸尘如飞,一刹那间,人马俱杳。
马君武和郑如龙两骑赶到唐家集赣江渡口,金环二郎曹雄已早到多时,三个人三匹马乘小船上了长江神蛟的双桅巨帆,船舱中金碧辉煌,富丽异常,郑如龙先让马君武和曹雄在空舱中落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白缎子绣着金蛟的旗子,站在船头上,迎风摇展一阵,立时由后舱中窜出来十二个佩刀的劲装大汉,一字排在长江神较面前,郑如龙面色很严肃地吩咐了几句,十二个大汉立时纷纷跳下双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摇橹裂波,如飞而去。
郑如龙缓步进了中舱,吩咐两个青衣童子摆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摆好。
郑如龙肃容入座,捧杯敬酒,马君武一心挂念着李青鸾,哪还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强吃了两杯,就放下了杯子,闷闷不乐。
郑如龙看马君武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干了一杯酒,笑慰道:“马老弟请暂开愁怀,我已派人通知本帮散布在赣、鄂、皖、湘一带的弟子,追寻令师妹的行踪,也许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有佳音奉告。”
金环二郎曹雄接口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师妹的消息,小弟愿把赤云追风驹借马兄一用,就不愁追赶不上。”
马君武无限感激地答道:“曹兄盛情,马某人感戴异常,曹兄赤云追风驹,是世无其匹的龙种,小弟如何能够借得。”
曹雄笑道:“此马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苏飞凤,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后,赤云追风驹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不但马兄不肯放过,就是小弟也要看看他们是铜浇罗汉,还是铁打金刚,好在赤云追风驹神骏异常,我们不妨就一骑双乘。”
马君武道:“曹兄如此隆情,我这里先谢谢了。”起身一揖。
曹雄也起身,还礼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马兄却一见如故,这也许就是缘分了,请兄暂释满怀愁虑。”
说完话,俏目中神光闪闪,双手捧杯,含笑敬酒。
马君武推辞不得,一口气陪了人家三个干杯,吃过几杯酒,豪气迸发,暂时忘记了李青鸾,酒助谈兴,他和曹雄谈得十分投机,一席酒罢,天色转夜。
这时,曹雄、马君武同上甲板,月光下急风拂面,看天色初更左右,顿使人精神一爽,看双振上风帆满张,顺水顺风,船快如箭,不过这双桅巨帆太大,虽然快逾狂奔怒马,但在舱中却觉不出快,可是站在船头上,就感到江风疾劲,拂面飘衣。
马君武回头向曹雄:“曹兄,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金环二郎笑道:“接到传来信号说,在南昌附近发现那两个可疑和尚,现在咱们连夜追去。”
两个人愈谈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直到三更过后,两人才回到舱中安歇。
四、侠僧隐幽洞 神驹越千岭
第二天,天色刚亮,船已靠上了南昌码头。金环二郎曹雄牵着马君武一只手,下了双桅巨帆,码头上早已有天龙帮的弟子在守候着,两个人刚下船,立时有三个青衣大汉迎上去,长揖请安,曹雄单掌还了半礼,问道:“那两个和尚,落脚在什么地方?”
中间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垂手禀道:“弟子已派人监视两个和尚行踪,昨夜他们落脚在南昌西关悦来客栈,此时大概还没有动身。”
曹雄回头对马君武一笑,吩咐那三个大汉道:“你们留两人带着我赤云追风驹,等着郑坛主一块儿去,一个人给我们带路上悦来客栈。”
中间那大汉,似乎是三个中的头目,留下左右两大汉牵马等人,自己带着曹雄、马君武迳奔悦来栈去。
马君武虽看出金环二郎在天龙帮中身份地位,似乎比郑如龙还要高些,但他自己是客人,对天龙帮的弟子,不能不客气点,回头问那青衣大汉:“兄台高名上姓。”
那青衣大汉,受宠若惊地望着马君武,躬身答道:“兄弟叫水蛇张才,承帮主恩典,派在长江总分坛下吃饭,负责南昌三百里内水路上的买卖。”
马君武点点头,三个人一阵快走,不大工夫,已到了悦来客栈。
这悦来客栈是南昌西关一座很大的客栈,房舍毗连,不下百间,三个人到店外,太阳还不过刚刚升起,两扇黑漆店门还未开,水蛇张才三不管举起拳头在门上一阵狠擂。
大门开处,一个店中伙计睡眼惺松衣衫不整地走出来,看样子他想发脾气,但一看见水蛇张才,吓得两只睡眼大开,不顾再扣钮子,躬身一个长揖,道:“张爷,你老好早啊。”
水蛇张才冷冷地问道:“昨夜里落脚你们悦来客栈的两个行脚和尚走了没有?”
店伙计又躬身赔笑的,笑道:“两个大师父住在二进院中,大概还没有走,张爷要找他们,就请你老稍坐一下,我这就去叫他们起来见你。”
张才微一摇头,道:“不必了,你领我们到他们住的房间去便是了。”
店伙计看马君武和曹雄都背插长剑,水蛇张才也带着两把水叉子,看苗头就有点不对,哪里还敢多说话,领着三个人,直奔二进院中,在一座两室通达的房间门前停下,高声喊道:“两位大师父,醒醒啦……”
店伙计喊了四五声,可是房间中毫无回音,逗得水蛇张才性起,飞起一脚,踢得两扇门应声而倒,三个人抢入房中一看,水蛇张才只惊得一怔,马君武和曹雄也呆在那里半天讲不出话,店伙计更是吓得全身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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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哪里还有什么和尚的影子,只见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并排放在靠窗案上,两张木榻上,横着两具无头尸体。
水蛇张才细看案上人头,正是自己派来监视两个行脚和尚的手下兄弟。
金环二郎问清楚死的两个人是天龙帮弟子后,气得他一张粉脸变成了铁青颜色。
这时,长江神蛟郑如龙也赶来店中。他查验过两个下属尸体之后,皱皱眉吩咐水蛇张才,把两个弟子尸体、人头一并用棉被包起抬走,这件事与人家悦来客栈无关,不准借故生非,找人麻烦。
水蛇张才巴不得早点离开,听完话,立时亲自动手,包好了两具尸体,扛在肩上,躬身告退。
张才走后,郑如龙歉意地对马君武道:“想不到对方竟是高手,损伤了本帮两个弟子不算,又害得我们扑了个空。不过他们昨夜既住在此地,现在料也去不了多远……”
话到这儿,金环二郎接口笑道:“他伤了我们天龙帮几条人命,也不能就此罢休,再说令师妹失踪风波,还是由我们天龙帮惹起,溯因论果,我们天龙帮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要历尽天下寺院,小弟也非要把两个野和尚追到不可。”说完话,笑容突敛,粉脸上又现出怒容。
马君武正待答话,郑如龙已接口道:“曹香主、马老弟,不必再为此事论争,事情既已如此,急需善后,以老朽之见,不如暂返船上,从长计议。”
三个人走出悦来客栈,店门外早有两个青衣大汉牵着曹雄的赤云追风驹,恭候一侧,金环二郎接过马缰,牵在手中,和马君武并肩步行,郑如龙跟在两人身后,直向江边赶去。
三人刚刚到达江边,瞥见水蛇张才匆匆忙忙地过来。他先对三个人见了礼,然后垂手对曹雄禀道:“弟子刚才得报告,两个和尚的行踪,出现在南昌东北二十里的地方。”
曹雄剑眉一扬,俏目中骤射出来两道冷电般的神光,回头对郑如龙道:“郑坛主请由水路向北兜截,我和马兄乘我赤云追风驹由陆路追赶。”说毕,纵身跳上马背,转脸对马君武招手道:“马兄快请上马!”
马君武看他一张粉也似的俊脸上,眨眼间,就有几个不同的表情,喜怒无常,变化莫测。但每次对自己讲话,却总是一副笑脸,心中暗忖:这人对我倒是不错,只是心地难于捉摸,以后对他还得小心。
他这里略一思索,曹雄已连声催请,马君武只好一纵身,也跃上马背,坐在曹雄身后,他刚刚坐好,金环二郎已抖动鞭绳,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放蹄向前冲去。
马君武初乘宝驹,只觉得马快如飞,超逸出尘,两耳中呼呼风响,路旁的树木景物,闪电般向后倒去,不大工夫,已跑了二十多里。
正急奔中,忽听得金环二郎叫道:“果不出我所料,那两个野和尚就在前面。”
马君武视线被坐在前面的曹雄挡住,正想偏头看去,突感眼前一亮,金环二郎已腾身离鞍,黄衣飘飘,如一只穿云巧燕,一掠之势直飞出三丈开外,落在道中。
曹雄在飞离马背时,已收住缰绳,他人离马鞍,赤云追风驹也同时缓了下来,马君武放眼看去,只见曹雄横身拦在路上,距他三尺左右,站着两个和尚,一个身材高大,肩负禅杖,一个身材矮小,背插戒刀,两个人穿着一色的灰僧衣,腰中系着一条三指宽窄白麻编织的带子。
曹雄拦住两个和尚去路后,却对马君武招着手,笑道:“马兄快些下来。”
马君武纵下马背,抢前两步和曹雄并肩站着,细看两个和尚面貌:那身材高大的粗眉环眼,一张脸黑如锅底,长相十分凶恶;矮小的一个,面黄似鼠,骨瘦如柴,但两只老鼠眼中却有光隐现,一望即知,有着极深的内功火候。两僧神情都很镇静,并未被金环二郎跃下马背的快捷身法所震惊。
曹雄转过脸低声对马君武道:“马兄小心戒备,这两个野和尚有点怪道。”
马君武点点头,还未及答话,曹雄笑容突敛,刹那间粉脸上如罩寒霜,翻腕抽出背上金环剑,冷冷问道:“在南昌悦来客栈中,杀死本帮两名弟子,可是你们两个野和尚干的?”
那矮瘦僧人鼠目一翻,阴森森一笑道:“佛门广大,来者不拒,施主如有意步贵帮两名弟子后尘,佛爷一样超渡你早登极乐。”
曹雄冷笑道:“这么说起来。在唐家集那片荒凉墓地中截劫昆仑派女弟子,重伤本帮四名弟子,也是两位干的好事了!”
那矮瘦僧人仰着脸一阵大笑,道:“出家人讲求一个缘字,和尚顺手化了一笔人缘,也算不得是件什么大事。”
马君武看他说得轻轻松松,不觉动了怒火,厉声喝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两个披着佛门袈裟的人,却杀人劫色,样样都干,现在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半天不讲话的高大僧人此刻突然插嘴冷冷接道:“这位施主可问的是那位穿红衣的小姑娘吗?”
马君武道:“不错,她现在什么地方?”
高大和尚笑道:“佛法无边,那位女弟子既经我佛慈悲,渡入空门,你今生就不要再想见她了。”
马君武只听得一连打了几下冷颤,剑眉轩动,热血沸腾,翻腕紧握剑把,三尺青锋出鞘,正待出手,金环二郎已抢先发招,金环响处,耀眼剑锋直点向那矮瘦僧人前胸。
矮瘦和尚一声冷笑,纵身一避,让开金环剑,借避招之势,已拔下背上戒刀。矮瘦和尚动作够快,但金环二郎更快,一剑不中。第二招已随着出手,金环剑斜削直刺,眨眼间连攻八剑,直把那矮瘦和尚逼退了一丈多远。
马君武仗剑观战,看曹雄出手几招又快又狠,心里暗暗佩很。不过那矮瘦和尚亦非弱者,吃曹雄抢了先机,一轮急攻迫得他无法还手,憋了一肚子怒火,金环二郎八剑攻完,略一缓手,矮和尚立还颜色,手中灿似银雪般的戒刀立时抢攻,而且招术怪异,来势莫测,刹那间刀卷冷风,光密如幕,直若一团光影般向金环二郎逼去。
曹雄看那矮瘦和尚,手中一把戒刀,威势非凡,哪里还敢大意,金环剑也舞个风雨不透,但听金环交响,剑风似轮,两人这一接上手,转眼之间,就是二十多个回合。
曹雄一面力斗,一面暗暗称奇,看不出这矮瘦和尚竟有着这大本领,心知不施出杀手绝招,一时间决难取胜。心念一动,剑招立变,施出海天一叟苏朋海传他连环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三招连环出手,剑摇寒星万点,直若惊涛骇浪,海天一叟苏朋海天生一代奇人,这三招是他半生,心血,精研天下各派剑术后,独创绝学,前两招虽然凌厉,但旨在乱人耳目,克敌致胜全在那第三招“天网罗雀”上面,金环二郎幼随苏朋海,深得海天一叟钟爱,尽得真传,这连环三绝招,他已下过数年苦功,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施用,果然威势奇大,非同凡响。
那矮瘦和尚虽有一身本领,也是招架不住,但觉得一团银虹中挟着金环铮鸣,当头罩下,百忙中,和尚举起手中戒刀一封,纵身跳开。可是金环二郎杀机已起,那还容他逃出剑下,一声笑道:“野和尚,你还想走吗?”一沉腕,剑尖金环正套在矮瘦和尚戒刀上面,顺势一推,冷锋直逼那矮瘦和尚握刀的手腕上。
矮瘦和尚戒刀被金环套住,再想抽刀招架,哪里还来得及,略一怔神,一只右手已被曹雄金环剑齐腕齐切断。金环二郎斩断那矮和尚一只手腕,似乎心犹未足,一抖金环剑,把剑尖金环套夺的戒刀,抛出去两丈多远,金环剑借势又向那矮瘦和尚前胸点去。
曹雄剑招刚刚递出,突闻得马君武叫道:“曹兄,留神暗器。”
金环二郎闻得惊语,但攻敌剑势仍然不变,只随势一翻,三把两刃飞刀,贴着他衣服飞过,说危险,也实在够险,差不到一寸,就要打中。
不过这样一来,曹雄出手剑招准头失了不少,那矮瘦和尚才逃出金环剑下,待曹雄第二剑逼攻过去,那发出飞刀的身材高大和尚,铁禅杖已“横扫千军”风袭卷到。
曹雄金环剑,虽是专锁对方兵器的奇形兵刃,但那和尚铁禅杖足足有鸭蛋粗细,一杖横扫,力逾千斤,金环二郎倒也不敢硬接,闪身避开一枚,剑化“金丝缠腕”,反削对方右手,迫得和尚收杖避剑,向后跃退五尺之遥。
马君武看曹雄剑断矮瘦和尚右腕之后,早已跃跃欲试,不容金环二郎再抢攻,仗剑急出,喊道:“曹兄请暂休息,这个和尚让给小弟吧。”
曹雄一笑停住步,收了金环剑,马君武趁势一招“神龙摇尾”,冷森森剑锋直点高大和尚前胸。
高大和尚禅杖变招“迎云捧月”硬架长剑,马君武一沉健腕,剑化“旋风扫雪”猛攻下盘,高大和尚纵身而起,让开剑势,铁禅杖“独劈华山”当头下击。
马君武走险招,踏中宫,欺身步上,逼近高大和尚身边,长剑迎截右腕,左掌同时劈出二招“飞钹撞钟”,他一进之势,两绝招一齐出手,剑招是追魂十二剑中的“迎风断草”,逼住了对方禅杖,左掌却用十八罗汉掌中的一记“飞钹撞钟”。高大和尚如果不收招,可能被截断手腕,只得猛提丹田真气,把下击之力,向旁边一滑,让开马君武一剑,但他却躲不开左掌,小腹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打得个高大身躯摔出去四五尺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禅杖落地,口里鲜血直喷。
金环二郎见马君武出手不过三招,就击伤了对方,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妒忌,嘴里却笑着道:“昆仑剑法果然不凡,小弟佩服极了。”
马君武一纵身跳近那受伤的高大和尚,剑尖逼在前胸,却转着脸望着金环二郎答道:
“曹兄太过奖了,小弟剑术,较曹兄相差远甚了。”
金环二郎淡淡一笑,不再答话,缓步走近马君武身侧,望着那和尚笑道:“刚才听你们两个野和尚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们这几下,也敢和我们天龙帮作对……”说到这里,笑容一敛,粉脸变色,又冷冷问道:“你们把红衣少女劫持到哪里去了?”
高大和尚吐出来一口鲜血后,冷笑道:“佛爷不幸落败,砍杀任凭你们,用刑迫供,那是休想。”
曹雄笑道:“那我看看你,是不是钢铁铸成的罗汉。”
说话间,一回头,瞥见那断腕矮瘦和尚,趁空儿向前溜去,曹雄右手一扬,一双金环脱腕飞出,黄光如电,去势快极,只听那断腕矮瘦和尚一声惨叫,金环正中光头,直打得脑浆迸出,栽倒气绝。
曹雄笑嘻嘻地跑过去,捡起金环,就在僧衣上擦干血迹,套上右腕,牵着赤云追风驹走回来,右手突出,点中了和尚的“风府穴”,然后拎上了马背。
马君武默默无语,一切都听金环二郎的安排。曹雄牵着马,走到一片荒野中,解开和尚穴道,并用推宫过穴的手法,活了他的血道,不大工夫,和尚醒了过来。金环二郎满脸春风笑道:“野和尚,我看咱们还是彼此方便些好,你说出那红衣少女下落,我让你自己选一个死的方法,怎么样?”高大和尚听得一呆,冷笑两声,道:“佛爷还不是怕死的人……”
曹雄不待和尚说完,接道:“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试试味道,那就怪不得我。”
曹雄说毕,朝着马君武一笑,飞起一脚,踢得和尚打了两个滚,解开他腰中白麻带子,捆了和尚两只脚,倒吊在一棵矮树,又点了他臂臑肩井两穴,捡了一捆野草燃起,刹那间浓烟上腾,连烧带熏,熏得和尚涕泪交流,汗如雨下。
马君武站在旁边,看得心中大是不忍,和尚虽非好人,但用这种方法逼供未免残忍了一点,转脸看曹雄,他似乎玩得兴趣正浓,笑容满面,洋洋自得。马君武暗忖:这人看上去美如处子,心地却狠毒可怕得很。
那和尚究非铁打,如何能忍受得住,只得连声求饶。
曹雄放下和尚后,笑道:“怎么样,你要是再不肯说,咱们就再试验几种更新奇的方法如何?”说完话,满脸春风,意态间甚是得意。
.和尚光头上已被火烧得伤痕累累,皮绽肉焦,慢慢地缓过气,答道:“你们如果想见那红衣少女,可去大湖山云雾寺,找住持方丈通灵禅师……”说到这里,顿一顿又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恕难再奉告了。”
曹雄笑道:“昆仑派中的女弟子可也在云雾寺中吗?”
大和尚冷冷答道:“那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她押到云雾寺中了。”
曹雄道:“你知道的当真说完了?”
和尚点点头,还未及答话,曹雄突然拔剑挥去,青锋过处,血溅两尺,和尚一颗头直飞出八九尺远。
马君武想阻止也已来不及,皱着眉道:“曹兄,你怎么会真个相信这和尚的鬼话,他在使诈,欺骗我们又怎样呢?”
曹雄把金环剑还入鞘中,笑道:“马兄说得不错,我也不相信和尚的话。”
马君武奇道:“那你杀了他,不是没办法再问实情了吗?”
曹雄笑道:“野和尚狡猾得很,再问他也不会说出实话。他透露出大湖山云雾寺通灵禅师,不外有两种作用,一是嫁祸于人,二则想害我们吃苦。通灵禅师如不是一代隐侠,必然是一江湖怪杰,很多江洋大盗,不少老年洗手归隐空门。不过野和尚千虑一失,他没有想到他能知道通灵禅师的底细,通灵禅师也会知道他们的出身,两个和尚人虽已死,但形貌模样我已深记心中,我们上大湖山云雾寺先以礼晋见,如果通灵禅师是一位侠隐人物,必不齿两野僧的恶行,那就容易说出这两个野和尚出身底蕴。假如他们是一丘之貉,我们就动手逼供,倘此事不关通灵禅师,他决不会忍刑不招。要想追寻令师妹下落,大湖山云雾寺是非去一趟不可。马兄,你以为小弟的话可有点道理吗?”
马君武听得直点头,笑道:“曹兄高见,小弟佩服,我们就此动身好吗?”
曹雄笑道:“马兄心情恐早已如热锅蚂蚁,小弟岂敢延误马兄千金一刻的时光。”说罢,带过来赤云追风驹,他一纵身跃上马背,又笑道:“快些上马吧!我们赶到乐化吃午饭后,就连夜进九岭山脉。”
曹雄一抖鞭丝,马如箭发,不过一刻工夫,已跑出二三十里,到达了赣江岸边。
曹雄勒马江岸,仰起脸一声长啸,啸如龙吟,响彻云霄,突然见江心中飞驰来两艘快船,不大工夫,已靠岸边。
金环二郎拉着马君武联袂登舟,另一艘船上两个摇橹大汉,跳下船把曹雄赤云追风驹也牵上了船,一舟乘人,一船渡马,双橹划水,两舟齐发,不过一刻工夫,已渡过滔滔赣江。
曹雄纵身上岸,回头吩咐摇橹大汉道:“你们见着郑坛主时,就说我和昆仑派马大侠赶赴大湖山云雾寺去了。”说完话,满脸笑意挽着马君武的手,飞上马背,一抖缰,宝驹骤发,但见沙尘滚滚,如狂飙掠空而去。
金环二郎有心要赤云追风驹显些神异给马君武看,这一放辔飞驰,到乐化仍是不肯收缰,一阵急驰足足有两百里路。
曹雄收缰停马,已到了九岭山脉边缘的一座小镇高湖集,这时天色还不过是未时的光景,两百里行程,就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曹雄一飘身跳下马背,指着前面起伏的山岭,笑道:“前面那连绵无际的峰岭,就是九岭山脉,我们要横穿九岭山区,过义宁,再走百余里山路,才能到大湖山下,算起来还要走六七百里左右。”
马君武心惦李青鸾安危,恨不得一步到大湖山下,听完话,不觉一皱眉头,答道:“这么说,我们今天晚上是赶不到了?”
金环二郎却格格一笑,说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有赤云追风驹代步,明天二更前,包你到大湖山下,你师妹如果在云雾寺中,天未亮,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说着笑着,拉着马君武的手走进一家饭铺中。
两人匆匆吃了饭,曹雄又买些干粮带上,牵出赤云追风驹,腾身上马。宝驹通灵,似是已知要赶山路,昂首一声长啸,放蹄如飞。
片刻工夫,进了山区,放眼望去,但见山岭衔接,重峰叠嶂,云山相连,不知有多深多远。
走了一阵,马君武见山势愈来愈险,深涧陡壁,处处险阻,羊肠一线,盘绕而上,暗忖道:这等险恶山势,赤云追风驹纵然通灵,只恐亦难飞渡。
心念方动,突闻胯下宝驹发出一声雷鸣似的长嘶,双耳猛然向后一竖,三尺长短的马尾和身子伸成了一线,一个急跃,纵出一丈多远,马君武骤不及防几乎被摔下来,赶忙胯下加力,扣紧马身。宝驹显尽神力,驮负着两人扬蹄直窜,登山渡涧如履平地,有时面对深壑突现,溪瀑雷鸣,马君武还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马已纵跃而过。有时仰首登山,全身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马君武只觉得如同在云雾中凌空飞行一般,不知道翻过多少山峰,纵跃过多少溪涧。
这一阵狂奔,足足有一个时辰,金环二郎才收住缰停下马,和马君武跳下马背,让马儿休息了一会,又继续纵骑赶路。
这时,晚霞已尽,天色入夜,幸好东方天际捧出来一轮明月,马君武虽然已看出曹雄对宝马流露出怜惜神情,可是曹雄依然放辔奔驰,不肯稍停片刻。
这一来,反使马君武心中大感不安,低声说道:“曹兄,赤云追风驹虽是盖世无匹的神驹龙种,但这等狂奔的赶路方法,纵是宝马,也难当受,不如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明天赶到,也不算迟。”
金环二郎回头一笑,道:“马兄此刻的心,恐早已飞到大湖山云雾寺中,晚到一刻,你就多一分忧虑相思,我这冷僻的性格,一向和别人落落寡合,天下人能使我放在心中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授业恩师,一个是我师妹,想不到我和马兄一见投缘,现在再加上你,我心目中放着三个人了,知己难得,就是宝驹累死,小弟也甘心情愿。”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激起真情,无限感激地答道:“曹兄对我马君武说得上义重情深,但恐我报答无日,这云天高谊,我只有永铭肺腑了。”
曹雄又回头两眼盯在马君武脸上,正色答道:“既称知己,何分你我?你要是这样说,那就有些见外了。”
马君武天性纯厚,被曹雄这一问,问得他答不上话来,但他是极端聪明颖慧的人,心里打了几个转,被他想出几句自解窘迫的话来,笑问曹雄道:“曹兄刚才说起令师妹来,想她对曹兄也是一定很关心的吧?”
金环二郎微微一声叹道:“我师妹苏飞凤,称得上一位巾帼女杰,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间,才貌尤绝,我们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相处虽然不错,但还谈不上情爱两字。我几年江湖行踪,见过不少绝色美女,但能在我师妹之上的,我还没有见过,以后有机会,我当给你们引见,引见。”
马君武本想告诉他,已会见过苏飞凤了,但话到口边,想想不对,如果据实相告,恐怕会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这桩事,只有暂时隐在心中,以后再遇上苏飞凤时,多加小心就是。
两人一骑,放辔如飞,那赤云追风驹果然神俊无比,虽然已跑得通体汗水,但速率并未稍减,只觉耳边呼呼风声,群山千峰掠目而过,根本就看不清楚沿途景物。不到三更时分,已横越九岭山脉,神驹脚力,果然不凡,五更天就到达了大湖山下。
曹雄跳下马背,看宝驹有如水淋一般,这匹马今夜里也似乎尽了它最大的力量,金环二郎轻伸右手拂着垂鬃,脸上微露笑容,望着宝马出神。拂晓山峰,吹得他黄衣飘动,突然间他脸上笑容敛去,俏目中涌现出两眶晶莹泪水,脸上也变成了一种怜惜神情。
马君武看他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心中很感不安,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有淡淡地微笑。
曹雄取出干粮,拉马君武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分食。马君武一边吃,一边打量眼前的山势,这大湖山虽不很高,但却不小,群山连绵,不下数千里方圆,云雾寺既非一座名刹,当然是不大容易寻得,看着想着,不自觉发起愁来。
曹雄知他在愁着怕找不到云雾寺和通灵禅师,微微一笑,问道:“马见满脸愁苦,可是怕找不到云雾寺不成?”
马君武点点头答道:“这数千里方圆之地,峰岭深壑无数。
我们总不能完全找到!”
金环二郎大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就是,既然来到了大湖山,还愁找不到云雾寺?我们现在好好地歇一阵,养养精神,说不定见到通灵禅师后,还得有一场拼斗。”说完话,闭目静坐,运气行起功来。
马君武看他说得很有把握,也不再多问,依样静坐,行功调息。
两人内功都已有很好根基,不过顿饭工夫,疲倦顿消。金环二郎跳起身来,笑道:“我们去云雾寺吧!”说着话,人已纵跃而起,展开提纵身法,向前面一座峰上奔去。
马君武急起直追,回头看那匹赤云追风驹,竟也跟在两人身后追来。
曹雄轻功造诣极深,施展开后,如巧燕穿云。想马君武也许追赶不上,止步回头探望,哪知马君武就停在他身后五尺的地方,曹雄淡淡一笑,回过头又向峰上攀去。这次他尽展所学,较刚才速度快了许多,足点崖壁间杂出松石,腾身急跃,十几个起落,已登上峰顶。
回头一看,马君武果然被他抛后了一丈多远,不由心里暗暗高兴。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两人站在峰顶望去,只见满天金霞,照耀千百座起伏山峰,松柏青翠,景物若洗,朝露如珠,闪闪生光。
曹雄极目搜望一阵,回头对马君武道:“前面遥现红墙,必是一座寺庙,我们先去看看是不是云雾寺。”说完也不待马君武答话,纵身向北方奔去。
马君武追在曹雄身后,翻越过两道山岭,果见两座山峰交接处的腹部,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庙宇。
两人一阵紧赶,不过一刻工夫,已到那寺庙前面,抬头看去,只见匾上横题着“云雾寺”三个金字,一对红漆圆门大开着,一直可以看到大殿。这座寺院,连大殿算起来也不过有八九间房子大小,红砖围墙,白石铺路,大门内小院中满种着松柏,看上去这座寺院似是修建不久。
金环二郎当先而入,穿过前院一段白石甬道,登上七层石阶,进了大殿,正中供案上两盏长明灯,仍吐着熊熊火焰,一座尺余高的石鼎中香烟袅袅。两个人看这大殿布置,极为简单,除了那供案上两灯一鼎之外,就只有供奉的三尊佛像,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
曹雄转过头对马君武道:“看来这通灵禅师倒像是一位有道的高僧……”话还未完,蓦地闻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两位施主是什么地方来的?找通灵禅师有什么事?”
曹雄和马君武同时一惊,转身望去,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个三旬左右的灰衣僧人,一张脸苍白得看不出一点血色,瘦骨鳞峋,神情冷落,但两只眼中,却神光炯炯。
金环二郎打量了和尚两眼,俏眼流转,满脸笑意,答道:“大师父轻功不错,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一边答着话,一边向和尚走去。
那灰衣僧人两双眼睛盯住曹雄,不停冷笑,神态十分镇静。
马君武这几天和曹雄相处,已知他性格,愈是笑得春风满面,下手也愈是狠辣,怕他把事情弄僵,赶忙一个纵身拦在曹雄前面,深深一揖,道:“在下是昆仑派门下弟子,这位曹兄是天龙帮香主,我们拜访通灵禅师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问他一件事情。”
灰衣和尚又一阵冷笑道:“两位来找通灵掸师,可曾知道他老人家的规矩吗?”
马君武听得一怔,道:“这个我们却是不知,还得请大师父不吝指教一二。”
金环二郎在马君武身后接口笑道:“我们能找上大湖山云雾寺来,就不怕见不着他。云雾寺弹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惹得我发了狠,那就莫怪无情,放一把火烧光你们的和尚庙,挖地三尺,看看他出不出来见我的面?”
灰衣僧人冷冷接口道:“那你就烧烧试试?”
曹雄格格大笑道:“你认为我不敢吗?我就烧给你看看!”
说着话,真的从怀中取出火摺子,就要放火。
马君武心中大急,一个箭步纵过去,拦住金环二郎道:“曹兄使不得,有话好说。”
曹雄见马君武情急之状,收了火摺子,转脸望着那灰衣憎人,笑道:“不是看在马兄面上,我就当真烧了你们这座土地庙般的小寺院,看看那通灵禅师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曹雄取出火摺子准备放火时,并不伸手阻拦,只是圆睁着两只怪眼,望着金环二郎冷笑,他似乎诚心要看曹雄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胆量。直待马君武拦住了金环二郎,曹雄收好了火摺子,他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当真不知道求见通灵禅师的规矩吗?”
马君武答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请大师父指点指点。”
灰衣憎人皱皱眉头,道:“你们既是一定要见通灵禅师,那就先闯过我这一关。”
马君武还未开口,突闻身后一阵格格笑声,金环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飞瀑流泉”,右手“分云取月”,两招一齐攻去。
灰衣僧人看曹雄来势如电,快速至极,倒也不敢大意,一闪身避开七尺。
曹雄却停住脚步笑道:“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不了的规矩,原来是先要闯你这一关,你怎么不早说呢?”说罢,不待对方回答,黄衣飘飘,拳脚齐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灰衣僧人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曹雄攻势,右手“鸿雁铺翼”,猛劈右肩。曹雄上步侧身,轻轻一闪,避开了掌势,双掌一合疾分,欺进了和尚的身边,猛点和尚的膺窗、阴交两穴。
灰衣僧人看曹雄下手辣极,而且借势出手,狡猾无比,不觉心头一震,暗道:看不出这娇如美女般的娃儿,竟是身负绝学的高手,心念初动,曹雄两手已逼近穴道,赶忙向后一仰身,施出铁桥板功夫来,全身平贴地面,猛向左边一翻,才算让开了曹雄一记绝招。
金环二郎收招后一声冷笑,问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再试几招?”
灰衣僧人被曹雄说得一张苍白脸上泛起了两颊赤红,过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抢制了先机,算不得什么本领。我们再拆几招试试,如果我真的败了,自当领你去见通灵禅师。”
曹雄看他仍不认输,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里愈是火大,脸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见他微笑着不住点头,答道:“大师父说得不错,那我只有再拜领几手高招了。”说着笑着,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边走去。
待离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的一躬身躯,右手疾如电闪,“双龙取珠”点向灰衣僧人双目。
灰衣僧人已领教过曹雄笑里藏刀的手段,早有准分,曹雄刚一发动,灰衣僧人亦蓄势出手,左手“托钵渡江”,右手“排山连掌”,架来势,攻中盘,几招并出。
曹雄见灰衣僧人有备,不待招式用完,点出右手,倏然收回,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从灰衣僧人头顶飞过,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踪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曹雄右肩。
金环二郎反手一记“手挥琵琶”,架开了灰衣僧人掌势,不过他吃亏在脚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击,力道很难用实,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开外。
这一招硬打,灰衣僧人顿时有了数,不觉胆气一壮,纵身追击,急手抢攻,一霎时拳影点点,四处风生。
两人这一动上手,和刚才形势大是不同。灰衣僧人越打越快,拳风也愈加凌厉,曹雄功力比和尚要稍逊一筹,不能硬接人家掌势,处处避人掌力正锋,抢攻上吃亏不小。
马君武看曹雄落了下风,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势旁观,只待曹雄露出败象,立刻动手应接。
两人动手到十回合之后,突听金环二郎叫道:“马兄请留神看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两个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马君武留心一看,果然不错,灰衣僧人拳招,确和截劫李青鸾那两个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觉也动了心火,叫道:“曹兄请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几招。”
金环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马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当面说出来,我也会想得到的,现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马君武被曹雄一语道破心中隐秘,不觉脸上一红,微一怔神,曹雄拳势已变,但见黄衣飘动,快似蝴蝶穿花,绕着那灰衣僧人团团乱转,着着指向要害。
马君武看得暗暗惊心,竟自分辨不出曹雄身法拳路,只见一团黄影越转越快,他哪里知道这是海天一叟苏朋海以毕生心血研创出来的一套三十六招飞絮拳绝技,看上去和李青鸾在水月山庄力斗长江神蚊郑如龙时,所用的流云掌是有些类似,只是招术身法之深奥微妙,要比流云掌高明上十数百倍了。
金环二郎施出飞絮拳,十回合后,那灰衣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浃背。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曹雄手狠惯了,就要一掌击中这灰衣僧人死穴,那就没法子找到通灵禅师了,正待劝阻曹雄,不要伤了和尚,还未及开口,突闻一声闷哼,那灰衣僧人已吃曹雄点中了期门穴,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收住掌势,回头看马君武时,见他呆呆地望着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
“你发的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样的仁慈心肠,还走什么江湖?须知我不伤敌,敌必伤我,既然动上手,心存仁慈,徒招恶果。你以后要记着我这几句话,江湖上比我曹雄出手更辣更狠的人,何止千万,假如因一念仁慈,可能就追悔无及,抱恨泉下。”
马君武摇摇头,答道:“小弟并非怪曹兄手辣,我是在想那……”
金环二郎俏目一转,接道:“你是在想,这和尚如果死了,我们就见不着通灵禅师,对吗?其实是多此一虑,臭和尚鬼话连篇,你怎么能当真信他呢!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窝蛇鼠,通灵禅师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云雾寺方圆不过数丈,哪里会真的找不到,可虑的是老和尚也许真有点本领,等一下见面后,难免大费一番手脚,再说我出手并不太重,期门穴又非死穴,大概过一会他就可以醒来了。”
马君武虽觉曹雄的话有些道理,但心中并不尽以为然,不过不好与他辩驳,只好微笑着点头。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转,马君武纵身跃前,想用推宫过穴手法帮他通畅血道。哪知他右手刚刚伸出,灰衣僧人一抬臂架开了马君武的手,冷冷说道:“哪个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畅血的办法。”
说完话,挣扎着坐起来,闭上眼运功调息。马君武怔了一怔,退在一边,曹雄却满脸微笑,走近和尚身边,看他运气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子,望了曹雄两眼,又一声冷笑,道:“我败在你的手中,只能带你一个人去见通灵禅师,你那位同伴,却是不能同去。”
马君武站在一边急道:“那怎么行,我们既是一块儿来,自然要一块儿去见通灵禅师。”
曹雄回头对马君武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过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来见你。”
马君武道:“让曹兄一人涉险,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灰衣僧人嘴角间浮现出一种阴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拦,转身走出大殿,沿着一条甬道,直向殿后走去。
两人跟在灰衣僧人身后,出了后门,穿过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悬崖中走去,马君武睹此情形,心里暗觉奇怪,怎么这通灵禅师放着寺院不住却住在山崖下面。
曹雄也皱着两条剑眉,集中全神,默记去路,他的想法和马君武又自不同。他想,这断崖下面,也许有着极厉害的布置,准备引两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带两人上了悬崖之后,沿着盘旋曲折的山谷向里面绕进。金环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势,只见这条山谷,越来越狭,半里之后,仅可容一人通过,两边峭壁夹峙,形势险恶至极,立时紧走几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后。
那灰衣僧人绕着山谷前进,又拐了几个弯,眼前景物突然一变,山谷已到尽处,前面一座高峰拦路,三峰环立,中间是一块四五丈方圆的草地。灰衣僧人指着壁间一个洞口,冷冷说道:“禅师就住在那个山洞之中,你们如果不怕死,就请进去吧。”
曹雄吃和尚一激,心头火起,回头对马君武道:“马兄请看住这和尚,别让他跑了,我进洞去看看,如果里面没有人,出来再和他算帐。”说完话,闪身入洞。
约莫过了一刻工夫,突闻洞中传出来一声大叫,接着一阵急风飒然,只见曹雄双手捂着胸膛纵出石洞,粉脸上惨白如蜡。
马君武大吃一惊,急抢一步,扶住曹雄,问道:“曹兄,你伤了什么地方?”
金环二郎俏目闪光,望着马君武,一语不发,暗里却在运功调息,脸上神情痛苦万分。
马君武看他模样,受伤似乎不轻,一阵难过,黯然叹道:“曹兄为小弟的事,受此重伤,马君武感愧死了。”
金环二郎摇摇头,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安慰的苦笑。
马君武看他腕上只余两只金环,必是刚才在石洞中打了出去。
曹雄坐在草地上,调息了一会,脸上痛苦神情减去不少,缓缓站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两粒丹丸吞下,才对马君武笑道:“那通灵禅师当真是身怀绝技的人,我入洞之后,挡得住他两记掌风,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势狭窄,闪避不及,被掌力震伤内腑,我还了他两只金环后,退了出来。”
马君武无限关切地问道:“曹兄觉得伤得重吗?”
曹雄道:“我已吞下了两粒九转保命丹,这丹是出自天下第一奇医妙手渔隐招公义之手,料已无碍,如果三个月内不再复发,当可无事,即使复发,也无大要紧,我师父内功精深,乾元指神功独步天下,只要内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总有办法给我治疗,只是马兄要见通灵禅师的心意,恐怕无法即日如愿,只有待小弟赶回黔北总坛,邀请帮中高手,再来云雾寺。”
马君武回头一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带惊异之色,似乎对曹雄能接挡通灵禅师两记掌风一事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再看曹雄脸色,渐渐好转,沉吟一阵,说道:“曹兄回黔北总坛请高人,虽是上策,但往返需时不短,再说曹兄为小弟冒险受伤,我如不犯难一试,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试试再说,也许曹兄接他三掌之后,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气未复之际,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曹雄知他一心惦念师妹,劝阻恐难生效,皱皱眉头道:“马兄既然执意一试,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强躁进,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马君武飘身跃入洞中,向里走去,转了两个弯,形势逐渐开朗,马君武运足目力,只见两丈外隐隐现出一团灰影,似是一个人盘膝而坐。
马君武暗忖那隐现灰影,可能就是通灵禅师,立时聚气运功,蓄势待敌,一面缓步前进。
又走了四五步,陡觉一股劲道,迎面袭来,马君武双掌平胸推出,便接一记掌风,攻来潜力虽被挡住,但已感到心神震荡,马步不稳。略一怔神,对方第二道掌风又自攻到,这次力道较第一次攻来潜力加重很多,马君武又硬接一掌,整个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气浮血涌,眼花耳鸣,赶忙敛气凝神,刚稳住摇摆的身子,对方第三道潜力又自攻来。
果如曹雄所说,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马君武哪里还敢硬接,急急一闪,避开正锋,双掌斜着劈出,他本意只想避开正锋后,拼尽余力,再接受一击,立时纵退,纵被震伤内腑也可轻些,可是他忘了这四五尺宽窄的夹道中如何能施展轻功闪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无意中用出五行述踪步来,随势发掌,暗合了五行生克的妙用,轻轻把对方强劲力道,化解开去。
这一下触动了他的灵机,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踪变化,突的了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纵身一跃,再复猛进八尺,已隐可看出一个坐着的人影。
通灵禅师见三记掌风竟是阻挡不住马君武,反被他欺进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声,两掌交替打出,连攻七招,这七招距离既近,力道也比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马君武以五行生克变化,灵巧精微的身法,足不离三尺之地,借力化力,连解七招。
马君武破解了通灵禅师十掌攻势,正待再向前逼进,忽闻通灵禅师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和尚老了。”
马君武停步长揖,高声喊道:“晚辈马君武,叩候老禅师金安。”说完话,跪拜下去。
通灵禅师又一声长叹,答道:“请恕贫僧残废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请来一谈。”
马君武口里答道:“晚辈正要拜见老禅师,有事请教。”暗地里却全神戒备,缓步向着通灵禅师走去。
马君武走了四五步,突见眼前火光一闪,接着和尚身侧亮起了一盏油灯,莹莹青光,照明石洞。马君武凝神向通灵禅师看去,只见一个须发虬结连在一起的怪人,盘膝端坐在一个用草编成的垫子上,耳鼻都已被那连结的须发掩住,只有两只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这整年不见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这样的一个怪人,马君武虽很大胆,也不觉心中一凉,迟疑了一下,才又缓步向前走进。
通灵掸师突然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请放心吧,你已一连拆解了我三轮猛攻,老和尚已到力尽技穷地步,只管前进无妨,贫僧自入石洞之后,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难得小施主的驾临,请到这边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畅叙一番。”
马君武听完话,胆气一壮,走近通灵禅师跟前,抱拳长揖,道:“打扰老禅师清修了。”
通灵禅师抬起一双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马君武脸上一阵。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轮掌风,均被小施主化解开去。在这宽不到五尺的夹道之中,就是比老僧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我掌力之外,也无法用闪避的身法躲开我的掌力,而小施主竟能以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连拆我十招以上,小施主怀此武林中闻所未闻的奇技,必然是受过高人传授。不知找我这四肢不全,与世无争的人,有什么教言吩咐?”
马君武躬身答道:“老禅师潜修山中,晚辈打扰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胜而不骄,尤属难得,刚才老僧已算败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么事但请吩咐,老和尚知无不言。”说完伸出瘦如鸟爪般一只左手,指着旁边一块青石,示意马君武坐下。
马君武心知这须发虬结的老和尚,过去必是一位空门高人,潜修深山,如非是参悟了佛门秘奥,定有着难言隐衷,心念及此,顿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马君武拘谨多礼,一派温文,心中亦甚喜爱,大笑着问道:“小施主驾临荒山,当非无因,什么事直讲无妨。”
马君武略一沉吟,即把李青鸾被掳、又被截劫的事很详尽地说了一遍,只把曹雄辣手刑讯那和尚口供一段隐了起来。
通灵禅师听完了马君武的话,全身微微发抖起来,半晌才长长一声叹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实在愧对我佛,不过这件事关系太大,贫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师妹的两个和尚来历,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险去追寻令师妹的下落,纵然小施主身怀绝学,恐怕也有去无回。”
老和尚话未说完,马君武已接口道:“但请老禅师指示一条明路,晚辈就感戴不尽,涉险历艰,非所计较。”
老和尚闭上眼,不再答马君武问话,灯光照着他颤动的双手,嘴唇微微启开,显示他内心正感受到极大的激荡。
足足过了有一刻工夫,通灵禅师突然睁开两只环眼,眼睛里含蕴了两眶晶莹的泪水,右手缓缓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马君武随眼望去,只见通灵禅师两条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觉心头一震,问道:“老禅师的腿……”
老和尚松开提起的僧衣,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
马君武道:“老禅师掌力浑雄,功力自较晚辈深厚多了。”
通灵禅师点点头,道:“小施主虽已得高人传授绝学,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如欲往救令师妹,那无疑飞蛾投火。但我已败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规矩来说……”说到这里停住,突然双手合十,仰脸祈祷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泄露师门隐密之罪吧。”说着话,环眼中泪珠滚滚而下,似有着无限苦衷。
马君武坐在一边,看得心中大感不安,从通灵禅师的几句话中,他已听出一点端倪,截劫李青鸾的和尚,必是和通灵禅师同出一源。
通灵禅师祷告完后,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叹道:“小施主所探询令师妹被掳去处,正是贫僧的出身师门,我因违寺中戒律,被截去双腿逐出门墙,连我亲传的两个弟子也一同遭逐,我们师徒历尽艰辛,经过多年来的努力,才在大湖山修筑了这座云雾寺,我因双腿已断,不愿再见生人,幸好寺后有一座天然石洞,遂迁居此处。老僧未被逐出门墙之时,在寺中地位不低,难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来探视,因为寺中戒律严酷,凡是被逐出门墙的人,都不准门下弟子来探看,一经发觉,立被处死。为避免株连无辜,我迁居这石洞之后,就立下了一个不合情理的规矩,凡是来见我的人,不问是谁,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来有不少人进过这座石洞,但都吃我掌力逼退……”说到此处,老和尚突然一阵急喘,嘴角间涌出来两行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马君武心中大惊,赶忙双手扶住他,连声问道:“老禅师,你怎么了?”
通灵禅师喘息一阵,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门墙之时,已被他们用透骨点穴法,点了我藏血、腹结两穴,这两处穴道,是我师门的独门点穴手法,除了寺中几位师叔、师兄能够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点穴法的人,恐怕很难找得出来了。”
马君武问道:“那么老禅师是不是能解得呢?”
通灵禅师点点头道:“我虽然懂得一点秘诀,却无法解开。”
马君武低头默然,通灵禅师又喘息一阵,接道:“他们用透骨点穴手点了我藏血、腹结,留下我一条性命,但并非真的饶恕了我,只不过是让我多受十年活罪,刚才我发掌拦击小施主时,用力过多,致引得伤穴发作。”
马君武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辈无意之中,引发老禅师的伤势……”
老禅师摇摇头道:“就是贫僧不动手,我也活不过六个月了。这十年来,我独处石洞,原想以本门内功心法,疗治伤穴,哪知十年苦功,仍属白费。近月来自觉肝胆一脉逐渐麻木,而且不断扩展,腹结穴气血交接之处,每日子午两时辰,痛如刀割,双穴伤势既发,已难久于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师门恶迹揭露出来,虽然对师门不忠,但总算替天地间留下了一份正义……”
老禅师话尚未说完,一阵血翻气涌,连着吐出来四五口血,而且须发颤动,全身发抖,看神态模样,已知他极力在忍受痛苦。
马君武心中大慌,却苦于无法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通灵禅师身子,黯然神伤。
过了好一阵工夫,老禅师才镇静下来,接道:“我这潜修养伤的事,连追随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见小施主时,我也不准备泄露师门秘密,后来又想到,我如不说出这件隐密,不但令师妹无法得救,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会知道在那冰霜封锁的深山之中,一座庄严宏伟的寺院里会住着一群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实两手血腥、无恶不作的空门弟子,老和尚死后亦愧对我佛了。”
话到这里,通灵禅师突然双目闪动,神态肃穆起来,推开马君武扶在身上的一双手,又道:“一来他们作恶的巢穴,僻处深山,人迹罕到;二则我几位师叔、师兄的武功,已登峰造极,天下能和他们颉颃的人,实在寥寥可数;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间仅有的奇树雪参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只要食一枚便助长功力不少,这株夫地间灵气孕育而成的奇树,助长了他们的凶焰……贫僧就是为劝阻我师叔及掌门方丈,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我的法号,本来是名叫一明禅师的。来到这里潜修避祸,才改作通灵……”说到此处,禅师尚已支持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马君武急急扶起老禅师,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他藏血、腹结两穴。无奈透骨点穴法和一般点穴法大不相同,马君武替通灵掸师推拿了半晌,仍是毫无作用。
过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地睁开一双失神的环眼,微微摇着头道:“我已经不行了,小施主千万别涉险到大觉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请些高手同去,入洞时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种极为繁难至高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蕴玄机,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昆仑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从高人学来,传授你这身法的人,也许有力和我师叔、师兄们相抗衡……”
说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神情上痛苦万分,但他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几位师长……不但武功登峰造极,而且我三师叔玄虚,更练成一种极殚毒的百毒掌力,中人……
必死……只有乾元指神功可……破……”
老和尚极困难说出他最后一个破字,似乎是言犹未尽,但已再难续说下去,两眼一翻,口中鲜血泉水般涌出,全身抽动一阵,闭目逝去。
马君武目睹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状奇惨,心头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来寻他求教,也许他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想着想着,凄然泪下,扶正他尸体,倒身拜了两拜,带着满眶热泪,缓步出洞,走了几步,又不自主回头望去,幽暗的山洞中,只有那盏孤灯,仍吐着熊熊的光焰,照着四肢不全、满口鲜血的通灵禅师,倍增凄凉之感。
马君武满怀沉痛,出了石洞。见曹雄急得在洞外走来走去,回头见马君武带着满脸泪痕出来,心中一惊,跳过去拉着马君武一双手,问道:“你怎么了?”
马君武摇摇头,惨然道:“我没有什么,可是通灵禅师死了。”
金环二郎转了转俏目,笑道:“那个臭和尚死了你却哭什么……”
马君武未答话,站在旁边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我不信就凭你你那点功夫,能伤了我师父?”
马君武黯然叹惜道:“老禅师功力深厚,我岂是他的对手,是他自己伤穴发作而死。”
灰衣僧人听了马君武这话后,果然镇静下来,两眼中汩汩泪下走回石洞里去。
马君武拉曹雄在石洞外面,把入洞会见通灵禅师经过,很详细地说给曹雄听,任他金环二郎生性冷僻,手辣心狠,也听得心里面冒上来一股冷气,叹道:“这通灵禅师倒不失为一个好人,他那些同门师叔、师兄,对自己师侄、师弟,下了这等毒手,手段也太阴毒了。”
马君武看曹雄一眼,见他竟也流露凄然感怀神情,心中很感快慰,暗道:看来他并非天性阴毒,以后我要找机会好好劝他,不难改去他辣手狠心的习性,也不枉他对我一番情义了。
想到这里,沉痛的脸色上,泛起来一丝微微的笑意。
两人在洞外等了很久,仍不见那灰衣和尚出来,马君武心觉有异,于是拉曹雄人石洞,走到洞底一看,只见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通灵禅师身边,脑浆迸出,死状甚惨,只有通灵禅师身边那盏孤灯,仍然是青光莹莹。
马君武把两具尸体排好,满眶泪水,低声祷告:“马君武如能救出师妹,无恙脱险后,定当重来云雾寺奠祭两位大师父的亡魂英灵。”祷毕起身,和曹雄携手出洞,搬了很多山石把洞口封起。
封好石洞,两人依原路登上悬崖。灵性的赤云追风驹正在峰上树林边吃着肥嫩的野草,一见两人,长嘶一声跑近身侧。
曹雄挽着马君武一只手,双双跳上马背,放辔奔去,赤云追风驹洒开四蹄,朝着祁连山青云岩的大觉寺奔去。
由江西到甘肃,有水旱两条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峡进四川,再弃舟登陆人甘肃。走旱路则由湖北过陕西省境进人甘肃,这一段遥遥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来说,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环二郎仗着赤云追风驹的脚程,弃船走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喂马之外,很少休息。这赤云追风驹果然是一匹举世无双的宝马,日夜兼程,速度不减,五日夜狂奔急驰,第六天中午时候,已到了甘肃境内的灵台县。
马君武看宝驹经过五天五夜的长途奔驰,神骏之态消失不少,垂鬃鞍镫上,满是尘埃,心中既感激曹雄,又觉得有些惭愧,很感动地握着金环二郎双手,说道:“曹兄和小弟萍水相适,肯如此帮助……”
曹雄略皱眉头,接道:“你要是心存感激,那就是不愿交我这个朋友了,其实我是愿意来西北玩玩的,如果我不高兴来,你就是求我也没有用。”
马君武听得一怔,金环二郎却格格大笑起来,拉着马君武右臂,道:“我们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天,这地方已离祁连山不远了,通灵禅师说大觉寺中和尚,每一个皆身负绝学,也许不是危言耸听。我们两个人实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先救出你师妹,顺便再偷他们几枚雪参果尝尝。”说完,牵着马和马君武并肩进了一家客栈。
两人在客栈休息了半天,那赤云追风驹也经店伙计洗刷去身上和鞍镫上的尘土。曹雄待马儿刷好后,不停用手拂着它的垂鬃,脸上神情甚是怜惜,良久后才吩咐店伙计多加草料,把马儿饲好,然后独自出店而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曹雄手中提着两大包药物和一只铁锅回来,到了房中,就连声催促店伙计准备一个木炭火炉送来。
马君武看着他打开两包药物,很细心检查一下,然后混合放入铁锅,这时店伙计炉中生火,火焰熊熊,火势甚是强烈,曹雄把铁锅架在炉火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赤色药粉和在药物中,合上锅盖,人却坐在炉边守候。
马君武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直待曹雄坐下休息时,才问道:“曹兄,你这是干什么?”
金环二郎笑道:“通灵禅师告诉你,青云岩大觉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你信不信?”
马君武答道:“我想他不会骗我们。”
曹雄道:“我也相信他不会骗我们,所以咱们就来个以毒攻毒的办法。”
马君武道:“你现在是不是在调制毒药?”
金环二郎点点头,笑一笑,却不再答马君武的话。马君武自是不好再追问,只得冷眼旁观。
曹雄待锅里药物溶化之后,又取出几大包钢针投入锅中,把锅盖密合起来,任那炉中强烈火势烧了一夜。
次日起身后,曹雄打开锅盖,取出锅中几包钢针。马君武看针时,已被药水浸炼成一种蓝汪汪的颜色。金环二郎收好几包钢针,牵马出店,两人又纵骑西上。
西北地广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则愈难走,好在赤云追风驹能翻山越岭,两人认定方向,单走捷径,这样一来,近了不少。又走两天,第三天已进入祁连山。
曹雄眼看山势,重峰叠岭,高接云天,其雄伟气魄,实非五岭能及,这时虽已是深春季节,但山高气寒,直若严冬,所幸两人有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辔纵骑,越山直入。
这一阵纵马急跑,已翻过二十余座山岭,少说点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环二郎收住缰绳跳下马叹口气道:“再要不休息,马儿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们就得从千寻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紧,可是马兄却永远不能再见你师妹了。”
话说得虽然轻松,脸上却是无限怜惜神色,一面拂着宝驹垂鬃,一面取出雪白的手帕,擦抹着马身汗水。马君武只是呆呆地站在一边,望着他发证,他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相处时间长,马君武则愈觉得曹雄的性格无法捉摸。
曹雄说着笑着,拉马君武纵身跳上一棵松树上坐下,取出干粮分食。
马君武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适的话说,只有沉默,一边吃干粮,一边四顾山势。两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极高峰顶,放眼看去,只见重峰连绵无涯,而且一色银白,分不出是云是雪,较近几处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银色峰端黑点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长的巨松之类树木。
马君武穷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一点迹象。
曹雄的两双眼却尽往下看,突然他转脸对马君武笑道:“马兄,你看西南方两峰之间,是不是一片大森林,我们现在去放火,大概到午夜时候三百里内就可见到火势了。”
马君武顺他手指望去,果见西南两峰之间,隐现出一片黑黝黝的颜色,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曹雄笑道:“好,咱们吃饱后,就去放火。”
马君武正待答话,一转脸,突见正西方一点白影划空而来,不大工夫,已到两人停身崖顶,飞行如箭,快速至极。金环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鹤呀。”
说着话,纵身而起,跃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个倒翻,人已翻跃上松树顶端,右手扬处,一双金环脱腕飞出,直向那掠空急飞而过的奇大白鹤打去。
马君武想阻止他已是迟了一步,陡见那大鹤转过身来,巨翅一扑,曹雄打的金环被击落,接着两翅一合,箭一般向下疾扑曹雄。
金环二郎想不到一只白鹤,竟有这等威势,一时间来不及拔剑迎击,只得飘身下树,那巨鹤下冲之势太快,曹雄这一飘身避开,巨鹤却无法收住疾冲身势,撞入树中,但闻得一阵响声,那数百年的巨松,被鹤身冲得枝叶纷飞。
巨鹤一击不中,立时仰首疾升数丈,一个回旋后,二次敛翅下扑曹雄。
这时,金环二郎已握剑在手,一招“仰观天象”迎鹤扫去,曹雄刚才看那巨鹤撞了松树的威势,心中已感十分惊异,故剑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哪知巨鹤竟似精通技击一般,敛合的双翅突的一张,左翼迎剑疾扫,右翼借势下击,两只敛藏在腹下的鹤腿猛伸,双爪直逼曹雄头顶。
金环二郎剑势吃鹤翅扫中,逼开一边,几乎脱手,而且那巨鹤右翼双爪,却一齐袭到,迫得他仰身倒卧下去,借势翻滚,才算让开一击。
哪知他身子刚刚挺起,那巨鹤却又袭到他身后。
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积雪冰封,光滑异常,曹雄刚才让开白鹤一击,已快到悬崖边缘,此刻,巨鹤又迅速从身后袭到,如果再往前纵避,势将落入那万丈悬崖,这情势逼得他只有奋身回击一途,金环剑施出一招“回风拂柳”,转身横向巨鹤扫去。
剑势出手,突觉被一股强力吸住,原来剑尖金环,已被巨鹤右爪抓住,同时那巨鹤左爪左翼,一抓一扫,也闪电袭到。
曹雄心头一凉,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环二郎送命在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突见一道银虹闪电而至,猛向巨鹤袭扑曹雄的左腿劈去。巨鹤左腿疾收,仰首破空直上,曹雄不肯丢弃手中金环剑,连剑带人被那巨鹤带了起来。
马君武出手一招救了曹雄,大声叫道:“曹兄,快些撒手,这白鹤的主人,小弟认得,待见面的时候当为曹兄讨还金环剑。”
曹雄已被那巨鹤带飞起两丈多高,听得马君武一喊,只好松手丢剑,身子刚落实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毒针仰首望那直升巨鹤准备撒去。
大白鹤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双翅平伸,缓缓绕峰飞行,长颈下探,似在默查敌势。
马君武见鹤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踪步法的白云飞来,近月来全仗五行迷踪步身法,惊走了开碑手区元发,保存性命,拆解了通灵禅师雄浑的掌力,探得李青鸾消息……他只管回忆往事,却没有注意曹雄已手扣毒针蓄势待发。
那巨鹤在两人头上缓缓绕两周后,突然俯冲下击,直扑马君武。
金环二郎扬腕一把毒针,电射而去,十余条银丝闪烁,直向巨鹤打去,毒针细小,丝毫不挟破空风声,曹雄心想无有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鹤中得一支,针上剧毒立时发作,任它是千年通灵之物,亦难抵受得住,哪知曹雄打出的毒针尽被巨鹤扇出强风震飞,散落峰顶。
金环二郎只惊得呆了一呆,那大白鹤却原势不变,仍向马君武扑去。
马君武在括苍山中已吃过这巨大白鹤的亏,知它两翼神力惊人,铁嘴钢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白云飞所养之物,于是剑护面门,纵身一闪。那巨鹤好像已看出是马君武的模样,扑击之势顿时一收,右爪一松,金环剑凌空落在峰上,长唳一声,昂首振翼,破空直上,飞高到百丈左右,转头向北而去。
但见它双翼展动,掠空急去,眨眼间没有了影儿。
马君武直待那大白鹤消失空际,才俯身捡起金环剑,送交曹雄,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巨鹤突然在祁连山中出现,莫非白云飞也到祁连山来了?
马君武心念一动,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捡得的罗帕,不自觉伸手入怀,正要掏出,金环二郎忽然问道:“那野禽好像是认识你一样?”
马君武笑道:“我和那大白鹤的主人有过数面之缘,想不到它竟也像认得我了,千年灵禽,当真非凡。”
曹雄冷笑一声说道:“将来我会见那野鹤主人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后他再纵放野鹤欺人。”
马君武本想把巧遇白云飞的经过告诉曹雄,但听曹雄话风,把遭巨鹤戏弄的一腔怨忿,迁怒到巨鹤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备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两双眼却盯在曹雄脸上,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金环二郎问道:“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那养鹤的人?”
马君武点点头,道:“那灵鹤主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万一我们遇上他时,最好是不要动手,由小弟替两位引见便了。”
金环二郎微微一笑,却是不答马君武的话,缓步捡起金环,套在腕上,道:“走!我们放火去。”言毕,一齐向峰上跃去。
翻越两座山峰,果然有一片万顷森林,对林下望,丈余深浅已被交错枝叶和绕树藤萝遮住了视线,林内积叶深达数尺,大多数均已腐烂,极目无际,不知多少万株。
曹雄高兴地扬扬剑眉笑道:“好啊!这一片原始森林,总在万顷以上,烧起来可有热闹看了,咱们分头放火。”说完,沿林边向西跑去。
马君武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着参天林木,不觉黯然一叹,这一把火,不知要烧死多少鸟兽。他几次燃着火招子,要点燃林边积叶,但又缩回了手,陡然间李青鸾的音容笑貌飘浮脑际,马君武一咬牙,正待点燃积叶,突觉一阵急风卷袭身后。
马君武不顾燃火,翻身一掌“拒虎门外”先挡敌势,然后向右侧跃退三尺。
抬头一看,见巨鹤长颈直伸,红冠如火,降下地面后,缓缓移动鹤身,向马君武身边靠近。
马君武见巨鹤虽无伤人之意,但仍存着戒心,运功聚掌,目注巨鹤,正在蓄势戒备,灵鹤似是看出马君武心意,长颈伏地低鸣。
马君武呆了一呆,问道:“你主人可来了祁连山。”
鹤性虽灵,但究非人,苦于不会说话,只把巨大鹤身向马君武身边偎去,鹤颈伸缩,不住展动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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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
马君武本是聪明绝顶的人,思索一阵,忽有所悟,笑道:“可是要我骑着你去见你的主人吗?”说完,试向那鹤背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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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灵鹤让马君武坐好之后,蓦的一声长鸣,长颈疾伸,双翼一展,腾空直去,曹雄呆呆地看着他骑鹤而去。
飞约三百丈高,转头向北而去。巨鹤飞行,较曹雄赤云追风驹更加神速,马君武手抱鹤颈,但觉寒风扑面而过,山峰闪电倒逝,根本没法看清楚下面景物。巨鹤飞行约有顿饭工夫,已不知飞越过多少峰岭,陡的双翼一敛,陨星似的疾向下降,在一块大岩石上停住。
马君武打量眼前形势,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当中是一片两里方圆的盆地,也许四周都有山壁阻挡的原故,别处是冷风刺面,这盆地中却暖和如春,遍地绿茵中,杂生着各种奇花,五色缤纷,芳香袭人。马君武跳下鹤背,信步向前走。刚走得四五步远,突闻一阵鸟羽破空之声,回头望去,只见那巨鹤已振羽高飞,竟自离去,不觉心中一急。暗道:巨鹤把我送到这盆地中,独自飞走,难道当真有什么用意不成?再看那巨鹤,早已越峰不见。
马君武估量环抱的绝壁虽高,但自己还能攀登得上去,只是不知和曹雄相距多远了。沉思一刻,又缓步向前走去。
到了北边山脚下面,突觉得有些口渴,纵目四顾,这一片草地,竟然看不见有水源。静立一会,隐闻极微的泉水响声,自石壁一侧传来,心念一动,沿着山壁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丈左右,见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声就从巨松后边山壁中传出。马君武拨开巨松后枝叶上密绕葛藤,立时出现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当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绕松枝葛藤,如不拨开,自是无法得见。一阵柔和微风,由洞中飘吹出来,挟带着扑鼻清香。马君武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声亦由洞中传来,且入洞去探视一翻再作计较。
马君武心念既动,侧身而入,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前面已现光亮,淙淙水声已是清晰可闻,心里一喜,紧走几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发秀丽,青草如茵,奇花烂漫,柔风拂面,水声潺潺,两边断崖上,生满古松,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这百丈长短、十余丈宽窄的狭谷,更显得清幽奇秀。
马君武只顾鉴赏大自然幽奇景色,连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三丈左右的一丛奇花后面,传出来两声小鹿轻叫,接着又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叹道:“等我武哥哥找到我时,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陪你玩了……”
声音是那样清脆,话说得是那样天真,黯然中又带着幽幽的留恋。
马君武只听得心头一震,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两行英雄泪夺眶而出。
正想高呼李青鸾名字,突然心念一动,暗道:李青鸾既被大觉寺中和尚掳去,何以会到了这幽谷中来,这中间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说,不要弄出笑话。
心念一转,擦干泪痕,缓步向前走去。绕过那一丛奇花,极目望去,只见那丛花旁边一汪小池,池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赤着双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颐,右手抱着一只小鹿,侧脸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柔风吹过,飘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衣。
马君武望着那秀丽无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满怀激动,正要跑过去,忽见那白衣少女摇摇头,一声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怀中,伸手在那奇花丛上,摘了一朵花儿,猛一抬头,看到了马君武,高兴得她秀目中热泪盈眶,叫了一声:“武哥哥。”纵身一跃,直向马君武怀中扑去。
马君武双臂一张,接住她飞来娇躯,突听得幽幽两声鹿叫,原来李青鸾手中还抱着那只小鹿。
李青鸾放下小鹿,眼光中无限怜悯,望着小鹿说道:“小鹿最乖,等我和武哥哥说过话,再喂你吃。”
马君武细看那小鹿,至多不过有三四个月,但这小动物似已和李青鸾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李青鸾裙下,不住伸出舌头,舔着李青鸾雪白的足踝。
只见她大眼睛中,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马君武怀中,说道:“你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耐心地守在这里等你,我很想骑那只大白鹤飞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来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领大极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几句淡淡的话,胜过了万千句怀念的倾诉,马君武只听得一颗心片片粉碎,紧紧抱住她玲珑娇躯,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怀中的玉人脸上。
李青鸾微睁星目,笑道:“武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马君武道:“我……心里太高兴了……”说完话,正想低头轻吻李青鸾粉颊,突闻得身后一声长叹,接道:“你高兴,我可苦坏了。”
马君武急急转身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两人身后,他仍是一身青衣,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两人。
马君武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李青鸾,深深一揖,道:“白兄赐授奇技之恩,马君武还未报答,又劳涉关闯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
白云飞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马君武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得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得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武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子我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
说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迟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
马君武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曹雄、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
白云飞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么走的呢?”
马君武道:“曹雄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可奔千里,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助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
白云飞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宝马,那真要见识见识。”
白云飞说完话后,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马君武望着白云飞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白云飞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李青鸾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着脸儿,张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马君武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娇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李青鸾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要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马君武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李青鸾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马君武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心想:这师妹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已开,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辜负她的。
想到这里,脑际中又问起一个念头:白云飞是女扮男装,似是已无可疑,她不惜跋涉万里,帮自己追寻李青鸾,赐授奇技,暗中保护,再想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消耗真力替三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李青鸾睁开眼睛,看到马君武发呆模样,心中很觉奇怪,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
马君武连连否认,低头笑道:“没有的事。”
李青鸾抱起地上小鹿,道:“我要喂小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
马君武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还没有追问白云飞,荒墓那块罗柏是不是她留下的?
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糊涂装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李青鸾回昆仑山去了。
李青鸾着马君武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个山洞中。”
马君武细看那个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李青鸾拉着马君武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毡,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李青鸾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面,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李青鸾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中,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马君武本来早就有些口渴了,因为看见李青鸾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记了,此刻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鸾看马君武喝得甚是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看马君武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马君武口边。
马君武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无限的缠绵,那里还忍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李青鸾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马君武的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马君武看着她睡得甚是香甜,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道: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地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才对。心念一动,轻轻把李青鸾移放毛毡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只小鹿绕着李青鸾身子转了一周,卧在李青鸾身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鸾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李青鸾势必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只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声。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距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马君武略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马君武轻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传,手足并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顶,立感寒风刺面,谷底和峰上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马君武看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白云飞静立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马君武心中一动,向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白云飞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顶,她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云飞身后时,白云飞仍然连头也没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低低叫了两声白兄。
白云飞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惋,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上做什么?”
马君武被问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风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白云飞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爬上峰顶来,可是要找我的吗?”
马君武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白云飞凄苦一笑,低声吟道:
“……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马君武紧追几步,叫道:“白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干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已竟是再难矜持,颗颗泪珠儿夺眶而出。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汉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会有点怀疑,这样,你总应该放心了吧?”
马君武真情激荡,热泪盈眶地答道:“马君武还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白姑娘千万不要多疑虑。”
白云飞泫然道:“李青鸾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关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马君武只急得大声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姊姊”力量呢,还是白云飞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马君武一连两个急纵,才到了白云飞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白云飞看马君武呆站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马君武擦去泪痕。
这当儿,白云飞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丝丝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兰似麝,中人欲醉。
马君武只感到那袭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云飞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时,也实在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白云飞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索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还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玉人,马君武也有点难以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李青鸾娇声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清醒,松了白云飞娇躯,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鸾师妹,盛谊隆情,马君武镂骨铭心,永世难忘。”
说到惠及我李青鸾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白云飞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蓄泪光,深注马君武,好半晌说不出话。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云飞的诸般好处,顿觉得惶然无地自容,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仁立相对,彼此默然。
白云飞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云飞走到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见马君武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白云飞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遏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练习内功的人最忌的。
白云飞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认出来,纤手扬处,连点了马君武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马君武长长地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云飞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两手并出,扶住了马君武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网后,大概总都是有点糊涂,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坏,白云飞深情款款的一说,马君武真个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
白云飞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却始终没有说得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来一股浓烟,白云飞陡的起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马君武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愧咎,暗道:曹雄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云飞已是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答应,只得急向谷底跳去。
进了那石洞一看见李青鸾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后,叫醒李青鸾,叫她守在这里,等自己去寻找曹雄,然后再一起出山,及见李青鸾酣睡神态,又不妨惊醒她好梦,一转脸见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写着八个娟秀大宇:“不宜多留,尽速离此!”下面署名一个“黛”字。
马君武心想,这个黛字,必是白云飞的闺讳,不宜留着,因即随手抹去石上字迹。
看到留字之后,马君武已知白云飞真的走了,突然一阵惆怅,袭上心头,不觉走到洞口四外张望,但见幽谷中景物依旧,可是玉人芳踪已杳。
马君武急欲去寻曹雄,于是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李青鸾。
李青鸾睁开眼睛,先叫一声武哥哥后,才坐起来抱起鹿笑道:“我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马君武心惦曹雄,哪里听得下去,拂着她鬓边散发,笑道:“你守在这石洞里等我,我去找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不待李青鸾答话,起身向洞外走去。
李青鸾跳起来,追到洞外,叫道:“武哥哥,你不带着我一块儿前去吗?”
马君武心想:白云飞既然走了,这里也不必留人等待,带着李青鸾一起走也好,遇着金环二郎,就可以一直出山了。
想了想,笑道:“你快去带上东西,咱们就一起走吧。”
李青鸾回到石洞,结束停当,手提着长剑出来,望着马君武笑道:“你的朋友真好,他救了我,又替我夺回宝剑,让我骑着他的大白鹤,飞到这里等你。”说完话,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摇摇头,又道:“我不能去了。”
马君武一时间猜测不透,奇道:“怎么你又不能去?”
李青鸾笑道:“我们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来了,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们,心里一定会很发急的,他待我们那样好,我是不愿让他心里难过的。”
马君武抬头望天,只见云彩流红,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异常沉重,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黯然一叹,道:“我们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李青鸾满脸怀疑,溜了马君武两眼,却是不再追问,把怀中小鹿放下,又倒出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马君武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跳来跳去地不住大叫,李青鸾不时回头探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珠。
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占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
马君武转脸望李青鸾,她仍然探头留恋地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马君武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挂念曹雄,也是不忍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群山中,那一般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地增大扩展。
李青鸾芳心一震,急声叫道:“啊!武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鸟?”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马君武被她一提,又想起金环二郎,他本和曹雄约定好放火后隐藏,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曹雄,自是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越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曹雄,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李青鸾道:
“走!我们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李青鸾毫不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马君武讲的话永远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嵯峨怪石,杂树矮松,夜暗里愈觉得寸步难行,饶是马君武和李青鸾一身轻功,翻越了几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上去那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感到那样遥远,两个人走歇歇,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左右。
李青鸾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马君武道:“武哥哥,我累得很呢?”
其实马君武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曹雄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背上,离开山洞时,正当情怀惘惘,忘了带上几瓶羊乳,李青鸾童心娇稚,更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李青鸾右手,笑道:“你看就快要到了,我们再走一阵子好吗?”
李青鸾娇婉一笑,挣脱了马君武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
又翻过两座山岭,李青鸾已跑得连连娇喘,马君武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曹雄安危,还能够支持得住,但见李青鸾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
“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李青鸾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马君武前胸,不大工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人,马君武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替李青鸾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
蓦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急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曹雄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声叫了两声曹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得山谷回音,回环荡漾,长鸣不绝。
果然,马君武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曹雄尖锐的应声,在马君武怀中沉睡的李青鸾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李青鸾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马君武一跃而起,曹雄人和马已冲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止,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已落在李青鸾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李青鸾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马君武,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马兄的师妹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不错,曹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李青鸾望着曹雄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曹雄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高手,夜暗辨物形同白昼,看李青鸾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呆,才回顾马君武,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碎了心。”
马君武道:“曹兄不要说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曹雄笑道:“自从你骑鹤离去后,我遇上了大觉寺的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野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再和你联络,找他们的和尚庙去杀他一个痛快。
哪晓得你却撇下了我,找你师妹去了。”
马君武听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简略地说出寻得李青鸾经过。
曹雄冷笑一声道:“那大白鹤还能骑人,倒是少见。”
马君武听他话风,心中仍对白云飞存着敌意,知他性格是极难捉摸,多作解释,有害无益,好在白云飞已经走了,既无遇上机会,也就不再深说,腹中正感饥饿,借机扳转话题,笑说道:“曹见来得正好,小弟正觉饥肠辘辘,我们带的干粮呢?”
金环二郎从马鞍上取下干粮,李青鸾抢先接过,分出三份,一份给马君武,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给曹雄,金环二郎一笑接过,又随手放在一边,却不食用。
李青鸾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望着曹雄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难道你不饿吗?”
曹雄点点头,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干粮,放入了干粮袋中。
这时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经过了这一阵休息后,再抬头望那火势,只见烈焰冲天,火蛇飞舞,较前时不知猛烈了有多少倍。
曹雄指着那冲天火光笑着说道:“那片原始森林,当在万顷以上,这一场大火,一两天内恐难熄减,等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内都可以看到猛烈火势了!”
李青鸾黯然一叹,道:“那就不知道要烧死多少鸟儿了,咱们没有办法把火势熄去?”
马君武摇摇头,道:“这不是三五个人的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啦!”
曹雄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势,就是三五百人,也没有办法可以熄减,除非老天爷降下一阵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势,蒸化了附近几座山峰上的千年积冰,汇合成一股洪流,淹熄火势,否则只有待那万顷林木烧完之后,才自行熄去。”
李青鸾正待再问,蓦然闻得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传来,这声音难听至极,但却长短有序,暗合节奏,似是由人操纵一般。
李青鸾心里害怕,便到马君武身边叫道:“武哥哥,这山里有鬼?你听那声音不是鬼叫的吗?”
马君武也觉得那异乎寻常的怪啸声,有点阴森得摄人魂魄,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怪叫的原因。
金环二郎凝神听了一阵,霍然起身,接道:“这是一种绿林道上鬼哨传音方法,这鬼哨有用五金制成,有用竹子制成,静夜中可传至十里开外,你们再听一阵,必然另有鬼哨声音接合呼应。”
过了不久,果然那怪哨声停了下来,间隔不过一刻时间,另一个怪哨声音响起,这次听来十分遥远,只隐隐闻得而已。
曹雄笑道:“这可能是大觉寺和尚们弄的把戏,这拼命呼应的鬼啸声,恐已在十里开外了,这样逐段传达,一夜间可传至八百里以外……”
金环二郎话还未完,突然在他们停身的附近山峰上,连连响起几声长啸,曹雄拔出金环剑,说道:“野和尚们今晚出动的人数不少,现在已经有人搜寻到我们这里来了。”
曹雄一语甫毕,骤见火光耀射一座山峰上,几条人影闪动,似是对着他们三人所在而来。
马君武拉李青鸾双双站起,低声问曹雄道:“我们要不要避开敌人搜索?”
曹雄横剑笑道:“走不了啦,他们地势熟悉,伏桩处处,看样子他们已发觉我们行踪了,刚才鬼哨传讯,可能是调集援手,赶来围击我们。”
马君武皱皱眉道:“这么说,又要有一场拼搏了?”低声对李青鸾道:“等一会,如果和人动上手时,可不要处处留情了,目前我们处境十分不利,纵敌无异累己。”
李青鸾点点头,淡淡一笑。
就在马君武和李青鸾讲话的当儿,敌人已到十丈之内,黑夜里,李青鸾一身白衣特别显眼,但听得轻微的尖风划空,三点寒星闪电般全对着李青鸾打来。
马君武早已拔剑在手,看敌人暗器全对着李青鸾一个人打,不由心头火起,出手一剑“云雾金光”,剑化一圈银虹,把打来三枚暗器全都击落,正待挥剑迎攻,突然一声怪笑,一道寒光挟着尖风,如闪电袭到,马君武举剑对着来势硬架一招,听得一阵精钢交击之声,迸出来一串火星,马君武骤感虎口一热,右臂全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横一柄银光灿烂的戒刀,打量马君武一眼之后,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三个小子是哪里来的,那森林中大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马君武未及答话,曹雄已冷笑一声抢先答道:“不错,怎么样?”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闪动,群僧已采取了包围形势,九个和尚团团地把三人围在中间。
曹雄手横金环剑,双目来回转动,看那九个和尚,有八个穿着灰色僧衣,一个却穿着大红僧袍,刚才凌空袭击马君武的人,就是那穿红色僧袍的和尚。
金环二郎久闯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顿时有数,大觉寺中的僧人,是以僧袍颜色来代表辈份高低和武功强弱,那红衣僧人自然是这群和尚中的首领。曹雄处在群僧包围之下,不但丝毫不觉慌乱,而且还能冷静地辨察敌势,了然敌情之后,才缓步走到马君武身侧,猛的一躬身,金环剑“玉手投梭”,闪电般向那红衣和尚攻去。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极难躲过,但那红衣僧人却有着非常的本领,曹雄剑势迫到时,封架已全来不及,只见他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剑势向后一仰,双脚用力一蹬,“金鲤倒穿”,人已倒窜出去一丈二三尺远。
金环二郎见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四周围着的和尚,想出手拦击都来不及。
红衣僧人避开了曹雄突然一击后,已自缓开了手,待曹雄第二剑追袭迫到,立时振臂迎击,身子还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扫出,寒光闪处,硬架曹雄金环剑。
曹雄已看出这红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杀手,无望胜敌,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三环齐呜,避开了戒刀,直点红衣和尚前胸。
只见红衣和尚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势,突然收住,随着曹雄疾沉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曹雄一招杀着。
环伺四周的八个灰衣僧人,有四个急抢过来,想合击曹雄,却被马君武、李青鸾两柄剑阻挡住冲不过去。
那红衣和尚连被曹雄两剑迫击,早已激得无名火起,不等曹雄再出手抢攻,已大喝一声,手中戒刀舞起一片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来,他含忿还攻,尽展所学,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刹那间刀花如云,连攻十二招。
曹雄金环剑亦展开迅猛的招式和红衣僧人抢攻,剑光如浪,金环交鸣,这是一场生死决于瞬息罕见的搏斗,不大工夫,已对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见马君武和李青鸾双剑绵密,力敌四僧毫无败像,一声大喊合围而上,八个和尚把马君武和李青鸾围在中间,攻势急如骤雨。
激战二十回合后,李青鸾已逐渐感到后力不继,手中宝剑慢慢地缓了下来。马君武和李青鸾原是背靠背地站着拒敌群僧,双剑相互策应救助,李青鸾剑势一缓,马君武立时感到了情势不对,长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招数绝妙,群僧只觉剑风似轮,无法招架,当前四个和尚,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这当儿,那身着红色僧衣和尚,已和曹雄打到生死关头,双方都展开迅猛无伦的招术抢制先机,戒刀如雪花飘舞,卷风生寒,金环剑似电掣虹飞,游龙穿空,连曹雄左手扣着的一把毒针,也没有打出的机会。
马君武看那红衣和尚手中戒刀,快中带稳,着着抢攻,似已抢了主动,正想出手相助,突闻曹雄一声尖喝,金环剑骤然一变,金环一阵连响,剑化寒飙掠空,刹那间剑气漫天,寒光飞绕,眨眼间连攻八剑。
这八剑凌历如裂岸怒涛,那红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远,曹雄趁势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针,十几条银线电射袭去。
这一下只看得马君武暗里叫好,心想:人称海天一叟苏朋海为近代江湖怪杰,看来当真身怀绝学,曹雄这几招狠攻,快速精微,不逊昆仑追魂十二剑招,迫得敌人还手无力时,再打出一把毒针,当得起手辣心狠,红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伤在毒针之下。
马君武心念未息,战圈情势又变,只听那红衣和尚一声虎吼,左手袍袖舞动,毒针尽被击落,振臂腾起,凌空下击,一个高大身躯,灵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势,连攻三刀。
这三刀,直把金环二郎迫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马君武心头一惊,顾不得再管李青鸾,挥剑一展“龙形一式”,连人带剑猛扑过去。
人还未到,长剑已变招“万蜂出巢”,这一招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一招绝学,但见剑尖颤动,如一蓬银雨洒下,耀眼生花。
红衣和尚百忙中举刀一封,马君武长剑却贴着他戒刀借势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已被马君武剑锋削掉。
红衣和尚也实在够狠,两个指头被削,手中戒刀却仍然握着,曹雄呼了一声,抖腕飞出一只金环,和尚在剧痛之下,一个失神,金环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倒须,带走他一片耳朵,紧跟着金环二郎又一个虎扑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剑。红衣和尚连受创伤,暴怒已极。
架开曹雄三剑后,忍痛还攻,刀走险招,形同拼命。
马君武救了曹雄后,转头看李青鸾又被八僧困住,几个和尚大概都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不救同伴危难,却集中对付李青鸾,小姑娘剑招虽得昆仑派真传,无奈人娇力小,八人围击,四面受敌,这就迫得她无法施展纵跃的功夫和以巧制胜,舍长取短,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柄剑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马君武看在眼里,怒喝一声,仗剑冲入,施展五行迷踪步法,在禅杖戒刀中闪来闪去,人如飘风,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工夫,八个灰衣和尚全被他刺伤剑下,栽倒地上,呻吟惨号。
突然又几声枭鸣般的鬼啸声传来,而且听来距离很近,马君武料想必是敌人援手赶来,心中渐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曹雄停手逃走。
金环二郎似乎也警觉到敌人又有援手赶来,疾攻三剑,猛地跃退,红衣和尚一停手,才发觉同来八僧,全部负了伤,卧在地上呻吟。
红衣和尚见此情景,不觉一呆。就在他一呆刹那,曹雄两手齐扬,双腕上三只金环已先后飞出。和尚瞥见金环挟风袭到,赶紧一收心神举刀封架,哪知曹雄这次所用手法,极为奇妙难测,和尚举刀迎袭先到两环,不料戒刀刚刚举起,后出一环骤然加快,抢先打到,正好趁空而人,金光一门已到面门,和尚再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觉一阵凉风扑面,奇痛刺骨,金环已深入脸上一寸多深,热血如泉,右眼爆出,痛得一声惨叫,晕倒地上。
金环二郎一个急跃凌空落下,尖笑声中,金环剑探臂下扫,霜锋过处,和尚被拦腰斩成两段。
曹雄腰斩了那红衣和尚后,回头望着马君武和李青鸾一笑,捡起四只金环,仰面一声轻啸,招来赤云追风驹,笑道:“我们快走吧,敌人援手马上就到。”说完,把缰绳交到李青鸾手中,自己却当先向东跃去。
马君武略一怔神,曹雄已到了十几丈外,只得低声对李青鸾道:“你不是很困倦吗?那就骑马走吧!我得陪曹雄走路。”
李青鸾摇着头,道:“你们都跑路,我也不要骑马。”马君武看曹雄已是不见,心中甚感焦急,无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李青鸾纵上马背,放辔向前追去。
那赤云追风驹奇快无比,不到两里路,已自追上曹雄,马君武腾身飞到曹雄身边,还未及开口说话,金环二郎已停步回头笑道:“我要不抽身跑,你们必然要有一番谦辞,对吗?”
马君武吃曹雄一句封住了嘴,想好的话反而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笑道:“曹兄这样对我们,真令我马君武没法子报答了。”
曹雄淡淡一笑,俏目掠着马上的李青鸾一扫而过,答道:“报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给你一个人骑的。”
马君武知他天性冷热无常,随口一句话,未必有心,也就没有在意。
李青鸾看马君武和曹雄站着讲话,也跳下马背,走近两人,望着曹雄笑道:“你的马当真好,快得像飞一样。”
曹雄傲然一笑,道:“可惜这赤云追风驹,我已答应送给我的师妹了!要不然就送给你骑。”
李青鸾笑道:“那你师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曹雄微微一叹,转脸问马君武道:“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马君武道:“咱们已无再留祁连山中的必要,不如早些归去吧!”
曹雄追问道:“你们回江西,还是到昆仑山去?”
马君武还未来得及回答,陡闻一声清啸响起,啸声起自五丈开外,但眨眼间已近三人,一团劲风扑向李青鸾。马君武一时间拔剑不及,回身一掌“云龙喷雾”直击过去。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绝招之一,马君武又是全力打出,威势极其强猛,哪知来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马君武一击,右手已搭在李青鸾肩上。两掌力道一接,马君武被震退三步,一阵耳鸣眼花,几乎收势不住。
站在一侧的金环二郎,在马君武回击一招之中,已拔剑在手,金环剑施出苏朋海密授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剑聚一圈银虹,挟着金环铮呜,猛攻过去。同时马君武也拔剑出手助招。来人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和尚,看曹雄剑势奇猛,再加上马君武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暂让犀锋。
马君武看和尚下了毒手,李青鸾生死难卜,登时热血沸腾,怒火高烧,大声喊道:“曹兄请照顾我师妹伤势,野和尚有我对付。”
他口中说着话,手中长剑也随同展开了分光剑法,精芒如电,寒光交掣,一味进袭猛攻。那黄衣和尚却凭借一双肉掌,力斗马君武长剑。
马君武和人一交上手,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太多,五回合后就把追魂十二剑招混入分光剑法中施用,每遇险招时,施用一招,这才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难。
再说曹雄扶起李青鸾,只见她粉面惨白,双目微闭,看样子受伤不轻,立时探手人怀,取一位九转保命丹,放人李青鸾口中,曲下一条膝,把她轻揽怀中,时而转脸看马君武和黄衣和尚拼斗,时而望着怀中玉人出神。
马君武一面力斗黄衣僧,一面又提心着李青鸾的伤势安危,不能贯注全神迎敌,及闻敌人援手赶来的啸声,心中更是焦虑,疾发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风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来”三剑回环出手,直若风雷并发,把那黄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远,趁机回头,见曹雄已带着李青鸾纵马而去,两人既走,后顾无忧,赤云追风驹奇快脚程,必能摆脱敌人追踪,曹雄亦必会善待李青鸾,心一宽,斗志大增,振剑抢攻,剑化“万蜂出巢”,这一招凌厉绝伦的昆仑绝学,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银星洒下。
那黄衣和尚受马君武连环三招迫退后,心中已大感惊异,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双手同时入怀,右手取出一面铜钹,左手摸出一支铁笔,和尚刚刚把铜钹、铁笔取在手中,马君武手中长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但闻得几声金铁铮呜,铜钹连封马君武三剑快刺,和尚铁笔已逼到马君武胸前玄机要穴。
马君武看和尚铜钹迅化一片绕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万蜂出巢”的绝学封住,同时左手铁笔又能抵隙反击,心头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长剑又变一招“云雾金光”架开和尚铁笔。两个人这几招精妙绝伦的快封急打,彼此心里都为对方的招术震惊,蓄势相对,谁也不再抢先出手。
马君武知道一刻平静,紧接着就是一场更为凶狠的拼搏,敌方援手即可赶到,时间一长,对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挥剑抢攻,这一战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胜,展开昆仑绝学追魂十二剑,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猛攻迫进,他想要在敌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这黄衣僧人制服剑下。但这黄衣和尚是大觉寺第二代弟子元觉,系十八高手之一,号称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伏虎罗汉,铜钹护身,铁笔攻敌,每一招一式,无不用得恰到好处,马君武施出追魂十二剑招,也只能暂时把人家困入一圈银虹之中,却无法伤得到和尚。
缠斗大约有一刻工夫,和尚们援手已至,元觉一见救应赶到,顿感精神一振,铜钹疾舞一片金光护身,铁笔吐、点、打猛攻三招。这三招迅速如电,马君武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剑封架铁笔时,元觉却借势跃出八尺开外。
马君武收住剑势,看四周已多了四个和尚,而且都穿着黄色僧袍,他还未看清敌势,元觉已高声叫道:“这小子剑招怪异,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围他,不要让他闯了出去。”
四个和尚同时探手入怀,每人取出一只铁笔,一面铜钹,分堵四方,把马君武围在中间,元觉铁笔起处,当先攻了一招。
马君武挥剑架开铁笔,还攻两剑,逼退元觉,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和尚已把合围的圈子,缩成一丈方圆,铜钹护胸,铁笔待敌。
处此情景,马君武反而沉住了气,仰面一声大笑,长剑抖起一朵碗大的剑花,寒光闪动,直刺元觉。
元觉铜钹封剑,铁笔还一招“云龙抖甲”,马君武侧身避让,长剑疾转“倒撒金钱”,反刺背后,他这时处在强敌环伺之下,每出一剑都用追魂十二剑中招数,可以说是招招杀手,着着狠辣。
无奈这五个黄衣僧人,都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之选,个个身负绝艺,马君武反剑疾攻,出手极为凌厉,哪知敌人早知蓄势戒备,铜钹起处,铮然一声,架开长剑,火星进飞中,铁笔“寒花吐蕊”,已直逼向马君武背后脊心穴。
马君武长剑被封,立自警觉,不及收剑纵身向前一跃,身还未落,迎面寒光如电,当前的黄衣僧人铁笔已迫近前胸。
马君武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龙”,五指斜出,搭向敌人手腕,同时吸气下沉,硬把跃起的身子稳住,饶是如此,和尚铁笔锋尖仍是划破了马君武前胸衣服,若非马君武一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和尚握笔左腕,这铁笔就要马君武当场送命。
虽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亏不小,马君武在极险中奇招突出,扣住他左腕脉门,和尚顿觉血脉受阻,半身麻木,五指一松,铁笔立时脱手。
另外四个和尚似是想不到马君武拳、剑、擒拿,样样都绝,这一招“赤手搏龙”,高明得使他们同时一呆。他们待要出手抢救时,马君武已缓过了手,长剑顶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哪个动手,我先杀了你们同伴。”
这一来,四个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横笔阻路,把马君武围在中间。
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处感情极洽,四人生怕马君武真下毒手,慢慢地退后两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罗汉元觉冷冷说道:“你既然进了祁连山,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不过今天晚上我们饶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马君武心知当前五个黄衣僧人,无一不是劲敌,纵然杀死一个,也难闯得出去。刚才一招擒敌,只能算险中取巧,敌人如早有戒备,决难得心应手,不如借此脱围,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放人不难,但我还有事请教!”
元觉冷笑一声,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马君武道:“我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五位僧人,可都是大觉寺来的高人?”
元觉答道:“不错。”
马君武笑道:“五位大和尚一色黄袍,又都使用的铜钹铁笔,请教法号怎么称呼?”
元觉冷冷笑道:“料你也出不了祁连山,告诉你未尝不可,大觉寺中十八位护法罗汉,全都使用的铁笔铜钹,一色的黄衣僧袍。”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么说起来,这几个黄衣和尚,也不过是几个护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监事之流,武功当是更高,无怪一明祥师再三告诫我,不让我涉险西来,看来果是不假。
他原本还想探询一下师父和悟空大师行踪,但又想到一语错出,即可能为昆仑派树下强敌,随要把欲问的话又咽回肚中,装得若无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着和尚的一只左腕,转步而去。
五个黄衣僧人果然都恪守着不追袭马君武的诺言,并肩站着,看马君武从容离去。
翻越过一座山峰后,马君武加快脚步,一阵急走,足足有六七里路,夜色中群峰层立,松涛如海,曹雄和李青鸾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马君武仁立在一座积满冰雪的峰顶上,心中暗暗发愁,这千百里绵延无际的山势,要想寻得李青鸾、曹雄,何异如大海捞针一般。越想越觉行止难决,仰望着耿耿星河,不禁愁虑满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觉得手足都已冻僵,峰顶上砭骨寒风,一阵比一阵凛烈,他活动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着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着。
他连经两场惊险剧烈的搏斗,早已困倦难支,再加上情怀惘惘,不知不觉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过去。
忽然一阵悠悠箫声,把酣睡中的马君武惊醒过来,睁开着眼,太阳已爬过峰顶,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山谷中,映着积雪,草上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辉。
马君武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心中一惊,暗道:马君武啊马君武!这当儿可是千万闹不得病,心念一动,赶紧闭目运行内功。
行过一阵内功后,身体仍觉得有些不适,但仗一身功力,病势一下子很难发作,只微微感到有点头痛,勉强站起来,想赶着去寻李青鸾和曹雄。
突然,那停下了箫声又重新响起,柔韵袅袅,荡空飘来,这声音听去不大,但入耳却清晰异常,初闻音韵只觉柔媚婉转,甚是动听,有如深闺怨女婉歌,昆仑孤凤哀鸣,声声扣人心弦,马君武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已被幽幽箫声所扣,一时六神无主,幻像环生,眼前境界一变,只见小娟表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面低语轻诉,斥骂马君武负义忘情,只急得马君武百般哀求。
倏然间,箫声顿住,幻像消逝,待马君武清醒过来,觉得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中余痛未复,箫声重复再起,琴瑟和鸣,马君武只觉得心不由主,渐渐地神魂飘荡,急忙静坐运功,行起调息吐纳之法。
无奈箫声袅袅绕耳不绝,片刻工夫,马君武已自禁受不住,头上汗水如雨,几乎要随那箫声起舞,幸好正当危急当儿,突闻后面几声长啸响起,和那箫声遥遥相应,一阵工夫,俱都停住,但这一折腾,马君武已是再难当受,站起来走几步,又栽倒地上。
当马君武挣扎着再起来时,突然觉得身上已发起高烧,头痛欲裂,勉强走了几丈路,不由自主又坐下来。
突然间,一声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沉寂,马君武随眼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怪鸟,低掠飞过,怪鸟形状如鹰,但比鹰要大上十倍,两翼张开,足有七八尺大小,马君武心中摹然一动,暗道:怪鸟这样硕大威猛,形状非鹏非鸾,可能就是青鸾西来时所乘的大觉寺中养的怪鸟了。
心念转动当儿,那怪鸟突然又折返身来,急掠而过,去势较来势尤觉快速。
这怪鸟突然折回飞,又触动起马君武一个意念。
马君武暗忖道:这怪鸟是大觉寺和尚养的,想是用它来搜寻敌踪。
越想越觉自己推断不错,不禁动了避敌之意,哪知刚一挣扎欲起,立即全身痛楚难当,心头一凉,又颓然躺下,长长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静以待变。
突然一声沉喝,把他由酣睡中惊醒过来,睁眼看去,三个身穿黄袍和尚,并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间那黄袍僧人,正是伏虎罗汉元觉。
元觉脸上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看马君武睁开眼睛后,才傲然问道:“进了祁连山青云岩百里以内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再斗三百回合,看看你能不能闯得过去。”
马君武淡然一笑,道:“我病势沉重,哪还有力气和你们动手?杀、活捉,我都认命,你们请动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神情十分安详,毫无恐惧之感。
元觉冷笑一声,慢慢地移近马君武的身边,看见他脸上红晕似光,确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马君武的额角,高烧烫手,知他所言不假,沉吟一阵,笑道:“我们要杀一个有病的人,自然是举手之劳,不过你这样死了也不会甘心,再说你昨夜作为,还不失英雄本色,现在我们破例把你送到大觉寺去,交给掌门方丈发落,生死那要看你造化了。”
马君武睁开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么,我马君武还不会放在心上……”一语未毕,骤闻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接道:“生死是人间大事,你这人怎么竟不放在心上。”
三个和尚同时吃了一惊,转转望去,不知何时,几人身后已多了一个黑衣妇人。
这女人装束诡异,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长垂数尺,全身除了两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但身材却异常玲珑娇小,右手中横握着一支玉箫,站在太阳光下,直似一个黑色魔影,山风吹动着她的黑衣和蒙面黑纱,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觉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铁笔,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再要装模作样的吓人,当心我们要动手了。”
黑衣妇人扬了扬手中玉箫,由那长垂数尺的蒙面黑纱中,发出来一阵甜脆动人的娇笑,道:“你们三个扫地捧箕的和尚,也配问我的姓名!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看在几个老和尚的面上,饶你们这一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由缓和变成严厉,继续道:“如果你们多说一句话,当心我要你们由罗汉变成怨鬼。”
这女人几句话口气太大,元觉和另外两僧,一时间倒被她唬了个晕头转向,过了半晌,元觉才问道:“这么说,姑娘是本寺方丈、监事们的熟人了,请姑娘随便举一位法号职掌,也让我们回寺去有个交代。”
黑衣妇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晁,陡然间已欺到三个和尚身侧,玉箫左扫右打,眨眼间,攻了三僧每人一招。这三招快速绝伦,三个和尚虽然都有戒备,仍被迫得向后退避了七尺远,那黑衣妇人出手如电,一招攻势中似含着几个变化,若打若点,似劈似扫,使人有一种封架全难的感觉。
三个和尚各试一招,已然觉出对方招术奇幻难测,不禁全都一怔。元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问道:“看姑娘这身装束,芳驾可是玉箫仙子?”
黑衣妇人笑道:“不错,你们三个如果知道厉害的,那么赶快回去,只要你们提起我,想几个老和尚还不至于骂你们没用。”
元觉一听,来人果是玉箫仙子,心里登时冒上一股寒意,这个神龙般隐现无常的女魔头,三年前曾到过青云岭大觉寺一次,为着硬讨一枚雪参果和大觉寺的和尚们动上了手。她单人匹马,凭手中一支玉箫,把大觉寺搅了个天翻地覆。当时大觉寺三个长老,正在闭关期间,八个一代弟子中除三个未归、一个被逐出门墙(即一明禅师)外,其余四个一代弟子和二代元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枚雪参果冲出了群僧围截,因此玉箫仙子的名头,在大觉寺已非陌生,当时无觉本不在寺中,但他归寺后,却听得同门中谈起过那次惊险激烈的拼搏。
因此,元觉一看黑衣妇人那身奇异的装束,颇似同门口中所说三年前大闹青云岩的玉箫仙子,随口一问,果然不错。
这玉箫仙子三年前大闹青云岩时,力斗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风,元觉和另外两僧自知非人敌手,但又不愿就此退走,略一犹疑,玉箫仙子已是不耐烦,娇叱一声,纵身而上,玉箫左扫右打,一连攻十几招。元觉等接架了玉箫仙子这一阵快攻后,强弱之势已极明显,三个和尚心里都很明白,再不见机撤走,想生还相当渺茫,于是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后,玉箫仙子才转过身子,缓缓走到马君武身边,蔼然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大觉寺的和尚结了梁子?”声音甚是柔和,似乎毫无恶意。
马君武隔着那蒙面纱望去,隐隐见对方樱唇似乎带着笑意,胆气一壮,答道:“晚辈马君武,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为追寻一位朋友,不料深入祁连山来遇上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手御敌,刚才他们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辈仗义出手,救我一命。”
玉箫仙子冷笑一声,道:“什么老前辈不老前辈的,叫得难听至极。”
说着话,人却蹲在地上,伸手摸摸马君武额角,只感滚热烫手,又接着问道:“你好像病得不轻呢?”
马君武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刚才那几个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难支,露宿半宵,不小心着了凉啦。”
玉箫仙子站起身,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马君武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处,原不要紧,只是李青鸾安危未知实实放心不下。
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先请赐示,等晚辈斟酌。”
玉箫仙子笑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先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要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以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
马君武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马君武还不屑为。”
玉箫仙子听了,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
马君武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箫仙子一眼。
但听玉箫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让你称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挾起马君武,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翻山急奔。
马君武病势正重,四肢软麻,哪还有力挣扎,只得任人挾着,向前跑去。
玉箫仙子翻越过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脚下面,放慢脚步,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段突岩下面。
两边都是插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
玉箫仙子放下马君武后,慢慢地取下蒙面纱,现露出本来面目,笑对马君武说道:“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
马君武侧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若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马君武看了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
玉箫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马君武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枚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吃一枚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实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
处此情景,马君武也只有暂时任人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
马君武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天色已然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干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出去为他弄的。
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马君武转脸向突岩外面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偶尔,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再看却又不见。
马君武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是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里的突岩下,玉箫仙子走了,有谁来理他?他梦呓似地发出幽沉的声音叫着口渴,一声接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下飘出去,夹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过脸,看那喂他喝水的人,正是玉箫仙子。
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三五天内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其一枚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马君武轻诉。
马君武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头笑民“大觉寺和尚很多,你现在只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呢?”
玉箫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
马君武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为性格和曹雄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令人难以捉摸。
马君武苦笑一下,不再理玉箫仙子,闭上眼,想再睡去,无奈他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他虽然极力地忍耐着,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马君武身边,而且举动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马君武,惹发他的脾气。她拔出背上玉箫,垂下头,贴在马君武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枚雪参果来给你医病。”
马君武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箫仙子却柔媚一笑,玉箫放在她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箫声如百啭黄鹂,娇啼乳莺,马君武渐渐地听入了神,眼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中痛苦。
玉箫仙子看马君武倾耳细听,状甚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余音,悠如静水游鱼。
马君武随着舒情箫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闻得一声厉啸响起,玉箫仙子心头一震,停住箫声,低声对马君武说道:“有我在此,你只管安心休息,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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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仙子只怕惊了马君武,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箫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造诣奇高,而且早已有备,手中两支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箫仙子停手横箫,一声冷笑道:“亏你现在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颜都不要。
你再追我二十年,我还是一样的不理你。”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话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生病的马君武,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猝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
玉箫仙子看他目露凶光地注视马君武,已然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冷冷说道:“这里地方狭小,要打咱们到下面山谷中打去。”
来人阴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转过身子,似欲下崖。
刚走一步,陡然一个转身、一挫腰,闪电般反向马君武扑去。
玉箫仙子在来人翻身跃起时,已抢先出手,右手玉箫“横断巫山”,把来人的凶猛势子挡住,紧接着狠攻三招。
来人看见王箫仙子抢了先着,致使阴谋不逞,一时妒火中烧,暴怒已极,架开玉箫仙子三招之后,一对虬龙棒,展开疾攻。但见双棒挥动如飞,玉箫吞吐紧急,转瞬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激战中,玉箫仙子陡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们已交手过数十次,总是难分胜负,今天纵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取胜,但也没法在几百招内分出强弱,马君武病势过重,急待雪参果疗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觉寺去偷得雪参果回来,治好马君武的病,再和他拼个死活不晚。
心念一动,立时急攻两招,逼开对方双棒,退后一步笑道:“你这几年来,到处追缠我,究竟是存的什么心呢?”
来人笑道:“这还用我再说吗?我已对你讲过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应和我结成夫妇,我就把崆峒派掌门人让给你当,咱们联起手来,必可称霸武林,打遍江湖了。”
玉箫仙子嗔道:“谁稀罕去干你们崆峒派的掌门,我现下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来人仰脸大笑道:“我阴手一判申元通岂是怕事的人吗?
就是龙潭虎穴,只要你说出来,我也要去闯一闯。”
玉箫仙子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大觉寺,偷他们一枚雪参果,你敢去吗?”
申元通听得一楞,迟疑了半晌,答道:“我们崆峒派素来和大觉寺互不相犯,再说大觉寺三个老和尚禅关已满,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箫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魄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能去?”
申元通吃玉箫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马君武。
玉箫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枚雪参果来医病。”
申元通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箫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盗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马君武病势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我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看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箫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是玉箫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玉箫仙子又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他要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马君武躺的地方,离两人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远,听得王箫仙子说自己是她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
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玉箫仙子回头走近马君武身侧,深情款款地说道:“兄弟,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姐姐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申元通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生病的马君武想念着李青鸾,还有那红颜乔装的白云飞;寄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起想越愁。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马君武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融化了峰下积雪,使得峰上的积雪失去了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声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马君武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
这时,山风已吹散了天上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繁星,只是星光黯淡,马君武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出山势概貌。
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马君武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马君武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这一下距离很近,马君武看得甚清楚,前面那人正是曹雄,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马君武一望之下,即知这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莫测,如果三个人合击曹雄,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动,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曹雄的黄袍和尚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等马君武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马君武,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马君武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马君武答话,也不见他作态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猜不透马君武究竟是什么来路。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马君武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分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挡受马君武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马君武前胸,马君武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往左一让,哪知道一让就泄了底,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地上。
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马君武璇玑穴上,突觉左肘间曲池穴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的平推而出,哪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而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往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嗤的一声轻响,右肘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铜钹当堂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了效,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穴神功,击中他两肘要穴,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淌,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迎迓,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老和尚能吓得了别人,但还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
(此处原书缺数行)“救过曹雄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
白云飞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中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伤了两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工夫中,就可以回来。”说到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
白云飞去后,马君武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感觉到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当真是快。”
耳边闻一阵银铃般格格的娇笑,道:“快吗?姊姊心里已急得快要死啦!你的病好点没有?快把这枚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的和尚追踪来了。”话刚出口,已把马君武抱入怀中,同时,一枚鸡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马君武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情已清醒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箫仙子。
阴错阳差,使跟进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等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申元通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展,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拼耗真气,使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耀自己武功之外,还有讨好马君武的用意。
马君武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申元通四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话间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为激烈。
玉箫仙子把雪参果放在马君武口边,但马君武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箫仙子话未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马君武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赌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陷身大觉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师妹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心念一转,不再坚拒,张口吃下。
那雪参果乃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马君武骤感精神一振,觉得病势好了一半。
玉箫仙子看马君武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判申元通,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咱们就走。”神态娇柔,星目中无限深情。
马君武暗里调息,片刻之后,已能运气行功,想着玉箫仙子冒险偷盗雪参果疗病的深情,不觉心中一阵黯然。
此时,突岩外的打斗越发激烈,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突岩,马君武伸手抓起长剑,纵身跃起,玉箫仙子侧目凝视,见他精神振奋,病态尽失,心中甚是高兴。
只见阴手一判申元通手舞着一对虬龙棒,身挡突岩要隘,双棒卷风,力拒八僧环攻,这八个和尚清一色黄袍,右手铜钹,左手铁笔,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钹飞笔舞,急如狂雨,但始终被阴手一判双棒阻挡在五尺开外,无法越得雷池半步。
马君武看突崖岩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钹光所封,如不击退八个和尚,再无他途可循,正待振剑助战,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玉箫仙子已抢先出手。
申元通一见玉箫仙子助战,不觉精神一振,大笑声中,右手虬龙棒扫荡铁笔,一脚把左侧一个和尚踢下断崖。
阴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一个玉箫仙子,几个和尚哪里还能抵挡得住,但见玉箫吞吐翻飞,不到一刻工夫,已被她连伤了两个和尚。
八僧去三,余下五个更是不支,申元通见马君武横剑观战,心想炫耀武功,大喝一声,双棒一轮紧打急攻,逼开上面两僧反向下面抢攻过去,下面原有几个和尚,一个已被玉箫仙子点伤滚下断崖,只余一个,如何还能挡得阴手一判全力一击,棒风到处,震飞和尚手中铜钹,趁势一脚,把和尚踢飞到一丈多高,栽下断崖。
马君武见拒守突岩下面两僧双双受伤落崖,正是大好的脱身机会,立时纵身一跃,出了突岩,提气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哪知玉箫仙子在动手之间,仍然注意着马君武的行动,见他乘机溜走,不由心头火起,正想合敌追赶,突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如去追马君武,申元通亦必舍敌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穷缠不舍,反而讨厌,趁他在拒敌分神之际,不如突下毒手,先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追寻马君武,转念及此,暗中运聚功力,伺机下手,对马君武溜走的事却装做不觉。
阴手一判何尝未发觉马君武溜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对玉箫仙子称马君武为亲生兄弟一事,始终有怀疑,马君武一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各怀心事,却便宜了四个和尚,申元通是想借动手拖延时间,让马君武走得远些,以遂他本来计划,但此时玉箫仙子却伺机对阴手一判下手。
这一来,四个和尚才能对付着阴手一判的急攻,又支撑了不少时间。
苦斗中,玉箫仙子突然一招“挟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临下一僧手中铁笔震飞,纵身抢上突岩,玉箫急攻三招,又把另一个和尚手中铜钹击落,两僧双双被迫退后八尺开外。
她却倏然转身,气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后背扑去,玉箫划空疾点脑户穴,左掌含力蓄势,待申元通闪开玉箫一击后,立时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势打出,她料阴手一判在骤不及防之下,决难挡受自己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
就在玉箫仙子出手的同时,一声长笑,破空传来,一团白影从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箫仙子急收劲道,玉箫倒转,直指幽门穴,她在一刹那间,已知来了强敌,反手一招反成了抢救阴手一判,瞬息变化,诡异难测。
来人武功奇高,右手一记“挥尘清谈”,封住玉箫,左掌“神龙现爪”兜头抓下,随手潜力逼人,威力奇猛无伦,玉箫仙子不得不疾跃后退让人一击。
来人不再逼迫,却望住阴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于和你们崆峒派并无过节,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阴掌连伤本寺弟子,又擅闯入本寺禁地,偷盗雪参果,意欲何为?”
申元通细看来人,穿一袭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约六旬以上,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不觉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和尚今晚亲自出手,看来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难以脱身了。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运劲戒备,侧脸对玉箫仙子说道:“来人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动上手时千万小心。”
玉箫仙子娇媚一笑,答道:“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申元通还未及答话,灵空两道逼人的眼神已转注在玉箫仙子脸上,冷冷问道:“这位女施主,可是三年前大闹本寺,偷去一枚雪参果的什么玉箫仙子吗?”
玉箫仙子笑道:“不错,贵寺中的雪参果实在不错,我三年前吃了一枚后,就一直念念难忘,所以三年后我又来了。”
灵空突然两眼一瞪,望着玉箫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几声,道:“两位身手,实在不凡,半夜工夫,连伤本寺弟子达八人之多。”说话间,陡然僧袍一拂,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两人眼前,两只手左右分出,一击玉箫仙子,一取阴手一判,身法奇速,无与伦比。
申元通两支虬龙棒左打右扫一齐出手,玉箫仙子避开了灵空一击之后,手中玉箫也连下三着杀手,但灵空一双肉掌已极尽武术变化之妙,只是随着棒势、玉箫浮沉,并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着着抢去先机,申元通和玉箫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节节后退。
三人盘旋交叉,倏忽间交手数招,申元通和玉箫仙子,已被迫退到突岩边缘。
高手比武,彼此制机抢攻,时间由不得一发之差,申元通和玉箫仙子虽然各负绝学,但却为枯佛灵空奇特的蛛丝掌武功所制,虬龙棒和玉箫每每于变招将出之际,已被灵空绵连的掌势封住,空有一身本领,却是施展不开,一时间还手无力,被逼得节节后退。
玉箫仙子和申元通被蛛丝掌逼到突岩边缘之后,不由激起怒火,玉箫左掌齐出,箫打掌劈,连攻十余招,申元通也是大喝一声,虬龙棒骤施急攻,刹那间箫影纵横,棒风如轮,灵空被两人一阵快打急攻的威势阻住,再难迫进一步。
三人又缠斗一刻工夫,仍是僵持之局,玉箫仙子正待施展生平绝学摩云十八招求胜,灵空也已不耐久战,呼呼劈出两掌,微一顿足跃退五尺,凝神而立,运气行功。
玉箫仙子已打出真火,抡箫要追,却听申元通大声叫道:“快些退走!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伤人。”申元通话甫出口,已抓住王箫仙子右腕,联袂纵下突岩。
灵空纵声大笑道:“申元通,你还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吗?”
僧袍拂处,宛如巨鸟飞跃而下,疾向两人追去。
三人轻功都已达上乘境界,快比电闪雷奔,眨眼间,已下了百丈悬崖。
申元通看见灵空穷追不舍,心中暗忖道:如让他百毒掌施发出来,抵拒不易,我何不先发制人?心念转动,立时凝聚真气,突然停步回身,扬声厉喝道:“贼和尚穷追不舍,接我一记三阴掌试试。”掌势发处,一股奇劲寒风,猛向灵空和尚卷去。
三阴掌歹毒无比,中人后阴寒侵入肺腑而死。灵空和尚纵有一身深厚功力,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停步吸胸,双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内家真功罡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阴掌风。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申元通功逊一着,三阴掌风吃灵空双掌罡力一击,立时流散开去,但阴手一判和玉箫仙子却趁机疾奔而去。
灵空见两人走远,追已无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遥空一掌向丈余外一株碗粗的松树劈去,掌力到处,树身登时两断,碎枝飞叶,有如满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圆,地上沙石,也被击得四溅。
灵空余怒未息,又赴突岩细看一阵,大概也未发现什么,又光了火,几掌猛劈,把突岩侧两块数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进飞,滚下断崖,然后才长啸而去。灵空走后,那断崖旁边一块巨石后面,走出个满脸沙土的马君武来。
他趁申元通、玉箫仙子和群僧激斗时,溜下突岩,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与白云飞还有约会,自己一走,势将害她苦找,遂在峭壁旁边一块大石后隐藏起来。
申元通和玉箫仙子走后,灵空把怒火发泄在石与松树上面,劈断松树,激起沙石,不少断枝飞叶,细沙尘土,都溅落在巨石后面的马君武身上。
他见灵空掌势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待灵空和那些黄袍和尚全都去后,他才由石后出来。
这时,天上阴云已全被风吹散,仰脸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过后的天气。
他走近那突岩下面的断崖,几面铜钹铁笔,弃于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随手捡起一面铜钹,坐在山脚下,细细鉴赏,想着几个月来万里行程的奇遇、惊险,恍若梦境一般,尘世中纷争相接,似是永无止境,不禁感慨万分。
他想得出神,仰脸望着满天繁星发呆。突然,闻得背后一声轻叹,道:“你在想什么?
这样入神?”
马君武回头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未及开口,白云飞已抢先笑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他擦去脸上沙土。
陡然间,她若有所觉的一怔神,道:“怎么?你的病完全好啦……”
马君武点点头,笑道:“我吃了一枚雪参果,病势马上好转,现在觉得较未病之前,尤为精神,看来那雪参果确实是天地间无上奇品了。”说着一顿,又问道:“姊姊可救得曹雄吗?”
白云飞道:“他被大觉寺几个和尚堵在一个山谷中动手,几个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击伤,两个和尚受伤逃走,一个却被你朋友杀了。”
马君武道:“那我得谢谢姊姊了。”
白云飞道:“谁稀罕你多谢,我只要知道你哪来的雪参果吃呢?”
马君武也不隐瞒,当下把经过详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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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初试驭剑术 巧破百毒掌
白云飞不答话,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带着马君武越山向李青鸾养息处所奔去。
马君武自知轻功和人家相差很远,因而一开始就全力施展,他吃了雪参果后,不但病体完全复元,而且精神较未病前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白云飞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青衣微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地始终和他联袂并进,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已是大亮,东方天际,彩云绚烂,太阳已快出了。
马君武一面紧追,一面打量形势,觉得当前山势地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才认出是先前和李青鸾相会的幽谷。
幽谷中景物依然,仍然盛开着五彩缤纷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松干伸空,藤萝飘垂。两个人下了崖壁,只见玄玉横挡在石洞入口,一见白云飞和马君武到来,似是已知护守李青鸾的任务已完,长鸣一声,振翼而去。
马君武急抢两步,冲入石洞,见李青鸾靠壁而坐,头发散乱,脸色憔淬,但却瞪着一双大眼,想什么心事,一见马君武到来,凄惋一笑,道:“武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说,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洞中等你。”
马君武心中十分感动,忘记了身后边还有位多情多义的白云飞,跑过去蹲下身子,拉李青鸾一只手,拂着她散乱的秀发,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李青鸾摇摇头,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曹雄救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清醒后,曹雄不见了,却是你的好朋友守在我的身边。我吐了很多血,要不是你朋友给我一粒药吃,我恐怕就永远看不到你了。”说完,眼光中露出无限感激,望着站在马君武身后的白云飞。
马君武听得心中甚是难过,黯然又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
李青鸾还未答话,白云飞已抢先接道:“她伤得不轻,虽然眼了我的八宝续命丹,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复元,依我检查她的伤势情形来看,内腑被震伤。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础,筋骨既然未被打断,似是不应伤得这样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袭击时,忘记运功抵拒,在全然无备下,受人一击而倒,因而才震伤内腑。”
马君武已知白云飞武学渊博,高不可测,决非信口开河,听完几句话,心中更是焦急,当下未加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姊姊,这么说来,我师妹的伤是很危险了?”
白云飞虽已听得马君武叫过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两人在一起,现下当着李青鸾的面,不觉脸上一热,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险是没危险,只是需要较长时间养息。”
李青鸾听见马君武叫人家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白云飞脸上,看了半晌问道:“你不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白云飞已露本相,再无顾忌,轻轻把李青鸾抱在怀中,笑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动时,方便很多,这些事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多说话啦,好好地养息伤势,到中午时候,我用本身内功助你疗治,等你伤势完全好了,咱们再慢慢地谈吧。”
李青鸾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偎在白云飞怀中睡去。
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侧,看着两个绝世无伦的美女,相互偎在一起,也不知他心里想到什么?只管望着两人出神。
马君武缓缓站起身子,步出石洞,他知道自己已面临到一次可怕的考验,尔后几天中,他必须慎重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已感觉到,自己正逐渐步入情海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入茫茫无际、波浪滔滔的情海之中。
他尽量想使自己平静,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过脸,冷冷的溪水,使他心神清醒了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白云飞果然以本身真气替李青鸾疗治伤势。这三天时间中,马君武日以继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内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入到石洞中去,因为一入石洞中必须要和白云飞见面,他怕见她那充满着忧伤的眼光和那凄凉的微笑,以及李青鸾娇稚的笑容。
他爬上了峭壁峰顶,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这块山石旁,正是当日白云飞撕碎青衫、初现女装的地方。
他两肘放在膝上,双手支腮,望着天上白云,呆呆出神。
突然,一个娇脆而充满幽伤声音,起自他身后,说道:“你师妹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马君武回头望去,只见白云飞容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马君武吃了一惊,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白云飞摇一摇头,笑着道:“我很好,没有什么。”
马君武正待说话,实听李青鸾大声叫道:“武哥哥,原来你跑上峰顶来……”
她一语未完,又看一眼站在马君武身侧的白云飞,立时叫了一声:“姊姊,你也在这里,我找不到你们,心里快要急死了。”说着话,人也飞一般扑入白云飞的怀中。
李青鸾抬起头,拉着白云飞一只手,指着断崖下一溪清流道:“我很多天没有洗澡了,咱们去洗个澡好不好。”
白云飞了望四周,人踪绝迹,想起这几天用本身真气帮助李青鸾疗伤,也有三四天没洗澡了,她究未脱少女习性,李青鸾一提,更觉得非要洗澡不可,她看了马君武一眼,说道:
“你在这里替我们守望,我和鸾妹妹到谷底山泉边洗洗澡去。”
马君武坐在旁边一直就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很难插得上嘴,既不好劝白云飞留下,又不好劝她离开,只有一语不发,但心情却十分沉重。
及听得白云飞答应不走,明知这样反不如等她决绝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他皱起的眉头却突然一展,连声答道:“好,好,我替你们守望,你们洗过澡后,招呼我一声就是。”
马君武望着两人背影,心中泛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欢乐,也不是痛苦,给了他无穷的困扰。
一转脸,突见一个道袍长髯的人,已快速登上峰顶,一则来人轻功极好,身法奇快,再则马君武心有所思,耳目失灵,待他警觉时,来人已登上峰顶,马君武生怕来人冲下谷底,立时一个纵跃,迎上去挡住去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找什么人呢?”
那道人大约有五旬左右年龄,方面大耳,背插长剑,两睛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一个有着极为精深内功的人,当马君武横拦去路,他停住步,两眼盯住马君武,一脸肃穆神色,答道:“祁连山这样大,难道就不许人来吗?”
马君武正要答话,突然有人在峰腰喊道:“峰上可是马君武吗?”
马君武听了一惊,转脸向下看去,见喊自己的正是三师叔玉真子。
他正想下峰迎接,玉真子已登上峰顶,对那人笑道:“这位就是我以前对你说过的大师兄门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马君武身上,这一次看得甚是仔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回头对玉真子笑道:“的确是可造之材,大师兄眼光毕竟是比我们高了一筹。”
玉真子微微一笑,对马君武道:“你还不拜见掌门人领受责罚?”
马君武听两人谈话口气,已知来人是派中掌门师叔通灵道人到了,当下垂手侍立,不待两人问话,立时把追寻李青鸾的经过以及得白云飞帮忙,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隐了起来。
玉真子听完话,笑道:“你和鸾儿都在这里,减少了我们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师父后,还得去找你们。”
马君武急道:“什么?我师父还没有回到饶州去吗?”
玉真子道:“我和你二师叔到祁连山来,就是专门为寻你师父……”说至此一顿,又道:“你说那个替我疗伤的人也在这里,快些带我去谢谢人家。”
马君武怔一下神,笑道:“她和李师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玉真子心头一震,道:“什么?他和鸾儿在一起洗澡?”
马君武知师叔心中有了误会,急道:“她也是个女子,刚才我忘记对两位师叔说了。”
玉真子一直为白云飞代她疗伤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事非得已,但一个女人,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双手触遍她全身要穴,想起来,心中就觉不安,现在听说白云飞也是个女人,不觉微微一笑,存在心里的一点不安登时消失。
三人说话间,李青鸾、白云飞已洗好澡攀上峰顶,玉真子细看白云飞换穿女装后动人至极,说秀美,她似比青鸾还胜三分。她望着白云飞,白云飞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她,两人互相打量一阵,玉真子心头不自觉感到了微微一震,只觉她秀美中,另含蕴一股逼人的高贵气度,迫得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说道:“玉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疗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这里拜谢大恩了。”
白云飞一躬身,还礼笑道:“略效微劳,不敢当谢。”她举止虽高傲,但却是那样自然,使人觉不出她有傲气凌人之处。
李青鸾见到师父,说不出有多高兴,依偎在玉真子身侧。
玉真子把她轻轻地拉在面前,拂拂她还未全干的秀发,脸色上无限爱惜。
这是一件很奇妙事情,玉真子心里总觉得李青鸾是自己另一个化身,马君武在她心目中也变成了当年的玄清道人,三十年来,她历尽了感情的折磨、痛苦,因而她不愿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不觉间,她把一颗心关注在马君武和李青鸾身上,希望这一对小儿女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哪想到半路里会杀出个白云飞来,而且人美如花,娇丽绝代,比起李青鸾尤有过之,这些已经使玉真子大为担心,但更可怕的,还是她那一身超凡入圣、高不可测的精博武学,天真无邪的李青鸾,实无法和人家竞争情场,看来这件事,势将又造成一场大恨。
玉真子万千感慨,齐涌心头,一时间忘记了置身何处,仰望着无际蓝天,呆呆出神。
李青鸾看师父出神模样,心中甚感奇怪,望了马君武一眼,正待发问,突听白云飞一声娇叱,玉腕扬处,两粒细小如豆的银丸电射而出,但听冬冬两响,四丈外一株枝叶浓密的巨松上,跌下来两个黄衣和尚。通灵道人不自觉脸上一热,望了白云飞两眼,轻轻一声感叹,玉真子却从百感交集中清醒过来,才想起还没有让李青鸾拜见掌门师伯,微微一笑,对李青鸾道:“快过去给你掌门师伯行礼。”
这两个和尚,都被白云飞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从几丈高松树上摔下来,两个人都跌得皮破血流,虽然还未摔死,但伤得已是不轻。通灵道人俯身查看,只见两粒银光灿灿的牟尼珠,深嵌在两僧两处要穴,连身上衣服,也随着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为吃惊,暗自忖道: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左右,竟身怀这等上乘神功,不觉顿生钦佩之心,抬头望着白云飞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难得一见,贫道久闻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开了眼界。”
白云飞笑道:“昆仑三子名震江湖,晚辈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什么?”
通灵道人又道:“这两个黄衣僧人,想必是大觉寺中和尚,劳请女英雄代为解开两人伤穴,贫道准备借这两个和尚带路以便投帖拜山。”
白云飞微微一笑,缓步移到两个和尚身侧,纤指连扬,两粒牟尼珠应手而出。
通灵道人冷眼旁观,见她手不着实人身,竟用内家功力,把两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牟尼珠起了下来,心中更是敬佩之极。
通灵道人看了两个和尚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在大觉寺中出家的?”
两僧心知不说实话,定要再吃苦头,刚才糊糊涂涂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树上摔下来,此刻满身伤痛,更是无力抗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答道:“不错,道长是什么人?”
通灵道人笑道:“贫道通灵道人,正要拜访贵寺方丈,烦请两位辛苦一趟,替我们带路吧!”
两僧久居祁连山中,从未涉足江湖一步,对通灵道人的来历,竟是茫无所知,听完话,怔一下神,才答道:“道长既要拜会本寺方丈,贫僧等自是应当带路。”
通灵道人望着玉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玉真子点点头,望了白云飞一眼,道:“白姑娘救命大恩,玉真子永铭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处,但凭一纸相召,定当舍身以报。”说完,合掌一礼,随在两个黄衣和尚身后,向前走去。
马君武也躬身对白云飞一礼,低声道:“我要和两位师叔一起去大觉寺,探询师父下落,如果还能活着出来,再面谢姊姊诸多援手之恩。”说毕,转过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李青鸾娇婉一笑,转过脸儿,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们再见啦。”
白云飞嘴角间浮着一抹凄凉的微笑,她似乎没有听到马君武和李青鸾讲的什么,神情木然,呆呆伫立,既未还礼,也未答话,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难题:既不愿夺李青鸾所爱,又感到难舍马君武,情感和理智,交织成无比的痛苦。
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通灵道人和马君武等,早已走得踪影不见,白云飞才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眨下眼睛,滚落两行泪水,匆匆地跃下山谷,从简单的行李中又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发,戴好儒巾,一声清啸,召唤来灵鹤玄玉,纵身跨上鹤背,那灵鹤不待主人吩咐,立时振羽腾空,向北飞去。
且说两个黄衣和尚,强忍着身上伤痛,带着通灵道人等向北急奔,翻越过七八座山峰后,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玉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问道:“大觉寺究竟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左边一僧侧脸一声冷笑,遥指西北方一座耸云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玉真子打量当前山势,正走到一个双峰夹峙的入口地方,数百丈悬崖峭壁,向两边伸延开展,中间是一条两丈多宽的狭长山谷,看形势,宛若一只大鹏鸟张翼横卧,那高峰就屹立在双峰的后面,一眼即可看出,这条狭长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经之路。
两个和尚侧脸望望昆仑二子,一声轻微的冷笑,昂首阔步,直入峡谷,马君武和李青鸾在玉真子的身后一丈左右跟进。
深入峡谷三十丈后,向左转进,只见两侧山壁更高,形势也愈发险恶,昆仑二子紧随两憎,亦步亦趋,运劲蓄势,一点也不敢放松。
足有一刻工夫,才出了数百丈长短的险地,幸好尚未遭到敌人袭击。出了峡谷,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座排天高峰,巍巍屹立于夜色之中。
高峰前面是一片数百亩大小草坪,四周峻山环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为天色已经入夜,只能大略地看出山势概貌。
两个黄衣和尚带路,穿过那一片草坪,刚刚到达峰下,突闻几声呼喝,暗影中已闪出来四个黄袍僧人,右手铜钹,左手铁笔,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带路的两个和尚,一见同伴现身,双双一个急纵,跃入四僧队中。
玉真子拔出背上长剑,一振腕,剑光若虹,直向两僧背后袭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势必先得把挡路四僧袭败,故而一语不发,拔剑就刺。
那四个挡路僧人让过两个同门,玉真子已仗剑攻到,只见四僧右手铜钹一齐挥动,黄光闪闪,化成了一堵光墙,把玉真子人剑一齐挡住。
玉真子急于想登峰上,长剑变一招“杏花春雨”,剑若暴雨骤落,化一片银星洒下。
四个僧人铜钹齐举,架开玉真子的剑势后,又各自回攻了一笔,只见笔影流动,剑气森森,瞬息之间,已互拆数招。
玉真子抢得主动先机后,剑法愈发勇厉,蓦的一招“白云出岫”,震飞了一个僧人手中的铁笔。
玉真子一招得手后,接连演出绝学,剑势若长江大河般绵绵攻上,四个僧人被她一阵疾攻迫落下风,铜钹铁笔只有招架之力,逐渐向后退去。
在玄清道人下落未明之前,玉真子不愿伤人,把四僧迫退了一丈远近后,随即收住剑势,喝道:“四位武功已经领教,请代为传禀贵寺方丈,就说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昆仑派的掌门人通灵道人和玉真子登山造访。”
四僧八只眼,同时打量玉真子及马君武等一阵,答道:“既是拜山,何以竟先伤了本寺中人。”
通灵道人见四僧对客人毫无礼貌,冷笑一声,接着道:“你们大觉寺对待客人,就是这等冷漠无礼吗?贫道自入江湖数十年来,还未受过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难道你们就认定我们不敢硬闯吗?”
通灵道人话声刚落,蓦闻峰腰上传来一声大笑,道:“什么人这等大胆,敢来青云岩下撒野。”随着送来话声,一条人影,流星般落下峰来。
通灵道人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脸长如驴,手提禅仗,闪电奔来。
四个黄衣僧人对这青衣和尚执礼甚恭,立时闪到两侧,让开一条路,合掌作礼。
通灵道人见青衣和尚尤为桀傲,更是难捺胸中气忿,沉下脸,厉声说道:“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人,要求见贵寺方丈,有事相询。”
青衣和尚两道眼光盯住李青鸾望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失敬,失敬,道长原来是一派门户宗师,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职,道长既是求见本寺方丈,那就请随小僧登山吧。”说完,横捧禅杖,合什一礼。
通灵道人技高人胆大,跟着一清身后,当先向峰上走去,马君武和李青鸾走中间,玉真子走在最后,四个黄衣僧人各退两步,让过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势虽险,但还有山径可循,愈向上走,愈觉奇险,登高三百丈后,山径已断,四顾山势,尽都是皑皑冰雪,寒风似剪,冷气侵人。
一清带路,踏冰而上,这地方非有绝好轻功,无法走得,通灵道人、玉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惯峭壁悬崖,举步轻逸,走起来并不费力,马君武勉强可以走得,李青鸾却走得吃力了,凝神提气,直累得粉脸上香汗直滴。
走过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这片林木甚是浓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觉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多宽。
走过松林后,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顶,这时已经是二更天气了。
通灵道人打量峰顶形势,大约有五百亩左右大小,大觉寺就在这峰上,依据着山势筑成。
一清把几人让到寺中一所厢房中坐下,接着他阴恻恻地冷笑道:“几位请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请示过敝寺方丈后,再来回几位的话。”说罢,转身出去。
四人足足等了一顿饭时间,仍不见一清转回来。玉真子等得不耐,几次要冲出去找寺中方丈理论,但都被通灵道人劝阻下来。
蓦然间,三声鼓响,划破这绝峰上的沉寂,接着钟声悠悠,绕耳不绝,九声过后,始归寂然。
钟鼓鸣过良久,才见知客僧一清匆匆返来,此时,他已放下禅杖,空着两手进来,态度也较和缓,对通灵道人合什笑道:“敝寺方丈闻得几位造访,甚表欢迎,现在觉生殿恭候大架,命贫僧延请几位入内相见。”
通灵道人回顾玉真子一眼,一起缓缓起身,随知客僧一清身后,出了客室,穿过草坪,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向里走去,那甬道绕着疏落房舍,盘曲而入。转过了几个弯,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两侧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遥望殿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却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一清带着通灵道人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约三丈,大有九间,殿内高烧着甘四只松油巨灯,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后壁正中间,突出一座供台,但已被黄缎的幔子遮住,看不出供奉的什么神像,供台前并列着三座大青石雕成的莲台,莲台上铺着黄缎垫子,分坐着三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长眉垂目。闭目静坐,脸色红润,皮肤细腻。通灵道人暗暗一惊,心中忖道:一个内功精纯的人,也难有这等容色,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还童之境。再看右边一僧,面色如铁,体胖似牛,两腮肉直垂颚下,端坐莲台上,宛如一个大肉团。左边坐着的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脸冷若冰霜神情,和右边一个胖的,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三人,正是大觉寺的三位长老,中间的是住持方丈神佛灵远,右面那个胖的叫铁弥勒灵海,左面矮瘦的是枯佛灵空。
三人两侧分列着四个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鸭蛋粗细的禅杖,这四人年龄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灵远的身后,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知客僧一清抢前一步,合什躬身,禀道:“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人等,已随弟子进殿谒驾。”
灵远睁开眼睛先望通灵道人一眼,眼光又在李青鸾身上打个转,笑道:“昆仑派掌门人大驾亲临敝寺,不知有什么教言吩咐?”话虽然说得和气,但神情却傲慢至极。
通灵道人心中虽然有气,但却没有发作,单掌一立,笑道:“无事自不敢惊扰清修,贫道一位师兄玄清道人,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门好友悟空大师,为求一枚雪参果,联袂拜访贵寺,迄今未闻下落,故而特来讯问一声。”
灵远还未答话,左面坐的枯佛灵空突然冷笑一声,答道:“雪参果岂是轻易求的,令师兄一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
玉真子脸色一变,怒道:“雪参果也算不得什么神品,我们投帖拜山只为探询师兄下落。”
只听枯佛灵空一阵呵呵大笑,道:“大觉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昆仑派和我们更是毫无渊源,这地方,是清静的佛家圣地,岂能容你们撒野发狂?”
灵空几句话不但气得玉真子全身打颤,就是通灵道人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声,道:
“大觉寺谈不上铜墙铁壁,我们投帖拜山,无非是恪守武林规矩而已。今天贵寺如不能说出贫道师兄下落,岂是撒野卖狂能够了事!”
神佛灵远傲然一笑,道:“这么说,几位是有心来我们大觉寺生事了?”
通灵道人疾退两步,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厉声喝道:“大师如不肯见示贫道师兄下落,贫道只有动手逼问了。”
神佛灵远纵声一阵大笑,袍袖拂处,一阵劲风卷出,觉生殿二十四只松油巨烛光焰立时摇颤欲熄,通灵道人、玉真子只觉满室潜力激荡,冷气逼人,不觉心神一震。待烛光复明时,莲台早空,三僧已杳,竟不知何时离去。
大殿上,只余下知客僧一清和四个手握禅杖列侍两侧的青袍和尚,那两个小沙弥竟也同时隐去。
瞬息变故,大出意外,通灵道人也不禁为之一怔,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势,劲风随起,分明是借势打出了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潜力中阴气逼人,故此不知是什么原因,看来这大觉寺实非善地。
他心里略一沉思,四个青袍执杖和尚已迅速散开,分守四个方位,把几人围在中间。
通灵道人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心知只有动手一途,回头对玉真子等说道:“你们暂时不要出手,先让我试试这四个和尚功力再说。”说完,一欺步,振腕挥剑,猛向西边一僧刺去。
通灵道人腕力沉浑,长剑出手,急劲若风,但那四个青衣和尚乃云、雷、电、闪四僧,均是大觉寺八个一代弟子,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诣,但听一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禅杖架开。
通灵道人挫腕收剑,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两条禅杖已同时攻到,杖挟劲风,力道奇猛。
通灵道人蓦然一提丹田真气,内力直透剑尖,一招“乘龙引凤”卸字诀,化开了两杖交攻,大喝一声,展开了分光剑法,刹那间精光电掣,剑风似轮,昆仑派分光剑法原以快为主,适宜抢攻,再加上通灵道人深厚的内力,愈觉得攻势凌厉。
剑光若满天银星流动,掌风似万丈怒涛卷出,剑走巧着,耀目生光,掌发内力,劲道迫人。
这一来,四僧果然是相形见绌,被迫得连连后退。
眼见通灵道人就要得手,猛闻一僧大吼一声,杖法随着一变,接着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禅杖随势穿打,起初还见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闪动,几招过后,愈走愈快,四条禅杖结成一片光幕,把通灵道人凌厉的攻势封住。
玉真子看师兄无法胜得四僧,振腕挥剑而上,出手一招“风雪交击”,剑尖左右刺点,接过了一个和尚禅杖,立时把四个和尚交走穿打的阵式破去。
玉真子加入助战后,电、闪两僧被她缠住,通灵道人对付云、雷两僧,却是绰有余裕,剑刺掌劈,十回合后已迫得两僧险像环生。玉真子力拒电、闪两僧,半斤八两,胜败难分。
眼看通灵道人就要得手,蓦闻殿外两声狂吼,知客一清和一个青袍僧人,两条禅杖,卷着一阵狂风。向通灵道人后背攻去。
马君武早已蓄势戒备,两僧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长剑“玉女投梭”,直对两僧迎去。和一清同时夹击通灵道人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觉生殿的一月大师,这两人功力比云、雷、电、闪田僧还要深些,马君武何能抵拒得住,被一清横杖一架,把长剑直荡开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交接,马君武已觉出和人相差太远,如果硬挡敌锋,难走到十回合以上,当下展开白云飞传授的五行迷踪步,忽左忽右,闪击拦刺,身形飘忽若魔影一般。一清和一月空负一身本领,却被马君武闹了个手忙脚乱,两条禅杖横扫直打,但却杖杖落空,不到五回合,一清和一月被马君武逗得晕头转向,那样子比和通灵道人动手的云、雷两僧更加尴尬危险。
这时,胜败之势已极明显,一清、一月被马君武用五行迷踪步法逗得晕头转向,险像环生,云、雷两僧吃通灵道人凌厉剑风,迫得还手无力,只有玉真子和电、闪两僧斗个半斤八两之局。
激斗中,惊闻殿角一声大喝道:“没有用的东西,六个人还打不过人家三个,都给我退下去。”
这一喝,真似焦雷骤发,几人不自觉都停下手。
通灵道人转脸望去,只见刚才隐去的铁弥勒灵海重又出现,臃肿如牛的身躯缓步向大殿中间行来,面带怒容,暴眼圆睁,神态越发丑恶。
通灵道人自和一清较劲,云、雷接战之后,已知大觉寺僧侣武功非同凡响,这胖和尚既是寺中长老,武功当是更高,哪里还敢有丝毫大意,凝神横剑,蓄势以待。
铁弥勒在通灵道人五步外停住,冷笑一声说道:“道长的剑术不俗,贫僧陪你走几招试试如何?”说完话蓦地跨步进招,一掌劈下。
通灵道人右脚向前疾踏半步,身形斜转,长剑上撩,“迎风断草”,戳斩对方小臂。
灵海看起来身躯肥胖,极为笨拙,哪知动上手,竟是十分灵活,左腿一旋,疾退数尺,双掌交换出手,眨眼间连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的力道威猛。
通灵道人力贯剑尖,划出半圈银虹,剑风拨引开四掌后,抢攻三剑,但都为铁弥勒随掌打出的潜力逼开。
彼此交攻数招后,通灵道人已感觉对方功力深厚惊人,行气运劲,横剑待敌,不再抢攻。
只听灵海一声大笑道:“昆仑派掌门人果然不凡,再接我几掌看看。”说完,脚踏中宫欺身直上。
通灵道人长剑斜出一招“飞瀑流泉”,剑锋点刺敌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转阴阳”的变化,只要敌人一让招,立时变刺为扫,追袭中盘。
哪知灵海不避剑势,左掌猛的振腕一挥逼住剑势,右掌一招“直叩天门”迎头劈上。
这一掌,是他内家真力所聚,威猛无伦,通灵道人只得一挫腕收回长剑,跃退七尺。
灵海随势迫袭,双掌连绵抢攻,掌风潜力也愈打愈强,十几招后,大殿内二十几只松油火烛,全被那激荡潜力吹得摇摆不定。通灵道人也把全身真气凝聚贯注剑身,那闪动寒光中,另含极为强烈的剑风,表面上看去,两人只是在各出绝学,抢制先机,其实在制机抢攻中,也同时耗拼着内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剑中,不但蕴藏着变化杀机,而且还含蓄了千斤真力,斗过十五个回合之后,通灵道人渐渐觉出不敌来,只感对方掌力愈打愈猛,招术越出越怪,自己剑光的圈子却逐渐被掌力压缩。这时,通灵道人内力真气正慢慢消散,处境十分危险,再强撑下去,随时有遭人掌力击毙之险。
玉真子冷眼旁观,看师兄已难再撑下去,正待振剑助战,突闻得一声清叱,接着冬冬两声,挡守殿门口的六个青衣僧人,两个中了暗器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入,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烛,被打熄一半,风声中,殿外闪电般穿入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铁弥勒掌势一缓,通灵道人借机跃退三尺,转眼看去,只见三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道袍背剑,正是大师兄玄清道人,右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条黑黝黝的禅杖,两人容色都很憔淬,左面站一个秀丽绝伦的少年,却是女扮男装的白云飞。
这三人在这时间突然现身,当前几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触。马君武抢一步拜倒地上,李青鸾却娇喊一声,对着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扑去。
通灵道人单掌立胸,微一躬身说道:“大师兄好。”
玉真子却满脸凄然,说道:“大师兄、老禅师,你们都为我吃苦,玉真子感愧死了。”
玄清道人先还了通灵一礼,说道:“小兄当受不起大礼,玄清道人拜候掌门人玉体康安,小兄数月前犯了门规戒约,俟出大觉寺,当即拜领责罚。”
通灵道人淡淡一笑说道:“大师兄言重了,三师妹已告诉我事情经过,事非得已,如何能怪责师兄。”
就在几人讲话之间,熄去的松油火烛,已重新被两个小沙弥点燃,黄缎垂幔后,缓缓转出来神佛灵远和枯佛灵空。
只听灵远一阵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恭喜两位脱险了。”
玄清道人冷笑道:“你认为那石牢真能把我们囚死不成?”
神佛灵远笑道:“好说,好说!道长言重了,区区几根石栏铁柱,如何能困得两位大侠。”
灵远话一落音,枯佛灵空却冷冷接道:“是哪位开了石牢,放出两位,请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白云飞傲然一笑,道:“是我开了石牢,放他们出来。”
枯佛灵空望了白云飞两眼,正待发作,神佛灵远却抢先笑道:“几位今天还想离开大觉寺吗?”说完,脸色突的一沉,注视李青鸾,袍袖疾拂,一阵劲风自袖底卷出,烛影摇红,全殿骤然一暗,他身侧两个小沙弥,双双一跃,猛向李青鸾扑去。
别看两个小沙弥年龄不大,身法却是快速无比,眨眼间,已到了李青鸾身侧,悟空大师距离李青鸾最近,正要抢救,白云飞已抢先出手,青衣飘动,两掌左右拍出。但听得两声尖叫,两个小沙弥各中一掌,双双被震退数步。
灯光复明,大殿上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个个都纳气凝神,准备以本身修为功力,力拼敌人一击。
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更是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只有白云飞和神佛灵远没有凝神作态,但两人脸色,都是十分凝重。
两个小沙弥,功力都不弱,中了白云飞一掌后,人并没有栽倒,缓步退到神佛灵远身侧。
灵远对两个随侍小沙弥异常爱惜,两人武功也都是他亲自传授,眼看着伤在白云飞的手下,心中愤怒已到极点。当下脸色大变,一阵冷笑,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直逼白云飞脸上。
昆仑三子一看灵远神态,已知他在运集功力,只怕白云飞挡受不住他这一击,赶忙移步向她身边靠去。这时,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已到了弓满待发之境,但却都蓄势相待灵远,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蓦闻神佛灵远一声大喝,右掌一扬劈出,但觉一股劲风挟着阴寒之气,猛向几人逼来。
昆仑三子各运内力,左掌同时打出,哪知力道初发,灵海和灵空也随即发动,四掌并举,劲风若剪,横裹袭来。
悟空虎吼一声,也把毕生功力运集掌上劈出而去。
几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巨烛,被那激荡潜力震熄大部,余下七八支虽然未燃,但也光焰摇摆不定。
这种内家真力交打,一丝取巧不得,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合接对方三僧一击之后,立时觉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灵远打来力道,刚中带柔,绵绵不绝,劲道正锋虽被昆仑三子内家罡力震开,但却感到一阵阴冷之气,逼人生寒。
玄清道人首觉不妙,大声喝道:“快退!”
马君武和李青鸾首先跃出大殿,紧接着悟空和昆仑三子跟着退出。
只听殿中传来神佛灵远的呵呵大笑,道:“几位还想走吗?”话未说完,人已追出大殿。
白云飞伸手从马君武手中夺过长剑,说道:“那和尚掌力阴寒迫人,必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功夫,几位先走,让我挡他一阵试试。”她话虽说得和婉,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种不可以抗拒的力量,昆仑三子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白云飞一杨柳眉,催道:“列位如不听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伤,那时后悔就迟了。”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玄清道人叹息一声,当先仗剑开路,紧接着玉真子、马君武、李青鸾,鱼贯相随,通灵道人和悟空大师一剑一杖断后,拒敌追兵,一行人向寺外冲去。
沿途群僧虽然纷纷出手拦截,但如何能挡得住玄清道人全力冲击,被他伤了不少拦截的和尚。
这当儿,神佛灵远、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玄清道人等连伤阻击弟子,冲向寺外,更是暴怒,灵海和灵空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来三丈多高,施出轻功绝技“拔步登空”,猛向玄清道人等追去。
就在灵海和灵空跃起的同时,白云飞已运集好本身真气,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两僧撞去。
这是剑术中最高驭剑之法,功力到炉火纯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之外,只是白云飞功力还浅,仅能勉强使身剑合一。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毕竟非同小可,两僧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厉剑风迎面罩下,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接,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多远。
白云飞功力过浅,吃两僧劈出内家罡力一挡之势,已难再驭剑追袭,人落地上,银虹随敛。这等驭剑之术最是耗人元气,白云飞落地之后,已觉娇喘吁吁,赶忙凝神行功,运气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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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佛灵远双目不瞬,盯在白云飞的身上,半晌后,才冷笑问道:“看你年龄不大,竟能驭剑伤人……”话说到这儿,声音突转厉害,接道:“你这驭剑之术,是从哪里学得?”
白云飞傲然一笑,道:“从哪里学的,你不配问。”
灵远冷笑一声,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问话时,已暗中凝集了功力,这一掌劈出,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白云飞闪避不及,只得运集真气,左手拍出一掌,准备拼着受震伤,接他一击。
哪知一掌劈出,竟是毫无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觉把打出的劲道收回。
只感一阵阴寒之气,随着收回力道,侵入体内,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运气护住内腑,自闭要穴,把侵入体内寒气逼住。
灵远阴森森一阵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阴气功所伤,纵有精纯内功,也难熬过七日。
你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以你驭剑之术,换我疗治之法。”
白云飞冷笑一声,转身一掠数丈,疾向寺外奔去。
这时,玄清道人等早已冲过了群僧拦截,走得没了影儿。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双双暴喝一声猛追上去,同时,六个黄衣和尚各执铜钹铁笔,跃入路中,一排横立,挡住了白云飞的去路。
白云飞虽遭灵远的太阴气功所伤,但她内功精深,人还能支撑得住,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猛冲过去。
六僧铜钹并举,化一堵黄色光墙,但他们如何能挡得白云飞驭剑一击,银虹到处,剑风似剪,六面铜钹全被白云飞剑气震起了一丈多高,两僧闪避略慢,双双断去一臂,惨叫声中,血肉溅飞。
就这样一挡之势,灵海和灵空已然追到,铁弥勒运功劈出一掌,直击后背,枯佛灵空却施用一招“飞鹰搏兔”凌空扑下。
白云飞连着两次驭剑却敌,本身真气已是损耗极大,何况人已遭灵远的太阴气功所伤,再想驭剑克敌,已是力难从心,只得疾向右侧一跃,先避开灵海掌力,翻身挥剑,一招“海市蜃楼”
剑化一片护身光幕,挡住灵空的扑击。
铁弥勒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劲道排山般直撞过来,白云飞不敢硬接,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阵狂飙掠着她足下卷过,也就不过是分厘之差,没有击中。
刚避开灵海的掌力,枯佛灵空又扑到身后,左掌“神龙探爪”兜头抓下,右掌“判官翻簿”迳扣右腕。白云飞一振腕,奇招突出,长剑若点若劈,只见寒光流动,疾刺枯佛璇玑、当门、将台三大要穴。
白云飞这一招奇幻无比,饶是枯佛灵空身负绝学,也是无法拆解,当下急收攻势,疾退三步,白云飞却趁势抡起一阵剑风,一跃而起,借那剑风之力,施出“拔步登空”绝学,人落地,已到了十几丈外,接着几个纵跃,消失在月色中。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还要追赶,却被灵远拦住,劝道:“此人一身武学,世所罕见,不过功力还未到火候,再过几年,我们均难望其项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阴气功的寒毒,七日之内,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驭剑之秘,却是无法得知了。”言罢,一声长叹,神色间无限惋惜。
足足过了有一刻时间,灵远才逐渐恢复了镇静,冷冷地望了灵海和灵空一眼,吩咐道:
“你们先把受伤的人医好,尽出一二三代弟子,务必在两日之内寻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击毙亦可。”说完,转过身子缓步踱入大殿。
灵远郑重下令神情,使大觉寺骤然紧张起来,铁弥勒先替云、雷两僧起出牟尼珠,推活穴道,又命把两个断臂弟子扶入静室休养,然后点遣僧众,分头追寻,并尽出七只鸢帮同搜寻。
大觉寺豢养的巨鸢,都是数百年以上之物,硕大威猛,极是少见,灵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共捕得九只,各饲一枚雪参果,以增其灵性,数年苦心,才把九鸢驯服,用以搜寻敌踪,传递信息,其中最大三只,并可驮人飞行,但三只巨鸢,已去其二,一遭白云飞掌力击毙,一为灵鹤玄玉啄死。
按下大觉寺人鸟并出,追寻敌踪。且说白云飞冲出大觉寺,一口气赶下了绝峰,追上昆仑三子等人。
李青鸾一见她立刻跑过去拉着她一只手,开心的问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动过手没有?”
白云飞把长剑还给马君武,淡淡一笑,道:“动过手啦,我打不过他们,咱们得快些赶路,也许他们还要来追我们。”
这时昆仑三子等都已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她说要赶路,大家就放开腿一阵紧跑。
天色大亮时,已走了七八十里,李青鸾早已跑得香汁透衣,马君武也跑得不停喘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虽有着极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尽折磨,体力消耗甚大,脸上也都见了汗了。
几人寻一块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战奔走,谁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盘膝而坐,闭上眼,运功调息。
太阳爬上了白雪峰岭,照在草地上,映射朝露,闪烁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绚烂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这样幽静,瑰丽。
蓦地里,一声鹤唳,划破长空,玄清道人等全被这鹤唳惊醒,睁眼望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鹤,降落在白云飞身侧,鹤顶红冠如火,神态极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着盘膝静坐的白云飞她原本艳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一片苍白,一滴滴晶莹的汗珠儿滚滚而下,秀眉紧颦,星目半阖,神色之间,隐透出无限痛苦。
玄清道人心头一震,转脸对玉真子道:“你快些过去看看她,她伤得恐怕不轻?”此语一出,全场人无不震惊,玉真子、马君武、李青鸾等纷纷急奔过去,大家围在白云飞的身边,只见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李青鸾缓缓曲下双膝,取出一方罗帕,两行清泪早已顺腮流下,轻举玉手,擦拭着白云飞脸上汗水。
玄清道人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镇静,低声叱道:“鸾儿,快退开,不要扰她行功。”
时光在沉寂中流逝,虽然还不到一刻工夫,但玄清道人和马君武等,却如同度着漫漫的长夜一般,是那样悠长。
突然间,白云飞睁开眼睛,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容,缓举衣袖,挥去汗水,说着:“我中了大觉寺和尚的太阴掌力,寒毒正逐渐侵入内腑,现三阳三阴六脉已遭寒毒侵伤。恐怕很难再撑过七天了。”
玉真子黯然一叹,道:“姑娘为救我们,独拒强敌,受此重伤,使昆仑派两代弟子,均沾大恩,我们纵然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万一。”说着一顿,潸然泪下。
通灵道人拔剑一挥,接道:“昆仑三子如不能尽诛大觉寺僧人,为白姑娘报仇,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
白云飞截住通灵道人的话,道:“大觉寺三个老和尚,各有独特绝学,你们纵有必死之志,也难以为我报仇,何苦去枉自送命?”
通灵道人听得怔了一怔,道:“酬恩全义,死而何憾?”
白云飞摇头道:“明知无望胜人,何必轻生犯敌。”
通灵道人脸一红,默然无言。
玄清道人接口说:“白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伤在他的太阴掌下,我等自是更难与敌,这报仇一事,不妨从长计议。当前最紧要的是如何医好白姑娘的伤。大觉寺雪参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医得白姑娘的伤势?”
白云飞望着马君武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觉寺的雪参果已经遭窃一枚,防范上必将较以往更为严密,何况太阴掌的寒毒,是含蕴在内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入血脉中,雪参果能否医得,还很难说。”
马君武听得怔了一怔,黯然问道:“难道姊姊伤势,就没法子能医好了吗?”
白云飞见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辉一闪,说道:“如有人能帮我打通三阳三阴六脉,只需七日静养,就可以完全复元。”
听完白云飞几句话,昆仑三子等一个个面现难色,因为三阳三阴六脉,属于人身体内脉穴,一般的推宫过穴的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独特精深的内功不可,否则无法下手。众人均自知无能相助,一时间相对无言。
半晌后,玄清道人叹息一声,笑道:“贫道等自知无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一条明路,什么人能医得你的伤势,贫道等自当全力以赴,无论如何,总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酬谢数番援手之恩。”
白云飞笑道:“据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够救我。不过,那位老前辈住处,距此遥遥万里,而且生性高傲,从不肯接见生人,列位纵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难从心。”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位老前辈也就是我的授业恩师。”
此语一出,昆仑三子等全都一震,六个人十二道眼神,交投在白云飞脸上,等她说出师父姓名,看看哪位江湖奇人,能教出这样高明的徒弟。
只听白云飞又道:“我师父远居浙南括苍山中,距此间万里,但我这伤势,七日内即将发作身死,纵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脚程,恐也难在七日内往返一趟。”
玄清道人久历江湖,看白云飞那等镇静神态,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所在,猛然一转脸,见巨鹤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这等高大白鹤,世所罕见,必然有着极长的飞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鹤之力,在七日内赶回括苍山吧?这时,玉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鹤身上,心中忆起括苍山中往事,那墨鳞铁甲蛇皮,不就是被这只巨鹤攫去吗?当时自己曾凝集了毕生功力,击这巨鹤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却并未击伤巨鹤。转眼望去,只见白云飞头上汗水纷纷滚落,想起人家在饶州客栈疗治蛇毒之恩,不觉心中感愧万千。
突然,一阵鸟羽划空之声,一只巨鸢,从西方振翼而来,李青鸾一见,立时叫道:“武哥哥,快看啊!这怪鸟和大觉寺和尚载我来这里的怪鸟一样,难看死了。”
只见白云飞玉掌一扬,身旁巨鹤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鸢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鸢立被巨鹤啄毙,由高空直掉下来,巨鹤在啄死大鸢后,又落回原地。
白云飞紧颦秀眉,说道:“大觉寺养的巨鸢,甚为通灵,我们要快些走,巨鸢既现,恐怕他们的人也快要寻到了。”
玄清道人点点头问道:“白姑娘可要回括苍山去疗治伤势吗?”
白云飞道:“我骑玄玉飞行,三天内大概可以赶得回去。”
玄清道人略一沉吟,道:“白姑娘伤势不轻,沿途无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遗劣徒马君武随行,以便听候使唤,只不知姑娘灵鹤是否能驮带两人同飞?”
马君武点点头,望着白云飞问道:“姊姊的灵鹤,能不能同乘两人飞行?”
白云飞望了李青鸾一眼,脸上神色若悲若喜,缓缓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鹤背,答道:
“你上来吧!”
马君武一跃而上,巨鹤振翅起飞,鹤翼划风,凌霄而去。
悟空轻轻一声叹息,脸色十分凝重地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刚想开口,骤闻几声长啸传来。通灵道人回头望去,只见正西方山角转弯处,闪出五个和尚,电奔风飘般急急而来,转瞬间已到了面前。
当先一人,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他身后分列着云、雷、电、闪四个一代弟子。
玄清道人翻腕抽出背上宝剑,回顾通灵道人等,说道:“先让小兄挡他一阵再说。”说完,仗剑迎去。
枯佛两眼注定玄清道人冷笑,他身后云、雷、电、闪四僧缓步两侧走出,形成包围之势。
通灵道人、玉真子,恐怕师兄吃亏,也双双仗剑而出,迎向云、雷、电、闪四僧,悟空手横禅杖和李青鸾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见寒锋耀目,大战一触即发。
玄清道人在距离灵空六尺左右停住,剑尖斜指,眼敛半垂,左掌平胸,脚踏了字步,蓄势待敌。
枯佛灵空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冷笑着,却是不肯出手,这本是高手对敌力拼时常有的事,因双方都凝聚了生平功力,那一发之势,凌厉无比,如果吃对方闪避开去,不但虚耗了真力,而且失去先机。
突然,又一声凄厉刺耳的长笑,起自正东,铁弥勒灵海带着一风、一清、一月三僧,由东方山口中缓步而来,两边出路尽为群僧挡住。
灵海现身之后,枯佛灵空才冷冷问玄清道人道:“和你们同来的那位青衣少年,现在哪里?”
玄清道人半垂双目,蓦的圆睁,傲然一笑,答道:“这个吗?
你还不配问。”
灵空阴恻恻一笑,猛的欺身直进,双掌连环劈出,疾劲掌风,直扑过来。
铁弥勒灵海立时一挥手当先向李青鸾扑去,他想出其不意先擒得李青鸾,然后对付玄清道人等强敌。
哪知悟空大师早已留上了心,灵海向李青鸾一扑,悟空也同时出手,铁禅杖一招“挟山超海”,迎向铁弥勒灵海劈去。
灵海见来势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躯突然一转,闪开了悟空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横击,一攻之势,两招齐出。
悟空虎吼一声,疾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五巅”,一股劲风随杖卷出。
铁弥勒不退反进,一顿足由中宫直抢而入,别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却是奇快无伦,左掌横劈出一股潜力,把悟空杖势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击顶门。
一风、一清、一月、云、雷、电、闪七个一代弟子,也跟着挥动禅杖围攻过来。
通灵道人大喝一声,振剑迎击,独挡云、雷、电、闪四僧,玉真子却跃到李青鸾身侧,和她联手拒抵一风、一清、一月三僧。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凶狠群斗,玄清道人被灵空蛛丝掌迫得无力还手,通灵道人力战四僧,却抢得了绝对的优势,悟空以降龙二十四杖拼灵海,暂时还可支持得住,玉真子和李青鸾,两柄剑力搏三僧,也逐渐抢到了上风。
灵空虽然抢得优势,但一时间想伤玄清道人也是不容易,三清观主不但内力深长,而且对敌经验亦很丰富,虽被枯佛蛛丝掌奇学抢尽先机,但还能暂撑危局不败,以轻身腾挪之术与追魂十二剑威力和灵空缠斗。激战中,蓦闻得一声惨叫,一云和尚被通灵道人一剑斩断了右手三个手指。
这一来,激起灵海和灵空两人的杀机,枯佛首先急劈两掌,跃退了一丈多远,凝神而立,运气行功,双目凶光闪动,逼视三清观主。
玄清道人久经大敌,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动。
只见灵空右臂缓缓举起,瘦如鸟爪的右手,突然间粗了一倍。
玄清道人不知灵空练有百毒掌力,也把毕生功力运集左掌,准备硬接他一击。
只见枯佛一张黑瘦的脸上,泛着阴恻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态极是可怕,扬掌蓄势,缓步对玄清道人逼来。
蓦地里,一声震摇山谷的长笑,破空传来,紧接着又一声娇叱道:“鸾妹妹,不要怕,我来帮你。”随着那声娇叱,两枚奇形燕子追魂镖,带着怪叫声,直对围击玉真子、李青鸾的一风、一清两僧打去。
镖走弧影,由上向下曲落,在离两僧头顶六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寒芒闪闪,疾逾奔电,两僧不知是什么暗器,反手一杖扫去,但听得两声金铁铮铮,两枚燕子追魂镖全被禅杖扫飞,可是两僧不知那燕子追魂镖腹中另有机簧,口里藏有毒针,一杖虽把两镖震飞,但腹内机簧也被震动,口藏毒外激射而出,两缕细如发丝的银丝一闪而至,两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针,只觉伤处一麻,知道针有奇毒,心头一寒,斗志全失,手一松,禅杖当场落地。
就在两僧错愕间,一道寒光趁势向一清袭去,和尚正值心乱气馁之际,忘了手中已无兵刃,挥臂一架,随着一声惨叫,一条右臂,立被那寒光劈掉,一风急向后面一跃,但玉真子哪还容他走开,振腕一剑,透胸而过,随势一脚,把尸体踢了八九尺远。
单余一月,哪里还有斗志,一杖荡开李青鸾剑光,仰身一个倒翻而退,不巧他正翻在玄清道人和枯佛之间,灵空百毒掌力刚好劈出,再想收势,已自不及,惨叫声中,一月被灵空百毒掌震飞起一丈多高,不要说枯佛百毒掌阴狠无比,中人后百毒攻心惨死,单就那一股内家罡力,也有开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内腑,落地气绝身亡。
瞬息间的非常变故,使激斗中的人全停下了手,玄清道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娇美的黑衣少女,正握着李青鸾一只手,叽叽呱呱地说笑,三丈外站着一位老叟,白髯过胸,青衫及膝,芒鞋白袜,手握龙头拐,正是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即知李青鸾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无影女侠苏飞凤。
苏朋海身侧分列身着黄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丑,身后并肩横立着天龙帮红、黑、白三旗分坛主百步飞钹胡南平、子母神胆叶荣青和开碑手区元发。
海天一叟目光如电,横扫了全场一周后,对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道长师兄妹齐聚祁连山来,不知有什么大事要办?”
玄清道人单掌立胸,还了一礼,答道:“贫道等齐来祁连山,只是想向大觉夺高僧们求一枚雪参果,疗治我师妹蛇毒,想不到灵果难求,反而引起了一场杀劫。”
苏朋海大笑道:“昆仑三子聚齐,武林中能与其匹敌的可以说绝无仅有,料那大觉寺几个和尚决难抵敌,雪参果想必已得到手了。”说着一顿,望了玉真子一眼,果然伤势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到铁弥勒和枯佛身上,问道:“这两位肥瘦大相迳庭的和尚,都是大觉寺中什么人物?”
玄清道人微笑答道:“两位肥瘦不同的大和尚,都是大觉寺中长老。”
苏朋海陡然间一扬长眉,脸泛怒容,望着铁弥勒和枯佛一阵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参果,疗治了令师妹的蛇毒,不知能否把当前这几个秃贼,让给我们天龙帮,待我苏朋海和他们算一笔旧帐。”
玄清道人皱皱眉头,暗自忖道:听他话风,似非故意讥讽,大概是见玉真子伤势已愈,误认我们已得到了雪参果,只是他要这几个和尚们何用?颇是费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苏帮主既要和大觉寺清算旧债,贫道等当得相让就是。”说完迈步向后退去。
这时,大觉寺八大一代弟子,一风、一清、一月三个已倒毙在地,余下云、雷、电、闪四僧,还有一个受伤,这是大觉寺在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惨重伤亡,铁弥勒灵海和桔佛灵空都气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苏朋海的来路,故而隐忍未发。
海天一叟手扶龙头拐,慢步向群僧走去,川中四丑两侧拥护,蓄势随进。苏朋海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时,停住脚步,一扬龙头拐,指着铁弥勒,正要张口问话,枯佛灵空已抢先说道:“你这老儿和我们素不相识,却口口声声要和我们清旧债,不知是指何而言?”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我提起一个人,大概你们就可以明白我所指旧债为何了。妙手渔隐招公义,你是不是认识?”
灵空阴森森一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你是替别人出头来了。不错,我认识招公义这个人,也是我亲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针,只恐怕你无能为他报仇,反而白送掉了一条老命。”
苏朋海仰面一声长笑,声如龙吟,响彻云宵,只震得万山回呜。
灵空心头一惊,暗道:此老内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轻敌。
苏朋海笑声一落,龙头拐扬空划了一个圆圈,冷冷答道:“好极,老朽正好借此良机,领教领教大觉寺中的绝学,就是送掉这条老命,倒也无恨。”
灵空闪目望去,只见海天一叟身后三位坛主,一个个神充气足,看样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动,恶念随生,一语不发,猝然发作,双掌一错,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苏朋海是何等人物,岂会遭灵空暗算,枯佛双掌刚一劈出,他已同时出手还击,龙头拐横抡一扫,迎打双臂,拐带劲风,力道逼人。
灵空心头一震,挫腰收势,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对方迎击之势,竟是那等迅速,几乎被那一拐扫中。
苏朋海冷笑一声,正待挥拐追击,叶荣青、区元发双双抢前一步,齐声说道:“帮主身份至尊,如何能亲身临敌,先让我俩接几个秃贼一阵。”
苏朋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听人说话,一面仍留心着枯佛的行动,看他凝神运气,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随也暗中运集功力。
只听灵空一声大吼,右掌虚空向海天一叟劈去,苏朋海一翻身,须发怒张,左手食指闪电般向枯佛灵空劈来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恶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击毙,故而出手一击中,竟运集了百毒掌力。苏明海内功精湛,一接灵空劈出掌力,登时觉出有异,已知对方劈出掌风中,除蕴蓄着内家真力外,另外还练有歹毒的功夫,当下大喝一声,运集乾元指神功,迎着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灵空一掌劈出后,见苏朋海不知闪避,竟图硬接,心中暗道:你这是自寻死路……心念初动,骤闻一声大喝,苏朋海须发突然倒竖起来,已运集乾元指神功点到。但听得枯佛一声大叫,乾元指迎裂灵空罡力,点中掌心,枯佛猛觉一股热流,循臂而上,透穴过脉,全身劲道顿散,自闭了阻毒的臂嚅穴,亦被乾元指神功震开,百毒回集,反向自身的内腑攻去。
这一下,只吓得枯佛心胆俱裂,再想自运功力闭穴阻毒,已是力难从心,幸得一旁观战的铁弥勒灵海,看出情势不对,一步欺到枯佛身侧,左掌一招“迎门击浪”猛劈苏朋海,右手伸缩间点了灵空巨骨、天柱两穴。
苏朋海抡拐横击,一招“横断巫山”,逼开了铁弥勒掌势,川中四丑由两侧急抢而出,两个攻敌,两个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劈向灵海,老二老四却趁势扑向灵空。
铁弥勒怒喝一声,双掌一招“二龙分水”,逼开四掌迫攻,还未及变招抢攻,苏朋海龙头拐已挟排山倒海的威势,迎头劈下,拐风如啸,劲道无伦,把灵海迫退数步。
云、雷、电、闪四僧挥杖急扑而出,刚一发动,骤闻两声断喝,胡南平飞钹和叶荣青子母胆同时出手。
钹如轮月,破空而下,惨叫声中,劈去了一云半个脑袋,子母胆卷风袭到,击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喷血如泉,松手落杖,倒地身亡。
这两种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势果然不凡,云、雷两僧竟是难以躲开,双遭劫运。
电、闪两僧被飞钹、神胆威力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再向前逼进。
这时,枯佛灵空已为川中四丑所擒,单余下铁弥勒和电、闪两僧,灵海回顾七大一代弟子,一战就死五个,师弟灵空更是被活捉过去,自知再打下去,有败无胜,不觉气馁。
苏朋海扬拐指着灵海,一声冷笑道:“招公义和你们大觉寺素无嫌怨,何以竟给他下了附骨毒针……”话到这儿,眼光转在已被川中四丑捆绑了的灵空身上,接道:“这位大师既是亲手下那附骨毒针的人,那是再好不过,既能手下毒针,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带走,尔等如欲救他,请到黔北天龙帮总坛便了。半年内如不见贵寺人去,可不要怪我苏某人手辣心狠。”
灵海衡量当前形势,自知非敌,如要动手,不但难以救得枯佛灵宝,恐怕自己和电、闪两弟子,亦要同遭劫运。
灵海思忖一阵,阴森森一声冷笑:“只怕你们出不了祁连山,就没有命了。”说完,带着电、闪两僧,转身疾奔而去。开碑手区元发拔步欲追,却为苏朋海摇手所阻。
叶荣青扬腕打出一枚铁胆,疾向灵海后背飞去,铁胆如掌,疾比流星,挟着一股锐风袭去。铁弥勒回身劈出一掌,铁胆吃他内家罡力震落。
这当儿,胡南平两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灵海身上转投到李青鸾身上,手控飞钹,面露杀机,缓步向李青鸾移去。
悟空和玄清道人看出胡南平神色不对,双双一跃,挡在李青鸾前面,老和尚面色肃穆,横杖待敌,一向慈和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怒容。
苏飞凤正在和李青鸾握手谈笑,一转身见胡南平蓄势逼来,同时,区元发、叶荣青也由两侧逼近,通灵道人、玉真子,又拔剑迎了上去。
双方情势,剑拔弩张,又一场武林高手惨烈的拼搏,一触即发。
只听胡南平纵声一阵大笑,问道:“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
玄清道人笑道:“不错,胡坛主以武林至尊身份,何以会认得她一个无名晚辈,这倒使贫道有些费解了。”
胡南平放眼看去,只见苏飞凤和李青鸾携手并肩而立,有心施放飞钹,又怕误伤了帮主爱女,一皱眉头。
苏飞凤看胡南平控钹蓄势,只待发出,两目凶光闪动,注定李青鸾,看他样子似已怒极,只是思解不出,他怎么会和李青鸾有着这等深的仇恨。
无影女侠心知胡南平飞钹威力奇大,而且能双手并发,只怕李青鸾伤在他飞钹下面,当下反手一把把李青鸾抱住,问道:“胡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么会和一个孩子有着海般深仇似的?”
胡南平阴沉沉一笑,道:“我没问清楚以前,绝不会对她下手……”说至此一停,转脸又问玄清道人道:“道长望重武林,自是不会信口胡说,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蓝衣秀士李士朗的女儿?”
玄清道人沉吟一阵,却难答复,转脸望着悟空大师。
只见老和尚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全身微微颤动,数十年压积心头的愤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饶是他的定力深厚,也不觉十分激动。
苏飞凤心思机敏,又多江湖阅历,看双方神情,已猜出中间必然有极大的隐情,如果揭穿,或将引起一场惨烈的搏斗,那时再想劝阻,恐怕已难生效,心中一急,高声喊道:“爹爹,我义父身中附骨毒针,即将发作,此刻寸阴宝贵,我们要快些赶回去了。”
苏朋海亦觉得此时此地,不宜和昆仑三子动手,当下急声叫道:“胡坛主,你就是和昆仑三子有过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结时机,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胡南平为人虽然狂傲,但海天一叟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当即躬身答道:“胡南平敬遵令谕。”
苏朋海微微一笑,又对玄清道人拱手说道:“道兄和胡坛主纵有旧恨,也望看在老朽面上,今天暂作罢论,异日有缘,定当讨教贵派天罡掌和分光剑法。”
玄清道人笑道:“但得赐教,定当奉陪。”
苏朋海纵声一笑,望着苏飞凤道:“你这丫头急着赶路,现在还不走吗?呆站着干什么?”
无影女侠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还要和鸾妹妹谈谈呢!”
苏朋海目注玄清道人,笑道:“小女刁蛮,尚望道兄照顾一二。”说罢,转身缓步而去,川中四丑扛着枯佛灵空,左右掩护,三旗坛主随后跟进,瞬息工夫,转过一个山脚不见了。
苏飞凤回头拉着李青鸾一只手,问道:“鸾妹妹,你怎么会和我们胡坛主结下仇恨?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你才十七岁。”
李青鸾摇摇头,凄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说完慢慢地转过脸来,望着悟空大师,问道:“师伯,我爹爹可是叫李士朗吗?”
老和尚刚刚平复的心情,被李青鸾这一问,又不觉激动起来,慈目愁锁,一脸悲戚,望着李青鸾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间泛起了怒意,声色俱厉地喝道:“鸾儿,以后不许你问我这些事情。”
李青鸾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悟空大师以这等厉害的神情对她,心中又急又怕,娇喊一声,挣脱苏飞凤握着的一只手,直对悟空扑去,跪在地上抱住老和尚双膝,满腮泪水,抬头问道:“师伯我说错了话吗?”
老和尚挽着她一条右臂,扶她起来,身子微颤,目含泪光,黯然一叹,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诉了你的师父,到时机成熟时,你师父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不许你多问。”
李青鸾满脸迷惘,望着悟空,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终于,她点点头道:“师伯,你心里不要难过,鸾儿以后不再问啦。”
老和尚还未及答话,蓦闻一声马嘶传来,转脸望去,只见一匹赤红驹电奔而来。眨眼间,马已到几人停身所在,鞍镫俱全,垂鬃飘风,正是曹雄的赤云追风驹。
灵马在无影女侠身旁停下,望着苏飞凤竖耳伏身,低声悲嘶。李青鸾转身拂着马鬃,对苏飞凤道:“这是我武哥哥朋友曹雄的马,跑起来像飞的一般,快极啦。”
苏飞凤怔了一怔,道:“怎么,你们都认识我曹师兄吗?”
李青鸾摇摇头笑道:“只有我和武哥哥认识他的,现在武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块走了,只有我认识他了。”
苏飞凤初见李青鸾,就想问她马君武下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听得李青鸾一说,比她骤见赤云追风驹还要感到震惊,立时接口问道:“你有姊姊吗?”
李青鸾笑道:“黛姊姊也是武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领大极啦,不是她,我和武哥哥恐怕早就没有命了。”
苏飞凤呆了一呆,问道:“你武哥哥跟人家去了,你心里不难过吗?”
李青鸾摇摇头,笑道:“黛姊姊人最好,她一定会好好地对待武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点也不难过。”几句话不徐不疾,轻描淡写,神色又十分的轻松自然,毫无娇揉造作地随口而出。但稍为用心的去体会话中含意,又觉得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限的深情关怀,无限的缠绵爱意。苏飞凤不知为什么,只觉一股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鼻孔一酸,涌出两眶泪水。
李青鸾见她突然间泪水盈睫,心中甚觉奇怪,急忙拉着她两只手慰道:“凤姊姊,你怎么心里难过了?”
无影女侠凄然一笑,转脸见赤云追风驹站在身侧,心中一动,随口答道:“这匹马是我曹师兄骑的,现下只见马儿,不见我师兄,只恐怕他遇到什么意外了。”
李青鸾长长地叹口气,道:“你师兄为人很好,他不但是武哥哥的朋友,而且还救过我,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说罢,又望着玉真子问道:“师父,我们和凤姊姊一块儿去找曹雄,好吗?”
通灵道人望了师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过我们昆仑派门下弟子,自然应该有所还报,你答应她吧!”
玉真子一皱眉头,道:“祁连山万峰连绵,想找人谈何容易?”
苏飞凤接口答道:“这赤云追风驹甚是通灵,由它带着我们,找人决无困难。”说完,一拍马头,那马转头低嘶一声,向南奔去。
当下几人跟在灵马身后追去。
那马带着几人越走越快,几人也施展轻功紧追。
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来到一座高峰下面,灵马停步不进,待几人追上后,仰首又一声长嘶,放蹄向峰上跑去。
昆仑三子等随后攀登,这座山峰高在百丈以上,几人花了一刻工夫,才登上峰顶。
峰下是一片亩许大的水潭,碧波荡漾,水声淙淙,一溪清流随着那山谷形势流去。李青鸾看了一阵,啊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两次了,每次都是黛姊姊救我后,带我来的。”
玉真子纵目四顾,只见两侧峰上,松干伸空,藤萝飘垂,果然是和白云飞、马君武相遇的地方。
灵马把几人带到一个石洞口边停下,李青鸾两度在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头,当先而入,苏飞凤紧随跟进。
只见金环二郎仰卧洞中,动也不动,蓬发覆面,看形态十分危险,只是不知是病了,还是遭人打伤?
李青鸾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阵凄然,不觉流下来两行清泪,缓缓在曹雄身边蹲下。
苏飞凤自幼和曹雄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并非无情,只是遇上马君武之后,一见动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难自主,她亦曾为此事苦苦寻思,两人之间,何所舍从,哪知越想越是无法自解,对马君武一缕情丝也是愈缠愈深,此中消长之机,说起来真是微妙难测。此刻,眼见曹雄独卧石洞,奄奄待毙,回忆旧情,爱怜顿生,急扑到曹雄身边,拨开他覆面散发,双目泪下,低唤了数声师兄。
金环二郎身微一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苏飞凤望了一阵,憔悴的脸上微现笑意,说道:“我恐怕是不行了,想不到我还能见你一面……”声音微弱,话未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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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贼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痴
苏飞凤细查师兄全身,不见伤势,摸他额角,亦未发烧,一时间找不出病源何在,无法下手疗治,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玄清道人细心检查曹雄全身,只觉他身上部分经脉、血道闭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点穴一类手法所伤,只是查不出伤在何处,而且闭阻经脉普及半身,穴道亦遭伤闭数处,情势极为严重。
玄清道人沉吟良久后,试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了曹雄几个伤穴。侧脸对苏飞凤道:
“令师兄似是被人用独门点穴手法所伤,情势虽重,但还不致于近数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点东西,我们再慢慢想救他的办法。”
无影女侠止住悲痛,先服侍曹雄喝下几口水,取出干粮慢慢喂他吃下。金环二郎吃了一些东西后,精神果然恢复不少,望了玄清道人一眼,转脸问苏飞凤道:“师妹,这位道长是什么人?”
无影女侠还未答话,李青鸾已抢先接道:“是武哥哥的师父,也是我师伯。曹兄,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
曹雄转过头,两道眼神不住在李青鸾脸上转来转去,只见她目蕴泪光,脸带微笑,神色间对自己大是关怀,丝毫不觉异样,似乎对数日前发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怀,不禁暗自笑道:
当时她已神志昏迷,误以为我是马君武,哪里还能记得,我对她轻薄举动……蓦然间,曹雄的目光触到了玄清道人冷电般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又自忖道:这道长既是马君武的师父,必是三清观主玄清道人,李青鸾必然是他所救,那么自己所作所为,必已尽入他目,看来今天这条命是无法保住了。
曹雄尽在回想数日前对李青鸾轻薄的事,生怕三清观主会对自己下手,不禁目注玄清道人发起呆来。
苏飞凤虽然看出曹雄神色有异,但却误认为他伤病后神智不清,一阵伤感,握住曹雄一只手,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曹雄啊了一声,眼光又转在李青鸾身上,只见她一脸凄然神色,含泪望着自己,更觉娇柔绝伦,可爱至极。
玄清道人运起内功,两手又在曹雄身上推拿起来。大约有一刻工夫,三清观主已是满脸大汗,曹雄本来僵直难动的身体,经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转动,他正在暗中高兴,玄清道人却突然停住了手,笑道:“贫道已尽最大心力,至于小施主体内受伤经脉,就非贫道力量能够医得了。”
曹雄冷笑一声,接道:“医不得有何要紧,大不了一条性命,不过,我曹雄万一不死,誓必要报此仇。”
玄清道人脸色微微一变,愠道:“小施主报不报仇,和贫道毫无关系。”说完,转身步出石洞。
李青鸾幽幽一叹,慢慢站起来,把身上带的一点干粮解下,放在曹雄身边,笑道:“你现在还不能动,这干粮留给你饿时吃吧。”
曹雄侧目看李青鸾,神色间无限怜惜,只觉得一股无名妒火由心底直冒上来,挺身跃起,怒道:“谁说我不能动。”说着话,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分穴道虽被玄清道人用本身真气帮他打通,只是体内受伤经脉并未好转,奔了几步,突觉半身发麻,四肢不听使唤,两腿一软,栽倒地上。
苏飞凤、李青鸾一左一右扶他起来,只见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心中似已怒到极点。
无影女侠苏飞凤见此情景,惊痛交集,热泪盈眶,叹息一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只听曹雄尖锐地狂笑,打断了苏飞凤的话,守在山洞外的灵马听得主人声音,仰首一声长嘶,狂笑声、马嘶声,相对呼应,只震得幽谷中回鸣不绝。
曹雄狂笑过后,人又挣扎着向洞外奔去,苏飞凤和李青鸾只得扶着他出了石洞。赤云追风驹一见主人,立时冲了过来,曹雄摔脱两人,爬上马背,手握垂鬃,两腿微一用力,灵马骤然向前一跃,冲出一丈多远,放蹄如风,电奔而去。
苏飞凤心中大惊,施展轻功发足狂追,一面狂追,一面又高唤师兄,但她如何能追得上赤云追风驹?翻越过两座山岭,曹雄人马已杳,呆呆地望着赤云追风驹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着他往昔对自己百依百顺情景,更感伤心千回,悲愤难忍,眼中泪珠儿不断滴下。
突然,耳际响起了李青鸾柔和声音,说道:“凤姊姊,不要哭啦,你师兄人好,一定会有人救他的。”
两人谈话之间,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都已登上峰顶。玄清道人望着无影女侠,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贫道照顾姑娘,贫道自得略尽心力,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待离开祁连山后,姑娘再自决行止。”
处此情景,苏飞凤只得乖乖地听人吩咐。当下几人一齐展开轻功,向前奔去。
再说曹雄爬上马背后,随那赤云追风驹任性狂奔,他半身经脉未解,自是无能操缰控马,幸得灵马奔跑起来甚是平稳,曹雄伏在马背上受那迎面劲风狂吹,渐渐的又昏了过去。
待他再度醒来,天色已是初更过后,但见月光溶溶,清辉满山,看自己却躺在一个山角下面,赤云追风驹就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棵松树下面站着。美好的月夜,倍增了曹雄凄凉之感,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挣扎坐起,放眼四周,尽都是连绵青山,正南方却突立着一座特高的山峰,峰腰积雪,吃那月光一照,更觉奇伟耸云,高可接天。
他呆坐一阵,突觉腹中饥饿难耐,幸好那灵马身上带有干粮,立时低啸一声,招来灵马,取下干粮食用,吃些东西后,精神好转不少。静下心神,试行运气,哪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受伤经脉立即发作,但感右半身痛楚难耐,痛苦无比,只得赶紧停下,心头一凉,万念俱灰。
这当儿,突听得一阵铁环交鸣之声遥遥传来,曹雄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这等荒山之中,哪来金铁交响……心念甫动,突又闻得一声叹息之声,传入耳中。
曹雄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曹雄心中甚觉奇怪,当即向洞口移去。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曹雄守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这枯井似的地洞之中……曹雄心念转动之间,陡闻又一阵铁环交鸣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曹雄还未答话,突觉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曹雄半身经脉受制,本就痛苦难当,被那一股潜力吸入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痛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忍疼侧脸望去,只见身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也被人挖去,只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条铁链子连着,想刚才闻得那铁环交鸣之声,大概就是这两条铁链子上发出。
曹雄望了一阵,心中暗自忖道:这人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活得下去,心中想着,口里却说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这当儿,石洞上面传来了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那怪人突然一探左臂,抓住曹雄,问道:“上面马嘶之声,可是你骑来的吗?”
金环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来,全身无处着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气涌,半天才迸出几个字道:“不错,那马正……是我骑来……的。”
但听那怪人呵呵一笑,放下曹雄问道:“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曹雄喘着气答道:“死怎么样?活又怎么样?”
那怪人突然间变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两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辈子。要是想活,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
曹雄苦笑一声,接过:“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曹雄身上按摸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人,能医得你这伤的确实不多,你是被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了体内经脉,这是一种极深奥的独门武功,专伤人体内脉穴,所幸伤你那人,功力还浅,故而尚可救得。这透骨打脉手法,创自三百年前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后来神尼和那时代另一位盖世奇人——天机真人,为争天下武林第一的尊号,交拼武功,力斗三天三夜,对拆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相对运功坐息之时,两人都知道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遂把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命名归元。数百年来,武林中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归元秘笈》,不过,却是未闻有人寻得……”
话到这儿,突然停止,沉吟一阵,问道:“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你体内经脉的是什么样子人物?你记得吗?”
曹雄原本听海天一叟苏朋海谈论过《归元秘笈》一事,听那怪人重述这段往事,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当前这怪人双腿、两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残废,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洞穿,四肢残缺不全,单单余一只左手,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心动念转,油然动了求生之意,当下便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伤,至于伤我那人是谁,却是未曾见得。”
那怪人仰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地对曹雄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是不是灵远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骗学我的武功?”言下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压在曹雄胸前璇玑穴上,只要他一吐内功,曹雄就得立毙掌下。
金环二郎心机素深,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即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地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曹雄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被人暗下毒手打伤,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灵远为何许人,更谈不上来骗学你什么武功。”
那怪人听完曹雄话后,神情平复了不少,自言自语地说道:“三音神尼独创的透骨打脉手法,除了我老和尚外,天下就只有我那孽徒灵远知得,难道当今之世,还会有第三人会这透骨打脉的手法不成?”
曹雄冷笑接道:“那也不一定,三音神尼既把她一身武学,尽录在《归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脉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内,只要有人得到那《归元秘笈》,自然不难学会这个独门手法。”
那怪人叹息一声,道:“如果那《归元秘笈》当真被人寻得,那人兼得了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位旷古绝今奇人之学,恐怕当世武林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曹雄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这人学武功学成了这等痴狂,目下已成了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那《归元秘笈》尚未被人寻得,只怕你也难去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那怪人冷笑一声问道:“怎么样?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曹雄随口应道:“信得,信得。”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所伤,自是确能解得,不如现在先骗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设法逃出这地洞。
念头一转,接着又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曹雄冷冷说道:“我要你拜我为师,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曹雄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你师兄杀了,提着他首级前来见我,你答应吗?”
曹雄只怕他有心相试,天下哪有师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杀师兄的道理,当下沉吟了良久,答不上话。
只听那怪人一阵冷笑,左手一用力,把曹雄举了起来,怒道:“你师兄犯了色戒,怕我责罚,暗中下手,截了我双腿,挖了我两眼,挑断我右手腕筋,用铁链洞穿我两面琵琶骨,囚居这地洞中三十多年了,你说他该不该杀?”
曹雄心道:原来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当即应道:“这等人自是该杀,弟子自当为师父报仇。”
那怪人听曹雄口称师父,心中甚喜,放下曹雄笑道:“你那师兄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把本身几种绝技授你,只怕你没法胜他。这几种绝学,都是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所留,我昔年游踪西域时无意中寻到三音神尼的修炼所在,捡得她一本手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揣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那拳谱所载有限,想必不及那《归元秘笈》所载完整,你师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伤我性命,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曹雄听得神往,忘记了本身伤势,霍然挺身欲起,哪知他半身经脉已经麻木,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辨声,丝毫不逊常人,曹雄此时虽然一挺未起,但他左手已闪电般抓住了曹雄背心的命门要穴,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曹雄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当即答道:“弟子伤势愈来愈重,身上痛苦难耐,故而挣动一下,师父不要多心。”
长发怪人干笑一声,放开手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替你疗好伤势再说。”说罢,让曹雄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手法,推拿曹雄各处穴道。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为重要的穴道,分为死、哑、晕、麻四种穴道,这四种穴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故而一经推拿,曹雄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一畅,慢慢地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曹雄沉睡的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
曹雄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金环二郎只感到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渗入,逐渐地向四外扩展。
大约有一刻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大汗,不停喘息,左掌移开了曹雄命门穴,说道:
“有两处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延两天疗治,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身残废。”说罢,又让曹雄躺下休息。
金环二郎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饿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才把曹雄伤脉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现在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脉,耗了不少真气,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神气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说完,左掌当胸而立,坐息养神。
曹雄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果然气血畅通,伤脉已完全康复,站起来绕地洞走了一周,他虽在此洞中住了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检视一下。
这个地洞,方圆不过三间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那怪人琵琶骨间的铁链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是食用之物,不过大都已经不能再吃了。曹雄挑选两块干了的麦饼吃下后,席地坐下也运功调息,他伤势已愈,功力已复,本可出洞打些野味来吃,只因怕那怪人起疑,故而不敢。
金环二郎陪着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必设法逃出那地洞不可。但城府甚深的曹雄则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这洞中数十年之久,性格必然磨折得冷僻难测,对这种怪人,只有用忍耐功夫。
果然,第四天晚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曹雄的身世来历。
金环二郎自然不会吐实,捏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是开设镖店的主人,为保镖和人结仇,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绿林高手,把镖店毁去,父亲力战而死,母亲全节自尽,单余下他一个人,流亡西域,深入祁连山,只为逃避仇人的追踪而流落此处。
他这一席话早已想好,说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那怪人反听得怒火冲天,说道:“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衲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屈指可数……”说着,突然一停,沉思半晌,问道:“那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吗?”
曹雄道:“弟子并未见得那人之面,已遭打伤,是否就是追踪弟子的仇人,倒是难说。”
那怪人沉思一阵,不再追问,立即开始传授曹雄武功。
金环二郎本是极端聪明的人,知这次旷世奇遇,对他未来成就影响极大,因此,他不放弃每一分的时间,那怪人每授他一式,他必反复推演,直到完全领悟为止。
转眼之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怪人对曹雄的态度也因相处日久,逐渐地温和。这天,那怪人授过曹雄武功,问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吗?”
曹雄呆了一呆,暗道:糟糕,这些时日中一心只管学习武功,倒是把这事件忘了,此人喜怒无常,怪癖难测,不要因此招惹他发了脾气。
只见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辈中,知道老衲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曹雄笑道:“师父身负绝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当然知得师父名号的人,不会很多了。”
那怪人面露喜色,似是很赞赏曹雄的话,突然他脸色一沉,叹息一声,道:“我几十年苦研武学,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故而除学武之外,什么事也不放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把大觉寺方丈一职,让给你师兄灵远,好摆脱寺中一切俗烦之事,专心一意精研武学。后来我觉得武功一道,必需要经过很多磨练才能精进,因此我独自下山,到处游历。
少林、武当两派在武林中声望最隆,我一时动了好奇之念,想斗斗两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当山赶去,不过我和人家无怨无仇,只不过想借动手过招,切磋武学而已。为了掩人耳目,便乔装成一个江湖中人,夜闯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独斗武当四老,我以一双肉掌,和他们四把剑拼搏两三百招,仍是难以分出高下。”说着一顿,脸上尽是欢愉之色,似是对当年独斗武当四老一举,引为生平快事。
曹雄已看出当前之人是个毫无心机、嗜武如狂的怪人,当即接口笑道:“师父以空手独斗武当四老,可算是百年来武林中一桩豪举,如被传扬开去,定当轰动江湖。”
长发怪人摇头叹息,接道:“武当四老虽未被打败,但他们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学,目的既达,自无再战必要,而且天色已快到五更,当下我闯过他们重重截击,冲下了七星峰,由武当山横越而过,又向嵩山少林寺赶去。”
曹雄问道:“师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后,和寺僧动过手吗?弟子据闻传言,说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罗汉堂,里面机关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冲得出来?”
长发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少林寺罗汉堂虽是天下闻名,但并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经阁,少林寺的重要机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经阁中。我夜入少林寺时,就误闯到藏经阁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们监院五老合力截击,那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搏。”言下脸上神情欢愉,似是对那场打斗仍甚向往。
金环二郎已逐渐了解了眼前怪人性格,爱武成痴,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现虽残废囚居,仍难忘怀。当下笑道:“师父赤手空拳,力斗武当四老,想那少林寺五个监院,也难敌得过师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颜开地接着道:“武林中号称九大正宗门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实在是当之无愧。那监院五老,当真均是身负绝学,我以一双空手,接了他们两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脚。那一脚虽使我愧恨至极,但也使我感觉到自己武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远行西域,在那穷山僻壤中游荡了十余年,无意中发现了前辈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练之所,寻得她手绘拳谱一本,我在她阿尔泰山旧居中研习三年,才重回了祁连山大觉寺来,又开始传授你大师兄灵远武功。你那灵海、灵空两位师兄,因为天赋才智和你大师兄相差甚远,素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传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爱的徒弟,却把我两腿截断,双眼挖去,挑断腕筋,囚禁这石洞中三十多年。”说至此处,似是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见他长发波动,全身微颤,口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曹雄,厉声喝道:“你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曹雄被他一把拿住了肩并穴,只感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心头大惊,急声叫道:“师父,师父,快些放手,弟子是曹雄。”
那怪人慢慢平复激动心情,放了曹雄,笑道:“你叫曹雄,是我新收徒弟吗?”
曹雄答道:“不错,弟子叫曹雄。”
那怪人大笑道:“你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吗?”
曹雄道:“弟子,还不知道。”
那怪人怒道:“你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要收你这徒弟做什么。”说完,一把抓起曹雄,掷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关节要穴,曹雄根本就无法挣扎,他松手掷出,又极快速,曹雄穴道尚未能自行活开,这一摔,竟是不轻。金环二郎舒开穴道后,暗自忖道:这时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还可采集一些干草枯木,点燃起来,投入洞中,把他烧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领却是无法学得了,还有三音神尼手绘那一本拳谱,再也没有人知它放在何处?现下武林中虽然盛传《归元秘笈》之事,但却未闻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当可争霸江湖,称雄武林……他心里打了几转,也就不过是瞬息工夫,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土,又跃回那地洞之中。
那怪人虽然缺腿失目,但动作迅速至极,曹雄刚刚落在实地,陡闻铁环交呜之声,那怪人已到他眼前,左手伸处,又拿住了曹雄右肘曲池穴,冷冷问道:“你还回来作甚?”
曹雄急道:“弟子并无丝毫过错,不知师父何以竟要把弟子逐出门墙?”
那怪人阴恻恻一阵冷笑道:“我教了你师兄三人武功,他们却把我挖目断腿,囚禁在这地洞三十余年.如再收了你这个徒弟,将来又不知如何处置老衲了?”
这几句话,只听得曹雄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忙道:“师父不要多疑,弟子学成武功之后,定当诛尽几位师兄,替师父报挖目断腿之仇。”
那怪人笑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
曹雄道:“弟子实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师父名号吗?”
曹雄道:“刚才师父虽然给弟子讲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始终未提过自己名号。师父不讲,弟子怎敢饶舌多问。”
那怪人想了一阵,道:“不错,我好像未提过自己名号,刚才倒是错怪你。”
曹雄笑道:“师父就是错责弟子,弟子也是一样心悦诚服,不敢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衲名号,上觉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师兄之外,恐怕当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了。”言下不胜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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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笑道:“弟子如得了师父的传授,将来定当把师父名号,大大在江湖上宣扬一番,让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号。”
觉愚自被囚禁这地洞之中后,三十余年来受尽了寂寞、孤独,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等亲切之言,当下心花怒放,呵呵几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我目盲体残,今生已难再争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领传授给你,让你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了。”
曹雄急忙答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师父心愿,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觉愚被他哄得十分相信,脸上神情欢悦,点头笑道:“好,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武功吧。”当即开始传授曹雄武功。
匆匆岁月、流水年华,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曹雄在地洞中从觉愚学习武功,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时间,这半年中曹雄只离开地洞五次,而且都是为了寻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顺便摘取些桃、梨等水果回来,觉愚三十余年来,尽是食用干饼类东西,哪里吃过桃、梨等水果,因而,他觉得曹雄对自己甚为孝敬,半年时间,他把自己数十年苦研所得武学,大都传给了这新收弟子。
这天,觉愚授过了曹雄的武功后,叹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本领,现在大都传给了你,只要你熟记着各种口诀心法,不断用功练习,以你聪明才智而论,三五年内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几种特异的手法,你现在已可运用。我所授你武功,其中有大半是三音神尼手绘拳谱所载,一小半是我数十年来研究天下各门各派武学,采长补短,苦心思索,独自创出来的手法。”说到这里,顿一顿,似在思索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接着说道:
“你再去给我采些梨子来吃。”
曹雄一直留心着觉愚的神情,知他言未尽意,微微一笑,起身跃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来,觉愚此时一语不发,接过水果就吃。
金环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但他并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觉愚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几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说话,但却始终未说出口,直待吃下了十几个梨子后,才把曹雄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所学得的武功,已比你三个师兄为多,但只是通达窍决而已,论火候功力,决难和你三个师兄对抗。”
曹雄笑道:“弟子当苦下工夫,三五年后,再找三位师兄,给师父报仇。”
觉愚摇摇头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曹雄嘴角间浮现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现在就去找三位师兄拼命,纵然战死,也在所不惜。”
觉愚双目被挖,不能看到曹雄脸上神情,认为他当真对自己忠诚至此,心下甚喜,摇着头道:“你就是再练上两年,也难敌你三个师兄功候,去和他们拼命,无疑白白送死……”
话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缓缓举起,拂动着曹雄头发,神情激动,全身微颤,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曹雄心头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这等激动,心想运功戒备,又怕被他发觉,半年来他虽然进境极速,但自知还难挡得觉愚一击,只好故作镇静,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岁了。”
口里答着问话,两眼却注定觉愚,观察他神情变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时,就抢先发难,只要把他左手逼开,自己即可跃出地洞,然后采集些枯木干草,把他烧死在洞中。
只见觉愚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今年二十三岁,再有七年时间,你三十岁时就可以把太阴气功练得有些基础,我现在传你的各种武功,大部分可运用自如,不过,你那几位师兄的功力,七年中定也增进不少……不行……不行……这样推算下去,纵然再过七年,你还是难以给我报得了仇。”
他这几句话,似对自己说,也像对曹雄说,饶是金环二郎聪明绝世,也难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为何。
再看觉愚神情,越发激动,似乎是在考虑一件极大难题,无法骤下决心。
半晌工夫,才听得他长长叹息一声,神情平复下来,说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面,有一种极厉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师兄,虽把我双目挖去,两腿截断,但并未得到那本拳谱。
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及练习,已遭了三个孽徒的毒手,现在我目盲体残,已是难再练习。”
说着话,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天,从贴身衣着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曹雄,接着道:“这是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你先详细阅读一遍,其中所载,大部我已传给你了,余下的几种武学,我自己都未学过,你找找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种名叫拂穴错骨法的速成武功。”
曹雄接过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也不禁心神激荡,接过那本薄册子后,两只手抖颤得几乎把那本册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才恢复平静。
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只不过有十五页的厚薄,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页,都记着一种绝学,共有一十三种武功,文由朱砂写成,图用丹青绘制。
曹雄小心异常地翻阅手中奇书,只见每一页上都绘有图解,只是批文简单,字字蕴含玄机,虽有图解说明,如不得人指点,就算大费工夫研究,也是不易领悟。
细看书中所载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已得觉愚的传授,直翻阅到第十二页上,才找到拂穴错骨的练习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奥,一时之间确难完全通达,曹雄时把批文字字读给觉愚和尚听。
觉愚每听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让首雄继读,先后把全文听了一遍,然后要曹雄复读,觉愚数十年研究武学,思解之力要比金环二郎高上很多,不到两个时辰,他已把全文概要想通,逐句逐字地解说给曹雄听。
金环二郎本是聪明绝顶,觉愚解说一遍,立时豁然贯通。
那拂穴错骨法本是极为特异的功夫,除了说出取敌方法之外,还有十二式攻敌变化,十二式各有妙用,极尽能事,曹雄在觉愚指导下,当即开始练习,好在那图中已指出攻取敌人的穴道部位,依图试习,并不太难,只是那十二式攻敌变化却是愈练愈觉复杂和奥妙。
师徒两人经数日研讨练习,曹雄已逐渐体会出各式妙用,错骨手法也渐渐的能予运用。
觉愚看曹雄数日之间已有大成,比自己预料早了一半时间,心中甚是欢喜。这天,两人研习后,他对曹雄笑道:“现下你对拂穴错骨手法,已能勉强运用,那十二式攻敌变化,也大部了解,只缺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现在我要考验一下你这半年多所学的各种武功成就,是否都能运用。”
曹雄暗自忖道:拂穴错骨法现在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变化亦练纯熟,只是不知对敌时效用如何?现在既然要考验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试验。
心里念头转动,口里却故作惶恐答道:“师父武学精博,弟子如何是敌手?再说弟子也不敢和师父动手。”
觉愚笑道:“我只是考验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动手,不过,考验当需力求真实,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曹雄笑道:“师父既如此说,弟子就放肆一次了。”说完话,陡然一招攻去。
觉愚听风辨音,左掌闪电拍出,曹雄自知功力尚浅,哪敢硬接觉愚掌力,侧让避开,双掌连环劈击,觉愚数十年囚居此地,从未和人动过手,现下两人虽是试招,但觉愚却打得兴头甚高,耳闻铁链抖动之声。左掌力道愈发愈强,曹雄别具用心,出手也是全力抢攻,丝毫不肯相让,师徒两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曹雄几种精妙武学都是觉愚所授,他虽全力施展,但觉愚均能防制机先,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曹雄倒有六七次遇到险招,如当真对敌,金环二郎早已送命在觉愚掌下了。
曹雄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机先,处处把我迫落下风,只有那拂穴错骨手法他还不大纯熟,不妨用来一试,一则可试出十二式变化妙用如何?
再者还有取胜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跃退,哪知觉愚正打到兴高彩烈之际,曹雄一退,他却欺身直进,铁链响处,如影随形般追到,左掌连攻两招,而且招招含蕴劲力,出手又快速无匹。
曹雄想不到觉愚竟会逼攻过来,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双掌一合,运集了全身功力,硬架接觉愚一击。
曹雄这一招硬接,虽把觉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两臂痛麻,头晕血涌,退一步靠在壁间,叫道:“师父,不要打啦,弟子已招架不住了。”
只听觉愚呵呵大笑几声,说道:“你能挡开我这一掌,实在不错,现在我正打得高兴,我们再打几招休息。”说完,呼的一声,横扫过来。
曹雄不敢再硬接他这一掌,急急纵身一跃,从觉愚头上飞过,双脚刚落实地,耳闻铁链响声,觉愚又已追到身后。
曹雄急向右侧一跃,避开觉愚追击,转身挥掌再斗。
可是觉愚掌力愈打愈是强猛,几手过后,整个地洞,尽都是激荡的潜力,曹雄勉强又支撑一阵,已被迫得气喘如牛。
觉愚听得曹雄急喘之声,才收住掌势,笑道:“你半年来进境很快,竟能接我二三十招猛攻。”
曹雄喘息着答道:“弟子已筋疲力尽了,师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伤不可。”
觉愚又呵呵大笑一阵,问道:“你那拂穴错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敌变化,可练习纯熟了吗?”
曹雄道:“大都已经练熟,只有一招‘游鱼逆浪’身法,弟子到现在仍难体会出它的变化。”
觉愚思索半晌,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术,重念一遍给我听听。”
曹雄依言,又把原文读了一遍。
觉愚一语不发,突然一掌劈去,曹雄正在用心看那拳谱,待警觉要躲时,全身已被觉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护面,侧身揉进,右手闪电穿出,疾拂觉愚肘间曲池穴,他这样揉进欺敌一招,正是“游鱼逆浪”绝学,出手又是拂穴错骨手法,而且为求自保,出手极重。
但闻得觉愚一声大叫,肘间曲池穴已被曹雄拂中,左臂立时垂了下去。曹雄在拂中觉愚穴道后本可适时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觉愚肘间,微一用力,只听格登一声,觉愚仅有的一条左臂,被曹雄拂中穴道后,又把肘间关节筋骨错开。
只疼得觉愚脸上汗水滚滚而下,曹雄想不到拂穴错骨手法竟是这等厉害,不觉呆了一呆。
目睹觉愚痛苦神态,陡然触动了杀机,心中暗道:现在我如把当前这老和尚杀了,天下会拂穴错骨手法的只我一个,而且还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如果留他命在,他决不肯把这本拳谱送我……曹雄心中风车般打几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工夫,当下故作惶急,道:
“弟子罪该万死,竟伤了师父左臂。”一面说话,一面捧起觉愚的伤臂。
觉愚本是十分生气,但听他口气中满是惶恐,认为他失手误伤,满腔怒火,登时消去,叹口气道:“这拂穴错骨法,当真是厉害,你快些替我解开穴道,接上断骨。”
曹雄左手托着觉愚伤臂,右手暗中运集功力,口中却答道:“师父,你要……”要字刚刚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觉愚肘间关节已断,如何还受得住曹雄加劲一捏,只觉伤处筋断骨碎,痛得大叫一声,不自主身后一仰。
曹雄右手早已蓄势相待,觉愚向后一仰,立时随势一掌直击过去,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伤疼正烈又毫无防备的觉愚,如何还能当受得住,但听一声闷哼,耳、目、口、鼻间同时涌出鲜血。只见觉愚身子摇了两摇,长发无风自拂,惨笑一声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师兄更阴毒、更狠辣了。”
说完,全身跃起,一头向曹雄撞去。
金环二郎见他连受重创后,仍能跃起撞击,不觉心头一震,知他这一头,力道必然不轻,急急向旁一闪,顺手一招“拨云见日”,把觉愚撞来力道,用滑字诀向旁一拨。觉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还知道收住冲势,这一头直撞在石壁上。
此时但听砰然巨响,碎石和脑浆齐飞,惨叫声中,只见觉愚身子抽动一阵后,气绝死去。
曹雄细看觉愚尸体,脑袋已片片碎裂,散飞满洞,琵琶骨间仍被铁链穿着,死状凄惨至极。
他望着觉愚尸体,摸着怀中拳谱,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经数年苦练,当今武林中能和我曹雄对手之人,恐怕很难找得出来了……突然,他脑际中闪起自己遭人打伤的种种经过,登时心头怒火涌起,咬牙切齿地想道:“暗中伤我之人,必是那昆仑三子,此仇不报,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间。”报仇心念一动,立时纵身跃出地洞。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祁连山中早已开始飘着大雪,雄山峻岭,尽都被积雪覆盖,独目琼瑶,茫茫无涯,变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这当儿的曹雄,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听他仰脸一声长啸,施展开“踏雪无痕”轻功,举步如飞,向右边一座山峰上奔去。
峰顶上山风更大,寒风砭骨,但金环二郎却丝毫不觉寒意,站在峰顶极处,四外张望,好一阵工夫,突然担唇作啸,力发丹田,啸如龙吟,空谷传响,直达数里之外,一声甫落,一声接起,和远山回音混合,只听万山千峰中尽是啸声。
突然间,那不绝啸声之中,夹杂一声马嘶传来,不过声音极小,非有很好内功的人,不易听得出来。
曹雄脸上骤现喜色,啸声忽然一变,隐隐含着节奏,这正是他以往招呼灵马的声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遥现一点黑影,快似飞矢,踏雪而来,只听嘶叫之声,已知是那赤云追风驹了。
曹雄遥见宝驹无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离开,果是通灵之物,心中高兴至极,飞一般向宝驹迎会,马如电奔,人比流星,一来一迎之势,更是快速无伦,瞬息之间,已经相近,曹雄纵身一掠,赤云追风驹忽的一声长嘶,骤然把急奔之势收住。
金环二郎细看灵马,雄姿依旧,鞍镫之物,无一不全,连马鞍上扣挂的金环剑,仍然斜垂鞍侧,只是雪打露浸,鞍镫剑身都结了很多坚冰。
曹雄翻身跃下,拂去鞍镫上积冰,仰天大笑道:“我曹雄有此神驹相助,再练好那拳谱上所载武功,当今之世,谁还能和我一争短长。”说罢,狂笑不止。
突然间,他停住笑声,两个娇艳无比的少女倩影,同时在他脑际闪过。
这两个人都留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一时想不起先去寻找哪个才好。他扶鞍仁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凤师妹是从小和我一块长大,才智绝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露的性格,却使人难以捉摸;李青鸾才貌比凤师妹不相上下,温柔和婉,却非苏飞凤能及万—……但她一颗芳心,早已寄托马君武。
他忖思良久,仍是难决行止,突然他又忆起昆仑三子伤害之仇,登时心头冲上一股怒火,不再考虑犹豫,纵身跃上马背,迳奔昆仑山而去。
曹雄纵马西进,兼程急赶,这一段僻处边陲的荒芜旅程本极艰辛难走,但那赤云追风驹跑起来,仍是快速若飞。
这一日,到太阳快落时候,已到了昆仑山下,抬头望去,但见奇峰拔地,排嶂入云,重重叠叠,高接天际。曹雄想道:人说游过昆仑不见山,当真非欺人之谈,这座名山,果然雄伟无比。
当下纵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顾,只见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不禁心中发起愁来。
纵马缓行在一片松林旁的小径上,忽见右侧拐角处,晚霞中闪起一片白光,曹雄久在江湖,一望即知是有人在练剑,当下精神一振,翻身跃下马背,施展轻功,向右边林角奔去。
绕过林角,隐身望去,果然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正和一个妙龄道姑各执一把长剑在对手过招。
曹雄默察两人剑法,均以快捷为主,只见那大汉快中带稳,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动手,那道姑恐怕早就败在那大汉剑下了。
突然间,那道姑施出绝招,宝剑左刺右点,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汉却不慌不忙地把长剑舞起一圈银虹,把道姑三剑快攻封解开去,反手一剑,把道姑迫退一步,收剑笑道:“你的剑招、功力已有很大进步,只要再下两年功夫,当有极高成就,几位同门师妹,都无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再练习两年时间,又有什么用呢?这两年时间中你还不是一样增长功力,算来算去,我这一辈子是永远打不过你了。”
那大汉笑道:“你如不肯下功夫,不要两年时间,眼下就有人要超至你的前面了,你追随三师叔时间最长,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两月来,似乎已有人比你更获得三师叔的宠爱了,本来都是同门师兄妹,不应有所猜忌才对,但我这两天中听得消息说,师伯、师父和师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谈,决定每人选出一个门下弟子,传授追魂十二剑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本门中绝学,听说,大师伯门下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已学得了那追魂十二剑的绝学,你如不用心力争上进,只怕难以入选三师叔衣钵弟子,无法学得那追魂十二剑了。”
大汉言毕,一声长叹,神态间,对那道姑能否入选师父衣钵弟子,甚为关心。
那道姑虽然穿着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难以掩盖她娇美气质。只见她嫣然一笑,答道:
“掌门师伯嫡传弟子虽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选衣钵弟子,自非大师兄莫属了,你是掌门座下大弟子,也是我们昆仑派中下一代首座师兄,论成就,十多位师兄妹无人能赶得上你……”
那大汉听过姑尽是颂赞自己之词,不觉脸上一热,摇摇头,道:“你说了半天,但却没有一句说到肺腑之中……”
道姑摇摇手,截住了大汉话儿,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担心我不能入选师父衣钵弟子,对吗?”
那大汉点点头,沉默半晌,才抬头问道:“我常听三师叔和师父谈起大师伯门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极难遇得的天赋奇才,心中渴望一见,但他却迟迟不回昆仑山来。”
那道姑叹息一声,答道:“大师伯门下弟子,的确聪慧绝伦,才气纵横,外表又温文尔雅、潇洒……”话到这儿,那大汉嗤的一笑,接道:“你倒是对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觉自己说溜了嘴,脸上一红,嗔道:“你不要瞎说乱猜,当心我去告诉师父。”
说罢转身向前跑去。
那大汉拔步追赶,两人施出轻功,愈跑愈快。
曹雄隐在暗处,把两人问答之言听得甚是清楚,知他们都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心下极是高兴,随在两人身后向前跑去,天色逐渐地黑了下来,山势景物,都被夜色笼罩,曹雄怕追失两人,只得加快脚步,缩短和两人相隔距离。
那大汉和道姑久居此处,地势山态,均甚熟悉,黑暗中仍是放步急奔。
曹雄追在两人身后,越过几个山岭,眼前境界突然一变。
只见四面连绵山势,环抱着三座并立的山峰,中座特别突出,曹雄极尽目力,才看出山峰上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心中暗想:这庙宇可能就是传言中的三元宫,这座山峰也必是金顶峰了。
就在他略一忖思间,那大汉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踪。
曹雄纵身几个飞跃,到达中间峰下一看,原来峰下长着一片松林,想两人必是进了林中。
越过松林,出现一条通上山峰的小径,曹雄心细胆大,看到小径盘绕而上,走起来耽误时间不少,恐怕还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气,从那峭壁间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大约四五百丈高低,曹雄攀跃峭壁间,只停下缓了两口气,已然登上峰顶。
借繁星微光看去,只见数丈外矗立着一座庙宇,房舍连绵,殿脊重重,不下数百间。
曹雄心中暗道:这样大的规模,里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等飞身跃入,突见左侧数丈外人影一闪,直向庙中扑去,身法快速绝伦,眨眼间消失不见。
曹雄吃了一惊,暗道: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仑三子之一,料他们门下弟子也难有这等功力。但如是昆仑三子,何不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去,这样越房翻屋做什么?难道我曹雄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转了几转,已料定所见人影决非昆仑三子,如不是昆仑派的仇人夤夜前来窥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访。
这一来,增加了曹雄几分戒心,当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点水”身法,一连三个飞纵,已到庙外,纵身跃上围墙。
围墙里面,是一座三亩大小的院子,院中绿篁矮松,经人工修剪得十分齐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铺成的甬道,由矮松中盘绕而入,直达二门石阶前面。
曹雄不走甬道,却从那松林中穿过,二门前面是九层石级,左右两边都是毗连房间,两扇红门大开着,似是毫无一点防备样子。
曹雄从观门闯过二重大殿,直入后园,连一个当值的弟子也未看见,这样一座宏大的道观,静荡荡的,好像无人居住一般,这就使他更觉得高深莫测。
曹雄看天色,已是三更过后,但始终未见李青鸾露面,放眼看去,到处是房舍耸立,如果盲目搜寻,势必要惊动昆仑派门下弟子,一露行踪,事情就更难办,不如暂时退出三元宫,在金顶峰附近藏起,慢慢地等待机会下手。
他思忖一阵,定了主意,立时悄然退出了三元宫。
曹雄在金顶峰附近一连守候了十几天,三度冒险入观,但始终没有遇见李青鸾。因为他行动谨慎异常,潜伏金顶峰附近十几天,竟未被发现行踪。不过,这十几天来,他生活也确够艰苦,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食用完,再加上数日不停的大风雪,鸟兽绝迹,就是想打点飞禽走兽充饥,也难如愿。
到了第十二天,金环二郎已自觉再难撑持下去,决定入夜后,暂时离开金顶峰,出山去休息几天再来。
这座金顶峰有百亩大小,三元宫就占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满生着千年古松和磷峋的怪石,曹雄十几天来,不是藏身在古松枝叶密茂之处,就是躲在磷峋怪石之间,再加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其苦可知,但这七八天风雪之困,却使他武功精进很多,把那拂穴错骨法中十二式奇奥变化,思索通达。
就在曹雄打算离开金顶峰的夜里,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突然云散雪止,重叠山峰,捧托出一轮明月,雪光月华交映成一片银色世界。
曹雄攀上了一株巨松,极尽目力,搜寻下山之路,他不愿在金顶峰上留下一点痕迹,因为那痕迹如被昆仑派的人发现了,必然要提高警觉,加强戒备,那对他再来金顶峰的妨碍太大了。
突然间,由三元宫中跃出两条人影,联袂飞奔而来。
曹雄看两人身法虽快,但并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昆仑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着这厚积雪,下山时必将在峰上留下脚印痕迹,有他们两个替我开路,踏着他们留下脚印,倒是不错。心念转动之间,两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树下面停住,曹雄细看两人,都穿道装,背插长剑,只听右面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笑道:“四师兄,三师叔新收了一个俗家弟子,你见过没有?”
左面一个年龄较大的摇摇头答道:“人说三师叔新收的弟子娇艳如仙,可惜我没有见过。”
那年轻的叹口气,接道:“三师叔新收的弟子,我倒见了两次,果然秀美绝伦,过去我们一般师兄弟和师姊妹间,女的以龙师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师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两人也最受师父和三师叔器重,能承继师父和三师叔衣钵的,也非他们两人莫属,但自三师叔收了那位新师妹和大师伯回到三元宫后,这种情势好像有些转变了,第一是三师叔对新收弟子宠爱日深,龙师姊还能否承继三师叔的衣钵,已成了难定之局,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过是龙师姊个人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大师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发生了问题。”
那年长的似是受很大的震动一般,急声问道:“怎么?大师兄的首座弟子名位有了变更?”
那年轻的点点头,接道:“一个月前,师父、师伯和三师叔在丹室中议事,正好轮到我守值,因而听得了三位师长一点谈话内容。当时听到,还不尽了然,但事后一经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听得甚是入神,连声催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点说给我听。”
那年轻的道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四师兄,你大概知道,我们昆仑派这一代掌门人,是应该大师伯接掌,但大师伯性若闲云野鹤,不愿接掌门户,所以在师祖归真后,大师伯也留书出走,书中明示让师父接掌门户,因此,师父才能以非首座弟子身份,接掌了昆仑派门户,现在大师伯既然回到了三元宫来,而且门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门户的弟子,就有了问题。师父既是掌门,大师兄自应被列为昆仑派首座弟子,再说大师兄武功、才智、魄力,在我们九个师兄弟中,也没有人能与之比拟,名列昆仑派首座弟子,实在是当之无愧。”
那年长的道人点点头,道:“大师兄才气纵横,天赋异禀,大师伯门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无法和大师兄一争短长……”
话还未完,那年轻的道人突然冷笑一声,答道:“这件事大师伯已是早有预谋,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我听大师兄谈过,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我们昆仑派绝学,大师兄追随师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说尽得了师父真传,但他也未学得那追魂十二剑招,据说,师伯、师父、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二剑传授门下,可是大师伯独违约言,已把追魂十二剑私传了门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烦,还是三师叔的一力推荐,她说:‘大师伯门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将来必能把昆仑派发扬光大。’以后的事怎样决定,我没有再听下去,大师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实在难以预料。”
那年长的纵目四顾了一阵,问道:“你听得这些话,可曾对大师兄说过?”
年轻的道人点头答道:“说过了。”
年长的道人又急声追问道:“大师兄怎么说呢?”
那年轻的道人摇摇头,叹道:“大师兄对此事好像漠不关心,只淡淡一笑,什么表示也没有。”
年长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九弟,这些事,你以后千万别再对别人谈起,要知道私传师长们谈话内容,是违背门规……”话到这儿,三元宫中突然又飞出一条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间,已到了两丈余远处。
那年轻道人由黑暗中一跃而出,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还要出去?”
来人停步笑道:“是我,到后山去看看李师妹。”
年轻道人看清楚了来人后,笑道:“原来是龙师姊,李师妹可是三师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吗?”
龙玉冰点头笑道:“不错。”口中答应着,人已纵跃飞起,向后山奔去。
两个道人也同时联袂跃起,向东巡视而去。
隐身在巨松上的曹雄,不但听得昆仑派中部分秘密,而且还意外地听得了李青鸾的消息,当下精神一振,跃下巨松,尾随着龙玉冰追去。
金顶峰后面,是一道五六丈深的断崖,崖底一片黑漆,景物难辨,如没有龙玉冰引路,曹雄还真不敢冒险下那断崖。
下了断崖后,即转入一道狭谷,两边峭壁夹峙,仰脸一线天光,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狭谷,两壁之间,只不过一尺多点,勉强可以容一人通行。
这条狭谷,虽然很窄,但并不很长,大约有一里左右已到尽处。尚未出谷口,先闻到一阵阵扑鼻清香,沁入心脾,顿使人精神一爽。曹雄担心行踪被人发现,不敢过于逼近龙玉冰,隐身在谷口暗处,打量谷外形势。
只见四面高山环抱着一块盆地,千万株含苞梅树,密布其间,四周高山积雪,中天一轮皓月,雪光、月华,映照着一片含苞梅树,香风阵阵,景物清绝。但曹雄却无心情鉴赏这幽美如画的风景,略一打量谷外形势,目光又落在龙玉冰的两丈左右处前进。穿过梅林,到一座断崖下面,紧靠断崖有三间新建的茅舍,篱笆半掩,烛光满窗,屋中人似尚未安歇。曹雄藏身在一株梅树后面,看着龙玉冰穿过竹篱,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且说龙玉冰走入篱笆后,连叫了数声李师妹,不听有人答应,又连呼几声师伯,亦不闻相应之声,不禁心中发起急来,紧走几步,到了房门外边,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原来两扇门都是虚掩着的。
她一跃入室,灯光下只见悟空大师的铁禅杖和李青鸾的宝剑都好好地放着未动,心中松了一口气,想道:这半月来风雪未停,难得今晚放晴,又有这样好的月光,也许他们出去赏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会,静想一阵,又觉得事情不对,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赏月,也早该回来了。
心念一动,霍然离座,一个纵身飞出茅舍,刚刚脚落实地,蓦闻一声大喝道:“什么人?三更半夜来此做甚?”随着那大喝声,篱外流矢般射进一条人影。
龙玉冰已听出那是悟空大师声音,急忙向旁边一闪,答道:“师伯不要误会,晚辈是龙玉冰,奉了师父令谕,来接李师妹回去。”
悟空大师来势快,收势亦快,僧袍拂处,急扑的身躯突然收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你是来接鸾儿的吗?”
龙玉冰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见悟空大师慈眉愁锁,满脸忧虑,不觉大吃一惊,道:
“师伯,你……你老人家怎么啦?李师妹呢?”
悟空摇摇头,又一声叹息,道:“待我取点东西,再带你去看鸾儿。”说完,向房中走去。
龙玉冰心中焦虑,但她却不好追问,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悟空大师吹熄房中烛,肩横禅杖而出,杖柄还挂着一个小包袱,龙玉冰心头一震,问道:“师伯,你带我去看李师妹,怎么连兵刃衣服都带上呢?”
悟空大师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苍山去一趟。”
龙玉冰又是一楞,问道:“师伯到括苍山去干什么?”
悟空大师突然一瞪双目,仰脸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大笑一阵,道:“我要去把马君武找回来。”
龙玉冰听悟空大师笑声中充满悲忿,登时感到事态不同寻常,略一沉吟,说道:“师伯先带晚辈去见李师妹再说。”
悟空大师黯然笑道:“自然要带你见她后,我才能走。”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龙玉冰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后,心中疑窦重重,一时间极难想出原因何在。出了篱笆,穿梅林向东而行,悟空大师心中发急,越走越快,龙玉冰只好施出飞行功夫,随后紧追。
一阵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悟空大师停住步回头问龙玉冰道:“你能不能从这断崖攀登上去?”
龙玉冰仰脸望去,只见当前山峰,是环抱四周的群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满积冰雪,所幸峭壁面前有很多矮凸石,可以接脚,估计借那凸石之助,还可勉强攀登,点点头道:“晚辈大概能够上得。”
悟空大师心惦李青鸾,也不再多问,纵身一跃,当先向上攀去。这一阵攀登峭壁,耗尽了龙玉冰全身气力,到达峰顶,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娇喘不息。
她缓了两口气,再看悟空大师时,他已奔到峰中一块数丈高的大石下面。
龙玉冰猛提一口气,连着几个纵跃,也到了那大石下面,这座山峰虽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顶却是不大,而且到处是积雪坚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银白,月光下晶莹透明。
只有峰中那座独立的山石,没有被冰雪掩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在刺骨山风中,被吹得衣袂和长发飘飞。
龙玉冰心头一酸,尖叫一声:“李师妹。”一纵跃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的白衣少女,正是李青鸾。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僵直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对龙玉冰那声充满着惊恐的尖叫,浑如不觉,连头也未转一下。
龙玉珠慢慢地绕在她前面,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间的泪水,已冻结成了两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样呆呆地站着,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观音塑像,是那样圣洁和庄严。
龙玉冰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地握着她一只玉腕,只觉如握到了一块寒铁般。
这时,龙玉冰再也忍不住一腔悲痛,低唤了两声:“李师妹……”热泪已夺眶而出。
转脸见悟空大师肩横禅杖,满脸伤痛地站在一侧,这位皈依三宝的佛门弟子,眼眶中也含着一片晶莹的泪水。
只听悟空大师黯然一声长叹,道:“她站在这峰顶大石上,到现在已经是两天一夜了,没有哭,也没有言语,就这样站着,挺受着风吹雪打,我陪她站了两天一夜,替她拂拭着身上的积雪,两天一夜中我进用了两次食物,但仍是难以熬受这峰顶酷寒,她却滴水未进,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悟空大师话到这儿,双目一闭,滚下两行泪水。
龙玉冰自和李青鸾相见之后,对她甚是怜爱,现下见她这等神情,心中极是痛惜,听完悟空大师几句话,不及思索,就脱口责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强留在茅舍中,却放她跑到这峰顶之上,受寒风侵袭之苦?”
悟空大师老泪纵横地答道:“前天寅时光景,不知怎的,她突生奇想,告诉我说,武哥哥快要回来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顶上去看他。我初闻之下,心中甚觉奇怪,难道精诚所感,果能灵犀相通呜?后来我细鉴她脸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间又是一脸茫然,忽而轻轻叹息,忽而又作微笑,经我一番思索后,知是她半年来日夜相思,愁怀难解,陷入了一种幻觉之内,我虽明白了她是幻觉所惑,但却不敢去拦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撑她的精神潜力陡然消失,一旦病倒疗治不易,只好随她心念,来到这座峰顶上,她问了括苍山方向之后,就这样冒着风雪,面东站着,两日一夜,动也未动一下。幸好我佛见怜,今夜雪停云开,我才能趁机会暂离峰顶。”
龙玉冰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可恨马君武负心忘情,害得鸾师妹这等模样,我一定要恳求师父请命掌门师伯,传下令谕,按派规治马君武一个死罪。”
悟空大师突然慈眉轩动,双目圆睁,面现杀机,冷笑一声道:“不用你禀请师父,老衲也饶不了他。此次东行,如寻得马君武,必要他溅血杖下……”
悟空大师话未说完,突闻身后一个熟悉宏亮的声音接道:“武儿若当真背弃了师门训诫,不用你动手我也不放过他,不管他走进到什么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杀剑下。”
悟空大师回头望去,不知何时,玄清道人已到了他们身后两丈左右,月光下,只见他道袍飘飘,长髯拂动,缓步朝三人站立的大石走来。
龙玉冰骤见玄清道人现身,不禁呆了一呆,跃下巨石,迎上去跪拜雪地,道:“龙玉冰叩见大师伯,弟子刚才一时气忿,出言无状,大师伯……”
玄清道人摇摇头,接道:“你马师弟如果真的忘情负心,违背了派中戒律,那自然是该以门规治他,我不怪你,起来吧。”
说着一纵身跃上巨石。
龙玉冰尚未站起,玄清道人已飘身跃到了李青鸾身侧,细看李青鸾僵立模样,也不觉一阵伤感,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恐怕已受伤不轻,咱们得先救了她再说。”
玄清道人缓缓伸手,轻轻触在李青鸾额角,只觉如触冰雪,当下心头一凉,道:“你怎么能放任她在这峰顶上呆站了数日夜之久,要知这峰顶上的冷风,含有万年积冰的阴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难抵受得住,现在连我也不敢贸然下手推活她的血脉了。”
悟空大师沉思一阵,突然对玄清道人道:“我们去找你徒弟马君武回来救她。”
玄清道人皱皱眉,奇道:“我没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悟空大师苦笑道:“那就让他亲手把鸾儿治死,总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玄清道人呆了呆,才想通悟空大师话中含意,看他神情激动,脸色沉重,一时间也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只好长长叹息一声,抱起李青鸾返回了茅舍。
这时玉真子也来到茅舍中看李青鸾。
玉真子已近月未见李青鸾了,她心中对这位美如娇花的徒弟,却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玉真子把李青鸾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经忍受了数十年感情的磨折,亲身体会到个中的痛苦,所以,她不愿再让自己心爱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挂念着李青鸾病况,当下直奔茅舍,匆匆穿过梅林,推开半掩篱门,直向李青鸾住房走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这时都默默地跟在她后边,进了左边两间静室。
房中高燃着一支松油巨烛,熊熊光焰,照得室内通明,李青鸾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龙玉冰蕴含着两眶泪水,坐在床沿。
玉真子急走两步,到了床前,龙玉冰起身迎接师父,盈盈拜倒地上,玉真子一挥手,急声问道:“你鸾师妹伤势如何?”
龙玉冰起身挥泪答道:“她……她伤得很重。”
玉真子慢慢地走到床边,脸上无限凄凉怜爱神情,伸出手摸着李青鸾额角,只觉触手冰冷,不禁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
她微带怒意地望了龙玉冰一眼,问道:“你师妹伤势这等严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龙玉冰默然答道:“弟子奉命来探看鸾师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悟空师伯带弟子到那绝峰上面,才见到鸾师妹,可是她被风雪冻僵了。悟空师伯告诉我说鸾师妹已在那峰顶上冻了二天一夜。”
玉真子听完经过,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她知峰顶冷风中,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绝非李青鸾所能挡受得住,心中伤感万千,不禁泫然泪垂。
玄清道人低声劝道:“她已经大哭了一场,胸中积存幽伤悲忿,早已发泄出来,现在只要把侵入她身上的阴寒除去,就可无事了。”
玉真子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鸾儿是你推荐入我的门下,要是她死了,怎么办呢?”
尽管玄清道人心中震惊,但外表却装得十分镇静,因为悟空和玉真子都很伤感焦急,如果他再惊慌,事情就更棘手,当下故作轻松,微微一笑,道:“她在山峰上站得过久,雪打风吹,再受那万年冰雪阴寒侵袭,身上血脉和几处穴道,都被寒风侵伤,只要设法先把血脉推活,并非无可救药。”
玉真子看玄清道人神情轻松,心中觉得宽慰不少,立时默运内功,双手在李青鸾身上各处要穴推拿,约有顿饭工夫,玉真子脸上已见了汗水,但李青鸾仍然是闭着眼静静躺着,动也没动一下。
玉真子停下手,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又继续运功推拿李青鸾各处穴道。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进来,照着躺在床上的李青鸾,照着玉真子脸上滴滚的汗水,照着悟空大师焦急、悲痛混合的异常神态。
汗水湿透了玉真子的道袍,滴在静躺着的李青鸾脸上,三清观主一面留神看李青鸾的反应,一面暗中调息真气,以便玉真子停下的时候接替。他心中明白,以玉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内功,虽无法替李青鸾除去侵入体内阴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转过来一阵工夫,只要李青鸾能苏醒一次,就暂可使悟空和玉真子平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替李青鸾除去体内阴寒。
又过了一阵工夫,突听得李青鸾长长地吁了口气,身子转动两下。
玉真子不顾满脸大汗,双手越发加速推拿,龙玉冰急拿一条绢帕,替师父擦着头上汗水。
只听李青鸾轻微地叹息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凝望了玉真子一阵,凄惋一笑,道:
“师父,我刚才看到武哥哥了。”
玉真子未及答话,李青鸾已闭上双目,身子略一转动,又似沉睡过去一般。
悟空大师一脸凄伤,望着玄清道人问道:“鸾儿略一苏醒,即再沉昏,看情形,恐怕她内伤很重了。”
三清观主见李青鸾略醒即告沉昏,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愿据实说出,那将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
得不故作镇静,伸手摸着李青鸾额角,笑道:“不要紧,她不过是受冻过久,血脉一时间难以畅通,先让她安静地睡半天,再设法打通她闭塞血脉。”
三清观主一席话似是而非,玉真子知他素不轻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虽觉仍有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悟空大师此时早已乱了方寸,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想玄清道人的话是不是有着可疑,当下三人便一齐退出了李青鸾卧室。
李青鸾病房中只留一个龙玉冰,她坐在床沿上,呆望着闭眼静躺的小师妹,心底泛上无穷伤感。
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李青鸾同宿在浙东客栈,李青鸾问她是不是喜欢武哥哥,当时她反问小师妹,要是马君武变了心她怎么办,一句闲话,害得李青鸾两腮泪滚,半夜里要去找马君武问他会不会变心。她说:要是马君武一旦移情别恋,她势难再活人间……难道这一句闲话,竟当真不幸而言中?
龙玉冰想了一阵,脑际中浮现出马君武的音容笑貌,而且那样明晰清楚,短短月余小叙,她在不知不觉间心底深处竟也刻下马君武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阵酸楚,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好像胸腔中藏了万千委曲,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一阵山风,送来了阵阵梅香,龙玉冰抬头望去,不知何时玉真子已到了室内,当门而立,两道眼神凝注着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龙玉冰悚然一惊,由深沉的伤感中清醒过来,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玉真子一把扶起她,轻声问道:“你刚才在哭什么?”
龙玉冰答道:“弟子想那马师兄实在可恨,害得李师妹这等模样。”
玉真子轻声一叹,缓步踱到床侧,右手轻按李青鸾胸前,只觉她心脏跳动缓慢,气息异常微弱,不禁一皱眉头,问道:“你师妹一直没有翻动一下吗?”
龙玉冰刚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李青鸾是否翻动过,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摇摇头,答道:“没有。”
玉真子叹道:“你也一晚未睡了,快去休息一会。”
龙玉冰道:“弟子毫无倦意,我还是在这里守着李师妹吧。”
玉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强,慢慢退出净室。
龙玉冰送走师父后,突觉一阵内急,随着也退出房去。
两人刚走不久,后窗人影闪动,跃进来金环二郎,他尾随悟空、龙玉冰到那山峰上面,隐在暗处,把峰上一切经过,尽都看到眼中,到了梅林茅舍,藏在李青鸾卧室后面断崖间的松树上。
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师都为李青鸾的事闹得分了心神,竟都未发觉茅舍外有人隐伏。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龙玉冰离开了房中,才由断崖间溜下来,从后窗跃入。
这时,太阳已爬过了山岭,朝晖由窗中透射进来,照到静躺在床上的李青鸾,过去那艳红的嫩脸,此刻已变得十分苍白,长长的秀发,散乱枕畔,黛眉轻颦,星目紧闭,已不见那经常显现在嘴角间的娇媚微笑。
曹雄毫无顾忌地伸手在李青鸾身上按摸一阵,只觉她身上几处重要脉穴,都已僵硬,气若游丝,情势十分危险,如再延误下去,伤穴扩大,血道闭塞,纵有起死回生灵丹,也难救得。
他自得觉愚传授武功后,本领已精进很多,近来又经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绘拳谱,更是获益不浅。他按摸一阵后,找到了李青鸾伤源是被峰上万年冰雪阴寒之气,侵伤了体内经脉,阴寒凝滞几处要穴不散。因为她伤的是体内脉穴,所以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不能奏效。
曹雄慢慢地仰起头,心中暗自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体内经脉,虽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还浅,此举必然大损元气,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气,实在大不合算。
他心念一转,数月来思念李青鸾之心顿时一变,低头望望李青鸾憔怀苍白的容色,已不复过去的娇艳,正待转身退出,突然一段历历往事,电光般在脑际中闪过。
那是在祁连山中,李青鸾被大觉寺的和尚打伤,他救了她,骑着赤云追风驹,跑到一座幽静的山谷,丢下了马君武一个人拒敌群僧。
那时李青鸾伤势不轻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误把曹雄当成了马君武,偎怀呻吟,娇柔无限,一种少女的甜香,使曹雄无法再抗拒,正当他想入非非时,却被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醒来时李青鸾已经不知去向……
曹雄回忆往事,历历如绘,这时重在他脑际展开,他已移动的身子,忽的又静止下来,细看李青鸾,虽然容色苍白憔淬,但那紧闭的樱唇、若画的黛眉以及那纤纤玉指、脸形轮廓,依然是那样美丽,人清瘦了,另有一种凄楚动人的神韵。
曹雄陡然间由心底泛出一阵怜借,暗自责道:曹雄啊曹雄!如果放过了李青鸾,难道当今之世还会有比她美丽、更温柔的女人吗?
当下潜运功力,右手瞬息间连走李青鸾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曹雄从三音神尼拳谱上,研得了人身体内经脉分布之处,是以他出手极准,只是功力还浅,又是初次出手动人体内脉穴,不免精神紧张,消耗真气过多,所以,他只把李青鸾奇经八脉其中之三脉打通后,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来休息。
他明白这样损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时间,才能调息复元,在真力未复前,无法再动手替李青鸾疗伤,此刻正值筋疲力尽之时,如果被昆仑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缚,所以,他略一休息后,立时又从后窗跃出。
曹雄刚走不久,龙玉冰就推门进来,她是个心思异常缜密之人,在离室前,室中一切东酉放置所在,均能详细默记心中,所以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李青鸾的被子,似是被人动过,不觉惊叫了一声,一个纵身,跃到了床边,见李青鸾静躺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她略一定神,细看小师妹脸色已然好转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转身跑去告诉师傅,突听李青鸾梦吃似地叫道:“武哥哥,我们去捉鱼玩吧!”说着话,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龙玉冰怔下神,收住刚刚要举起的脚步,伏下身子叫道:“鸾妹妹,鸾妹妹。”但李青鸾又昏迷如梦,不动不应,龙玉冰伸手推师妹两下,仍不见她反应,心中陡然一惊,暗道:
她莫不是回光反照吧?立时转身奔向悟空大师卧室。
悟空大师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着脸发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锁,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对面而坐,闭目养息。
悟空大师虽然大睁着两只眼睛,但他像未看到龙玉冰一般,仍然静坐不动。
玄清道人仍然微闻双目,忽地睁开,问道:“是不是你师妹伤势有了变化?”
龙玉冰道:“鸾师妹刚才醒来一次,说了两句话,又昏迷过去,我看她脸色好转了许多,所以,我担心她是……”
玉真子截住了龙玉冰的话,问道:“她刚才说了两句什么话?”
龙玉冰莫名奇妙地脸上一热,答道:“她说,要与马师兄去捉鱼玩。”
玉真子冷笑一声,望着玄清道人道:“你那宝贝徒弟不回来,只怕她的病永难医好。”
玄清道人苦笑一下,起身答道:“我们先去看看她再说。”
当下几人一齐向李青鸾房中走去。
玄清道人细看李青鸾脸色,果然好转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难解,不便妄作推论,潜运功力,推拿了李青鸾几次要穴。
要知李青鸾奇经八脉,只被官雄打通三脉,尚有五脉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告昏迷过去,玄清道人推宫过穴手法,不能动及体内脉穴,自然毫无作用。
三清观主停下手,摇摇头,道:“看她情形,伤势确已好转不少,怎么陡然又会昏迷过去呢?”
玉真子亦是束手无策,想不出李青鸾伤势恶化原因。
三人思索良久,仍难找出原因,只好暂退出李青鸾卧室。
静室中,又只余下了心思缜密的龙玉冰,她对小师妹陡然好转,忽的恶化情形,十分怀疑,她已守在李青鸾身侧三四个时辰以上,而李青鸾伤势转好,却在她离开静室的一刻工夫,她刚才为李青鸾的伤势的突变,惊、喜得乱了方寸,现在细细一想,觉得个中疑窦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触到后窗木框上一块冰屑,心中登时一跳,一纵身从后窗穿出,但见白雪皑皑,梅香扑鼻,哪有半点人迹,她细心地查寻半晌,仍未再发现可疑之处。
原来曹雄也是异常细心之人,偷入李青鸾卧室之前,已看好进退之路,绕道由梅林而入,并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脚印,但他百密一疏,没想到会在后窗木框上留下一块冰屑。
龙王冰虽然再找不出其他的痕迹,但她并未稍减心中怀疑,她认定那后窗冰屑和小师妹的伤势转变有着密切的连带关系,不过,在未寻获确切证明前,她不愿去告诉师父。
龙玉冰一直守护在李青鸾身侧,她就在小师妹床边,搭起一张小竹床,陪守侍候,玉真子白天来看李青鸾,晚上返回三元宫,玄清道人留住茅舍,和悟空大师同室而居,这僧、道两人,过去在一起时,常常剪烛夜话,通宵不眠,这一次却大大不相同,悟空大师为李青鸾的伤势,焦虑得快要发疯,日夜长吁短叹,玄清道人虽然从旁劝慰,但仍难解他愁怀。
龙玉冰渐渐地发觉了李青鸾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时间,十二个时辰之内,总要清醒三次,她默记了李青鸾清醒时间,在她醒前把吃的东西备好,待她醒来时就服侍她吃下。
转眼五六天过去,李青鸾逐渐地又转趋沉重,每天虽仍醒转三次,只是清醒的时间愈来愈是短暂,龙玉冰心中的疑窦,也随时间逐渐地淡下来。她数日夜留心查看,始终未再发现可疑线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冷了。
这一日悟空大师向李青鸾卧室走去,进门一看,登时把老和尚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龙玉冰手握剑把,倒卧门侧,看样子,似是刚刚进门,就被点了穴道。悟空大师楞怔一下,急向李青鸾床边奔去,低头一看,只见李青鸾睡得十分香甜,苍白的嫩脸微泛红色,伤势又似轻了许多。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老和尚如坠入五里雾中,心中重重疑窦,百思莫解。转身走到门边,扶起龙玉冰仔细察看,果然是被人点中了右后肩的风府穴,所幸来人下手并不太重,悟空大师运功一阵推拿,龙玉冰立时悠悠醒转。
她神志恢复,立时向李青鸾奔去,看师妹酣睡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转身走到悟空大师身边说出经过。
原来玉箫仙子和玄清道人相约比武时,龙玉冰也跟着他们出了静室,当她复返静室时,哪知刚一进门,突觉背后风生,人还未及闪避,已被人点中右后肩风府穴,昏了过去。
悟空大师听完经过,皱起两条慈眉,心中暗自忖道:点制龙玉冰穴道的人,这人实为非敌非友,用意难测,实使人大费疑猜。
龙玉冰看悟空大师只管埋头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个中原因,随即转身,走到李青鸾床边坐下。
李青鸾忽地睁开眼睛,手脚伸动一阵,笑道:“冰姊姊,我很累呢。”说完话,挣扎着要坐起来。
龙玉冰急忙伸手按住她,摇着头道:“不要起来,快给我乖乖地躺着。”
李青鸾长长地叹口气,问道:“冰姊姊,武哥哥回来了没有?”
龙玉冰摇摇头,道:“还没有。”
李青鸾道:“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龙玉冰勉强一笑,答道:“我想他会回来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养息着等他。”
李青鸾脸上露出来一丝笑意,道:“嗯!姊姊说得不错,武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但他终归是要回来的。”
龙玉冰心中一动,暗道:糟!这一段时日之中,大家都在抱怨马君武负情忘义,把他在旅途上可能遇了麻烦的事给忘了,他如果真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样背地里责怪他,实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马君武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烦,莫名其妙地发起急来,连声说道:“不错,不错,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李青鸾看她发急神情,不禁也发起急来,忽地坐起来,大声叫道:“师伯,师伯!”
悟空大师正在用心推想李青鸾伤势突然好转的原因,心无两用,并不知李青鸾已清醒过来,刚刚想出一点眉目,却被李青鸾的叫声打断思绪,回头望去,只见李青鸾拥被而坐,两眼圆睁,神情十分紧张。说不出悟空大师的神情是惊是喜,一纵身跃到床边,两眼滴着热泪,嘴里却又呵呵笑着,叫道:“鸾儿,你的病好了吗?”
李青鸾不答悟空大师问话,颦着柳眉儿,反问道:“武哥哥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们赶紧去接应他。”
悟空大师听了一怔,激动的神情逐渐平复下来,暗道:鸾儿说得不错,马君武不像负心忘情之人,他这样长的时间还未回到昆仑山来,恐怕当真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突然另一个新的念头在脑际中掠过,回忆起半年前祁连山中一段往事,白云飞拒敌受伤,马君武送她回括苍山去,悟空冷眼旁观,发现了白云飞对马君武钟情极深,要不然她决不会追到祁连山助阵,想起来这件事,悟空大师心中不无愧憾之感。他和玄清道人联袂赴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欲求雪参果替玉真子疗治蛇毒,哪知雪参果未求到,反着了人家的道儿,误饮了一杯药茶,被人家关在石牢中,白云飞夜到大觉寺,破牢门放出两人,算起来白云飞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却又是李青鸾的情敌。
马君武送她回括苍山时,两个人同乘一鹤,括苍山和昆仑山遥距万里,白云飞决不会放心让马君武走路回来,既是能一鹤双乘,为什么她不能遣灵鹤把马君武送来西域?这一想,登时把马君武在旅途出事之念完全推翻了,于是摇摇头对李青鸾道:“他可以乘白云飞的灵鹤归来,绝不会在旅途遇了麻烦……”
悟空大师话未说完,李青鸾突地仰身躺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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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一句话,脸上神情一变,瞪着一对大眼睛,望着屋顶出神。
悟空大师看得心中极是难过,伏下身子,轻轻拂着她秀发说道:“鸾儿,快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到括苍山去找他。”
李青鸾嘴角间浮动着凄凉的笑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悟空大师呆呆站在床边,看她脸上自怜自惜的神情,心头如被一柄利剑洞穿。
悟空大师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却无法斩断这爱情烦恼,李青鸾的娘因误会移情李士朗,创碎了他一颗心,使他看破红尘,遁世逃避,哪知数十年面壁苦修,仍无法把一缕情丝斩断。收养李青鸾,无非是旧情难忘,哪知十余年日夕相处,竟又对李青鸾产生了无限慈爱,名虽师徒,情逾父女,老和尚旧创未复,又被卷入下一代情爱烦恼,看来一个人如真想做到无我无相、太上忘情,实在实在是太不易了。
他一直呆呆地在床边站着想着,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待李青鸾沉沉入睡,才缓步退出病室。
龙玉冰随后追出来,叫道:“师伯请慢走一步,晚辈还有话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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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飞救青鸾 龙女救曹雄
悟空大师收住脚转过身子,龙玉冰紧走几步,追到身侧,合掌一礼,说道:“李师妹伤势突然好转,师伯是不是觉得其中有很多可疑?”
悟空大师点头答道:“有一个人暗中替她疗伤,已无疑问,那暗中替她疗伤的,也就是点制你穴道的人,不过,那人武功极深,依据我观察所得推断,他疗治鸾儿伤势方法并非用药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鸾儿伤在体内,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都无效用,来人必是用一种极特殊的独门手法,打通她体内脉道,迫出阴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时昏时醒,天下有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昆仑山来的,更是绝少,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龙玉冰曾听李青鸾告诉她祁连山之事,听完话,立时明白,冲口说道:“师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师父疗治蛇毒的白云飞吗?”
她略一沉吟,继续道:“我记得她在饶州替我师父疗治蛇毒时,也是陡然就到了师父的房间中,当时我还未曾入睡,瞥眼见师父榻边人影晃动,立时由卧榻跃起,哪知脚还未站实地,已被人点中了穴,一直到现在,我还想不出她用的什么手法,真个是快速无比,刚才那点我穴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极,我闻声转身,已自不及,说起来实在惭愧,人家点了我的穴道,我却连人家的面貌也未看清楚。”说完,粉脸上微现羞红,垂下了头。
悟空大师劝道:“她隐在门后,突然出手,你自然无法防备,不过动手点穴道的人是否就是白云飞,还有可疑之处,如果真的是她,尽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们见面,再说鸾儿的病势第一次好转,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许多,当中相距有数日之久,如果是白云飞,她又在什么地方藏身呢?你师伯、师父,连老衲算进去,都曾领她一份救助之情,鸾儿和她更是投机,无论从哪里想,她都无隐身的必要。”
龙玉冰哼了一声,连启两次樱唇,却未说出话来。
悟空大师看龙玉冰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问,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不管来人是谁,我想他还要重来,我们隐在暗处等他。”
龙玉冰仰起脸儿想一下,道:“这法子不错,我就藏在鸾师妹房间里,一则可看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二则可相机保护。”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你留在房中的办法很好,但切记不要莽撞出手,先设法传出警讯,我好赶来接应你。”
当下两人计议停当,由悟空大师在室外附近巡视,如果发现了来人行踪,立即通知房中的龙玉冰,如果来人潜入李青鸾病室,而悟空大师尚未发现,由龙玉冰用信号通知老和尚赶来接应,约定之后,悟空大师立即退出了李青鸾卧室。
这时,风雪逐渐减小,屋外梅林,经这风雪一催,叶艳竟放,万株梅树,红白交辉,香气袭人。
悟空大师停步凝目,望着那万树盛开梅花,心底中泛起无穷感慨,如果一个人能摆脱掉尘寰间一切情爱牵缠,无忧无虑地笑傲山林,打发那悠悠岁月,既不费心机,又无烦恼。
玉真子也为爱徒心中暗自发愁,信步过峰顶。
突然间,正东方阴云下遥现一点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间已到玉真子站的山峰顶上,待她看出那是白云飞养的大白鹤时,巨鹤已掠空飞过。
玉真子心中一动,暗道:这巨鹤既在此地出现,如不是白云飞遣送马君武回来,定是她亲身到此。
心里想着,不觉转脸向那巨鹤望去,只见一点黑影在空中流动,瞬息间隐没不见,低头见峰下怒放梅花,如锦如绣,风雪中越觉得缤纷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间一条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闪而逝,玉真子心头一震,正想纵身跃下断崖,人林查看,心中突又一动,反而转身向后退去,然后借岩石松树隐身,复登峰顶,藏在一株巨松后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顿饭工夫,才见那梅林浓密之处,走出一个奇装少年,因为距离很远,又下着雪,玉真子目力虽然很好,也难看清那人形貌,但从衣着体型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马君武,亦非白云飞,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那身装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只见那人借梅树掩身,向悟空大师和李青鸾的茅舍处走去。
距茅舍大约还有十几丈远,霍然纵身跃上梅树,竞施展出轻功,踏树飞渡,快到茅舍时,突然停下,一飘身,落在屋顶上面。
玉真子看得暗吃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不凡,龙玉冰绝非敌手,如不及时赶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错,当下顾不得再隐身形,疾跃下峰,直扑茅舍。
玉真子全力急奔,快如山云飞隼,不过片刻之间,已近茅舍,只见那人微闭双目,盘膝坐在屋顶,似是正在运气调息,悟空大师已抢先一步赶到,站在屋顶一侧,手横禅杖,蓄势戒备。
两人望去,只见他面如冠玉,美如处子,手套金环,背插一柄奇形长剑,端坐雪中,神定气闲,不禁一怔,悟空大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慢慢睁开眼睛,横扫了玉真子和悟空大师一眼后,笑道:“两位真是健忘得很,我们在祁连山中见过一面,不过才隔半年,两位怎的就忘记了呢?”
要知当时曹雄伤势正重,除了玄清道人替他推拿穴道,印象较深之外,悟空大师和玉真子都不过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记得清楚,但他数度夜入三元宫,暗探茅舍,已见了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数面,更从几人言词之间听得许多片段之言,联起一想,心中已了然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大概经过,知玉真子和悟空大师都是当时在场之人。
玉真子想了一阵,突然忆起大师兄在祁连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
“阁下可就是天龙帮主门下弟子?
半年前得令师妹苏飞凤引带,和阁下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正在病中……”
曹雄冷笑一声,截住了玉真子的话,道:“不错,我叫曹雄,在祁连山时,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这次到昆仑山来,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结一下旧帐。”
玉真子一皱眉头,道:“暗算你的人,在我们金顶峰吗?”
曹雄格格一阵大笑道:“起初我怀疑是你们昆仑三子之一,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你们了。”
玉真子看他神态狂妄,不禁心中有气,脸色一变,微愠道:“昆仑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还是你救命恩人……”
曹雄又打断玉真子的话,接道:“救我也许确有其事,不过,我曹雄不领这空头人情,如单凭三清观主那几下推宫过穴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连山冰雪之中了。”
玉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并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曹雄缓缓站起身子,暗中试行运气,只觉劲力难达四肢,心知元气未复,不宜和人动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积雪,答道:“我来答谢祁连山相救之恩,替你门下弟子疗伤。”
玉真子微笑道:“她伤势很重,只怕你不能医得。”
曹雄道:“我要不替她疗治,只怕她早已抱恨九泉。”
悟空大师半信半疑地接口问道:“她现在尚未痊愈,你既医疗过她,为什么不把她完全医好?”
曹雄转脸望了悟空一眼,冷冷答道:“你们提杖横剑,如临大敌,我要替她疗伤,是不是先得和你们动手打个胜败出来才行?”
悟空大师收了禅杖,跃下屋顶,曹雄紧接着飘身而下。悟空大师当先领路,曹雄走在中间,玉真子走在最后,到了李青鸾卧室门口,悟空大师陡然转过身子,目注曹雄问道:“你要是信口开河,当心我的手中禅杖!”
曹雄冷笑一声,答道:“只怕你手中禅杖,未必能胜得过我一双肉掌。”
悟空大师脸色一变,呵呵大笑两声,道:“小施主好大口气。”说罢,霍然一闪身,让开去路。
金环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对李青鸾卧榻走去。
龙玉冰本来手横宝剑,坐在师妹床沿,见曹雄直到卧榻走来,只得站起退到一侧。
曹雄六天前替李青鸾疗治伤势,但因功力不济,只把李青鸾奇经八脉打通了三脉后,已自觉真气不继,只好暂时退走,找了一处僻静所在,养息六天后,重又寻回茅舍,他来时刚好龙玉冰返回静室,曹雄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立即动手替李青鸾疗伤,他又打通了李青鸾四脉,真气已是消耗得再难支撑,心知如勉强运集功力把余下一脉打通,未必不能办到,但那样做对本身损害极大,他想了一下,停住手,又退出李青鸾卧室,不过这一次他并未走远,隐身在梅林中行功调息。
曹雄心中暗自忖道:李青鸾奇经八脉,已通七脉,只单余一脉未通,如待自己损耗功力完全恢复,势又需要数日之久,不如拼耗一点元气,把她余下的一脉打通,早点把她带走。
念头一动,转出梅林,又向茅舍中走去。
悟空大师正在茅舍外面巡查,瞥眼见梅林中人影一闪,急忙隐入暗处,曹雄刚刚飘落屋面,悟空大师也立时跃上屋顶,横禅杖拦住去路。
曹雄见形迹既露,索性盘膝在屋面上坐下,暗中运气行功,准备和悟空大师动手。
这当儿,玉真子也急奔赶到了茅舍,曹雄一见,心中暗暗打鼓,自己刚替李青鸾打通体内四脉,消耗的真气未复,如单对付老和尚一个,即使不能胜得,还可支持一段时间,现下再加上一个玉真子,已决非敌手,量敌酌情,不宜动手,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个转,故意说出为答谢玄清道人在祁连山援手之情,特来替李青鸾疗伤。
玉青子看他神态,心中半信半疑,悟空大师十余天来为李青鸾伤势已闹得心神不安,食不甘味,寝难安枕,听说曹雄能医,立时就跃下屋面,带他向李青鸾房中走去。
曹雄走近榻边,低头望了李青鸾一眼,见她沉睡未醒,心知是刚替她打通的四脉,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的,转脸扫了悟空大师和玉真子一眼,说道:“她受冰雪阴寒侵伤了体内脉穴,必须打通了她奇经八脉,伤势才能转好,我已为她打通了七脉,现在仅余一脉未通,你们去准备一碗姜汤,待我把她最后一脉打通,把姜汤替她灌下后,给她盖上被子,大约沉睡一个时辰左右,清醒后就算完全好了。”
这当儿,悟空大师和王真子只得照他的吩咐去办,玉真子命龙玉冰去准备姜汤,自己却走到李青鸾床边,目注曹雄,静待他动手疗伤。
曹雄拼耗本身元气,替李青鸾打通了最后一脉,已累得轻声喘息,停住手,退两步,道:“她的奇经八脉已通,一个时辰之内,必可清醒。”说罢,缓步向外走去。
悟空大师急抢两步,挡在门口笑道:“小施主不惜耗损本身功力,舍己救人,老衲感激万分。现在风雪正大,如何能够走得?请到老衲房中,用杯清茶,俟风雪稍住时,再走不迟。”
曹雄知他并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无非是怕自己暗中对李青鸾下了毒手。
但金环二郎心中是相当明白,李青鸾奇经八脉全通,在顿饭工夫之内,必可清醒过来,自己刚刚损耗不少元气,正好借机会调息一阵,当下微一点头,便随在悟空大师身后。进了老和尚的卧房。
悟空大师倒了一杯松子水,递给曹雄,金环二郎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丢在桌子上,谢也不谢一声,就在悟空大师卧榻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悟空大师大师虽然修养极高,但也受不了曹雄的冷傲神态,不禁一扬慈眉,正要发作,突的心念一转,暗道:如果他真能把李青鸾医好,我就忍点气也不要紧,如果他医治不好李青鸾,等会儿和他一起清结总账,现在还是忍一下好。他心念一转,暂压下心头一股怒火,在曹雄对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两个人相对静坐,都在运气调息,进修内功,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着心事。
悟空大师担心李青鸾伤势,是否正在好转,不知何时才可清醒过来,清醒之后,是否还会昏迷过去,假如曹雄在李青鸾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么方法留他?
曹雄心中也在想着一件难题。他想:李青鸾奇经八脉已通,虽然元气未复,但她内功基础甚好,勉强行功,当无问题,只要一离开金顶峰,自己就可招来赤云追风驹,载美远走。
宝马有日行千里脚程,昆仑三子决难追上,问题是如何设法骗得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以及怎样闯过悟空大师和玉真子的拦阻……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又都在暗中留神对方的举动,这间茅舍内,表面上十分平静,但内里却剑拔弩张。
突然间,门上帘子开处,龙玉冰急奔而入,跑近悟空大师身侧,低声道:“鸾师妹已清醒过来,师父要我请悟空大师师伯即刻过去看看。”
悟空大师听得一跃而起,急向室外奔去,曹雄睁开眼睛,深注着龙玉冰微微一笑,双目倏然复合。
这一笑,十分动人,只笑得龙玉冰心中卜卜乱跳,她急奔两步,抢到门口,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金环二郎一眼。
只见他盘膝闭目,静坐榻上,金环束发,肤白欺霜,嘴角间带着笑意,唇红齿白,神态极是动人,说风流明艳,比马君武尤胜一筹,看一阵,不觉心中又是一阵乱跳,慌忙闪身,退了出去。
再说悟空大师急奔到李青鸾卧室,李青鸾果然已拥被而坐,人虽比过去清瘦许多,但脸色隐泛红光,病势已大大好转。
悟空大师心头一乐。跑过去摸着李青鸾额角,嘴里呵呵笑着问道:“鸾儿!你觉得好些吗?”
李青鸾点点头道:“这病了几天,定把你和师父急坏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和师父。”
悟空大师进门后,只管留心李青鸾病势,忘记了玉真子也在房中坐着,听得李青鸾一说,赶忙转身对玉真子合什一礼,笑道:“老衲失礼了。”
玉真子急忙还了一礼,道:“大师这等多礼,那就有些见外了。我心中有点疑问,百思难解,故而请你来商量一下。”
悟空大师道:“什么事尽管吩咐,老衲洗耳恭听。”
玉真子一皱眉头,道:“替鸾儿疗伤之人,可当真是我们在祁连山中所遇的曹雄?”
悟空大师道:“这倒不会错,他那身怪异装束,一见即可分辨出来。”
玉真子道:“事情难解之处,就在这里,他在祁连山受伤不轻,当时苏朋海等都已退走,苏飞凤也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祁连山,什么人替他疗伤是个疑问,还有,他替鸾儿打通奇经八脉,是人身体内的经脉,这门功夫,江湖上虽有传闻,但什么人有此功夫,却未曾听人说过。海天一叟虽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达这门功夫,白云飞在饶州替我疗治蛇毒时,是打通我体内奇经八脉,现曹雄替鸾儿疗伤,也是打通她奇经八脉,这中间重重疑窦,好生教人费解?”
悟空大师闻说,顿时听得怔了一怔,道:“不错,不错。”
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刚才我在后山峰上,看到了白云飞那只巨鹤,现在静心一想,其间颇多破绽。马君武半年未归,但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曹雄,他又为什么自愿替鸾儿疗伤?鹤现人不见,更属可疑,我怀疑他是受白云飞派遣而来!”
悟空大师只听得双目圆睁,不住点头。
玉真子接道:“白云飞肯为我疗治蛇毒,又追到祁连山中助阵,施恩目的,无非为取悦马君武,我怀疑是她救了曹雄后,授以武功,派他来金顶峰有所作为,不过她准备怎么样对付鸾儿。却令人难以料想……”
一语未落,突闻半空鹤唳,玉真子、悟空大师不约而同双双跃出室外,抬头一看,漫天大雪中一只巨鹤低掠而过,鹤飞过于快速,一瞥间,隐过山峰不见。
悟空大师脸色凝重,回顾玉真子一眼,道:“一点不错,果然是白云飞那只巨鹤,这么看起来,事情确实可疑,也许你料想不差。”
玉真子正待答复,转眼见曹雄从悟空大师房中出来,漫步踏雪而去,顾不得再答悟空大师的话,一顿足,猛追过去,起落之间,就是两丈多远,三个纵跃,已赶到金环二郎前面,回身拦住去路,道:“这大风雪,如何能走?再说你不把事情办完,回去如何交差?”
曹雄听得一怔,退两步,冷笑道:“我已偿还了你们昆仑山三子在祁连山中相救之情,还有什么事情可办?”
玉真子笑道:“白云飞派你来,就只为救李青鸾吗?试问这关山万里行程,她怎会知道李青鸾被万年冰雪阴寒侵伤?”
金环二郎听得十分不解,但他却误认玉真子借故留难,不觉心头火发,脸色一变,怒道:“什么白云飞,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借口找事,我曹雄舍命奉陪就是。”说着话,暗中一提真气,就要出手发难。
哪知他刚替李青鸾疗伤,消耗元气未复,这一提气,登时觉得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强动手,对自己损害太大,权衡利害,忍耐力上,当下一收攻势,反退三步。
玉真子双掌已相错护身,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反退后撤,正想揉身欺进,试试他武功如何,突听李青鸾高声叫道:“师父,不要动手!他是武哥哥的朋友。”
两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李青鸾已离了病室,而且正对两人缓步走来,白衣长发,随风飘飞,清瘦的脸上,浮现着娇凄的笑意,悟空大师紧随她身侧相护。
李青鸾先走到师父身边,问道:“他和武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谈谈好吗?”玉真子微一点头,李青鸾又转身到曹雄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时,我叫你,你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厉害,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曹雄先是听得一楞,继而想起她是说半年前祁连山中的事,点点头,笑道:“我当时伤得很重。”
李青鸾道:“当我病时,有师父、师伯、冰姊姊等照看我,你一个人病在大山里,实在可怜。”
曹雄被她说得心中一阵怅然,淡淡笑道:“一个人总难免生死难关,这伤病之事,也没有什么可怜的。”
李青鸾睁着一双泪水莹然的大眼睛,望着曹雄道:“人病了,心里总是难过的。你的病怎么好的?在那样大的山中,又没有一个人照料你?”
金环二郎只觉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无限热力,顿使人冷心一暖,纵是想说谎言,也觉难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个老和尚,替我把伤势医好。”
玉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吧?
她给你疗治好伤势之后,又用灵鹤遣送你到金顶峰来了。”
曹雄听不懂话中含意,只冷笑两声,不理玉真子,却转身对李青鸾道:“你奇经八脉刚被打通,必须好好休息几天……”
金环二郎话未说完,突见李青鸾打了一个冷颤,举起右手按在额角叫道:“我头晕了,心里冷死啦。”
悟空大师吃了一惊,一个箭步,跃到李青鸾身侧,扶着她,连声叫道:“鸾儿!鸾儿!”
只见李青鸾泛红的嫩脸,霎时间变成苍白颜色,樱唇转青,全身发抖,星目轻合,摇晃欲倒,骤然的变故,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静。
两个人只管照顾李青鸾,曹雄却乘机溜走,待玉真子想起来时,金环二郎已走得没了影儿。
玉真子气得一跺脚叹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为李青鸾疗伤,暗里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帐。”
悟空大师抱起李青鸾,站着不动,说不出他脸上神情是怒是恨,但见他双目圆睁,慈眉倒竖,全身不住轻微地颤抖。
这一瞬间,他脑际中空空洞洞,木然楞在雪中,寒风吹飘着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雕罗汉。足足有一盏茶工夫,才听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怀中的李青鸾,泫然泣道:
“鸾儿!鸾儿!你当真就这样夭寿吗?天道似瞽,为什么把这诸般苦难,尽加在你这善良无邪的孩子身上……”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但看悟空大师情伤欲绝神态,只得暂时停住,劝道:“大师不要太过伤神,现在救人要紧,先把鸾儿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们昆仑派门下,这报仇之事,昆仑派自当全力以赴。”
悟空大师神志恢复,渐趋镇静,当下几个纵跃。已到李青鸾卧室。玉真子紧跟着他进房中,见李青鸾床上枕横被乱,这就突然使她想起龙玉冰来。
这半晌工夫,一直没见龙玉冰,不知到哪里去了。想起了她,玉真子心中又紧张起来,一翻身退出李青鸾卧室,向外寻去,出了茅舍篱笆,只见龙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树上,仰望着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积雪,她似乎已站在那里不短时间。
玉真子心头一震,暗道:糟,这孩子一定被人点了穴道后,放置那里……纵身一跃,直掠过去。
龙玉冰正在仰着睑想心事想得入神,玉真子飘落她身侧,她还不觉。
玉真子细看龙玉冰,不像受人点了穴道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沉下脸喝道:“冰儿,你在发什么呆?你师妹病得要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观雪赏花?”
龙玉冰回头看是师父,吓得疾退两步,拜倒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玉真子听她“弟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愈发气恼,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她一脸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责时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窦,皱皱眉头,按下怒火,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风雪之中,想的什么心事?”
龙玉冰幼失父母,三岁时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顶峰三元宫中,恩养了十八个寒暑,同门几位师姊妹中,她是受恩师培育最深之人,也是玉真子最为宠爱的弟子,平时,她总是随侍左右,名虽师徒,情似母女。
但自李青鸾投入玉真子门下之后,这情势略有转变,玉真子心寄大师兄情未断,把马君武看成了当年的玄清道人,把李青鸾当成自己的化身,不知不觉间对李青鸾宠爱日增,好在李青鸾心地纯真,根本就不懂和人争宠夺爱,龙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鸾的性格为人,尽管有不少不大了解李青鸾性格的同门为她叫屈,但她和李青鸾却相处得情逾姐妹。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时也常常带着她走,是故,龙玉冰江湖阅历也很丰富,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难,使她看透了人间的险恶,决心改易道装,随恩师皈依三清。
通灵道人门下首座弟子,虽对她一往情深,十年不变,但龙玉冰的一颗心坚如铁石,并不为首座师兄的挚情所动,她已下了决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哪知适才和曹雄匆匆一面,不自觉地为他风流明艳的神态所迷,更坏的是曹雄不应该望着她含情一笑,他笑动了龙玉冰的满怀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开始动摇……
这心事,自不能坦然对玉真子讲,没法子,只得巧言饰辩,道:“弟子不便听师父和悟空师伯谈话,因此才冒雪赏梅。”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欺骗恩师,说过话,自己脸上倒先红起来。
她这神情,如何能骗得过玉真子一双神目,不过王真子并没有当时点破,师徒相处十八年,她对龙玉冰了解极深,如非有难言苦衷,龙玉冰绝不会骗她,当下故作相信,点点头,道:“你师妹病势突然恶化,人又晕了过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龙玉冰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积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气跑到李青鸾房中。
只见李青鸾闭着双目,仰面卧在榻上,悟空大师急得在房中走来走去,慈眉愁锁,一脸伤感,口中哺哺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龙玉冰一下子扑到李青鸾床上,拂着她秀发叫道:“鸾师妹,鸾师妹……”
她连叫了七八声,但除了闻得李青鸾微弱的鼻息声音之外,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突然,身后飘传来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接道:“她害的什么病,这等厉害?”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
龙玉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丰仪绝世的青衣少年,缓步对着卧榻走来,举步轻逸,恍如行云流水,绝美之中,含蕴着迫人的高华气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视。
龙玉冰还未及开口,却听悟空大师怒道:“白云飞!你跑来这里作什么?”
白云飞听得一怔,停住了步,两道冷电般的眼神,迫视在悟空大师脸上,慢慢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来?”声音虽然甜脆动听,但那甜脆声音中却似含着无上威力,入耳惊心,悟空大师不禁一呆。
龙玉冰在饶州客栈和她见过一面,知她出手快捷无比,心存戒惧,不自觉伸手拿起宝剑。
白云飞冷笑一声,缓步对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锋当作草芥,连看也不看一眼。
悟空大师一横身拦在李青鸾卧榻前面,双掌含劲当胸,蓄势待敌。龙玉冰也一跃而起,宝剑斜垂,封住门户。
白云飞脸上微现诧异之色,眼光横掠两人一扫,投在仰卧床上的李青鸾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严重,不由一扬柳眉儿,怒道:“她病势那等沉重,你们不想办法给她医病,却横剑蓄势拦我作甚?”
悟空大师听得一怔,继而又冷笑一声,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称你的心吗?”
白云飞再难忍受,娇叱一声,欺身直进,右手一举,封住悟空大师当胸双掌,左手伸缩之间,已把龙玉冰手中宝剑夺下,反手一投,宝剑直向室外飞去,剑势快如电掣雷奔,正好把身后跃袭而来的玉真子攻势挡住。
她一出手,同时攻制三人,手法巧快无伦。
悟空大师被她右手一封,早就运劲待敌的双掌,不知怎的却再也无法劈出,反被她急袭双腕的指风迫退了几步。
龙玉冰更糊涂,只觉握剑手腕一麻,宝剑已被人夺了过去。
玉真子本早已到了屋外,因她心感白云飞过去疗治蛇毒之恩,不便出头当面质询,及见白云飞突然出手,不觉大吃一惊,知她武功高强,只怕他两人难以抵挡,又担心她下手伤害李青鸾,因而仗剑一跃入室。
玉真子哪知自己刚一发动,突见一道银虹电射而来,而且威势极大,玉真子只得先求自保,振腕一剑,向那飞来银虹击去,只听一阵金铁交响,火星四外迸飞,她虽然把白云飞投来一剑震斜,但右腕亦被震得一麻,不禁心头暗暗吃惊。
白云飞一招把悟空大师和龙玉冰两人迫开,一进步到了李青鸾床边,伸手摸着她额角,低唤了两声:“鸾妹妹,鸾妹妹。”
这时,悟空大师、玉真子都已跃到了李青鸾榻旁,紧靠白云飞身后站着,两人都运功蓄势,含劲掌上,只要白云飞有加害李青鸾之意,立即一齐劈出。
但白云飞却十分镇静,对悟空大师及玉真子含劲待发的掌势,浑如不觉,慢慢地转过头来,问道:“她怎么病得那么沉重,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给她医治呢?”说着话,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从玉真子等脸上扫过。
玉真子一触到她的眼光,心中骤然浮现出在饶州疗毒情景,一阵惶愧,不觉把运劲待发的掌势,缓缓垂下。
悟空大师一侧脸,避开白云飞的眼光,冷冷笑道:“她为想念马君武,冒着风雪站在一个高峰上盼望他归来,数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积存的万年冰雪阴寒侵伤了体内经脉……”
话到这儿,突听得白云飞啊了一声,粉脸变色,大眼睛眨两眨,神光迫人,盯在悟空大师脸上追问道:“什么?马君武还没有回到金顶峰来?”
悟空大师冷笑一声,答道:“不放马君武回来也罢了,还派遣曹雄对李青鸾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蝎!”
白云飞似乎没留心悟空答些什么,仰脸凝思了一阵,自言自语说道:“他送我到括苍山后,第二天就留书不辞而别,屈指已七个多月,无论如何,他也该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玉真子冷眼旁观,看白云飞惊愕神情,似非故意做作,正想开口把事情问清楚,悟空大师已抢先说道:“只怕他还在括苍山没有动身吧?”
白云飞只气得打了个颤抖,右手一扬,突又缓缓收下,从怀中取出一纸白笺,递到玉真子手中,冷笑一声,道:“这是他留给我的告别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
玉真子展开白笺,只见上面写道:
“弟本愚质,承黛姊不弃折节下交,马君武何幸如之。本应待玉体康复再走,乃因师门正值多事之秋,弟忝为昆仑门下弟子,岂能托护黛姊,独善其身。西望师恩,归心似箭,留书依依,祈早康复。马君武手上。”下款留书日期,五月十七,距此时已半年以上。
玉真子看完信,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我正疗息伤势,待我伤愈后,他已走了旬日之久……”说时一顿,沉吟良久,接道:“这半年时间中,我因赶习一点武功,并未离开括苍山一步……”
玉真子看完马君武留书,又听了白云飞几句话,心中已明白确实错疑人家了。当下合掌一礼,接道:“白姑娘如果不亲身来此,我们确实难以料得出事情经过这样单纯,再加几点巧合,使我们错怪了姑娘。”说着,叹息一声,把曹雄替李青鸾疗伤的事情经过,很详尽地说了一遍。
白云飞凄惋一笑,道:“既有这些巧合,你们错疑我,自是难怪,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先把李妹妹的伤势医好再说。”说罢,伏下身子,很细心地查看李青鸾伤势。
悟空大师、玉真子、龙玉冰六道眼神,一齐投集在白云飞脸上,三个人心中都明白,李青鸾能否得救,在此一举。
只见白云飞脸上的神情,随着她在李青鸾身上移动的两手,逐渐紧张起来,终于她脸上变成了一种茫无所措的神色,停下手,叹口气,慢慢地转过脸,道:“她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实难找出伤在何处。”
两句话直如万把利剑洞穿了悟空大师的心,登时急得他头上汗水如雨,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合掌宣了一声佛号,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着相三十年,仍然积尘埃。”说完,陡然转身,大踏步向室外奔去。
玉真子吃了一惊,急起一跃,挡在门口,说道:“鸾儿并非已无救,你如何能够走得?”
悟空大师笑道:“和尚已无牵无挂,只余下搏杀胡南平一桩心事未了……”急步走入自己卧室,匆匆整理一点应用之物,提着禅杖出来。
玉真子心头一急,拔剑拦住去路,道:“大师行志既决,玉真子自是不能坚于挽留,还但望能多留半日,待我大师兄回来后,再走也不迟。”
悟空大师脸色一沉,怒道:“如果他今天不回来呢?”
玉真子大笑道:“至迟不超过今天晚上,如果,今夜我大师兄还不回来,大师明晨一早请走,玉真子绝不再挽留就是。”
悟空大师冷笑一声,道:“我恨不能生双翼飞离此地,片刻时间我也不愿多留,逞论一宵之久,你快些让开去路,免伤我们和气。”
玉真子急道:“你如这等负气而去,大师兄问我时,叫我如何回答?”
悟空大师一抡手中禅杖,历声喝道:“你如再要拦我去路,可别怪老衲翻脸不认人!”
悟空大师闻得李青鸾没救之后,心神受到极大震动,这满含悲恸一走,势必要到黔北天龙帮去找胡南平拚命,无疑投身入龙潭虎穴,后果实在可悲,想一想,还是不能放他离去,于是忍下一口气,横剑笑道:“你和我大师兄数十年相交莫逆,助他到括苍山搜寻秘笈,义薄云天;为我玉真子冒险去大觉寺求雪参果,恩义山重;承你看得起我们昆仑派,让鸾儿拜投到我的门下……”
玉真子话未说完,悟空大师已怒声接道:“她要不拜投你们昆仑门下,也许她还死不了。”
玉真子脸色一变,道:“大师怎么能这样强词夺理?昆仑派门下弟子也不止李青鸾一个,再说也不是我们昆仑派强把她收到门下。”
悟空大师憋了一肚子悲忿怒火,出言已不思索,话出口后也觉说重了一点。
玉真子心中决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说,振剑一挥,大声叫道:“大师如不待我大师兄回来,只怕没有这么容易走得。”
悟空大师狂笑一声,抡起一股杖风,道:“只怕你挡不住老衲禅杖。”
玉真子心知已非言词能留得住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道:“这倒未必见得!”
悟空大师举起手中禅杖后,又缓缓放下,长叹一声,转身几个纵跃,跃到了几丈之处,他心中虽然填满着伤痛悲忿,但还能勉强维持一点理智不失,辨识大体。
但玉真子心头却大急起来,一挫腰施展“蜻蜓三点水”身法,连着几个纵跃,跃到悟空大师前面,翻身拦住去路。
悟空大师感怀李青鸾伤重难救,五内如焚,一腔怨恨之气,早就转到三清观主及玉真子等身上,持数十年佛法修行,使一点灵性未失,才勉强忍住未和玉真子动手,哪里还能再受玉真子三番五次拦路撩拨,大喝一声,挥杖抢攻,瞬息间扫击五杖。
这五杖都是他生平绝学,二十四式降龙杖法中招术,着着威猛无伦,玉真子连跳带躲,才能让开了他五杖劈扫,但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心知如再相让,不但难以挡住,只怕还要伤在他的杖下,心念一转,振腕反击,展开分光剑法,着着逼进。
老和尚怒喝一声,挥杖迎击,刹那间,剑光霍霍,杖影似山,两个人竟各出绝学,当真打起来。
缠斗到十合左右,玉真子突然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凤起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飚卷而上。
悟空大师果被玉真子排山倒海般的剑势,逼退了三尺左右,这就更激得他怒火千丈,正待挥杖抢攻,突听身后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喊道:“师伯,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打架?”
悟空大师回头望去,只见李青鸾站在丈余外雪地上,白衣、长发飘拂,满脸茫然不解神色地望着两人。白云飞紧靠着她身后站着,眉宇间微泛怒意,双目中神光闪动,愈觉得威仪迫人。
老和尚楞了一楞,悲忿心情登时镇静下来,丢掉手中禅杖,一个纵跃到了李青鸾身侧,叫道:“鸾儿!你好了吗?”
李青鸾一上前投身在悟空大师怀中,仰起脸,笑道:“黛姊姊本领最大,她来了,我的病不管多厉害,她也能把我医好!你是在和我师父打着玩吗?”。
悟空大师脸一热,笑道:“不错,不错,我和你师父在切磋武功。”
白云飞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沉不住气,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呢?”
她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指哪个,反正玉真子和悟空大师,都听得脸泛红彩。
白云飞目睹两人窘态,不觉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时大意,找不出她伤在何处,才害得你两人切磋武功。”
玉真子红着脸笑道:“鸾儿自小就在他恩养之下长大,怜爱心切,自难免悲痛过深,这也是人情之常,不知鸾儿现在伤势如何?”
白云飞笑道:“鸾妹妹虽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但却未把经脉中侵入的阴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滞留不散,因而更形严重,现在我虽已把她五腑阴寒逼散,但尚未把阴寒迫出体外……”
悟空大师不待白云飞话完,就急急接口问道:“这么说来,白姑娘也无能疗治她的伤势了?”
白云飞两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李青鸾身上,嘴角缓缓露出笑意,答道:“为了鸾妹妹,我纵然损耗一些功力,亦无所惜,只是有一件事,需得劳动两位大驾。”
悟空大师笑道:“白姑娘但请吩咐,赴汤蹈火,老衲万死不辞。”
白云飞叹息一声道:“现下阴寒已侵入她内腑,纵有灵丹也难奏功,唯一疗救之法是把滞留在她五腑的阴寒迫出体外,我纵然不惜耗消本身真气,也非一两天时间能够收效,以她内功而论,总得五日夜工夫,在这五日疗治期间,最忌有人捣乱,一个不好,不但伤势加重,说不定还会害鸾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辈本身,也要蒙受极大损害,所以,必须有两位武功极高之人,护守关期。”
悟空大师望了玉真子一眼,道:“这个老衲自是责无旁贷。”
玉真子一笑接道:“李青鸾是昆仑派门下弟子,昆仑派自不能袖手旁观,贫道当亲率门下弟子,布守关期。”
白云飞笑道:“人多了反易坏事,有两位已经足够,烦请准备一些食用之物,晚辈现在就动手替她疗伤。”
扶李青鸾回到静室,玉真子吩咐龙玉冰为李青鸾去准备食用之物,自己和悟空大师静坐养息。
这时,风雪已住,满天阴云随风散去,一抹夕阳返照,天色已快近黄昏。
龙玉冰准备好食用之物,送入静室。白云飞让李青鸾食用一些汤饼后,立时动手替她疗伤,她让李青鸾面壁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李青鸾背后,口授李青鸾玄门吐纳导引口诀,伸右掌顶在李有驾后背命门穴上,默运本身真气,一股热流,缓缓攻入李青鸾体内。
李青鸾也依照白云飞传授口诀,凝神行功,两个时辰过后,五腑聚集的阴寒已逐渐散归体内经脉,阴寒循转于奇经八脉,奇冷难耐,漆黑无光的静室内,只闻得李青鸾牙齿交响之声。
功行一周,天色已到子夜,白云飞低声对李青鸾道:“你现在可以暂停行功,闭上眼睛休息一阵,千万记着,不管如何痛苦,都要忍耐着,在行功之时,不要讲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分散心神管它。”
李青鸾依言,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会之后,痛苦逐渐消减。
三天时间,匆匆过去,李青鸾的伤势虽然大为好转,但白云飞却因消耗真气过多,元气亏损很重,容颜日见憔悴。
第五天早上,李青鸾体内阴寒已大部被迫出体外,精神逐渐恢复。她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除了行功疗伤之外,因习白云飞口授玄门吐纳导引之术,获益极大。
要知玄门吐纳导引术,是一种极高内功的修养秘诀,和一般内功进修之法大不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进,而且体命双修,驻颜益寿,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气成力,凝神还虚,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飞行于江河激流之上,飞花杀人,摘叶伤敌,李青鸾因祸得福,学得了玄门吐纳导引术真诀。
到中午时候,白云飞已替李青鸾完成了第六次治疗,停住手,笑道:“现在你的伤势,已是大致痊愈,午时过后,迫出残余阴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李青鸾笑道:“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武哥哥啦!”说着话,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一触到白云飞脸上,登时惊得她啊呀一声,呆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只见白云飞晕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了一片苍白,倦容隐现,神态萎靡,李青鸾心头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幽幽说道:“黛姊姊,我不要再治疗了。”
白云飞笑道:“哪怎么行?如果不把那残余阴寒迫出,日久难免复发。”
李青鸾泣道:“姊姊为替我疗治伤势,累得脸也变成了苍白色,一定是耗损很多元气,把我的伤医好了,可是姊姊却累伤了,我又不能给姊姊医伤,怎么办呢?”
白云飞笑道:“我不要紧,养息几天,就会复元,你如果不肯做最后一次疗治,姊姊这几天消耗的真气,不都是白白地糟蹋了吗?”
李青鸾黯然一叹,缓缓偎入白云飞怀中,泪如泉涌,但她却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白云飞扶正她身子,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未全好,不宜有所伤感的,快些坐着用功,免得功亏一篑,你要不听姊姊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李青鸾勉强收泪坐好,依言行功,白云飞略一休息,又凝神运聚真气助她疗治体内残余阴寒。大约有顿饭工夫,只见李青鸾脸上汗珠如雨水一般滚滚而下,渐渐的全身各处,冷汗泉涌,透湿衣裙,有如水淋,正值这紧要当儿,突听静室外传来了悟空大师一声怒吼,接着几声金铁交鸣,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人影闪处,曹雄争执金环剑冲来。
李青鸾转脸望去,看曹雄仗剑急奔而来,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询,却听白云飞急促低声吩咐道:“快些闭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李青鸾经白云飞轻声一喝,顿时收住心猿意马,转脸面壁,重又凝神行功。
曹雄目睹一个青衣少年和李青鸾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烧,冷笑一声,一跃近榻,振腕一剑直奔白云飞前胸点去,他含忿出手,剑势如迅雷奔电,猛快至极。
白云飞顶在李青鸾后背“命门穴”上的右手不动,左掌半屈,迎着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金环剑时,食、中两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是武学中一种至高绝技弹指神通功夫,曹雄哪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五指,金环剑脱手向后飞出。
就这一挡之势,悟空大师已追踪跃入,铁禅杖一招“飞钹撞钟”猛点曹雄后背。
金环二郎一闪身,让开背后点来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记载身法“移形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悟空大师身边,右手一把抓住禅杖,左掌一招“挥麝清谈”,疾劈悟空大师握杖右腕。
悟空大师刚才在屋外和他交手几招,只觉他出手剑势怪异难测,随手两招,就把自己逼退,冲入李青鸾疗伤静室,他随后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备,哪知仍然没有看清楚人家用什么身法欺到自己身侧,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刹那间,曹雄右掌已切到腕上,悟空大师不松手丢杖,手腕势非受伤不可,只得一松手,让开曹雄切来一掌,左手却探臂一拳,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想不到他丢掉禅杖还能一拳打出,这一拳迫得他向后疾退三步。
悟空大师趁势抢攻,右脚飞踢小腹,左手却闪电伸出,又抓住了禅杖,用力一带。
这一着用得恰当至极,曹雄手中握着的禅杖,骤然被悟空大师一带,身子身前一栽,正好向悟空大师踢出的右脚迎来。
可是金环二郎武功实已大非昔比,侧身一让,右手不放禅杖,左手探处,抓住了悟空大师右脚,用力一抬,悟空大师重心顿失,身子向后倒去。
悟空大师大吃一惊,暗想:此人武功当真高强。心里想着,左手仍紧握禅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经向后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曹雄心头也是一惊,暗自忖道:这老和尚倒是难斗,左掌“迎风断草”,扫袭脉门。
悟空大师一沉掌势,让开迎击,右手施用罗汉十八掌,呼、呼、呼!抢攻三招。
曹雄让开三掌后,立即还以颜色,左手吞吐如电,还了三拳。
倏然间,两人已对拆了二十多招,悟空大师胜在功力深厚,首雄却以奇诡的手法,弥补了功力的不足。
金环二郎一面打,一面偷眼向床望上去,只见那青衣少年,右掌顶在李青鸾后背命门穴上肃容端坐,对眼前激烈无比的打斗,浑如不觉,看也不看一眼。
李青鸾神情有些激动,但还能勉强自持,不为两人打斗所乱。
这时,曹雄心中已有点明白,那青衣少年是在替李青鸾疗伤,费解的是自己已把李青鸾奇经八脉打通数日,伤势早就应该全好,难道她伤势好转之后,又突然复发不成?
他心中只管思解李青鸾伤势恶化原因,手下略慢,吃悟空大师抢了先机,呼的一掌,逼攻过来。
这一掌威势奇大,而且攻击的又是要害,曹雄警觉时,已来不及出手化解,只得一松手丢了禅杖,向旁侧一闪身,着地扫出一腿,挡了挡悟空大师攻势,探臂捡起金环剑,跃到门口,横剑而立,目光却投在木榻上白云飞和李青鸾的身上。
悟空大师夺回禅杖后,本想趁势扫攻两杖,把曹雄迫出静室,哪知曹雄松手放了禅杖后,却捡起了地上的金环剑。
悟空刚才在静室外面,已和曹雄交手过几招,知他剑招的诡异,较拳掌尤为难测,这间静室也不过一丈方圆大小,刚才两人各抓禅杖一端,近身相搏,拳掌带起的劲风,就震飘起白云飞和李青鸾身上衣服,如果在这小小房间内,再以兵刃相搏,难免要伤到两人。
悟空大师想了一想,也停手不再抢攻,横杖护守榻前,和曹雄相峙对立。
金环二郎见悟空大师守着榻前,蓄势相待,不再迫攻,已猜知他的心意,是怕伤了李青鸾,他本是极端聪明、而又城府深沉之人,心中打了几转,立时改变了主意,望着悟空大师笑道:“那位穿着青衣的书生是谁?可是在给李青鸾疗伤吗?”
悟空大师答道:“什么人你管不着,她在给驾儿疗伤倒是不错,你问这些干么?”
曹雄收了金环剑,冷笑一声,道:“我问问有什么要紧?既然有他给李青鸾疗治伤势,我倒省了不少麻烦。”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悟空大师一纵身,追到门边,叫道:“听你口气,倒好像也是在心为李青鸾疗伤来的?”
曹雄回过头,冷冷答道:“如果我存心害她,她就是有二十条命,恐怕也没有了。”
悟空大师还未答话,突闻一声娇脆的冷笑道:“嗯!如果不是你打通她奇经八脉,她还不致于阴寒攻心,伤得这样厉害。”
曹雄抬头望去,只见那青衣书生,带着一脸困倦容色,站在静室门口,两眼望着自己,眉宇间隐泛着一种不屑和鄙视的神气。
曹雄心中早就气他,听完话冷哼一声,正待出手给他点颜色看看,突然想起他刚才双指弹剑的本领,不禁一阵犹豫。
只听身后又一阵冷笑响起,转眼望去,玉真子手握宝剑挡住去路,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金环二郎目睹当前形势,心中暗自忖道:玉真子和这老和尚,已难对付,再加这个武功莫测高深的青衣书生,万一动上手,对自己大是不利,想一想,不宜久留,缓步向前走去。
玉真子见曹雄直对自己走来,一扬宝剑,还未及出口喝问,曹雄突然一挫腰,闪电般直冲过来,金环剑左刺右扫,刹那间攻出三招。
剑势怪异,似点似劈,但见寒芒流动,分袭玉真子十几处穴道。
白云飞咦了一声,顾不得损耗元气未复,纵身跃起,直向曹雄扑去。
玉真子被曹雄出手的怪异剑招,逼得倒窜疾退,白云飞却带着衣袂飘风之声,凌空落下。
曹雄反身振腕一剑,迎刺过去,白云飞皓腕疾吐,一拂衣袖,立时有一股潜力把剑逼开,左手一探,扣拿曹雄握剑右腕。
金环二郎吃了一惊,疾退三步,剑势突变,但闻剑上金环一阵铮铮急响,寒光闪动,势若狂飚卷到。
白云飞青衣飘处,投身在曹雄凌厉剑风中,左手封剑,右手攻敌,倏忽之间,两人已交拆五招。
悟空大师和玉真子只看得眼花缭乱,以两人武功之高,竟看不出白云飞和曹雄的身法和剑招。
陡然间,听得一声闷哼,曹雄倒提金环剑,跃退了一丈四五,白云飞一纵身,如影随形般追上。
曹雄反手挥剑一扫,左手伸缩间,已搭上白云飞右手小臂上。
白云飞一错步,左掌划袭曹雄左肩,曹雄力道还未运用出,左肩已被白云飞指风扫中,跄踉退后几步,转身几个纵跃而走。
白云飞不再追敌,脸上神色十分惊奇,望着曹雄背影,右臂斜垂,似是受伤。
两人几招交接,快如电光石火,悟空大师和玉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待曹雄退走之后,两人才双双跃到白云飞跟前,问道:“白姑娘,受了伤吗?”
白云飞摇摇头笑道:“不要紧,他只拂伤我右肘间曲池穴。”说着话,潜运真气,自行活了穴道,接道:“看他几招剑势、掌法,来路颇似阿尔泰山一脉,难道那位老前辈,还有传人不成?”话说一半,倏然住口,转身向李青鸾房中缓步走去。
悟空大师、玉真子,都知道江湖上流传的《归元秘笈》一事,白云飞提起阿尔泰山一脉,两人心中都联想到三音神尼,想追问时,白云飞已转身而去了,看她脸色憔悴,和曹雄交手几招,已微微娇喘,两人也不便再多问话。
白云飞进了房门,李青鸾刚好行功完毕。
这时,她身上阴寒已完全被迫出体外,一跃下榻,迎着白云飞,笑道:“黛姊姊,刚才和我师伯打架的曹雄走了吗?”
白云飞道:“那个人最坏,你以后再遇上他时,千万可要小心,半年前在祁连山中,不是我赶到的时机凑巧,你早已……”
早已怎么样?她却是难于出口,白云飞知她心地纯洁,不知人心险恶,一时间,无法给她说得清楚,轻轻叹息一声,跃上木榻,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她刚才在元气大损之际和曹雄交手几招,虽然胜了金环二郎,但自己也几乎被曹雄用拂穴错骨手法所伤,幸得她应变迅速,只被拂闭穴道,自己运气解穴,又耗真气不少,人已倦累难支,盘膝坐好后,立时闭目凝神,调息耗损真气。
李青鸾看她合眼端坐,知在用功,不敢再问话打扰,轻步走出房门,直往悟空大师走去。
老和尚看李青鸾脸色红润,精神充沛,伤势似已全好,心中极是高兴,呵呵大笑两声,问道:“鸾儿,你的伤全好了吗?
李青鸾点点头,答道:“我的伤是好啦,可是把黛姊姊给累坏了。”说着话,举目四外张望一阵,问道:“怎么不见我师父和龙姊姊呢,她们哪里去了?”
悟空大师叹口气,道:“你大师伯和玉箫仙子相约寻地比武,一去五六天,还没有回来,你师父为替你守护关期,这五天中就没有离开茅舍附近,刚才见你黛姊姊离开静室,逐走曹雄,知你关期已满,她才去找你大师伯去了。”
李青鸾抬头望着悟空大师,眼眶中泪水盈盈,长长地叹口气,道:“师伯,你在这里守护着黛姊姊吧,我去找大师伯和师父去。”
悟空大师道:“你伤势刚好,如何能够走得,你留在这里,陪你黛姊姊,我去找他们。”说罢,转身急步纵跃,已到十几丈外。
李青鸾追出篱笆,悟空大师已走得踪影全无,她已十余天未出篱门一步,抬头见万株梅花怒放如锦如绣,景物幽美已极。
她望着盛放的梅花,想着这次卧病之中,连续不断发生的事情,使她一向纯洁的心中,也有了很多感触,望着梅花,出神良久,才转身回到室内,静静地坐在木榻旁边,陪守着白云飞用功,同时心中在思索着一个难题,她想不出一个人学好了武功,到底是为了些什么,虽道就是专门来和人打架吗?
再说曹雄连吃白云飞两次指风扫中,已知非人敌手,再打下去,势必要伤在人家手中不可,立时见机而退,穿过梅林,直向断崖上攀去。
奔了有十余里后,突然觉得左肩、右肋,被白云飞指风拂中之处,微微作疼起来,心中吃了一惊,赶忙停下身子,试行运气,哪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伤处突然一阵麻木,瞬息之间,扩及半身,一阵阵巨痛刺心,连举手也觉得十分艰难,这才知道对方已暗下了毒手。
这时,他正停身于一处断崖所在,下临千丈绝谷,深不见底,一失神滑落下去,必要摔个粉身碎骨,四周又都是连绵的山势,伤势既已发作,决难再越渡绝峰,不如暂时停下来,调息一阵再走。
想了想索性盘膝坐在地上,缓缓地运气行功。过了顿饭工夫,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中,曹雄睁开眼睛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旬左右的壮汉,手持长剑,直对自己奔来。
那人到了曹雄五尺左右处停住,长剑一指曹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坐在这等荒凉的地方?”
曹雄仔细看了那大汉两眼,认出是自己初入山时,遇到那个和道姑比剑的大汉。这时,他已觉得伤势好了许多,冷笑一声,答道:“昆仑山又不是你们昆仑派私产,为什么我不能来?”
那大汉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说着话欠身直进,一剑刺来。
曹雄冷笑,闪身让开剑势,一晃肩,已到那大汉身侧,左手一扬,拍出一掌。
那大汉心头一震,再想闪避曹雄掌势,已退了一步,眼看这一掌就要打中,曹雄突然一沉臂,退了两步,那大汉趁势一跃,向左方让开数尺,横剑发楞。
原来曹雄掌势打出一半时,左肩伤处,突然又一阵麻木,一条左臂登时不听使唤,他怕那大汉剑势回扫,因而疾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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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望着曹雄出了一阵子神,长剑封住门户,慢步逼来,他刚才一剑躁进,几乎吃了大亏,这次已不敢再稍存轻敌之念,全神贯注,蓄势缓进。
金环二郎刚才拍出一掌后,已知自己伤势不宜运气和人对敌,上半身算是不能用了,要想除掉眼前敌人,只有用两条腿和人一拼。
他正在思忖之间,那大汉已一剑扫过来,曹雄纵身一跃,避开剑势,右脚陡然一招“魁星踢斗”飞踢大汉右腕。
那大汉沉腕疾退,让开一脚后,施展分光剑法,剑势连绵不绝攻到,转眼间,连攻二十几招。
曹雄闪避过对方一阵连绵的剑势后,头上已见了汗水,他不但要避敌攻势,而且还得保持上半身的轻松,既不能运气,又不能用手还击。
曹雄初动手还能不使血气上达,保持着上半身的舒畅,但过了一阵工夫后,下半身加速循环的热血,逐渐难以克制,沿着体内经脉循攻上身。
这一来,立时觉得左肩、右肋,被白云飞指风拂伤之处,阵阵剧痛刺骨,极难忍受,而且不断地加重扩大,只痛得金环二郎脸色变青,汗如雨下,纵跃也逐渐缓慢下来。
这个和曹雄交手的大汉,名叫黄志英,是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人门下的首座弟子,在三清宫昆仑门下数十个男女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他见曹雄不用兵刃,身法渐慢,脸上也变了色,喝道:“你再不肯亮兵刃,不出十合,必伤在我的剑下。”
曹雄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手,你不死即伤。”
黄志英大怒道:“好狂妄的口气,你不妨出手试试,看你能不能过得了三招。”
曹雄回头望望身后千丈绝壑,长长呼吸两口气,把翻涌的气血稳下,使上半身恢复舒畅,冷冷接口道:“你试我一招!”说着话,陡然欠身而进。
黄志英挥剑一封, 哪知曹雄身形随着他剑势一闪,已滑到身侧,身法之奇,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觉心头一震,仰身疾退三步,扫出两剑,寒光霍霍,封住门户。
只见曹雄身子转了一转,竟从剑势空隙中直滑进去,咬牙出手,右手一伸,已扯住了黄志英握剑右肘关节。
黄志英吃了一惊,左掌疾随攻出,当胸劈去。
曹雄一侧身,黄志英掌势掠着前胸扫过,随着左手一翻,又托住黄志英左肘,如在曹雄未受伤前,黄志英双肘关节早已被他折断,但此刻情势却又不同,曹雄虽然两次擒拿住了黄志英关节,可是他左肩、右肋的伤势,使他两条臂使不出一点气力,勉强凝神运功,力量还未用出,伤势却先发作,一阵剧疼,上半身节骨如散,不自主松了黄志英的双肘。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黄志英双臂一分,向后跃退了五六尺远,一脸惊奇神情,望着金环二郎,他对曹雄的奇诡擒拿手法,佩服至极,但对他擒住自己双臂后的微弱力道,却又感到十分意外。
他望了金环二郎良久,才一声长叹,道:“承蒙手下留情,黄志英感愧得很。”说罢,转身疾奔而去。
曹雄脸色冷漠,一语不发,直待黄志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地盘膝坐下,这时,他左肩、右肋的伤势,剧疼更烈,赶忙闭目调息。
良久之后,慢慢地站起身子,望着那绵连雄伟的山势,心中突生凄凉之感,暗自想道:
不知我还能活得多久,即让我再活数年不死,也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了,当真如此,那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一幕幕的往事,展现脑际,他回想起从师学艺的诸般经过,忆及初入师门,自己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和师妹苏飞凤一起学练武功,两小无猜,玩得甚是融洽,哪知年龄增长之后,因性格不合,反而逐渐疏远,自己虽然已对她迁就很多,但仍难使她倾心相爱,而且她做事任性,处处要抢占上风,一言不合,立时就大吵起来,毫无女人的温柔情态,过去心中虽存有介蒂,还不感觉什么,自从遇到李青鸾之后,不知不觉间被李青鸾温婉柔和的性格扣紧心弦,觉得李青鸾处处都比苏飞凤好,因此不惜跋涉西域,来寻李青鸾,想不到竟遭了那青衣书生毒手,害得一身武功尽被废去。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恨起李青鸾来,就地一跺脚,自言自语道:“如非为她,我曹雄怎会遭人毒手。”
他这一阵急气,伤处又隐隐作疼起来,赶紧吁了两口长气,使心气平下。
说也奇怪,如果曹雄心平气和,丝毫不觉痛苦,只要心气一动,伤处立刻作疼。他呆呆地站在山峰上,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猛地心中一动,想起了怀中还带着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上面虽然只记载一十三种武功,但却无一不是绝世奇学,包罗内、外、拳、剑,各种武功的心法真决,也许那上面能找出疗伤之法。
他心机深沉,从绝望之中寻得了希望后,人反而冷静下来,举目向四外张望一阵,不见人踪,才绕向左面一处斜度较大所在,向谷底走去。只因他心中想到,刚才在这山峰上和昆仑门下弟子动过了手,难保那姓黄的不向昆仑三子禀告,如果昆仑三子闻讯赶来,这时给昆仑三子看到了三音神尼手绘拳谱,恐将出手抢夺,自己这等重伤,自是难以和人动手,这部奇书势必为别人抢走,只有先寻一处隐蔽所在,然后再取出查阅,才保无虞。曹雄心念一转,立时向峰下深谷中走去。
曹雄随着深谷形势,向北深入,大约有五六里,转过了几个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地势突然开阔,成了数十亩大小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这道深谷,似一条甬道般通入这片盆地,入口处宽仅三尺多,除此一条山谷外,四周绝壁封阻,再无可通之路。
盆地中间,有两亩地大小一片水塘,碧波无痕,水光照天,也许因四周千丈峭壁,挡住了风雪,盆地内不但不见积雪,而且温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风仿如两个世界。
青青绿草如茵,红白山花竟艳,一阵阵袭人芳香,三五只戏水翠禽,景物幽美,如临仙境。
曹雄目睹这等清绝景物,心中十分高兴,暗道:这所在当真是好,只是不知有没有容身的山洞突岩。
当下沿着峭壁绕行寻去,不及半周,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处栖身所在。
这是北、西两处峭壁交接的地方,一道宽约尺许,高可及人的石洞,深入三四尺后即向右弯去,洞口被北面延伸峭壁挡住,如不走到跟前,很难看得出来。
曹雄顺着夹道,向里面走去,深入不过十尺左右,已然转了两三个弯,前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长,他停住脚步,定定神,又继续向前走去。
又拐了两个弯,夹道已尽,眼前是一座三间大小的石室,紧靠里面石壁,并放着两只玻璃制成巨灯,灯中清油半满,突出几条灯芯,曹雄燃起火摺子,点燃灯心,细查四壁,只见东北角处,石壁间微现裂痕外,其他处再无可疑。
他本是工于心计之人,见到石室两个玻璃灯中积存的清油,已知此处早有人先发现,那壁间微现裂痕,说不定是一道密门,只是自己武功已失,无法打开一窥究竟,着来此处也非久留之地,但现下清静无人,何不借此时机,先查阅一下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因此他很仔细翻阅,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望,是以字字不肯放过。
聚精会神把拳谱阅读一遍,虽然又体会出不少拳、剑、身法上的窍诀,但最后两种习修内功之法,却是一点看不明白,更找不出一篇和疗伤有关的记载。
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完全断绝,心头一凉,手中的拳谱掉在地上,转脸望着那莹莹灯光,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觉愚老和尚辛辛苦苦才得到这本拳谱,武功尚未完全学成,却遭自己徒弟挖目断腿,囚禁在石室之中,他把我收到门下,不惜以绝学相授,无非希望我能替他报仇,为求我武功速进,把这本珍逾他性命的拳谱,交我研读,他却死在这拳谱上所载的拂穴错骨法上。这一本盖世奇书,落在了我的手中,只望照这拳谱所载,把一十三种武功全都练好,便可纵横江湖,睥睨武林,哪知武功未成,就先遭人毒手,我要是死掉,这部奇书势将落在别人手中,那实在死也难瞑目,倒不如把它烧掉,免得再落在他人之手……
心念及此,霍然起身,举起手中拳谱,正待付之一炬,突闻一阵步履之声,自外传来。
曹雄顾不得再烧拳谱,一口气把灯吹灭,急走几步,隐在入口石壁后,探怀取出一把毒针,暗暗想道:能有人陪我葬在山洞之中,倒是不错。
只听那步履声愈来愈近,瞬息间已到入口外面,但闻一声娇脆的惊叫,一条人影飘然而入。
曹雄手举毒针,正待打出,哪知心中略一紧张,不自觉运集了控针右手的劲力,未及打出,伤疼复作,右臂登时软垂下来。
那入室之人,似已警觉,亮出宝剑,振腕回扫过来,身随剑转,目光也同时投在曹雄身上。
金环二郎向左一跃,避开一剑,已看出来人是龙玉冰。龙玉冰也看清了是曹雄,微微惊颤一声娇喝道:“是你!”倏然收剑跃退,左手探怀取出火把子,点燃玻璃灯,收了宝剑,目光盯在曹雄脸上,问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曹雄赶忙把手中一把毒外收入怀中,喘了两口气,答道:“为什么我不能来,这又不是你昆仑派的地方。”
龙玉冰一扬手中宝剑,正要发作,突然软软垂下,幽幽叹道:“你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自然怪不得你。”
曹雄道:“难道这山洞之中,还住着你昆仑派的祖师爷不成?”
他这句本是气忿之言,哪知龙玉冰听了,却点点头,答道:“不错,这座石室里面,正是我们昆仑派历代师祖坐化之处,一向划为禁地,除奉掌门令谕外,任何人不能进这石室。”
曹雄道:“我又不是你们昆仑派门下弟子,自然不受你们的门规约束。”话到此处,倏然而停,放声大笑起来。
龙玉冰听他笑声特异,看他脸上汗水随着笑声直滚,心中纳闷,不觉问道:“你是在哭呢?还是在笑?”
原来曹雄放声一笑,气血浮动,伤势又疼起来,他笑得越厉害,伤处也就越疼,只疼得他满脸汗水,直向下淌。
龙玉冰看他越笑越不像样,笑到最后,意是涕泪横流,她本早对曹雄动情,此刻见他这个模样,不禁怜惜顿生。
龙玉冰丢掉手中宝剑,急奔过去,问道:“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啦?”说着话,双手伸出欲扶曹雄身子,手快触到曹雄身上时,突然感到一阵羞赧,又把双手缩回。
就这一刹那之间,金环二郎已自不支,笑声戛然而止,人也晕倒地上。
龙玉冰看曹雄晕倒地上,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宫过穴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机两处要穴。
曹雄只不过闷住一口气缓不过来,经龙玉冰一阵推拿后,立时醒转。他睁眼看自己半依着龙玉平冰娇躯而坐,不禁一阵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扬眉头,话还未说出口,右肋处又是一阵急疼,不自主双手捧着伤处蹲了下去。
龙玉冰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怜惜倍增,扶着他柔声劝道:“你伤得这等严重,还逞什么强,这地方异常清静,你就在这里养息几天,等伤势好了再走。”
曹雄也觉出这短暂一两时辰之中,伤势已加重不少,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手法,使自己伤得这等厉害,事已至此,再逞强好胜,徒讨苦吃,当下叹息一声,闭目静坐调息。
两盏清灯,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龙玉冰望着对面闭目静坐的曹雄,心底泛上来无穷烦恼。这座石洞中,供藏着昆仑派历代师祖们的法体,派中弟子从不许擅入一步,何况对方又非昆仑门下,只此一种,已犯了武林大忌,何况他眼下还是昆仑派的仇人,依据派中的规矩,自己本应把他擒押三元宫,听候掌门师尊发落,但不知怎地,却感到无法下手。
正当她烦恼之际,曹雄已睁开眼,目光凝注在龙玉冰脸上,静静欣赏当前这道装少女的风韵:秀眉星目,嫩脸匀红,肤白如雪,低头弄衣,无限娇羞。曹雄看了一阵,觉得她秀美并不比李青鸾差,另有一种成熟少女的诱人风韵,为李青鸾身上所无。
李青鸾未入昆仑门下前,龙玉冰在数十个昆仑门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个,只因她平时穿着道装,再加上幼失父母,从小就追随在玉真子身侧,在三元宫中长大,坎坷的身世,养成她一种冷若冰霜的性格。
通灵道人门下大弟子黄志英,艺冠同门,才华标逸,对这位师妹异常倾心,十余年相处中,对她爱护无微不至,龙玉冰自解人事后,黄志英从没有一次违拗过她的心意。通灵道人、玉真子又都是亲身体会到情场遗恨之苦,他们不愿下一代也尝试到情爱折磨,因而对门下约束并不严苛,只要他们能情止于礼,两人也不愿多管,这种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仑门下的男女弟子。
岁月匆匆,转眼数年,在这段时日中,黄志英仍然对她和过去一样,处处关怀呵护,一点不变。龙玉冰也想出一个自解之法,她想:我这一生永不嫁人,酬答他一番深情也就是了。
可是,天下事往往却非人所能预料,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更是微妙难测。龙玉冰自那天在茅舍中和曹雄见了一面,被他那含情一笑,摇动了一寸芳心,数日来脑际间一直盘旋着金环二郎的音容笑貌。
她生性内向,异常拘谨矜持,平常把一腔少女热情压制心底,不肯对人稍假辞色,可是一旦被人挑开心扉,热情立时如狂流汹涌,极难自禁,何况曹雄此刻又身受极重内伤,这不禁加重了龙玉冰怜惜之心,而且还启发了她一种潜藏在女性中纯洁的母爱。
她不自主地移身到金环二郎身侧,脸上情爱横溢,眉宇间忧虑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觉周身血流加速。
曹雄只觉小腹中一股热流,由丹田直冲上身,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慌忙收敛绮念,调匀呼吸,叹息一声,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龙玉冰慢慢地伸出一双柔荑,握住曹雄两只手,无限深情地慰道:“你尽管放心在这里养息伤势,这地方只有我和大师兄能来……”
曹雄冷冷接道:“你师兄既然能来,还不是一样要发现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元宫去有什么分别?”
龙玉冰笑道:“你急什么呢?就不听别人把话说完,这座石室,现已经有掌门人指命我和大师兄轮流管理,除了我们两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这个月又正好轮到我当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还有十八天时问才轮换我大师兄,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养息。”
曹雄看她对自己温婉慰藉,深情款款,龙玉冰娇靥生晕,半含羞态,曹雄不出脑中一荡,暗自想道:此女风韵不下苏师妹,温柔不输李青鸾,半带娇羞,更是可人!
想着想着,右臂突然探出,正想抓住龙玉冰那只纤纤玉手,突然心念一转,又想起自已奇重内伤,立时顺手一推,冷冷说道:“我伤得极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时间,也未必能养息得好。”
龙王冰看他瞬息间,变换了两种极端不同神情,不觉怔了一怔,颦起两条柳眉儿,柔声慰道:“你先养息几天看看,也许能够好转,我先去给你准备一些食用之物送来。”
曹雄听得龙玉冰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饥肠辘辘,甚难忍受,点点头,闭上眼睛。
龙玉冰慢慢地站起身子,一声轻叹,附在曹雄耳边低声说道:“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我至迟在晚上二更天前赶到。”说罢,捡起地上宝剑,转身出了石室。
刚刚奔出山口,突听有人喊道:“龙师妹!龙师妹。”
龙玉冰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黄志英手提着长剑,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脸上带着笑意,向她走来。
龙玉冰骤见大师兄后,突党心中一阵惶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师兄一眼。
但听轻微的步履之声,慢慢地到了她身侧,接着一个低沉而又充满着关怀的声音,由身侧响起,问道:“龙师妹,你怎么啦?”
龙玉冰抬起头来,只见大师兄两道眼神中,无限深情地逼视在自己脸上,不禁一阵心跳,强自镇静,摇摇头答道:“我没有什么,只是刚经一阵急奔,有点儿累。”说着话,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了黄志英一声悠悠长叹,龙玉冰停住步,回头望去,见黄志英已离开自己向右面山壁间攀登,举步缓慢,有气无力,充分显露出颓丧的神情。
龙玉冰心头一酸,忍不住涌出两眶泪水,她无法再控制激动的情绪,几度扬起玉腕,启动樱唇,想把大师兄黄志英叫回来,投在他怀中痛快地大哭一场。
可是曹雄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断地在她心目中扩张,瞬息间,遮掩了黄志英凄苦的形象。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蕴的泪水,转身又向前奔去。
黄志英攀登到壁间一处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顾望时,龙玉冰已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了。
他望着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阳,说不出心中是爱是恨,倚松出神,直到幕色苍茫,才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三元宫去。
再说龙玉冰奔回到梅林茅舍,悟空大师和玉真子寻找玄清道人尚未回来,茅舍中只余下白云飞和李青鸾两人。
这时,白云飞行功尚未完毕,李青鸾静静地坐守一侧,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黛姊姊运气调息。
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惊得李青鸾霍然立起,抓起宝剑,跃至门口。
待她看清楚来人后,垂下了手中宝剑,笑道:“啊!原来是冰姊姊,你看到师父没有?”
龙玉冰摇摇头,道:“没有,你的黛姊姊呢?”
李青鸾道:“黛姊姊正在运气调息,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还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唉!
我这场病实在把黛姊姊给累坏了。”
龙平冰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曹雄伤在白云飞手中,白云飞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个主意,让她说出来才好。
李青鸾看师姊不答自己的话,只管低着头沉思,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冰姊姊,你在想心事吗?”
龙玉冰脸一红,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吃过饭没有?”
李青鸾摇摇头,答道:“我在守着黛姊姊,还没有工夫去烧饭。”
龙玉冰笑道:“我去替你们烧饭去。”
李青鸾叹道:“我虽然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悟空师伯、师父、武哥哥、黛姊姊,还有你和武哥哥的朋友曹雄……”
李青鸾还未说完,突听一声清脆的娇笑,接口道:“那个坏蛋曹雄吗?以后他再也不能够做坏事了。”
李青鸾回头望去,只见白云飞已站在身后,望着她不断微笑。不知何时她已运功完毕,出了房门。
龙玉冰听得心中一动,故意问道:“怎么?曹雄被你杀了吗?”
白云飞笑道:“我虽没有杀他,但已废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远不能再和人动手了。”
龙玉冰只听得心头一震,抬起头望着白云飞发呆。她本想追问她用什么功夫伤了曹雄,有没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白云飞目光接触,立时被她一种高贵的威仪镇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心虚之故,一触到白云飞那威仪逼人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隐秘,是以开口不得。
李青鸾却接口道:“曹雄是武哥哥的要好朋友,姊姊要是把他打死,武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白云飞笑道:“不要紧,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神功点了他右肋左肩两处经脉关节,只要他不再练武功,或是和人家打架,安安静静地养息,那就和好人无异,一运气,或是血脉流动加速,伤势就立刻发作。”
李青鸾满脸感伤,问道:“姊姊,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救吗?”
白云飞叹息一声,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毁在他手中了。”
李青鸾道:“那么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诉我,好吗?”
白云飞奇道:“你要学解救的法子干什么?”
李青鸾道:“我以后要是遇上他时,就告诉他解救的办法,要不然他这一生就不能再练武功。”
白云飞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李青鸾脸上,沉吟不语。
李青鸾慢慢地走到白云飞身边,拉着她一只手,说道:“姊姊不愿告诉我,那我就不学啦。”
白云飞道:“我不是不愿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他的伤好。”
她整理一下李青鸾鬓边散发,接道:“姊姊很疼你,将来姊姊的本领,都要一件一件地传给你,现在你还不能学习,等到我授你的玄门吐纳导引术有了基础,我再慢慢地传你。”
李青鸾叹道:“姊姊待我好,我心里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诉我解救曹雄伤势的办法,曹雄的伤就不会好,武哥哥知道了,定会责我不好好地待他的朋友,何况他在祁连山中还救过我,我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能不管呢?姊姊不要传我本领了,只把救曹雄方法告诉我吧?”
白云飞看她脸上满是怜惜神情,心知如不告诉她,在她纯洁善良的心中,将留下一道创痕,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走!咱们到屋里去,我就教你解救曹雄的法子吧。”
龙玉冰望着两人进了房门,才转身奔到厨下,做了很多油饼,又烹任几色精美菜肴,收藏起来,然后才端着菜饭,走到李青鸾房中。
三人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很快把一顿饭吃毕。李青鸾帮着龙玉冰收拾碗筷,送入厨下洗刷。这时龙玉冰借机问道:“鸾师妹,你说那曹雄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李青鸾笑道:“黛姊姊对我说,曹雄坏死了,不过他和武哥哥是朋友,他要是坏人,武哥哥决不会跟他要好。”
龙玉冰道:“不错,我也看那曹雄不像坏人。”
李青鸾叹口气,道:“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地方,没办法告诉他疗伤的法子了。”
龙玉冰心中一动,问道:“想那疗伤之法,一定是非常困难,除了你黛姊姊以外,别人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本领医得。”
李青鸾笑道:“黛姊姊说,她用天罡指神功,点伤了曹雄右肋左肩处少阳、少阴两脉,血气不能在上身运转,只要他血气一动,伤处立时就疼起来,要想疗治,必得头下脚上,阴阳倒置,使全身血气过行,俟两脉通后,再静息几天,就可以复元了。”
龙玉冰叹道:“你黛姊姊的武功,当真是高不可测。”
李青鸾道:“嗯!黛姊姊说这叫透骨打脉手法,不过她在下手时,又用出天罡指功夫,用本身真气,透过肌肤,点伤了曹雄少阳、少阴两道经脉。她说曹雄的本领很大,如不用天罡指神功,单用透骨打脉手法,就是伤了他,他也能自行疗治。”
说至此一顿,突然,颦起两条秀眉,长长叹息一声,接道:“黛姊姊又告诉我说,只要过了七天,伤势就会凝结恶化,再想疗治,那就不容易了。可是我不知道曹雄现在在什么地方,没法子去对他说,那么他的伤势就没法好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泪水盈眶,神情黯然。
龙玉冰从李青鸾口中探得曹雄疗伤方法,心中甚是高兴,但想到曹雄在石室中忍受饥饿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脸上神情也随着变化不定。
她正回想玉真子十数年来之教养熏陶,恩如再生父母,而她却背弃了昆仑派门规,把曹雄隐藏在派中划为禁地的石室之内,一旦被人发觉,不但生命难保,且将大伤师父之心。
但心中又浮现曹雄的音容笑貌,于是拭去眼中泪水,笑对李青鸾说道:“你伤势刚好,不宜多劳动奔走,如果大师伯和师父今天晚上还不回来,我就去禀报掌门师伯派人寻找。”
李青鸾叹口气道:“我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要遇上很多很多的烦恼……”说着话,缓步离去。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夜风砭骨,吹得龙玉冰有点寒意,抬头望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曹雄之约快到,只得缓步下了山峰,忖道:我已答应给他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诺言,不管如何,得按时赴约,把疗伤之法转告给他,要他在伤势好转后,早些离开石室就是了。心念一决,立时加快脚步,返回茅舍,取了食用之物,向幽谷石室疾奔而去。
她一路急赶,走到石室,只不过初更稍过,曹雄正靠着石壁静坐。
龙玉冰放下手中食物,笑道:“你一定饿得很厉害吧!这些菜肴、面饼,都是我亲手制的,你吃点尝尝看,味道如何?”
曹雄道:“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把我的伤势医好。”
龙玉冰听了一怔,垂首不语。
曹雄看她脸上满是忧伤,眼眶中泪光莹莹,紧颦柳眉,神态凄楚,心中忽觉不忍,轻声一叹,想说几句慰问之言,但转念又想到自己愈来愈重的内伤,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回肚里。
龙玉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曹雄,幽幽说道:“你的伤势虽然很重,但并非无法疗治。”
曹雄冷笑一声,闭目不答。
龙玉冰看他对自己冷漠神情,不禁心头一寒,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她自己也不知心中是爱是恨,只觉柔肠百结,芳心欲碎,走出石洞坐在水塘旁边出神。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由身后传来,回过头望去,只见曹雄踉踉跄跄地走出石洞,直向那山谷中走去。
龙玉冰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耐不住,站起来,追上去,拦在首雄面前,说道:“山谷中有人把守,你伤势这样重,如被他们发现,非被活捉不可。”
曹雄冷冷答道:“我守在你们的石室中,也好不了。”
龙玉冰慢慢说道:“你回来,我告诉你疗治伤势的法子。”
曹雄听后微觉一惊,突然纵声大笑道:“我自己既不知疗治之法,料你们昆仑派也难知得……”他一阵狂笑,陡感伤疼复作,忍不住右手捧胸,蹲在地上。
龙玉冰看曹雄皱眉忍受痛苦神态,心中又生怜爱,黯然一叹,走近他的身侧,轻伸皓腕,扶着他的右臂,道:“你被人用天罡指点伤了少阳、少阴两脉,如不及早疗治,七日之后,伤脉凝结,永成痼疾,不但一身武功全要废去,而且今生今世,永无疗好之望。”
曹雄听得一怔,调匀呼吸,站起身子,道:“不错,少阳、少阴均属体内主要经脉……”
龙玉冰不待曹雄说完,连忙接道:“那天罡指是一种极高的内家功夫,能够透肌伤脉,所以你外面不见伤痕,其实却伤得很重,全身血气不能运转两脉,因而一身武功尽皆废去。”
曹雄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信了一半,忍不住问道:“那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医好?”
龙玉冰听他只问疗伤之法,对自己一片怜爱之情,毫无一点感激之意,不禁伤心之至,于是不理曹雄问话一转身慢步而去。
金环二郎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如何看不出龙玉冰一番怜爱之情,只是他生性阴沉,不管对什么人都存戒心,再者他伤势越转越重,自知已无复元之望,心中一股怨恨之意,无法发泄。是以龙玉冰虽对他关怀备至,却难得听他一句感激之言。
龙玉冰走入石室,收拾好残余的菜肴面饼,回头却见曹雄当门而立,脸上似笑非笑,望着她一语不发。她心中一腔委曲,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你还来见我作什么?快些给我滚出去……”她口中虽在发狠,眼中泪水却夺眶而出。
曹雄脸色微变,仍是不发一语,龙玉冰一纵身跃到门边,道:“闪开路让我出去。”
曹雄充耳不闻,动也不动。
龙玉冰心头火起,右手一扬向曹雄身上推去,她只想把曹雄推到一侧,自己出去,哪知曹雄被她一掌推个仰面朝天。
曹雄伤势正重,不能运气抵御,龙玉冰又在气忿之时,这一推,用力不小,首雄哪里还能站得住脚,竟跌个皮破血流。
龙玉冰见他摔得很重,心中随又觉得不忍,立刻蹲下身子,扶他起来,一面抚摸他的伤处,一面柔声问道:“你摔得很痛吧?”
曹雄淡淡一笑,道:“你心里如果还不消气,再把我摔几跤,也没有什么。”
龙玉冰心头一酸,泪水滴在曹雄脸上,幽幽说道:“你就不知道人家费了多少心机,才探得疗治你伤势之法……”
停了一会,龙玉冰看着曹雄无限怜借地继续说道:“还不赶快起来,调匀呼吸,休息一下,让我告诉你疗伤之法。”
曹雄立起身来,依言调匀呼吸,然后两人重入石室,龙玉冰告诉他疗伤之法,曹雄听完后,依法作为,脚上头下,贴壁倒立,俟全身血脉逆行后,暗中试行运气,伤处虽仍作痛,但已不甚剧烈。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果然觉得伤处痛苦逐渐消失,随即加速运气行功,待气血过行一周,已累得全身汗水透衣,于是正身坐定,闭目养息。
龙玉冰不胜关怀,问道:“这法子可有效么?”
曹雄陪笑道:“伤处已好转许多了。”
龙玉冰放了心,起身嘱道:“既然有效,你就安心在这里疗治养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退出石室。
曹雄休息一阵,又继续依法自疗,每行一次,伤势就好转许多。
再说龙玉冰一路急奔,回到茅舍,看天色已到三更,整座屋中,一片漆黑,她走到李青鸾卧房窗外,手弹窗棂,轻呼两声李师妹,没有人答应,心中生了怀疑,绕到门口,推门而入。
那房门本是虚掩,一推而开,她在李青鸾房中住了旬日之久,各物放置之处,均甚熟悉,随手取过生火之物,燃起案上松油火烛,定神望去,只见床上被褥,折叠得十分齐整,白云飞、李青鸾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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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玉冰失足 苏飞凤痴情
龙玉冰熄去松烛,退出李青鸾卧室,茅舍十分寂静,静得使人顿生凄凉之感,她缓步踱出篱笆,向梅花林中走去。幽幽梅香,扑鼻沁心,但却无法涤除她胸中起伏的思潮,一缕情丝,万千愁怀,乱了她十几年静修之心。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起自她身后,问道:“这样深夜了,师妹怎么还没有安歇?”
龙玉冰转身望去,只见黄志英倚在一株梅树旁边,和她相距只不过两三尺远。
因她正想心事,耳目失了灵敏,竟没发觉黄志英在她身侧,不觉心头微微一震,定下神,淡淡笑道:“这等深夜,你还到这里干什么?”
黄志英走近两步,轻声一叹道:“我心中积存了很多话,想和你谈谈。”
龙玉冰皱起柳眉,道:“深更半夜,有什么好谈的,有话明天说吧。”说完,转身走去。
她这几年之中,虽对黄志英处处回避,但像这等面对面的拒不交谈,还是初次,只使得黄志英呆了一呆,仍楞在原地。
龙玉冰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这样做太使人难为情,停住步,回过头道:“师兄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么?”
黄志英本早想了很多话,但被龙玉冰冷冰冰的一口拒回,不仅大为尬尴,而且伤透了心,哪还能说得出口,讪讪一笑道:“我……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师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扰你了。”说完,又一声长长叹息,转身缓步而去。
龙玉冰目睹黄志英绕过几株梅树不见,心中泛上无穷的感慨,想起大师兄十多年来的呵护爱惜,不禁黯然神伤,重重一跺脚,滚下了两行清泪,缓步走回茅舍。
推开李青鸾房门,点燃起松油火烛,和衣躺在床上,只觉胸中填满了痛苦委曲,忍不住伏枕低泣起来。
越哭越觉伤心,满怀幽伤,一哭全泄,只听哭声愈来愈大,当真是哀哀欲绝。
突然间,案上烛光摇颤,两扇门大开,李青鸾、白云飞一先一后地走进来。
龙玉冰翻身跃起,李青鸾已奔到她身侧,一脸茫然,望着她问道:“冰姊姊,你有什么伤心事呢?告诉我好吗?”
白云飞两道冷电似的眼神,从龙玉冰脸上掠过,投注枕畔,看着那一大片被泪水浸湿的床单,微微一颦秀眉,眼光又投落在龙玉冰脸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龙玉冰只觉她两道炯炯的眼神如剑,直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不自主地扭转了头,不敢再和白云飞目光接触,抹去脸上泪痕,下了木榻,摇摇头笑道:“我是想起凄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场……”
李青鸾叹口气,接道:“是啦!你一定想起爹娘,我想起爹娘时,也大哭一场。”
龙玉冰凄然一笑,道:“嗯!师妹猜得不错。”说着话,走出室外。
白云飞一直没有开口,直待龙玉冰背影消失,才回过头对李青鸾笑道:“你师姊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
李青鸾道:“不错,想起了爹娘,谁都会难过的。黛姊姊,你的爹娘可好吗?”
白云飞被她问得眼圈一红,淡淡一笑,道:“我的身世说起来话长,而且也很凄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李青鸾走到门口,龙玉冰已失去向,她在不到一年时间中,连遇重重变故,增长了不少见识,看悟空房中一片漆黑,知师伯尚未回来,缓缓转身,走到白云飞身边,道:“姊姊,你说我师父和悟空师伯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白云飞笑道:“你师父和悟空师伯,大概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他们能否找到你大师伯,却又很难说了,明天我们骑着玄玉灵鹤在这附近寻……”
她话还未说完,突问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白云飞星目凝神,向外一扫,笑道:
“你师父和悟空师伯都回来啦。”
李青鸾转脸向外看去,只见一片夜色,哪里能看得清楚,要知白云飞和李青鸾都在室内,烛火高烧,全室通明,由明看暗,自是不易。李青鸾看不见室外情景,还待回头询问黛姊姊,突闻步履声响,悟空大师和玉真子一先一后进了房门。
悟空大师肩负禅杖,玉真子背插宝剑,两人脸色都很肃穆,眉宇间忧愁重重。玉真子进内勉强一笑,合掌对白云飞一礼,道:“多承姑娘援手,挽了鸾儿一命。”
白云飞闪身一让,避开玉真子一礼,道:“鸾妹妹是人间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许有百灵护佑,所以晚辈才处处赶巧……”
说至此一笑而住。
玉真子还未及答话,李青鸾已走近她身侧,问道:“师父,可找到了我大师伯吗?”
悟空大师叹口气,接道:“我和你师父分头寻找,走遍附近十里之地,只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见到了两人搏斗的痕迹,你大师伯却不知哪里去了。”
白云飞轻笑一声,道:“现在已近子夜,那绝壑之中,只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我们再一起到那绝壑中去查看一下。”说罢,敛容间恢复了冷静神色。
玉真子心中虽然不信白云飞能从千丈冰封的峭壁间下去,但却不好多问,淡淡一笑,合掌告辞。悟空大师也跟着作礼,退出李青鸾卧室。
两人走后,白云飞拉李青鸾双双登榻。李青鸾忍不住问道:“黛姊姊,玉箫仙子为什么要找武哥哥呢?”
白云飞笑道:“她要找你武哥哥算账!”
李青鸾奇道:“武哥哥拿了她的东西吗?”
白云飞笑道:“他偷了玉箫仙子的心,还吃了人家偷来的一枚雪参果。”
李青鸾先是一怔,继而长长地叹口气,道:“我知道啦,玉箫仙子心里喜欢武哥哥,所以找上金顶峰来看他,嗯!武哥哥人好,什么人都喜欢他,黛姊姊,你心里喜欢他吗?”
白云飞听她问得直截了当,不觉也是一呆,只感粉脸发热,微微一笑,道:“夜很深了,咱们该休息啦,明天还得去找你大师伯呢。”
一宵易过,次日一早,白云飞和玉真子等赶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插云霄的绝峰,四周都是拱绕的山势,在高峰下百丈深处,果有一处突出的冰岩,大约有半亩地大小,上面十分平滑。
白云飞突然仰脸作啸,一缕清脆悠长的啸声,直冲天上,声音听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长,历久不绝,划空分散四外。
她连作了三声长啸后,突然纵身一跃,由绝峰之颠直向突出冰崖飞去。
因那冰岩距峰顶不下百丈之远,一口气提不住,势必要撞到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玉真子、悟空呆了一呆后,双双一进步向下探望。
听见白云飞头下脚上,快如流星飞泻,将到冰岩之际,陡然一个翻身,仰脸对两人招手。
悟空大师转身望了玉真子一眼,叹道:“这人轻功之高,简直是闻所未闻,她这飞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所说的凌空虚渡?”
玉真子见白云飞不停招手相催,无暇再作多想,当下答道:“她一身本领,使人高深难测,必是大有来历之人,我们先游到冰岩去,看她有什么话说?”
悟空大师回头对李青鸾道:“骛儿,你就守在这山峰上,我和你师父下去。”他在说话之时,玉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贴着石壁向下游了两三丈远,便赶忙也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两人落足在冰岩上时,白云飞正在默查这冰岩上留下的痕迹,只见不少零乱的脚印,陷入冰中。悟空大师、玉真子见她全神贯注。倒是不便打扰,只得静静地站着。
白云飞查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脚印,不禁微微一皱眉头,转脸对两人说道:“他们打得很是激烈,以这冰岩上脚印痕迹推断,谁也没有占到优势,这脚印是他们运集内功相搏之时所留……”说至此处,突然一跃,到了冰岩边缘。
只见那悬空的冰岩,果然有一处崩沉痕迹,向下探望,黑沉沉深不见底。
玉真子追到白云飞身侧,问道:“两人都运集内功相拼,只怕难以分心旁顾,看来他们两人,都随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万丈绝壑中了。”
白云飞道:“看这冰岩上留下搏斗痕迹,实在难说,只有晚辈到深谷中查看后,才能断言。”
悟空大师道:“这绝壑深不见底,只怕不易下去?”
白云飞仰脸又一声清啸后,笑道:“除了驭剑飞行外,再好的轻功也难下去,晚辈虽略通驭剑窍诀,但尚无此功力。”
白云飞一语甫毕,突闻长空鹤唳,一只巨大的白鹤,由空敛翼直射下来,待距冰岩丈余高低时,突然双翅一展,轻飘飘落在白云飞身边。
玉真子暗道:我怎么把她的大白鹤忘记了,有此灵禽相助,上下这千丈绝壑,就不费力了。
白云飞跃上鹤背,巨鹤立时展翼冲霄,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后,直向深谷中沉落。但见一点白影,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深涧迷迷蒙蒙的雾中。
白云飞落到谷底,跃下鹤背,打量四周景物,只见到处都是积水,阴寒袭人肌骨。这道山谷虽然很深,但却不宽,而且很短,白云飞细查全谷,不见玄清道人和玉箫仙子踪迹,心中暗忖道:这谷底壁间,尽被坚冰封冻,不会有蛇兽存在,如果两人真堕下那崩沉的冰岩,摔在这山谷之中,不难找出残骸血迹,既然找不出一点痕影,两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时,跃出了险地。
她在那山谷中寻找了一阵,不见可疑之处,立时纵跃上鹤背,巨鹤一声长唳,仰首直向上冲,巨鹤刚到那冰岩上面,白云飞由鹤背一跃而下。
玉真子一脸焦虑紧张神色,迎上去问道:“白姑娘,可寻到两人的……”她本想说“可寻到两人的尸体残骸了吗”,哪知说至一半,再也接不下去,两道眼神却盯在白云飞樱唇上,一瞬不瞬,心中七上八下,脸上也变成了铁青颜色。
因为玄清道人的生死存亡,就决定于白云飞一启口之间,玉真子如何不急?
只见白云飞微微一摇头道:“那绝壑之中,到处是坚厚积冰,连一条蛇、虫也难生存其间……”
玉真子泪涌眼眶,接道:“人若摔将下去,只怕要粉身碎骨。”
白云飞笑道:“晚辈查遍涧底,始终没找出一点残骸血迹。”
玉真子松了一口气,叹道:“两人既未失足跌入绝壑,行踪实使人费解得很,难道他们比武踏崩一片冰岩后,又移往别处去了?”
白云飞笑道:“这倒不会,这冰岩上地方还大,足够他们两人动手,他们要离开这冰岩,确使人难猜出其中原因。”
悟空大师道:“会不会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云飞沉吟一下,点点头道:“不错,必然有一件比他们比武更重要的事发生,才使他们暂时罢手……”话至此处,突然咦了一声,纵身跃到断崖下面。
玉真子、悟空大师也紧跟着追跃过去,顺着白云飞眼一看,只见那断崖间积冰上,用宝剑刻着“武儿遇险,赶赴救援”八个潦草的大字。看那字迹东倒西歪,即知玄清道人走得十分匆忙。
这八个字,搅乱了白云飞一片芳心,仰脸清啸,巨鹤应声而下,一纵身跃上鹤背,正待催鹤飞起,悟空大师突然一进步,说道:“白姑娘请暂留步,老衲还有几句话说。”
白云飞急道:“鸾妹妹伤势已经痊愈,不会再有顾虑……”
悟空道:“这崖间字迹,恐已数日之上,姑娘不知他们去向,如何个追法?”
白云飞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玉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时,我们先回茅舍去,从长计议,然后分头追寻。
白云飞跃下鹤背,一跺脚,道:“玉箫仙子这贱婢,可恶极了!”
悟空大师自和白云飞见面后,从未见过她这等焦急模样,紧颦秀眉,一脸愁苦,这一瞬间,才真正显露她少女的情态。
白云飞见悟空大师和玉真子四道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心中顿时警觉到自己神态失常,引起了人家的怀疑,一阵羞急,晕生双靥,定定神,淡淡笑道:“定是玄清道人老前辈正在和玉箫仙子动手时候,马君武恰巧赶到,被玉箫仙子点了他穴道,挟持而去……”
玉真子摇摇头,接道:“武儿已得我大师兄全部真传,纵然打不过玉箫仙子,但三五招总可抵挡,玉箫仙子想擒他,还不是那么容易。”
白云飞娇靥又是一红,暗道:不错,别说他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单就是我传他的五行迷踪步,就足以对付玉箫仙子了。今天当真是急乱了心啦!怎么老往坏处想呢?
悟空大师目睹白云飞情急神态,不觉心底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对马君武如此情深,鸾儿的未来实在可悲,论武功才貌,李青鸾都不能和她比拟,就是玄清道人、玉真子都肯出面,只怕也管不了……他想到伤心之处,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玉真子侧目看悟空大师慈眉愁锁,知他看出白云飞对马君武一片深情后,引起了心中不安,这件事情急不得,急则难免造成惨剧,只怕悟空大师出言讥讽,赶忙笑道:“我们先回茅舍去吧!只要有些眉目,不难找出他们去向。”说罢,复用壁虎功当先向峰上游去。
白云飞乘鹤上得峰顶,李青鸾迎上去,问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师伯吗?”说着话拉起白云飞一只手,凝目深注,神情凄然。
白云飞缓伸皓腕,拂着她秀发,答道:“你大师伯没有跌入山涧,他去找你武哥哥去了。”
李青鸾脸上骤现喜色,笑道:“大师伯本领很大,自然不会掉在山涧中,他既是去找武哥哥,我们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
白云飞本想告诉她马君武遇险,玄清道人是赶去相救,但见她眉梢眼角洋溢着一片欢愉之色,不忍使她焦急,淡淡一笑不再答话。
这时,玉真子和悟空大师都已游上峰顶,四人一齐向梅林茅舍赶去。
大约有顿饭工夫,到了茅舍,白云飞经过一路推想,觉出事情似和玉箫仙子的关系不大,马君武既是遇险,自不会亲身向师父求援,必是另一个人找到了玄清道人和玉箫仙子的拼搏之处,告诉他们马君武遇险之事,难解的是,什么人来传报这次警讯?马君武现在何处?是不是还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元宫不过二十余里,玄清道人却不能赶回来通知一声,事情自然是十分紧急……
玉真子见白云飞凝神沉思,连坐也不坐,知她正在用心思解其中疑点,也不打扰,回头低声对悟空大师道:“老禅师亲眼见过玉箫仙子和我大师兄动手情形,他们两个究竟哪个强些?”
悟空大师道:“两人功夫在伯仲之间,劲力剑招,令师兄似略胜一筹,但轻身功夫,玉箫仙子要较高一着,她那空中翻转的身法,可算得是武林中少见的绝学。”
玉真子一皱眉间,道:“如依老禅师所说之言,那武儿决非玉箫仙子挟持而去,不要说武儿已得他师父全部真传,单是大师兄守在身侧,也难令她如愿,关键在他们何以会知道武儿遇险的事,只要找出那传讯的人,事情就好办了。”
白云飞突然插嘴接道:“不错,晚辈也是这么想,只是那传讯之人,恐怕已走得不知去向,我们寻他,怕不容易,晚辈想先去追寻,两位老前辈不妨随后再去。”
悟空大师摇着头,道:“天涯茫茫,你又到哪里去找?”
白云飞凄凉一笑,道:“我只要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追索搜寻。”
这当儿,李青鸾也听出了马君武遇险,霍然起身,走到白云飞身旁,黯然说道:“黛姊姊,你要找武哥哥,带着我一起去好吗?”
白云飞点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悟空大师跃起急道:“不行,你们这等茫无头绪地去找,何异大海捞针,救人如救火,岂能拖延时日,马君武如果真临危险,也等不了这长时间,这不是寻访仇踪,就是三年两载,都无要紧。”
白云飞听得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晚辈愿恭聆高见。”
悟空大师想不到白云飞会如此反问,不觉也呆了一呆,沉吟一阵,道:“以老衲看法,与其盲目寻找,还不如坐守待讯,玄清道人老谋深算,如果事情棘手,他必然设法传讯三元宫,派人增援。马君武遇险警讯,可能促使玉箫仙子和三清观主暂消意气之争,如果老衲想得不错,他们两个人是联袂赴援。”
白云飞暗想,悟空大师的话其中颇有见地,但她一颗芳心已尽投注在马君武身上,要等音讯,哪里能够,沉思良久,抬头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但很多事往往会出人意外,晚辈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两位老前辈不妨守在金顶峰,等候玄清老前辈佳音,晚辈和鸾妹妹一起去追寻他们,如果得到消息,当令玄玉灵鹤传书,恭请赴援。旬日之内,如仍找不出一点线索,自当重返这茅舍。两位如得玄清老前辈传来讯息,可留示说明去向,晚辈自当和鸾妹妹赴去相助。”
玉真子道:“这法子倒不错,我们就以旬日为期。”
白云飞故作镇静,微微一笑,拉李青鸾缓步出房,仰脸长啸,招下灵鹤。附在李青鸾耳边笑道:“妹妹,你不是想骑大白鹤吗?今天我让你骑。”说着话,拉青鸾跃上鹤背,但闻一声长唳,巨鹤展开双翼,冲霄而起。
悟空大师仰脸望着巨鹤消逝去向呆呆出神,白云飞带走了李青鸾,留给他一怀忧虑怅惘……
玉真子看悟空大师两条慈眉愁锁,知他担心李青鸾安危,低声劝道:“老禅师尽管放心,以我看白云飞对李青鸾倒是一片真心爱惜。”
悟空长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就好。”
玉真子正待答复,瞥见龙玉冰快步而来,她看到了师父后,突然加快脚步,奔到玉真子的跟前,躬身一礼。
这两天来,玉真子和悟空大师都在忙着找玄清道人,根本就没有留心到龙玉冰,此刻骤然见她,忍不住问道:“冰儿,你这两天到哪里去了?”
龙玉冰被师父问得心头一跳,道:“弟子昨晚曾来茅舍,和李师妹谈了一会后,回到三元宫中去了。”
她不知昨晚师父是否也回到三元宫,所以回答过几句话后,立时现出不安神色,只伯玉真子一开口,揭穿了她的谎言。
玉真子虽然看出了龙玉冰神色有点异样,但因她生性纯厚,从来不说谎言,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又问道:“你掌门师伯,可在三元宫中?”
龙玉冰听得师父问话,已知师父昨夜未回三元宫去,心中登时镇静下来,笑道:“掌门师伯现在宫中。”
其实,玉真子也是多此一问,通灵道人自祁连山大觉寺归来之后,就潜心修练内功,闭居丹室,很少外出,龙玉冰心中有数,是以答得理直气壮。
玉真子转脸对悟空大师道:“老禅师请在茅舍中休息,我回三元宫去,看看大师兄是否有消息传来,同时请命掌门师兄,以便调派弟子,分访大师兄的下落。”说完,合掌一礼,转身而去。
悟空大师心情怅惘,缓步走回茅舍。
龙玉冰心悬曹雄,看准这机会,溜回自己居住的茅舍里,弄点菜肴,送给在石室养伤的曹雄。
那时,曹雄正在贴壁倒立,运功疗伤。龙玉冰待他运功完毕,才把食物送上,曹雄突然想起那用指拂伤自己的青衣书生,问她是什么样人。
龙玉冰笑着说:“相信你做梦也估不到那青衣书生原是个绝色娇娃,她还对李师妹说,你是个坏透的人呢。”
曹雄把脸色一沉,说道:“既然这样,你不要理会我好了。”
说完话,接着大吃起来。
龙玉冰被说得楞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怎么老是这样对我,我要是信她的话,也就不会这样待你了。”说着话,眼圈一红,泪水顺腮而下。
曹雄抬头一笑,仍然继续食用肴饼。
只是那微微一笑,似给了龙玉冰很多慰藉,遂擦去脸上泪痕,秋波含情,望着曹雄。
曹雄吃毕放下筷子,又闭上眼睛养息。
龙玉冰收拾好碗筷,静静地坐在一侧打量曹雄。这时,他少阴、少阳两脉已通,全身气血已可自由运转,灯光照耀之下,愈觉俊美可爱,嘴角间笑意隐现,神态更是迷人。
要知曹雄本就长得俊俏、明艳,此刻,重伤初愈,在那明艳之中,又微现几分倦意,只看得龙玉冰心中怜爱横溢,不自觉移步到金环二郎身侧,握着他一只手,低声问道:“你的伤势,可觉得好了些吗?”
曹雄只觉一只柔软、滑腻的玉手,紧握着自己左掌,心中一阵激动,再难运气行功,睁眼望着龙玉冰,笑道:“我已好转不少,大概再有两天,就可以完全复元了。”
龙玉冰突然一声长叹,幽幽说道:“你的伤势好了,就要离开这里,不知哪年哪月,再能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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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笑道:“生离死别,总是难免,那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龙玉冰听得一怔,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垂下头,默默无言。
曹雄目光凝注在龙玉冰脸上,又道:“你们昆仑派门下弟子,都得穿着道装吗?那李青鸾为什么不穿?”
龙玉冰心中一动,抬头望了曹雄一眼,又垂下头。
曹雄也不再追问下去,又闭上眼睛调息,不自觉熟睡过去。
待他醒来,天色已入了子夜,只觉身上盖着一件道袍,旁边侧卧着一个青色裹身紧装的少女,星目紧闭,睡得十分香甜。
曹雄细看那少女,正是龙玉冰,半侧娇躯,微闻鼻息,粉面匀红,香气袭人,在莹莹灯光照耀之下,愈觉得娇态动人。
曹雄看了一阵,突觉心中一阵跳动,越跳便越难以忍耐下去,他生性本极冷僻,只问自己好恶,从不为人多想,伸手把龙玉冰抱了过来。
龙玉冰好梦正甜,身子骤然被人一抱,立时惊醒过来,睁眼看时,不禁又羞又急,怒声叱道:“你要干什么?快些把我放开……”说着用力一挣,挣脱了曹雄的掌握。
曹雄冷笑一声,道:“你还能走得了吗?”纵身一跃,如影随形般追去,左掌“乌龙探爪”,猛向龙玉冰右肩抓下。
这时,金环二郎功力全复,出手快速无比。
龙玉冰骤觉劲风近身,反手一招“横架金梁”,挡开曹雄左手,双脚连环飞起,猛踢过去。
哪知曹雄陡然一个转身,让开两脚,直欺近身,左掌一扬,右脚疾上半步,欺人中宫,右手闪电攻出扣住了龙玉冰右腕,曹雄这几招变化,均是三音神尼手绘拳谱所载手法,龙玉冰哪里能够防守得住,微一怔神,已被曹雄紧紧抱住了。
龙玉冰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已没有了抵抗能力,只得低声求道:“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地谈谈,你这样对我,不是爱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龙玉冰虽然极力挣脱,但是曹雄轻捏着了她尾龙、巨骨两处麻穴,龙玉冰毫无抵抗之力了。
石室中的灯光,突然黑暗了下来。
曹雄点制龙玉冰穴道的手法本极轻微,一刻工夫后,她受制穴道自行解开,但她已无力再挣扎反抗。
灯光又重新亮起,龙玉冰的神志也清醒过来,痛定思痛,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曹雄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只觉心中涌集了无穷的委曲、痛苦,这一哭竟难遏止,而且哭声也愈来愈大,泪水浸湿曹雄前胸一大片衣服。
蓦地里,一声断喝道:“什么人在里面哭哭啼啼?”
这石室距洞口虽有数十尺距离,但因谷中幽静,又在夜阑之时,仍听得十分清楚。
这一声断喝,直似巨雷下击,只听得龙玉冰五腑震荡,那喝声她异常熟悉,一闻之下,立时辨出是大师兄黄志英的声音。
她收住哭声,定定神,对曹雄说道:“我大师兄来了,怎么办呢?”
曹雄霍然站起,冷笑一声,道:“就是你师父来此,我也不怕,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把他杀了。”说完,顺手取过金环剑。
龙玉冰急一把抓住了曹雄衣袖,泣道:“你不能出去杀他……”
曹雄冷冷地反问道:“不杀他,他也未必能饶得了你。”
龙玉冰道:“这个石室,是我们派中禁地,未得掌门师尊令谕,谁也不能擅入。大师兄和我是经掌门人指派轮流管理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这个月轮我当值,大师兄也不能随便进来,你暂隐在石洞中,我去设法把他骗走。”
曹雄听她言辞柔和,不再坚持,放下金环剑,笑道:“这样做,只是太便宜你大师兄了。”
龙玉冰不答曹雄问话,缓步出了石室。只见黄志英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横长剑,挡在那石洞口之处,看到龙玉冰后,微微一怔,退了几步,两道眼神却深注在龙玉冰脸上。
那眼光中似挟着两把利剑,只看得龙玉冰心跳脸热,她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看身上衣服,问道:“看什么?你难道不认识我?”
黄志英道:“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这石室洞里哭,想定有什么伤心之事?”
龙玉冰被他问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身世……”
英志英无限关怀地慰道:“天已经快四更了,你也该回去休息,哭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说罢,眼神中无限柔和、关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时,龙玉冰尽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却提不起这分勇气,只因她心中有着无限的愧咎,深觉对不起大师兄。凄惋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灯熄了就来。”
这半年多来,她对黄志英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转变得十分柔和,只把黄志英喜得不断微笑。
龙玉冰奔入石洞,那曹雄正倚壁斜坐,神态十分轻松。他一见龙玉冰奔入石室,笑问道:“你大师兄走了没有?”
她此刻,说不出对曹雄是恨是爱,惟有用最大的忍耐,控制着心中的激动,凄凉一笑,道:“我大师兄在石洞外面等我,他要我跟他一同回三元宫去。”
曹雄抬起头,望着她淡淡一笑,脸上神情十分冷漠。
龙玉冰再也忍耐不住,只觉一阵心痛如绞,柔肠寸断,玉腕一扬,劈脸向曹雄打去。
金环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说道:“你大师兄现在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镇静,闹起来于你有什好处?”
龙玉冰心头一凉,两行泪水顺腮而下,突然又变得十分柔弱,满脸愁苦,幽幽说道:
“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
曹雄仰起脸,一声轻笑,道:“你要我怎么样管你?”
龙玉冰泣道:“我要你带着我走。”
曹雄冷冷道:“你不怕你师父派人追杀你吗?”
龙玉冰抬起头,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无限娇羞道:“世界这样辽阔,我们找一处隐蔽地方住下,我……”
曹雄摇头一笑,接道:“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完,如何带你隐身安居?”
龙玉冰呆了一呆,“那你是存心弃我不管了?”
曹雄还未及回答,突闻石洞外传来了黄志英呼叫之声,微微一笑,推着龙玉冰双肩,低声说道:“你师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元宫去吧,以后的事,咱们慢慢再谈。”
龙玉冰只怕大师兄闯进石洞,勉强收住眼泪答道:“你要在这里等我,我回金顶峰一趟就来。”
曹雄只是微微一笑,避不作答。
龙玉冰心中慌乱,讲完一句话,匆匆奔出石洞。
黄志英正等得心焦,见龙玉冰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前问道:“师妹可是在打扫……”
忽见龙玉冰两颊泪痕未干:不觉一怔,下面的话,随之中断。
龙玉冰勉强一笑,道:“嗯!我在打扫石室,害你等久了。”
黄志英皱皱眉头,接道:“那你哭什么?”
龙玉冰抹去脸上泪痕,道:“我没有哭。”说着话,向前奔去。
黄志英追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两人沿着山谷,联袂疾奔。
龙玉冰转过一个山角后,全力施展轻功,向前狂奔,她不愿和大师兄走在一起,因为黄志英的关怀慰藉,会加深她的愧咎和痛苦……
她一口气奔到梅花林中,才放慢脚步,一阵阵清幽的梅香,渗入心脾,但却无法使她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索性倚树坐下,仰视梅花出神。
这时,已是四更过后,星光迷蒙,隐约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旧迎风飘香,但是自己这件事如果被师父查出,决难见容门下,大师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伤神的,还是曹雄对她的冷漠、寡情……
她愈想愈觉得前途茫茫,不禁伤心不已,忍不住一腔悲苦,热泪泉涌而出。
这等无声低泣,最是伤神不过,不大工夫,龙玉冰已陷入昏迷之中。
蓦地里,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问道:“是冰儿吗?你坐在这里哭什么?”
声音虽然柔和,但龙玉冰听在耳中,却如闻巨雷一般,沉昏的神志骤然清醒,抹了泪痕望去,只见师父站在身旁,微颦双眉,满脸慈爱。
她镇静下心神,颤声叫一声道:“师父……我……我……”
她本想在师父面前,坦率地说出事情的经过,然后才横剑自绝,但又想到那长春谷的石室之中,是昆仑派历代祖师法体奉置所在,庄严圣洁,竟自说不出口来。
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吧,我自会替你作主。”
龙玉冰只听得心如剑穿,一阵气血翻涌,几乎晕倒地上,师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惶愧得无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话,突见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龙玉冰看清来人形象后,不禁惊得一呆,只见他右肩处衣服破裂,鲜血浸湿半身,喘息如牛,一见王真子,只喊得一声师叔,人便晕倒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大变,使玉真子也失去了镇静,一伸手扶起来人,右掌在他的命门穴上一阵推拿。
那人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玉真子已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快说!”
来人正是通灵道人门下大弟子黄志英,他长长吁一口气,强忍着伤痛,目光转投在龙玉冰脸上,一瞥而过,答道:“弟子巡查后山,遇到一个黄衣少年……”说至此处,一阵急喘,接不下去。
玉真子急道:“那人现在什么地方?”
黄志英喘息一阵,道:“弟子和那黄衣青年人相遇在长春谷口……”
玉真子不待黄志英说完,回头对龙玉冰道:“快替你大师兄包扎伤处,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无宫交给你二师伯,替他疗治。”最后一句话未完,人已到数丈之外。
龙玉冰细看大师兄右肩伤处,长达三寸,血如泉涌,心头一急,撕下一块道袍,把他右肩紧紧捆扎起来,说道:“大师兄,我扶你回三元官去,让掌门师伯替你敷药疗治。”
黄志英惨然一笑,道:“你快逃吧!别管我了,我伤得虽是不轻,但休息一阵,还可以支撑着回去。”
龙玉冰心里一震,道:“你!你怎么……”
黄志英摇头惨笑,截住龙玉冰的话,道:“你不要多说了,什么事我都已明白,那黄衣少年武功、人才都比我强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师叔转来后,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龙玉冰脸色突变,泪垂双腮,道:“他……他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了?”
黄志英脸上闪掠一抹凄凉的笑意,道:“没有,但我能猜得出来,冰师妹,也许今生今世,我们已无再见面的机缘了,压存我心中十几年的话,今晚上我要一吐而后快,有唐突师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谅。”
龙玉冰只听得真情激荡,扶住黄志英泣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师兄,你这样深情待我,还不如拿剑来刺我两下好一些……”
黄志英突然挺身而起,拉着龙玉冰一双手笑道:“这地方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换个所在。”
他虽然言笑如常,但顶门上却汗落如雨,握着龙玉冰的一只手也不住颤抖。
龙玉冰早已心乱如麻,她任由黄志英拉着她向前走去,这本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像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一般,流目四顾,神态茫然。
黄志英拉着她穿过梅林,越过了两座山峰,在一处崖下面坐下,淡淡笑道:“师妹,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龙玉冰呆呆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天际闪灿的繁星,对黄志英所问之言,浑如不觉。
他长长叹息一声,左手摇撼龙玉冰的秀肩,叫道:“师妹,师妹……”
龙玉冰啊了一声,从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慢慢地把眼光移注在黄志英脸上,凄惋一笑,垂下了两行清泪,问道:“大师兄,你心里恨我吗?”
黄志英摇摇头,笑道:“不恨。”
龙玉冰突然伏在黄志英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面低声诉道:“你待我愈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走了,我要跪在师父面前,要她老人家一剑一剑地把我剁死,我心中痛苦极了。”
黄志英心情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左手拂着龙玉冰散乱的秀发,心中涌集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十余年来,日夜索绕他心头的玉人,一旦投在怀抱,不禁惊喜欲绝,忘记了他右肩极重的伤势,不自觉一举右臂,但感伤处一阵剧痛,神志突然清醒。抬头望天,星光渐稀,他知道该让她走了,再延误时刻,对她大是不利,推开龙玉冰,霍然挺身而起,道:“师妹,不要哭啦,天色已五更过后,你,你该走了!”
龙玉冰抹去泪痕,忽然变得一脸坚决,说道:“我不走,我要去见师父!”
黄志英凄凉一笑道:“三师叔纵然爱护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难道你甘愿受派规制裁吗?”
龙玉冰神态黯然道:“我既做错了事,死也无憾。”
黄志英默然垂头,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笑道:“天地间这样辽阔,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在三元宫中……”
龙玉冰只听得心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错,我纵然接受派规制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门,自白罪状,死虽不怕,但那自白罪状,却是羞于出口。
黄志英见她沉思不语,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说完转身缓步而去。
龙玉冰知他话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万分,想起过去,对他百般冷漠,更是惭愧之极,哭喊一声道:“大师兄……”纵身追去。
黄志英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龙玉冰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
黄志英仰天大笑,道:“这一生我已经够了,你快些走吧。”
龙玉冰看他右肩伤处,又有鲜血渗出,无限温柔的,带着满脸泪痕,笑道:“大师兄,你再让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势,好吗?”
黄志英点点头,嘴角间微现出满足的微笑,两道眼神盯视着龙玉冰,只见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凄苦,又撕下身上一块道袍,很细心地替他包扎好右肩。
黄志英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师妹,我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常听师父和师叔们谈起江湖上的风险,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龙玉冰眼中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滚下粉腮,轻咬着樱唇,答道:“我都记下了。”
黄志英抬头望着东方天际,道:“天已快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脱去,免得引人注意。”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龙玉冰呆呆地站着,直待黄志英转过一个山角不见了,她才转身上路。
龙玉冰茫然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万千心事,纷至沓来……世界虽广大,但她却感到存身无处。
且说黄志英转过了一个山角后,隐住身子,回头探望,只见龙玉冰缓缓转身而去,一个凄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他虽然想尽了方法,劝龙玉冰走,但她真的走了,他却又感到怅惘若失,呆在那儿半晌工夫,才清醒过来,急奔向三元宫而去。
他刚到观外,瞥见人影闪动,四个背剑道人,冲出观门。
那些道人看见了黄志英后,立时一齐合掌躬身道:“大师兄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是要出去找你呢?”
黄志英心头一跳,道:“师父呢?”
最左侧的一个道人答道:“师父现在后殿,等待大师兄回话。”
黄志英啊了一声!急步向观中奔去,穿过了几重殿院,到了后殿,那四个道人也鱼贯随在他身后人殿。
只见通灵道人穿着一袭青色宽大的道袍,坐在大殿中间,身后站着两个眉目清秀、年约十四岁的道童,四个道装男子守护两侧,靠右边一张松木椅子上,坐着三师叔玉真子。
黄志英急抢两步,拜伏地上,道:“弟子黄志英,叩见师父。”
通灵道人转脸望了玉真子一眼,问道:“你龙师妹哪里去了?”
黄志英吓得打了一个冷颤道:“龙师妹替弟子包扎好创伤后就和弟子分了手,不知哪里去了。”
通灵道人微笑道:“你胆子好大。我问你,我们昆仑派欺师灭祖的罪名,应该受什么条律制裁?”
黄志英惊出了一身冷汗,答道:“欺师灭祖,在我们派规之中应处死罪。”
通灵道人蓦然一变脸色,双目中神光闪动,冷冷问道:“你身为首座弟子,应知本门戒律森严,老实讲,你龙师妹哪里去了?”
黄志英道:“弟子……弟子实在不知她去向何处。”
通灵道人素知他不说谎言,一时间倒无话可说,沉思一阵,又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黄志英道:“弟子当真不知。”
玉真子接口道:“二师见也不要一味追问英儿,逆徒既敢把人私自隐藏长春谷内石室,必已早有预谋,只可惜我对她十余年教养心血,完全白费了……”言下无限凄然。
通灵道人叹息一声,道:“以冰儿生性和她平日做人做事观察,这件事殊出人意料之外,你也不必为此自责,眼下尚有很多疑窦,待查清楚后,再作处置。”
玉真子霍然起身,道:“掌门师兄所作各种论断,和我的推想相同,目前只差把叛徒捉到,按派规明正典刑,我料她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决走不远,我这就去追她回来。”
通灵道人道:“只是不知她的去向,追回恐非容易。”
玉真子道:“叛徒罪证既确,就是踏遍天涯,我也得把她处死剑下。”
通灵道人起身离座,回头吩咐身后两个道童,说:“把你大师兄暂押入观后石牢之内,未得我令谕,不准他擅离一步。”
两个道童答应一声,押着黄志英离了大殿。
玉真子道:“他右肩伤势不轻,你得先替他敷药,再送押石牢不迟。”
通灵道人道:“松、鹤两个徒弟,自会给他疗治伤势,用不着我们多费心,我们一道去追擒叛徒吧。”
玉真子道:“大师兄行踪尚未探出,又出这桩麻烦,那曹雄武功不弱,当心他会再来三元宫中取闹,二师兄不宜离开,追擒冰儿,我一人力量足够了。”
通灵道人叹道:“小兄无德,致使历代祖师蒙羞,但事情既已出来,急也不在一时,眼下的两件大事,追查大师兄的行踪似较重要,我和你分头追赶冰儿,以百里为限,不管追到与否,均应返回观中,待寻到大师兄后,我们再仗剑江湖,追访叛徒下落。”
玉真子闻通灵道人所说,点点头,当先出了大殿。通灵道人又吩咐四个站候两侧的弟子几句,才追出来。两人出了三元宫,天色已经大亮,玉真子向东南追去,通灵道人向东北追去,这两条路都是龙玉冰最可能走的路。
因为那金顶峰位处昆仑山东南山麓,北临阿尔金山,渡过那重山峻岭,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沙漠,西行则深入昆仑山腹地,尽都是绵延无边的叠峰重嶂,正南又进入西藏,有可可稀里山横阻去路,只有东南、东北和正东三个方向可走,龙玉冰曾追随玉真子数度行走中原,几条出山捷径,都甚熟悉。通灵道人、玉真子虽然研判出她出山方向,但却无法拿准她走哪条路出山。
是以,两人追出了百里以上,终于失望而返。
再说龙玉冰迷迷糊糊地奔行一阵,神志逐渐清醒,她生性本极聪明,神志复常后,开始考虑眼前处境:昆仑派门规森严,自己虽受师父宠爱,也难逃门规制裁,此次所犯大错,又是派中极大极重条律,势将伤透了恩师之心,如被追上,必被押回三元宫正典行刑……她忖思良久,觉得只有逃亡一途。
转念又想到深重师恩,不禁又犹豫起来。突然,她脑际浮现出曹雄的影子,那俊俏的形貌,迷人的微笑……还有那冷漠神情。
紧接着一个念头,袭上心来,暗自忖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总应该再见他一面,就是要死,也该横剑自绝在他的面前……
一想起金环二郎,她立时定了主意,脱去道袍,佩好宝剑,认定出山方向,横渡峰岭而过,她走的尽都是重山峻岭,避开了出山之路,所以通灵道人、玉真子两人都未能追得上她。
她经过数日兼程奔波,进入了青海境内,她身上未带一点银钱,无法投宿客栈,只好沿用老法,打些野味,做成干粮,晚上宿在古庙之中。
要知昆仑派是武林中正大门户,龙玉冰叛师逃亡,事情原非得已,但她对师门各种训戒,还牢牢记在心中,是以,宁愿忍受露宿饥饿之苦,不肯再犯门规。
这天到了四川崇宁县城,突然觉得一阵头晕,连打了几个冷颤后,身体发起高热,只觉眼花缭乱,头重脚轻,难过至极,这时,她不得不投宿在客栈中了。
在她想来,住店休息一夜,服点药物就可痊愈,哪知她半月来露宿奔波,心神憔悴,病魔早已乘虚而入,只因她一身武功,发作极慢,待她投宿到客栈之后,病势急转直下,全身寒热交迫,人已经支持不住,店小二给她送上茶水时,她已倒在床上不能行动了。
那店小二看她衣着褴褛,又生重病,不禁暗暗想道:看她病势,似乎很重,如果有甚么好歹,不但要赔上几天饭钱、房钱、还要打上一场不大不小的官司。
从来干店小二这一行的,大都是势利眼睛,看龙玉冰那份落魄样子,心里先有三分轻视,放下手中茶水,正想上前设法把她撵出店去,蓦然目光触到龙玉冰身侧的宝剑。
这就把店小二吓得怔了一怔,暗想道:这个青年女子,穷得连衣服穿都没有,却带着一柄宝剑,看来决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正在转着念头,龙玉冰突然转过身来,叫道:“店家,店家,给我一杯水喝喝好吗?我口渴死了。”声如燕语莺鸣,清脆动听之极,店小二眼睛一亮,两道眼神盯在龙玉冰脸上,再也移不开去。
龙玉冰自逃离昆仑山后,一直穿着那一身玄色短装,这本是玉真子带她在江湖上走动时,替她做的衣服,平时她很少穿用,只因听曹雄问她李青鸾何以穿着俗装,她心中认为曹雄不喜看那宽大的道家装,所以,特地跑回三元宫去,把这套衣服穿上,希望能讨得曹雄欢心。
她这半月多的兼程赶路,风吹日晒,露宿跋步,就穿着一套衣服,从未换洗过一次,早已污旧不堪,所以,她入店投宿,那店小二连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此刻,她转过身要水,和那店小二相距甚近,病重衣污,仍掩不住她天姿国色,只见她粉脸艳红,星目半合,散发堆枕,娇容动人,店小二不觉看得发起呆来。
只见龙玉冰忽地睁开了眼睛,叫道:“我要喝水,你听到没有?”
”那店小二正看得如饮醉酒,有点飘飘然忘其所以,两眼瞪得又圆又大,心里不知转些什么念头,听得龙玉冰一叫,不自主地应道:“就来,就来。”转身倒了一杯茶送到榻边。
龙玉冰神志尚未完全昏迷过去,一挺身,想挣扎坐起,那知一阵头晕目眩,这一挺竟未能坐起。
莫名其妙的店小二,竟敢伸出手扶姑娘一把,这一扶虽是把龙玉冰扶坐起来,但却招惹龙玉冰的怒火,随手一掌,拍击过去。她在羞急之下,拍出这一掌,虽是在病中,力道仍是不弱,但闻砰然一响,把店小二手中的杯子打飞出七八尺远,撞在壁上,碰得碎片纷飞。
那店小二也被龙玉冰掌力挚中左肩,只打得踉跄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龙玉冰这一急怒,病势忽然转重,只觉一阵目眩、头晕,人便昏迷过去。
等她清醒过后,天色已经入夜,靠窗边木案上点着一盏油灯,但光焰十分微弱,满室都变成昏黄颜色。
她感到口渴得十分难过,勉强挣扎下床,向案边走去,走了几步,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只得用双手撑地,爬近案边,扶着桌腿,慢慢站起,取过茶壶,一口气喝了半壶冷茶。
喝过茶后,精神稍觉好转,又勉强支持着走回到床边躺下,沉沉熟睡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时分,醒来时,见床侧站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那老人面目慈善,望着她笑道:“大姑娘,你就是一个人吗?”
龙玉冰点点头凄惋一笑。那老者叹息一声,道:“你病得很重,我已经叫人去请先生回来给你看病。”
龙玉冰道:“我没有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我枕边那把防身用的宝剑,还能值几两银子,就请老伯伯代我卖了,开付医药费吧。”
那老人摇摇头,笑道:“出门人一时不方便,是常有的事,你只管安心养病吧,医药费用我老汉还负担得起。”
龙玉冰听得异常感动,道:“我们素不相识,老伯伯纵愿相助,但难女如何能受?”
那老人尚未及答话,店小二已带着医生进来,他详细地查看了龙玉冰的病情后,晃晃脑袋说道:“病势不轻,风寒已侵内腑,开贴药试试看,能不能见效,却很难说。”
说完话,取过笔,开了一张药单,转头就走。
龙玉冰看那医生神态冷漠,全无一点悲天悯人心肠,不禁心头有气,说道:“老伯伯,把药单退还他,我不要吃他开的药啦。”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大姑娘,这不是呕气的时候,那先生是我们崇宁城第一名医,一向看病就是这个样子,但他开的药单却是神效异常。”
龙玉冰正待答话,突听一个尖脆的声音叫道:“我的马得加两升黄豆喂,酒饭愈快愈好,我吃过饭,还有要紧的事办……”声音异常熟悉,入耳惊心。
她猛提一口真气,一跃下榻,两三步已抢到门口,倚门望去,果见曹雄身穿黄色及膝大褂,手牵赤云追风驹,正在和店小二说话。
龙玉冰不知是惊是喜,呆在门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雄转脸见到了龙玉冰,微微一怔,把马经交给店小二,对着她走来。
这一瞬间,她心中汹涌出万千感慨,似乎有几百句话要一齐出口,但却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心情过分的紧张激动,激发她生命的潜力,支持住了她沉重的病体,眼中也闪烁起因病魔困扰而消失的神光,盯注在金环二郎脸上。
曹雄恢复了镇静轻松神态,望着她笑道:“怎么,你一个人来的?是不是被你师父逐下山的?”说得不徐不疾,毫无一点怜惜之情。
字字句句,都化成锋利的剑,刺在龙玉冰的心上,她无法再控制满腔悲忿,扬手一掌,劈脸向曹雄打去。
金环二郎左手一翻,轻轻扣住了她的脉门,笑道:“什么话好好地说不行?怎么见面就动手……”突然觉得她玉腕热得烫手,接着又道:“怎么?你有病了?”
龙玉冰气得冷笑一声,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只觉一阵伤感,涌上心头,支持她的精神登时一松,一语未完,人便向地上栽去。
曹雄随手一把,扶着她向房中走去。
曹雄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九,放入龙玉冰口中,用水冲下。
曹雄怀中丹丸,是妙手渔隐招公义采集深山大泽中百种灵药,经数月炉火之功炼成的九转保命丸,效能奇大,功除百病,龙玉冰眼下不过顿饭工夫,人已悠悠醒转过来。
这一阵,曹雄一直坐守在床侧,伸出左手轻拂着龙玉冰散乱在枕畔的秀发,心中微生怜惜。
龙玉冰睁开眼睛,看了金环二郎一眼,又慢慢地闭上。
龙玉冰涌集在胸中的怨恨逐渐消失,嘴角间微泛一丝笑意。
曹雄知她已醒转多时,因为和自己赌气,所以不肯说话,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已服过我随身带的灵丹,病势已减去一大半,只要休息一天,就可完全好了。”
龙玉冰忽然睁开星目,怒道:“谁要你给我医病,我心里恨死你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恨我吗?那你就打我几下。”
龙玉冰蓦然挺身坐起,左右开弓,劈啪打了曹雄两个耳掴子,一则她病中无力,再则心内也有些不忍,这两掌打得虽响,但却不重。
曹雄果然不动声色,待龙玉冰打完后,才笑道:“你心里还恨我吗?如果你余恨未息,那就再打几下。”
龙玉冰忍不住噗的一笑,道:“你这人顽皮透了……”话未说完,突然一阵目眩,身子摇摇欲倒。
曹雄一展双臂,扶着她,又把她放在榻上,笑道:“你病势虽已大好,但体力尚未复元,好好地躺着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叫碗鲜鱼汤来。”说完,退出房去。
那九转保命丹果是神效无比,龙玉冰清醒后,感觉病势已好了大半。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近月来的遭遇,恍若经历了一场梦境,对曹雄究竟是恨是爱,到现在她还弄不清楚。
一大约过了一刻工夫,店小二送来一碗鱼汤。龙玉冰已一日夜没吃东西,那鱼汤又做得鲜美可口,她一口气就把那一大碗鱼汤吃完,刚好曹雄也带着一个缝制衣服的匠人回来,笑道:“你再休息一天,就可以完全复原了,尽半日一夜时间,给你做几件衣服,咱们一早就走。”
龙玉冰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曹雄笑道:“好玩的地方多极啦,我带你去游游江南风光。”
龙玉冰颦眉垂头,默然不语。
第二天,那缝衣匠人如约送来了缝制的新衣,龙玉冰换上新装,更显得窈窕动人,青帕包发,玄装裹身,腰束汗巾,身披风褛,足蹬小剑靴,背插宝剑,小病初愈,倍觉得清丽绝俗。
曹雄早已替她选购了一匹长程健马,银镫雕鞍,白毛如雪。他先扶龙玉冰上了马,自己也跃上鞍镫,抖缰放马,双骑并发,但闻蹄声得得,瞬息间驰出了崇宁县城。
这时,严冬已过,春回大地,天际旭日初升,满天红云绚烂,晨风迎面,吹飘着她鬓前几许散发。
曹雄转脸看她笑道:“你穿上新装后,足可和你李师妹一争短长。”
龙玉冰颦起双眉,答道:“我穿惯了道袍,突然换上这一套装束,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曹雄道:“那道袍又宽又大,穿上有什么好看呢?”
龙玉冰凄然一笑,道:“我师父要看到我换了这身衣服,定然十分生气,决不会……”
曹雄笑道:“你已被逐出昆仑门墙,依照武林规矩,他们根本就不能再以昆仑门规来约束你,不管你穿什么衣服,他们也管不着。”
龙玉冰道:“我不是被逐出门墙,而是私逃下山,我们的事,我大师兄都知道了……”
话至此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转脸问道:“我大师兄肩上的伤,可是你打的吗?”
曹雄傲然一笑,道:“不错,我不但伤了你大师兄,同时还打伤了两个把守在那幽谷要隘的臭道士。”
曹雄毫不隐瞒地说出了经过,仰天一阵大笑后,又道:“你们昆仑派号称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但在我曹雄眼中看来,那点微末之技,实在有限得很,看来当今九大门派之说,恐都是欺世之谈……”
龙玉冰怒道:“你的武功有什么好?好也不会伤在别人手中,躲到我们长春谷石室中养伤了!”
曹雄脸色一变,正想发作,突闻蹄声得得,一匹快马迎面奔来,马上人举手高呼,道:
“曹兄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重逢。”
金环二郎抬头望去,不觉心头一震,他心念还未转,来人已行到面前,大概那人看见曹雄后,心中十分高兴,所以放马直冲过来。
龙玉冰侧脸望去,吓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只见来人身穿一身黑色疾服劲装,外罩淡青披风,黑巾包发,右肩隐隐透出剑把,朗目剑眉,丰神俊逸,不是马君武是谁?
这时,马君武已翻身跳下了马背,执着曹雄一只手摇着笑道:“自和曹兄分手之后,小弟无时不在想念之中……”瞥眼间,看清了那玄装少女是龙玉冰,不觉一呆。
半晌工夫,他才问道:“龙师姊改着俗装,小弟几乎不认识了。”
龙玉冰被马君武说得心头一酸,热泪夺眶而出,粉脸上也泛起两片彩霞,直红到耳根后面,她在极度痛苦之中,又渗入极度的羞愧。
马君武看她凄伤神态,不禁又呆了一呆,道:“怎么?你受了三师叔的责骂吗?”
龙玉冰幽幽一叹,道:“我触犯了派中戒律,不能再在金顶峰存身了……”
马君武吃了一惊,接道:“你是被师父逐出门墙的?”
龙玉冰凄凉一笑,道:“我是私自逃跑下山的。”
马君武一皱剑眉,沉吟一阵,又摇摇头,道:“据小弟观察,三师叔对师姊十分器重,师姊纵然触犯门规,料想三师叔也不会严加责罚,望师姊随小弟一起回山,由小弟出面,恳求三师叔减轻责罚,师恩深重,岂可随便一走了之?”说完话,深深一揖。
几句话虽然婉转,但却大义凛然,龙玉冰只听得悚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默默垂下头去。
这时,他已看出龙玉冰可能和曹雄私奔离山,因为不便指责曹雄,只好对龙玉冰晓以大义,使她迷途知返,不要贻笑武林,落个叛师之名。
他哪里知道龙玉冰窝藏一肚子难言苦衷。
只见她倏地抬头,变得一脸坚强,淡淡一笑,反问道:“你由祁连山送白姑娘到什么地方去了?”
马君武道:“我送她到括苍山。”
龙玉冰冷冷地问道:“这段行程不近,以你的轻身功夫而论,得要许多时间才能回到昆仑山金顶峰去。”
马君武笑道:“去时乘她的灵鹤玄玉,只不过两日一夜工夫,我因急于西返,送她到括苍山后,就留字告别。括苍山到昆仑山这段行程有多远?小弟没有走过,大约估计总在万里以上,以小弟这点功力来说,从容点赶路,一个月不够,但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天,只因在旅途上一件意外事情,致延误行期半年……”
龙玉冰冷笑道:“这半年中,你可想起过鸾师妹吗?”
马君武听她陡问到李青鸾身上,不觉俊脸一热,答道:“李师妹甚得三师叔爱惜,且有师姊照顾,因此我很放心。”
龙玉冰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道:“那你半年中过得很快乐了?”
马君武一时间想不出她问话含意,微微一怔,随口答道:“这半年中,我虽连遇数番凶险,但均幸化险为夷,几日水牢之苦,那也算不得什么!”
龙玉冰道:“这也许就是男人不同之处,你知不知鸾师妹为你身罹重病,几乎送命?”
马君武心头一震,急道:“她现在好了没有?”
龙玉冰道:“如不是你送的那位白姑娘及时赶到相救,只怕尸骨已寒多时了。”
两人在答问之时,曹雄一直站在旁侧静听,此刻,突然插一嘴接道:“马兄刚才说起途中遇上意外事情,以致延误半年归期,那定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了?”
马君武道:“事情说来话长。曹兄如果无紧要的事,咱们找处客栈,容小弟详细奉告。”
龙玉冰望了曹雄一眼,对马君武道:“我现在已经是背叛师门的人啦,你是不是准备把我擒拿押解回山?”
两句话单刀直入,只问得马君武垂下头答不上话,这实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龙玉冰背叛师门,私逃下山,凡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都应该拦截她押解回山。马君武沉思良久,苦笑道:“小弟不敢,但望师姊能体念师门教养之恩,和小弟一起回山,马君武愿苦求三师叔,替师姊分担责罚……”
龙玉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异常奇特,但见泪水若泉,夺眶而出。
曹雄脸色异常难看,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站在旁边。
马君武本是极端聪明之人,他见龙玉冰越哭越哀,心中已有几分明白,曹雄和师姊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很简单。
他心念略一转动,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招“赤手搏龙”扣住龙玉冰右腕,右手轻轻一掌拍在她命门穴上。
龙玉冰心头一震,哭声顿住,泪眼斜转,望着马君武叫道:“你要捉我回山,就快请动手杀了我,带着我尸体回去吧!我……”
马君武急道:“师姊不要误会,小弟是怕师姊哭伤身体,所以才冒昧动手,拍了师姊命门穴一掌。”说着话,松了龙玉冰右腕,退后三步,躬身一揖。
龙玉冰惨笑道:“你知道我犯了师门中哪条戒律?”
马君武道:“小弟不知。”
龙玉冰道:“我犯的戒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另一条是背叛师门,永不回金顶峰三元宫去。”
马君武道:“三师叔如要真的仗剑追查师姊行踪,只怕你难以……”
曹雄冷笑一声,打断了马君武的话,接道:“就是昆仑三子一齐追来,也未必能怎么样。”
马君武听曹雄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曹雄相助追寻李青鸾的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曹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姊私逃下山一事,曹兄事先可知道吗?”
他虽然极力控制心中激动,使声音平和,但那几句话中语意,却是犀利异常。
龙玉冰听得又泛起两颊红晕,曹雄却听得脸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的私事,嘿嘿!马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马君武笑道:“曹兄不要误会,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曹兄。”
曹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马君武已知曹雄性格,真正动了怒火,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为防他陡然出手,只得暗中留神戒备。
龙玉冰跃入两人中间,含泪对马君武道:“马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回山,仅管动手就是。”
这是,曹雄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马君武脸上。
马君武黯然叹道:“师姊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龙玉冰凄惋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
我……我……”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君武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姊、曹兄,请赶路吧。”
龙玉冰见马君武门开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姊妹兄弟中,个个都待自己多情多义,而自己却成了昆仑派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玷污了昆仑派在武林中清白声誉。
马君武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拨转马头,又对曹雄一礼,道:“曹兄相助之恩,永铭马君武肺腑深处,我们后会有期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龙玉冰望着马君武的背影,忍不住高声叫道:“马师弟,马师弟……”
可是马君武仿似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人马皆杳。
曹雄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龙玉冰闻曹雄之言,怒道:“我马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曹雄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曹雄是天下最坏的一个人了?”
龙玉冰叹了口气,纵身上马,抖缰向前疾奔,曹雄也放马紧随而去。
再说马君武一口气跑了八九里路,才勒住马缰停下,他心中一直想着曹雄和师姊的事,胸中填满了苦恼,一路上连头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马停下,才听到身后蹄声得得,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侠苏飞凤扬鞭纵马而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田野,数丈外,有一道小溪,几株新绿垂柳,迎风飘舞,淙淙水声,隐约可闻。
苏飞凤放马如飞,直向马君武身上撞去,距离马君武还有尺许左右时,陡然一带马头,向右侧偏去。
哪知马君武看她纵马直撞过来,本能地右掌平推出去,正好苏飞凤勒缰转马,马君武知她故意相戏,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潜在本能作用,势劲急速,待他惊觉收掌时,力道已经发出,因双方距离太近,收势已来不及,这一掌正击中马颈上。
那马在狂奔急转之时,骤受一掌猛击,如何承受得了,但闻一声闷吼,前腿一软,直向地上栽去。
苏飞凤嘤了一声,人从马背上直落下来。马君武来不及思索,一退步,双臂舒展,一把将她接住。苏飞凤娇喘连连,低声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马君武急急地把她放下,急道:“谁叫你直往我身上撞来呢?”
苏飞凤双颊绯红,星目斜望着马君武笑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人家吓都快吓死了,你还对人家凶得要命……”
马君武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干什么?”
苏飞凤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姓马的路,你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马君武听她强词夺理的狡辩,一时间倒没有办法回答,顺手拉过马缰,答道:“好!我要回昆仑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说完,翻身跃上马背。
苏飞凤猛的一上步,劈手从马君武手中夺过马缰绳,怒道:“刚才你把我的马打死了,不赔我就想走?”
马君武跃下马背,转头看去,果见那健马,口鼻间鲜血直流,侧卧地上,虽然未死,但已无法再用来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把缰绳交到苏飞凤手中,说道:“赔你就赔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苏飞凤突然一上步,抓住马君武身上的淡青色披风,用力一拉,但闻嗤的一声,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马君武气得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要再无理和我纠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苏飞凤悠悠一声长叹,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既然这样讨厌我,恨我,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为我受了许多苦楚,我……我心里……”
马君武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过是激于义愤,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苏飞凤道:“当然救错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了,自然不会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烦恼……”
马君武一跺脚,道:“你怎么蛮不讲理?”
苏飞凤缓步走近他身侧,凄惊一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的心被你折磨碎了。”
马君武目睹她凄然神情,不禁心生怜惜,摇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曹师兄才貌双绝,又对你情深似海,马君武不过是一介武夫……”
苏飞凤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宝贝师妹……”
马君武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尽挑拨她,她善良无邪,什么都比你强。”说罢,转身就走。
苏飞凤两个急跃,拦在马君武面前,说道:“算我说错了话,好吗?你……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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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君武心中不忍,停住步,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苏飞凤道:“你急着回昆仑山是不是要见你师父?”
马君武道:“不错。”
苏飞凤道:“他已经不在昆仑山了。”
马君武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的话。”
苏飞凤道:“我不骗你,你为救我遇险,遭人擒住,我几次设法救你,都没有成功,我心里急了,就跑去昆仑山找你师父。”
马君武道:“你到我们三元宫去了?”
苏飞风摇摇头道:“没有,昆仑山那样大,我又不知道三元宫在什么地方,我心里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乱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马君武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苏飞凤又抢先接道:“你皱什么眉头?人家还没有把话说完呢,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们的三元宫,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马君武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些飞禽来充饥呢?”
苏飞凤只听得眼神一亮,随手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欢愉之色,泛上双颊,娇媚一笑,道:“我虽已走得困倦难支,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支持着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上,总算皇天见怜,终于被我找到了玄清道人老前辈,告诉他你被擒蒙难的消息。”
马君武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父?”
苏飞凤道:“他正在一处绝壁间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们打得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我恰好赶到,那突出的冰崖下临千丈绝壑,看上去可十分吓人。”
马君武急问道:“什么人在和我师父比武?”
苏飞凤道:“是一个手执玉箫、身穿黑衣的女人。”
马君武心头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箫仙子了。”
苏飞凤接道:“我当时已走得筋疲力尽,无法游下那一段悬崖,只好站在崖上,高声叫他们暂时停手。玄清道人老前辈虽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来,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势激烈无比,你师父听我一喊,分了心神,连遇了两次险招。我后来实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难的事,大声说了出来。想不到,这几句话倒发生了奇效,他们两人都停住了手,争先恐后地跃上悬崖。”
说到此处,顿了顿,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对你关心得紧,一到崖上,就抢先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看好惶急的模样,心中有气,我故意闭上眼睛,装着喘息,不理她的问话。”
马君武“啊”了一声。
苏飞凤嗔道:“你啊什么?我虽然看不惯她那种颦眉作态、忧苦焦灼的样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难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马君武道:“我师父听过之后,怎么说呢?”
苏飞凤哼了一声,道:“那个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师父还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已经有些不耐,死皮赖脸对你师父说:道长,咱们不要比啦,原来马君武真的没有回三元宫来,我还以为你们昆仑三子骗我呢。”
马君武皱皱眉,道:“这女魔头真是可恶,竟闹上我们昆仑山。”
苏飞凤说道:“那黑衣女人说过这番话后,就当先向前跑去,你师父也跟着追去,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绝峰之上,我当时困倦已极,就在峰顶上一座大山石后面坐下休息,哪知糊糊涂涂地就熟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满山红霞,我这半生中,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头。”
马君武听得甚是感动,很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来烦恼,于是,把来到口边的话又咽回肚中,垂下头,轻轻叹息一声。
苏飞凤凄苦一笑,接道:“当时我又饥又渴又冷,但那绝峰四周又都为冰雪所封,连一只飞禽也难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饥,打碎积冰,放入口中解渴。就这样在那绝峰峻岭中走了十几天,才摸出那连绵的大山。”
马君武心急地问道:“我师父呢?”
苏飞凤道:“他们地势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马君武急得一跺脚,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离峨嵋山六七天了?”
苏飞凤道:“玄清道人老前辈赶到峨嵋山去,虽是为了救你,但这事情的起因,还是由我惹起,我应该陪你到峨嵋山去一趟……”
马君武摇摇头,道:“这倒不必,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
苏飞凤脸色一变,泪水夺眶了而出幽幽长叹一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对我很好,但男女有别,咱们并辔同行,只怕要引起风言风语。我们昆仑派门规森严,一旦传到我师父耳中,我势必要受责罚不可。”说完话,深深一揖,转身急步而去。
苏飞凤纵马赶去,到了马君武身侧,笑道:“你现在可是到峨嵋山去?”
马君武点点头,道:“不错。”
苏飞凤把马缰交到马君武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师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不可能施展轻身功夫,还是骑着马赶路吧。”
马君武道:“我打伤了你那匹马,又怎么办呢?”
苏飞凤格格一阵大笑,道:“你见过我曹兄吗?”
马君武脸色一变,道:“令师兄武功不错,只是……只是……”
苏飞凤道:“我替你说罢,只是生性阴险,心狠手辣,对不对?”
马君武本想把刚才看见曹雄之事说出,但转念又想到龙玉冰叛师私奔一事,有关昆仑派清白声誉,实在碍于出口。
苏飞凤道:“我师兄为人如何,不去说他,但他有一匹宝马,名叫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
马君武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马送你?”
苏飞凤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马君武翻身跃上马背,拱手笑道:“令师兄对我说过,他对你用情很深……”
苏飞凤眨眨大眼睛,滚下两行泪水,道:“那是他自寻烦恼,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是烦恼定了。”
马君武默然垂头,长长叹一口气,放辔纵马而去。
苏飞凤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她希望马君武能回头望望她,但她失望了。
且说马君武纵马急奔,一口气又跑了十几里路,放眼江水滔滔,急流如万马怒奔,原来已到了泯江岸边。
他勒马岸边,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骑马赶路,最快也得一日夜以上时间,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当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余下百里左右,连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达。
他伫立江岸,忖思良久,才决定弃马换乘快舟赶路。
抬头望去,只见下流里许处,帆影点点,酒帘迎风,似是一座村镇模样,立时纵马奔去。
这是紧靠泯江岸畔的一处渡口,不满百户人家,但却有十几家酒店,马君武寻了一家最大的,饱餐一顿,唤过店小二。
马君武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只?”
店小二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黄家店,总共不过八九十户人家,相公如果要乘到嘉定的使船,非得到崇宁不可。”
马君武一皱眉头,道:“那江旁靠着那么多船,难道不搭客吗?”
店小二道:“那江边的船,大都是渔舟,客人要坐,我去给你问问。”说完话,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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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初试玉琵琶 猝见归元笈
还不大工夫,店小二满面含笑地进来,说道:“相公赶得真巧,刚好有一条船,要放嘉定,人家坐有女眷,由汶川来到嘉定探亲,本来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两位船家,都是常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经我再三说项,才答应下来。现在人家就要起碇开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马君武连声称谢,会了酒账,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见一条双桅大船,已经收锚待发,店小二把马君武送上船,一个水手模样的先把马君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把他带入后舱,嘱道:“没有听到我招呼,千万不要出来乱跑,到嘉定我自会通知你登岸。”
马君武心中惦念师父,恨不得一步赶到,上船时匆匆忙忙,待船开之后,才想起自己坐骑还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异常湍急,顺水放船,舟快如箭。
马君武知船中坐有女眷,果然不敢乱跑,一个人坐在后舱中,甚是无聊,不觉有了睡意。
仿佛间,似闻得一声女人娇笑,睁眼见身侧站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奇装少女。
一身白衣,发挽宫髻,不过那白衣长仅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画,星目流转,呆望着他掩口轻笑。
马君武心头一震,忖道:这是什么装束?年轻轻的大姑娘,怎么能赤裸着一双小腿,而且连鞋子也不穿……
他心中疑窦重重,忘记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皱眉头,站起身子,正想喝问,突闻娇笑连声,眼前人影晃动,眨眼间,舱门外又多出三个白衣少女。
这三个少女装束,和那先来的衣着、发型完全一样,白色罗衣,赤足光腿,面貌娟秀,艳光照人,年龄也大小相若。
马君武心中一震,暗道:哪来这么多奇装怪服的少女,看她们矫健身手,似非常人,装束诡异,非苗非汉,实使人难以猜出来路。
他心中正在转着念头,突闻先来那白衣少女娇声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跑到了我们的船上?”说的全是汉语,而且声若莺啼,娇脆悦耳。
这一喝,马君武才觉得自己理屈,讪讪一笑,道:“我……
我因急于赶赴嘉定,所以才商请船家借搭了几位姑娘的便船,尚请海涵。”说罢,深深一个长揖。
哪知四个白衣少女听完话后,脸色突然一变,本来每人都带着盈盈笑意,刹那间,笑容敛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扬,怒形于色。
刚才发话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这船家胆子不小,他敢擅自作主,搭载客人。”说到这里,两道眼神转投到马君武脸上,问道:“你知道这船上坐的是什么人?”
马君武答道:“这个,我不知道。”
四个少女咭咭呱呱商量一阵,最先来的那个少女走近马君武,说道:“我们小姐还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会知道船上搭了别的客人,我们小姐脾气很坏,说不定会要我们把你抛到江里,我们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我们小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离开船上。”
马君武道:“现在船正顺流疾驶,我……”
一语未完,突闻几声清越弦声,飘传入耳,四个白衣少女问得那弦响之声,陡然转身急步而去,但见白衣飘动,眨眼间四女全杳。
马君武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十分惊异,暗暗忖道:这四个看上去娇稚无邪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实使人难测高深。
他心中开始对眼前若梦若幻的际遇感到不安,四个白衣少女已给他无限惊异的感觉,不知那被称为小姐的又是一个什么样人物?
在沉思的当儿,瞥眼见一个白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制成的精巧茶盘,茶盘中放着一个翠玉茶杯。
马君武霍然起身,连声说道:“不敢劳姑娘大驾,我一点不渴。”
那白衣少女脸色十分冷漠,刚才娇稚笑容已不复见,把茶盘送到马君武在前,冷冷说道:“我们小姐说,要你吃了这杯茶,静静躺着,等药性发作,这杯茶中药物虽然毒性很烈,但药性发作后却毫无一点痛苦。”
马君武只听得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摇摇头道:“我如有冒犯你们之处,饮药自绝,那是罪有应得,但我自信未对你们出过一句唐突之言,这赐药让我自绝一事,我实不能领谢。”
那白衣少女小嘴一撇,答道:“小姐本来要让我们把你丢在江中,还是我们四个姊妹一同求情,说你是个好人,她才要我送这杯药茶来给你吃……”
马君武再也按捺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剑眉掀动,俊目放光,放声一阵大笑,打断了那白衣少女的话。
白衣少女一颦柳眉,道:“你笑什么?这杯药茶究竟吃不吃?”
马君武淡淡一笑,道:“烦请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就说我拒饮这杯药茶。”
白衣少女听得怔了怔,道:“怎么?你敢不听我们小姐的吩咐么?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马君武一扬剑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这杯药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里淹死了?”
马君武道:“要我自己跳嘛,我还没有这分豪气,说不得只好请你们小姐亲自动手把我抛到江里去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啦,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人了!”
马君武闻言笑道:“我怎么又不是好人?”
白衣少女道:“你听我讲,我们小姐长得好,所以你要她动手把你抛到江里,那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马君武仔细打量了面前少女几眼,只见她脸如桃花,发覆如云,星目柳眉,瑶鼻樱唇,怎么看也该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怎么说的话却是不通人情世故,心中觉得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此时见马君武只管看她,不觉嫣然一笑,道:“你看我,觉得我好看?”
马君武听了一怔,道:“好看是好看,不过没履赤足,有点不大雅观。”
白衣少女道:“有什么不雅观?我们在家时穿的衣服更少了。”
她天真无邪的言谈,弓起了马君武的好奇之心,忍不住又问道:“你们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白衣少女正要答复,突闻铮铮几声弦音传来,音韵清柔,不知是什么乐器,白衣少女闻得那几声弦音,脸色突然大变,伸手把玉盘送到马君武面前,眼光中满是乞怜,道:“你快些把这杯药菜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责骂。”
马君武听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这孩子当真是稚气未脱,全然不通人情世故,要人吃药茶自绝,岂能是乞求得的?
看她泪眼莹莹,神态十分可怜,这就使马君武感到十分为难,既不忍一口拒绝,让她受责,又不愿就这样糊糊涂涂把一杯药茶吃下肚。他沉思良久,仍是委决不下。
白衣少女看马君武沉吟不语,心头甚急,左手捧着玉茶盘,右手突然伸出向马君武右腕扣去,出手捷如电奔,快速至极。
马君武吃了一惊,闪身一让,他这一避之势,正是白云飞授他的五行迷踪步法,刚好把那白衣女伸来之手避开。
白衣少女看马君武轻轻一闪让开自己一招擒拿,脸上毫无惊异之色,第二招随着攻出。
可是马君武心中已惊异万分,因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矫健,实为生平所见高手中有数人物之一,这样年轻娇稚的女孩子,竟有这等身手,叫他如何不惊异?
白衣少女连出三招均被马君武用五行途踪步法闪过,心头一急,易擒为打,右掌伸缩间攻出五掌。
她易擒为打之后,攻势愈发凌厉,一只又小又白的手掌,仿如蝴蝶穿花,着着击向马君武要害。
马君武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术诡异,来势难测,幸得那五行连踪步法是一种至高奇学,那白衣女连攻四五十招,均被马君武轻飘飘地闪避开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马,两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虽打得花样百出,但左手中捧的白玉茶盘却是稳如磐石,盘上翠玉杯中药茶,点滴未溢出来。
蓦地里一声清越弦音响起,白衣少女闻声收拳,马君武见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子,哪知他刚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女一挫腰,一腿扫来,马君武骤不及防,几乎被她扫中。
这一下惹起马君武心头怒火,右掌一扬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势向后一跃,马君武这掌势劈出,她人已跃出舱门。
马君武反手摸摸剑把,一纵身跟踪跃出,抬头看去,只见方才现身的四个白衣少女已围守在舱门外面,刚才和他动手那个白衣少女,手中仍捧着白玉茶盘。
马君武刚刚站好,突闻两声娇叱,左右两边的白衣少女同时出手攻来,玉掌翻处,指袭向马君武四处要穴。
两个少女认穴手法奇准,出手又迅快绝伦,马君武来不及举手封架,只得向后一仰,一个倒翻,退回舱中。
那四个白衣少女也不往舱中追赶,只是堵在舱门口,不让马君武出舱。
马君武强按着心头怒火,问道:“你们究意要干什么?”
四女相对一望,并不回答马君武的问话。
马君武再难忍耐,怒喝一声,一跃出舱,左手一招“罗汉舒臂”,右手一招“飞钹撞钟”,分向四女攻去,他在急怒间出手,运集了全身功力,掌风呼呼,威势极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开马君武掌势,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马君武逼回舱去。
马君武连受挫折,心中怒极,暗中提聚丹田真气,再次跃出舱门,右掌劈出一招“云龙喷雾”,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势非同小可,再加上马君武全力施为,四女果不敢硬挡锋锐,被他冲出一条路来。
他脚落甲板,立时施展五行迷踪步法轻轻一闪,避开四女合击。这时四女抢攻得愈发快速,但见掌影飘飘,如千百只白蝶戏花,狂雨骤落,把马君武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那五行迷踪步法,果然是奇奥无比,任恁四女掌如缤纷落英,仍无法击中马君武一下。
四女一阵狂攻,每人都出手了四五十招,看马君武只是一味闪躲,一招不还,那年纪最经的,首先向后跃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轻少女叹口气,接道:“我们打他,他连手都不还,要是一还手,我们一定得败。”
三女都听得点点头,道:“妹妹说得不错,这人本领当真是大极啦!”
那年轻的又道:“我们既是打不过他,还是早点去告诉小姐吧!”
一语甫落,突闻一个清脆柔甜的声音接道:“人家用的是五行迷踪步法,你们当然打不着他。”
马君武吃了一惊,这大半年来,他遭遇数番凶险,均仗五行迷踪步法击退强敌,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用的是什么身法,现在骤然被人一语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娇媚无伦的少女,一袭裹身白衣,外披蓝色轻纱,足着紫色小剑靴,轻纱飘风,玉立亭亭,声音虽然柔甜动听,但神态却很冷漠镇静,一脸书卷气,微微现出几分娇慵。
四个赤足裸腿的白衣少女纷纷退到那身披蓝纱少女的身侧。
马君武心知这身披蓝纱、微带几分娇慵的少女,就是四个白衣少女口中所说的小姐了,立时抢前两步,深深一揖,说道:“在下马君武,因急于赶赴嘉定府,搭了姑娘便船,尚望姑娘恕在下冒昧之罪。”
那身披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的五行迷踪步法,是什么人传给你的?”
马君武被她问得一怔,道:“是一位朋友。”
那少女一扬黛眉,道:“你既会五行迷踪步法,武功一定不错,他们当然不是你的敌手,看起来,你还算是个宅心忠厚的人,她们四个人拳脚齐施,攻了你一百多招,你始终不肯对他们施下辣手。”
马君武听得暗道惭愧,心说:我那里是宅心忠厚,实是无法破解她们诡异的招数,如凭真本事过招动手,别说四个人一齐攻我,单是一人,我也没有把握胜她。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微微一笑,接过:“你这样的好人,我实在不应该再留难你,不过,我听我娘对我说过,男人家没有一个好人,外表越是老实,心里越坏,所以你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马君武听她言辞天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少女轻颦两眉,嗔道:“你笑什么?我娘对我所说的话,还会有错不成?”
马君武道:“令堂可在船上吗?我要见见她。”
那少女眼圈一红,道:“我娘早就死了,就是她还活着,也不愿见你。”
马君武道:“为什么?”
那少女道:“我娘最恨男人,所以,她死前告诫我说,我长大后,心里喜欢哪个男人,就赶快把他杀掉。”
她说得不徐不疾,神态轻松,毫不牵强,随口而出,但语气却又十分坚定。沉思一阵,抬起头接道:“我不杀你,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马君武只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生死之事,也不算得什么。”
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再对你无礼的,但我又不能不听我娘的话,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时候,是多么可怜、凄惨……”
那少女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她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启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已经告诉我娘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了。”
马君武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白云飞那等成凛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个身负绝学之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怕有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门。
马君武长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看神色十分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泯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速也越来越快。
他目睹那奔马湍流,心中突生感慨,暗自忖道:那身披蓝纱少女,看上去不像习过武功之人,但以她那四个婢女身手测度,当非平常之人,难道她当真是已习成玄门中最上乘的功夫,返本还我,不着形象?果真如此,那一曲琵琶,只怕不是好消受的曲子!
心念及此,陡然忆起了玉箫仙子那扣人心弦的靡靡箫音,不觉心生寒意……
蓦地里,轻轻两声弦声,马君武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马君武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马君武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两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只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两侧。
马君武拱一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马君武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伯难拒姑娘琵琶声感染,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
那少女笑道:“原来你是恐怕船碰坏了,掉在江里淹死,对吗?”
马君武笑道:“如果真的是碰坏了船,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怕也没有法子能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马君武听得一呆,默默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对马君武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穴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怕掉到江里淹死啦。”
马君武出身宦门世家,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木等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兵刃用的,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钢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如羊脂的白玉制成,玉制琵琶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相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口中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
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着时候,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马君武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白云飞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杂念。
一缕缕悠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至极。
但在那悠美声中,似含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马君武被那扬起的婉转的弦音勾起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的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像,幻随念动,随生随灭。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他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淌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坐不住,大叫一声,霍然跃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马君武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精深的内功,待她看出马君武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马君武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马君武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他因勉强运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以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毕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未全泯,在他自和那弦音抗拒后,突发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悠扬弦声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外,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马君武已奔到甲板边缘,作势欲扑,少女心头大急,手指挥处,怀中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柔和至极,马君武只听得脑际轰然一响,寻死之念,倏然消失。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的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靥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胸口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这当儿,马君武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清醒。
少女心知马君武内腑已经受伤,见他有气无力,歉告之感陡生,长长叹息一声,道:
“你心里一定在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中,让我慢慢告诉你疗治之法。”
马君武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马君武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之举,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中休息,但望允许我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莹晶的泪珠顺着她粉腮滚下,双手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我已不喜欢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对马君武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我给你医伤。”
马君武暗中运气,哪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是永生不能再习武功了。
马君武听完那少女的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
那少女先让马君武盘膝静坐,然后才授给他口诀。
依照那少女传授之法,练习有顿饭工夫,立时觉得伤痛轻了不少。
这时,那四个白衣少女都已回到舱中,分站在披蓝纱少女身侧。
马君武依照那少女传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那自称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他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她见马君武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马君武暗中试行运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马君武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语恳切,似非谎言,心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厉害吗?
但看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两粒红色的丹丸,交给马君武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而制成的丹药,听我娘说这丹丸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马君武面前,侧身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马君武面前。
马君武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蓦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盘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如疯如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我娘留下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下三粒丹丸了。”
马君武啊了一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听到那身披蓝纱的少女说的什么,他恼际中,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的三百年来害得千百名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勾引起他心中极大的波动。
他默默地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来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无法按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他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被一种好奇引起,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着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看看,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少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惭之态,走到马君武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着马君武的右腕,说道:“快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马君武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我谈什么?”
那白衣少女见马君武摔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我叫你,又没告诉我与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马君武站起身子,道:“好吧,我去见她。”
白衣少女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马君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白衣少女笑道:“我们四个人和小姐,都穿的白色衣服,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君武听她问得天真,不禁微微一笑,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白衣少女娇笑一声,道:“你这人笨死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
马君武看她一派娇憨天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中忽的一动,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到嘉定去干什么?”
那白衣少女道:“我们从百花谷来,到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你一定想知道,等一下问我们小姐好了。”
马君武一皱眉头,问道:“百花谷是什么地方?”
那白衣少女噗嗤的一笑,道:“那百花谷你都不知道,那地方可好玩啦,有花有草,有小鹿,还有很多小白免和很多很多的大蝴蝶,我们都在水潭里洗澡,洗过澡就去捉蝴蝶玩。”
两人谈话之间,已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是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少女一脚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地转过头,望马君武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啦,可是,我想起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马君武道:“什么事,但请说明,马君武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马君武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以前去过括苍山吗?”
马君武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
马君武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白云飞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在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猜得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七岁啦,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苍山去找一个人,这就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马君武道:“你娘要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那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蓝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会认识了。”
马君武愈觉奇怪,略一沉忖,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告诉我要去括苍山白云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马君武心头不禁一惊,暗道:“你那琵琶,弦音震腑,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用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是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啦,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的心中有点明白了。”
马君武道:“你明白了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苦。”
马君武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这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去学,等我慢慢地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曲调的痛苦样子,我知道《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马君武只听得心中疑窦丛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谎言,但如果说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马君武越想越觉得不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琵琶曲调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里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练熟了大般若玄功,就不会受到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当初我学习弹奏那琵琶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是大般若玄功。”
马君武听得呆了一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马君武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马君武被她问得脸上一热,呐呐地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马君武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颉抗,不知道还有什么需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眼神盯在马君武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种诀言,我虽都字字记入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琶。”
马君武自是不相信她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蓝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
他担心白云飞也被牵涉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蓝的一个。”
马君武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白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笑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婢女,我娘死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抢先笑道:“你叫马君武,对吗?”
马君武听了微微一怔,暗忖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她怎么会知道呢?
那身披蓝纱少女,看上去虽是一片天真娇稚,但却是聪明绝顶之人,见马君武皱眉思索,眨了眨大眼睛道:“你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怎么一会儿就忘了呢?”
马君武仍是想不起何时自报过姓名,摇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何时通报过自己姓名?”
蓝纱少女答道:“我刚才弹那《迷真离魂曲》,你听得受了伤,是不是?”
马君武道:“不错。”
那少女笑道:“这就是啦,你受了伤后,我要告诉你疗治之法,但你却不肯接受,对吗?”
马君武道:“这也不错。”
身披蓝纱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上了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疗治之法,你当时摇着头对我说,我马君武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己报姓名吗?”
马君武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
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沼,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的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
想到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曹雄和龙玉冰的影子,不禁激凌凌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马君武沉思良久,仍然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就住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马君武唔了一声,抬头望去,正好那少女也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匀红的嫩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去了。”
那少女淡淡地一笑,微微现出失望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然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舱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白云飞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李青鸾的楚楚可怜。
白云飞美艳冷漠,如一株盛放在冰雪中的梅花;李青鸾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雨中的海棠;而这少女却若一株盛开在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含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头过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马君武一次,这就使马君武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他回到后舱,闭上眼睛静静坐下,但他却无法使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担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会被人诱入歧途,更担心那一部千古奇书《归元秘笈》落入了绿林人物的手中,若一旦被绿林盗匪得到手中,后果实在可怕,说不定会造成武林中一场悲惨的浩劫。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后悔为什么不答应和她们一起到括苍山去!借机一尽人力,也许能使那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诱入歧途,最低限度,也可以劝她好好保管《归元秘笈》,不要落入绿林盗匪手中……但转念又想到师父安危,一时间难定主意,不禁心乱如麻。
顺水行舟,船快如箭,天到申末时光,已到了嘉定码头。
马君武招呼船家停下,跳上一只舢舨,回头拱手称谢。但闻舟中挣挣两声弦响,双桅帆船立时又顺流奔去。
他呆呆地站在舢舨,望着急驰而去的帆船,希望能再看那披蓝纱的少女一面,但他失望了,别说那位少女未再露面,就是四个白衣少女,也没有一个出舱。
舢舨靠岸,马君武弃舟登陆。回忆日中所遇,恍如经历了一场梦境,那少女似一颗璀璨在云雾中的星星,光辉耀目,却又是若有若无。
他无法记得清楚那少女形貌,但却感到她无一处不是美好到极点,一个娇媚绝伦的倩影,不停地旋展脑际,但当他用心去思索捕捉时,又觉得模糊不清。
他呆在江畔,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时间,心中泛荡起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使他惶惑不安……
突然间,一声佛号从他身后传来,惊醒了如醉如痴的马君武,抬头望去,只见渔火点点,夜幕已垂。
他一清醒,立时又想起师父的安危,转身见数丈外夜色中站着个身躯修伟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托铜钵,缓步向他走来。
那和尚落地脚步异常沉重,但举步却又轻逸飘忽,一望之下,即知有着精深的功力。和尚快步走近马君武身侧时,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前一倾,步履踉跄,直向马君武撞去。
马君武急忙侧身向右避开,哪知和尚忽的一声大笑,手中铜钵一抡,呼的一声,向马君武投去。
那铜钵足足有一个五升米斗的大小,卷着一阵劲风而来,声势甚是惊人。
马君武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寻衅而来,人家既然找上了头,纵是想避,也逃避不了,惟有立刻功行右臂,力贯双掌,硬接飞来铜钵。
和尚见马君武能把这百斤以上的铜钵接住,亦不禁微微一怔,正待欺身夺钵,忽听马君武大声喝道:“大师,接住你的钵子。”势随声发,双臂一振,铜钵反向那和尚飞去。
这一掷,尽了他生平之力,铜钵出手,突觉胸腹交接处一阵急痛,眼睛一花,张口喷出来一口鲜血。
马君武在船上受的内伤尚未全好,这一用力过度,伤势加重。
那和尚双手一伸,把铜钵接到手中,看马君武被震得喷出鲜血,知他已受内伤,哈哈一笑道:“小施主好大的火气,这百斤以上的铜钵,岂是好接的?”
马君武人虽和蔼,但骨子里异常高做,听那和尚一激,不禁心头人起,顾不得内伤严重,一提丹田真气,冷笑一声道:“在下和大师素不相识,自是毫无恩怨可言,出家人讲求与人方便,你却无事生非,仗着几斤蛮力欺人……”
那和尚不待马君武说完,仰脸一阵大笑,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如果你不能迷途知返,只怕连命也难保得。”说着,跄踉而去。
马君武被和尚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愕然一楞,细看那和尚走的身法,表面上似是吃醉酒一般,东倒西晃,站立不稳,实则出脚移步,都有一定部位,分明是一种极高功夫,只是自己认不出是什么身法罢了。
待他想喝问时,和尚已隐没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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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儿,他忽觉胸腹交接之处,一阵绞疼刺心,不禁伸手捧腹,蹲在地上。突然,他手指触到了怀中两粒丹丸,随手取出一粒服下。
丹丸入口,顿觉一股清香直达丹田,伤疼立刻减去不少。
片刻之后,伤疼全止,他想不到那身披蓝纱少女所给丹丸竟有如此神效,顺手又摸出另一粒丹丸,正想服下,心中忽的一动,暗道:这丹丸如此灵效,岂可随便服用,留在身上,日后也许还有大用呢。
他找了一处僻静所在,盘膝坐下,依那舟上少女口授疗伤之法,调息了一阵,即趁夜色向峨嵋山赶去。他心中挂虑着师父的安危,施展出轻功向前狂奔,天色约莫初更时分,已到了入山的报国寺。
他略一休息,又继续向前赶路。他曾为追救苏飞凤来过一次,而且还和峨嵋派门下很多人动过手,这次重来,省了不少工夫,不需要再分辨道路,全力施为急奔。
到三更时分,他已赶奔百里以上的山路,抬头看去,夜色中隐隐屹立着一座高峰。
他停下身子,辨认一下四周景物,知道当前这座高峰,就是万佛顶了,那峰后有一座规模宏大寺院,就是峨嵋派主院万佛寺。
马君武数日前才从这里逃走,他知道万佛寺中的和尚个个武功都不弱。
峨嵋派在武林中的声誉,是和昆仑派齐名的正大门户。
他上次为救苏飞凤,仗剑闯山,轻过半夜的恶斗,用五行迷踪步法,闯过群僧拦截,终于把苏飞凤救了出来,但他自己却被万佛寺住持方丈超凡大师活活擒住,关入水牢。
这次,他又重来,心知如再被擒,对方决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把他关入水牢了事,势必要下毒手,纵然不把他当场处死,亦必要把他弄成残废。
但转念又想到师父,立时鼓起勇气,提气登峰。
这一座崖壁,足有三百多尺高,他攀上峰顶后,不禁微作喘息。
放眼望去,只见峰下万佛寺一片沉寂,重重殿院,星光下隐隐可见。
他正要举步下峰,脑际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忖道:师父是否到了这里,还难断言,我如暗入寺中窥探,又有违武林规矩,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拜山,当面询问师父下落,料想以峨嵋派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当不致隐瞒不言。
打定主意,不再隐藏身形,正想举步下峰,突闻不远处暗影中,冷笑一声,道:“好胆大的娃儿,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人随声现,但闻一阵飒飒微风响起,面前陡然现出来一个身躯高大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托铜钵,正是在江岸畔遇上的那个大和尚。
马君武此刻,已知这大和尚是峨嵋派中人物,适才路中寻衅,旨在示警,当下一躬身,长揖笑道:“晚辈是昆仑派门下。”
那和尚哼了一声,道:“我早知道你是昆仑派门下了。”
那和尚看马君武明知非自己敌手,但仍十分沉着,毫无一点警恐之色,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胆色,又道:“我劝你迷途知返,想不到你仍敢来。”
马君武微微笑道:“大师既是峨嵋派中人,那是最好不过了,晚辈这次重拜万佛寺……”
那和尚冷哼了一声道:“上次我掌门师弟看在武林同道份上,任你逃走未追,你认为我们不知道你逃走吗?这次你敢重来,可是自寻死路!”
马君武听他口气,心道:此人原来是超凡大师的师兄,无怪功力惊人,当下微微一笑,道:“晚辈这次重来万佛寺,只是想打听一件事情。”
和尚怒道:“是什么事情,竟找上了我们万佛寺?”
马君武仍是心平气和地笑道:“昆仑派玄清道人老前辈,可曾驾临贵寺?”
那和尚面色突然缓和下来,笑道:“你是玄清道人的什么人?”
马君武道:“玄清道人是晚辈恩师。”
和尚道:“老衲和你师父有过数面之缘,他还住在玄清观吗?”
马君武道:“家师已转回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了。”
那和尚笑道:“你回去见着你师父时,就说昔年老友铜钵和尚问他好,快些下山去吧!”
马君武道:“家师得晚辈遭擒消息,赶来万佛寺,因此晚辈才去而复返。”
和尚笑道:“你来了有什么用?峨嵋派和你们昆仑派素无交往,就是老衲也只和令师个人有点交情,如果你不是玄清道人门下,今晚上你就得试我三招铜钵。”
一语未完,骤闻一声娇笑传来,接道:“万佛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禁地,要进去就进去,说不好搅它个天翻地覆,用不着和他们客客气气。”
声音脆甜,极是娇柔,马君武听得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那身躯修伟的铜钵和尚已抢先喝道:“玉箫仙子!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玉箫仙子格格一阵娇笑,道:“大师,咱们四五年没见面啦!你身体好吧?小妹这次来你们万佛寺,只是想许个心愿。”
说着话,人已到了马君武身侧,右手倒提玉箫,左手理着头上秀发,浅笑盈盈,斜望着马君武。
铜钵和尚陡然一扬长眉,怒声接道:“别人怕你玉箫仙子,须知老衲不怕。”说着话欺身而进,抡动手中百斤铜钵,呼的一声劈出。
玉箫仙子侧身一让,玉箫伸缩间攻出三招,笑道:“怎么?
你当真要和小妹比划?”
马君武反手拔出背上长剑,振腕两剑,架住玉箫仙子。
玉箫仙子柳眉一扬,喝问道:“你要干什么?你可发了疯啦。”
马君武横剑答道:“我在和老禅师讲话,谁要你来管闲事?”
铜钵和尚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女魔头一向心狠手辣,若要出手还攻,随手就可伤他,不自觉叫道:“你打不过她,快些给我闪开。”这本是一转念间的变化,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有此举动?话出口,人已跃挡在马君武前面。
哪知王箫仙子淡淡一笑,道:“你急什么?等你和他讲了话,咱们再打不迟。”
铜钵和尚听得一怔,楞在当地,转头望着马君武。
马君武还剑入鞘,对那手托铜钵和尚深深一揖,道:“请问老禅师,家师近日中可曾来过万佛寺吗?”
铜钵和尚摇头,微微一笑道:“这个老衲倒未闻得。”
马君武陡然想起,师父是和玉箫仙子离开昆仑山的,要想知道师父下落,只需一问玉箫仙子。
他暗骂了自己两声糊涂,转身对玉箫仙子道:“我师父到哪里去了?”
玉箫仙子刚才被他攻了两剑,心中十分难过,仰天看着天上繁星,冷冷答道:“我不知道。”
马君武听得一怔,想起适才对她莽撞无礼举动,心中甚觉歉然,皱皱眉头,又问道:
“你不是和我师父一起离开昆仑山的吗?”
玉箫仙子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他到哪里去,我怎么知道。”
马君武怒道:“你怎么出口伤人?”
玉箫仙子冷笑一声:“我伤了他,你又怎么样?”
马君武气得剑眉怒竖,但明知打不过她,心中又急于要知道师父下落,急气交加,反而呆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玉箫仙子星目流转,看他那副又急又气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莲步缓移,走到他身侧,低声笑道:“看你那副模样,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呢?”
马君武心中正气,随手一掌横击过去,怒道:“谁要你管!”
玉箫仙子玉婉翻处,轻轻把马君武右腕扣住,娇笑盈盈地说道:“你如果一掌把我打死了,今晚上你就没法子离开万佛顶。”
马君武看她笑得非常柔美,右腕又被她的玉掌握着,急气之外,又感到一阵羞怒,功行右臂一用力,挣脱玉箫仙子的手,厉声喝道:“你怎么这等放肆?”
一言甫毕,突闻两声长啸划空,紧接着人影闪动,瞬息间峰顶上涌出四个和尚。这四人一现身,立时分困在马君武和玉箫仙子四周。
玉箫仙子格格娇笑道:“小兄弟,怎么样,刚才你一掌要是真的把我打死了,现在只余下你一个人,孤身陷困,那可是危险极啦。”
马君武碰上了这样一个放任不羁的玉箫仙子,还真是没有办法,心想再激她几句,但见四面强敌环伺,一个个面现怒色,暗道:当前形势,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玉箫仙子人虽任性讨厌,但武功却是极高,有她相助,或可冲出围困。
心念一转,把说到口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淡淡一笑,目注铜钵和尚说道:“老前辈既是家师旧友,但望老前辈能看在家师面上,提携晚辈去拜见贵派掌门人,以便叩询晚辈恩师下落。”
铜钵和尚皱皱长眉,转脸望着身侧一个和尚道:“昆仑派玄清道人,近日中来过我们万佛寺没有?”
那和尚本来双手横握着一条铁禅杖,听得铜钵和尚问话,杖交右手,左掌当胸,躬身答道:“弟子未闻此事,但这黑衣提剑少年,却是数日前由我们守中逃走的狂徒,二师兄为此事还受了师尊一顿责斥,想不到他竟敢重来,这次万万不能再放他走。”
铜钵和尚脸色十分严肃地望了马君武一眼,说道:“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我作主再饶你一次,快些下山去吧!”
马君武急道:“老前辈既念和家师相交之情,还望能带晚辈一见贵掌门……”
他话还未完,突闻一声后喝,接过:“就凭你那三拳两脚,也配晋谒我们掌门师尊?”
马君武转脸向发话之人望去,正是适才回答铜钵和尚问话的僧人,不禁心头火起,正待发作,玉箫仙子已抢先笑道:“好凶的和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僧人是峨嵋派掌门人超凡门下第三个弟子,法名心雷,因受超凡宠爱,武功成就又凌驾同门之上,平时自视极高,上次马君武救苏飞凤,擅闯万佛寺,恰巧心雷有事外出,回来后听说二师兄和一个师弟一齐出手,也没把马君武拦住,心中非常气忿,只是铜钵和尚在侧,不便发作,只好强按捺住心头怒火,一听到马君武要铜钵和尚带他去见掌门人时,再也忍耐不住,厉喝一声,他是想激怒马君武和他动手,哪知玉箫仙子却抢先接了句。
心雷不认识玉箫仙子,听完话,心头大怒,一纵身直扑过来,铁禅杖抡起一招“金刚舒臂”,猛扫过去,口里还大声喝道:“咱们试试看,是哪一个活得不耐烦了?”
玉箫仙子娇笑一声,轻飘飘闪到马君武身侧,问道:“你说要不要他的命?”
马君武知她一出手,使毒辣无比,来不及思索,答道:“不能伤他。”
玉箫仙子霍然一个转身,欺到心雷身侧,边说道:“那就让他吃点小苦头,尝尝味道!”右手玉箫指顾间攻出三箫,挡住两侧攻来两僧,左手“飞絮随风”,一掌拍在心雷右后肩上。
她不但动作快得出奇,而且掌势飘忽难测,明明是攻向心雷前胸,哪知他举杖一封时,玉箫仙子掌势忽的一圈,拍向右后肩风府穴处。
这一招奇幻至极,心雷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但觉右肩一麻,铁禅杖当即落地。
铜钵和尚吃了一惊,纵身一跃而上,抡动铜钵,一招“开山道流”,迎头劈下。这铜钵重达百斤以上,劈下力道何止千斤,玉箫仙子内功虽然精深,也不敢硬接他这一体猛劈,娇躯侧转,玉箫斜出,避开铜钵,指攻和尚璇玑穴。
铜钵和尚知她箫招如电,哪敢怠慢,倏然收钵,退开三尺。
玉箫仙子娇笑一声,道:“大师,不要走嘛,多陪小妹耍会儿。”嘴中言笑盈盈,手中却快如电奔,振腕追袭,连攻三箫。
铜钵和尚大喝一声,铜钵抡起一片绕身光幕,但闻锵、锵、锵用三响,封开三箫快攻,紧接着抡钵反击,但见一片钵光箫影中,不时传来几阵锵锵之声,五六回合后,已是难分敌我。
玉箫仙子和铜钵和尚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拼斗,固守在四周几个僧人,也同时挥动手中禅杖,攻向马君武。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马君武不得不拔剑迎敌。
这四个和尚,都是峨嵋派掌门人超凡大师门下弟子,号称万佛寺四大护法,武功造诣甚深,幸好四人武功最好的心雷,被玉箫仙子拍伤了右后肩的风府穴,无法动手,马君武才算勉强挡住三个围攻。
他右手施展分光剑法,左手却用悟空大师传授的十八罗汉掌法。分光剑以快速见称,迅若急雷骤雨,十八罗汉掌却是以雄浑沉实为主,每出一招,力道都异常强猛,他剑走巧快,掌劈内力,力拒三僧,二十回合不现败象。
这当儿,玉箫仙子和铜钵和尚已各出绝学求胜。那铜钵和尚是峨嵋派中四长老之一,武功造诣十分精深,但遇到玉箫仙子这等劲敌,不要说求胜了,单是防守,也得全力施为。两人力斗到三十回合后,玉箫仙子突然娇吼一声,施出摩云十八招绝学,凌空袭击,玉箫忽前忽后,飘忽难测。
铜钵和尚勉强接了她六七招袭击,已闹得手忙脚乱,忙施出醉八仙身法,步履歪歪斜斜,有如醉汉一般,在一丈方圆内转来转去。
看上去那步法异常杂乱.毫无章法,但妙却妙在进退退忽快忽慢,手中铜钵和他东倒西歪的的身子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
玉箫仙子久走江湖,早闻峨嵋派有一种醉八仙的闪挪身法,一见铜钵和尚歪斜步履,已知他施出醉八仙闪挪武学,当下玉箫仙子抢攻得愈发凌厉。
但闻玉箫铜钵相击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半斤八两,谁也无法胜得。
马君武剑掌合用,力拒三僧,互济相成,虽无法冲出三僧围困,但可暂保不败。
双方又激斗了十余回合,蓦闻一声佛号传来,声若洪钟。
围攻马君武的三僧首先跃退,那铜体和尚挡了玉箫仙子两招急攻后,也借机跃出圈子。
马君武定神望去,贝见十余外站着一个赤手空拳的和尚,身披大红袈裟,身材修长,正是峨嵋派掌门人超凡大师。
他左侧站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长眉垂目、身材瘦小、双目微闭的老僧,右侧却站着一个花信年华、僧袍绶带、白袜布履的中年尼姑。
这时,被玉箫仙子点中穴道的心雷,已经被来人解开穴道,正在运气活血。
马君武年来连遇江湖高手,阅历大增,看那老僧和中年尼姑姑,能和超凡大师并肩而立,定是峨嵋派中长老,立即还剑入鞘,躬身一个长揖笑道。“昆仑派后进晚辈马君武给大师见礼。”
超凡大师淡淡一笑,望了马君武一眼,眼光又移到玉箫仙子脸上,冷冷说道:“失迎,失迎,想不到名满江湖的玉箫仙子,竟肯移玉寒山。”
玉箫仙子格格一阵娇笑,道:“大师太客气啦,小妹闲来耍耍。”
超凡大师目光又转在马君武脸上,问道:“无怪你敢去而重来,原来有人替你撑腰。”
马君武急道:“晚辈重来峨嵋山,只是为探听家师下落。”
站在超凡大师身侧的那个微闭双目的老僧,蓦然睁开双目,炯炯两道眼神直逼视在马君武脸上,问道:“你师父可是玄清道人吗?”
马君武忙道:“不错,老禅师可曾见到过家师吗?”
那老僧低呼一声:“阿弥陀佛。”双目倏然而闭,不再理会马君武问话。
马君武察颜观色,分明那老僧知道师父行踪,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心头一急,大声叫道:“老禅师既知下落,何以不肯说出,难道你……”
超凡陡然一声大喝,截断了马君武的话,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等放肆,江湖上久传昆仑派门规森严,看来传闻未必可靠,老衲不知昆仑三子怎么会教出了你这样毫无规矩的弟子?”
马君武被超凡大师老气横秋的一顿斥责,一时间倒想不出适当措辞回答,不觉呆住,说不出话来。
只听玉箫仙子格格两声娇笑,道:“昆仑三子哪里不好?依我看人家昆仑派比你们峨嵋派好多了,你不要摆出一派宗祖身份,老气横秋地教训别人,你也不想想,你除了能管住万佛寺几个和尚外,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
那左面老僧忽的又睁开一双神光湛湛的眼睛,望了望玉箫仙子,冷冷说道:“这位女施主,想必是名播遐迩的玉箫仙子吧?”
玉箫仙子冷笑道:“好说,好说,大师怎么称呼?恕小妹眼拙,不认得大师。”
那老僧倏然闭上双目,干咳了两声,道:“阿弥陀佛,老和尚山野中人,这法名早已忘记,不说也罢。”
右侧那中年女尼却已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江湖上久传玉箫仙子大名,贫尼钦慕得很,今天正好借此机会使贫尼开开眼界,会会高人。”说完话,一错步,欺身直进。
玉箫仙子心知当前几人个个都是劲敌,尤以那长眉垂目的老和尚,眼睛开阖之间,有如冷电暴射,更是莫测高深,但她一向游戏惯了,虽然大敌当前,仍然言笑不改,手理秀发,娇声笑道:“想和小妹比划耍耍,也用不着装模作样……”声音未落,玉箫已电奔出手,一招“三星逐月”,弹指间点出三箫。
这三箫虽然是先后出手,但快速得却如一齐袭到。
那中年女尼来不及拔出背上宝剑迎敌,纵身避让,退后五尺,双掌连环劈出内家真力,才把玉箫仙子追袭之势挡住。
超凡大师脸色一沉,怒声喝道:“玉箫仙子,本派和你素无恩怨,你竟敢找上我们万佛寺来惹事生非,今天如要让你活着离山,我们峨嵋派威名何在?”
玉箫仙子仍然是一派轻松神态,笑道:“小妹又不想削发出家,你留我在万佛寺干什么……”
她话音未落,中年女尼已拔出背上宝剑,振腕而上,一招“天女挥戈”,剑势若劈若点,指奔玉箫仙子右肩。
玉箫仙子横箫封剑,还攻两招,两人立时斗在一起,霎时间,箫影纵横,剑气漫天。
她一面挥箫和那中年女尼抢攻,一面偷眼打量四周形势,只见超凡大师和铜钵和尚,一左一右地分守两侧,只有那个长眉老僧仍然闭着眼睛,双掌合十,静静地站在原地,对身侧激烈无比的打斗,浑如不觉。
再看马君武时,也被超凡门下四个弟子包围在中间,双方都已蓄势待发。她担心马君武一人难拒四僧合击。
玉箫仙子想和马君武联手拒敌,手中玉箫一紧,连演三招绝学,把那中年女尼逼退了两步,趁势向马君武跃去。
哪知她刚一跃起,蓦然一声大喝,超凡大师一晃身横拦在面前,双掌平胸推出,一招“排山倒海”,迎头挥过去。
超凡大师是峨嵋派一代掌门大师,功力深厚异常,这两掌又是蓄势而发,力道奇猛,非同小可,玉箫仙子吃他双掌劈出内家真力,迫得退了回去。
那中年女尼趁势一剑“穿云摘星”,振腕刺去。
玉箫仙子反手一箫,弹开长剑,双足一顿,娇躯凌空而起,玉箫“云龙三现”,倏忽间连点下三箫。
那中年女尼被王箫仙子三箫急攻,迫退了数步,心中暗暗称奇,忖道:这女魔头果真名不虚传。
正待运剑反击,忽见玉箫仙子两腿一收,悬空一个筋斗,人已翻到数丈之外,脚一点地,二次纵身跃起,玉箫左扫右打,逼开两个围堵马君武的和尚,冲到马君武身侧,低声说道:“咱们打不过他们,早点走吧。”
马君武此刻不知是感激她,还是恨她,摇摇头道:“你何苦陪我趟这浑水,快些走吧。”
玉箫仙子格格一笑,道:“你要是不肯走,咱们两个今晚上……”
她话未说完,那中年女尼已欺身直抢过来,剑光闪闪,刺奔玉箫仙子前胸,同时,环守马君武身侧的四个和尚也挥动铁禅杖向马君武攻去。
玉箫仙子横箫一挡,架开长剑,回头对马君武道:“你要是真不肯走,咱们索性就好好打一场吧,兄弟,你看姊姊箫招如何?”说着笑着,玉箫连环攻出,急如狂风骤雨,快比雷奔电闪,那中年女尼被她一抡猛打,竟迫得无力还手。
马君武长啸一声,左掌“飞瀑流泉”,右手长剑“杏花春雨”,掌是十八罗汉掌法一式招数,剑施追魂十二剑中一着奇学,一掌一剑,封开了四僧禅杖。
那心雷和尚见马君武剑掌并出,竟把自己四人逼退,不禁怒火高烧,他平时自负艺冠同门,今夜当着师伯和三位师兄弟的面,被玉箫仙子举手一招,就拍中穴道,心中积存的无名怒火,一股脑儿全发在马君武身上,挥杖抢攻,全力施为,铁禅杖横扫直劈,攻势凌厉绝伦。
马君武力拒四僧,甚感吃力,支持到十几个回合,已被人抢夺先机,他又不愿下手伤人,逐渐被迫落在下风。
玉箫仙子一面和那中年女尼动手,一面留神马君武,看他只余下招架之力,心中十分着急,蓦然急攻三箫,逼退那中年女尼,纵身一跃,抢扑过来,举手一招“天外来鸿”,逼开一僧,冲到马君武身侧,笑道:“兄弟,咱们联袂拒敌……”
话刚出口,超凡大师呼的一股拳风,直劈过来,来势奇猛,力道逼人,玉箫仙子吃了一惊,迅向旁边闪开五尺。
定神看去,只见超凡大师已挡在那中年女尼前面,面色冷漠,隐现杀机。
玉箫仙子冷笑一声,道:“趁人不备,突下毒手,不怕失了你一派掌门人的身份吗?”
超凡冷冷答道:“你擅闯本派禁地,触犯武林大忌,对你还有什么武林规矩可讲!”说完,呼的一拳劈来。
玉箫仙子挥箫横扫,超凡右拳倏收,左拳却接连劈出,功力之纯、收发之速,迫得王箫仙子无法再分心旁顾马君武,只得凝神迎敌。
超凡大师虽空手抢攻,但拳招却是奇猛,每出一拳,必带着一股潜力风声,直似铁锤击岩,巨斧开山。
玉箫仙子和他拼斗数十招,已知难凭功力胜人,娇叱一声,施展出摩云十八招,凌空飞击。
超凡见她半空翻转身法之灵快,出手之毒辣,确为生平仅见,不禁暗暗佩服,倒也不敢轻敌,气聚丹田,功行双臂,足踏丁字步,施出峨嵋派镇山绝学——金刚拳,玉箫仙子每一次凌空袭来,立时一拳劈出,两人这别致的打法,一时间倒无法分出胜败。
但马君武已被心雷等四僧逼得险象环生,形势迫得他不得不下毒手,突然一声断喝,长剑连演三剑绝学,逼退四僧,横剑说道:“你们苦苦相逼,可别怪我下手伤人了。”话出口,随即剑掌并出,剑演追魂十二剑中绝招“万蜂出巢”,掌带一招“飞钹撞钟”。
四僧但觉眼前剑光流动,掌风呼呼,不禁一惊,各自后退三步。
心雷略一怔神,亦施出绝学,铁禅杖“急弩射月”,大喝一声,连人带杖,一齐飞起撞来。
马君武闪身一让,避开杖势,反手一剑,平削过去,他用的是五行迷踪步法,心雷如何能识得,只见对方人影一闪,已失去方向,不觉一呆。
就在他微一惊震之际,突觉寒风掠颈而过,吓得他向前一跃丈余远近,但仍是迟了一步,后颈间被马君武剑锋扫伤了寸许长短一道血口。
马君武借机转脸望去,只见王箫仙子和超凡正打到紧张关头,超凡拳势威力惊人,随手击出都挟着呼呼风声,玉箫仙子仍以摩云十八招和超凡金刚拳对抗,只见她娇躯如掠波燕剪,穿空飞翔,玉箫忽前忽后,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灵动如电,一个静如山岳,看得人眼花缭乱。
心雷等四僧呆了一阵,分成四面又向马君武围攻。
形势迫得他实在不得不以绝学求胜,剑法一变,追魂十二剑招连环出手。这十二剑招式,虽然招招奇绝,但超凡门下四弟子,个个都非弱手。
马君武功力火候未入炉火纯青之境,难把追魂十二剑威力发挥到顶点,何况峨嵋风雷杖法,亦是武林中一绝,四杖合壁威势更大,马君武如和人单打独斗,或可取胜。但人家以四攻一,就有点相形见绌,追魂十二剑,只可把四僧攻势挡住。
又激战十几个回合,心雷首先大喝一声,铁禅杖骤然一变,攻势如浪翻波涌。
紧接着三僧也施出风雷杖法,马君武被一片如山的杖影包围,形势危殆异常。
这就逼得他不得不施展五行迷踪步,身法一变,陡然脱出四僧围困,大声对那手托铜钵和尚说道:“老前辈,我们两派素无嫌怨,贵派门中弟子却这等步步进逼,晚辈如果偶一失手……”
他话还未完,突闻心雷大喝一声道:“好狂的口气。”呼的一杖,迎头劈下。
马君武纵身一避,那知心雷早已料到这一着,铁禅杖劈到一半,陡然易劈为扫,随着马君武身子打去。
这一招是峨嵋派风雷杖法一记绝着,招名“神龙掉头”,妙在制敌机先,马君武脚刚站地,忽闻金刃劈风之声袭到身后,不禁吃了一惊,心知难再让避,慌急之下,一个急转身反向敌人身侧欺去,他应变虽快,但心雷杖势更快,他距心雷还有二尺左右,铁禅杖已挟风扫到。
他只得运气侧转,用后背硬接扫来一枝,但觉心神一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幸得他已欺近心雷身边,那铁禅杖又是长兵刃,欺近身后,威势减了很多,这一杖虽然不轻,但还未把马君武打晕过去。
他一咬牙,猛提丹田真气,压住胸中翻涌气血,举手一剑“穿去摘月”,猛向心雷刺去。
他在受伤之后,含忿反击,剑势快速至极,心雷略一怔神,长剑已穿胸而过。
马君武拔剑一声长啸,血雨溅飞中,一脚把心雷尸体踢了七八尺远。
可是,他自己也有些支持不住了,长啸未止,已连喷出数口鲜血,身子也摇摇欲倒。
这不过刹那间的事情,另外三僧怔了一怔,心雷已溅血横尸。
旁边三僧呆了一呆后,突然欺身而上,三杖并举,齐向马君武劈去。
这时,马君武神志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三僧举杖并进,他却浑如不觉。
眼看马君武就要被三僧乱杖劈死,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破空而下,玉箫仙子惊呼声中,落到马君武身侧,左手一伸,把马君武抱入怀中,右手玉箫横抡,封开三僧禅杖,接着欺身直进,玉箫“斜打金铃”,劈碎了一个和尚脑袋。
原来她正以摩云十人招和超凡大师动手,突闻马君武长啸之声,立时悬空一筋斗,飞落马君武身侧,正好赶上三僧举杖合击马君武。
她随手又攻出两箫,把另两个和尚逼退,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开外。
她低头看了怀抱中马君武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晕迷过去,心中一阵怜惜,涌出两眶泪水。
就这一瞬工夫,铜钵和尚及那中年女尼已横剑举钵,跃挡在左右两面,超凡大师运劲蓄势,拦住了去路,把她围在中间。
玉箫仙子一咬牙,举手一招“笑指天南”,向那中年女尼点去。
她心知那中年女尼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全力抢攻,也许可以退出三人合围之势,玉箫出手后,人也跟着欺身而进。
那中年女尼冷笑一声,举剑架开玉箫,左手一掌拍出,她不打玉箫仙子,掌势却向她怀中的马君武劈去。
这一下,大出玉箫仙子意外,来不及向后退避,口中惊叫一声,疾转娇躯,右肩硬接了那中年女尼一掌。
她怕伤了怀中马君武,只得硬受那中年女尼一击。
这一掌,只打得玉箫仙子娇躯乱晃,后退五步,右肩骨疼如裂,玉箫也几乎脱手落地。
超凡大师冷冷喝道:“玉箫仙于,本派和你素无过节,今晚之事,都是你自己找的,还不束手就缚,难道你还想冲下山吗?”
超凡说话之时,玉箫仙子却借机运气调息,听完话,淡淡一笑,道:“你们峨嵋派号称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可是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背弃江湖规矩?”
超凡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们有什么地方背弃了武林规矩?”
玉箫仙子道:“以多打少,以众凌寡,算不算背弃武林规矩?”
超凡冷笑一声,道:“你私闯我们禁地,先犯了武林大忌,自然怪不得我们群出拦击!”
玉箫仙子经过了调息,右肩已好转不少,超凡话刚落口,她突振腕攻去。
超凡大喝一声,欺身直上,双拳连环抢攻,拳势如骤风急雨,招招迅猛无比。
玉箫仙子心知今夜已难冲出重围,心一横,左臂用力,抱紧马君武,右手王箫冒险还攻。
这一场搏斗惨烈至极,玉箫仙子已有了宁为玉碎之心,所以,她连怀中马君武也不肯放下。
双方激斗了三十余回合,仍未分出胜败,超凡大师功力深厚,拳风愈打愈猛,玉箫仙子却以迅灵精奇的箫招,拒挡超凡雄浑的拳势。
铜钵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目睹玉箫仙子能接斗掌门人开碑碎石的金刚拳数十回合不败,都不禁暗暗佩服,忖道:这女魔头无怪能名震江湖,武功果然不错,今夜如让她逃下了万佛顶,峨嵋派不但树一强敌,而且后患无穷。
两人一样心意,不约而同向前逼进一步,捧钵横剑,蓄势戒备,只要玉箫仙子一脱超凡大师拳风,两人就立时出手拦截。
玉箫仙子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凶险搏斗,但却从未有比今夜之战更吃力,她一面挥箫苦斗超凡大师排山倒海的拳势,一面又得顾到怀中的马君武,怕他被拳风击伤。
两人又斗了十余回合,玉箫仙子看个空隙,摹然欺身直上急攻三箫,把超凡迫退数步,借机低头,看怀中马君武时,早已被拳风震晕过去。
这一下,只急得她五内如焚,心头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急痛之下,突起拼命之心,倏然一声娇叱,挥箫急攻而上。
超凡被玉箫仙子急攻三箫逼退数步,已是怒不可遏,看她再次欺身抢攻,更是火上加油,右拳一招“金刚开山”,迎面劈去。哪知玉箫仙子已存两败俱伤之心,微一侧身,让开超凡大师拳势,右手玉箫“孔雀开屏”,横抡扫去。
超凡微微一怔,左拳“金刚舒臂”,紧随右拳打出,右脚斜出半步,身形疾转,让开扫来箫势。
玉箫仙子惨然一笑道:“你还躲得了吗?”玉箫倏然收回,随即点出。
但闻怒吼娇呼同时响起,超凡肩头被玉箫点中,踉跄退出六七步,身子晃了两晃,几乎栽倒地上。
玉箫仙子却被超凡左拳击中侧背,直被打得飞起五六尺高,摔到一丈开外。
她接连受那中年女足一掌和超凡大师一拳,即使她功力再深,也承受不了,何况超凡这一拳又是着着实实地击中她侧背,只打得功力全散,满口喷血,但她落地的瞬息,仍拼尽最后一口元气,把怀中马君武抱紧,一个翻转,仰面摔在地上。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铜钵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看出不对,想出手时,已晚了一步。
两人先奔到超凡身侧,齐声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超凡摇摇头,缓缓闭上眼睛。
两人见超凡大师不讲话,已知伤得不轻,那中年女尼一皱眉头,纵身一跃,来到了玉箫仙子身旁。
这时,玉箫仙子已单手撑地,勉强坐了起来,艳若娇花的脸上,已变成铁青颜色,秀发散乱,嘴角间汩汩出血,她左手仍紧把马君武抱在怀中,但手中玉箫,早已脱落地上。
她低头望向怀中马君武,对那中年女尼仗剑走来,浑如不觉,连望也不望那中年女尼一眼。
那中年女尼举起手中宝剑,寒锋抵逼在玉箫仙子胸前,冷冷地问道:“玉箫仙子,你想不到吧,今天会溅血在我们万佛顶上!”
她对那冷森森的剑锋,似是毫不放在心上,回头望了那中年女尼一眼,淡淡一笑,又低头望着怀中的马君武,低声叫道:“弟弟,弟弟,你睁开眼睛看看好吗?我们就要死了……”一阵血气翻涌,大口鲜血从她樱口涌喷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那中年女尼微微一怔,单掌立胸,低宣了一声佛号,道:“玉箫仙子,我会成全你的!”她举起了手中宝剑……
玉箫仙子身子往前一倾,腾出撑地的右手,把晕在怀中的马君武,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这样,可以减少她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划破了万佛顶上的寂静,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快些放下你手中宝剑,退后三步。”
那中年女尼回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位老者,背负青钢日月轮,手控飞钹,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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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生死见真情 两女护君武
两人一直逼近到三尺外才一齐停步,星光下,打量来人,都是身穿长衫,年纪均在五旬上下,左面一个身着淡黄长衫,头戴儒巾,手中摇着一尺八寸长短的一柄摺扇,右面的一个却是一袭青衫,背插九环刀,腰挂镖袋。
胡南平对身着淡黄衫之人十分恭敬,手中双轮交叉,躬身一礼。
那儒巾黄衫老者微微一笑,摺扇斜垂,左掌立胸还礼,笑道:“胡坛主太多礼了。”
胡南平双轮一收,回顾那身后老僧一眼,冷冷笑道:“老禅师好长的命啊。”
那老和尚呵呵两声干笑,道:“我佛有灵,不肯超渡老僧,你叫我和尚怎么个死法呢?”
那黄衫老者冷笑一声,接道:“佛门既是不肯收留你,说不得我们要做件好事,助你一臂之力,使你早些解脱投胎了。”
那老僧面色忽然一变,两目神光移逼在黄衫老者脸上,哈哈一阵大笑,道:“王施主不觉得太客气吗?就是贵帮主苏朋海,也不敢对老僧这等狂妄?”
那黄衫老者冷笑两声,还未答话,突闻一阵娇喘之声飘传过来。
星光下,只见一个劲装少女急奔而来,她直奔到那黄衫老者身边,才停止脚步,挥着头上汗水,娇喘吁吁地说道:“累死我啦,累死我啦……”余音未落,目光忽地触到了昏迷不醒的马君武,只见他靠在一个黑衣女人的身上,动也不动一下。
那黑衣女人半仰着娇躯斜卧,嘴角间还不停地流出鲜血,但她神态却很安详,紧紧地抱着马君武,看不出一点痛苦神态。
这急奔而来的劲装少女,正是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的爱女无影女侠苏飞凤。
原来当日马君武把她一个人丢在崇宁荒野,决绝而去之后,确实伤透了她一寸芳心,使她一腔热情爱火,转变成幽幽怨恨。
她想到当时马君武头也未回地纵马而去之后,再也忍不住满腔悲忿,只感千般委曲,一齐涌上心头,坐在溪边一株大柳树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愈哭愈觉伤心,一时间竟难收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闻身侧一个苍沉的声音喝道:“你这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呢?”
苏飞凤心头一惊,止住哭声。只见一个身穿淡黄长衫、头戴儒巾、手握摺扇、年约五旬左右、方脸长眉、文士装扮的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苏飞凤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之后,好似受尽了委曲的孩子,骤然见了母亲一般,日中嘤了一声,扑入那黄衫老者的怀中,一面哭,一面说道:“王叔叔,我被人家欺侮死了,我爹爹把我一个人丢到这远远的地方,也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受尽了别人的气。”
那黄衫老者一耸两道长眉,拂着苏飞凤头上秀发,说道:“有这等事?告诉我是什么人欺侮了你,我一定替你出口舒舒服服的气。”
苏飞凤被他一逼问,心头登时一震,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因为这个黄衫老者,是天龙帮坛主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在天龙帮身份、武功仅次于苏朋海一人,苏朋海收服红、蓝、白、黑四旗坛,都是先以武功把对方制服后再动以说词,唯独对这位掌理黄旗坛的王寒湘大不相同,海天一叟四度造访他隐居的雁荡山,才把这位身负绝学的奇人说动,帮助他创立天龙帮,要和号称武林九大主脉的门派一争短长。王寒湘不但武功绝世,而且还读了一肚子书,他隐居雁荡山三十年,大半时间都在研究五行奇术和八卦易理。
海天一叟创立天龙帮,短短二十年中能使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大半是依仗王寒湘筹划之力。
苏飞凤自小就随在父亲身侧,在天龙帮中长大,对这位王叔叔知之甚详,他外貌看上去虽很文雅、慈和,但骨子里却是冷傲至极,他很少亲自出手对敌,但一出手却是毒辣无比,天龙帮创立了二十年,王寒湘只亲身临敌两次,一次是曹雄告诉她,一次却是她亲眼看到。
苏飞凤心中虽然恨透上了马君武,但要她说出马君武哪里不好,却又说不出来。一则马君武本身无非议之处,再者她又不忍随口捏造谎言相害,只要她随便说几句谎话,马君武就难逃王寒湘的掌下。
她心中打了几百转,仍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王寒湘看她沉忖良久,仍是不肯回答受了什么人的欺侮,心中忽生疑虑,脸色一沉,目光如电,逼视在苏飞凤脸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什么难言苦衷吗?”
苏飞凤知他起了误会,心中一急,触动灵机,摇摇头,答道:“我被峨嵋派的和尚把我抓到他们万佛寺中,关在一座石洞里,饿了好几天没有吃饭。”
王寒湘脸色渐渐缓和,微微一笑,道:“峨嵋派的和尚把你关在万佛寺中饿了几天?”
苏飞凤仰脸略一思索,答道:“饿了两天。”
王寒湘笑道:“好!那我去把峨嵋派的掌门和尚超凡大师,抓回我们天龙帮去饿他二十天。”
苏飞凤娇媚一笑,取出怀中绢帕,抹去脸上泪痕,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她心中忽地想起了马君武正单身涉险到万佛寺,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王寒湘笑道:“万佛寺的和尚又跑不了,晚去一天也没有关系。”
可是苏飞凤哪里等得及,她想到了马君武可能遇上危险,心中的怨恨早已完全消失,摇着头,急道:“我心里可恨死那些和尚了,我们还是早些去吧!”
王寒湘道:“红旗坛的胡坛主和白旗坛的叶坛主都和我一起来了川西,我们约好今晚在华阳相见,我们得先知会了他们后,才能到万佛寺去。”
苏飞凤一听说,胡南平和叶荣青都在这里,心中越发高兴,拉着王寒湘一只手笑道:
“叔叔,那么我们早些到华阳去吧。”
王寒湘这人虽然冷傲,但他对苏朋海却十分忠心、敬服,也很喜爱苏飞凤。受不住她一阵磨闹,只好点点头,笑道:“好,我们就走。”话出口,人已纵跃而起。
苏飞凤施出全身气力,拼命紧追,她绰号无影女侠,轻功造诣本深,施展开有如飞矢电奔。
两人紧走一阵,在未到申初时光,到了华阳。
天龙帮的势力,早已伸延入川,华阳设有分坛,两人刚进华阳城,迎面来了两个大汉。
一见王寒湘,立时各以帮礼晋见。
两人把王寒湘、苏飞凤带到一处大客栈内,胡南平、叶荣青早已在客栈中相候。苏飞凤心中惦念马君武,闹着王寒湘立刻动身,三人被她一阵诉说、吵闹,只得立即动身,乘华阳分局快舟,直放嘉定,弃舟登陆,连夜登山。
苏飞凤轻功虽有特殊造诣,但无论如何难与这三位风尘奇人并论,她一叠声催着人家快赶,但别人走快了,她又追不上。最后,还是王寒湘带着她赶路。
众人赶到万佛顶下,已闻得峰上打斗之声,百步飞钹胡南平一马当先,施出全力攀登上峰顶。
这当儿,正赶上那中年女尼举剑向玉箫仙子刺去,胡南平控钹示警,救了玉箫仙子一命。
紧接王寒湘和叶荣青双双跃到峰顶,苏飞凤最后上峰,瞥见马君武偎在玉箫仙子怀里,倒卧在场中。她略一怔神,惊叫一声,纵身向场中扑去。
她急痛之间,哪还顾得分清敌我,那纵身一扑之势,正好直对超凡大师。
铜钵和尚距离超凡最近,见苏飞凤来势迅猛,误认她扑击超凡,一晃身抡动手中铜钵,直扑过去,口中还大声喝道:“女娃儿胆子不小……”呼的一钵劈去。
苏飞凤心急如焚,去势似箭,哪里还能让开铜钵奇速的来势。
眼看铜钵就要击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劲风自苏飞凤身后点出,击中和尚手中铜钵,那百斤以上铜钵,被来人用摺扇一点之势,直荡开去。
苏飞凤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呼的一声,从超凡大师头上掠过,落到马君武身边,两臂一伸,把马君武从玉箫仙子怀中抢了过来。她在慌急之下,哪里还顾及到众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觉他前胸处还微微跳动,立时运气行功,在马君武胸前推拿起来。
这时,铜钵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侧,胡南平、叶荣青青钢日月轮和九环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只有王寒湘神态仍然十分轻松,缓缓摇动着手中摺扇,神态平静,若无其事一般。
他刚才出手一招,点荡开拦击苏飞凤的铜钵,随手又攻出两招,把铜钵和尚迫退一侧,目光移到场中苏飞凤的身上,看她由玉箫仙子怀中抢过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时缓步向场中走去。
苏飞凤在马君武胸前推拿数掌,仍不见他清醒过来,不觉心中发起急来,正感六神无主,忽闻王寒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道:“你怀中抱的是什么人?”
苏飞凤霍然起身,拉着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马君武一眼,冷冷问道:“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救他?”
苏飞凤被问得微微一怔,道:“他救过我的命,我也要报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缓缓蹲下身子,左手在马君武背心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潜运真力,瞬息间连走马君武腹结、百会、璇玑三大要穴。
只听马君武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飞凤心头一喜,蹲下身子,扶着马君武坐起来,问道:“你看看我是谁?”
马君武脸上缓缓现出笑意,吃力地点点头,启动嘴唇,似想说话,哪知刚一张嘴,一口鲜血由胸中直喷出来,溅得苏飞凤满身都是。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两臂一合,把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滚落在马君武脸上。
王寒湘一皱眉头,侧目扫了玉箫仙子一眼,只见她圆睁着一双星目,望着苏飞凤和马君武,脸上神情十分奇异。
这一幕复杂的纷扰,只看得当场几位武林高手都有点怜悯之感。
王寒湘气纳丹田,仰脸一声长啸,啸如龙吟,划破长空,悠长清越,如金击玉。那啸声并不尖锐刺耳,但当场几位高人都听得心头一震。
那身材瘦小、长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当胸,高宣了一声佛号,声音缓长低沉,但却如怒狮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声,道:“我们括苍山一别,转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刚才那狮吼气功,也较十八年前精进不少了。”
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门人超凡大师及铜钵和尚超尘、使剑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并称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却凌驾几位师弟很多。
原来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门人一通大师,共收了四个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龄最大,也是峨嵋门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门下二十年,超尘、超慧才相继投人峨嵋门下,超元以大师兄身份,代师父授师弟、师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师圆寂的前两年,超元因误犯清规,被师父逐出万佛寺,要他行脚二十年,才许重返师门。
超元离寺门第三年,一通大师就功满圆寂,坐化之前召来超尘、超凡、超慧三个弟子,考诘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较高,一通大师随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门户,这等废长立幼,在武林规矩上讲,本属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规遭逐行脚,余下超尘、超凡、超慧,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当大任,一通大师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门户。待超元行脚功满归寺,超凡已接掌了门户十七寒暑。
他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转变得十分恬淡,见三师弟接掌了门户,并无半点怨忿之意,反而处处协助超凡,光大峨嵋门户。
他经常和超尘出没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势,十八年前,他为寻找藏真图,曾和王寒湘在括苍山中见过一次,那次晤面,两人虽未动手过招,但却各自运气,比拼了一次内功。
王寒湘运气作啸,超元低吼呼应,相持顿饭工夫,难分胜败,这当儿华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维笙也赶到了括苍山,两人怕被杜维笙抢了先着,自动罢手息争。十八年后,两人又在万佛顶上相遇。只见超元大师仰起脸,干笑两声,道:“彼此,彼此,王坛主的功力,也较十八年前精进多了。”
王寒湘冷冷说道:“客气,客气,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掌门。”
超凡大师笑道:“王坛主有话,尽管吩咐,贫僧当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贵派自鸣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门户,为什么竟把我们帮主的千金,掳掠到万佛寺来,这可是大背江湖规矩之事。”
超凡大师的目光缓缓移注到场中的苏飞凤身上,只见她紧抱着伤势惨重的马君武,眼中泪水纷下,神态如痴如醉,对当前几人对答之言,竟似毫无所闻。
数尺外横卧着纵横江湖的玉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着最后一口元气,睁大着眼睛,凝注着马君武和苏飞凤,她静静地躺着,神态十分安静,毫无死亡前的惊怖之色。
超凡大师心里暗念了一声佛号,转过头,缓缓答道:“王坛主说得不错,贵帮苏姑娘确曾被敝派弟子掳送到万佛寺来,不过这中间并非无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镖连伤了本派中两个弟子,镖合奇毒,使两个弟子当场毙命,这着辣手行径,倒似是早有积念……”
百步飞钹胡南平突然冷笑一声,道:“江湖之上,动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规矩,以众凌寡,仗多救胜,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径。”
超凡大师看了胡南平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把她囚禁在万佛寺,但对她并没有丝毫虐待之处。”
王寒湘仰脸望着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这件事起因如何,我们先不去谈它,单就贵派掳掠本帮帮主女公子一事,贵派准备如何交代?”
超凡大师只听得心头火起,沉声宣了一声佛号,正待答话,突听苏飞凤啊的惊叫一声。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马君武忽地从苏飞凤怀抱中挣扎起来,踉跄奔了两步,又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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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到之处,相距玉箫仙子横卧的娇躯只不过有两尺左右,只见他勉强翻动着栽倒的身子,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长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苏飞凤呆呆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没有拦阻,也没有说话。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玉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着他坐起来。
玉箫仙子本已快到油尽灯枯,马君武挣扎着把怀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时,她已经无力下咽,但那粒丹丸入口后,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这粒丹丸,正是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所赠,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伤后服用,怀中还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箫仙子舍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挣扎着把怀中仅存的一粒灵丹,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尽心意,并没有存着挽救玉箫仙子的希望。
但玉箫仙子服下灵丹之后,顿觉一股缓慢的热流,由内腑逐渐向四肢散去,她内功本极精深,再被灵丹精奇的药力一托,一口将消散的元气,陡然回集丹田,气息也由微弱忽转畅顺,她长长吸一口气,暗中潜运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跃站起来。
她从垂死的边缘上忽然间重回到生命的领域里,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觉呆了一呆。
她似是还不相信自己真的已获得了生机,又暗中潜运内功,只觉气畅百穴,力走全身,竟似伤势全好。
她伏身捡起地上玉箫,走到马君武身侧,低声问道:“兄弟,你给我服的什么药,你自己怎么不吃呢?放在什么地方,我取给你吃好吗?”
马君武神志已经清醒,摇摇头,答道:“我只有那么……一粒……”
玉箫仙子只听得心中一震,两行热泪顺腮垂下,抛了手中玉箫,握住马君武两只小臂,摇撼着,泣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吃,你……你这是何苦呢?”
苏飞凤半蹲娇躯,扶着马君武两个肩头,接道:“都是你这个人不好,害得他变成这等模样。”
玉箫仙子望了苏飞凤一眼,凄婉一笑,松开马君武小臂,笑道:“兄弟!你等着我,待我杀了超凡后,我们一起死吧。”
说完,随手捡起王箫,纵身一跃,玉箫快如电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刚由死亡边缘挣回性命,陡然间发难突袭,实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闪光一瞥,超凡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就连铜钵和尚超尘和那守卫在超凡身的超慧,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刹那,忽闻超元冷笑一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拦到超凡大师前面,左掌一迎,硬向玉箫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吗?”
说音甫落,紧接着响起王寒湘冷冷的声音接道:“只怕未必!”
右手摺扇一举,不见他移步跨足,倏忽间已到了玉箫仙子左面,摺扇下沉,指袭到超元右腕脉门要穴。
三个人发动都够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谁先谁后。
超元只觉王寒湘点来摺扇,带着一股锐风。
超元心知王寒湘一点之势,已贯注了内家真力,力能贯穿金石,自己虽然已集混元气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动,右掌迅疾收回。
玉箫仙子急落箫势,却正点击在超元左臂上,只觉如击在坚冰硬铁上面一般,玉箫被滑在一边。
话虽如此,但超元也觉得被点击之处,一阵巨痛难耐,心中暗暗惊道:女魔头之名,果然不虚,在重伤濒死之际,仍有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伤之前,我纵有混元气功护身,恐也难挡她这一击。
但闻超元一声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凌厉的掌风,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时左掌一沉一送,追击向玉箫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备,手中摺扇一着点空,人却借势进半步,右掌“铁骑突出”,五指半屈半停,疾扣超元逼击王箫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的张开护住前胸。
超元拳风刚触到王寒湘护胸摺扇上面,忽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边,他全力一击的劈空掌风,被王寒湘用滑字诀,借摺扇转动的巧劲,轻轻拨在一边去,同时,右脚一招“魁星踢斗”,击向超元小腹,右肩左掌随后攻出。
两人并进,迅如电火,而且又都是专攻超元大师的要害,逼得老和尚无力再还击玉箫仙子,只得向后一跃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声,疾追而上,扇掌齐施,瞬息间,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这一番急攻,抢尽先机,快得超元大师无法还手,被王寒湘掌扇迫得他步步后退。
玉箫仙子见王寒湘出手挡住了超元大师,一咬牙,挥箫又向超凡攻去,超慧挺剑跃出,接住她玉箫恶斗。
铜钵和尚超尘侧脸望去,只见胡南平、叶荣青捧轮横刀,蓄势一侧,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两人必将同时发动,超凡伤势未愈,只怕难以抵挡得住,他一时间不敢出手,手托铜钵,守在超凡身旁。
王寒湘和超元交手到二十个照面,超元大师始终无法抢回主动,但他功力深厚,虽失先机,无法攻敌,但还可防守得住。
王箫仙子重伤未愈,全凭一股锐气和灵丹神奇的药力,支持着她和人动手,可是,这等精神力量,无法持久,她和超慧交手到十五个照面后,已感支持不住,脸上汗出如雨,手中玉箫渐缓,娇喘吁吁,步履不稳。
那中年女尼正想借机施辣手,先把王箫仙子斩毙剑下,去一强敌,突闻百步飞钹胡南平断喝一声,手中青钢日月轮一分,两团冷森森的青光,挟着凌厉的轮风攻到。
他出手一招“日月争辉”,双轮分袭上、中两路,超慧手中宝剑正攻向玉箫仙子,一时想收剑封轮,哪里还来得及,逼得她向后连退三步,才算让开双轮。
胡南平这一击逼退超慧,回头对玉箫仙子说道:“你的伤势未愈,岂能久战?快退到一边休息去吧!”
如在平时,他这几句话,必将惹起玉箫仙子的怒火,但此刻,她确已筋疲力尽,淡淡一笑,向后退去,走了两步,突觉双腿酸软,跌坐在地上。
胡南平逼退超慧后,并不抢攻,手控双轮,挡住超慧,眼光却投在王寒湘和超元身上。
这当儿,王寒湘和超元,已打到紧张关头,超元已挣回主动,以峨嵋派金刚拳法迎敌,每出一拳,必带着一股呼呼劲风,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样一套拳法,同样一套拳法,威势却比超凡大了数倍。
王寒湘却以生平奇学蛇行八卦掌迎战超元,只见他一个身子,轻飘飘地,有如柳絮舞风,步履飘浮,全身不住摇摇荡荡,似乎没法子站稳脚步,随手攻出的掌势,看上去也十分缓慢轻飘,有气无力,一袭黄衫被超元大师拳风震得不停飘动。
一个拳如开山巨斧,一个掌似飘风柳絮,一个极刚,一个极柔,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超元金刚拳法,是一种刚猛拳势,每攻一招,必然要消耗不少真力,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逊于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对手击败。但遇上王寒湘这等身手人物,情势就大不相同,他以极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敛神蓄劲,养力不发,游走在超元身侧,乘隙攻出几招,逗引超元全力发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谓柔能克刚,超元虽然早已窥破王寒湘的心计,但他自以功力深厚,金刚拳威力强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决不能接到百招,他自恃一身混元气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适宜和人硬打硬接。
哪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隐居在雁荡山时,见峭壁间群蛇游行的启发,潜心研究出来的一种掌法,再揉合以各种掌法之长,创出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这一套掌法,不但极尽软柔,而且还暗合了八卦变化,移步转身,招招含蕴玄机,避敌出击,暗含八卦生克之理。这一套精奥奇学,正好克制住超元的金刚拳,待他觉出不对时,已攻出了有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顶门上汗水隐现,拳风逐渐转弱。细看对方,却是气定神闲,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绝伦的金刚拳,直似若无其事。
这时,他已明白当前敌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强敌,如果再这样打下去,即使不伤在对方手下,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动,拳法忽变,由凌厉无匹的猛攻,改作以静制动防守,凝神含劲,运气护身,不再出手抢攻,两掌交叉胸前,双脚随着敌人身子而转动。
只听王寒湘冷笑道:“闻名天下的金刚拳法,也不过如此而已。”掌势一变,欺身直进,右手骈两指,点袭气门穴,左手摺扇一张,拦腰扫去,两招并出,快如雷奔。
超元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武功果然与众不同,摺扇若攻若守,使人难测虚实,看来今夜之战,决难善罢甘休,不作生死之搏,实难求胜……”他估不透敌人来势,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后退三尺,右掌却借势运劲握拳。
王寒湘胜券在握,未免大意,见超元避招后退,立时移步追袭,摺扇一合,疾点璇玑穴。
他折扇刚点出手,陡闻超元一声大喝,右拳忽然迎胸劈出,这一拳蓄势而发,非同小可,但觉一股奇猛劲道,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双方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王寒湘武功再好,也无法问避得开,刚一出脚,拳风潜力已逼到前胸。
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内外轻功,又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双脚微一用力,随着超元劈来拳风,凌空而起,这一来,消了超元大半劲道。
虽然王寒湘应变够快,但他仍被超元的拳风震得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直飞出两丈开外。
直待超元打出那一股拳风余力全消,王寒湘才从空中落到实地,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过这等事情,不禁怒火冲霄,一落实地,立时又纵身扑去,左手摺扇一招“腕底翻云”,疾点将台穴。
超元挥拳击腕,王寒湘沉扇变招,扇由合疾张,化“金雕展翅”,扫击中盘,超元疾退数步,双拳连续劈出。
王寒湘已被超元拳风震得内腑受伤,但他内功精纯,逼气护住伤处,不让其即刻发作,闪身避开超元两拳劈击,施展开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法,绕着超元四周疾转,步若行云流水,身似灵蛇游走,左手中一柄摺扇,更是打得花样百出,倏张倏合,忽劈忽点,配合着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势,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超元大师虽然凝集了全神迎战,但仍无法预测到王寒湘攻势的变化,有时,眼见对方由右侧攻来,身法灵快至极,再加上王寒湘缤纷般的掌势,不到二十个回合,超元大师已累得脸上汗水直滚。
超尘、超慧已看出大师兄身陷危境,若再打下去,不出十个回合,必然要伤在对方手中,不禁心中大急,正待出手接替,突闻王寒湘一声冷笑,紧接着啪的一响,超元大师一个瘦小的身躯,从那纵横的掌影中,直飞出七八尺远。
脚落实地,人还不住摇晃,虽然未栽倒地上,但看样子已受伤不轻。
超尘抢动手中铜钵,大喝一声直扑过来。哪知王寒湘比他更快,人影一闪,已到超元背后,右掌随着下落的身子,拍向超元背后命门穴。
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经击中,当场就得殒命,超尘还在途中,想救援已来不及,超慧更是惊得讶然失声。
就在超慧惊叫之声刚刚出口,王寒湘掌势将落未落之际,陡见超元大师身子向前一倾,右拳随势向后打出。这一招,迅快已极,拳风直逼向王寒湘的小腹。
如果王寒湘掌势不收,固然可以击在超元大师命门穴上,置人死地,但超元这一拳反击,亦必击中王寒湘的小腹,处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悬半空,陡然一侧,让开了小腹要害。
但这一来,他劈落的掌势也失了准头,只闻两声闷哼同时响起,超元大师被王寒湘一掌打栽地上,王寒湘也被超元击中右胯,脚未落地,却飞出六七步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过是刹那间,待超生跃到,两人已各负重伤。
超尘扶起大师兄,那边胡南平也跃落到王寒湘身侧,扶他起来,王寒湘内功精深,强忍伤疼,冷笑一声,问道:“大和尚,王某这一掌的味道如何?”
超元高宣一声佛号,答道:“王坛主的掌力不小,只是老衲这把老骨头,还承受得住……”
王寒湘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接道:“那么再打几个回合玩玩如何?”
超元猛提一口真气,镇压住内腑伤势,道:“好极,好极,老衲一定奉陪。”
王寒湘一晃身,又抢扑到超元大师身前,摺扇一扬当胸点去。
超元纵身一让,随手劈出一拳。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再动上手,不管谁胜谁败,两人本身伤势都将转趋惨重,最后必落个两败俱伤。
眼看两人拳掌就要相接,忽地人影一闪,百步飞钹胡南平破空跃落在两人之间,双轮一展,平向超元推去。
他这蓄势一发,劲道奇猛,轮风似剪,把超元迫退数步。
超尘抡动手中铜钵,迎向百步飞钹攻去。
胡南平双轮疾收,跃退三步后,冷笑一声,道:“我们天龙帮,已柬邀你们号称武林九大主派比剑,此一盛会,三年内定可实现,那时胜负之分,即可定霸主谁属。今夜之事,到此为止,恕我们没有工夫多陪了。”
说完,转脸又对王寒湘道:“帮主令谕不宜违犯,再说王兄身担重任,似不宜为一点意气之争,影响全局,尚望采纳小弟之言,罢息今宵之争。”
王寒湘知他是一片好心,劝息争执,无非是怕自己伤势加重,当下淡淡一笑,道:“胡坛主所言甚是。”
说至此,脸色突转肃穆,望着超元,冷冷接道:“大师武功果然不错,咱们今夜之战,不如留待比剑之日,再作胜负之分。”
超元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届时老僧定当奉陪。”
胡南平抬头望望夭色,已是四更过后,立时冷冷接道:“大师太客气了。”说罢,大踏步从超尘身侧处走过,直奔到苏飞凤身边。
苏飞凤席地而坐,抱着伤势惨重的马君武不言不语,静静地坐着。
在他们两人数尺之外,盘膝坐着的玉箫仙子,她并没闭目养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两人,她脸上也很平静,没有丝毫特别的神色。
这是一幅充满着沉痛、肃穆的画面,没有泪水,没有哭声,也没有因怜惜产生的纷扰,只是在那平静中,潜存着一种感人的力量,使目睹这情景的人,都不觉油然而生伤感……
胡南平这时缓缓地走到苏飞凤的身边,长长地叹口气,道:“苏姑娘,我们走吧!”
苏飞凤转过脸儿,望了百步飞钹一眼,摇摇头,笑道:“我不走啦,你回去对我爹爹说,要他把万佛寺的和尚统统杀了……”她笑得十分自然,看不出一点激动,这说明她心中非常镇静……
子母神胆叶荣青,只听得皱起两条眉头,道:“你要留在这里?”
苏飞凤望了望怀中的马君武一眼,道:“嗯!我要陪着他留在这里。”
胡南平目光移注到马君武的脸上,只见他紧闭着双目,两腿平放在地上,上半身被苏飞凤紧紧地扶持住,嘴角间仍然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
胡南平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已经不行了,你留在这里也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苏飞凤眨眨眼睛,滚下两行清泪,笑道:“我知道他不能再活多久了,所以我才要留在这里陪伴他……”
胡南平道:“要是他死了呢?”
苏飞凤淡淡地答道:“他死了,我找个地方把他尸体埋起来,然后……”
胡南平急道:“你父亲名满江湖,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你也不替他想想吗?这埋葬死人的事,岂是你干的?再说,他是昆仑派门下弟子,自有昆仑三子找峨嵋派的人算帐,快些放下他,跟我们一齐走吧。”
这时玉箫仙子缓缓站起身子,慢慢地捡起王箫,款步向苏飞凤身边走去。
叶荣青跃挡在玉箫仙子面前。
这时,王寒湘已初次运气调息完毕,缓步走到苏飞凤身侧,低头查看她怀中的马君武后,摇摇头,道:“这人伤势极重,只怕难有回生之望了,你还不放开手,扶着他干什么?”
苏飞凤听了王寒湘几句话,顿时脸色大变,因她素知王寒湘之医理精深,不输她义父妙手渔隐招公义,她一直抱着马君武不舍,目的就在使王寒湘自动出手相救。
她素知王寒湘为人的性格,一向不随便说话,听他说马君武已无可救药,不禁肝胆俱裂,只感一阵头晕,如触电流,双臂一松,马君武上半身突然跌卧在地上,她微微一呆,口中哭喊一声,挺身跃起,又向马君武身上扑去。
胡南平冷冷地哼了一声,左手一探,抓住了苏飞凤向地上扑伏的身子,一把提了起来,沉声喝道:“苏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怕让人笑话?”
王寒湘手点了苏飞凤的晕穴,向胡南平说道:“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责怪她?快带她下山去吧!”
如果换了别人,胡南平早就一掌把她劈死,但眼前之人是帮主唯一的爱女,平常苏朋海对她就没有办法,胡南平心中虽然气忿,却是无法发泄,一瞥眼看见马君武仰面而卧,心头一股怨气,完全发在马君武身上,一抬右脚当胸踏下。
玉箫仙子惊叫一声,来不及飞身抢救,右腕一振,手中玉箫当作暗器打出,白光一闪,直向胡南平右脚飞去。
百步飞钹因胁下挟着苏飞凤,又正在气恼之间,耳目不似平时灵敏,而且和玉箫仙子相距又近,他脚底刚刚触到马君武前胸,玉箫已挟着风声击在他右腿上面。
玉箫仙子这一箫是在情急之下而发,虽然她身上受着重伤,但力道仍是不弱,胡南平只觉右小腿上一阵巨疼刺心,吃那玉箫一击之力,撞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转身,一脚踏空。
这不过眨眼之间,胡南平略一怔神,玉箫仙子已疾扑而到,一伏身,把仰卧在地上的马君武抱起,运足一翻,挑起地上玉箫,拿在手中。
胡南平一面运气止疼,一面怒道:“你要找死是不是?”说着,横身一挡,拦住玉箫仙子的去路。
玉箫仙子一抬头,一股鲜血急喷而出,直向胡南平脸上喷去。
胡南平挥掌一挡,一口鲜血化成一蓬血雨,溅得他满脸都是。
胡南平右手挟着苏飞凤,无法抽出,只得收回左手,去擦脸上血水。
玉箫仙子却借机一个纵跃,人已跃到八尺开外去了。
子母神胆叶荣青,正待飞身赶去拦截,却听王寒湘沉声喝道:“叶坛主不要追了,这一次就放他们去吧!”
余音未绝,陡然一个转身,扑向超凡大师,左手摺扇一张,疾劈而下,攻向守卫在超凡身侧的超慧,右手伸缩间,点中了超凡穴道。
这一下突然发难,实在大出几人意料之外,超慧吃了王寒湘一扇逼退了数步,超凡在毫无防备之下,也被点中了穴道。
王寒湘一着得手,右手随即一圈,不容超凡身子倒地,已把他拦腰抱起,一个大转身,到了百步飞钹身侧,把超凡交到胡南平手中,喝道:“快走!由我和叶坛主拒挡敌人追袭。”
胡南平接过超凡大师,略一犹豫,才忍着右腿伤疼,向山下疾奔而去。
他对王寒湘生掳超凡大师之举,甚不同意,因为这一来必将激起峨嵋三老的拼命之心,只是王寒湘在天龙帮中地位、声望,都比他高,他虽不同意王寒湘所为,却是不好当面抗拒。
果然,王寒湘这一着激起超元、超尘、超慧的拼命之心,一齐急扑过来,超元、超慧双攻王寒湘,超尘抡钵直取叶荣青。
子母神胆挥动手中九环刀,一招“力撑五岳”,挡开百斤铜钵,随手攻出三刀,把超尘猛攻之势挡住。
那边王寒湘摺扇张开,掌拒超元掌势,扇封超慧宝剑,力拒两人合击。
交手到六七个回合,超元忽然收掌向后跃退,抱拳平胸,凝神而立,双目圆睁,满脸杀机,逼视着王寒湘,暗中运集功力。
王寒湘一面挥扇封剑,一面留神超元大师行动,他本是武功绝高之人,一见超元神态,已知他正运集全身功力,准备和自己作生死一搏之拼,刷、刷两扇逼退超慧,高声说道:
“贵派把我们帮主女公子掳掠到万佛寺中,关了两天,以牙还牙,我要把贵派掌门人押送天龙帮,还他二十天牢囚生活,两旬期满,当按江湖规矩送他下山,贵派如果心有不甘,请到黔北天龙帮总坛,找我王某人说话,此刻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陡然转身一掠,跃到叶荣青身侧,摺扇斜劈一招“天外来云”,逼开了铜钵和尚,对叶荣青道:“叶坛主,咱们走。”话刚出口,人已纵跃到一丈开外。
子母神胆紧接着腾身跃起,刀交左手,右手探囊取出一粒钢胆。
只听超元大师一声怒吼,道:“王寒湘,你想走吗?”忽的一跃而起,快比离弦弩箭,电射般追到。
随着他飞来的身子,卷带着一股急风,向王寒湘扑来,相距还有八九尺远近,那平胸双拳忽的一齐推出。
王寒湘知他一拳之势,是毕生功力所聚,如果硬接他这一击,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或者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是一种内家罡力搏拼,一丝取巧不得,全凭本身功力的深浅,一击即决生死,就在他心念转动的刹那,超元双拳劈出的惊涛骇浪拳风,已逼近身旁。
他再想运功硬接,已经是迟了一步,只得向前一伏,倏忽间闪滚出七八尺远。
饶是他应变奇快,但仍然被超元的拳风边缘扫中,他本来是想借那闪滚之势让避超元的拳风,但被那击中的拳风顺势一推一弹,再也收不住闪滚之势,这时直向二丈外悬崖下翻滚过去。
叶荣青吃了一惊,纵身一跃直掠过去,探手一把抓去,擦着王寒湘衣服扫过。
就这一眨眼间,王寒湘已翻滚到悬崖边缘,在这生死关头的刹那,陡见他右手一伸,抓住了紧靠悬崖的一株小松,小松只不过有核桃粗细,如何能承得住,但闻咔嚓一声,齐根折断。
当前几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虽然目睹奇险,仍然心神不乱,但闻衣袂飘风之声,超元大师和叶荣青双双向悬崖边缘扑去。
两个人同时发动,身法又都快如电奔,但心意却是大不相同,叶荣青旨在救人,超元大师却是怕王寒湘借那小松一缓之力,收住翻滚之势,以他本身功力而论,只要他那翻滚的势道一缓,必可借那一缓之力,聚丹田真气,跃上悬崖。
果然不出超元大师所料,王寒湘就借折断小松一阻之力,已把真气回聚丹田,在身子向下坠落之际,忽的一提真气,双臂一抖,左脚一踏右脚脚面,急坠的身子陡然又向上回升。
王寒湘刚刚把头探出悬崖,超元和叶荣青已双双扑到了悬崖边缘。
超元大喝一声,正待劈向王寒湘探出悬崖的身子,哪知叶荣青早已料到他这一着,忽的一掌斜向超元大师侧面攻去。
超元似是也早防到叶荣青这一着,所以,当他右拳举起之时,左手反臂劈出一招“力屏天南”,以防叶荣青的抢攻。
但他却没有想到叶荣青出手一击,竟敢用九成真力,双方拳力、掌风甫一交接,超元立时觉出不对。
如论超元功力,要比叶荣青略胜一筹,硬打硬接,叶荣青先败一着。但此刻情形,却大不相同,一个全力施为,一个是把全身的力量分于左右两拳。
叶荣青掌风如轮,逼开超元左拳阻力,直向他身上逼攻过去。
超元如果不收势避让,固然可以把王寒湘劈下悬崖摔死,但自己也难逃被叶荣青掌力逼下悬崖的厄运,处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掌势一收,向后疾退三步。
叶荣青用力过猛,一招落空后,不由自主身体向前一栽。
这时,铜钵和尚超尘正好赶到,钵交左手,右手运起功力,呼的一掌,照准子母神胆后背劈去。
叶荣青力道尚未收回,全身运转不灵,又无法回身拒敌,此时只得一咬牙,运气于背,准备便接一击。但觉一股极猛的力道撞上后背,他劈出的内力吃那一撞之力,震飞起来,直向悬崖之下摔去。
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王寒湘刚好跃登上悬崖,双足一用力,气沉下盘,功运两脚,双足稳如磐石,右手一招“神龙探爪”,硬生生把叶荣青向崖下直跌的身子抓住,一收一推,卸去劲道,把他放在地上。
叶荣青脚落实地,王寒湘已纵身向前跃去,他连受挫折,心中忿怒已极,不顾本身伤势恶化,快若飞隼,直向铜钵和尚身上撞去。
超尘功逊一筹,落地后再也站不稳身子,一连退了四五步,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寒湘落地晃了两晃,冷笑一声,挥扇一跃,直攻过去。
蓦然,剑光闪闪,超慧由左侧急跃而至,寒锋森森,点到前胸。
王寒湘摺扇一招“倒转阴阳”,架开超慧宝剑后,反向超慧左面肩井穴上点去。
这一招攻守并出,迅巧至极,超慧吃了一惊,收剑仰身,“金鲤倒穿波”后退数尺。
王寒湘逼退超慧,超元大师排山般的拳风又到身后。
超尘也由地上挺身跃起,抡动手中铜钵迎面攻来。
王寒湘口中连声冷笑,手里摺扇张而复合,侧身一转,向左闪开五步。
这一来,超元大师的拳风落空,直对迎面攻袭王宗湘的超尘撞去。
老和尚功力果然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拳势收发全由心念控制,一见落空,立时吸气收拳,击出的拳风倏忽间又收回去。
王寒湘却借机回头对叶荣青道:“叶坛主,请先走一步,我独挡他们三人一阵再走。”
叶荣青笑道:“我虽被铜钵秃驴击中一掌,不过伤得并不很重……”一语未完,超元、超尘、超慧已分从三面包围过来。”
王寒湘冷笑一声,纵身迎去,右掌劈向铜钵和尚,左手摺扇点向超元大师,叶荣青振腕挥刀,迎截住超慧,五个人立即展开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激烈拼搏。
这次交手,几人心中都是满怀忿怒,各以本身绝学求胜,但见刀光如雪,剑影纵横,拳风呼呼,扇影点点,激烈无伦,触目惊心。
双方武功相近,而成了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王寒湘以奇奥的身法,弥补功力的差逊,竟然把超元、超尘全力的抢攻挡住。
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色,天色到黎明时分,双方已力搏百回合以上,强弱之势已渐可看出。
超慧被子母神胆的九环刀迫得只余招架之力,虽尚可支持一段时间,但已显露出败象。
王寒湘摺扇、掌势、身法,却是愈打愈奇,超元、超尘都无法预测他下一招的变化,无法能抢得先机,反被他左一扇,右一掌。闹得两个人手忙脚乱。但是,他内腑的伤势,这时候却因久战不息,而逐渐发作,无法再控制胸中翻涌的血气,他心中很明白,如果再逞强支撑下去,伤势必将恶化,一旦真气消散,只有束手待毙,心念一转,不再恋战,左肩右掌,同时猛攻几招,把超尘逼退了数步,纵身一跃,跳出圈外,喝道:“贵派武功也不过尔尔,王某已经领教,咱们后会有期,今天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疾退而去。
叶荣青本已稳操胜券,但他见王寒湘撤身退走,立时猛攻两刀逼开超慧,跃出圈外,转身一掠,紧随王寒湘身后,向峰下奔去。
超元、超尘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追去,超慧喘了两口气,也跟着追下。
双方相距也就不过是二丈左右距离,但见五条人影,快比划空急矢,不大工夫,已奔出去五六里远近,但双方仍然距两支左右。
叶荣青见峨嵋三老紧追不舍,不禁心头火起,探手入怀,取出子母钢胆,运足腕力,一回头扬腕打出。
子母钢胆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钢胆出手挟着一股破空风声,直击过去。
超元大师追在最前面,见钢胆来势奇猛,倒也不敢大意,只得收住急奔之势,横跃闪避,钢胆带风从他耳边飞过,向他身后的超尘打去。
超尘闪让不及,只得举起手中铜钵封挡,但闻一声金铁交鸣,手中铜钵几乎被震脱手,不禁吃了一惊。
就在这一错愕间,忽觉右腿一疼,不由自主后退了三四步,几点寒芒掠耳飞过,他一咬牙,强忍伤疼,仍然向前追去。
原来叶荣青那巨型钢胆里面,另外包藏着五粒小型钢胆只要用兵刃一挡,外层胆壳碎裂,里面暗藏的五粒小型钢弹,立即四面激射伤人。
因为超尘手中铜钵,较一般兵刃面积广大,叶荣青钢胆中暗藏的五粒小钢弹,两粒被他铜钵挡落,两粒由钵面滑向一侧飞去,另一粒滑向下面,击中他右腿。
超慧走在最后,而且和超尘距离较远,闻得钢胆和铜钵相击之声,立时收住脚步,凝神相待,只见两点寒星破空直飞过来。
她侧身让过一粒,举剑拍落了一粒。
但王寒湘和叶荣青已借峨嵋三老闪避、击挡暗器的工夫,风驰电掣而去。
超元望着两人去如流星的背影,心知已无法追上,木然伫立,满脸沉痛,凄伤欲泣,超尘、超慧分站在他的两侧,他们同样有着极端的沉痛,良久,仍然讲不出一句话。
这时,超尘右腿的伤处,逐渐加重了痛苦,似被火烧一般,只疼得汗水在他脸上直滚。
他终于忍不住了,低头看时,伤处已隆起了一个紫泡,附近也开始红肿起来。
超元忽然一跺脚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入耳惊心。
超尘被超元那夺人魂魄的笑声惊得呆了呆,暂时忘记右腿的伤疼。
超慧更是惊得心慌意乱,急声叫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超元倏然收住狂笑之声,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合掌当胸,黯然说道:“咱们峨嵋派自开创门户以来,从未受过今日之辱,眼看着掌门人被人掳走,咱们还有何颜面立足武林,何以面对历代长老师长在天之灵……”
超尘强忍伤疼,左手提钵,右手挥着头上汗水,接道:“大师兄也不要过分自责,事情既已如此,急在善后……”话至此处,突觉伤处一阵急疼,竟自接不下去。
这时,超元、超慧都已注意到铜钵和尚神态,超慧首先蹲下身子,查看了超尘的伤势后,不禁一皱眉头,道:“你中的是毒药暗器。”
超尘道:“伤处疼如火灼,不知是什么毒?”
超元激动的神态逐渐平静下来,伏身看超尘伤处,半条腿都已开始红肿,心中暗暗吃惊,但他外表仍然保持着平静,道:“你伤得不轻,必须要早些放血祛毒,咱们先回寺中,替你疗治了毒伤,再去天龙帮黔北总坛要人。”
超慧接道:“天龙帮人众势大,高手如云,我们三人之力,实嫌过于单薄,不如联合武当、青城、雪山三派,合力对付,好在天龙帮和三派早有嫌怨,不难说动他们……”
超元道:“眼下先回寺去替二师弟疗伤要紧。”说罢,扶着超尘,返回万佛寺。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之际升起来一轮红日,金光霞线交织成绚烂无比的日出景色,但这美丽的日出景色,却又是那样短暂,转眼之间,耀目的彩霞变成了过眼云烟。
太阳爬过了山巅峰尖,照射着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乱的秀发披垂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身边横放着一支莹晶透明的玉箫,地上仰躺着一个疾服劲装的垂死少年。
她没有泪水,也没有痛苦悲伤的神情,只是木然地呆坐着。山风吹飘着她散披的长发,一阵阵似啸松涛,衬托出这凄凉的画面。
突然,她身旁的少年挣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眼睛,说道:“我伤得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些什么。
但那黑衣女人却从他翕动的口中,意会到他说的话。摇摇头,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那少年突然一挺而起道:“此举大可不必,马君武如果还能活在世上,定报昨夜相救之情……”话还未完,突觉一阵头晕,涌喷出两口鲜血,踉跄后退数步。
黑衣女人忽然跃起,急声接道:“你伤势惨重异常,快些坐下调息,生死大事,岂是……”
马君武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承你关注,盛情心领,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
黑衣女人脸色突然一变,惨白的脸上浮现杀机,随手捡起玉箫,怒声接道:“我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虽然游戏三昧,飘纵江湖,但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马君武一咬牙,把一口涌到咽喉的鲜血咽回腹中,笑道:“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孤男寡女,相处深山,一旦传言出去,岂不有污你玉箫仙子名节?”
玉箫仙子冷笑一声,道:“我一生只有好恶之念,什么名节不名节,我根本不懂,我也不愿去懂。再说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过是回光反照,等你那最后一口元气消散,立即要倒毙山下,你认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马君武道:“你既知我是重死之人,何苦还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分愧疚不安……”
玉箫仙子放声一阵格格娇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愧疚不安,而且还要亲手把你击毙,这样我才心安理得。”说罢,举手一箫点去。
马君武侧身一闪,让过玉箫,欺到玉箫仙子身侧,反掌一招“毒龙喷雾”,击中玉箫仙子右肩,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绝招,威力相当奇大,只因他内伤惨重,拍出掌势虚飘飘地毫无一点劲力,一掌击在玉箫仙子身上,不但难伤玉箫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两晃。
但马君武奇奥的闪避身法,却把玉箫仙子惊得呆了一呆。
他见一掌击中对方后,毫无半点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过徒自取辱,立时转身向前面山峰处奔去。
玉箫仙子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声音异常凄厉刺耳,笑声中纵身一掠,随后追去。马君武耳闻那尖锐长笑之声愈来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拼尽余力,向前狂奔。
一个意念支持着他惨重伤势的躯体,也激发他生命中仅余的潜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数百丈的高峰。
玉箫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惊异,她功力比马君武深厚,受伤亦没有马君武重,伤后又服过马君武相赠的灵丹,不但有延年益寿之能,且又是疗治内伤的圣品,是以她才能支撑。
但她仍无法追赶上舍命狂奔的马君武。待她追上峰顶,马君武已快到另一端悬崖边缘。
这时,她才了解了马君武的心意,竟是想坠崖死去,心头一惊,停住了脚步,大声叫道:“兄弟,马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马君武已到了那悬崖边缘数尺之处,听得玉箫仙子哭喊之声,不自觉停住身子,回头望去,果见她站立在丈余外,不再追赶,不禁松一口气。
这一停下,支持他重伤躯体的潜力骤然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玉箫仙子只惊得啊呀一声,纵身一跃到了马君武身侧,只见他倒卧之处,距那悬崖边缘只不过尺许远近,如果刚才多往前跑两步,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坠下悬崖。
她缓缓蹲下身子,轻伸玉掌,按在马君武前胸,他心脏虽然还有些微的跳动,但人已完全昏迷过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看样子只待咽绝他最后一缕残息。
她本是久历江湖之人,见多识广,一望之下,已知难再救药,不禁一阵感动,黯然泪下。
她放下手中玉箫,尚图一尽人力,不顾自己伤势恶化,强行运气,功行双臂,气聚两掌,缓缓在马君武各处要穴上推拿。
她双掌连推拿马君武十二处重要穴道,可是马君武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玉箫仙子绝望地停下双手,擦去头上汗水,呆呆地望着僵卧在身旁的马君武一阵,脸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语地说道:“兄弟,你好好地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适的长眠之所,我要摒弃江湖上一切的纷扰,静静地陪守在你的身侧,兄弟,走吧。”
她平伸双手,抱起马君武,随手捡起玉箫,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
这时,玉箫仙子似是已失去了主宰似地,心中空空洞洞,没有伤感,也没有悲苦,这时山风吹飘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衣袂……
翻越过数道山岭,到一处山泉汇集的小溪旁边,潺潺水声,如鸣佩环,玉箫仙子忽觉口中有些渴了。
她放下马君武,喝了几口溪水,只觉寒意沁心,神智骤觉一清。
抬头望去,只见三面都是绵连的浅山。正北方数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伟拔天,一道瀑布由那千寻峭壁间直垂下来,击在一处突出大岩石上,溅玉喷珠,云气弥漫,远远望去,有如一团浓雾,凝结在空中。
她略一张望,抱着马君武,沿小溪直对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泻落的响声愈来愈大,但闻隆隆巨响,如雷沉呜。
突然几滴冰冷的水珠,溅飞在玉箫仙子的脸上,抬头看去,原来已到了那高峰下面。
她仔细打量这峰下的景物,只见苍松翠绿,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环绕的浅山,山风都被山势挡住,是以,这块百丈方圆盆地的气温,和别处截然不同。
她仰天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时分,再低头看看昏迷中的马君武,紧闭着眼睛,过去冠玉般的俊脸,此刻惨白如蜡,气息微弱,已使人觉不出他还活着……
她轻微地叹息一声,望着怀中的人儿淡淡笑道:“兄弟,你现在怎么不挣扎呢?嗯!乖乖地睡吧!我会伴守在你的身侧……”她低下头,仔细端详马君武的血气运转与气色,轻轻地按按他的脉,然后缓步走向山根下一个大岩石边。
这时,他们已在那瀑布溅飞水珠的笼罩之下,衣履尽湿。
她心中忽的一动,远足目力,向那飞瀑击冲突岩下望去。
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里面凹进的崖壁,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余丈高处,峭壁光滑,攀登极是不易。
她思索了一阵,终被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放下马君武,去采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捆在马君武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间,施出壁虎功,游上突岩下凹壁之处,然后再把马君武提上。
那突岩下面,是一座左转右弯的两丈多深、八九尺宽窄的石洞,宛如两间人工开凿的石室,洞口被溅飞的水雾遮住。
玉箫仙子解开绑在马君武身上的山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摆成一个端坐的姿势。
这时,马君武已经是动也不会动了,昏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脚已微感僵硬,只余一缕弱息,尚未全绝。
玉箫仙子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忽然,她捡起放在面前的玉箫,目光凝注在马君武的脸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箫听听吧!”说罢,置箫唇边,吹了起来。
玉箫仙子心中本已满填了优苦悲凄,只不过勉强运用定力压制,不使它发作出来,这一借箫声发泄,隐藏在胸中的忧伤、情愁,完全随着那婉转的箫声吹奏出来,箫声伴着泉水般的热泪,急涌而出。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忽闻身侧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道:“姑娘的雅兴不浅,竟肯为一个垂死之人吹出这等凄凉箫声,只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个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
玉箫仙子心神早已和那凄凉的箫音融合一起,耳目失灵,听得那发话之声,不禁心头一震,转头望去,只见石洞门口,站着一个绝美的黄衣少年,背插长剑,腕套金环,眼望着靠在石壁上垂死的马君武,嘴角间挂着一分冷峻的笑意。
她怔了一怔,挺身跃起,横箫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衣少年目光由马君武的身上移到玉箫仙子的脸上,淡淡地一笑,道:“不敢当,兄弟叫曹雄,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箫仙子吧……”他哈哈大笑一阵,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毙的人,可是昆仑派玄清道人门下弟子马君武吗?”
玉箫仙子听他一开口就叫出自己和马君武的名字,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曹雄一晃身,欺到马君武身侧,笑道:“马兄,艳福不浅啊!活着时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常伴身侧,垂死之际,又有大名鼎鼎的玉箫仙子吹奏哀乐送行……”
玉箫仙子听他出言讥讽,不由心头火起,探臂一箫,直向曹雄背后命门穴上点去。
曹雄冷笑一声,横跨两步,左手一招“分云取月”,逼住玉箫,右手伸缩间已把马君武抱在怀中,一晃身,黄衣飘处,人已抢到石洞门口。
玉箫仙子心中大急,娇叱一声,振箫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数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面是怪石嵯峨,尖利如刀,旁侧又是那瀑布激流积成的深潭,这黄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怀中抱着人,跃下石壁,是以,她心中虽怀着一腔怒火,但并不怎么焦急,玉箫化招“三星逐月”,指顾间,三箫先后点出。
哪知曹雄跃到洞口之后,陡然回身,右手抱着人,左掌侧封斜挡,借势化解了玉箫仙子的三箫指攻。
这手法、掌势,大出了武学常规,奇诡之极,玉箫仙子虽然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等奇奥武学,不禁一怔。
只听曹雄一声冷笑,身于一侧,左手当胸蓄势,欺身直冲过去。
玉箫仙子生平所遇高人不少,但也不过是功力深厚,掌风强劲,像这等出乎武学常规的打法,实为生平仅见,不觉心头一惊。
但她毕竟是身负绝学之人,又久经大敌,应变异常迅速,见曹雄欺到身侧,左掌忽的平向曹雄推出,一股劲风随掌直撞过去。
哪知曹雄左掌一划,身子随着微微一侧,玉箫仙子劈出的单力贴着身子滑过,曹雄左手却借势由下向上一翻,拿着了玉箫仙子左肘关节。
这拿人关节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饶是玉箫仙子见多识广,也识不出金环二郎这奇诡武学,不觉微微一怔。
只听曹雄一声冷笑,左手一紧,玉箫仙子全身劲力顿时消失,左臂肘间,骨疼欲裂。
她心中明白,只要对方左手一扭,必将把自己左臂折断,但她是个性倔强之人,虽然无能再战,但却紧咬银牙,一声不响。
可是曹雄并不下手扭断她左肘关节,只是高托着她的左臂,侧目斜望着她,笑道:“姑娘,怎么样,你服也不服?”
玉箫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转闪星目,打量眼前的黄衣少年,只见他倚在数尺外石壁上,右手抱着马君武,左手覆胸待敌,脸色匀红,齿排碎玉,金环束发,眉目如画,看他姣好的面目,别说男人中绝无仅有,就是女人中,也难选得出来几个。
突听挟在胁下的马君武,微弱的声音说道:“曹兄,不……
要伤她……”
金环二郎低头看时,只见他胁下挟的马君武微睁着一双眼睛,不知何时,他竟清醒过来。曹雄呆了一呆,松了玉箫仙子被拿的右肘关节,翻身一跃,到了洞口,再低头望马君武时,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嶙峋怪石,心中忽生恶念,双手把马君武举起,说道:“马兄,以你这等留恋不死,只不过是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
正待把马君武投下断崖,忽觉背后风生,玉箫仙子又挥箫攻袭过来。
曹雄双臂一震,把马君武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箫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点慌急,用力过猛,失了准头,他本想把马君武抛到了那瀑布汇集的水潭中去。
就在这一刹之间,玉箫已点到曹雄的背后。
金环二郎虽然已从觉愚大师处学得不少本领,近来更自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学到不少绝传武学,但毕竟时间有限,除了几种常用武功能够运用对敌之外,大部分尚未娴熟,玉箫仙子这出手一击,又是全力施为,曹雄背向敌人,再想翻身迎敌,哪里还来得及。
曹雄就在生死间不容发之际,陡然一跃,紧随着被他投掷出手的马君武,向崖下水潭中跃去。
玉箫仙子想不到他竟会跃下悬崖水潭,这一出手因用力过猛,忽然点空之后,身不由主地向前一栽。
哪知曹雄在跃出石洞之后,半空中倏然一收双腿,身悬空中打了一个转身,左手一扬,一只耀眼金环脱腕飞出,挟着破空锐风,直向玉箫仙子打去,来势奇速,一闪而至。
双方相距既近,发难又出人意外,玉箫仙子又正值用力过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际,待她惊觉,金环已到面前,只得一侧脸让过要害,金环挟风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在她雪白的粉颈上,划了一道寸许长短的血口,伤处深达半分,血流如注。
她本身是身负重伤之人,又经自行运气替马君武推拿穴道,人早已再难支撑,全凭马君武送入她口中那一粒丹丸神效药力和一点真情激发起的精神力量支持着她,爬上了数十丈高的悬崖,和曹雄相搏石洞……
如今马君武既被金环二郎投下悬崖,她又连遭挫辱,再加上金环划颊之伤,心中急忿交织,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气,嘴里只喊一声:“兄弟……你……”人便晕倒在石洞中。
且说曹雄悬空转身,施放金环,固然击伤了玉箫仙子,但他这一分神,已无法控制自己坠潭之势,遂和马君武一齐飞落在那瀑布激流的水潭之中。
马君武本已晕死过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过来。他随师学艺三清观,紧依沅江,本通一点水性,面临这溺毙之境,残余的生命本能又发生作用,不停用手扑打水面,不使沉葬潭底。
所幸这急瀑经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挡,飘散成数千百股细流而下,看上去水雾弥漫,甚是吓人,其实那水潭中相当平静,并无激流击撞的卷漩之力。
曹雄在落水之后,见马君武忽又睁开了眼睛,正在水中挣扎,心中暗叫了两声惭愧,暗道:我如不被玉箫仙子逼落水潭,还认为他定会沉尸在潭底了……
曹雄双手拨水,划到马君武身侧,托住他右臂,冷笑一声,道:“马兄,咱们相交一场,兄弟今天成全你了。”右手用力一拨水面,划到岸边,脚站实地,左掌潜运功力,正想劈碎马君武天灵盖,突闻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要干什么?快把我师弟送上岸来!”
金环二郎回头一看,只见龙玉冰手中横着宝剑,全身衣服都被那溅飞的水珠喷湿,圆睁星目,满脸愤怒之色。
他把举起的右掌,轻轻在马君武穴上拍了一下,纵身跃上水潭,笑道:“他被玉箫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险跃下水潭相救,不过他伤得十分惨重,只怕难以解救了。”
龙玉冰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话。”
曹雄刚才在马君武天灵穴轻拍一掌,已暗运太阴气功下了毒手,别说马君武是奄奄待毙之人,就是他没有受伤,那一拍也难承受,不过,太阴气功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功夫,发作缓慢,而外表又看不出一点伤痕。
龙玉冰从曹雄手中抢过马君武,奔出那片瀑布激溅的水雾,找一处避风的山角,把马君武放在地上,运起功力,在马君武各处要穴推拿。
曹雄嘴角间带着冷漠的笑意,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一语不发。
龙玉冰双掌道走马君武全身十二大穴,但马君武仍然昏迷不省。
她已累得满脸汗水直滚,心知自己无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转脸对曹雄道:“你不动手帮忙,站在那里看什么,快些把我师弟救醒过来。”
曹雄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蹲下身子,右手在马君武胸中一摸,故意皱起眉头,道:
“没有救了,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起来吧!不要让他曝尸荒山,你也算尽到心力了。”
龙玉冰听得一惊,急忙伸出玉掌,轻按在马君武胸前,果然他心脏已经微弱得几乎使人觉不出还在跳动,心头一急,坐在马君武身侧大哭起来。
曹雄深知马君武已无复活之望,说道:“人既绝了气,你还哭些什么?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说罢,果然站起身“子,拂袖欲去。
龙玉冰平日里虽和曹雄吵吵闹闹,但见曹雄真的生了气,她又软化下来,一伸手,抓住曹雄左臂,道:“你要往哪里去?”
曹雄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岛,哪一处我都能去。”
龙玉冰十分温柔,道:“等我把我马师弟埋起来再走好不好?”
曹雄想起马君武过去和自己相处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点点头叹口气,道:“好吧!我帮你动手,咱们替他建一座别出心裁的石冢。”说完,抱起马君武微担的身体,向前走去。
两人找到一处山角下面,那地方都是一块块鹅蛋大小的白色卵石,曹雄把马君武放在地上,两人一齐动手,捡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积成一个五六尺高、八九尺长的石坑。
曹雄抱起马君武放入那石坑中,望着马君武笑道:“马兄,我们相交之初,兄弟实在想不到,会亲手给你建墓送葬。”说罢,一跃出坑,正等填那石坑,不料龙玉冰忽的一跃,落入石坑中,伸手按在马君武胸前,只觉他心脏还在跳动着,虽然微弱得很,但并未完全停止。
曹雄双手拿着卵石,叫道:“你快些出来,帮我动手,填满了石坑,我们还得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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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玉冰道:“他好像还没有完全绝气,难道我们要把他活葬在鹅卵石下不成?”
曹雄怒道:“他已经活不成了,早葬一点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龙玉冰道:“我……我忍不下心。”
曹雄一跃入坑,抓起龙玉冰一条臂,潜运真力,猛然一跃,竟把龙玉冰带出石坑,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肯出来,是不是想陪他殉葬?”
龙玉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师弟还没有气绝……”
曹雄突然哈哈一阵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我们辛辛苦苦地替他建这一座石冢,总不能就这样空了起来。”
龙玉冰道:“空起来有什么要紧,我师弟没绝气,我就是不准你填这石坑。”
曹雄冷冷答道:“你能挡得了吗?”说完,曹雄伏身捡起两块鹅卵石。
龙玉冰知他腕力奇大,这两块鹅卵石如果让他投入石坑中,马君武就是未死,被石头一击,也活不成了,心头一急,呼的一声,突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此时侧身避开,飞起一脚,踢向龙玉冰的小腹。
龙玉冰出手一击,只不过是在情急之下,并非真的要和曹雄动手的,掌势发出,人已向后倒退。
但见曹雄眉宇间的杀机毕露,不禁心头一凛,让开一脚后,一跃入坑。
她和曹雄相处时间虽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无比,是以跃入石坑之后,立时拔出背后宝剑。
果然,她宝剑刚刚出鞘,两块鹅卵石挟着奇猛风声,破空落下,一块击向马君武前胸,一块对准马君武头上击落。
龙玉冰挥剑一挡,把击向马君武头上的一块鹅卵石挡飞,左手疾出,接住了击向马君武前胸的一块鹅卵石。
就这眨眼之间,曹雄已跃进石坑,脸上带着微笑,此时态度却十分温和地对龙玉冰说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我可要走啦。”
龙玉冰左手接他一块鹅卵石,只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气忿未平,脱口答道:“你走吧!
我要守着马师弟,等他绝了气再走.”
曹雄仰脸望天,冷冷地说道:“那就不如你陪着他,一齐葬在这石坑中好些……”话未落口,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伸,拿住了龙玉冰右肘关节,微一用力,龙玉冰只觉手肘一麻,手中宝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金环二郎哈哈一阵大笑,右手捡起地上宝剑,寒锋直逼在龙玉冰前胸,道:“你们师兄妹,生虽不能共白首,但死后能同葬一穴,总也算一个美事……”
龙玉冰被他拿住关节要穴,半身发麻,手脚无力,纵想出手一拼,也无法如愿。听完曹雄一番话更是羞急万分,圆睁星目,咬牙切齿地怒斥曹雄道:“我马师弟阴灵若有知,只怕要生啖你肉……”
曹雄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宝剑透过她青色上衣,鲜血沿剑锋汩汩而出。
龙玉冰被他拿住肘间脉穴,全身麻木。毫无抗拒之力,低头看胸前鲜血透衣,她虽然咬牙苦撑,但仍然支持不住,只得柔声求道:“雄哥哥,你真忍心这样对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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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误入卧虎岭 株守万年龟
曹雄冷笑道:“我要放开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得答应我亲手填这石坑。”
处此情景,龙玉冰只得点头应道:“我……我答应你。”
曹雄立刻放下手中宝剑,但右手仍拿着她右肘关节不放。
龙玉冰喘了几口气,用衣袖抹去脸上汗水,道:“你松开右肘,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现在全身酸软无力,哪里有气力填这石坑。”
曹雄摇摇头,笑道:“等你把这石坑填好后再休息不迟,若再借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
龙玉冰想到刚才所受痛苦,不禁冒出来一身冷汗,此时只好遵从曹雄之言,缓缓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块块地往马君武的身上堆去。
她堆积得异常缓慢,泪水伴着她缓缓举起的玉掌,先从马君武的双脚向他身上堆积。
曹雄静静地站在一侧,满脸笑意,望着龙玉冰把鹅卵石堆在马君武身上,渐渐地鹅卵石掩盖了马君武双腿、小腹。龙玉冰的心情,也随那堆在马君武身上的卵石,愈来愈觉沉重,她动作更慢了,但泪水似两道急涌的山泉,滴在那白色的鹅卵石上,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滴在马君武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长的叹息声,随着山风传来,紧接着响起一个甜脆声音,说道:“黛姊姊,那瀑布击在岩石上真好看,只可惜武哥哥不在这里,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兴。
唉,不知道哪一天我们才能找得着他!”
龙玉冰只听得心头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运集功力,猛的一掌向站在身侧的曹雄劈去,同时口中又大声喝道:“鸾师妹,你武哥……”她话还未说完,曹雄已闪开龙玉冰猝然一击,拿着她右肘关节,正待下手,突觉一阵急风,当头罩下。
曹雄顺势一带龙玉冰,退后了两步,避开来人一击,定神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丰姿绝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仑山中打伤他的白云飞。
原来白云飞闻得龙玉冰大喊之声,立时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数丈外凌空跃落石坑。
曹雄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凌厉难挡,左手一带龙玉冰,挡在自己面前,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金环剑,探臂一剑刺去。
白云飞冷笑一声,正待运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伤他,哪知一转脸,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马君武,白色的鹅卵石,覆盖了他的双退、小腹。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觉脑际轰然一响,忘记眼前大敌,一腿扫去,掩盖在马君武身上的鹅卵石纷纷飞去,伏身探臂,抱起马君武,双足一顿,跃出石坑。
这时,李青鸾正如飞一般地跑过来,她一声黛姊姊还未落口,瞥眼见到了她怀中抱的马君武,不禁一呆。
金环二郎在白云飞跃出石坑之时,也带着龙玉冰悄然跃出,借着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白云飞把马君武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处,静静听了一阵,一张匀红的脸色,这时逐渐地变成了青白之色,幽幽叹息一声,黯然泪下。
李青鸾自发现马君武后,一直就没有说话,呆睁一双大眼睛,望着白云飞替马君武疗伤,她脸上虽满是怜惜神情,但眉宇间并无愁虑之色,李青鸾相信黛姊姊无所不能,定可把马君武伤势医好。
等她看到了白云飞盈盈泪下,心里头才有些吃惊,问道:“黛姊姊,你哭什么?武哥哥伤得很重吗?”
白云飞嗯了一声,道:“他伤得不但很严重,而且在重伤之后,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恐怕是难以救得了。”
李青鸾惊叫一声道:“什么?你说武哥哥不会活啦?”
白云飞黯然接道:“目前还是很难说,现在找一处清静地方,我再想办法试试。”
李青鸾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
李青鸾说得是那样自然,不带一点勉强。
李青鸾说完,凄切一笑,转脸问白云飞道:“黛姊姊,武哥哥死了,你心里难不难过?”
白云飞叹道:“他要真死了,我心里自然是难过……”
李青鸾接道:“那你还要不要活?”
白云飞被她问得呆了呆,道:“我还要活下去,好替他报仇,而且还得替他选择一处风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坟墓。”
李青鸾笑道:“对啦!那地方要有很多的花树,很多的鸟儿,让那些鸟儿每天唱歌给他听……”
白云飞幽幽一笑,抱着马君武,向前走去,李青鸾跟在她身后,默默无言地走着,她脸上毫无悲怆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声清越的鹤唳,灵鹤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一直飞到白云飞头上数尺左右,才振翅平飞,鹤翅卷起的劲风,只飘起她和马君武的衣袂。
通灵的玄玉,好像看出了主人的不悦,缓展双翼,在白云飞身后飞行,白羽红冠,在日光照照耀下,光彩夺目。
两人转过了几个山角,到一处山谷,白云飞放下马君武,扬手对灵鹤一声轻啸,啸声不大,但却悠扬婉转,似语如诉。
灵鹤闻得那清啸过后,振翅冲霄而起,盘旋数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这座山口三面都是环绕的山壁,异常僻静清幽,白云飞望了李青鸾一眼,笑道:“鸾妹妹,我为了救你武哥哥,不得不通权达变,你可不许笑我。”
李青鸾道:“你救武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会笑你。”
白云飞轻轻地叹息一声,把马君武抱入怀中,暗中运集本身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把樱唇接在马君武嘴上,突然泛起一阵羞意,两臂一软,几乎把马君武摔丢在地上。
李青鸾细看黛姊姊,两颊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轻轻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的,一颦眉头,问道:“黛姊姊,你很累吗?”
一向坚强的白云飞,此刻忽然流露出儿女情态,摇摇头,低声答道:“不是累,是我心里害怕。”
李青鸾道:“你害怕什么……”
白云飞羞涩的一笑,道:“鸾妹妹,我们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肤相亲,已是大不应该,如果再和他偎颊接唇,以后被人知道了,那还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可是,我若不以一串真气助他复苏,只怕他难再活两个时辰了,这实使我进退两难。”
李青鸾细看马君武脸色,惨白如蜡,毫无血色,心头一急,两行清泪垂下,低声求道:
“黛姊姊,要是武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白云飞低头望了怀中马君武两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头去,把两片柔软的樱唇紧接在马君武嘴上,舌尖运劲,挑开了马君武紧闭的牙关,一股热流,缓缓注入马君武口中。
马君武得白云飞以本身真气相助,片刻之后,果然清醒过来。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自己依偎在白云飞的怀抱中,一挺身想挣扎起来,哪知他全身无气力,这一挣竟未挣得起来。
白云飞粉脸上红霞未褪,两臂微一用力,把马君武抱得更紧一点,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气已耗损殆尽,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给我静躺着,不要挣扎,等我替你打通奇经八脉之后,我们再谈不迟。”
马君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点下头,目光又转投在李青鸾身上。
李青鸾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边,摇摇头,轻声说道:“武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说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马君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嘴角间荡起了一丝笑意。
白云飞见马君武被自己内腑真气引接了他一缕若断残息,醒转之后,立时又暗中运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在一刻工夫之后,他又将晕死过去。她无暇对李青鸾解说,很快地把马君武放在地上,右腕虚空连扬,指风震得马君武衣袂不停波动。
但见白云飞粉颊上汗水如豆,随着扬起的玉腕,滚滚而下,娇喘之声也逐渐急促,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闭上眼睛休息。
马君武经白云飞运功打通奇经八脉后,全身机能陡然恢复,一挺身坐了起来,转脸望白云飞时,只见她匀红的嫩脸已变成苍白之色,黛眉轻颦,樱口半启,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极。
李青鸾由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缓缓移到白云飞身侧,替她擦拭着汗水,目光中满是怜惜。
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侧,望着眼前一对如花玉人,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不是爱,也不是悲伤,千万种错综复杂的怪念头,一时间都向他脑海中集结,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
李青鸾惊愕得转过身子,问道:“武哥哥,你笑什么?”
马君武霍然由地上跃起,步履踉跄地向前奔去。
李青鸾惊叫一声道:“武哥哥,你不认识我和黛姊姊了吗?”她惶急地纵身一跃,拦在马君武面前,秀目中满含泪水,幽幽问道:“武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啦?”
马君武翻动两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李青鸾一眼,继续向前冲去。
李青鸾心头大急,双臂一展,紧紧把马君武拦住,哽咽着说道:“武哥哥,这些日子来,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
耳际响起白云飞长长的叹息道:“鸾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疯了。”
李青鸾啊了一声,道“什么?武哥哥发了疯啦……”
白云飞点点头,道:“他被人用极阴毒的功夫,伤了内腑和天灵要穴,神智已经错乱,我们先找一处可以存身的地方。现在唯有让你武哥哥静养几天,我再仔细地替他检查检查,看看是被什么功夫所伤。”
马君武虽已被白云飞打通了奇经八脉,但他内腑重伤并未好转,是以全身毫无劲力,被李青鸾一抱,竟然挣动不得。
白云飞疾扬玉掌,轻轻拍中了马君武穴道,低声对李青鸾说道:“骛妹妹,你抱着他,咱们找一处能遮风雨的地方,再想办法替他疗治。”
两人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翻越过了多少山岭,夕阳照在山顶的积雪上,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辉。
李青鸾望着那逐渐沉没的红日,娇稚无邪的脸上忽又现出奇异之色,一颦秀眉,笑道:
“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白云飞道:“你说吧,只要姊姊能办得到,一定不让你失望。”
李青鸾道:“要是我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是吗?”
白云飞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并且还要遍走天涯,追杀伤他的人!”
李青鸾笑道:“你把那坟墓建得很大很大,我去住在里面好吗?”
白云飞听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李青鸾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做很多的事……”
白云飞呆了一呆,举步向前行。
两人又翻过几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来,白云飞运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见正北方一处山壁下面,似乎是有几座房舍,隐现在苍茫暮色中。
白云飞运气行功,拉着李青鸾加快脚步向前赶去。两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见一座茅庐,依山而建。
虽是一座茅舍,但修筑得十分有序整齐,正厅厢房,三环对立,不下七八间之多,门前栽竹,院中植柳,两扇篱门半掩半开,除了正厅可见灯光之外,两面厢房一片漆黑。
白云飞仔细地打量一下四周形势,只见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势形态自成圆形,环抱着这座茅舍,山脊平阔,两端突高,从远处看上去似一只蜷卧的猛虎。
她暗暗赞了一声道:“好一块卧虎之地,这茅舍中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盘空灵鹤两翼扇扑出呼呼的风声,惊动了茅舍中主人,但听一声呀然门响,微弱的星光下,走出来一个中年文士。
白云飞抬眼望去,只见那文上年约三旬开外,头戴儒巾,身穿蓝衫,步履飘逸,含笑而来。
他打量了白云飞一眼后,微露惊愕之色,但一刹间,又恢复平静,目光转投到李青鸾身上,又抬头望了望那盘飞在空中的灵鹤,才抱拳一礼,微笑道:“两位可是要借宿的吗?”
白云飞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师兄妹三人因为贪看景色,错过宿处……”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怀中的人,可是受了重伤吗?”
白云飞微觉脸上一热,还未想出适当措辞答复,李青鸾已抢先答道:“嗯!不错,我武哥哥伤得很厉害……”
她本想说完的话,却被白云飞截断了话儿,接道:“我们遇上了昔年几个仇人,我师兄和他们动手时,不幸所伤,而且伤势很重,故而无法连夜赶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两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几日,以便替令师兄疗伤,尽管请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区,无物以敬佳宾。”说完又是朗声长笑,抱拳肃容。
白云飞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几眼,只见他神采奕奕,英华内敛,分明是一个内功极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经常在自己脸上打转,似是已看出破绽,但他爽朗的言词之间,又毫无怀疑之意,这证明了他必是久历江湖之人,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担心。
可是,娇稚的李青鸾却毫无一点戒备之心,她坦然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两人带到左面一所厢房,他急步奔到一张靠窗处松木案边,点燃案上的松油火烛。这时熊熊火光照亮了这三间大小的茅舍,白云飞借烛光打量房中陈设,除了靠窗摆一张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四张竹椅和一张宽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却折叠得很整齐,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荡荡的很不调和,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
李青鸾奔到榻边,放好了怀中的马君武,又替他脱了鞋子,拉一条棉被盖好。
那中年文士似是闻到了白云飞身上散发的幽香,缓步向她身边靠去,白云飞警觉地疾退两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转身直向榻边走去。
他仔细看了静躺在床上的马君武几眼,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天下倒有一种药物能够救他,不过……”他似是自知失言,话音倏然而住。
李青鸾只听得直瞪着一双眼睛,叫道:“啊!那是什么药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李青鸾脸上,沉吟不答。
白云飞缓步走近榻边,和李青鸾并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阁下所指,可是祁连山大觉寺雪参果吗?”
中年文士迟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令师兄今大限已到,人力岂能回天。”
白云飞见他口风陡转,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耸秀眉,正想发作,忽地心念一转,淡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见得,我师兄伤势虽重,但并非毫无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转身离去。
白云飞掩上房门,又仔细查看房中布置,只觉这座茅舍之中,充满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个高人隐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绿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态举动,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脸上神情变化却又阴晴不定,有时朗朗大笑,有时言词闪烁,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无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窦,遂低声对李青鸾道:“这座茅舍中的情景,实使人难测高深,就这房中布置看去,好像住着很多人一样,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见别人露面,如在平时,我非得追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现下,你武哥哥身负着很重的伤势,万一引起什么纷争,只怕我难以兼顾,为了避免麻烦,凡是这茅舍中的茶水饭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伤势变化,咱们再决定行止。”
李青鸾自认识白云飞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凝重之色,当下点头答道:“我一定听姊姊的话。”
白云飞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烛光,和李青鸾双双登榻。
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起自门外,紧接着响起那中年文士的声音,道:“轻点……”声音很低,下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
白云飞霍然一惊,挺身坐起,这时,李青鸾亦未入睡,也跟着挺坐起来,她正待张口问话,白云飞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樱口,附在耳边,低声说道:“外面有人来了,不要出声,你守着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鸾点点头,伸手拿起身侧宝剑,轻按剑把弹簧,三尺寒锋出鞘,轻步下床,穿好靴子,横剑坐在床沿。
白云飞又低声嘱道:“鸾妹妹,不管外面打斗如何激烈,但如未闻我唤你之声,千万不要出去。”说完,一跃下榻,她轻步走后窗,慢慢地推开一扇窗门,提气凝神,穿窗而出。
后窗不远处,有一棵千年古松,高达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松主干,由根到发枝之处,不下五丈长短,如非有绝顶轻功,想一跃而上,实在不易,她看了两眼,估计自己力尚能及,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直上,左手抓住一个叉枝,轻轻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处。
双足刚刚站稳,突然右侧丈余远处,一丛密茂的松叶丛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怪笑,声音不大,但却阴森得入耳惊心。一个冷漠低沉的声音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你已在我的阴磷雷火箭及七步夺魂毒沙两种暗器的瞄准之下,乖乖地给我走过来,我有话问你。”语气老气横秋,声调又阴冷至极。
白云飞早已留上了心,辨声认位,已把那发话人藏身位置认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击,但转念一想,马君武伤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满神秘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敌?不如见他一面,先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再说,心念一决,低声答道:“你是什么人?既要见我,有话相问,又何必藏身不现?”
白云飞只见那人藏身之处的松叶特别密茂,又在夜色笼罩之下,只能隐约见一团黑黝黝的人影,却无法辨出藏身之人形貌。
但听那人一声阴森的冷笑声,说道:“我因见你跃登这古松轻身功夫超人一筹,故此才肯破例召见,如果我此时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毁在我七步夺魂毒沙之下了。”
白云飞听他口气越来越不客气,不由心头火起,要待发作,又怕惊动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无法兼顾李青鸾等安危,强忍着一口怨气,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谒大驾了。”
说着话,右手一拂,直向那发话之处跃去。
果然,那隐身之人并未动手施袭,白云飞艺高胆大,在那层茂密松叶外三尺左右一个横生松干上,站住了身子,两手一分松叶,几乎惊得失声大叫。
只见密叶内一枝叉桠之上,端坐着一个相貌奇丑的老年女人,白发如银,散披肩上,身着青色大褂,脸形奇丑吓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两颊上各有一道血红的疤痕,右手套着鹿皮手套,紧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着一支五寸左右的蓝色短箭。
她看了白云飞两眼,忽然一声长长叹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后的豹皮袋中,左手蓝色短箭,亦缓缓放入特制的革囊中。
白云飞逐渐恢复镇静,那怪女人指指身侧一个横生松枝,道:“你坐那里,我有话问你。”
白云飞依言在那横生松枝上坐下,那怪人除去右手上鹿皮手套,白云飞看她两只手腕,却又粉嫩雪白,纤纤十指,又细又长,和她那奇丑的面形,实在是大不相称。
仔细地望了白云飞几眼,咧嘴一笑,道:“看你轻身功夫之高,已算登峰造极,小小年纪有此功夫,实是难得,不知姑娘是什么人的门下?”
白云飞听得一怔,不禁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几眼。
只听那怪女人轻笑一声,又道:“你认为穿着一袭男装,别人就没法看出你的庐山真面目吗?也许你能骗过一般初出茅庐、毫无江湖阅历的毛头小伙子,但你骗不过我,也骗不过铁剑书生那一双神目。”
白云飞被她一语道破自己乔装行径,不觉微感震惊,略一沉忖,问道:“铁剑书生是谁?”
那五女人微微一笑,道:“铁剑书生嘛就是那座茅舍的主人,接纳你们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铁剑书生四字,他也算当之无愧,不但武功绝世,而且还真正地读了一肚子书……”
白云飞点头接道:“不错……”
那奇丑女人猛的一翻白眼,接道:“什么不错?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认为他读了一肚子书,就一定是个好人,其实,他比谁都坏,也正因为他读了一肚子的书,所以,鬼主意比谁都多……”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一口银牙咬得吱吱作响,显然,她胸中对铁剑书生有着极深的仇恨。
白云飞开始在江湖上走动,只不过是近年的事,而且她足迹大都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区,对铁剑书生和这位奇丑的怪女人来历恩怨,均茫无所知,听她责骂铁剑书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那丑怪女人一声阴惨惨的冷笑,接道:“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铁剑书生驰名江湖之时,你大概还在襁褓之中,自然不会知道他的为人。”说罢,忽的一声长长叹息,举目望天,轻摇着一头白发,似有无限黯然之感。
饶是白云飞聪明绝世,此刻她也有些难分敌友,这奇丑女人,言词之间,已充分流露出和茅舍的中年文士有着很深的仇恨,她也听出这奇丑女人和铁剑书生之间,定有过一段凄怨缠绵的故事。
但她没心情去思索分析这些,她只是担心马君武的伤势,分辨出眼前这复杂环境中的敌友。她无法决定是帮这奇丑女人去对付茅舍中主人呢?还是帮助那中年文士对付这丑怪女人?
沉忖良久,终于被她想出了几句话,道:“老前辈叫我过来,就只这点事情相告吗?”
那丑怪女人似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仰面出神,听完白云飞的话,忽然转过脸,伸出柔荑般的纤指,摸摸脸上两道疤痕,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那铁剑书生是个外貌文秀,但心地却十分险恶之人,而且还是个魔鬼……”
最后这一句话,震撼了白云飞的芳心,她失声惊叫道:“什么’”
那丑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个险恶魔鬼,哼!我就毁在他的手里。”
白云飞不自觉分开身侧茂密的松时,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见无异状,才放下了心,转脸望了那丑怪女人一眼,淡淡地问道:“你隐身这古松之上,可是俟机图报胸中之恨吗?”
那丑怪女人冷冷地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着潜隐这古松之上,冒受风霜之苦了。”
白云飞奇道:“那你要干什么?”
那丑怪女人目光盯注在白云飞脸上,神情十分严肃地问道:“你先不要问我干什么,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帮助我?”
白云飞一颦秀眉,道:“那要看什么事情。”
丑怪女人微微带怒意地说道:“这卧虎岭,有两种武林奇宝,是以才引得铁剑书生结庐于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过是监视那两件天地间异物,怕落入别人手中,哼!他哪里是真的归隐。”
白云飞心中一动,故作淡然,微笑道:“什么东西有这等珍贵,能引得那铁剑书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辈也甘冒风霜之苦,潜隐这古松之上。”
那丑怪女人略一沉付道:“这两种东西,均极珍贵,但知道的人不多,你如答应助我,我便会告诉你,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强。”
白云飞道:“此事让我斟酌斟酌,才能决定是否助你。”
那丑怪女人冷做一声轻笑,道:“助我与否悉听尊便,哼!
我三手罗刹岂是求人相助之人。”
白云飞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不求我,难道我还非要帮你不成?”说完,倏然转身,跃到另一个横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罗刹相距约一丈左右。
两人遥相对坐,谁也不再开口,但却都在想着心事。
突然一阵朗朗大笑之声,由茅舍中随着夜风传来,白云飞心头一动,忽然忆起方才三手罗刹之言,说那铁剑书生是个险恶魔鬼,李青鸾又无心机,如果他要对李青鸾下手,只怕李青鸾难逃魔掌……
想至此处,只惊得冷汗满身,两臂一分身前茂密松叶,一个“仙鹤戏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泻而下。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个倒翻,双脚轻轻一点实地,紧接着腾跃而起,只一跃,已到了那茅舍后窗之处。
她心有所念,无暇多思,轻扬玉掌推开了一扇后窗,纵身一跃,穿窗而人。
蓦然火光一闪,点燃了桌上松油火烛,只见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摺子,还未熄去。
白云飞转脸向木榻望去,但见被乱枕横,哪里还有马君武和李青鸾的踪迹。
只见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摺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速的身法,不知令师是哪位武林前辈?”
白云飞骤看马君武和李青鸾失踪之时,确实吃惊不小,虽略一怔神,但很快沉住了气,冷笑一声,道:“你可是铁剑书生吗?”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错,你……你是谁?”
白云飞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师兄、师妹到哪里去了?”
说着,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出手。
铁剑书生忽转镇静,朗朗一笑道:“他们暂被送往一处安全所在去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多心,我史天灏还不至于暗算一个伤势沉重之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随我去一看便知。”
铁剑书生似已经看出白云飞那不信的神气,微微一声叹息,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应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刚自山下赶来,据他说,我们昔年几个仇人业已访查出我们隐居之处,联袂来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赶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场惨烈的搏斗,令师兄伤势沉重,势难兼顾,何况寻来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时的高手,有几个老魔头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怀着绝毒无比的暗器,我为顾及到令师兄、师妹的安全,才把他们迁到一所隐蔽地方,免遭池鱼之殃,想不到会引起姑娘误会。”
这番话入情入理,只听得白云飞将信将疑,如果方才没听三手罗刹之言,她必然会请铁剑书生带她到马君武、李青鸾迁居之处,一看究竟。只因先听了三手罗刹的话,她心中已有了成见,先入为主,是故,对铁剑书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声,道:
“哼!什么昔年仇人寻来报复,尽都是连篇鬼话,你隐居在这卧虎岭,只不过是在监视两种武林异宝罢了……”
铁剑书生脸色一变,突然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快说!”
白云飞一看铁剑书生的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罗刹之言不虚,一耸秀眉,冷冷答道:“你不配问我姓名……”余言尚未出口,突闻几声长啸,遥遥传来。
一阵微风飒飒,烛影摇颤复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个长衫老者。
白云飞怒道:“好啊!你们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齐出来。”
铁剑书生呼出一口气,吹媳烛光,房中骤然黑暗下来。
白云飞怕他暗中逃走,倏然向前欠进,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她掌势刚刚击出,茅舍外已响起了一声断喝,一点寒星破窗打入。
那铁剑书生停身的位置,后背正对窗口,白云飞一掌劈出,铁剑书生闪身一让,向左横跨数尺,这暗器本来是袭向铁剑书生后背,这一来,却直对白云飞迎面打去。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白云飞来不及再追袭铁剑书生,易劈为抓,乃随手一抄,接住了飞来暗器。
但闻铁剑书生朗朗笑赞道:“好手法,好手法。”余音随着他跃起的身子,向室外飞去,最后一句话语声未毕,人已到茅台外面。
白云飞纵身一掠,人也向台外窜去,哪知刚到门口,一片金光迎面袭到,暗器既无破空之声,施袭之人亦无警告之言,若非是白云飞,换别一个人,非得受伤不可。
她本来是存心追击铁剑书生,但见来人不分皂白,就连下辣手施袭,不禁心中有气,第一次旨在铁剑书生,情尚可原,但这一次却是明对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绝伦的芙蓉金针,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暗运罡气护身,这种陡然发难,实在不易躲过,是以她在挥掌击落那袭来芙蓉金针后,不再追袭铁剑书生,只见六七尺外,并肩站着三个疾服劲装的大汉,手中早已横着兵刃,蓄势待发。
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仍然是赤手空拳,静站夜色下,神定气闲。来人年龄都已在四十以上,中间一人,双手分握着一对蜈蚣钩,夜色中闪起一片蓝光,一望即知,那兵刃是经过剧毒淬炼。
双方只是蓄势相持,既不讲话,亦不出手。
白云飞看得十分纳闷,暗中忖道:这些人究竟在闹什么鬼?哼!你们有耐性对峙,我可没有耐性看下去,忽地纵身一跃,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她这次有心而发,迅疾至极,铁剑书生闻声转脸,白云飞已到身侧,皓腕伸处,径扣右腕脉门。
铁剑书生早已运功待敌,白云飞飞扑一击,虽然快似电。闪,但此时仍被他闪开,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推波助澜”,封开了白云飞飞扑一击。
铁剑书生口中朗朗声道:“快请住手,待我打发了眼前敌人,就带你去见他们。”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要带我去,现在就去,我不信你的鬼话。”说着话,双掌又交相攻出四招。
这四招凌厉无匹,铁剑书生虽然早已看出她内功精深,但却没想到她出手招数,竟是这等奇奥难测,四掌快攻,有如一齐击出,封架全都不易,只得向后一跃,退出七步。
白云飞轻笑一声,如影随形,紧追而上,左掌呼的一招“浪打礁石”,劈出一股奇猛劲力,封住了铁剑书生后退之路,右掌“云锁五岳”,当头罩下。
铁剑书生闯荡江湖数十年,会过高人无数,但却从未遇上白云飞这等人物,她这一击之势,不但精妙绝伦,难以招架,而且几种大不相同的力道一齐攻出,前后上下,似乎都被一种潜力封锁,只有硬接她这当头一击。
那长衫老者,初见白云飞飞扑铁剑书生时,尚未放在心上,及见她出手几掌,就把铁剑书生迫退,心中才暗暗吃惊,就在他惊愕之间,铁剑书生已被白云飞一招“云锁五岳”,笼罩在掌力之下。
幸好他早已蓄势待敌,一见铁剑书生遇险,立时长啸而发,纵身一跃,两掌平推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道,直对白云飞后背撞去。
就在这老者出手的同时,铁剑书生也运集了全身功力出手,因为形势迫得他只有硬接白云飞当头一击。
哪知白云飞在一招“云锁五岳”出手之后,心中急忙地改变了主意,她怕这一招硬打震毙了铁剑书生,无法查出马君武和李青鸾去处,心有所忌,陡然反劈出的内家罡力收回。
这虽是一刹那间,但那老者强猛的掌风已到身后,铁剑书生被迫出手的反击之力,也如狂涛激流般猛撞过来。
两股奇猛的内家真力,一前一后夹击攻到,看那股奇猛威势,白云飞也有点心惊,收回的左右双手倏然又前后分出,雪白的玉掌分拒两大高手的全力猛击。
那长衫老者冷哼一声,暗道:好狂妄的打法,你功力再深,也难接下我们两人的全力合击。
哪知掌风甫和白云飞相触,骤感一股吸力,把自己掌力引开,心中感觉不对,已然迟了一步,但觉两股奇劲之力一撞,悬空的身子被震退了五六尺远,脚落实地仍然踉跄后退了三四步,几乎拿不住桩,眼前银蛇乱窜,耳中长鸣不绝。
他定定神,抬头望去,只见铁剑书生单掌护胸,急喘不息,半蹲身子,似乎伤得不轻,白云飞却静静地站在一边,神态悠闲,若无其事。
原来白云飞见两人出手力道奇大,如果以本身功力硬接两人夹击之势,虽然不一定就被震伤,但亦必耗损真气不少,何况她心中又无稳操胜算的把握,心念一转,用出恩师秘授奇学“导阴接阳”,双掌分接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击来力量,再用本身内力一引,使两人击来之力,撞在一起,她却借势飘身退开。
铁剑书生因比那老者功力略逊一筹,又以全力施为,是以吃的苦头更大,只见他被那一撞之势,震得血翻气涌,头晕目眩,飞出去一丈多远。
那三个劲装大汉站在一侧看得莫名其妙,三人原以为白云飞和铁剑书生是同路,及见白云飞猛扑铁剑书生,那老者也一跃出手猛攻白云飞,才知三人并非一党,这三人均知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之能耐为眼下江湖中顶尖高手,白云飞武功再好,也难抵挡两人,立时暗中一打招呼,准备在白云飞不敌之时,一齐出手相助。
哪知三人交手不过一招,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却双双被震退出去,三个人六只眼睛,就没有看清楚白云飞用的什么手法,能在举手之间,震退这两大高手。
这时,那手握蜈蚣双钩的大汉,已看出铁剑书生伤势不轻,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此时不借机下手,更待何时!遂纵身直扑铁剑书生,挥动手中淬毒蜈蚣钩,一招“双龙出水”合击过去。
猝起发难,一掠而至,但见两道蓝色钩光,疾向铁剑书生卷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虽然有一身武功,但此刻正值神志未复之际,对那疾奔袭来的钩光浑如不觉。
只听那长衫老者一声惊怒的大喝道:“鼠辈无耻,竟敢乘人之危……”随着那声断喝,飞扑而起,直向使钩大汉撞去。
白云飞本来是背向那三个大汉而立,等她警觉转身,蓝汪汪的钩光,已到了铁剑书生身侧,不禁心头大急,双肩晃动,施展“移形换位”身法,直抢过去。
那长衫老者虽然发动比白云飞早了一步,但白云飞奇奥的“移形换位”身法,却比他快速得多,虽是后发,但却先至。
两人发动都够快,但那使钩大汉身法亦很迅捷,而且发难于猝然之间,大出意外,虽然有白云飞等高手抢救,仍然晚了一步。
眼看那闪着蓝光的淬毒双钩,就要扫中铁剑书生,突然间,一道绿光破空飞到,来势急劲,一闪而至。
那使钩大汉全部精神贯注在铁剑书生身上,存心一击把对方伤在淬毒双钩,待他惊觉暗器近身,再想举钩去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一侧身让过要害,那飞来绿光正中右肩,但闻砰然一声轻响,绿光忽然爆裂,化成一片绿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起来,手中双钩不禁一缓。
就这一缓之势,白云飞已到铁剑书生身边,皓腕疾吐,纤指轻弹,那大汉手中双钩,被她用“弹指神通”功夫,弹震脱手。
那长衫老者紧接跃到,右臂一伸,抱起史天灏纵开八尺。
转脸望去,只见那使钩大汉,双手蒙面,卧地翻滚,上半身已沾满绿色火焰,衣服、头巾尽被燃着,大概他是想借那滚翻之势,压熄身上火焰。
那使钩大汉强忍着火灼之疼,运气连滚数丈,哪知这绿色火焰和一般火弹大不相同,虽被滚地扑熄,但遇风即再复燃,刹那间他满身都成了绿的火光,白云飞和那老者,都看得暗暗惊心。
但闻一声声惨凄呼喊,随着他翻滚的身子,划破了夜空,响彻山谷。这种闻所未闻绝毒暗器,确实惊震全场人心,那两个同来大汉呆了一阵,才想起救人要紧。解下水壶,扑过去,想用水来熄灭同伴身上毒火。
蓦地里,闻得丈余外暗影中传出来一阵阴惨惨的笑声,道:“我这阴磷雷火箭,只要击中人身,除受毒火烧死之外,只有用沙把他活活埋葬起来,哼!此刻就是把他放在水中,也熄不了他身上的毒火。”
这时那身中阴磷雷火箭的大汉,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发出尖锐的狂叫和求救之声,那是生命尽头的哀嚎,凄切惨厉,静夜中听得人惊心动魄。
忽然他滚到了自己双钩旁边,冷森森的钩锋触到了他的背脊,他猛地松开蒙在脸上的双掌,随手抓起一支蜈蚣钩,向自己颈上抹去,钩光闪动,鲜血直喷,那钩上本来喂有剧毒,只见他略一挣动,人便死去,但熊熊的绿色火焰,仍然燃烧着他的尸体。
另两个和他同来寻仇的大汉,目睹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活剧,哪里还敢久停,立刻纵身向茅舍外面跃去。
这当儿,铁剑书生已逐渐好转过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貌奇丑怪女人,缓步向他逼近。
他呀然一惊叫道:“你……”
那长衫老者正待跃身去追两个逃走大汉,忽闻史天灏惊叫之声,霍然收势,转身相护。
这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由那身受毒火大汉抓钩自绝,到两个大汉逃走,以及这丑怪女人现身,几乎连续在一起。
只听那丑怪女人阴沉沉地一声冷笑,道:“哼!你想不到吧!我还会活在世上,刚才我打出一只阴磷雷火箭救你,只不过是不愿意你伤在别人的手中罢了。”
铁剑书生定定神,暗中试行运气,觉得气血还可畅通脉穴,心头一宽,答道:“你不愿我伤在别人手中,是要亲手杀死我吗?”
白云飞冷眼旁观,见这丑怪女人,正是隐身在那古松上的三手罗刹,她对目前这些人都不了解,也不知谁好谁坏,但她心中却存着不能让铁剑书生死去的念头,因为他死了,想找马君武、李青鸾的去处,必得多费一番手脚,是以她暗中运功相待,只要三手罗刹对铁剑书生一下手,立时就出手相救。
三手罗刹在逼近铁剑书生四尺左右时,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白云飞两眼,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准备帮助他和我动手?”
白云飞道:“哼!你们之间的那些闲帐,就是求我管,我也懒得过问,不过,眼下我倒是不准你下手动他……”
三手罗刹怒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偏要动给你看看……”
口中说着话,双手疾探入怀,动作迅速熟练,一探之间,右手已套上鹿皮套,左手也同时摸出阴磷雷火箭。
白云飞刚才目睹她那阴磷雷火箭的绝毒威力,心中亦觉有些害怕,哪里还容她出手,倏的一声叱道:“贼婆敢动恶念!”
左手一招“潮泛南海”劈出一股潜力,逼得三手罗刹向后一退,紧随欺身进步,右手疾出,一招“垂柳回风”,擒拿住她右腕脉门,微一摇动,三手罗刹骤觉全身麻木,气血逆转,空有一身功力,但一点也用不出来。
三手罗刹脉穴受制,凶焰顿减,但她也有一股狠劲,虽然全身逆转气血,翻腑攻心,痛苦难耐,但她却能咬牙苦撑,一语不发。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能忍得多久。”扣握脉门的右手又是一阵轻摇,三手罗刹骤然间痛出一身冷汗。
那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都极精点穴截脉之术,但却从未见过白云飞这等怪异手法,不禁看得一呆。
这种大反人体正常血脉逆行的手法,残酷绝伦,三手罗刹是血肉之躯,很难承受,不到半盏茶时间,再也忍受不住,内腑疼痛难耐,有如万蛇穿行,冷汗如雨,双目泪垂,望着白云飞,脸现乞求之色。
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者者互相望了一眼,一齐举步,向两人身边走去。
白云飞星目转动,左手伸缩间已把三手罗刹手中的阴磷雷火箭抢了过来,右手一带,娇躯疾转,三手罗刹身不自主地转了半圈,挡在白云飞面前,白云飞却松了她被扣脉门,向后跃退五六尺远。
那老者和铁剑书生,想不到白云飞如此机警,步步都有防备,不觉脸上一阵臊热。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就是你们三个人一齐动手,我也不怕……”
话至此处,目光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声音突转严厉,接道:“我师兄、师妹究竟到哪里去了,如再借故拖延时刻,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手罗刹暗中试行运气,觉出还未受伤,猛然一个转身,脚落实地,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随即摸出了一支阴磷雷火箭来。
白云飞秀目一转,看出了眼前形势,对自己大为不利。
三手罗刹、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不谋而合地采取了合围白云飞之势。
要知三人目睹白云飞出手几招,无一不是精奥奇绝之学,面对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人物,三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是以不约而同,都动了联手除掉白云飞之心。
四人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谁也不先出手,但都运集了全身功力戒备。
突然,茅舍外传来了一阵长笑之声,笑声由远而至近,瞬息间已到茅舍。
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在闻得那长笑之声后,脸上都不禁变了颜色,几度欲转身撤退,但又怕白云飞趁势施袭,一副进退不得的神态,看上去十分尬尴。
白云飞也觉得那长笑之声,不但响彻云霄,而且悠长清越,非有极精深的内功,决办不到。
铁剑书生陡然收势,对白云飞一拱手,叹道:“你如肯相助我们逐退了这次来人,我不但把你师兄妹交出,且愿以我守了十五年的两件异宝,相赠其一。”
铁剑书生说罢,也不待白云飞答话,霍地转过身子,那长衫老者也紧随着向后转去。
白云飞抬头望去,只见夜色中,站着一个白髯过胸、身着长衫、手扶拐杖的老人,那清奇的相貌,白云飞一望即分辨出是谁。
白云飞游遍江南之时,已暗中见过了他数面,心头暗暗忖道:无怪铁剑书生这么怕他,原来是海天一叟苏朋海来了。
他身后并肩站着四个身穿黄麻及膝大褂、脚踏草履、脸上斑痕累累的大汉。
苏朋海笑声一落,左手拂着胸前白髯,目光横扫了三手罗刹、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一眼。微笑道:“难得,难得,几位倒是先碰面了。”
铁剑书生一扬两条浓眉,答道:“苏帮主盖世豪雄,江湖上谁不尊仰,有你苏帮主插足江湖,我们兄弟哪还有立足之处,只好结庐这卧虎岭,消磨这下半生的岁月了。”
苏朋海冷笑两声,道:“好说,好说,史兄不觉得太客气吗?
卧虎岭如果没有万年火龟,纵然盖起金殿玉阙来,只怕也留不住史兄和周兄两位的侠驾……”
话至此处,目光忽然投落在三手罗刹的脸上,哈哈一笑道:“恕老朽年迈眼拙,这位姑娘,你可是三十年前,纵横南北的三手罗刹彭秀苇姑娘?”
三手罗刹冷冷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苏朋海呵呵两声,道:“老朽久闻姑娘大名,只恨缘悭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卧虎岭上幸会……”他仰脸打个哈哈,接道:“那万年火龟虽是盖世奇物,难得一见,只怕也不能恢复姑娘的花貌玉容了。”
这几句话相当尖酸,只气得三手罗刹全身微颤,但她竟还能控制住激动的情绪,不使发作出来,冷笑两声,不再答话。
要知眼前情势,异常复杂,场中几人,个个身怀绝学,如果一动手,必然是各出全力搏击,也许一两招即可确定生死,也许要三两百招才见高低,是以谁也不愿先出手,都不想挑燃战火,让别人先打个力尽筋疲,自己坐收渔利。
苏朋海本知三手罗刹手和铁剑书生间有毁容之恨,是以故作挑拨之言,希望勾起三手罗刹旧恨,让他们两人先打个你死我活,哪知三手罗刹竟是不肯上当。
铁剑书生冷漠一笑,偷望上彭秀苇一眼,看她虽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并无和自己动手之意,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转脸望着苏朋海冷淡一笑,道:“好啊!堂堂天龙帮帮主,竟是满怀狡诈鬼谋,只可惜你一番心机自费了。”
苏朋海身后四个黄衣大汉,听铁剑书生出言侮辱帮主,不禁大怒,四个人一齐由苏朋海身后分跃而出。
铁剑书生昔年见过川中四丑,知道不可轻敌,当下凝神戒备,冷冷问道:“你们是准备一齐上呢?还是准备单打独斗?”
川中四丑在苏朋海身后跃出后,立时采取了合围之势,最左一人阴森森地答道:“你一个人,我们要一齐上,你十个人我们也是四个。”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道:“好!那就请贤昆仲一齐动手吧。”
原来四丑有一套分进合击的阵法,名叫四象阵,这套阵法,使川中四丑成名中原,不知斗败了多少武林高人。
苏朋海不注意四丑行动,目光却落在白云飞身上,他在茅舍现身之后,就注意到站在一侧的白云飞,看她绝世丰仪和那湛湛逼人眼光,以及悠闲自若的神态,就使人难测高深,最使人不解的,就是她既不像是铁剑书生的助拳之人,也不像是到卧虎岭来寻仇的人,仿佛这场即将展开的龙争虎斗和她毫无半点干系,袖手一侧,冷眼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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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书生就在四五逼近身时,忽然转脸对着那长衫老者说道:“大哥请去替小弟取来兵刃。”
铁剑书生说完,跟着又对长衫老者道:“看今夜形势,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斗了。”说话时并连连以目示意。
那长衫老者略一怔神,转身向后就走。
苏朋海陡然呵呵一阵大笑,道:“站住!”
那长衫老者却头也不回地,猛然向前一跃。
突闻一声冷笑道:“回去!”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撞来。
那长衫老者因身子悬空,无法闪避,只得双掌并出,硬接一击,吃那撞来奇猛潜力,震退了五六步远,心神也随着一震。
定神望去,只见暗中缓步走出来一个五旬上下的人,身穿黑色短装,腰围软索三才锤,正是天龙帮黑旗坛主开碑手区元发,区元发现身后,拱手微微一笑,道:“周兄别来无恙,我们怕有二十年没有见面啦。”
那长衫老者冷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二十年不见,区兄的功力又精进很多了,哼!刚才那陡然一掌,够狠。不过,区兄是极负盛名的人物,这等暗算行为一旦传扬江湖,只怕对区兄声望影响非浅……”
区元发冷漠一笑道:“周兄太过奖了,兄弟担受不起,我这一掌暗算,如果是全力施为,周兄功力虽深,但双脚未落实地,心中又毫无戒备,哈哈!这一掌,只怕周兄也担受不了。”
那长衫老者怒道:“那倒未必见得……”突然,他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温和不少,接道:“今夜形势,只怕免不了一场恶战,待我回房中去取了兵刃,再领教区兄的绝学不迟。”
区元发仰天打个哈哈,道:“话是说得不错,不过只可惜兄弟作不了主,周兄如一定要用兵刃,兄弟这三才锤,倒可暂借一用。”
那长衫老者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强按心头一股怒火,道:“兄弟活几十岁,还未听人说过借用兵刃之事,区兄盛情,恕难领受。”说完话,目注开碑手,静待答复。
区元发大笑道:“就是兄弟肯闪路相让,只怕周兄也是白费一番心机,那张取宝图恐早已到了别人手中……”
那长衫老者惊叫一声道:“什么……”
区元发冷冷笑道:“在下不敢相瞒,周兄在和我们帮主谈话的时候,已有人借机搜查过两位卧室。”
那长衫老者不再让区元发把话说完,怒道:“好下流的手段。”
话出口,人也同时发动,呼地一掌,猛向区元发劈去。
开碑手闪开来掌,左右双拳并出,两人甫一接手,立时各倾全力相搏,刹那间掌影飘飘,掌风激荡,打得十分惨烈。激斗了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那长衫老者,因惦念宝图,无心恋战,忽然大喝一声,连环劈山三掌。
这三掌威势猛烈绝伦,奇劲掌风排山倒海般直冲过来。
区元发似是不敢硬挡锋锐,向左一跃,闪开五尺。
那长衫老者却借势一个急跃,掠着区元发身侧飞过。直向正房中奔去。
区元发微微一笑,俟那长衫老者纵落到正房门边,才跃起追去。
正房两扇木门本就未关,那长衫老者一低头,窜入屋中。
房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景物清晰可见,那长衫老者一直奔到西面墙壁上挂的一幅松鹤图的下面,正待举手揭开,忽然又停下了手。
回头望去,区元发已追进了门,那长衫老者一声冷笑,不再动壁上松鹤图,却转身跃上木榻,伸手取下挂在壁上铁剑和放在木榻一角的铁桨,纵身一掠,直向开碑手区元发冲去,右手“铁桨突出”,点击前胸。
区元发看铁桨来势奇猛,自己的三才锤是软兵刃,无法在室中施展,只得仰身向后一跃,退了出去。
那长衫老者紧随追去,抡动手中铁桨,拦腰扫去。
区元发一闪身,避开击来的铁桨,笑道:“周兄,你今天准备和兄弟拼了?”
那长衫老者寒着一张脸,一语不发,铁桨飞舞,风声呼呼,招招指向区元发致命要穴。
开碑手也不松腰围的软索三才锤,但凭一双肉掌拒敌,一面打,一面后退,眨眼已退后了两丈左右。
这时,川中四丑已围住铁剑书生动手,五个都未用兵刃,五对肉掌盘旋交击,打得激烈异常。
三手罗刹右手扣着一把七步夺魂沙,左手捏着一支阴磷雷火箭,脸上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川中四丑和铁剑书生动手。
白云飞秀眉微扬,粉脸含怒,星目神光不时转向四外暗影投瞥。
苏朋海表面上虽然十分镇静,但他那不时转动的目光,却说明了他心中也是异常焦急。
那长衫老者铁桨的攻势,愈来愈觉凌厉,在这三四丈方圆的院中,都可闻得他铁桨卷起的呼呼风声。
区元发退了两丈左右时,陡然一竖双掌,不再退让,在绕身铁桨中展开急攻,运气行功,力贯双掌,每劈出一掌,必然有一股极强的潜力应手而出,双掌连击,竟把那长衫老者猛烈的攻势挡住。
川中四丑的四象阵,威力愈来愈大,铁剑书生已连遇了三次险招,三手罗刹和白云飞虽都有相助之心,但谁也不肯抢先出手,因为目前局势非常复杂,利害得失,一念之间,略有错失,就难免遭人毒手。
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铁剑书生已是险象环生,川中四丑绵密快速的攻势,已迫得他手忙脚乱。
就这一瞬之间,史天灏已中了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这一掌虽打得他双肩乱晃,但还能勉力支持。
三手罗刹突然扬起右腕,喝道:“住手!”
川中四丑打得正激烈,哪里肯听,八掌交错,仍然攻向铁剑书生各处要害。
彭秀苇怪脸上满含杀机,但手中一把七步夺魂沙,却无法打出,因为这种暗器,一出手就是千数百粒,威势遍及八九尺方圆,如果她打出手中一把毒沙,川中四丑固然要被毒沙所伤,但铁剑书生只怕也难幸免。她这毒沙,是由百种毒物溶合浸制而成,中人之后,伤处立时溃烂,不出一个时辰,就毒发而死,的确阴毒无比,她为图报铁剑书生毁容之仇,潜隐深山大泽之中二十寒暑,一面研练武功,一面采集各种毒物,淬制毒沙,终被她制成了七步夺魂沙和阴磷雷火箭两种绝毒无比的暗器。
她矢志复仇,熬受了二十年寂寞痛苦,待这两种暗器制成,才离山访查铁剑书生的行踪,可是,她走遍了大江南北,天涯海角,查访三年,始终未能查出史天灏。这时,正是天龙帮的势力迅速扩展,海天一叟苏朋海的声威,震荡着长江南北。
她想到史天灏可能被苏朋海罗致,暗中潜往黔北天龙帮查看,无意中听苏朋海谈起铁剑书生隐居峨嵋山卧虎岭,守着两件旷世异宝及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
三手罗刹听得这个消息后,就连夜离开黔北,赶奔峨嵋山卧虎岭,果然见到铁剑书生和他结义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结庐在卧虎岭下。
她异常小心地隐在暗处,探查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铁剑书生史天灏的行动,历时半月之久,她知道两人有一身极高的本领,只要稍一大意,留下痕迹,必被两人查出,是以宁可多耗时间,亦不愿冒险求功。
这一来,她虽然没有露出痕迹,但也没有探查出什么。
她虽有很多机会施用她绝毒的暗器暗算铁剑书生,可是她没有下手,因为她动了谋夺宝物的念头。
在一个风雨的夜晚,她借天气掩护,溜到那茅舍后窗下面,偷听两人谈话。
但闻铁剑书生朗朗长笑过后,道:“我们守在这卧虎岭,转眼就十五寒暑了……”
周公亮叹息一声,打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就是守上二十年,也不要紧,只要能捉得到那只万年火龟,小兄就心满意足了。”
铁剑书生道:“经小弟这几年来的勘查研究,手绘图上的路线,自信不会错误,眼下发愁的事,是怕这消息泄露江湖,果真如此,只怕要引起一场风波。”
周公亮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兄弟,那万年火龟,当真有如你所说的诸般神效吗?”
铁剑书生道:“……我昔年因一时气忿,毁去了彭秀苇的面容……对此事耿耿于怀,一直难忘……如果我们捉得了那只万年火龟……就可使她恢复旧日玉容花貌,唉!只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活在世上?”
此时伏在窗外的三手罗刹听听得一阵感伤,两行泪水顺腮而下,心中忖道:“原来他心中还惦记着我……”
她这次冒险窥探,虽未能尽得秘密,但却证实了史天灏等确在守候着两件宝物,最使她怦然心动是,是那万年火龟能使她恢复玉容。
彭秀苇能获称三手罗刹,除了她手辣之外,心机亦很深沉,她经过思虑之后,决定欲借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铁剑书生史天灏两人之手,得到那两件奇宝,这样自己既可省去寻宝之苦,又可报毁容之恨。
她确有过人的耐性,一连三天,就不再去那茅舍附近窥探,直到第四天夜中,三更过后,才重去卧虎岭下,隐身在茅舍外那株千年巨松上面。
她随身携带有干粮水壶,就在那巨松上选择一处适当地方住下,把南天一雕、铁剑书生的一切举动,尽置监视之下。
每夜二更时分,史天灏和周公亮必分头四处搜寻很久时间。
三手罗刹彭秀苇隐身在巨松上,只看得暗暗冷笑。
第三天中午,南天一雕突然外出,一去三日夜未返茅舍。
第四天夜中,白云飞和李青鸾带着伤势奄奄的马君武,叩门借宿,紧随着周公亮也返回茅舍,就在这夜,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也带着开碑手区元发等高手赶到,在幽静的卧虎岭下,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
三手罗刹虽然恨透了铁剑书生,但此刻形势,又使她无法不帮助,如果放任史天灏伤在川中四丑手里,她的夺宝希望亦将随着破灭,因为天龙帮人多势大,高手难以数计,不管铁剑书生被伤被捉,对自己都是不利,权衡利害,只有出手相助一途。
可是凶悍的川中四丑,哪里肯听她喝止,仍然一味猛攻。
彭秀苇忌惮伤了铁剑书生,不敢打出手中的毒沙,却转对海天一叟说道:“你现在还不喝令手下几个停手,就试试我阴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的味道如何厉害!”
苏朋海看见她右手上带着鹿皮手套,已知她手中扣握着歹毒的暗器,但仗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哪里把三手罗刹手中暗器放在心上,冷笑一声,望也不望三手罗刹彭秀苇一眼。
彭秀苇心头大怒,左腕一抖,阴磷雷火箭脱手飞出,疾若闪电奔雷般急射过去。
苏朋海正待举起龙头拐杖迎击暗器,突然觉得暗器在夜色中闪着绿光,心中忽然一动,不再用拐封挡,闪身一让,阴磷雷火箭贴着他身侧飞过,击在左边茅舍上面,但闻一声砰然轻响,绿光忽地爆裂成一片火焰,在那茅舍上燃烧起来,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照得满院中一片红光。
苏朋海目睹彭秀苇的暗器这等威力,不禁暗暗惊道:幸好我没有用兵刃拍落她击来的暗器,要不然定得吃次大亏,她这阴磷雷火箭,歹毒至此,那七步夺魂沙,想来必更阴辣,这女人身怀着这等绝毒之物,留在世间,为害不浅……
他想到此处,不由杀机一动,立时暗中运集了功力,准备一击就把对方打死,但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三手罗刹打出一支阴磷雷火箭后,随又扬起右手七步夺魂沙,冷冷喝道:“要不要再试试我七步夺魂沙的味道?”
苏朋海看她全神戒备,举手待敌,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出手,他自知自己出手一击力道非同小可,如果三手罗刹能及时把手中七步夺魂沙打出,在自己内家罡力震荡之下,毒沙必然要四外散飞,川中四丑和开碑手都在附近和人动手,难免要被自己罡力震飞的毒沙所伤。
如果就这样罢手,心又未甘。
就在他这犹豫难决的瞬间,史天灏又中了川中四丑的一掌。
这一掌打得十分结实,铁剑书生虽未被打晕栽倒,但脚步已踉跄不稳。
白云飞心知他已被迫斗得精疲力尽,如再受人一击,必然要伤在当场,她怒声喝道:
“四个人合打一个,纵然胜了,也不算得什么……”
话出口,人也同时飞纵而起,余音未落,已冲入了川中四丑的四象阵中。
她早已想好了破阵之法,脚还未落地,两掌已同时击出,左掌却接住攻来力道,忽的一个筋头,翻起一丈多高,她双掌一拒一引,使对方掌力失去均衡,再陡然翻身腾空而起,拒敌和引敌之力忽地消失,两丑收势不住,撞在一起。
这一来,四象阵法立时错乱,原来川中四丑的四象阵,进退攻拒,都有一定的规律,陈应、马起互相撞击,四环中两环失了作用,此时全阵变化,一齐停顿。
铁剑书生趁势全力反攻,大喝一声,一拳击中四丑中老大黑灵官张钦前胸,直把张钦打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来,四象阵顿时大乱,铁剑书生趁势大发神威,又一招“神龙出云”,把川中四丑的老四恶魄周邦,打飞出四尺多远。
白云飞只帮他扰乱四象阵,并未出手助拳,借那向前一跃,轻轻落到三手罗刹的后面。
海天一叟苏朋海本已暗中运集了功力,蓄势待发,但他目睹白云飞出手两招后,忽然把运集的功力散去。
川中四丑被白云飞扰乱了四象阵法,陈应、马起相互撞在一起,史天灏又趁势把张钦、周邦击退,无奈四丑凶悍成性,略一停顿,又合围而上。
但闻苏用海低喝一声:“回来。”
川中四丑如奉纶音般地一齐向后跃退,并排站在苏朋海身后。
他这一声低喝,不但使川中四丑停手不攻,就是正在和南夭一雕动手的区元发,也闻声住手,跃回到苏朋海的身侧,问道:“帮主有什么吩咐?”
苏朋海微一点头,神色严肃,目光迫视在白云飞脸上,问道:“姑娘虽只出手两招,但已使老朽大开眼界,敢问姑娘,是哪位高人门下?”
白云飞一扬黛眉,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小就穿男装,这几年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能分辨出我是乔装的人,绝无仅有,怎么今晚上竟被人连番认出,不自觉在自己身上看了几眼。
苏朋海呵呵一笑,道:“老朽自信这双老眼还没有老,姑娘行态举止,确很有丈夫气概,不细心是很难看出来。”
这时,院中几人都静下来,但闻一阵阵松涛啸声,混杂着火烧茅舍的响声。
这是个微妙的局势,白云飞奇奥的武功和敌友难辨的态度,使苏朋海和铁剑书生等,都不敢抢先出手。
双方僵持一刻工夫,突闻铁剑书生啊呀一声,翻身一跃,直向北面正房中窜去。
区元发一横身,就想出手拦截,却被南天一雕呼的一桨迫退。
那熊熊的火焰,已燃烧起北面正房,房门已被火势封闭,铁剑书生右掌劈出一股强猛的掌风,把那封闭房门的火势震分两边,人却借势一跃而入。
抬头望去,壁上那张松鹤图,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只惊得他半晌说不出话,十五年守候绘制的取宝图,一旦丢失,顿时激起他拼命之心,一掌击碎壁间窗子,纵身而出,脚落实地,大喝一声,直向海天一叟扑去,一招“排山运掌”,双手一齐平胸推出。
他在极端痛心之时,出手一击,运集了毕生功力,但觉一股强疾无伦的罡力,直撞过去。
苏朋海长眉一扬,冷哼一声,道:“你要找死吗?”右手握拐不动,左掌一招“拨云见月”,迎击而出。
他这一掌迎击,看上去毫不用力,只是随手推出,其实已暗中运集了内家罡力。
铁剑书生疾猛掌风刚和苏朋海劈出的力道一接,突党心头一震,刚刚觉出不好,苏朋海已下毒手,微一上步,左掌忽的向前送出半尺。
史天灏再想收掌跃退,哪里还来得及,但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潜力,反击过来。
要知海天一叟功力深厚,这一击非同小可,铁剑书生如何能承受得住,他又是全力出手,铁剑书生纵想让避也避不了,眼看史无灏就要被苏朋海这内家反击之力震毙掌下,突觉一股力道横里撞来,苏朋海只觉自己劈出罡力,被那横里撞来潜力一引,偏向一侧撞去,不禁心头一惊。
白云飞用“导阴接阳”奇奥武学,引开他劈山掌力,虽未击中开碑手,但已使全场震惊,苏朋海也不觉怔了一怔,转脸望去,只见白云飞十分严肃地站在一侧,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隐泛怒意,一时竟把全场中的武林高手完全镇住,大家都静静地站着,鸦雀无声。
这时,突然由茅舍侧面,随风传来一声尖锐悠长的啸声,苏朋海闻得那长啸声后,转脸对白云飞一拱手,道:“姑娘身手的确不凡,老朽本想再领教几招绝学,但因急务缠身,不克拜领,只好留待他日重会之时,再拜领姑娘绝学。”
说罢,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三丈开处,川中四丑和开碑手区元发亦紧随着纵身追去。
铁剑书生眼看着人家呼啸离去,心中异常难过,自知武功和海天一叟相差太远,如果冒险追击,无异白送性命,就这样让人家离去,心中又着实觉得不甘。
他转脸望了白云飞一眼,只见她静静地站着,既不答苏朋海的话,也没有留难的意思。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白云飞不肯出手,无—是苏朋海的敌手,但他又不便出言相求白云飞出手,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家离开了卧虎岭。
白云飞忽然把目光迫视在铁剑书生脸上,冷冷地问道:“你把我师兄、师妹,藏到哪里去了?”
铁剑书生心中一动,笑道:“令师兄的伤势惨重,只怕难以救治了……”
白云飞怒道:“这不要你管,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铁剑书生仍是满脸微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他们?”
说罢,转身向前走去。白云飞冷笑一声,随行在铁剑书生身后,紧随着的是南天一雕和三手罗刹。
几人绕过那火光熊熊的正房,越过一道竹篱,到了一山崖下面。
绕过一个山角,眼前是一道狭长的山谷,铁剑书生停住步,回头笑道:“进了这座谷口,三丈内有一座天然石洞,令师兄和师妹都在那石洞里。”
白云飞冷冷地笑道:“是不是你把他们送进去的?”
史天灏道:“我盟兄自外归来时,告诉我今晚可能有事,令师兄重伤在身,不宜再受惊吓,为他们安全着想,我才把他们送到这山谷中石室……”
白云飞转脸望望站在五尺外的周公亮一眼,截住铁剑书生的话,道:“闲话少说,先带我去见了他们再讲。”
铁剑书生暗自忖道:看样子,白云飞对此事,似是极为愤慨,此人一身武学,奇奥绝伦,只一出手就使人无法招架,万一她在见到她师兄、师妹之后,心中再无后顾之虑,只怕要对我陡下毒手,怎生想个法子,先使她无法出手……
他心中在想着主意,但人并未停,缓步从容,贴壁前进。
他心知白云飞在未见马君武和李青鸾之前,决不会对他下手,是以走得非常缓慢,因为他必须在数丈行程之内,想出一个钳制白云飞的法子……
南天一雕、三手罗刹暗中运集了功力,表面上看去,四个人鱼贯而行,相距不过数尺,举步轻缓,若无其事,看不出一点异样,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一种沉默的紧张,充塞着这幽谷之中。
史天灏虽然尽量地放慢脚步,但这数丈的距离,又能够拖多少时间?
转眼工夫,到了那石洞前面。铁剑书生停住步,慢慢地转过头来,道:“这块突立的巨岩后面,就是令师兄、师妹暂息侠踪的石室。”
白云飞星目转动,果见一块两丈多高的黑色岩石,竖立在一道峭壁前面,巨岩和峭壁之间,相距约一尺多宽,别说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就是大白天,不留心也很难看得出来。
铁剑书生一侧身,闪入那巨岩和峭壁之间,白云飞正待举步跟进,忽然一种莫名的惧怯袭上心头,不禁一阵迟疑……
她知道只要进了这巨岩之后,就立刻可以看到了马君武的生死……
她这一停步不前,南天一雕和三手罗刹,都停在数尺之外,不敢过于迫近……
突然,巨岩后传来了史天灏朗朗的笑声,道:“姑娘,你师姊来看你了……”
白云飞猛一咬牙,一侧娇躯,闪入了那石岩后面,果见岩后峭壁间,有一个四尺高低、两尺宽窄的石洞,一块八九寸厚的石板,已被推倒一侧。
她不再犹豫,一低头进了石洞。
这是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又经过一番人工雕饰,左边一张松木矮榻上,仰卧着奄奄一息的马君武。
右面壁角,有一张圆形石案,案上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烛光只勉强照清楚石室中的景物,因那放置火烛的石案,位于石室一角,是以,烛光很难透射到石室外面。
李青鸾坐在紧傍木榻的一个石墩上,一向娇稚无邪的嫩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白云飞看李青鸾无恙,心中愁虑稍解,缓步走到她身侧问道:“鸾妹妹,你受苦了……”
她口中在问着李青鸾,目光却迫视在铁剑书生脸上。
史天灏心中很明白,只要李青鸾对自己稍有不满言词,白云飞就可能出手,不由后退几步,靠到木榻旁边,只要她一有行动,自己就抢先出手。
只见李青鸾摇摇头,转脸望着史天灏两眼,幽幽答道:“姊姊出去之后,一会儿他就叩门进来和我说话,哪知他趁我不防,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
白云飞冷笑一声,左手忽的一探而出,直向史天灏右腕扣去。
铁剑书生早已有备,一看出白云飞神情不对,立时一伏身,去抓仰卧在病榻上的马君武,两个人虽然是一齐发动,但白云飞却比他快了一倍,他左手刚刚抓到马君武,右腕已被白云飞纤纤玉指扣住了脉门要穴。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一下不能适时擒拿住马君武的要害,必将招惹起白云飞的杀机。
是以不顾右腕脉门要穴被扣,左手仍然疾出,一把抓住马君武胸前的衣服,用力一带,把马君武由木榻上带坐起来。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白云飞尚未把内力发出,铁剑书生已拉起马君武,冷冷喝道:“你的手如敢妄加一分力道,我就一掌震碎他五脏六腑。”
白云飞怒道:“你快给我放手,他已经是伤重垂死之人,岂能再受得住你的折磨。”
她形色言词之间,虽然露出愤怒之意,但她却自动先放下铁剑书生右腕。
史天灏一看自己这钳制的办法生效,心中暗暗高兴,突然举起右手,放在马君武天灵穴上。
白云飞吃了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史天灏冷笑一声,道:“你敢再擅自出手,我就要他碎脑横尸。”
白云飞恐怕他真的暗下毒手,不自禁退后三步。
李青鸾满脸忧苦,望了白云飞一眼,缓步走到铁剑书生身侧,说道:“你要真的震碎了我武哥哥的内腑,我黛姊姊决不会饶你。”
铁剑书生脸色忽转缓和,笑道:“想要我放了你师兄不难,但必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青鸾慢慢地转过脸,目光中满是乞求,望着白云飞道:“黛姊姊,咱们要不要答应他?”
白云飞长叹一声,目光迫注铁剑书生脸上,问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让我们想想才能决定。”
史天灏只觉白云飞那两道眼神之中,潜蕴着无上威力,不自觉侧过脸去,不敢和她目光相触。
李青鸾看他转脸不答,正待接口,忽闻洞口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兄弟,人心难测,你不要上了人家的当。”
白云飞转动星目望去,只见南天一雕周公亮和三手罗刹一前一后站在洞门外。
只听铁剑书生朗朗大笑,道:“海天一叟苏朋海既然盗走了我十年心血测绘的宝图,不得那万年火龟,决不甘心。可是他只知盗图,不知杀人灭口,那万年火龟出入之路,藏身之处,都已深印在我脑中了。不过,事后他必然会想到此事,即使不再来我们卧虎岭下打扰,但在寻宝之时,亦必有极周密的部署,但凭咱们兄弟之力,只怕难挡苏朋海人多势众。”
白云飞一扬黛眉,接道:“你要我拒挡苏朋海,助你寻宝?”
铁剑书生道:“令师兄伤重垂危,大概当今之世,除了万年火龟,还没有药能救!”
白云飞道:“我师兄已是朝不保夕,如何能等待很大时间?”
她听得那万年火龟能救马君武,心中竟真的有相助之意。
铁剑书生道:“现下已是春初季节,冬眠时间已过,就在这数日之内,它也许会出洞游走,不过哪一天却很难预料,只要令师兄能再支持上半月时间……”
白云飞暗自盘算一下马君武寿命,顶多还有两三天时间好活,即使自己不惜拼耗元气,阴止他内伤恶化,也不过能多拖上个十天八天,摇摇头,道:“不行,我师兄顶多能支撑十天,十天内如不能捉得那万年火龟,就没有法子救他了。”
铁剑书生沉忖一阵,道:“十日之内,也许有望……”
突然他声音变得十分严峻,接道:“不过在这十日之内,你们姊妹必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白云飞看他放在马君武天灵穴上的右掌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心头一凛,闭上了星目,答道:“好吧!你快把我师兄放开。”
史天灏笑道:“如果我放了你师兄之后,你推翻诺言,不认旧帐,我们都非你敌手……”
白云飞怒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哪有反悔之理?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铁剑书生道:“我要你起誓后才能相信。”
白云飞被迫无奈,只得依言起誓,十日内听人家所命行事。
史天灏放下手,笑道:“姑娘虽然是相助我们寻宝,但这和令师兄的生死关系很大,要知令师兄的伤势,已非一般药物能救,但那万年火龟,却有起死回生之力,只要我们能捉到那万年火龟,令师兄就能得救。大丈夫言出必践,刚才我说过另以一件至宝相赠,决不食言……”
白云飞刚才受他钳制,窝了一肚子委屈,不禁冷笑一声,接道:“谁希罕你的至宝,我虽已答应十日内受命行事,但只限于帮你们拒挡强敌,至于寻宝之事,恕我没有这分兴致。”说着话,缓步走到木榻旁边。
这时,铁剑书生已放开了马君武,闪退两步,笑道:“这当然,寻宝琐事,我们决不敢麻烦姑娘,几位就请在这石室中休息一会,我们立刻送上酒饭。”
说罢,拱手一礼,退到洞口,望了三手罗刹一眼,接道:“那万年火龟不但能挽回沉疴,起死回生,且可使彭姑娘恢复昔日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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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灵龟得复失 群雄诡又诈
三手罗刹冷漠一笑,道:“我还会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吗?哼!你得到那万年火龟之时,也就是咱们清算旧帐之日。”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三手罗刹仍然站在石室门口不去。白云飞本想把彭秀苇逐出石室,但转念又想眼下的困难处境,马君武一息奄奄,自己如不拼耗元气,不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只怕难再支撑两天。
但每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自己就必须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养息才能复元,三个时辰以内,不能和人动手。
李青鸾又是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决难对付铁剑书生。这三手罗刹看上去,虽不像什么好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再说眼下利害一致,不妨暂和她联合一起,以对抗铁剑书生和南天一雕,心念一动,转脸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对我说的话一点不错!史天灏确实是一个外表文秀、内心阴险的人。”
三手罗刹道:“他不但生性阴险,而且狡谋百出。老实说,他若不是想借你们姊妹力量,抗拒夺宝之人,只怕他还有更阴毒的用心。”
白云飞只听得心头一震,但她外形仍装出若无其事般,道:“要不是我师兄,刚才我就要他溅血横尸在这石室内。”
三手罗刹双目注视白云飞,道:“此刻咱们不妨暂时抛弃敌意,联手起来对付他们。”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期能以诚相见,我们都是女儿身,说狡诈,实在要比男人逊上一筹。”
三手罗刹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在未寻到那万年火龟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应心,天诛地灭……”说至此,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想必早已饥饿,我替你们寻些吃的东西来。”一语甫落,陡然转身,一跃出洞。
白云飞目睹彭秀苇去后,心中愁虑稍解,正想拍活马君武穴道,忽然想起了灵鹤玄玉,这样久的时间,一直没有见它。
她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找玄玉回来。”说罢,缓步出了石洞,纵身跃上洞口突岩,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直冲云霄,传入夜空。
长啸过后,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见灵鹤玄玉飞回,白云飞心头一急,施展开凌空虚渡轻功绝学,一口气跃登上数百丈高的峭壁。山峰上夜风仍带透肌的寒意,白云飞运足真气,启绽樱唇,这时又发出一声响彻万山的清啸,啸声激荡夜空,播送出十里远近。
可是,那清啸之声过后约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灵鹤玄玉归来,这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事情,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不管白云飞如何坚强,但她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连日来数番遭遇,无一不加给她很大痛苦,想到烦恼委屈之处,不禁悲从中来,一阵感伤,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起自身后,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三手罗刹手中提着一只小鹿,缓步对她走来。
白云飞虽然尽量装出欢愉的样子,但三手罗刹是何等人物,哪还会看不出来,微微叹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还有可救之望。史无顾人虽阴险,但他确实有一肚子学问,只要是承诺之言,倒还能不失信约。他既说那万年火龟能挽救令师兄的沉疴,决不会是空穴来风的谎言,此时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际,尚望能顾及大局保重身体,应付目前波谲云诡的形势。”
白云飞正值愁怀重重,徒然伤悲的当儿,听彭秀苇一番劝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忖道:“这丑怪女人的话,说得倒是不错,这当儿岂是感怀愁虑之时?马郎伤重垂危,鸾妹妹毫无心机,几人命运都在自己一人手中掌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虑,抛弃愁怀,应付眼下险恶局势,不但马郎难救,还要连累鸾妹妹一个善良无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转,立弃杂念,虽明知那清啸之声招不归灵鹤玄玉,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也不再去想它,于是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万年火龟真如铁剑书生刚才所说的那等神奇,我定当尽力助你恢复旧日玉容。”
三手罗刹笑道:“二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怪相,就是难还昔日面目,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是毁容之恨,我是非报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单打独斗,我自信不比史天灏差,加上我的阴磷雷火箭和七步夺魂沙两种绝毒的暗器,胜他虽无绝对把握,但总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他义兄南天一雕周公亮,要是参与助拳,我就难敌四手,我不敢劳烦你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们兄弟联手攻我,也就心感盛情了。”
白云飞一扬黛眉,道:“这本是武林中的规矩,他们自应遵守,但我在此十日之内,却得听他命令行事,只怕无能助你。”
三手罗刹笑道:“届时,我再看情势决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岁月,何难这区区十日之期。姑娘和令师妹,想必已忍饥多时,我刚猎得一头小鹿,咱们先到那石室中,烧烤来饱餐一顿再说。”
当下两人一齐施展轻身功夫,跃下峰顶。彭秀苇采了很多干枯的松枝,就在洞口燃烧起来,几人围火而坐,烤食鹿肉。
这当儿,铁剑书生也亲携酒饭来,他一见白云飞打来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担心酒饭中下有毒药,一语不发,放下酒饭,回头就走。
此后,每到吃饭的时候,铁剑书生就亲自送来酒饭,一连三日,每日三餐。但白云飞等并未食用过一次,也未和铁剑书生交谈过一语。
这三日之中,白云飞替马君武打通了两次奇经八脉,阻止了马君武伤势恶化,但没能使他清醒过来。
第四天中午时分,白云飞正待再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史天灏却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白云飞憔悴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却不便追问原因。
三手罗刹几天和白云飞、李青鸾日夕相伴,不知不觉间,竟有了情谊,一见铁剑书生闯入了石室,立时挺身拦在前面,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史天灏微微一笑,道:“昨夜间,已发现了那万年火龟踪迹,我特来知会几位一声。”
白云飞本正在闭目运功,听完话,忽地睁开星目,缓缓站起身子,问道:“既已发现万年火龟行踪,为什么还不下手?”
史天灏道:“事情如果这等轻而易举,我史某也不敢偏劳姑娘了。”
白云飞一颦黛眉,道:“是不是发现了天龙帮中的人……”
铁剑书生忽地朗朗一阵大笑,道:“何止是天龙帮?据我连日观察所得,恐怕还有号称武林九大门派中的不少高人。”
白云飞道:“我已承诺过十日内听候派遣,你有什么事,请说就是。”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接道:“令师兄内伤惨重,咱们如不能得那万年火龟,决难挽回沉疴……”
白云飞怒道:“什么咱们的!你说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铁剑书生史天灏嘴角仍然挂着微笑,道:“依据我几天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已到了不少武林高人,天龙帮得到我手绘的万年火龟出没路线图后,依图索骥,已被他们找到万年火龟的藏身地方,幸得我在还未绘制那图的时候,早已想到了那图可能被人盗走,是以在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种暗记代表,在短时间内,料他们没法子猜得出来。我是来和三位商量一下,因为此举成败,和几位都有着切身的利害关系……”
三手罗刹彭秀苇突然插嘴接道:“你准备和我们商量什么?”
铁剑书生史天灏转脸望了三手罗刹一眼,目光又转投在白云飞脸上,缓缓答道:“我在这几天中,连续发现那万年火龟游行痕迹,依据十五年的经验判断,它每次夜出游走,总要连续七天,而每年只有一次。不过,它往年外出,总在五、六、七这三个月份之内,今年不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烟熏之法,迫它出来,应用之物都已准备妥当,想在后天动手,现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实是难得遇上的良机,我已和盟兄议定,今天晚上动手,一切应用之物,均已齐备,但在动手之时,难免被人发现,为此特来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挡眼下云集在卧虎岭的强敌干扰?”
白云飞微侧星眸望了望仰卧木榻上的马君武,幽幽叹息一声,道:“只要那万年火龟真能医得我师兄的伤,我自当全力助你。强敌虽多,倒不足畏,只怕他们分成几个方向,一齐出手干扰,我就无法分身拒挡,还有我师兄没人照顾……”
铁剑书生笑道:“姑娘所虑之事,我亦想到,这座石洞隐蔽异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师兄留此,决不致有什么问题,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于强敌分袭一事,我亦早有顾及,是以选择了那万年火龟出入路线上一段最为险要的所在,那地方两面是插天的绝峰峭壁,一面是急瀑险流,姑娘只需扼守一个两丈宽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独拒强敌。”
白云飞道:“留我师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师妹在这里照顾他,我既答应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辞……”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时分,我再来邀请大驾。”说罢,躬身一个长揖,退出石室。
三手罗刹跟在他身后,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头对白云飞道:“史天灏狡猾得很,我们必得防他得到万年火龟后,借机溜走。”
白云飞道:“他如真敢背诺弃信,我必要他横尸荒山。”
半日时光很快就过去,转眼间,日落黄昏,史天灏又提着酒饭。赶来石室。
他亲自打开饭盒,把丰盛的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后,笑道:“今宵势必有一场激烈拼搏,请几位用些酒饭,聊表我史某人一点心意。”
三手罗刹彭秀苇仔细地望了那酒菜几眼,道:“盛情领受,你请便吧。”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就拱手告退。
彭秀苇又把摆好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检查了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们之时,以常情推测,这酒菜之中,决不会下毒。”
白云飞沉思一阵,也觉有理,三人便食用了史天灏送来的酒饭。
一顿饭匆匆用毕,天色已到掌灯时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
史天灏换穿了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铁剑,重来石室。他脸色十分壮肃,拱手作礼。
铁剑书生低声对白云飞道:“天刚入黑后,卧虎岭下发现强敌踪迹,而且不止一起……”
白云飞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灏的话,问道:“你们已准备好应用之物了吗?”
铁剑书生道:“应用之物均早备妥,只待两位大驾前往。”
白云飞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帮助他们捉那万年火龟、给你武哥哥医疗内伤。”
李青鸾几日来一直坐在马君武榻边,很少言笑,也从不问白云飞的事情,听完话,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白云飞幽幽的一声轻叹,缓步出了石室,一阵夜风吹袭脸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态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全力以赴。”
心念一动,转头望着铁剑书生,问道:“你有没有多余的兵刃?”
史天灏道:“不知姑娘要用什么兵器?”
白云飞道:“最好是剑,如果没有宝剑,刀也可以。”
铁剑书生道:“剑倒是有一把,只不知是否合用?”
白云飞道:“那不要紧,只要是剑就可以。”
史天灏道:“那就请两位随我来吧。”说完,纵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白云飞、彭秀苇紧随身后,三条人影一线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过六七道山岭,到了一处形势异常险恶的地方。
这是一道一丈左右宽窄的谷口,两侧都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纵有最上等轻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间落下。
史天灏停住步,笑道:“这道山谷大约有三百丈以上,谷底尽处,就是那万年火龟的藏身之处,急瀑险流,十分不易越渡,这处谷口,也就是这道山谷出入的咽喉要道,两位只要能守定在这谷口,就可拒挡来人入内……”
他话尚未说完,蓦闻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划空传来。
白云飞抬头望去,只见苏朋海在川中四丑护卫中,扶拐而来。
在他身后八九尺处,鱼贯相随着六七个人。
铁剑书生史天灏呆了一呆,才转脸对白云飞道:“姑娘,这人是我们当前最大劲敌,只要能把此人除去,就可算成功了一半……”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苏朋海内功何等精纯,身虽在数丈之外,却听得字字入耳。
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忽的一顿龙头拐,陡然间凌空而起,脚落地,已站在铁剑书生两丈左右的地方,这两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至,笑声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灏,你只要能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们天龙帮的人,就立时撤走,并把你绘制的万年火龟游走路线图,双手奉还。”
史天灏自那夜被苏朋海反手一击,几乎被震毙掌上,心中已知和人家相差太远,别说三拐,就是一拐,他也没有信心能接得下来。
他反手拔出背上铁剑,冷笑一声道:“恕我没有兴致奉陪,不过自有人和你动手……”
他目光转投到白云飞脸上,以命令的口气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白云飞气得粉脸上一片铁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缓步向海天一叟走去。
这时,川中四丑已联袂飞跃至苏朋海身后,一排横立。
紧随在他身后的六七个人,亦都赶到,停身在丈余外处。
白云飞星目转动,打量那停在丈余外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转投到苏朋海脸上,冷冷言道:“我来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继而呵呵大笑两声,道:“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竟肯代他出战。”
白云飞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地难受,要知她平时高傲异常,别说是铁剑书生,就是当今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过只有三两个而已。
这回给苏朋海当面讥讽,心中更是难过至极,但她已发过重誓,十日内听命于铁剑书生行事,何况,她心中还期望着早得那万年火龟,疗治马君武伤势……
她一转念,勉强忍下胸中气愤,故作镇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争,还是从武功来分胜负吧。”
苏朋海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始终不肯出手。
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大,声震山谷,荡人魂魄。
白云飞霍然警觉,暗道:“糟!这老头子分明是借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向铁剑书生望去,果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不停滚滚而下,似在极力忍受。
她不再犹豫,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一招“挥塵清谈”,右手胼食中两指,疾点苏朋海气门要穴。
苏朋海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右腕一震,龙头拐迎头劈下。
白云飞不避拐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苏朋海身侧欺去,这一招避袭还击,那出手,那旋身一进,惊险至极,龙头拐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也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拐下。
苏朋海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白云飞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间,白云飞已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击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山一股潜力,把他龙头拐逼住,左掌指顾间连续击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击出,便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一齐出手,使人眼花缭乱,避无可避。
苏朋海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贴地飞出八九尺远。
白云飞刚才避袭、欺进、逼拐、施袭,都是《归元秘笈》上所载绝学,还是她踏入江湖以来初次施用,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哪知苏朋海竟能以贴地倒飞的身法避开她这一击,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苏朋海避开白云飞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烧,冷笑一声,道:“姑娘的武学,实是我苏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风烛残年之时,还能遇上了姑娘这等高人……”
他仰天一声大笑,又道:“不过,希望姑娘能说出师承门派,使老朽增长一次见识,看看当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学有这等奇奥。”
白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生死,又何必通名报姓,查询人家师承……”
海天一叟苏朋海一身武功睥睨江湖,何曾受过他人这等轻视,只气得他全身一阵颤抖,呵呵两声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儿,竟敢这等藐视老夫!”
他正待挥拐出手,突闻一阵飒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海天一叟苏朋海前面,单掌立胸,躬身说道:“帮主暂请息怒,第一阵请先让属下来接。”
苏朋海看来人,正是开碑手区元发,淡淡一笑,道:“这女娃武学诡异,你要小心点。”
开碑手区元发霍的一个转身,缓步向白云飞迎去,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抢制先机。
白云飞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能一齐出手。”
区元发对那激将之言充耳不闻,目光却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冷笑几声,道:
“史兄艳福不浅,哈哈,无怪要悠游林泉,隐居这卧虎岭下,不肯过问江湖是非了。”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剑般透穿了白云飞一寸芳心,气得她一张匀红嫩脸变成紫青颜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口出这等污秽之言……”
三手罗刹彭秀苇目睹白云飞激动神态,已知她中人激将之法,当下大声喊道:“白姑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白云飞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三手罗刹一喝,满怀气愤登时消除。
区元发本想激怒白云飞,再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击成功,正暗自庆幸狡计得逞时,却被三手罗刹点破。
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虽被彭秀苇点破阴谋,仍然不露怒意,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毁去玉容的彭姑娘?哈哈,在下久闻大名,今日能得一睹芳容,实在是大开了一次眼界!当今之世,能有彭姑娘这分长相的只怕没有几人?”
这几句话尖酸刻薄至极,三手罗刹听得心如剑穿,就是铁剑书生史天灏也听得暗暗惊心,他怕这几句话挑逗起彭秀苇毁容旧恨,盛怒之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势,敌众我寡,彭秀苇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冷冷接道:“区兄弦外之意,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个生死,是不是?”
区元发道:“好说,好说,史兄隐居这卧虎岭下,一住十五寒暑,想来武功已登峰造极,彭姑娘纵有雪恨之心,只怕也无报复之力。”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七步夺魂沙下,你们就可以坐得那万年火龟了,这办法实在不错。”
其实史天灏无需再点破区元发的用心,三手罗刹也不会受他挑拨,她虽然心中难过,但始终一语不发,丑脸上神情冷漠,毫无激动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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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碑手区元发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双掌一先一后,连环劈出。这一发之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云飞撞去。
白云飞刚受他一番激讽,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左掌含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待和区元发劈出力道接触,横立左掌忽地向旁侧一拨,把区元发劲道引开,正要举步出击,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猛的潜力,直逼过来。
原来区元发把全身力道分成两股,运集于双掌,先后劈出,重叠袭来,白云飞骤不及防,被那重叠而来的力道一撞,幸得她应变快速,双足一顿,随着那击来潜力全身飘空而起,落到三丈开外。
区元发吃了一惊,暗忖道:“此人武功,当真令人难测高深,眼看她被我后发的内家劈空劲力击中,怎么会毫无损伤?”
就在区元发错愕之间,白云飞已跃起,凌空击下。
区元发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横跃九尺。
白云飞一折腰,悬空忽地打了一个转身,快比流矢,直向区元发追去,指风似剑,扫落后肩。
区元发双脚还未站稳,白云飞指风已经近身,开碑手心头一震,身子急向前一伏,反臂一掌“回头望月”,横击过去。
他心知已无法问避白云飞这电光石火般的追击,是以存了宁为玉碎之心,反臂一击,用尽了生平之力,掌风潜力激荡逼人。
白云飞被逼得将前冲的娇躯陡然收退出六七尺外。
区元发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铁剑书生史天灏看天色已快到万年火龟出洞游走时分,如果还不准备,时间上恐难赶及,那万年火龟又是异常通灵之物,一击不中,必将深藏不出。说不定会暗中逸走,所以,他心中十分焦虑,但又不便催促白云飞快些动手……
苏朋海目睹区元发所遇险招,亦不禁暗暗惊心,如果放任开碑手再打下去,必要伤在对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亲身临敌,但他心中亦无制胜把握,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身侧疾掠而过,一条人影穿梭而出,跃落在开碑手区元发身旁。
白云飞细看来人,大约有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的八字胡,一袭长衫,神态十分悠闲,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阳湖妙手渔隐招公义。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妙手渔隐招公义已抢先开口,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姑娘,还认识我这打渔的人吗?”
白云飞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辈别来无恙,想不到在这荒山之中,竟会得遇大驾?”
招公义呵呵一阵大笑,道:“姑娘太过自谦,老前辈这三个字,我招某人如何能当受得起?鄱阳湖翠石坞初见姑娘之时,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奇人,总算我老眼不花,刚才目睹姑娘出手几招,果然都是见所未见的奇奥手法。”
白云飞被一阵恭维,不觉脸上有些发热,轻颦黛眉,笑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招公义目光突然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问道:“恕老朽斗胆一问,不知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
铁剑书生眼看两人谈话神态,分明早已相识,不禁心头大急,纵身一跃,落到白云飞身侧,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十日之约,此刻岂是叙旧谈话之时,我限你在顿饭工夫之内,把眼前敌人全数逐出谷口,免得碍了咱们大事。”
白云飞听得呆了一呆,道:“哼!五天时间眨眼就过,那时候,你当心就是。”
史天灏脸色一片冷漠,接道:“五日后我死而无憾,但在这五日内,你必须履守约言。”
白云飞心中虽然异常愤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约,转脸望着招公义,勉强一笑,道:“老前辈后退,今宵之事,决难善罢,除非天龙帮能立时撤走,不图争万年火龟!”
招公义察颜观色,已看出白云飞身受铁剑书生钳制。
只听苏朋海呵呵大笑,龙头拐在地上一顿,人如行空天马,从白云飞头顶疾掠而过,悬空张臂,拐掌齐下,直向史天灏击去。
这一下,迅快至极,笑声未落,拐风已破空罩下。
史天灏吃了一惊,铁剑疾举,一招“白云出岫”,舞起一片剑花,护住顶门,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苏朋海身未落地,龙头拐已然变招,右臂一振,压力骤增,那满天拐影倏忽间合敛为一,但闻一声金铁大震,史天灏手中铁剑已被震飞出手,就在他龙头拐变招的同时,一展腰,身体陡然又前进数尺,左手随势攫下,脚落实地,左手已擒拿了史天灏的右腕脉门。
这不过是一刹间的工夫,待白云飞反扑抢救时,苏朋海已经得手。
但白云反扑之势,快捷无比,苏朋海刚刚擒拿住铁剑书生右腕,白云飞指风已到后背。
海天一叟苏朋海早已预料到白云飞反扑抢救之势,必然快捷无伦,是以,在擒拿史天灏右腕后,立时向旁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后背仍被白云飞指风扫中,但闻嘶的一声衣服破裂,一道寸长的口子出现。
白云飞一击未中,苏朋海已缓过了手脚,左手加劲一带,史天灏身不由主,被他一带之势,横在身前。
这时,白云飞第二招掌势刚好击出,苏朋海左臂潜运内力,把铁剑书生一推,直向白云飞攻出的掌势迎去。
一来一迎,迅速无比,待白云飞发觉苏朋海拿史天灏迎挡自己一击时,凌厉的指风已到铁剑书生胸前,他只好闭目待死。
眼看白云飞纤指已沾上了铁剑书生的衣服,就在这生死一刹之间,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势。
史天灏眼睛还未睁开,耳际间却听得海天一叟苏朋海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万年火龟呢?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铁剑书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铁箍扣紧,他暗中运集功力,陡然睁开眼睛,大喝一声,用力一甩,想挣脱苏朋海的左手。
哪知这一挣甩,突感右腕压力加重,登时半身发麻,劲力甩出一半,已是消失无影。
白云飞星目电闪,一侧身闪到右边,避开铁剑书生.举手拍击三掌。
苏朋海被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紧握着铁剑书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连挡带封,才算把攻来三掌让开。
这时,铁剑书生疼得顶门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声,使他声音大异往常,他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白姑娘,暂请停手……”
苏朋海冷笑一声,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白云飞目睹铁剑书生痛苦之色和那抖颤的声音,果然停下了手。
这时,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都已分布在四周,采取了合围之势。
三手罗刹也退到了白云飞身边,右手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两道眼神不停转动,监视着四周敌势。
眼前形势,已到剑拔弩张,白云飞也运集了功力戒备,大战一触即发。
苏朋海望了白云飞两眼,目光又转投到史天灏脸上,笑道:“史兄,我创立天龙帮,并非为我苏某个人在江湖上的声誉地位,而是为我们所有九大门派以外武林朋友着想,我们这般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谓九大武林门派的人所伤……”
苏朋海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适时团结一起,对抗九大门派在武林中的嚣张气焰,只怕我们这般人,要被他们赶尽杀绝。”
铁剑书生史天灏冷笑一声,道:“你这样费尽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龙帮中?”
苏朋海笑道:“天龙帮大门常开,极欢迎江湖上无门无派的英雄加盟。”
铁剑书生史天灏脸色十分庄严地答道:“就凭你这等待人接物?哼!我史某人岂会受你胁迫入伙,大丈夫恩怨分明,宁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忽然放了史天灏被握的右腕,疾退两步,接道:“史兄如真加盟天龙帮,老朽愿尽力相助史兄获得万年火龟,须知这万年火龟,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江湖上闻得此事的人,已为数不少,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门派中高人赶来,图谋截夺。”
铁剑书生一时间颇难答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转脸向白云飞望去,可是白云飞脸上一片冷漠神情,难窥丝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难决当儿,突闻山谷外飘传来一声震耳的长啸,啸声未落,人已现身,两条人影划空流矢般联袂飞来。
史天灏抬头打量来人两眼,不禁心头一震。
只见左面一个身穿布衫、手握竹杖、童颜鹤发、白髯如银,正是华山派一代掌门宗师八臂神翁杜维笙。
右面一人,短装劲服、身躯高大、微现驼背、两手特长、直垂膝下、双目如铃、神光逼人,是杜维笙的师弟多臂金刚屠一江。
他心中还正在犹豫难决,但见这两人现身之后,立时脸色一变,低声答道:“要我加盟不难,但今夜贵帮中人必得暂时听我调动,免得让那万年火龟逃走。”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敝帮中人从老朽算起,在那万年火龟未获之前,一律听你调动就是。”
史天灏道:“我们获得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之权,也应由我作主。”
苏朋海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诚意加盟,这个我也答应。”
铁剑书生史天灏忽地一声长叹,转脸对白云飞道:“我和姑娘相订约言,愿以另一件武林异宝相赠,并以万年火龟疗治好令师兄沉重的伤势,我现在虽面允苏兄加盟天龙帮中,但约言依然照旧不变。”
白云飞说:“相赠武林异宝一事,恕我兴趣不高,你能否实践诺言,实无关紧要,但我师兄的伤势,却是不能拖延……”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声笑道:“这个但请放心,如果我们真能得到那万年火龟,必先为令师兄疗治伤势。”
这当儿,川中四丑和开碑手区元发都已转过身子,蓄势戒备,防备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臂金刚屠一江的突然施袭。
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臂金刚屠一江,自现身之后,都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察,他们目睹当前局势的变化,铁剑书生史天灏被苏朋海几句话说服,投身天龙帮,使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倏忽间化敌为友。
海天一叟苏朋海缓步扶拐,踱步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杜兄好灵的耳啊,我们括苍山中一别,大概已快近一年没见面啦?”
八臂神翁微一咧嘴,无声无息一笑,也未回答苏朋海的问话。
苏朋海又道:“杜兄和令师弟连夜赶赴卧虎岭来,不知道有什么紧要大事?”
杜维笙冷冷地答道:“苏兄能来,我们兄弟就来不得吗?”
苏朋海拂髯大笑道:“好说,好说,老朽只不过感觉到,我们天龙帮和贵派机缘太深,处处赶巧……”
杜维笙道:“苏兄不觉得这几话太过客气吗?哈哈,这该说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顿一下,又道:“不过苏兄也不必太过高兴,今宵之势,恐已非十月前括苍山之势可比,那时贵帮人多势众,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门派恐都有高人赶来。”
苏朋海仰天打个哈哈,道:“天龙帮已久存邀请武林九大门派比武之心,此事为期不远,如果今夜能使我先睹九大门派武学,更是好极。”
八臂神翁杜维笙,忽然放下脸,微微一笑,道:“苏帮主有邀集武林九大门派比武雄心,届时华山派定当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却不同比剑之争。兄弟行事向来明快,决不拖泥带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苏兄……”
这时他目光忽然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道:“以及这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两位有没有胆子答应?”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容我稍作思考再谈不迟。”
杜维笙听得暗暗骂道:“这老头儿,真个是老奸巨猾。”
他心中虽在暗骂,脸上却是毫无忿怒之色,嘴角间仍带着微微笑意,道:“苏兄今宵大驾亲临这卧虎岭下,想必志在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不错,杜兄和令师弟千里迢迢由西岳来此不知是为的什么?”
杜维笙笑道:“彼此彼此,我们既都是为那万年火龟,似不宜先拼个你死我活,免得让别人坐收渔利。”
苏朋海冷冷地接道:“杜兄这话说得虽然不错,但不知有何高见?”
杜维笙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暂时抛弃敌意,同心合力地寻找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哈哈大笑,道:“待寻得那万年火龟之后,再由我们两人动手相搏,以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谁属,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单调,我们不妨以三阵作赌……”
苏朋海转眼望去,只见数尺外并肩站着三人,正中一个身材特别矮小,一身白麻长衫,腰中横系红色丝带,骨瘦如柴,嘴巴特大,双目似睁似闭,好像刚刚睡醒起来,长脸塌鼻,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
左右两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装束倒和那中间的矮子一样,白麻长衫,腰系红带,因为这两人特高,更显得那中间的人特矮,这三人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个个都是瘦骨嶙峋。
白云飞看得一颦黛眉,心中暗暗忖道:这三个人长相就够难看了,偏偏还穿着这样一身怪装。
杜维笙目睹这三个怪人现身之后,脸上忽现欢悦之色,呵呵一阵大笑,道:“雪山派的掌门人已率领两位师弟赶到,苏兄当知兄弟所言非虚了。”
海灭一叟苏朋海冷漠地望了那三个现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这场盛会,看来定然热闹,苏朋海想不到能在这卧虎岭下,得会九大门派中的两位掌门宗师。”说罢,目光转向白云飞脸上望去。
他自见雪山派掌门人带同两位师弟现身之后,心中暗暗吃惊,知道如再延误时刻,对自己更是不利,别说九派齐聚,就是加上三两个高手,已难抗拒得住,虽然,九大门派之间互有矛盾,未必会团结一致,但此时却不能不防。
他再三忖思,觉得只有趁其他各门派中高手未到之前,先得把眼前强敌击退,但他又怕白云飞插手其间,是以难作决定。
可是白云飞冷漠肃穆的神情,使久走江湖的苏朋海也看不出她一点意向……
但见那白衣矮人手捋着颚下的花白山羊胡子,呵呵两声干笑,道:“在下和两位师弟,因久居边陲,十余年来未涉足中原,对武林形势变化所知甚少,惟常闻两三边陲知友,谈起天龙帮谋邀九大门派比武之事……”
他突然放声一阵大笑,接道:“这一雄心大志的确令人钦敬,想来精彩热闹,必较三百年前嵩山少室峰比剑定名之事,更有过之……”
开碑手区元发突然冷笑一声,接道:“滕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剑之事,我虽未能亲睹那次比剑盛会,但据江湖传言,那次比剑虽未排定名次,可惜贵派和华山、点苍、崆峒,都在首次比剑时,遭受淘汰,天龙帮虽有邀请武林各大门派切磋武学之意,但是否邀请贵派,现在还很难说,滕兄开口少室峰比剑,开口九大门派,不觉得有些汗颜吗?要以我区某人的看法,贵派似早该封闭门户,退出江湖了。”
这一席话,刻薄尖酸至极,不但把雪山派挖苦至体无完肤,而且顺手一把,把华山派也拖了进去,老辣如八臂神翁也听得脸上发热,目光闪动,脸泛怒色,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虽然怒火高烧,但仍能衡量轻重,隐忍不发。
但闻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同时阴森森一笑,双双缓步而出,一左一右,向开碑手区元发走去,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忿怒之色。
区元发看两人阴沉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凌厉无比,立时暗中运集功力戒备。
妙手渔隐招公义生怕区元发独力难挡,一晃肩,身形陡然欺进三四尺,和开碑手并肩而立。
那两个瘦长白衣人直逼到区元发身前三四尺处,才双双停住脚步,两人虽然目不交接,但行动举止,却如互通声息一般,进则同时举步,停亦分毫不差,举手投足的神态,也无一处不同。
妙手渔隐招公义甚为细心,目睹两人行止,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武学之中,虽有联手合搏之术,只是在对敌招术上配合运用,但却不像这两人能把神态行止也练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还未转完,左面一人右掌直对开碑手区元发劈去。
区元发早已蓄势戒备,对方刚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左掌一横,硬接对方击来之势,妙手渔隐招公义也把全身功力运集双臂,目光注定右边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时就抢出接斗,以免两人合攻区元发。
哪知事情大出妙手渔隐招公义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终静静站在一旁,一片冷漠,连望也不望那场中剧斗一眼,似乎那惨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当儿,白云飞、三手罗刹彭秀苇、海天一叟苏朋海、八臂神翁杜维笙、多臂金刚屠一江,川中四丑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渐向两人激斗所在地迫近,环围在四周观战。
场中剧斗越来越凶,开碑手区元发已出全力求胜,双掌连环劈击,招招如铁锤击石,荡空劲气直迫丈外。
那瘦长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区元发雄浑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实那白衣人不但毫无败退之象,而且还能在开碑手强猛绝伦的掌风中还击。
这情势不但白云飞看得出来,苏朋海、杜维笙也看得十分清楚,区元发是全力施为抢功,而那瘦长白衣人却未出全力迎击,眼看下去,开碑手区元发虽然略占优势,但如长时耗斗下去,区元发势必将逐渐转落下风。
铁剑书生史天灏突然仰起脸望着天际朗朗星辰,自言自语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如果再延误时间,定要耽搁大事了。”
白云飞心中一动,暗道: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如放任他们拼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马君武伤势已难再拖,如不能及时提得那万年火龟施救,拖久就有性命之危,我如不伸手过问,只怕难以息争……
念转意决,探手入怀,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运集功力正待打出,忽听那白衣矮人喝道:“住手。”
白衣人双肩一晃,直抢场中,双掌左右分出,把区元发和瘦长白衣人迫开,目光扫过杜维笙,投注在苏朋海脸上,冷冷说道:“今宵机缘难得,本应分个胜败出来,但此地此时,似非动武时候,兄弟意思,不如暂时息争,贵帮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后,再打不迟,一则可借决斗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属谁,二则也免留给别人以可乘之机,不知苏兄高见如何?”
苏朋海还未答话,杜维笙已抢先接道:“滕兄说的正合兄弟心意,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再打不迟。”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对,不过那万年火龟是异常通灵之物,杜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们天龙帮愿听两位派遣。”
杜维笙和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滕雷都听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话。
他们赶来卧虎岭时,都是存着劫夺之心,准备隐在暗处,监视铁剑书生,待他捉得万年火龟之后,再陡然现身硬抢,哪知被天龙帮抢了先着,软劝硬迫,使铁剑书生史天灏加盟天龙帮,致使局势大变。
苏朋海看两人久久答不上话,冷笑一声,又道:“当今之世,能知那万年火龟出游路线和蛰伏之处的人,恐怕只有敝帮的史天灏了,几位如果想得那万年火龟,只好暂时抛去一派宗师身份,听命敝帮的史天灏的令谕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说罢,仰脸大笑。
八臂神翁杜维笙接道:“要我们听命不难,但应限在捕捉那万年火龟之事,如果火龟捕获,这归属之权,我们实应在事先谈妥。”
苏朋海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杜兄划出道子,老朽无不从命。”
杜维笙捋髯沉吟一阵,道:“以兄弟之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可把它放置在一适当之处,各凭本领争夺,谁先抢得,就归谁有!”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目光忽然转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脸上,问道:“滕兄以为兄弟的意见如何?”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嘴巴,干笑两声,道:“杜兄之见,高明至极,兄弟甚是赞同。”
苏朋海微一沉忖,笑道:“就依两位之见……”
铁剑书生朗朗大笑一阵,眼光一扫杜维笙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脸敛去,冷冷道:“两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今宵听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传言出去,只怕要留给江湖朋友笑柄。”
杜维笙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铁剑书生突然把脸色一沉,朗声说道:“现在天色已近二更,是那万年火龟出洞的时候,杜兄请带令师弟多臂金刚,到左面山壁下面。”
八臂神翁杜维笙双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带着多臂金刚屠一江,依言走到左面山壁下站着。
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后,转望着白衣神君,道:“滕兄请率领两位师弟到右面山壁下面……”
白衣神君滕雷乃武林一代宗师,平时发号施令,自负甚高,今宵要他听铁剑书生之命,心中哪肯服气,冷笑一声截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你有什么话,但请说出就是,就凭阁下在江湖间一点声誉地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他口中虽说得十分难听,但却仍照着史天灏吩咐之言,带着两位师弟向右面山壁下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直待滕雷走到那山壁下后,高声叫道:“几位请紧靠山壁,向谷中深入,一切要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说罢,又回头对苏朋海笑道:“帮主请移驾入谷,我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在前边相候。”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们之处,尽管吩咐就是。”
史天灏淡淡一笑,向前走去,苏朋海紧随他身后,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鱼贯相随,白云飞与三手罗刹彭秀苇走在最后。
几人奔行约三里左右,到了一处转角所在,那开阔的山谷,在此处忽然变得十分狭窄,北面山势向内倾斜成四十五度,直像要倒塌下来,几丈宽窄的山谷,到此缩收八九尺左右。
铁剑书生突停住脚步仰脸发出两声长啸。
啸声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处,缓步走出来南天一雕周公亮。
他目睹着紧随在史天灏身后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脚步。
铁剑书生紧走几步,低声对周公亮道:“我已面允苏帮主加盟天龙帮。”
南天一雕周公亮急道:“什么?”
史天灏叹息一声,道:“不知道万年火龟之秘密为何会泄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现身几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武功之高,决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敌。”
他回头望了杜维笙、滕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现身的已有华山、雪山两派掌门人和其他派中高手,隐身未现的还不知有多少?衡诸情势,如不加盟天龙帮,咱们兄弟两人实难拒挡得住!”
南天一雕周公亮黯然叹道:“那我们守候这十五年岁月,算是白费了。”
史天灏笑道:“我在答允加入天龙帮之时,已获苏帮主保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权仍由我们作主。”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苏朋海已抢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兄大名,如肯屈驾加入,老朽当大开总坛,飞谕各地,共庆此一盛事。”
南天一雕周公亮尚在犹豫,区元发已接口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虑,需知眼下武林,即将掀起滔天风波,所谓武林中九大门派,各以正宗白居,数百年来,咱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不知受尽了多少欺凌,苏帮主手创天龙帮,并非为一己之荣辱地位,实是为我们一般无门无派之人争一口气,周兄久走江湖,阅历较兄弟尤丰,尚请三思兄弟之言。”
苏朋海缓步踱到南天一雕周公亮身侧,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加入之事,可先保留,俟得到那万年火龟之后,再议不迟。”
周公亮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可容兄弟想一段时间,此刻已到那万年火龟出洞游走之时,依据我兄弟居留卧虎岭下十五年的经验,那万年火龟异常通灵,如果闻得警兆,只怕今宵不再出洞。”
这几句话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时停止争论,几十道眼神一齐投到周公亮脸上。
周公亮轻咳了两声,却说不出话。
史天灏心知他一时为难,怕他受窘,赶忙接道:“我义兄尚未允诺加入天龙帮,调度人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苏帮主面谕代主其事,又得杜、滕两兄推重,甘愿受命于兄弟,还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苏朋海是何等人物?哪里会看不出周公亮的窘迫之态,当下点头笑道:“不错,杜兄、滕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只允诺听你一人之命,自不便改由周兄主持其事。”
史天灏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势,突然又转脸望了杜维笙和滕雷一眼,道:“据我连日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下,决不只你们华山、雪山两派,所谓九大门派虽未必全有高手赶来,但至少将有五派以上,这些人可能早已赶到,潜隐在暗中监视我史某行动,也可能早在谷外要隘布阵以待,准备拦劫万年火龟,我们帮主虽和两位有约,比武以决万年火龟谁属,但这中间极有可能发生变故,譬如在我们打得力尽筋疲之时,别人借机出手,把万年火龟抢走,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杜维笙一皱眉头,道:“这倒是一大难题。”
白衣神君滕雷接口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推翻前约的了?”
史天灏笑道:“兄弟虽是江湖草莽,但还知道重信义两字。”
白衣神君滕雷只觉脸上一热,道:“那你有什么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谈谈。”
史天灏道:“以兄弟之见,咱们比武决定万年火龟之约,不妨移后数日,今宵先合力对付图劫灵龟之人,然后再迁地比武,以决火龟谁属。”
杜维笙、滕雷心中虽都知道此举于天龙帮大大有利,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两人都是心机极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时允诺下来,实则两人都另打了主意。
史天灏何尝不知道这迁延比武之举,决难使两人心悦诚服,但联手拒敌一事,当可收效,随即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能暂抛私利,先求稳占优势,杜绝予人以可乘之机,实是难得。”
话至此处,淡淡一笑,回头低问周公亮,道:“大哥,那应用之物,可都准备齐了吗?”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计划备妥。”
史天灏眼光转投到杜维笙身上,笑道:“杜兄请带令师弟固守南方侧翼,这谷中虽只有一路可通,但那绝峰峭壁,只怕难挡得各派高手,何况谷中怪石林立,崖洞处处,也许早已有人潜隐其间。”
杜维笙细看这道山谷,在转过弯后,又变开阔,南北山壁相距足足有十五丈左右,中间长出很多矮松突石,杜维笙运足目力,亦难看清楚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到外是嶙峋怪石,草丛矮松,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不易看得出是否有人隐藏,何况在这黝黑的夜色之下,他沉思了一阵,问道:“如果这草丛岩洞之内果然潜隐有人,只怕要碍我们大事了,是不是先行搜查一下?”
白衣神君滕雷冷冷地接道:“这等辽阔的山谷,要搜查谈何容易?”
杜维笙拂髯一笑,道:“滕兄这等畏艰避苦,最好是回到大雪山去休息。”
铁剑书生接口说道:“这道山谷,长达数十里,岩缝山洞难以计数,即使隐藏有人,也不易找到,不是兄弟夸口,纵然派出高手,到达这卧虎岭下,也无法找到万年火龟游走路线,何况那灵龟又很少出洞游走,一年之中,不过有七八次而已,兄弟在卧虎岭下度了十五寒暑,在这十五年间,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才算找出它游走路线及蛰伏之处,几位只依命行事,其他不必多问。”
八臂神翁杜维笙虽受一顿抢白,但他是心机极深之人,心中虽暗骂铁剑书生,表面却毫无怒色,淡然一笑,道:“既然史兄已胸有成竹,我们华山派一切照办,决不误事。”说罢,转过身子和屠一江联袂向正南奔去。
但闻铁剑书生叫道:“杜兄暂请留步,兄弟话还未完。”
杜维笙只得依言停步,心中暗骂道:“今宵且让你神气一会,待捕获那灵龟之后,非得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
史夭颁沉着脸,缓缓说道:“灵龟出现之后,两位亦不能擅自行动,捕捉灵龟之事,亦不需两位出手,但请守护右翼,拦挡强敌侵扰,俟捕得灵龟之后,我自会招呼两位……”
他忽地回过头望着滕雷接道:“滕兄请率贵派中人固守这转角之处,凡是入谷之人,一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滕雷冷哼了一声,道:“好吧。”
史天灏待众人各自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时,突然又加了两句道:“那万年火龟最怕喧闹之声,几位万一遇上强敌,亦不可呼喊喝叱,以免惊走了灵物。”说毕仰脸一阵轻笑。
环顾着几人背影,低声对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灵龟出洞时分,咱们也该寻个地方,隐起身子。”说完话,当先向前奔去。
苏朋海、川中四丑、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都紧随着他身后奔行。
走到有里许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灏停住脚步,笑道:“帮主暂请隐身这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丛之中,免被那灵物看出警兆。”
苏朋海微微一笑,躲入一块突立的山石后,白云飞、区元发等亦纷纷自寻隐身的山石、草丛藏好。
史天灏、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丛山花之中。
这时,已快到子夜时分,一天阴云,遮住了万千繁星,一夜风吹响起阵阵松涛,不时夹杂着野兽怒吼之声,荒山之夜,是这等阴森恐怖。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一声猿啸飘传过来,其声尖锐,动人魂魄,但一瞬间,啸声即住。
史天灏精神一振,低声对周公亮道:“那万年火龟口有巨毒,如被它咬伤,必死无疑,等一下动手捕捉时,千万小心。”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忽闻一声狼嗥,紧接着嘶嗥大作,响彻山谷。
史天灏、周公亮、苏朋海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见闻博广,闻得那狼嗥大作之后,立知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只听那群狼嘶嗥愈来愈近,片刻之后,已可闻群狼奔行之声,幽静的山谷中忽然间沙飞石走,千百只巨狼嘶嗥狂奔而来。
史天灏、周公亮首先由草丛中一跃而起,各提兵刃,隐在树后。
海天一叟苏朋海、白云飞、招公义、区元发、彭秀苇等,亦纷纷由山石草丛中跳出跃到那巨松后面,运功戒备,神色间都很紧张。
要知野狼一结群,最为可怕,凡其所至之处,不论何等猛兽,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狼发现踪迹,无一能够幸免,不管一个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但要在一时之间,杀死千百只以上的狼,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狼群的结成,多是在群狼饥饿之下,是以不管遇上人兽,立时一拥而上,前仆后继,永无休止。
可是事实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群狼并未向几人施袭,只是狂奔嘶嗥而过,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苏朋海手捋长髯,微微一叹,道:“这一群狼不下千只,如果要向人施袭,只怕我们都难逃厄运……”
话至此处,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结成,大都是饥饿所迫, 不管遇上人兽,必然要群起扑袭,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袭,个中原因,实使人大为费解。”
忽听史天灏低声说道:“帮主快些隐起,那万年火龟已现踪迹。”说着话,当先隐入草丛。
苏朋海、白云飞、彭秀苇、招公义等,亦纷纷隐入石后草丛。
白云飞神凝双目,抬眼望去,只见正东方山谷中,忽现出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乍隐乍现,逐渐向几人停身之处移动。
那一点红光移动非常缓慢,大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到了几人隐身巨松处十丈左右。
忽见史天灏隐身的草丛中火光一闪,两道急促的火焰闪起,但闻一阵嗤嗤轻响,两道火焰迅速地在突石草丛中穿行,昏暗夜色中,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苇低声对白云飞道:“史天灏要放火照明。”
一语甫落,忽听砰然一声轻响,一阵光焰闪动,山谷中骤然亮起两堆火光,熊熊燃起来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经过史天灏细心设计安排,用易燃的枯枝、茅草经松油浸制而成,不但不怕山风,而照明之力十分强大,两堆火光照亮了数丈方圆。
但见那穿行在草丛突石中的红光不停闪动,劈啪轻响连续爆起,刹那间燃起十几处火堆。每一火堆相隔约两三丈远,十几处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长短的山谷。
这时,那万年火龟已暴露在十几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灏手执铁剑,由隐身的草丛中一跃而起,几个纵跃已到那万年火龟丈余外处。
周公亮、苏朋海、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亦纷纷由草丛石后跃出,扑向那万年火龟。
在几人想象之中,那万年火龟定是个庞然大物,哪知大谬不然,原来那火龟只不过有尺许大小,所异于一般乌龟的,只是通体似火。
白云飞、苏朋海、史天灏,站成了一个圆圈,把那万年火龟围在中间。
只见它把龟颈缩入壳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围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灏伏身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对灵龟打去,但闻砰的一声大震,正中龟背,那拳头大小的山石,被撞击得片片碎裂,但那灵龟的鲜红外壳却是丝毫未损。
那万年火龟对这强猛的一击,似乎毫不在意,龟头微一伸动,又缩入壳中,两只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却注视着铁剑书生,缓缓向他爬去。
史天灏神色十分紧张,运功握剑,慢步后退。
苏朋海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只小小火龟,能有多大狠劲,史天灏怎么这等害怕……
心念一转,暗中潜运功力,正待举拐击去,忽见那灵龟长颈一伸,全身电射而起,一团红影,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史天灏早已有备,侧身一让,手中铁剑一招“巧打金钟”,斜劈而出。
但见史天灏手中铁剑和那红影一触,忽地松手丢剑,急纵而起,一掠跃出一丈多远。
白云飞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心惊,原来那灵龟长颈在一伸之时,竟然暴长了两尺多长,扁嘴大张,咬住史天灏的铁剑,但闻一阵嗤嗤之声不绝,那精钢制成的铁剑,逐渐缩短,原来灵龟竟把铁剑当成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这等嚼食钢铁之事,实是闻所未闻的奇观,看得环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个个惊心。
苏朋海一晃肩跃到铁剑书生身侧,低声问道:“灵龟外壳坚逾金石,口齿又这等犀利,不知用什么方法制它?”
史天灏叹道:“其口齿犀利,还在其次,最使人难以防备的是,是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奇毒无比,只要闻触少许,必死无疑,如果我们激发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喷雾伤人了。”
苏朋海道:“这么说来,难道你就没有制服它的办法吗?”
史天灏眼珠转动,忽然胜现笑容,低声答道:“我住这卧虎岭下十五寒暑,但目睹此物出没,只不过三数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见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毒毙了数只虎豹,是以得知它能喷雾伤人,但却没有料到它体壳坚硬至此,口齿能嚼钢铁,是以未备制它之物……”
他略一停顿,声音变得更低,接道:“咱们眼下就是能得到这万年火龟,也难免和华山、雪山两派拼搏一场,以我愚见,杜维笙和滕雷,都是阴诈无比之人,届时他们在利害一致之下,只怕要联手攻我们,不如借这万年火龟之力,先把他们除去,既可减去日后两大劲敌,又可保得灵龟,不知意下如何?”
苏朋海捋髯沉忖一阵,道:“办法甚是高明,但此举实在有背江湖道义,一旦传扬出去,对咱们威名不免有损。”
史天灏笑道:“帮主虽是胸怀磊落,但杜维笙、滕雷却非善良之人,只怕他们预谋对付我们的手段,更为阴险毒辣。以我的拙见,还是借机把他们除去的好。”
苏朋海笑道:“不错,眼下江湖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杜维笙和滕雷心地最为险诈,但咱们只要留上点心,不入他算计之中也就是了。”
史天灏见苏朋海一直反对他暗中算计两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无怪能领袖群雄,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实是一代枭雄。
他沉忖一阵,抬头笑道:“帮主威德,实令人肃然起敬,无怪使江湖上群雄归心,史天灏只有佩服……”
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这万年火龟,喷出火雾,绝毒无比,不管人畜,只要触及,必死无救,我自前年看得之后,就日夜筹思破它之法,虽然耗尽心血,亦想不出良策……”
苏朋海目光转投到灵龟身上,笑道:“此物只不过有尺许大小,纵然能喷毒雾伤人,但也不能说永无休止,咱们轮流击打,不难把它击毙,只不知击毙之后,是否还有效用?”
史天灏笑道:“此物珍贵之处,全在肠内一粒火丹,如果把它击毙,只怕灵效要减损不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个活捉它的办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渔隐招公义突然插嘴接道:“这万年火龟既有内丹,必已通灵,只要能把它摆布得力尽能竭,自然会俯首听命。”
史天灏笑道:“不错,据我这十五年潜研所得,已想出几种摆布它的办法,但必须先把它擒住之后,始可轮流相试,迫它献出内丹……”
几人在谈话之间。那万年火龟已把史天灏的铁剑吃去半截,忽的长颈一收,又缩入龟壳之中,两眼绿光闪烁,不停转动。
铁剑书生急道:“帮主小心,此物又准备向人施袭了。”当先跃开。
苏朋海、招公义亦纷纷跃藏石后。
但闻那万年火龟吱吱一阵狂叫,缩藏在龟壳中的长颈忽地直伸起来,扁嘴大张,利牙森森,一种似雾似烟的淡红气体,由那张大的扁嘴中缓缓地喷出。
铁剑书生史天灏知道火龟口中喷出的红色烟雾,奇毒绝伦,一被沾染,立时就毒发倒毙,赶忙高声喊道:“快些抢在上风隐身……”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却向那巨松处奔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把应用之物准备妥当,放在一具大木箱内,史天灏奔到巨松旁木箱放置之处,迅速地取出一套特制的橡皮衣眼。
那衣服看上去十分笨重,但裁制却很合铁剑书生身材。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又带上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中放置的一坛陈年老醋,打开封口,缓步向那万年火龟走去。
这时,那灵龟喷出的淡红烟雾,已散及一丈方圆。
铁剑书生史天灏仰仗身着特制的橡皮衣服,直冲红色毒雾之内。
要知这是一件十分冒险之事,史天灏这身特制的橡皮衣服,只是他个人想出来的办法,是否能抵御万年火龟口喷的毒雾,连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雕怀中抱着一个古玉制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紧张地望着义弟,不仅是他,当场的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紧张,这当儿,大家忽然都觉得史天灏十分重要,因为眼前几人,能知那万年火龟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灵龟所伤,就再无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龟之法……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冲进那淡红的烟雾之后,心中亦是万分紧张,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不对、立即将送命在那毒雾之下。
突见那万年火龟由地上跃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虽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着厚重的橡皮衣服,运转极不灵活,但觉胸前如受千钧铁锤一击,再也拿不住桩,后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义弟险象,不禁失声惊叫,正待纵身跃出,却被妙手渔隐招公义一把拉住,道:“不可妄动,你纵然不惜冒险,但只不过枉送一条性命,而且还将扰乱史兄的心意……”
这时,白云飞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运功蓄势,准备接应铁剑书生史天灏。
苏朋海手中也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目光注定场中变化。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被那灵龟撞击坐倒之时,双手高举着那坛陈年老醋,是以他人虽跌坐地上,手中瓷坛却毫无损伤。
那万年火龟在撞倒史天灏后,忽然吱的一声怪叫,不再扑咬,转身缩颈,向来路奔去。
史天灏一见灵龟果然受制,不由胆气一壮,忽的一下挺身跃起,把手中瓷坛急向火龟投去。
他身着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难以追上,心中一急,连瓷坛一齐掷出手。
但闻一声砰然巨响,瓷坛击在一块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坛中盛装的陈年老醋被那一击之势,沥洒了数丈方圆,有如一阵骤雨。
说也奇怪,那壳坚如钢、齿能碎铁的万年火龟,被飞溅老醋洒中身上后,忽地停了下来,长颈亦完全缩入龟壳之中,动也不敢再动。
史天灏想不到这一坛陈年老醋竟有如此灵效,不禁心头大喜,回头望着南天一雕停身之处,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着玉盘由巨松后一跃而出,两个纵身,已到了史天灏身侧。
史天灏接过玉盒,举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隐身,以免危险,然后,自己手捧玉盒向灵龟走去。
但他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担心火龟反击,运功戒备,缓步而走。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万年火龟长颈一直深缩在龟壳之中,连挣扎也没挣扎,就被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灏扣上了玉盒盖,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迅速地脱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乐而忘形,连身上的橡皮衣也顾不得脱下。
海天一叟苏朋海当先由隐身岩石之后跃奔过去,脚步还未站稳,突闻衣袂飘风之声,白云飞如影随形也到了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
她脸色一片肃穆,星目发光有如冷电,启樱唇婉转出一缕清音,说道:“史天灏,我师兄伤重,命悬旦夕,你我有约在先,你捕获万年火龟后,先替我师兄疗治伤势,现下你既然捕得火龟,希望你能遵守约言。”
史天灏收敛住大笑之声,慢慢脱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疗治你师兄伤势,自然要守信约,不过,险关还未渡过,华山、雪山两派,扼守在山谷要道……”
他话还未完,突问几声冷突破空传来,笑声未住,人已落到数丈之外。
白云飞转脸望去,见来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维笙和白衣神君滕雷,两人联袂而立,嘴角间都挂一丝冷笑。
苏朋海一扬双眉,呵呵两声,道:“怎么?你是否准备推翻约言,现在就下手抢夺万年火龟?”
杜维笙目光投注那盛装灵龟的玉盒上,冷冷地接过:“既然早晚都难免一场争夺之战,那就不如早些拼个胜负出来的好。”
滕雷阴恻恻一笑,接道:“杜兄之言不错,兄弟也有这个意思。”
白云飞突然纵身而出,星目横扫了杜维笙、滕雷一眼接道:“既然两位有心早些动手,那是最好不过,我愿打头阵,不知两位中哪一位想先出手,我愿奉陪走几招。”
杜维笙、滕雷四道眼神一齐转投在白云飞的身上,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人虽文雅,但却潜蕴着一种逼人的威仪。
滕雷一咧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白云飞陡然一扬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没有兴趣和你罗嗦,你也不配问我姓名……”
滕雷乃一派掌门之尊,哪里能忍受这等激讽,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却潜运功力,准备一举就把对方击毙。
白云飞因惦念马君武伤势,才挺身而出,想把华山、雪山两派早些击败,以迫史天灏给马君武疗伤,是以在跃出叫阵之时,已存了速战速决之意,早已运集了功力待敌。
这时,史天灏已把那盛放灵龟的玉盒抱在怀中,川中四丑和南天一雕,护守他的四周。
杜维笙左手横着青竹杖,右手控着一把金丸,虎视眈眈,监视眨着史天灏一举一动。
三手罗刹彭秀苇,亦由那隐身草丛中缓步走出,停在白云飞身后丈余远处,她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紧握着一把七步夺魂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目光流动,环顾全场。
苏朋海、区元发、招公义等亦都运功戒备,使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满了一片杀机。
白衣神君滕雷那冷笑之声,一直延续不断,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尖厉刺耳,难听至极。
突然,由来路上传过来两声长啸和滕雷那尖厉的冷笑声遥相配合,但闻那划空长啸由远而近,瞬息间已到几人停身之处。
白云飞微侧星目望去,见来者正是和滕雷同来的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
这两人一到几人停身之处,立时放缓脚步向白云飞逼去,滕雷那尖厉的冷笑之声,亦倏然收住。
彭秀苇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你们想以多为胜吗?
那就先试试接我一把七步夺魂沙。”
她喝声方自出口,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忽然同时一挫腰,衣袂飘处,暴射而起,一左一右向白云飞合击过去。
白云飞早已蓄势待敌,一见两人出手,蓦然一颦黛眉,双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踪步法,娇躯从两人合击掌势中疾穿而过,双手同时反臂拍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术,联手出击,攻守均严,对方如不硬接攻势,必然被迫后退,白云飞以奇奥的身法从两人之间闪穿而过,已大出两人意料,反臂拍出掌势又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两人略一怔神间,已各自中了一掌。
白云飞存心早些压服强敌,以迫史天灏先替马君武疗治伤势,故而出手极重,掌势劈出虽无破空之声,但掌心中却蓄势含了强劲的内家真力,极柔之中暗含刚猛,在掌势击中敌人之后,那含在掌心的内劲,才骤然外吐伤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后,才觉一股弹震之力直逼过来,双双大吃一惊,一面运劲抗拒,一面借势向前跃去。
白云飞掌势先中敌人,内劲随后而发,待两人运功抗拒时,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扑去。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瘦长白衣人应变虽快,但仍被白云飞纤掌中蕴含骤发的内力震伤,身子落地之后,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在一旁观战的武林高手,一个个看得脸色大变,不知白云飞用的什么身法,能从两人合击之势中间穿而过……
白衣神君目睹白云飞出手的奇奥身法,早已暗自惊心,狂妄之态一扫而空。
他毕竟是心机极深之人,眼看两个师弟在一交手间就吃了大亏,又见白云飞扑来之势,迅速如电,立时纵身一跃闪向旁侧,暗中把功力运集右掌,等待白云飞双脚刚刚沾实地,运功一挥劈出。
一股强猛的劈空潜力,浪翻波涌般斜撞过来。
白云飞冷笑一声,左掌一引滕雷击来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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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导阴接阳”手法,虽是武学中一种最高的接力打力绝技,但运用之人亦得凝神运气,不能丝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气先接住对方击来的内家真力,引为己用,反击别人。
顿时一股划空狂飙,随着白云飞翻转的皓腕,直向杜维笙停身处击过去,强猛的劈空劲气,激荡起呼啸之声。
杜维笙数十年江湖历练,会过不少高人,见闻极为广博,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大都能知概略,但却从未见过白云飞所用的奇奥手法,能在一翻腕间,把敌人劈出的强猛力道移击他人,这等精奇的武学,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大吃一惊,来不及移步作势,猛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飞矢,笔直而上,那急袭狂飙掠着他双脚而过。
再看白云飞时,但见她青衫飘飘,掌势如缤纷落英,出手全是进击招数,快得使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滕雷,却是凝神固守,双掌左封右挡,把门户封得十分紧严,白云飞虽然攻势凌厉,但一时间要想击伤对方,亦是不易。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惊叫声震动了全场,白云飞亦被那的惊呼之声震动,倏然收掌跃退。
她还未来得及转脸探看,耳际已连续响起杂乱的惨叫声,紧接着扑通、扑通一阵急响,川中四丑、南天一雕、铁剑书生,都纷纷跌摔地上。
一条人影由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腾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见那跃起人影,怀抱着盛放万年火龟的玉盒。
这陡然的大变,使苏朋海、杜维笙、滕雷等敌意全消,不约而同一齐跃追过去。
白云飞秀目一瞥之间,已看出来人武功高不可测,但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岂能袖手不问,娇哼一声,施出“流星赶月”身法,穿空斜飞,横向来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来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纵身跃截之势,超前了数尺距离,两掌亦同时运功击出。
但见来人宽大的袍袖一拂,白云飞击出的力道,竟被硬挡回来。
她警觉到,这是一种至高的气功,想收回力道跃退时,已来不及,但觉那反弹之力,波翻浪涌般直通过来,白云飞心知如再勉强运功接招,内腑必被震伤,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气,功散四肢,双臂平伸,硬把自己向前疾冲的娇躯收住,脚落实地。
白云飞横跃截击,虽未能把来人挡住,但她这一拦之势,却迟缓了来人跃奔的速度不少,苏朋海、杜维笙等也都及时赶到。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挟着划空轻啸,直奔那人后背打去。
苏朋海龙头拐一招“伏地追风”,横扫下盘。
杜维笙弹指金丸绝学独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时一掌可发数十粒,实使人避无可避。
苏朋海的功力何等深厚,运拐一击,非同小可,但闻拐声荡起呼啸之声,卷起一片沙石。
这两位武林高手同时施袭,暗器兵刃一齐出手,威势实在惊人。
但见来人猛然移步转身,让过苏朋海横击一拐,袍袖猛的一拂,罡风自袖底急掩而出,十几粒金丸尽被震飞。
苏朋海一击不中,立时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觉一皱长眉。
只见来人脸上满涂五颜六色,长发随风飘拂,只露出两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着玉盒,淡淡一笑,缓缓举起右掌。
苏朋海怒喝一声,不待对方右手击出,左掌已当胸劈去,右臂亦同时运拐扫去。
来人举起的右掌忽然疾下,电光一闪般拿住了苏朋海击向胸前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觉左腕一麻,心头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手法,真是罕闻罕见,暗中潜运内力,奋臂一甩。
哪知来人高大的身躯竟借他一甩之势飘空转起,右手却借势一带一转,苏朋海身不由主地转个身,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撞去。
这一着奥妙无比,苏朋海用出的内力一点也没有白费,完全被人借用。
杜维笙本已蓄势待发,瞥眼见苏朋海直撞过来,心中忽然一动,急向旁侧一闪,反臂一掌,直向苏朋海命门穴上击去。
苏朋海冷哼了一声,猛一沉丹田真气,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命门穴要害,肩头一耸,硬接八臂神翁掌势。
要知他被那脸上满涂颜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体虽不由自主,但耳目并未失去灵敏,杜维笙反臂劈出的一掌,他虽早已警觉,但因一时间无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头硬接一击。
哪知杜维笙在掌势快击中苏朋海时,忽地一收掌跃退五尺,哈哈一笑,道:“苏兄快些动手拦截那抢劫灵龟之人……”
话还未完,人已腾空而起,悬空一个大转身,头下脚上,直向那劫灵龟之人扑去。
原来他见苏朋海让避开命门穴,心知这一掌纵然击中,也难把海天一叟苏朋海震毙,当下又改变主意,收掌跃退,反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刹那间的诡异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江湖险诈,当真是波谲云诡……
苏朋海转身望去,只见白云飞已和那怪人动上了手,那人左手抱着玉盒,单余右手一掌,拒挡白云飞迅如雷奔的攻势。
两人交手十招,白云飞已连用了十种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马君武安危,是以尽出本身绝学,招招奇奥无比。
她虽连出绝招,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半点优势,那怪人虽只用一只右掌,但却能着着抢制先机,任凭白云飞攻势千变万化,均能应付得恰到好处。
蓦然间,青光闪动,急风下卷,杜维笙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袭下,青竹杖化作点点寒影,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罩去。
怪人和白云飞交手十招,始终未肯抢攻,八臂神翁杜维笙凌空下击,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缩间,连续向白云飞击出三掌。
这三掌直似一同劈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从三个方向攻到,迫得白云飞纵身跃退。
但闻那怪人一声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举,迎着社维留下击之势一拨,青竹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紧接着震腕一抖,青光忽敛,八臂神翁杜维笙一个身子如被弹击一般震飞出去,青竹杖已被那怪人夺下。
要知八臂神翁乃武林一代宗师,盛名传遍天下,这怪人在一接触间,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夺下,把他连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实在惊人,只看得四周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
只听见白云飞娇呼一声道:“师父……”猛向那怪人扑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侧一闪,大笑道:“你武功进境很速,刚才攻我几招,用得不错,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办,咱们以后再见……”话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白云飞见他要走,心中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但闻那怪人大笑之声,划空急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师父轻功绝世,决非自己能追得上,心头一阵伤痛,忍不住涌出两行热泪,她忍气吞声,甘心受铁剑书生史天灏之命,无非是想分得万年火龟,挽救马君武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获火龟之后,竟被人抢劫而去,而这劫去灵龟之人,又是教养她长大的师父……
一件件往事,不停地展现脑际,她回想起师父已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么意见,师父总是一口赞成,从未稍违过她的心意……
她显赫的身世,使他们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既是师徒,又属主仆……
以往师父对她百依百顺,何以今宵间迥然不同,而这件事对她是那么的重要!马君武卧病山洞,命悬旦夕,如不得万年火龟疗治,决难挽回他沉重伤势……
她呆呆望着师父消失的去向出神,绝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热泪。
黯然伤悲,使她耳目暂失灵敏,忘记了置身何处。
突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际间同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长叹,道:
“那万年火龟既已被人拿走,姑娘枯守此地,与事亦无补益,夜深露重,咱们也该回去了……”
白云飞如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回顾四周,已不见杜维笙等人踪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山风吹响起阵阵松涛,刚才的那场凶猛搏斗,都已成过眼云烟……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拂抹去脸上泪痕,缓缓挣脱彭秀苇握的右腕,凄凉一笑,道:“回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苇道:“难道除了那万年火龟之外,遍天下就没有能挽救他的灵药吗?”
白云飞道:“别说世间尚没这等灵奇药物,纵然是有,也来不及,今宵过后,他至多能再活两天两夜。”
彭秀苇忽然心中一动,道:“那灵龟被你师父劫走之后,华山、雪山两派,都立时撤走,史天灏却带着天龙帮中人沿谷而上,看他们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么图谋。”
白云飞精神突然一振,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复幽伤神色。
两人步出幽谷,又翻越过几座山,回到了马君武和李青鸾安居的石屋。
白云飞在那矗立的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止了脚步,回头望着彭秀苇,道:“承蒙你今宵相助,白云飞甚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灵龟之后,使姑娘恢复昔日容貌,哪知道事出意外,灵龟遭我师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之境,我纵然想追,亦难追赶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将永远记在心中,日后见到我师父之面,定当求他老人家为姑娘复容……”
彭秀苇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隐修,已使我安于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这里心领了……”
话至此处,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二十年前,我寄迹江湖间,自认武功非凡,哪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学,顿使我如梦初醒,这使我觉得自己本身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白云飞轻颦黛眉,摇摇头答道:“你想跟我学习武功,是不是?”
彭秀苇叹息道:“我不敢心存这等奢望,只期姑娘允许把我收留身边,使我能执鞭随镫,心愿已足。”
白云飞摇摇头,凄凉一笑,道:“眼下连我自己都无法拿定主意,哪里还能照顾到你……”
彭秀苇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学,而且倾慕姑娘风仪,你虽然武功绝世,但江湖间一切经验阅历,却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随,这一方面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这话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白云飞看她神色,确是一片真诚,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马君武报仇,有此人相助倒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心念一转,点点头答道:“你既有这等诚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从我的命令,不得有丝毫违抗。”
彭秀苇一听白云飞答允,脸上顿时浮现出欢愉之色,当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得蒙姑娘思收身侧,今后自当听命姑娘,如果口不应心,必遭天报。”
白云飞轻声叹道:“你起来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哪里还用你起誓呢。”说罢,缓步进入石室。
这时,天色不过四更过后,石室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因那火烛未经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李青鸾傍榻而坐,一手支颐,呆望着仰躺榻上的马君武出神。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拂着李青鸾散披在肩上的秀发,低声叫道:“鸾妹妹,鸾妹妹……”
李青鸾如从甜睡中初醒一般,缓缓地抬起脸儿,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骄躯偎入白云飞怀中,问道:“黛姊姊,你可曾捉到那只万年火龟吗?”
白云飞摇摇头,叹了一声道:“那只万年火龟被别人抢走了。”
李青鸾啊了一声,突然由白云飞怀中挺起身子,道:“唉!
那个人该死啦!难道他不知道你捉那只万年火龟,是替武哥哥医病的吗?”
白云飞黯然答道:“抢去那万年火龟的人,是我授业恩师,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
李青鸾转脸望了榻上的马君武一眼,道:“万年火龟被人抢走,那武哥哥还能活多久呢?”
白云飞狠狠地咬了一下樱唇,道:“勉强还可多活两天两夜。”
李青鸾忽然笑上双颊,转身修好松油火烛,石室中灯光骤转强烈,她又移步到马君武卧榻一侧坐下,拍着床沿叫道:“黛姊姊,快来这里坐,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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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荒峡琵琶引 禁宫翠蝶梦
白云飞蹙眉暗自忖道:这位天真的姑娘,又不知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她心中虽在忖想,人却依言走到李青鸾旁边坐下。
李青鸾把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白云飞脸上,看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功夫,才幽幽叹息一声,道:“黛姊姊,你很喜欢我是不是?”
白云飞点点头。
李青鸾又幽幽问道:“你也很喜欢武哥哥是不是?”
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毫无转圜余地,白云飞被问得怔了一怔,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只得又点点头。
李青鸾笑道:“要是武哥哥死了,你心里虽然很难过,可是你也没有办法使他复活?他有很多事都得我们去替他办,是不是?”
白云飞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李青鸾笑道:“唉!你们走了,我就一直坐在这里想,武哥哥如果死了,我们一定得去告诉他爹娘,他的家在岳阳东茂岭中,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庄院,名叫水月山庄。”
白云飞摇摇头道:“鸾妹妹,你……”
李青鸾黯然一笑,接道:“然后还得去告诉我大师伯,唉!
他们知道了,只怕都要哭上一场。”
白云飞脸色凝重,苦笑一下,道:“你可是要我去告诉他父母噩耗?”
李青鸾道:“唔!姊姊去替他办事,我留在这里陪他……”
彭秀苇听得心头一寒,道:“什么?你要留在这山洞中陪他?”
李青鸾淡淡一笑,接道:“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彭秀苇只听得皱了一皱眉头,道:“你要守他多久?他要是真的死了,尸体也不能永久停放在这石洞之中,就是要停放在这里,也得把洞口封闭起来,不使空气透入,才能保得他尸体不坏,难道你要活活地陪他殉葬?”
李青鸾娇靥上微笑如花,慢慢地说道:“我自看到武哥哥的娟表姊那座青冢后,心里就明白了人死之后,一定要埋葬起来!不能再见日光和月光,昨晚我已经想了很久啦!要黛姊姊去替武哥哥办事,我在这里陪他,等你们走后,我就去捡些石块,把这洞口封闭起来,安静坐在他的身边,本来我是很怕鬼的,可是武哥哥待我好,就是他变成鬼我也不怕。”
这等惨绝之事,在她口中道来,竟一点不带牵强,神态是那样自然,声音是那样平和。
彭秀苇昔年纵横江湖之时,以手辣心狠著称一时,但却为李青鸾几句话惊震得楞在当地。
白云飞也被李青鸾这种至高至洁的纯真之情,感动得泪水纷披。
只听李青鸾长长叹息一声,脸上微笑忽然敛去,神情十分庄严地接道:“过去我很不懂事,这几天来我常用心去想,就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出来,我想起武哥哥在水月山庄那小溪旁边去祭他娟表姊的事情,又想到那夜我们在鄱阳湖中吃酒赏月的事,姊姊弹琴给我们听,听得我伏在武哥哥怀中大哭,可是姊姊在弹琴之后,把琴弦一齐断去,唉!那时我真是笨死啦,就看不出姊姊是女扮男装,直到姊姊在祁连山中救我,擦破青衫,我才知道姊姊也是女儿之身,你什么都比我强多了,如果能和武哥哥常在一起,一定会使他快乐,我也可以向姊姊多学些本领,咱们一起回到水月山庄一趟,在他娟表姊坟上种些花树,然后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她突然回头望了马君武一眼,两行清泪顺颊而下,紧握白云飞一只手,哭道:“想不到武哥哥的伤势,竟不能再医好了,我要陪他住在这石洞之中,又舍不得让姊姊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你以后永远见不到我们,定然是十分痛苦……”
白云飞突然挣脱李青鸾紧握的玉腕,把身上一袭青衫扯成两半,一块包头青巾也撕得片片碎裂,摔在地上,笑道:“从今后我不再穿男装,恢复我本来面目,尽我所能,延长他垂尽寿命,这几天中,咱们好好陪守着他,要他快快乐乐地活几天,尽这几日之功,我把你们送到一处安身所在,然后,我再仗剑天涯,追杀伤他之人,心愿完后,我也去那地方长住下去。”
彭秀苇听得心头又是一震,惊道:“怎么?难道姑娘也要陪这位李青鸾一同殉葬?”
白云飞黯然一笑,道:“我替鸾妹妹安排一处久居之地,帮她完成心愿。”
彭秀苇叹息一声,道:“两位这等高洁无比的人间至情,实足动天地,泣鬼神,但人死之后,尸体决难常存不腐,两位在他葬身之处,结上一座茅庐,常伴他青冢住下,也就够了,何必硬要活活地以身相殉?两位这等做法,马相公阴灵有知,只怕也难安心。”
白云飞突然回过头对彭秀苇道:“你出去看看,现在天色到什么时候了?”
彭秀苇依言出洞,抬头望望天色,重返石洞,答道:“天色已近五更,姑娘昨宵连斗强敌,也该休息一会了。”
白云飞淡然一笑,道:“我还不累,你出去守在洞外要隘之处,没听我召唤之前,不要擅自进来,不论何人,都不准近这石洞,如果有人硬闯,你就以七步追魂沙对付他们。”
彭秀苇套上鹿皮手套,转身出洞。
白云飞整理头上秀发,笑道:“鸾妹妹,你也带上宝剑守在洞口,在我替他疗伤之时,不要和我说话……”
李青鸾拔出宝剑,缓步走往洞口。
这时,白云飞已不再顾忌男女之嫌,盘膝坐下,先在马君武三十六大穴上推拿一阵,活了他全身血脉,然后又把他身体平放木榻上,伸手按在马君武紧闭的嘴唇上,劲透指尖,拨开了马君武的牙关把本身真气缓缓注入马君武口中。
她以本身元气导引马君武内腑六脏恢复了功能之后,人已累得脸色苍白。
马君武几乎静止的内腑六脏,得白云飞本身真元之气一催,立时恢复功能,心脏搏动,带动全身经脉、血气,半僵的身子片刻间已能伸缩转动,之后又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
但闻马君武长长吁了口气,忽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时,白云飞已累得不停急喘,散乱的秀发披肩垂胸,一滴一滴的香汗,雨点般滴在马君武的脸上。
马君武神志已完全清醒,但觉一般热气由白云飞手心透出,直达自己小腹丹田,身心舒畅。
忽然,一张清丽的面庞,慢慢偏低下来,耳际又响起白云飞清脆的声音,道:“我和青鸾妹妹,都要你活下去……”娇喘之声,打断了她未完之言……
马君武忽觉心头一震,猛一提丹田真气,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瘀血,喷了白云飞一身一脸。
白云飞对那喷在脸上身上的鲜血有如不觉,擦也不擦一下,急伸右掌,在马君武命门、璇玑两处穴上,轻轻拍了两掌。
一口血喷出后,马君武忽感轻松不少,神志也较前清醒很多,看看自己喷在白云飞发间颊上的血污,心中甚是不安,歉意地苦笑一下,挣扎着伸出右手,去替她拂拭脸上的血污。
白云飞伸出左掌,轻轻地握住他挣动的右手,笑道:“你把壅塞在胸中的瘀血吐了出来,是不是觉得好过了些?”
此际,马君武人虽清醒过来,但周身却酸软无力,眼看着白云飞为了挽救自己,不顾大损真元,累得娇喘吁吁,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感激,乍听柔声轻问,正待答话,白云飞又抢先说道:“你可不要说话,如果我问对了,你便点点头,要是错了,你就摇摇头……”
她这般的深切关怀,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得人如迷如醉,马君武只得依言点头一笑。
白云飞从那身玄装中摸出来一块绢帕,先把马君武嘴角间留下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才把自己脸上的血污抹去。
马君武虽然得白云飞两度用内功真气相助,导引他滞凝在丹田之气,但两次马君武均在昏迷之中,故而没有什么感应,这次,马君武神志正值清醒,是以和上两次大不相同……
只觉白云飞双掌按处,一股热力直透四肢,人也跟着舒畅得多。
突然,他觉出那相触的玉掌,不住轻轻地颤抖,而且还有些冰冷,按在他背上的手臂,亦逐渐松开……
原来白云飞先以本身十数年修练的一口真元之气,注入马君武口中后,人已难再支持,又复强运功力,打通他奇经八脉,马君武虽转清醒,她本身却耗去全部真气,伏在马君武身上,晕了过去。
马君武情急之下,两臂忽地用力一圈,紧扶了白云飞的娇躯,叫道:“姊姊,姊姊……”
忽闻石洞外传来几声喝叱之声,紧接着兵刃交响,惨叫不绝……
白云飞被马君武情急一扶之势,触在后背命门穴上,她本具有上乘内功基础,经马君武无意触及要穴,人忽然清醒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笑道:“你不要替我担心,我不要紧,休息一阵就会好的……”
但闻彭秀苇娇叱之声,不停从石洞外面传入,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石洞外面,似是打得十分激烈。
白云飞一下颦眉,轻叹一声,忽又展眉笑道:“彭秀苇七步夺魂沙和阴磷雷火箭两般暗器,足可挡得住来人,你不要被那搏斗之声惊扰了心神,快些给我闭上眼睛休息吧。”
烛光照射之下,马君武发觉了白云飞困倦的容色,过去那艳红的嫩脸,此刻已变成苍白之色,那黑白分明、湛湛逼人的眼神,此际亦神敛光散,一个丰姿绝世、体丽无俦的美人,眼下忽然变得十分萎靡、乱发散垂、秀靥无光,是那样娇弱不胜,不禁感慨万端,叹口气,道:“姊姊你好像受了重伤……”
突然,他想起白云飞在饶州客栈中替玉真子疗伤后的困倦模样,啊了一声,接道:“姊姊武功何等高强,别说当今之世,未必有人胜得了你,纵然是有,也难把你伤成这等样子,定是为了救我性命,消耗本身真气过多,才把你累成这样。”
白云飞微笑答道:“我只要静养一阵,就可复元,你重伤未愈,不宜多耗一分心神,既然怜惜我为你疗伤之苦,就该为我和鸾妹珍重,快些闭目行功,不准分心挂虑洞外打斗之事,须知我和鸾妹妹……”
她突觉一阵羞涩,余言再难出口,幽幽一声轻叹,闭上星目,两颗晶莹的泪珠,滚下玉腮。
马君武急道:“你不要急苦啦,我一切都照你吩咐去做……”说罢急闭双目,澄清心中杂念,果然依照白云飞相嘱之言,试行运气。
白云飞睁开眼睛,看他果然在试行运气,知他已动了求生之念,心中甚是快慰,精神一振,立时盘膝坐好,闭目运气调息。她修习的乃是玄门中上乘吐纳之术,和一般内功大不相同,片刻工夫,神凝气聚,物我两忘,对那洞外激烈打斗之声,充耳不闻。
但闻洞外的喝叱之声愈来愈近,逐渐迫近洞口。
马君武凝神听去,忽然听出那杂乱的喝叱声中,夹杂着李青鸾的娇脆之音,心头忽的一动,挺身坐了起来。
他本想挣扎下床,哪知刚一坐起,忽感一阵头晕眼花,人又倒了下去,心头一急,又晕了过去。
待他再度清醒之时,李青鸾、彭秀苇都已退入石洞,彭秀苇右手扣着一把毒沙,目光注定那石洞入口,蓄势以待,李青鸾横剑挡在他和白云飞养息的榻前戒备,看到她身上汗水透衣,可想适才战况,必然激烈绝伦。
但闻那在石洞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们如再作困兽之斗,仗恃毒沙拒挡,可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放火烧洞了。”
马君武细辨那声音,十分陌生,不知是什么人在洞外叫喊。
本来,他这一日夜,都在晕迷之中,对这一日夜间诸般经过全然不知。
他心知此刻自己不能有一点冲动,只要心气一浮,人立时就要昏厥过去,只得尽量保持平静,冷眼看着局势发展,他怕分散李青鸾心神,为敌所乘,是以清醒之后,一语不发。
只听三手罗刹彭秀苇冷笑一声道:“你们倚多为胜,算不得什么英雄,若有胆子敢擅入石洞,就试试我七步追魂沙威力如何!”
她余音未绝,只见洞口人影一闪,竟是有人要冒死冲进。
彭秀苇一挥手,打出一把毒沙,但见一道浓烟急冲洞口,烛影摇动,惨叫随起,那企图入洞之人似已被毒沙击中。
要知那洞口只不过数尺大小,彭秀苇一把毒沙何止千数百粒,出手之后,完全把那个洞口封闭,纵然身有极高轻功之人,也不易避让开去。
她在毒沙出手之后,立时又探囊抓了一把,纵身一跃,人已到了洞口,微一探首,扬腕把手中一把毒沙向那壁道中打去,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似是又有一人中了毒沙。
她迅捷又抓一把毒沙,站在洞口冷笑几声,喊道:“哼!还有不怕死的,只管闯过来试试我的毒沙如何?”
但闻挡在洞口的大岩石后,传来几声怒骂之声,却是无人敢再硬闯。
马君武目睹一个鬼丑女人用毒沙击退强敌,心中甚觉奇怪,低声问李青鸾道:“李师妹,那位姑娘是谁?”
李青鸾看他已醒转过来,心中快乐至极,顾不得挥拭脸上汗水,回头扑在榻上,笑道:
“她是黛姊姊的朋友。”
马君武忽然忆起白云飞刚才之言,说彭秀苇的七步夺魂沙和阴磷雷火箭足可挡得来人,便点点头道:“她可是叫彭秀苇吗?”
李青鸾娇稚无邪,心中快乐,立时大声叫道:“彭姊姊,快些过来,我武哥哥叫你啦。”
彭秀苇走近木榻,正待开口问马君武相召何事,突闻身后飒飒然风动,心头一惊,反臂扬腕,一支阴磷雷火箭脱手飞出。
来人早已有备,在入洞之后,立时跃贴壁边,阴磷雷火箭正打在屏挡洞口的突岩之上,但闻砰然一声轻响,火箭爆裂成一团绿火,贴在石壁上燃烧起来。
入洞两人却借势一跃,到了木榻旁边。
彭秀苇手中虽扣着一把毒沙,但却不敢再打出手,倏然一个急转身,左手呼的一掌,向右面一人劈去。
她在情急之下,这一掌威势极大,来人武功虽高,但在脚未落地之前,力道不易用实,挥掌一接,被她震退两步。
就这一缓之势,李青鸾已挺身跃起,刷刷刷,连攻三剑。
小姑娘武功不弱,出手剑招迅快如电,三剑急攻,已把那人迫退数步,逼到石壁跟前。
彭秀苇借势和左面一人动了手,她右手虽然扣着毒沙,但仍握拳抢攻,那人因为要顾及为毒沙所伤,不敢硬接她右拳攻势,双掌翻飞,单向彭秀苇左侧急攻。
马君武看清了和彭秀苇动手之人,是天龙帮黑旗坛主开碑手区元发时,心中暗吃一惊,忖道:区元发内力何等深厚,这位彭姑娘武功看上去虽然不错,但苦于自己不能行动,纵有相助之心,亦无相助之力,只有干自着急。
转脸再看和李青鸾动手之人,是一个五旬以上的长衫老者,他一面和李青鸾动手,一面不时向白云飞偷看。
这座石室能有多大,四人这一交手,满室都是呼呼掌风、森森剑气,激荡的劲力,吹飘起白云飞散垂的长发、衣袂,但她却仍闭着眼盘膝静坐,对身侧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马君武几次想叫她,但终于忍了下去。
他眼看李青鸾剑势逐渐地缓慢下来,但苦于伤重无力,不能下榻相助,这对马君武已是极为痛苦之事,便更痛苦的是他还不能过于激动,以保持气血的平静……
激斗约有一刻工夫,开碑手区元发已想出对付彭秀苇的办法,左掌五指平伸施用点脉之法,专去点袭彭秀苇的右腕脉门,挡住她控握毒沙之手,右掌暗运功力,呼呼劈出两招。
彭秀苇昔年纵横江湖之时,经过了无数恶战,二十年埋首深山,功力更是精进不少,但女人为先天体质所限,掌力总不如男人雄厚,何况区元发又是以掌力雄浑驰誉江湖,如若在广阔之区搏斗,彭秀苇即使不用毒沙,还可以旋展轻功巧快,以补掌力之不足,纵然胜不了区元发,但在百合以内,亦可保不败。
但此刻,处身在这狭小的石洞之中,无法用闪避之术,已吃了大亏,更何况她心中又惦念着很多事情,无法全神迎敌,右手上又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运功反击,都不够灵活,这等近身相搏,制机最为重要,一着失手,再想扳回劣势极是不易,逐渐地被开碑手区元发迫近木榻。
那长衫老者和李青鸾交上手后,一直就不敢全力抢攻,无非是害怕白云飞出手而已,但久久不见白云飞有所举动,胆子已壮了不少,及见区元发逼得彭秀苇步步后退,仍然不见白云飞动静,立时不再客气,呼呼急攻几招,逼开李青鸾剑势,双掌一紧,放手抢攻,刹那间掌影飘飘,威势大增,李青鸾立刻被迫落在下风,只得向马君武、白云飞停身的木榻处退去。
马君武睁眼看情势愈来愈坏,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去拉白云飞的衣袖,他手指刚刚触及白云飞的衣袂,忽见她头上不停地向外冒着热气,心头一凉,赶忙把手缩回,暗暗忖道:看她这神情,分明是在运行一种极高内功,想必是正值紧要关头,我这一拉要害她走火入魔,那可是终身大恨……
他想得入神,把身旁打斗之险,完全忘记。
突然一股冷森森的寒风,从他脸边扫过,心头一震,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原来李青鸾手中宝剑被那长衫老者一掌震飞。剑锋掠着他颊边飞过,当的一声,落在后面的石壁上。
那长衫老者一掌劈落李青鸾手中宝剑,借势翻腕擒拿,扣住了李青鸾粉嫩的右腕。
李青鸾早已累得力尽筋疲,只因怕那老者伤害了马君武,是以奋力苦战,那长衫老者左手已擒拿她右腕脉门要穴,微一加力,李青鸾立觉半身麻木,血脉不畅,哪里还能封架对方拍向她肩井穴的掌势。
马君武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只苦无法下榻相救,惊急之下,大叫出声道:“李师妹……”
但觉一般血气直冲上来,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又晕了过去。
李青鸾听得马君武惊呼,半晕神志忽然一清,娇躯倏然疾转,竟把那长衫老者击向肩井穴的掌势避开。
那老者冷笑一声,右手忽然又加了两成劲力。
要知脉门是人身血道主穴之一,如被拿制住,全身血道登时受阻,再难运转,那长衫老者功力深厚,再一加劲,李青鸾哪里还受得了,只感内腑一阵血气翻涌,眼睛一黑,向后栽去。
那长衫老者右臂一圈,把李青鸾纤腰扶着,低头看她嫩脸如火,汗下似雨,娇喘不息,全身微颤,人已经承受不住,心中一阵怜惜,登时把左手劲力松去……
他举起右手想暂时点制住李青鸾穴道,以便腾出手来去收拾卧在榻上的马君武,摹觉眼前一亮,一股逼人寒气直袭过来。
那长衫老者吃了一惊,急向前跨一大步,身躯一转,把李青鸾娇躯当作兵刃,向那袭来寒气迎掷过去。
只听一阵怒叱,寒光倏然收敛,石室中多了一个长髯道人,右手执着一柄两尺多长、寒光耀目的宝剑,左手上伸,把迎掷而来的李青鸾娇躯接住。
李青鸾脉穴一松,又吃那冷森森的剑气一逼,人立时清醒过来,看自己却被大师伯抱在怀中,立时娇喊一声道:“大师伯,这些人坏死了,他们要伤害武哥哥和黛姊姊,我和那彭姊姊和他们打了半天,仍然是打不过他们。”
原来,这现身道人正是昆仑三子之首的三清观主玄清道人。
他来不及答复李青鸾之言,陡然一晃双肩,急进数尺,左手抱着李青鸾,右手宝剑一招“起凤腾蛟”,向那长衫老者刺去。
剑卷寒风,迫得那长衫老者就地一翻,滚到石室一角。
原来那长衫老者借李青鸾和玄清道人说话之机,向卧在榻上的马君武扑去,哪知被玄清道人看出狡计,他刚一发动,玄清道人也紧随出手,他手中所执宝剑,乃武林奇珍,一挥之势,寒气可及数尺,是以剑势未到,那长衫老者已觉得冷风逼身,慌忙之间,哪里还顾到声誉身份,伏身一滚,闪到石室一角。
玄清道人冷笑一声,道:“周公亮,你和史天灏这番心机白费了,不但未能害死贫道,却反使我得到了这一柄武林奇珍……”
但闻李青鸾在他怀中叫道:“啊!大师伯,你快救彭姊姊,她就要败了。”
玄清道人转脸望去,只见一个面目丑怪的女人和开碑手区元发,正打入生死关头,那丑怪女人虽连遇险招,但却不肯后退一步。
三清观主陡然振腕挥剑,一招“神龙隐现”,直向开碑手区元发刺去。
这柄武林奇珍,威力强大至极,挥动之间,剑风激荡,整个石洞之中都是侵肌逼人的寒气。
区元发眼看获胜在即,双掌攻势愈发凌厉,忽觉一股冷森森的剑风直逼过来,心头一惊,疾收双掌,横跃五步。
玄清道人出手一剑逼退了开碑手,宝剑回归,冷锋电奔,划出一圈银虹,护住了木榻上的白云飞和马君武,原来他怕南天一雕周公亮,借机袭击两人,是以在逼退区元发后,反手回扫一剑。
三手罗刹彭秀苇正感无力招架之时,突觉一阵寒风掠体而过,银虹闪动,耀眼生花,只感身受之压力忽减,区元发已收掌跃退,定神看时,只觉身侧站着一个长髯道人,手中执着一柄两尺多长的宝剑,烛光照射下,反映出满室霞辉。
只听区元发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三清观主。”他嘴在说话,目光却盯在玄清道人手中宝剑之上。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区兄别来无恙,咱们括苍山中一别匆匆又快一年了。”
区元发借玄清道人答话之时,心中暗自忖道:玄清道人陡然间在此现身,也许昆仑三子都已赶到,眼下石洞情势,已是敌强我弱,玄清道人手中宝剑光辉耀眼,大异寻常兵器,那丑怪女人不但武功甚高,七步追魂沙尤为可怕,不如暂时退出石洞再说……
他只是在盘算着心中主意,忘记回答玄清道人的话。
三清观主冷笑一声,又道:“区兄可是在打贫道的主意吗?”
区元发道:“好说!好说!江湖之上哪个不知昆仑三子的能耐,兄弟这点微末之技,就是想对付道兄,只怕也对付不了。”说完,转身向石室外面走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见区元发要走,也转过身跟着出洞。
玄清道人也不追赶,回头走近木榻,把手中宝剑还入鞘内。
这时,白云飞用功尚未完毕,马君武已被李青鸾用推宫过穴之法,救醒过来,睁开眼,忽见恩师站立榻前,不禁一阵伤感,低唤了一声道:“师父……”就要挣扎下榻行礼。
玄清道人摇摇头,叹道:“看你神情,似乎受伤不轻,这些俗凡礼数,不行也罢。”
他目光又转投到静坐行功的白云飞身上,只见她散垂长发,前胸处处沾满血污,心中十分骇异,略一沉思,问马君武道:“看你们眼前情形,我很难猜想得出经过,如果你可以说话,把经过之事,扼要地说给我知道。”
马君武凄然一笑,长长吸两口气,调匀呼吸,把送白云飞回括苍山,留书出走;路上巧遇苏飞凤和峨嵋派冲突,自己出手相助;巧逢苏飞凤,得知师父行踪,二上峨嵋山;天龙帮寻仇万佛寺等诸般经过,很详尽地说了一遍。
李青鸾、彭秀苇又把白云飞要救马君武、抢夺那万年火龟经过情形,补述出来。
说完这一段话,天色已经大亮,玄清道人脸色凝重地望着木榻上的马君武,暗里叹息一声,忖道:你牵出这么多纠缠情孽,而且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女子,将来这笔帐怎么算呢?
他想到为难之处,不禁心头有些冒火,但见马君武惨白的脸色,又不忍出言责备。
李青鸾经过一阵休息,精神好转不少,忽然皱起眉头,道:“大师伯,黛姊姊说,要把我和武哥哥送到一处很好的地方去住,我陪武哥哥住在那里,永远不再出来了……”
玄清道人听得一怔,道:“什么?”
李青鸾幽幽一叹,道:“黛姊姊虽然没有明白地告诉我,说武哥哥伤重难医,但我这几天来用心去想黛姊姊的话,知道她也没法救活武哥哥了。”
玄清道人暗暗吃了一惊,但他外表神情仍甚镇静,道:“你黛姊姊说过已无法救他了吗?”
马君武一笑接道:“弟子年来所作所为,想来就心痛如绞,对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有负恩师十几年的苦心教导了。”
玄清道人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李青鸾笑道:“武哥哥,你死了也不要紧,我会永远地陪守在你的身侧,黛姊姊说,她替你报了仇后,也要跟我住在一起陪伴你的……”
玄清道人听她说梦话一般,把一件惨绝人寰的陪葬之事,说得十分动听,而且脸上笑意盈盈,眸子中光辉闪闪,似是对那千古悲绝之事,万分向往,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孩子虽然是说的梦话,但那等诚挚之情实在使人感动,看来她倒是真能做得出来,如果马君武真的重伤难医,就此撒手逝去,我必得设法防止此等惨事发生。
玄清道人低声道:“鸾儿,快过来!”
李青鸾依言走到玄清道人身侧,两人缓步出洞,仰脸看去,满山阳光,原来太阳已升上多时。
玄清道人很留心地看了那谷中形势后,拉着李青鸾走上一处峰顶,放眼景物如画,不觉精神一振,想到几日来自己经历的奇险,真如一场梦境……
他正想得入神,忽听李青鸾叫道:“大师伯,有人来了。”
玄清道人转脸望去,果然峰下谷口,有一人踉跄而来。
他内功本极精深,运足目力看清楚来人之后,饶是他定力深厚,亦不禁呀然失声。
李青鸾功力毕竟和玄清道人相差很多,她虽然看出有人,但却无法看得清来人面形,只看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太阳光从双峰交接之间的一段空隙中,透射在山谷中,照着那身穿黑衣的女人,只见她步履踉跄,身体不停地摇晃,右手中握住一管玉箫,当作手杖使用,不时点在山石上面,以帮助站稳她摇晃的身子,她虽然步履踉跄,但行速并不很慢。
玄清道人看着那黑衣女人,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拉着李青鸾,由峰上向下奔去。
两人到了峰下之时,那黑衣女人似已不能支撑,倚坐谷边一块大山石旁休息。
她微闭双目,粉白的玉颈上,有一道寸许长短的伤痕,衣领上满是血污,脸色惨白,不停喘息。
玄清道人缓步走到她身侧,低声对李青鸾道:“鸾儿,赶快推拿她气门、璇玑两穴。”
李青鸾蹲下身子,正待动手,忽见她睁开眼睛,随手捡起王萧横扫击出。
玄清道人左手疾探,一把接住玉箫,一挫腕,把玉箫夺了过来,怒道:“玉箫仙子,我们此番好意相救,你怎么还出手伤人。”
玉箫仙子缓缓地站起身子,目光凝注玄清道人脸上,望了许久,摇摇头,黯然叹道:
“你来得太晚了,他已经被人投到那悬崖下水潭中了,我在那水潭边守了很长时间,仍不见他尸体浮出,想来他被那急射而下的怒涛激流,卷沉在潭底之中。唉!
我身受伤势很重,无法下潭去打捞尸体,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把他尸体打捞上来……”
突然,她目光转投到李青鸾身上,口中轻轻啊了一声,又低声接道:“他伤在峨嵋四老手中,送命在一个身着黄色大褂、腕套金环、面目俊好、装束诡异的少年手中,他本来喊过他的姓氏,可是我一时记不起了……”
李青鸾问道:“大师伯,这黑衣女人是谁?她怎么会认识武哥哥呢?”
玄清道人道:“很多人不知道她真实姓名,都称她玉箫仙子,在当今江湖之上,威名甚盛。”
李青鸾重复了一句:“玉箫仙子!”只觉这名字十分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两人缓步走回石室,这时白云飞已运功完毕,她已经下了木榻,一面用手理着散乱的秀发,一面低声在和马君武谈话,那丑怪的女人,却已不在洞中。
李青鸾急奔两步,跑到白云飞身边,笑道:“刚才我们打了半夜的架,要不是我大师伯及时赶来,只怕我和彭姊姊都要被人家打败了。”
白云飞先对玄清道人点头一笑,然后对李青鸾问道:“那你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啦?”
李青鸾笑道:“嗯!我虽然和人打过很多次架,但却从没有昨夜那样历害,我怕他们冲近木榻,伤了你和武哥哥,所以,气力就大了很多。”
两人谈话之间,彭秀苇提着一壶山泉进洞,白云飞洗去脸上、发间血污,笑对玄清道人道:“老前辈来得正好,不但及时解了晚辈之危,且将省去我一番跋涉……”
她转脸望了望静躺在木榻上的马君武一眼,脸上忽现黯然之色,接道:“他伤得很重,已非晚辈可以疗治,因此,我想带他到括苍山白云峡去见我恩师,求他老人家以所得万年火龟疗治他身受之伤。”
玄清道人微一沉吟,随即笑道:“白姑娘这般加惠于他,贫道十分感激,不过,他在这出道一年之中,就牵惹起无穷风波,唉……”
白云飞叹息一声接道:“老前辈不必多责怪他,事实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怪他,眼下他伤势很重,不宜再拖延时间。”
玄清道人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是否要贫道护送一程?”
白云飞道:“老前辈如果有事,尽管请便,由鸾妹妹和这位彭姑娘伴行相助,人手已经足够了,不敢有劳前辈。”
玄清道人听她口风,已知不愿让自己随行,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贫道就先走一步……”
他刚转过身,忽然又停住脚步,翻施解下背上宝剑,笑道:“我在昆仑山一处悬崖中冰岩之上和玉箫仙子动手,忽得天龙帮主的爱女苏飞凤传报警讯,说武儿被峨嵋派擒拿住,押在万佛寺,因此就匆匆赶来了峨嵋山,行至这卧虎岭时,无意发现一了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铁剑书生史天灏在一处悬崖上对坐清谈,我因一时好奇,偷听两人谈话,才知两人是在计议捉万年火龟之事。”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我偷听两人谈话,只不过是一时好奇,哪知却引起了铁剑书生史天灏杀机。”
白云飞道:“史天灏人阴险得很,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对付老前辈?”
玄清道人道:“贫道昔年游踪江湖之时,曾和两人见过几面,故而相识。史天灏假作笑脸,邀我入伙,我虽再三推辞,仍不能推脱得掉,只好答允下来。史天灏假作热情,带我到那万年火龟存身的悬崖边缘,趁我无备之时,两人一齐下手,把我推到那悬崖之中。哪知我却因祸得福,捡得这柄千古奇珍,但这等宝剑,如非有绝世武功,也不配用它,仅以此宝剑相赠,藉谢白姑娘数番援手之恩。”
白云飞看了那宝剑两眼,摇摇头道:“这等神物利器,晚辈哪里敢受,还是老前辈自己留着用吧。再说,我一直都没有什么争霸江湖之心,此刻更是万念俱灰,贵派中分光剑法,以快迅著称武林,如再佐以这武林奇异的宝刃威力,那威势想来必增强很多……”
玄清道人看她坚持不受,也不再坚持,收了宝剑,拱手告辞,飘然而去。
白云飞等也立时动身东上,沿途之上,车船兼程,白云飞果然不再改易男装,和李青鸾陪守在马君武身侧,笑语慰藉,无限柔情。
这日,到浙东括苍山下,几人弃车步行,连夜入山,李青鸾、白云飞、彭秀苇交替背负马君武赶路。
好在白云飞熟悉地势,翻山越岭,专走捷径,经过了半夜紧赶,已到了白云峡。
这时,已是子夜过后时分,一轮明月,满山银辉,山风吹响起阵阵松涛,白云飞放下马君武,遥指着前面一座拔天奇峰,说道:“转过那座山峰,就是白云峡了……唉!只不知我师父回来没有?”
李青鸾微启樱唇,笑意盈盈地长吁了一口气,满脸欢愉之色,说道:“黛姊姊,咱们不要休息了,快些去找你师父替武哥哥疗治好伤势,他能活这些天不死,那一定死不了啦。”
只因她心中一直记着白云飞相告之言,说马君武难过三天时间,可是由四川峨嵋山到浙东括苍山,耗费的时间,将近二十天工夫,马君武并未死去,虽然只余一缕微弱的气息,但却并未咽绝。
这件事在李青鸾纯洁的心中,甚费疑猜,因为,她深信白云飞是无所不能的人,她既然说马君武难再活过三日,自然是无可置疑,可是,事实上马君武竟延续了两旬之久,仍然未死。
不只是她,就是白云飞的心中,亦感到莫名其妙,虽然她不惜耗消本身真气,助他延续生命,但她心中很明白,那只不过是祈求尽到自己最大的心力而已,决不能创出这等奇迹。
她哪里知道,马君武在泯江舟中巧遇了那身披蓝纱少女,服用了天下第一等灵药——保命护心丹,得那药力神奇之效,护住他内腑一点元气不散,虽已油尽灯枯,但一缕生命火焰,始终延续不熄。
白云飞虽是生性坚强之人,但此刻却变得十分柔弱,沉思良久,才回头望着李青鸾黯然一笑,道:“要是我师父没有回来,怎么办呢?我现在心里非常害怕。”
蓦闻长空鹤唳,月光下见一只巨鹤,流星般飞泻而下,落在她身边。
白云飞骤见灵鹤,心中忽然一喜,暗道:“玄玉既已回来,想来师父定也回山了。”
是以在见得玄玉之后,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欢愉。
她俯身抱起马君武,转脸对李青鸾道:“我师父已回来了,咱们快走吧。”
当下几人,又放步向前奔去,翻过了两座山头,到了那高峰下面。
忽然间,铮铮几声弦响,从那高峰后面传来,而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丝丝扣人心弦,三人都不禁一阵心跳,停住了脚步。
但闻那灵鹤一声凄厉长鸣,展动双翼,冲霄而去,瞬息间飞得踪影全无。
白云飞望着灵鹤玄玉的去向,呆呆出一会神,忽地惊叫一声,道:“鸾妹妹,快走……”她口中说着话,人已似离弦弩箭般向前奔去。
她这异常的举动,使李青鸾和彭秀苇都跟着放步狂奔。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白云飞倏然收住脚步,回身把马君武交给李青鸾,纵身一跃,快似掠波飞燕,直向前面扑去。
李青鸾、彭秀苇定神望去,只见前面一片如茵绿草之中,坐着一个青袍长髯的老人,在他身侧在一丈左右处,盘坐了一个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少女怀抱中,抱着一把琵琶,身后一排横立着四个赤着双足、身着及膝蓝色大褂的婢女,一个个面目美好,艳光照人。
那少女玉颊上挂着两行清泪,手抚着怀中琵琶,目光凝注着草地上静坐的老人,脸上不胜愁苦,很显然,她是想拨动琵琶弦音,但却又为另一种力量阻止了她,一副欲弹又止的神情。
白云飞扑到老人面前,无限凄伤地叫道:“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只见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陡然一声惊叫道:“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快走!快走。”
一面说话一面又挥手作势,催白云飞早些离开。
但见那身披蓝纱女纤指走动,怀中琵琶,铮、铮、挣,连响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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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鸾忽觉两臂一松,砰的一声,把抱着的马君武摔在地上,彭秀苇却随着那三声弦音,跳动了三步,白云飞突感一阵急躁不安……
幸喜那少女拔动三声弦响之后,不再继续,三人神智才没受制,倏然清醒过来。
李青鸾伏身看看地上马君武,气息仍然未绝,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幽幽一叹,道:
“这琵琶好难听……”
但见那老人圆睁着一双环眼,大声对白云飞叫道:“你快些走吧!再晚了恐怕走不了啦!我已经受了重伤。”
白云飞细看师父神色,大异往常,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知他所言非虚,心中更是惶急,纵身一掠,直向那身披蓝纱少女扑去。
那少女对白云飞的迅捷的来势,直似没有看见,既不起身迎敌,亦不让避,仍然静坐不动。
可是她身后横立的四个赤足婢女,却一齐跃出,并肩挡在那少女身前。
白云飞正值满怀伤痛之时,出手迅快至极,左掌平推一招“移山填海”,右手横扫一记“神龙摆尾”,直击横打,一齐袭到。
四女被她凌历的攻势迫得纷纷退避,但倏分即合,一让过白云飞的攻势,立时反击。
彭秀苇眼看四人合攻主人一个,不由心头火起,大喝一声,纵身而上,探手间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毒沙。
只听那盘坐在草地上老人大声叫道:“黛儿快些停手,她是你小蝶妹妹,你决打不过她的。”
白云飞听得一怔,修忽间拍出四掌,把四个围攻的婢女迫退,翻身跃开五尺。
四个赤足艳婢也不追击,一排横挡在那身披蓝纱的少女身前。
彭秀苇手中所扣毒沙,本已蓄势等发,但听那老者一喝,又见白云飞翻身跃退,手中一把毒沙也就不敢乱打出手,紧随着白云飞跃身而退。
这当儿,那身披蓝纱少女,忽地站起身子,从四婢之间穿过,直对那青袍长衫的老人走去,她神态从容地由白云飞身侧经过,她轻颦着黛眉,望着她凄凉一笑,娇靥上满是愁苦……
白云飞看那少女经过身侧之时,毫无戒备之状,心中忽的一动,正待出手,把她击毙掌下,忽然觉得那少女面目神情,似是在哪里见过,不禁一阵犹豫……
就这一瞬工夫,那少女已到了青袍老人身前,缓缓地蹲下身子,放下怀中琵琶,低声说道:“老伯伯,我娘临死之前,告诉我说,她死之后,要我到括苍山白云峡来找你,并要我用“弦音耗心”的功夫害死你,其实我心里并不想害死你,何况你又对我很好,把万年火龟的内丹送我服用,我娘在生前,也对我谈过万年火龟的事,她说:如果能得服万年火龟内丹,她就不会死了,所以我想那万年火龟一定是异常珍贵之物……”
只见那青袍长髯老人全身一阵颤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你娘说得不错,她一生中所受的委曲,都是我加诸她的,就是把我乱刀分尸,也不足抵偿万一。只可惜她死得早了一点,不能亲手杀死我这忘情负心之人……”
那少女只听得双目圆睁,闪动着异样光辉,惊叫道:“怎么!你认识我娘吗?”
那老人突然仰脸望着当空皓月,好半晌,才答道:“唉!我们只不过见过几面……”
白云飞在那蓝纱少女蹲下身之时,也跃到那青袍者人身侧,这时,突然插嘴接道:“师父,你一定认识这位姑娘的娘亲,可是你为什么不肯说呢……”一语未完、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啊的一声惊叫。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蓝纱少女,都不禁被她突如其来一声惊呼,吓得微微一怔,四道眼神一齐转注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嫩脸上神情激动,星目蕴含泪光,王齿紧咬着樱唇,摇摇头,故作微笑,一语不发,原来她想到那万年火龟内丹,已被身披蓝纱少女服用,马君武伤势只怕难疗好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声,霍然起身,举起双手,疾走了两圈,又重坐原处。
白云飞看师父疾走的步法,正是他平时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心头暗暗吃惊,忖道:难道他老人家真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不成……但转念又想师父内功精深,武学博奥,当今之世,有谁伤得了他?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长长一叹,又道:“我娘遗命要我害死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坏的人,谁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唉!我娘不知和你有什么仇恨,非要我害死你不可……”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当今之世,只有你娘和你,有杀我之能,你娘既然死了,只余下你一个人了,你如不肯依你娘遗命害死我,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白云飞忽的一伸右手,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抢在手中。
身披蓝纱少女转脸望了白云飞一眼道:“你最好把那琵琶砸碎,我就永不能再弹它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声叹息道:“怎么,你改变心意了吗?
哼!要知一个人不听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放声哭了起来,道:“可是你待我这样好,我要害死了你,心里定会十分不安……”
青袍老人笑道:“你娘受了几十年活罪,忍恨偷生,把你教养成人,就是要你替她报仇,你不肯依她遗命,把我害死,难道就不怕愧对你娘九泉阴灵吗?”
身披蓝纱少女只听得娇躯一阵颤抖,伸手去抢白云飞手中琵琶。
白云飞一提气,身体姿势不变,倏忽间闪开五尺,道:“你要再动手抢,我真的要把它砸碎。”
但闻那四个赤足美婢,一齐娇叱,纷纷向白云飞扑去。
彭秀苇、李青鸾亦双双跃奔过来,出手拦截。
那青袍者人喝道:“快些停手!”右掌虚空劈去,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道,从几人中间冲过,李青鸾、彭秀苇以及那四个美婢,都被那青袍老人激荡潜力逼开。
白云飞举起手中琵琶,运尽臂力,猛向数丈外一块大山石上投去。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忽的腾空而起,伸手一抄,已把琵琶抓在手中,跃回原地,向那身披蓝纱少女手中递去。
要知白云飞那运力一掷,何等迅疾,青袍老人能在一刹之间,凭空把琵琶接住,不但看得彭秀苇等楞在当地,就是白云飞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
她知道,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蓝纱少女手中,让她弹动起来,自己也无法忍受,何况还有李青鸾和三手罗刹彭秀苇。师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自是不肯伸手拦住,必须在那少女未弹动弦音之前,重把琵琶抢到手中……
这机会只不过一刹那间,白云飞来不及劝求师父,蓦然纵身而上,右手疾伸,抓住了琵琶一角。
这时,那身披蓝纱少女,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那青袍老人还未完全放手,三个人各抓住琵琶一端。
青袍老人冷哼一声,道:“黛儿,你放不放手?”
白云飞自闻那万年火龟内丹,被那身披蓝纱少女服用之后,心情就十分激动,此刻又被师父责问,只觉万般委曲一齐泛上心头,更是抓住琵琶不放。
青袍老人咬牙道:“我就当真不敢打你吗?”左掌一翻,横扫过去。
白云飞平时虽得师父宠爱,对她百依百顺,但一见师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闭眼,准备硬受一击。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叶之体,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侍卫身份,只因困居在这白云峡中,远绝尘世,致把一些俗凡礼数,尽皆忘去,白云飞由牙牙学语之时,就在他身侧长大,一直等到她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才让她改称师父……
心念一转,赶紧收掌,但仍晚了一步,只闻砰的一声,击出掌势正中在白云飞玉颊之上,只打得白云飞娇躯摇晃,秀发散披,雪白的粉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红肿。
一则白云飞已运气相接,二则他击出掌势一收,力量减少了很多,要不然这一掌纵不致命,也必打得白云飞当场晕倒。
他一掌击中白云飞后,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击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白云飞难忍伤痛,垂泪说道:“师父纵然想死,也望对黛儿说明原因……”说着话用力一带,立时把琵琶夺了过来。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那琵琶是她母亲遗物,要是被别人砸碎,就太可惜了,急道:“这位姊姊,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这是我娘的遗物,我想我娘时,就会去到她的坟上,弹给她听……”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加,抓住琵琶的手,忘了用力,被白云飞抢了过去,听得那少女之言,忽的两手一伸,又把琵琶抓住,道:“黛儿,有话好话,这琵琶是万万砸它不得!”
白云飞心中一动,道:“我要不砸碎这琵琶也可以,但师父得把这中间隐秘告诉我。”
青袍者人听得一皱眉头,沉吟不语,反复忖思一阵,道:“这事得让我好好想想。”
那身披蓝纱少女,似被白云飞几句问话,触动心事,竟然仰起脸儿,颦起黛眉,忖道:
自我懂事之后,从未见我娘离开过百花谷中一步,不知怎的会和这位老伯伯结下仇恨……
她心中一起疑窦,往事纷至沓来,侧脸望了白云飞一眼,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幅白绢,摊展在草地上。
只见那白绢之上,绘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头梳双辫,身披轻绡,一个二十余岁身穿宫装的美丽女人,满脸微笑,站在那女孩子身后,背景楼阁耸云,不知是什么所在。
白云飞看那幅绢上的小女孩子,颇似自己,不禁呀了一声。
那青袍长髯老人,望了那白绢一眼,老泪顿时夺眶而出,全身颤抖。
身披蓝纱少女目光在白云飞脸上呆看了一阵,忽然叫道:“兰黛公主,兰黛公主……”
白云飞细听那少女口中所呼,分明是自己闺讳和小名混称,只是下面加了公主两字。
但见那青袍长髯老人忽的仰天长叹一声,霍然跃起,对着白云飞拜了下去,说道:“老奴罪该万死……这十余年来……
一直……”
白云飞吃了一惊,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这是干什么……”急跃而起,对着那老人还拜下去……
那青袍老人,右手捧胸,左手乱摇,口中叫道:“慢来,慢来,你这等重礼,岂不要折煞……”忽的一口鲜血,从他嘴中涌出,挺身跃起,绕着草地疾走起来。
月光照射之下,但见他脸上汗水滚滚而落,捧胸绕奔,神情极是痛苦。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他脸上汗水逐渐消去,神情亦渐正常,重又落坐草坪,道:“我内伤很重,只怕已难久活人世……”
那身披蓝纱少女幽幽一叹,移近那青袍老人身边,黯然泣道:“老伯伯!你当真受伤很重吗?”
青袍长髯老人流露出满脸慈爱之色,拂着她头上秀发,笑道:“我伤势虽然很重,但一时之间,还死不了。这十几年来,我日夜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他把目光转投到马君武身上,叹息一声道:“现在我明白了,可是太晚啦,你娘有没有什么遗言?”
身披蓝纱少女道:“我娘在弥留之际,对我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若是你心里喜欢那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
青袍老人说道:“你娘说的不错。她若不是喜欢我,怎么会跑到这深山大泽之中受了二十几年苦!她抛下锦衣玉食,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和我逃到括苍山来,住在幽幽岩洞之中,整日里见不着人迹,和毒蛇、猛兽为伍,为的是什么?只因她太喜欢我了,她为我坚拒皇妃之位,为我受尽鞭挞之苦,情爱是何等深厚,而我却没法使她快快乐乐地过一天。这些事积压在我的心中已有六七年了,我虽然日夜费心去想,但总是有些难明之处,现下看到那受伤的少年,使我多年心中不能明白的,陡的了然了。我虽然没有打过她一掌,骂过她一句,但我加诸她的,却是最难使她忍受的孤寂……”
白云飞脑际,忽然闪掠过一幕一幕的回忆,也只不过是片片段段,不能想到全部。当下问道:“师父,你说的是谁呀?”
只听那青袍老人又微微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我本不愿把这些往事告诉你们,又怕我死去之后,这桩事要成为一桩千古悬案,又怕你们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那身披蓝纱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我娘以往之事,想必和我娘相处时间不短……”
青袍老人道:“唉!你娘有没有提过你父亲的事……”
蓝纱少女道:“没有,她一直没有和我提过,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父亲,闹着非要她说出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那青袍老人喜道:“她可对你说过吗?”
少女道:“我一提此事,娘的脸色立时大变,她平日十分疼我,从不肯骂我一句,但那次却把我责骂一顿,并且告诉我,说我父亲是个很坏的人,要我以后不要再提到他。”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不但白云飞看出了师父和这少女之间,有着很微妙的关系,而且从铺地白绢之上,回忆起很多儿时情形,目光盯住在师父脸上,心中却在推想着很多不明疑点。
只见那青袍老人合掌望着天上星辰,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把目光转投到白云飞脸上,说道:“先请公主恕了老奴忤逆国法大罪,老奴才敢直陈。”
白云飞急道:“师父有什么话,但请吩咐就是,你这等神态对我,反使我心中不安。”
青袍老人叹道:“世人均知先皇武亲无后,因而在先皇驾崩之后,拥立兴献王世子即位,却不知先皇的亲生骨肉,被我和翠蝶带到了深山大泽之中……”
白云飞回头望了仰卧在地上的马君武一眼,道:“在皇宫中有什么好?这些往事不谈也罢。”
青袍老人笑道:“这些年来你或许已知道了一点蛛丝马迹,但你却一直不肯追问你的身世来历,也许是你不愿把我们师徒名份破坏,唉!这件事我做得是错是对?到现在还是分辨不清……”
白云飞道:“师父做得一点不错。”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接道:“我幼年嗜武如狂,到处访求名师,艺成之后,游踪京都,得一位同门师兄引入东厂,三年后,人选为先帝孝宗近身侍卫……”他目光忽然转投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上,黯然叹口气,接道:“就在那年,我认识了小蝶的娘亲,那时间,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刚刚被选入宫中……”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啊了一声,急道:“你认识我娘,那你……”
青袍老人点头笑道:“我是你生身父亲,因你娘恨我太深,所以她不愿告诉你,唉!这也不能怪她……”月光下但见两行老泪由他脸上滚滚落下来。
白云飞掏出一块绢帕,送到那青袍老人手中,他接过绢帕,抹去脸上泪痕,长叹一声,说出了一番往事。
原来那青袍老人名叫蓝海萍,本是明孝宗的贴身侍卫,因武功高强,甚得孝宗宠信,经常随皇帝出入后宫,孝宗念他日夜卫护辛劳,就在后宫佳丽中选出一位名叫翠蝶的宫女相赐,哪知蓝海萍生平嗜武如命,不愿成家立室,翠蝶虽有绝世姿容,也没法动摇他铁石之心,两人相处了年余时间,蓝海萍始终未对翠蝶生出半点情愫,可是翠蝶却对他由敬生爱,深植芳心。
有一天,蓝海萍擒到了一个夤夜入宫的大盗,在他身上搜出了藏真图,他本曾听过《归元秘笈》的传说,一见那藏真图后,忽然动了寻求《归无秘发》之心,竟然连夜出走,便离开了宫廷。
皇帝的近身侍卫忽然失踪不见,确实忙坏很多当朝大员,孝宗手谕东厂太监和刑部尚书,饬令限期查报他失踪原因,追缉回宫。
这件事闹了一年多,东厂高手和刑部中巡捕,明查暗访,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但始终找不出蓝海萍行踪何处,时间一久,事情就逐渐淡了下来,成了悬案……
蓝海萍虽有一身上乘武功,但他出道之后,就被一位同门师兄引入东厂锦衣卫队,很少在江湖中走动,是以经验阅历,均甚缺乏,他依图索骥,费时半年,才被他找到那藏真图偈示所在。
但那偈示含意,一时间不易思解透彻,但他嗜武成狂,虽遇挫折,仍不灰心,出山采购了很多干粮,重返偈示所指的三峰飞瀑之下,苦苦寻找……
那藏宝所在虽未找到,却被他寻到一处风景绝佳、地势又异常隐蔽的白云峡。
这白云峡本是昔年天机真人的隐居之处,天然的环境又经过一番人工修饰,峡口紧依千丈绝崖的耸云岩,这正是三百年前三音神尼远从阿尔泰山找到括苍山,和天机真人比武三昼夜互拆五千余招的地方,就在白云峡上的耸云岩绝峰顶端,第四天上这两位盖代奇人,互以上乘内功相拼,结果闹个两败俱伤,两人都为对方重手击伤内腑,对坐运功调息之时,忽然大彻大悟,觉出这一场生死的拼斗,殊无丝毫意义,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两人都知已难久于人世,醒悟之后,化敌为友,遂把两人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
蓝海萍在白云峡口一座石洞之中,看到了天机真人留下的若干痕迹,也回想到这位前辈奇人的悲惨收场,但这悲惨往事,并没有促成他废弃寻找《归元秘笈》的决心,反而更坚定了他寻找秘笈的意志,因为他从白云峡口石室内,看到天机真人遗留的痕迹之后,更坚信这一流传在武林中的传说的真实性。
他在白云峡口石室内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藏真图偈语所示的三峰飞瀑之处。
他在那三峰飞瀑之下,又徘徊了两天,仍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第三天上忽然遇上了两个武林人物。
蓝海萍已很久未见人踪,此刻骤然遇到了两个人,心中甚喜,三人交谈之下,才知那两人也是为《归元秘笈》而来。
这两人来得更是冒失,既无藏真图指示藏宝所在,亦无丝毫线索可循,只是听人说过藏真图所示的山态形势,就这样冒冒失失找上了括苍山来。
真亏他们那份毅力,在那深山大泽之中,苦寻了半年之久,才找到这三峰飞瀑之处。
蓝海萍听两人说出了这般经过,心里暗自好笑,忖道:我还认为当今之世,只有我这样爱武如狂,原来还有志同道合的宝贝朋友……
忽然心念一转,暗道:我虽有藏真图偈示,但耗费了月余之久,仍难找出那《归元秘笈》的放置所在,何不联合这两人的力量,同心寻找。
他久居宫廷,不知江湖间险诈可怕,经过了一番交谈,立时就取出怀中藏真图,和两人研究那偈语所示宝藏所在。
这两个人都是绿林大盗,一个则周奇,一个叫康全,合称为金陵两虎,两人横行江南十余年,积案如山,被官方和几家镖师合力追杀,虽然破围而出,但受伤不轻,也因此忽生再求深造之心,准备练成绝世武功,以图称霸江湖。
两人本听过《归元秘笈》的传言,遂结伴入山,苦心寻找了半年之久,仍然找不出一点眉目,正值心灰意冷、准备离山之际,忽然遇上了蓝海萍。
周奇、康全看到了藏真图后,雄心复燃,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颔首微笑。
要知金陵两虎,数十年形形不离,早巳心意相通,一眨眼,一点头间,均能知晓对方心意。
当下三人仔细研究了图上偈语含意,终于找出那存置《归元秘笈》的石洞。
两虎看那石洞深不见底,阴气逼人,遂鼓励蓝海萍先下去一查究竟,两人故作殷勤,采了很多老藤连接一起,蓝海萍一心想着那《归元秘笈》,哪里还去顾及两虎心存恶意,也不思索就抓起葛藤一端,当先而下。
两虎缓缓把葛藤放长,直到两百余丈,才觉出葛藤一轻,周奇哈哈一笑,道:“这楞小子倒是好骗是很,这座石洞深达两百余丈,想那洞中必然藏有毒物,先让他替我们清了道路,然后我们再下去不迟!”
康全笑道:“依我看来,我们根本就不用冒这入洞之险,待那楞小子取到那《归元秘笈》出洞之后,你可故意和他闲扯,我在后面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给他一刀,既可免除入洞之险,又可少去日后麻烦了。”
两人算计虽好,无奈天下事,大都不从人愿,蓝海萍入洞之后,犹如泥牛沉海,两虎在洞口等了两天两夜工夫,仍不见蓝海萍出来。
两虎研讨了一阵,终究还是抵不了《归元秘笈》诱惑之力,周奇首先下洞,哪知道一去,又是一昼夜没有消息。
康全终于也忍耐不住,把垂入石洞的葛藤一端,系在一株松树上,垂藤而下。
流入洞中的溪水,击在石壁之上,散成千万点黄豆般的水珠儿,四下飞落,冷风徐徐,阴寒侵肌,康全一面运气御寒,一面打量石洞中形势,只见愈深愈形收缩,到洞底时只余下两丈方圆大小。
靠东南面光滑的石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门,半开半闭,入门就是一道曲折的夹道,夹道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过,而且漆黑如墨。
康全拔出背上单刀,护身而进,走了一段,夹道逐渐开朗,两边夹壁,色如翠玉,晶莹透明,碧光耀目。
又转过两个弯,夹道已尽,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树,蓝海萍和周奇都在那花树中间,穿来走去,但却始终不离丈余方圆,更妙的是两人有时只相隔一株花树,对穿而过,但却不闻不见。
康全虽不懂五行奇门之术,但也意识到这花树是一座奇门阵式,看两人在林中穿来走去,始终无法走出,不禁心生寒意,哪里还敢入阵。
正在为难当儿,突觉自后一阵急风袭来,他来不及多作思索,反身一刀劈去。
刀劈出手,才看出是一只奇大的白鹤。
巨鹤似无伤人之意,是以毫无防备,被他一刀劈中左翼。
这一刀激起巨鹤野性,但闻一声长唳,敛藏在腹下的双爪突然一齐伸出,右翼也同时斜扑而下,击落他手中单刀。
康全心头一惊,纵身向后跃退,匆忙之中,忘记了他身后就是那花树阵式,待他惊觉,人已落入阵中,只觉眼前一花,顿时迷失了方向,周奇、蓝海萍亦同时不见。
要知这花树阵式,是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两败俱伤,大彻大悟、化敌为友之后,为合录《归元秘笈》,避居此洞,因怕遭人骚扰,用反五行之法布成这座花树阵,奥妙无穷,置身阵中,如坠入浓云密雾,耳目俱失效用……
三人被困入阵中,各居一处,本都难免饿毙,但因蓝海萍携带干粮较多,生平又爱武成癖,真元充沛,耐受饥饿之力要较两虎强了很多,是以,他还毫无感到饥饿威胁之时,两虎已难耐饥饿之苦,晕倒当地。
蓝海萍在干粮用尽七日之后,人也逐渐支持不住,但周奇、康全早已在数日前双双饿死在花树阵中。
这时,他已不再作出阵之想,闭目静坐在地上休息,一个人如果到了完全绝望之时,心中反而觉得十分清明。
要知那反五行花树阵式,虽然奥妙无比,但最厉害的,还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诸般幻想,对阵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随念变,随生随灭,这并非是那反五行花树阵中有什么邪术,而是那五行变化和鲜艳的各色花叶,给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种幻觉。
因为凡是被困在阵中之人,必将千方百计设法出阵,对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时间既久,心、智逐渐削弱,诸般贪念、利禄、往事,便趁虚而入,再加上那各色鲜艳花树,给人视觉上的一种错觉,眼前境界,亦随着那泛起在心头的往事,幻化出各种不同的形象。
此刻出阵之望既杳,嗔念随着消失,静坐一阵,灵台忽然空明,想起怀中的藏真图,探手入怀,摸了出来。
他闭上眼,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树阵这等奥妙,如果藏真图上未示明出阵之法,纵然得到藏真图,只怕也无人能闯过得这花树阵式,要是如此,天机、三音两位老前辈,既不必合录《归元秘笈》,亦不必劳神绘制这藏真图了,不管图上有否出阵之法,先把它打开看看再说。
他先摸索着把图摊展身前,然后才睁开眼睛,哪知他心中仍存着出阵之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无法看得清图上景物,不禁黯然一叹道:“看来我今生已无出阵之望了……”
心灰意冷之际,索性仰身向后一躺,忽然手指触到怀中一块圆滑之物,心中一动,霍然又挺身坐起来,探手入怀,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明珠在手,眼前骤然一亮,霞光闪闪,照明了数尺方圆地方。
这颗明珠,本是皇宫中珍品,称为夜明珠,为各色珍珠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千数百年难得一粒,本是明孝宗御书房中装饰之物。有一夜孝宗在书房批阅奏招,忽然一阵微风,吹得桌上烛光摇摆,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颐指气使惯了,还认为是守值太监送夜点来,不小心使夜风吹入书房,头也未抬,就骂道:“该死的奴才……”话刚出口,蓦闻身侧一声冷笑,寒光一闪,案头上多一把精钢匕首。
转脸看时,只见一个黑衣劲装大汉,手执宝剑,黑布包脸,双目中凶光闪闪,哪里还敢开口。
那大汉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后,转身又奔到后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画圣吴道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图》。
他虽是万乘之尊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头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气,手握硃笔,呆呆坐着。
就在那黑衣大汉举手摘图之际,蓦闻一声“万岁休惊”,微风动处,蓝海萍电射而入,就在御书房中,和那黑衣大汉展开了一场猛烈的拼搏。
蓝海萍怕惊了圣驾,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绝学,剑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汉堵在一角,连下杀手。
激战到二十回合后,那大汉被蓝海萍点中穴道,当场被擒。
武宗目睹他勇猛擒贼,龙心大悦,竟把那颗夜明珠赐授给他。
这次他因得藏真图偷离皇宫,远走浙东寻找《归元秘笈》,临行之际,想到了寻定需耗时日不短,这粒明珠定然值钱不少,遂把它揣入怀中带走,以备需用,不想此时派上用场。
在那闪烁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图上的一切景物,均甚清晰一可见。
只见横写在白绢上的藏真图三个大字已然褪色,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偈语写道:
万功归元秘,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语下面,画着几座连绵的山峰,夹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有似撑伞,月光透松下照,满地碎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松下巨石,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那三峰飞瀑的背景,却用一种写意的手法描绘出来,墨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来,想是天机真人、三音神尼在绘制这藏真图时,怕得图之人轻易地找到藏宝所在,故而不把那峰飞瀑的背景,明显地画在图上。
他仔细地检视全图一遍,但却看不出一点有关脱出这花树阵式的暗示,不禁心头一冰,顺手把白绢一摺。
但见三座高峰,两前一后地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王峰倒泻而下。
原来这白绢是两层摺在一起,外面明显地画出了藏宝所在背景,里面却指示出《归无秘复》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动,又仔细地检视那三峰飞瀑崖中一块大山石上,溅飞起一片水珠,看了一阵,仍是不解。
他出阵之望既绝,反而定下心来,闲坐着无事可作,就数那溅飞水珠作戏。初数一遍,尚无所觉,待他数到第三遍时,心中忽有所感。
原来那溅飞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点,左五右四,分成九排,虽然距离不等,但每一水珠大小却完全相同,似非随笔点成,而且那交插行列散而不乱,极易辨认。
蓝海萍本不懂易卜五行之术,但他在绝望之际,忽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虽不全知其然,但却油生一试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子,右手捧珠,左手握图,依照那溅飞水珠圆形,左转五步,右行四步,然后又依图形,侧转半身,再转九步,那图上溅飞的水珠图形,除分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显示出五个转身方向,每一转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树阵式的破解之法,只可惜蓝海萍不懂五行奇门之术,方位拿不准确,多耗不少时间。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着侥幸之心,失败了,亦毫不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次再来,转了有顿饭工夫,忽见眼前绿草如茵,原来已脱出那花树阵式。
回首望去,花色烂漫,查点花树,共计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溅飞水珠暗相吻合,但置身阵外,却丝毫看不出那排列的花树,有何特异之处,他几乎不相信,那几株花树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触到了僵卧在花树林中的周奇、康全,心头微觉一震,叫道:“周兄、康兄,两位也下这石洞中来了吗?”
他一连高呼数声,声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数日之久,哪里还会听到呼叫之声。
他虽想重回阵中,救两人出来,但想到那被困在阵中之苦,不禁心生寒意,长叹一声,转身向里走去。
穿过了一片广阔的草地,地势又渐狭窄,夹道尽处,迎面白石壁间现出两扇石门,蓝海萍运起真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
石门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过一块大青石,形如莲台,上面盘膝坐着一尼一道,满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间有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一个一尺见方、五寸厚薄的玉盘,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满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发出来。
蓝海萍估计那一尼一道,必是传言中的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面对着这两大武学宗师法体,不禁心生敬慕之意,立即伏身拜了三拜。
抬头望去,只见那一道一尼合掌闭目静坐,状似参禅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暗道:
这两人归真已有数百年之久,何以法体如生,毫无残损,难道这两位前辈奇人,都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吗?
他心中疑窦重重,但一时间却思解不透,只得暂时闷在心中,缓步向那石案走去。
只见那石案玉盒盖上,刻着“秘笈重宝,珍惜莫损”八个大字。
他本是嗜武如狂之人,一生之中都在想着如何练成绝世武功,但他并未存争霸江湖、逐鹿武林的心愿,只是爱武太深,养成了他除武功外什么都不想的怪癖。
他打开那案上玉盘,只见盘内端端整整地放着三本白绢制成的册子,另有灵丹一粒,灵丹下面,放了一纸白笺,上面写道:入室有缘,特赠灵丹。他已数日未食,早已饥饿难耐,随手取出灵丹吞下。
只觉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片刻间化成一股热流,缓行四肢百骸,不但不再饥饿,而且精神亦随着大振,倦意顿消。
他取过白笺,霍然发现四个正楷娟秀字迹写道:《归元秘笈》。
那《归元秘笈》共分上、中、下三册,上册是讲述学武的初步门径、各种内外功修习之法,以及玄门吐纳之术和佛门中禅坐之法,记载之广,遍及天下各门各派的内功优劣利弊,速成、缓进,不下数十种,分记三十六篇。
中册写的则是拳掌、兵刃、暗器、疗伤、点穴、拂穴、震穴、擒拿等各种手法,无一不是神奥绝学,而且每招都注有破解之法,蓝海萍只看了数页,已自心驰神摇,响往不已……
他匆匆翻阅一遍,又打开第三册书。
这下册所载,和上、中两册大不相同,全篇只是讲一种内功口诀,而且字字博大深奥,句句含蓄玄机,从头至尾,再无第二种武功,记载到最后几页,字迹潦草,显然那执笔之人,已快耗尽心智,无法再求字迹端正……
他大略地把全书看了一遍,对上、中两册所载各种内外功、拳掌、兵刃、暗器、手法,虽也有很不尽了然之处,但他却能意会到,那都是旷古绝今之学,独对第三册上所记载之一种内功口诀,全然不解,只觉有很多记载古里古怪,既非人身穴道,亦非运气行血之法,看时觉得太过深奥,索然无味。
要知那《归元秘笈》下册所载,正是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以上乘内功互拼受伤、化敌为友之后,合录《归元秘笈》,当日完成了上、中两册后,在山腹密洞对坐,各述本身内功修为之法,天机真人所修为是玄门一元罡气,三音神尼修习的是佛门般若禅功,两人互相说出了本身上乘内功修为之法后,各运心智去推敲对方所习内功要旨,对坐三昼夜,忽然大悟妙谛,发觉了这玄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禅功,如能相辅并进,则可另达一种出神入化之境。
玄门一元罡气,是以养生为主,练气化神,由神还虚,保婴固元,返老还童,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
佛门般若禅功,则以修命为主,以静养意,以意行功,意通玄关,功走任督两脉,运转于奇经八脉之内,克敌于呼吸之间。
天机真人本身内外功都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听三音神尼说出本身内功修练要诀之后,经过三日夜沉忖推敲,忽有大觉,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哪知三音神尼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微微的一笑。
原来两人都在同一时间中悟出疗治伤势之法。
天机真人指着石案上录成的上中两册《归元秘笈》,笑道:“如果我们在进入这山腹石洞之后,不录这两册秘笈,不布那反五行花树阵式,先要谈到你般若禅功的修练之法,也许我还可疗治好本身伤势……”
三音神尼笑道:“你玄门一元罡气,和我们佛门般若禅功,分则养生保身,合则体命双修,我们不能在入洞之初互谈修练之法,可见天意使然,但我们既能悟此大道,不妨把它加录一本下册,留传后人。”
两人在合录《归元秘笈》之初,只想到上下两册,但经悟出玄门先天气功和佛门般若禅功能合一修为之后,易名为“大般若玄功”,录记在下册之上。
就在下册完成之日,两人心智耗消殆尽,无法再控制内腑伤势,以致内伤剧然恶化。
这时,两人都知道无能再支撑下去,虽然悟出玄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禅功合修可疗内伤,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一则两人因合录《归元秘笈》耗费心神太多,数十年苦修的一口真元之气,已逐渐消散,现时纵知疗伤之法,但已无能自救。
幸得两人早已有备,石室内需用之物早已备齐,天机真人拼尽最后一口元气,把石门掩上,三音神尼把《归元秘笈》放好后,又把预先置放在石鼎中的原香草燃起,又留了一粒灵丹,然后面对面盘膝而坐,刹那间白烟袅袅,满室清香,这两位武学宗师,就在白烟弥漫之中,阖目而逝。
那原香草本是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一种异草,功能保尸不腐,这种异草生无时地,极难寻得。昔年天机真人游踪海外时,在一座荒无人迹的山上发现,他本是学博古今之人,一望之下,立时就认出是千载难遇的奇物,随把它移植到白云峡来,两人坐化数百年,尸体能毫无残损,就是得原香草之力。
且说蓝海萍把三册《归元秘笈》从头至尾阅读了一遍,除了对下册上所载“大般若玄功”不解之外,上、中两册所记载内功、拳剑,无一不是奇绝之学,只看得见心驰神往,喜极而泣。
在《归元秘笈》上册最后几页之中,记载着那反五行阵式出入之法,以及星卜之学,简洁明了,字字金玉,蓝海萍虽然读书不多,但因那上面记载多是实用法门,稍一用心,即可看通。
他在石洞之中一住数日,因服用过三音神尼遗留的灵丹,一直不觉倦困。
这日,他忽觉腹中有些饥饿,屈指算来,入洞已有两旬之久,抬头望去,只见天机真人道袍衣袂,微微飘动,不禁心头一凉,暗道:这石室乃两位武学宗师奉安法身之处,我岂能在这里久留不去。心念一动,立时轻步出了石室,翻身带上了石门。
这时,他已知道了那反正行花树阵式妙用,出阵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走近周奇、康全横尸之处一看,只见两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臭气触鼻欲呕,不觉心生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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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蓝卫话往事 小蝶通神功
(原书这里缺两页)
巨鹤飞行虽快,但身子十分平稳,坐在鹤背上,丝毫不觉颠簸之苦!
忽的一阵冷气拂面,眼前骤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来进入了一片浓云之中。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阳光忽的重现,回首望那片浓云,色黑如墨,闪光划空,雷声盈耳,想是那片浓云笼罩之下,正在下着大雨。
俯瞰万峰千山,闪电般向后倒逝,那巨鹤飞行之快,直似流矢离弦。
这时,蓝海萍不但已无恐惧之心,反而觉得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这乘鹤邀游,实是天下第一等赏心乐事,怎生想个法儿,把这巨鹤永远收服伴着自己才好。
忽的巨鹤双翼敛收,由那万丈高空中急泻而下,蓝海萍心中一惊,右手一把抱紧鹤颈,暗道:要糟!莫不是这巨鹤飞得力尽了?由这等高空跌落下去,纵是铁打铜浇之人,也要跌个片片碎裂……
他心中转念未息,忽觉那急泻之势一缓,鹤翼平伸,轻飘飘落在一个绝峰之上。
蓝海萍跳下鹤背,仔细一看,原来这巨鹤降落之处,正是白云峡上的耸云岩顶,心头大喜,急把怀中藏真图取了出来,找到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之处放好。再看那巨鹤之时,昂首挺立,红冠在阳光照射下,鲜艳耀目,不但毫无困倦之态,而且不时张翼转头,似欲振翼再飞。
蓝海萍看得心中喜爱之极,奔到巨鹤身侧,手拂鹤羽,那白鹤忽地伏地长唳,偎依在他怀中,但苦于他不懂驯鹤之法,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突然,他目光触到那巨鹤长颈之下,挂着一节竹筒,立时伸手取过,那竹筒不过两寸多长,拇指粗细,他这时功力何等深厚,双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应手而碎。
只见那竹筒之内,藏着一片白绢,蓝海萍展开白绢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巨鹤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灵,力降龙虎,留赠新主,万望善顾。下面署名天机真人留赠与有缘获取《归元秘笈》新主,绢上并记有驯鹤之法。
蓝海萍收服了灵鹤之后,心中高兴至极,每日练武过后,总要骑在大鹤背上,飞游一阵。
一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事,暗道:我离开京城,转眼间十几年了,不知昔年的旧友是否都还健在?这灵鹤玄玉飞行迅速,日行数千里,我何不乘鹤回到京中一游,一则探望锦衣卫队中几位旧友,二则也可顺便看看翠蝶怎么样了。
他本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做,当天夜间就乘鹤北上。
要知灵鹤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飞行迅快,而且续飞之力异常强大,这遥遥万里的行程之中,只经过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过后,已然到了北京。
这时,他已懂驯鹤之法,降落之后,立时遣鹤游飞在高空之中,自己却迳往皇宫奔去。
深宫内苑,虽然深邃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记忆犹新,是以仍可辨认出道路。
他生性虽非愚蠢,但因一心狂爱武功,致养成了除武功之外,什么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癖,他已十余年未履深宫之内,也不想这十年之内会有好多变化,仍然和昔日一般,明目张胆地向里面闯去。
突然间,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黑夜之中擅闯深宫?”
随着那两声喝叱,一点寒星挟着划空尖风射到他身上。
蓝海萍随手一抄,接下急袭而来的一枚银梭,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施放暗器,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他骤然回到了十年前的旧地,往事泛涌心头,还以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贴身侍卫,是以在接得施袭之人的银梭后,冲口反问了人家一句。
但闻一阵飒然风动,暗影中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锦衣卫士。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齐盯在蓝海萍身上打量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蓝海萍在白云峡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练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损不堪,仅可勉强遮住身体,发长数尺,胡须满腮,除了一双眼睛中,可见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尽被乱须掩住。
但闻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声道:“哪来疯癫老儿,随口胡说什么?”挥刀直劈过去。
蓝海萍怒道:“好小子,你敢骂我是疯癫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的一掌拍出,但闻一声闷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见同伴一交手间,就被人夺了兵刃,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抡刀拦腰直斩过去。
蓝海萍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举步,已欺到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过打他一个耳光子玩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闻砰的一声,那人脑袋应手而碎,连哼也未哼一声,就横尸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这轻轻一掌,就把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气绝多时,满脸都是鲜血,原来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脏病位,七窍涌血而死。
他望着两人尸体,心中突然袭上了一阵恐惧之感,暗道:我击毙锦衣卫士,何殊杀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来,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余年前,被选为孝宗的贴身侍卫,曾数度奉旨抄斩犯人的家族,少者数十,多者数百,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刀刀诛绝,内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吏、内阁要员、位居极品之人,那抄斩家族时的诸般惨象,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儿哭女啼,惨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觉双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抵在他背心之上,三个大内锦衣卫士,分站在他两侧身后,双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龄较大,望了望两具横卧尸体,冷笑一声,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蓝海萍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哪知竟把两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长发飘垂,乱须遮面,身上又无兵刃,分明是个疯癫之人,哪里肯信他之言,一皱眉头,怒道:“就凭你这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也敢大言不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海萍冷冷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皇宫内苑……”
那人接道:“这皇宫内苑,也是你来的吗?”
蓝海萍道:“我要见皇帝,不到这里来,到哪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手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
这时,蓝海萍的玄门一元罡气,已练有基础,虽然无防备,但这至高的内家气功,自合着一种抵御袭击反弹之能,那大汉看蓝海萍疯疯癫癫,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哪知双手微一用力,忽觉对方被刺之处一软,直似刺入一团棉花,刚觉不妙,一股反弹潜力已自击出,只感两手一麻,单刀脱手飞出一丈开外。
那两个分握蓝海萍双腕的锦衣卫士,亦觉得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热,如触在火烧的红铁之上,不觉双双松手,退了两步。
蓝海萍哈哈一笑,双袖一拂,左右两个锦衣卫士立被他随袖拂出的内力震倒在地上,身后那年龄较大之人,看他举手间,就有这等威力,早已心寒胆裂,转身一跃,狂奔而去。
他奔了几步,不闻有人追赶,停住步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蓝海萍的影儿。
原来蓝海萍在他奔逃之时,也同时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记着杀人之事,感觉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宫,召鹤南归,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神辨认去路,翻越过几座屋宇,迷了方向。
这时,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乌云遮去,仰脸望天,只见一片漆黑,亦无法从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运足眼神,四周张望,想从昔年的记忆之中,看出停身之处,以觅出宫之路。
要知皇宫内苑,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深邃辽阔,蓝海萍昔年虽被选为明孝宗贴身侍卫,出入深宫,但他足迹所及之处,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铜钟,钟声并不大,但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响起一种细微竹哨之声,屋面上,火光忽现忽隐……
他忽然想起这正是锦衣卫队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绪,再想闯出他们箭网拦截,势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心念一转,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宠嫔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转向来路,趁他们尚未布置完成之时,冲出深宫,乘鹤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游乐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来,哪个能担当得起?”
只听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过:“刘公公已传下令谕,无论如何得把那入宫之人擒获,咱们西厂中人,只听刘公公的意旨,管他什么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贼要紧……”
蓝海萍隐在暗处,听几人的脚步声音直对自己停身之处而来,忖道:我如此刻现身,必难免一场拼搏,如果宫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我一人决难抵挡,还是先把行踪隐起为好。
他做事素来不喜深思,想到要隐起行踪,立时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窜去。
哪知,几个搜寻来的西厂禁卫,都是奸阉刘瑾重金聘来的武林高手,蓝海萍如能伏身暗处不动,藉浓云夜色掩护,或能逃过几人搜查,他这一心急奔逃,带起的衣袂飘风之声,立时引起搜寻之人的注意,但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并向他身后打去。蓝海萍回手一拂,两把飞刀,吃他内功震落,另一把却从他身侧疾飞而过,寒锋闪处,击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树上,但闻“喳”的一声,花树立时两断。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间,来人已追到身侧,一左一右地把他挟在中间。
蓝海萍细看两人,一个年约四旬,身躯魁伟,双手分握一对虎齿钢轮。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蓝海萍两眼,一语未发,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鹰爪功重手法,捷愈电奔。
手握双轮大汉一见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齿钢轮,平推横击,一齐袭去。
蓝海萍自学得《归元秘笈》上武功之后,一直就没和人动过手,刚才不过随手一击,不想就把两个锦衣卫士击死,现下忽遇强敌,心头大喜,早把那杀人大罪忘置脑后,呵呵大笑道:“好啊!咱们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龙腾九天”,直逼双轮,左手却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这两招虽是一齐出手,但却用力互异,右掌力打那大汉,左手巧拿,心分两用,双手各成一路搏击之势。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声,猛一收丹田之气,倏然收住下击之势,疾跃而退。
但听蓝海萍一声大笑,击出右掌忽的向后一收,身子转了半周,左右双手易势而攻,这一招不但变得迅快无比,而且其间少了收发之势,抢尽先机,左掌易击为打,正击在右手握双轮大汉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脉门,用力向前一带后,又陡然松开他被拿脉门。
这几招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学,这两人就是武功再强上几倍,也难以闪开。那手握双轮大汉被他一掌打个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紧脉门,全身劲力顿失,如何还能抗拒他那一带之势,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双轮的大汉身上,他刚刚挣扎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声,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学武之人,都有一种防御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后,反臂一轮,向上击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刚活,轮风已到,这等生死之间,也无法用口解释,右肘一推,击在那大汉握轮曲池穴上,挺身跃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蓝海萍时,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相对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对方用的什么手法,竟能在举手之间,就把两人制住。
手握双轮大汉用衣袖擦去满脸泥土,道:“活见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几十年江湖,就没有遇上过这等怪事,怎么搞的?糊糊涂就被他击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阴险,也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这皇宫四周,都已重重封锁,除非他先找处隐蔽地方藏起来,料他也逃不了……”说着话,反向来路奔去。
蓝海萍在击倒了两人之后,并未走远,隐身在一丛花树后面,窥视两人举动。
他昔年随侍孝宗,知道守卫皇宫的锦衣卫队,用一种连珠匣弩,能够连续放射弩箭,箭经剧毒淬炼,最利夜间防御,听那枯瘦老叟说出锦衣卫已分守各处之言,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眼下阴云密布,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闯出宫,只怕不易,不如暂在这花树丛中坐息一阵,待云散星现,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机之人,想到就做,当下闭目盘膝而坐,行起玄门吐纳之术,片刻间,杂念尽消,灵台空明,由丹田缓缓升起一股热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闻一阵步履交错之声,急奔而来,刹那间,已到花树林外。
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敛心神,逆转真气,想把缓行四肢的热流,重聚于丹田之中,以备迎敌之用。
这正是修为上乘内功的大忌,一个不好,气滞内体经脉,凝聚不散,轻则受伤,重则残废。
他在心急之下,顿忘大险,只觉逆返真气,带动全身血液,回攻内腑,鼻息忽然转重,遍体热汗涌出。
那花树丛外之人,均是武林中杰出高手,耳目灵敏至极,蓝海萍鼻息之声早已惊动那几人,但见那花树枝摇叶动,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略一移动,停射在蓝海萍的身上。
这时,他逆转真气,尚未完全纳归丹田,只要一动,真气必将凝滞经脉之中,只好静坐不动。
忽的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划空袭来,蓝海萍双手难动,只好一张嘴,用牙齿把袭来飞刀咬住,灯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蓝光闪动,知是淬毒之物,不觉心头一震。
他这一分心神,正在逆转的真气骤然滞留不进,右腿左臂随着同时一麻,他还未来得及转动心念,忽闻两声轻叱,僧袍飘动,一柄禅杖挟着疾风劈下,两只虎齿钢轮,也在同时平推袭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气已归纳丹田,人虽受伤,武功未失,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左脚点地一跃,避开一杖双轮,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门”,疾劲的掌风正好击在手握双轮大汉前胸,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汉魁梧的身躯登时震飞出七八尺远,双轮脱手,七窍流血而死。
那挥杖施袭的和尚,看他举手一击,威势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蓝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单余左腿右掌克敌,看一掌得手,立时左腿用力点地,一挫腰,腾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禅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蓝海萍踢出的左脚,登时被踢得头骨碎裂,脑浆横飞。
他受伤之后,激起了满腔怒火,出手尽是杀手绝学,不但精奥难测,而且快速绝伦,那和尚尸体还未栽倒,禅杖已被他夺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灯光发射之处投去。
禅杖出手,疾若奔雷,但闻一声惨叫,那照射在花树丛中的灯光一闪而熄。
可是他这奋勇几击,使滞留在体内的真气剧转恶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开始迅快延展扩大,气喘血涌,再难支撑,他心中明白,如不趁仅存的一口元气支持着退走,再有敌人袭来,只有束手就缚,当下转身一跃,直向那茂林修竹丛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经不很清楚,哪里还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向背敌方向逃奔。
蓝海萍糊糊涂涂地向前跃奔了一阵,忽觉左腿一软,栽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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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无用,单余右手左腿,现下左腿上几处要穴也逐渐开始麻木,再难向前跃奔,心知想逃出宫苑禁地,已是万难如愿,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抬头望去,只见数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环抱一座楼阁,一盏垂苏宫灯高挂楼阁顶上,目睹那高挑宫灯,忽然触动了灵机,暗道:巨鹤玄玉十分通灵,何不拼尽最一口元气,召来灵鹤,驮我离宫南归。
他勉强把一口气提聚丹田,仰脸一声长啸,那知啸声刚发出口,忽感内腑一阵血涌,真气立时中断,啸声倏然而止……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从怀中取出《归元秘笈》,忖道:看来今宵已难逃出禁宫,这部盖世奇书,如不毁去,万一所遇非人,必将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动,如果就此毁去,实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录这部奇书之时,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宫中再毁去这部奇书,当今之世,再无人能得这《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世武学……
他心中千迴百转,一时间难作决定,既怕奇书所得非人,又惋惜绝学失传,手拿奇书,不禁眼泪纷落……
蓦地里,由他来路之上,传来了一阵急促步履之声,他明白是刚才那声轻啸,暴露了行踪,召来了搜追的锦衣卫士。
这匆忙的一刹,使他无暇再多作考虑,本能地把《归元秘笈》再揣入怀,右掌左腿并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环抱的阁楼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暂避搜追,但当他到了那座阁楼前面时,忽然又改变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跃入阁楼,隐入一张桌子下面。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处,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处理《归元秘笈》,不自禁又把怀中奇书取出,随手一翻,正翻在疗伤篇上。
他目力本异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红烛之助,看得更是真切,只见上面写道:学武之道,必先习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闻阁楼外面响起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万岁驾到!”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好《归元秘笈》,向阁楼一角书架后面移去,他身子不过刚刚藏好,两个执灯太监已引着一个身着贴金绣蟒黄袍、头带便帽、年约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黄袍青年身后,紧随着一个白脸无须、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监。
只听那黄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几个新选美女,生得姿色虽然不恶,但全都不解事,无味得很。”
那青袍太监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黄袍青年笑道:“翠蝶这贱婢,倒是强横得很,但不知道这几个月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一语未毕,忽闻一声细碎步履之声,两个穿蓝衣强壮的宫女,搀着一个绿裳美人,扶梯而下。
蓝海萍凝神望去,不禁心头一震,原来那两个宫女搀扶的绿裳美人,正是孝宗赐给他的宫女翠蝶,十几年前的往事,陡然回集心头,想到翠蝶相待自己情意,忽生愧咎之感……
但见那绿裳美人拜伏地上,说道:“臣妾翠蝶叩见万岁。”
黄袍少年笑道:“朕乃天子至尊,难道还不如一个锦衣侍卫,你如再不相从,可莫怪朕要惩治你了!”
翠蝶叩头泣道:“先皇把贱妾赐赏于蓝侍卫后,贱妾已身侍其人,君臣之伦,岂能乱得?”
那黄衣少年听她抬出先皇,一时间倒不好再发脾气,略一怔神,笑道:“后宫佳丽,豹房美女,无不争朕宠幸,你意敢忤逆朕意,看来你胆子很大。”
翠蝶还未及答话,那站在黄衣少年身侧蓝衣太监,已抢先接道:“万岁何苦和她斗嘴,这件事交给奴才办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顺从吾皇宠召就是。”
黄衣少年点点头道:“朕尚未遇过这等刚毅的女子,你切不可太难为她。”说罢,转身出了阁楼。
那蓝衣太监躬送黄衣少年去后,回头望着翠蝶冷笑一声,道:“你很大胆,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圣意……”话至此处,回头望了一旁掌灯的小太监一眼,接过;“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来,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铁打铜铸的人?”那小太监一躬身急出阁楼,片刻工夫,果然手提蛟皮鞭急奔而来。
蓝衣太监接过皮鞭,又吩咐两个健壮宫女,用一块锦帕,塞了翠蝶樱口,挥动手中皮鞭抽去,但闻皮鞭带起的风啸之声不绝,片刻间,翠蝶已皮绽肉裂,全身鲜血,衣裙片片散飞,满地翻滚,发散钗落,惨不忍睹。
蓝海萍隐身在书架之后,目睹昔年倾心相爱之人,身受这般苦难,顿生惜怜之情,只觉那划空风啸的蛟皮鞭子有如击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大怒,正待跃出相救,忽觉胸间一阵血气上行,晕了过去……
青袍老人说至此处,忽听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啊的一声惊叫,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哭道:“你说的是我娘吧?那时她不会一点武功,怎么受得了啊……”
李青鸾早已听得粉颊上泪痕纵横,听那蓝衣少女一嚷,不觉接道:“那蓝衣太监坏死啦!日后我要遇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白云飞也听得秀目中满盈泪光,皓齿轻咬着下面樱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轻颦,似在回忆往事……
只听那青袍老人长叹一声,接道:“因我身受重伤,大部真气凝滞于全身脉穴之中,眼看着翠蝶惨遭鞭挞之苦,一时情急,忘了本身伤势正重,不自觉一提真气,致气血上行,晕在当地,待我醒来之时,那奸阉已停下了手,我当时心中十分骇异,担心翠蝶被那一顿乱鞭抽死,探头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黄绫的女孩,伏在翠蝶身上,奸阉高举手中皮鞭,却不敢落下,想是怕伤了黄衣女孩。我昔年久居深宫,一见那黄衣女孩的穿着,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贵,是以,那奸阉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蓝纱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后我要见到她时,定要拜谢她护救我娘的恩德。”
蓝海萍道:“蝶儿!那女孩子并不是别人,就是先皇武宗的亲生骨肉兰黛公主,她现下就坐在你的身旁。”
身披蓝纱白衣少女忽然转过头来,望着白云飞,道:“我刚才初见姊姊之时,就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待打开我娘遗赠白绢,才想到原来是在那白绢的绘图之上。我娘生前,每日要对白绢上图像,默默祈祷,并且常常告诉我说,要是遇上了那图上身披轻绢之人,不管什么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图上姊姊画像,年龄还小,可是现在姊姊……”她忽然改口接道:“……现在公主已经长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白云飞已回忆起不少儿时情景,对自己身世又明了许多,当下摇摇头道:“兰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间了!你就叫我黛姊姊吧……”
一语未完,突为蓝海萍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打断。
他一面潜运功力,抗拒内伤,一面抢先说道:“我看了这幕惨剧之后,心中突生强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着,才能把翠蝶救出来深宫,当下凝神运功,依照《归元秘笈》之法,运气自疗,行功一周,伤势大好,睁眼一看,只见满窗阳光,原来这一阵疗伤行功,竟耗去三四个时辰……”
白云飞接道:“师父运功把凝滞在脉穴中真气引入丹田之后,就登楼去看翠姨的伤势,对吗?”
蓝海萍道:“不错,我暗中试行伸臂舒腿,觉出左臂右腿麻木已消,全身经脉虽然还未能畅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伤势,忘却身置禁宫,迳上楼去看她,那时公主和皇上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隐藏在她房中的横梁之上……”
白云飞道:“是啦!父皇走后,你就由那横梁上跃落下来,几乎把我吓晕过去。”
蓝海萍道:“不是吓晕,是我由横梁上跃落之时,点了你的晕穴,因为我那时鬓发掩面,衣着破损,别说公主看了会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吓得叫出了声!我心头一急,只得也点她的麻穴,然后才给她解说我是何人。”
白云飞轻声叹道:“师父以后还是叫我黛儿吧!那公主两字,实在有些刺耳。”
蓝海萍微微一笑道:“翠蝶对我,旧情仍炽,顾不得本身伤势,要我立刻带你们离宫,老奴虽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起带出皇宫,但翠蝶却要我把公主一起带走,她说你身份虽然尊贵,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带养,你父皇武宗宠信奸阉刘瑾,只知游乐,不理朝政,更无暇管及后宫之事,留下你,不但无人看顾,而且在嫔妃争宠之下,你还有被害可能……”
白云飞道:“翠姨所言不错,住在深宫之中有什么好……”
蓝海萍淡淡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宫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伤势养好,又把翠蝶的鞭伤疗治得大部分复元,到第四夜,我带她离了深宫,连夜乘鹤南归,回到这白云峡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们一起离宫南下……”话至此处,突然一顿,仰脸望天上一轮皓月,泪水缓缓而出,脸上神情,若悲若喜!
白云飞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也不去惊扰他,但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追着问道:“以后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接道:“翠蝶到了这地方后,生活得十分快乐,她每天忙着浇花剪草,烧饭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便替她捉了很多小鸟、小鹿、小白兔,给她解闷玩乐……”
突听李青鸾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样的生活当真是好玩极了,如果武哥哥伤势能好,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蓝海萍不待李青鸾再往下说,接道:“我在一个月明之夜和翠蝶带着兰黛公主在耸云岩顶赏月,记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丽,可是前尘如梦,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旧,但人事沧桑,一样的月夜,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忽然一颦秀眉,问道:“爹和娘既然这等好,那我娘为什么又会离你而去呢?”
蓝海萍黯然接道:“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归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绝我而去。”
白云飞道:“我似乎还记得翠姨离开白云峡时,满脸泪痕而去,我只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出洞散心,哪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蓝海萍接道:“那夜赏月绝峰之上,她本来玩得非常快乐,可是回到石洞之后,忽然颦眉不乐起来,经我相问之下,她才告诉我说,她想起了留在禁宫的一只玉琵琶没有随身带来,那是她心爱之物,说过之后,忽又展后笑道,她虽爱那琵琶,但却不及爱我的千分之一,能够和我住在这等风景幽美之处,过这一辈子,不论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听过之后,当夜悄然就离山北上,重入禁宫,找着那玉琵琶,顺手牵羊,又把一架精致的玉琴,也带了回来,我想把玉琵琶带回白云峡后,定能使翠蝶大大的高兴一下,哪知她见我归去,不但毫无欢乐之情,反而把我责斥一番,说我不应重到禁宫冒险,害她四五昼夜都未能合眼。当时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当真是难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地去把她心爱之物取来,反使她大不欢愉……现在想来,这等真诚的挚爱,是何等的高洁,只是我体会不出罢了。”
身披蓝纱少女见他又停下来不说,忍不住又追问道:“以后呢?难道我娘就为这件事,离开了白云峡不成?”
蓝海萍迟疑半晌,才接道:“以后,她对我更是体贴入微,闲暇之时,常常弹着琵琶给我唱歌。在一个大风雨夜里,她忽然跑到了我住的石室,说她心中害怕雷雨,要和我住在一起,那晚上……我们就成了亲。事后,我发觉《归元秘笈》上几种深奥的武功,都因失了童身,而无法再练,心中忽对翠蝶生了厌恶之感,任凭她百般温柔体贴,都无法使我心回意转,反而更加重我厌恶之心。唉!那时我完全陷入于练武的狂热之中,一气之下,就从洞外搬了一块大石头,把我住的石室入口挡了起来,翠蝶几次在外面苦求,我都置之不理,她又无力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只有在外面哭求我,就这样一连数月,我一直未和她讲一句话,看她一眼。最后一次求我之时,她告诉我她已经怀了身孕,但我仍然执迷不悟,不肯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现在想来,无怪她恨我入骨了。”
白云飞、李青鸾都听得满脸泪痕,那身披蓝纱少女,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只听蓝海萍继续说:“有一天我出洞习练掌法,临行之际,忘记把那巨石放好,翠蝶就趁机会进了我住的石室,把三册《归元秘笈》一齐带走,待我返洞之时,她已不在,单留下公主一人在洞中啼哭。我以为她去散心,过一会自然回来,哪知等了一夜,仍不见她归来,我才开始感到焦虑起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兰黛公主又每天哭闹着要找翠姨,更是使我心情不安!”
蓝海萍黯然接道:“我因传授兰黛公主武功,不能专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功学成,已是八易寒暑。这时,我决心离开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耸云岩顶,对天立誓:把今后岁月,尽用在寻找翠蝶之上,如不见翠蝶,宁可埋骨白山黑水,也不再回白云峡。可是当我乘鹤离开白云峡时,忽然又想兰黛公主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丢下她一个在荒山绝壑之中,不但愧对先皇,而且也对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为难起来。”
“经过一天思忖,才被我想出一个法子,立时又赶回京都,在禁宫之中,活捉了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士陈葆,又选了一个年龄较大的宫女,我把他们带回白云峡,说出兰黛公主身世,让他们立下重誓,留在白云峡中侍候公主,我暗中查看,见他们都能赤心忠胆保护公主,才放心去寻翠蝶。我初意乘鹤寻找,但想到翠蝶为我所受的苦难,随把灵鹤玄玉,留在白云峡中,征步踏上旅程,费时五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云贵边区,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被我寻找到岷山深处的百花谷中……”他望了身披蓝纱少女一眼,接道:“那时,你大概有十三四岁吧!正和四个小女孩在那幽谷花丛中追逐鸟蝶玩耍,你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当时就启动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求见她,她决不会见我,只得暗中隐起身子,直待你们玩倦回家之时,我才暗中跟踪你们,找到了翠蝶的住处,在我想法之中,准备突然冲进去,使你娘无法躲避,如是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谅,万一不是,我回头就走,也免去一番口舌解释,哪知我这一念之差,却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白云飞一颦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练的是什么内功,难道以师父精深的内功,和《归元秘笈》上记述的疗伤之法,都不能救她过来的吗?”
蓝海萍叹道:“唉!那《归元秘笈》疗伤篇上的记载虽然广博,但翠蝶所习内功,乃是天机真人的玄门一元罡气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禅功合辅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归元秘笈》上最为深奥的一种内功,此种绝世之学,一旦练成,其效能非常人能够猜想,翠蝶知我已尽得《归元秘笈》上中两册武学,如不练成大般若玄功,恐怕不能制服住我。”
“唉!可怜她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纤纤弱质,竟凭一点聪明,硬把那修习乘内功的法门记熟,苦心练习,这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危险,我入洞中之时,她正行功在紧要关头,可恨我当时太过冲动,没有留心到她正在行功,十几年渴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惊喜至极,急扑过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这一闹却害她走火,只见她忽地睁开眼睛,喷出几口鲜血,人便晕倒过去,我被那意外的变故惊得呆在那里,半晌之后,神志才恢复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练内功,被我这一扰,走火入魔,我自禁宫受伤之后,已把那疗伤篇中各种疗伤之法,熟记胸中,当下动手替她疗伤,哪知耗去了顿饭工夫,仍无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疗伤之法,全都没有了效用,正在空自发急之时,翠蝶忽然清醒过来,左右开弓,打了我两个耳括子,骂道:‘哼!你怕我练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后,就不能再被尊称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不惜到处找我……’她说过这句话后,人又晕了过去。”
“这时,我才晓得她练的是大般若玄功,那《归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侧,我立时翻遍全书,看看有无疗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册最后一页,才见寥寥数语,写道:如练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内经脉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万年火龟内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时,忽然中断,想是天机真和三音神尼写到此处,人已不支。”
“我当时心中悲痛至极,恨不得把那《归元秘笈》毁去,但转念又想到秘笈中记载武学之博大精奥,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伤之后,合录这本秘笈的苦心,毁去奇书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里,想再待她清醒之时,给她解释一番,然后再去找那万年火龟,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里对她有害无益,只得把《归元秘笈》放好,悄然离开石洞,转奔峨嵋山中,寻求万年火龟,可是峨嵋山万岭千峰,一时间哪里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岭之中,往返苦寻,一下耗去半年时间,仍然没找出一点头绪……
“有一天,我忽想想起翠蝶伤势,不知在这半年之中,成了什么样子,怀念之心一动,再难遏止,立时暂停寻万年火龟,又到岷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惊扰翠蝶,只是想隐在暗处,偷看她几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对面,一昼夜之久,始终不见人影,第二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才潜踪到石室入口之处一看,但见室空四壁,哪里还有翠蝶的影子,当时,只急得我如中疯魔一般不知她是伤重而死,或是他迁而去……”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接道:“我们迁到谷后一座树林中去了,那次迁居之时,娘曾对我说,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们安居之处,怕那人以后还来纠缠,连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蓝海萍轻声一叹,继续说道:“我当时虽然急痛欲绝,但经仔细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遗,如果翠蝶是伤重而死,自然不会有这等心情,经我这一推断,才料定翠蝶是他迁而去,虽然我没有见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静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继续搜寻那万年火龟下落,哪知又是半年过去,仍然找不出一点眉目,这一来,真使我万念俱灰,因为据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翠蝶伤势只能拖过一年、一年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太短,我原想尽一年之时间,总可以把那万年火龟寻得,那知一年劳碌奔走,不但未能寻得那万年火龟,而且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哭道:“娘在迁居树林之后,只有九个月就不幸死去,临终之前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说,待我长大后,心里要是喜欢哪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并要我依她传授之法,苦练那大般若玄功,待那任、督两脉一通,大般若玄功初步基本功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后不断修练,自然日益精深,而且还要我把《归元秘笈》读熟,字字记心中,然后就把《归元秘笈》用火烧去,再到括苍山白云峡找你,替她报仇!
唉,娘啊,娘!你真叫女儿为难死了,我怎能害死亲生父亲,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遗训……”她突然站起身子,缓缓面西而跪,双手合掌当胸,玉颊上泪痕纵横,口中哺哺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云飞仔细看去,只见她脸上肌肉不停地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不禁心头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这时,蓝海萍正闭目静坐,默运内功,抗拒本身伤势,只看他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强忍着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对自己爱女一切行动,均未见到。
李青鸾更是从未听到这等凄凉哀怨的故事,看到这等悲惨动人的情景,早已是泪若泉涌,哭得哀哀欲绝,双目红肿,泪眼难抬。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幽幽长叹一声,接着哭道:“娘呀!娘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弃妈妈遗训,这实使蝶儿为难死了。”说完,忽然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胸口刺去。
白云飞早已看出她神情有异,暗中戒备,来到她身侧相护,见她拔出匕首,立时一伸右手,去夺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将搭住身披蓝纱少女的手腕之际,忽觉她右臂轻轻地斜移半尺,刚好把白云飞一抓之势避过。
白云飞吃了一惊,不知她用的什么武功,竟能在极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若无事般让避开她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动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丢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丢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诉过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你的话。”
白云飞伏身捡起地上的匕首,缓缓握着她一只手,柔声说道:“翠姨从小把我带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师父虽然有很多对不起翠姨之处,但他这十几年忏悔之苦,也实在够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师父这十几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云峡谷与师父相聚了!”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了蓝海萍身受重伤,回头一看,不觉失声叫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原来蓝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伤异常严重,仗着自己数十年修为的精深内功,勉强把伤势克制住,不使发作。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伤势发作之时,也越是厉害,他刚才已觉出体内有了变化,只怕很快就要发作,这一发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儿看了伤心,借众人分心旁顾之时,悄然起身而去。他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走得无声无息,几人虽都距他不远,但却没有一发觉,直待那少女一叫,白云飞才警觉到,抬头看去,已不见蓝海萍的踪迹。
一向沉着的白云飞,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了,看看静躺在地上的马君武,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
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飞身抢上峰顶,提聚丹田真气,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但闻四面山谷回响不绝,满山尽都是呼喊师父之声。
突然间一声鹤唳,玄玉由空中急泻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来她这几声呼喊,未能叫回师父,却把灵鹤玄玉召回。
一声鹤唳,把她由极端痛苦之中唤醒,举袖拭去脸上泪痕,暗自忖道:李青鸾纯洁无邪,难当大任,师父爱女久居在百花谷中,只怕也毫无理事之能,三手罗刹彭秀苇虽然有很丰富的江湖阅历,但其野性未驯,不能太过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伤痛,任令眼下凄凉错综的纷扰局面扩大、演变下去,不知是一个何等悲惨的结局,马君武伤重奄奄,只等咽绝那一缕弱息,师父爱女又正值旧痛新创,交集心头之时,既悲亡母之仇难报,又痛生父身受重伤,心中早已动了死念,李青鸾寄情马君武,爱重生死,马君武如果气绝,她决难独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绝伦之人,略一沉忖,立时压制下满腔悲苦,跃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边,拉着她一双手说道:“师父内功精深,纵然身受重伤,也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定是养伤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论,就是伤势再重一点,也能自疗内伤。翠姨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披蓝纱少女,举袖拭去满腮泪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贵,我哪里敢当妹妹之称。”
白云飞轻轻叹道:“不要这样说,别说翠姨对我有养育之恩,就是师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儿无异,兰黛公主早已成为过去,我现在叫白云飞,你以后还是叫我大姊姊吧。”
蓝小蝶还要推辞,白云飞已拉着她起身走到马君武身侧,缓伸玉掌,在他胸前按一阵,颦起黛眉,黯然一叹,两颗莹晶的泪珠,滴在马君武脸上。
蓝小蝶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望了一阵,忽然说道:“大姊姊,我认识这个人,他可叫马君武吗?”
白云飞听得微微一怔,道:“你在何处与他相识,怎么知道他的姓名呢?”
蓝小蝶道:“我离开百花谷东来之时,在船上见过他,他的本领很好,我四个使女都打不过他,后来我弹那《归元秘笈》上的《迷真离魂曲》给他听,他就听得受了内伤……”她详尽地把岷江遇上马君武经过,说了一遍。
白云飞心中一动,问道:“你既把那《归元秘笈》读得烂熟于胸,不知会不会替人疗伤?”
蓝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疗伤篇确实记载了很多疗伤之法,不过,我却一点不会,因那上面记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疗伤的,我不会武功,不能推活他经穴脉道。”
白云飞奇诧道:“什么?你当真没有学过武功吗?”
蓝小蝶道:“我哪里敢骗大姊姊,我自晓事时候起,娘就教我打坐调息和学弹琵琶,此外,连一招武功也没有学过。”
白云飞道:“你练习的是什么内功?”
蓝小蝶道:“我当时只知依照娘所授之法去练,直待以后我看熟了《归元秘笈》,才知我练习的是大般若玄功。”
白云飞虽已得师父大部真传,但她始终未看到过《归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归元秘笈》所载武功中,最为精深的一种内功,听得蓝小蝶说她不会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随翠姨身侧,熟读《归元秘笈》,如说不会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凭刚才闪避我那一招擒拿,姊姊就得甘拜下风。”
蓝小蝶叹口气道:“我哪里敢骗姊姊,我实在是真的不会武功,我娘未死之前,传授我四个使女武功时,我也哭闹着要学,我娘却不肯教我,她说:就是学会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报仇,每天限制我静坐四个时辰以上,到我九岁那年,每日静坐的时间,又逐渐加长,同时开始传授我调息之法,唉!十几年的时间,就一直在静坐中度过,我眼看四个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地增高,能在那山壁悬崖间奔走如飞,追蝶扑蛾,心中十分羡慕,又再次苦求我娘教我武功,哪知不但遭到严厉的拒绝,而且还惹起了我娘的伤心,气得她哭了一场又一场,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强求我娘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静静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后来,我娘让我阅读《归元秘笈》,又教我弹琵琶玩,但却限制我,不准偷学那《归元秘笈》上面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书熟记胸中……”
白云飞接道:“既要你熟记各种武功要诀,又不准你去学,那实在是一件很难之事。”
蓝小蝶道:“嗯!我只得依言去做,把三本《归元秘笈》读得字字记入心中,却尽力克制住好奇之心,不去学它。不过我娘对我说过,待我任、督两脉通达之后,就可以开始学习武功,谁想到竟被爹爹惊坏内功,走火入魔,身受重伤,不到一年,就弃我而去,在她受伤的那段时间里,对我用功之事,不但没有放松,而且督促更严,她本想能亲眼看到我任、督两脉贯通。可是我却使她大失所望,直到她咽绝最后一口气时,我任、督两脉仍然未贯通。
不过,这时我已从《归元秘笈》之上,看得了本身修炼的功夫,是玄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样功合壁的大般若玄功,只是《归元秘笈》上并无记载大般若玄功的克敌手法,我的任、督两脉又初通不久,还未顾得到会学习武功,因想到母亲临终遗言,要我替她报仇,就离开百花谷,到白云峡来找爹爹。不想在路上,遇上了几个坏人,要抢我的《归元秘笈》,我那四个使女就和他们动手打了起来,我因不会武功,只好站在旁边观战,这时,爹爹刚好路过,助我们打退强盗,问我到哪里,我虽有母亲绘制图像,但那时他带着面具,我自然认不出来,就对他讲了实话……”
白云飞长叹一声,接道:“是啦!定是师父在卧虎岭夺得万年火龟之后,又去百花谷中找你,他虽知事延多时,翠姨可能已伤发而死,但仍然存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期望翠姨能从《归元秘笈》上,悟得自救之法,拖延不死,企图尽最后一点心意,可是,当他到了百花谷中,不但翠姨已死,你也离谷而去,伤心之余,只能带着万年火龟,退回白云峡来,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蓝小蝶道:“唉,姊姊真是聪明,猜得一点不错,爹爹击退敌人之后,告诉我说,他就住括苍山中,和白云峡相距不远,要和我们结伴而行,沿途之上,更对我爱护备至,我从小在百花谷中长大,除了我娘和四个使女之外,从未和外人相处过,爹爹对我那样爱护,我仍丝毫不觉奇怪,只想他是个好人罢了。
直待到了白云峡,他仍然不脱掉脸上面具,反而哄我说,白云峡就在附近,到明天他再带我去找害死我娘的仇人,并把那万年火龟用陈醋煮熟,剖取出内丹,哄我服下,哪知我吃过之后,忽然全身发起高烧,痛苦至极。我四个使女误认爹爹下手害我,当时就和爹爹动手,她们自然不是爹爹对手,不过片刻工夫,都被爹爹点了穴道,我心里一急,就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那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时间。爹爹却坐在我的身侧,劝我不要害怕,并告诉我服用的是万年火龟内丹,乃天下千载难求神物,说完就离我而去,到入夜,他又来告诉我说,害死我娘的仇人,已得知我来替娘报仇的消息,而且他刚从百花谷中回来,沿途还和我们走在一起,约我今夜二更时分,在附近一座高峰下面相会,二更时分,我和四个使女相约前往,果然看见草地上坐着一个长袍老人,我本有娘绘的图样,看他面貌和图上无异,就用玉琵琶弹出‘弦音耗心’之曲,害他受了内伤,如果姊姊不及时赶到,我就成为亲手杀害父亲的凶手了。”
白云飞道:“刚才我也听到你的琵琶音,当真是音韵勾人魂魄,声声慑人心神,不知那些曲调,是否是《归元秘笈》上所记?”
蓝小蝶道:“《弦音耗心》和《迷魂离真》两曲都是《归元秘笈》下册所载,融在那大般若玄功之中……”
白云飞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紧要大事似的,霍然一跃而起,急忙截住蓝小蝶的话,道:
“妹妹!师父替你剖取了万年火龟内丹之后,不知那龟肉放置何处?”
蓝小蝶微一怔神,摇摇头道:“我自服过万年火龟内丹不久,人就晕过去,不知何时才醒转来,那龟肉如何处理,我就不知道了!”
白云飞回顾了马君武一眼,黯然一声叹息道:“妹妹,姊姊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蓝小蝶道:“姊姊有指使之处,但请吩咐,我怎么敢不听呢?”
白云飞道:“我想借阅那部《归元秘笈》,看看那疗伤篇上,有没有救他之法?”
蓝小蝶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四婢停身之处,自一个年龄较大的婢女手上,要过一个小巧玉盒,交给白云飞,说道:“《归元秘笈》就在这玉盒之内,姊姊自己开吧。”
白云飞打开玉盒,果见放着三本册子,上面写着《归元秘笈》四字,笔迹娟秀,似非男子手笔。
她无暇仔细翻阅这一部引得武林人物如痴如狂的奇书,迅捷翻到疗伤篇上,细心地看了一遍。
她仔细看完疗伤篇各种记载,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只觉上面记载,有很多方法,都可适用于马君武,但细细一想,又都有些差异。
她合上《归元秘笈》,交还给蓝小蝶,叹道:“这《归元秘笈》勿怪能引得武林中人如痴如狂,实是一部千载难遇的奇书,只看那疗伤篇中记载,已使人惊服投地了。”
她口中虽然在和蓝小蝶说话,心中却在推想那疗伤篇中畅经顺气手法。
忽然她啊了一声!盘膝而坐,闭目运气,双掌互搓。李青鸾、蓝小蝶、彭秀苇,都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她……
只见白云飞双掌互搓,速度越来越快,粉脸上热气冉冉上升。
篮小蝶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姊姊用本身真气,要是再不能恢复他五脏机能,那就没有救了!”
猛见白云飞睁开星目,右手轻轻一掌击在马君武背心的命门穴上,一股热流循背而出,缓缓透入马君武穴道。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马君武仍僵挺不动。
白云飞一颦黛眉,口中咦了一声,左手疾伸而出,一触马君武鼻息,登时面如死灰,目瞪口呆,半晌工夫,才叫出一声:“鸾妹妹。”
李青鸾慢慢蹲下身子,目光中爱怜横溢,深注着白云飞,答道:“姊姊有话对我说吗?”
白云飞缓缓移开马君武命门穴上的右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武哥哥死了!”
李青鸾突然一呆,目光移在僵挺而卧的马君武身上,右手缓缓伸出,握住了马君武左手,只觉一阵冰凉,如握铁石,随着微一颤动娇躯,上半身慢慢伏在马君武身上,答道:
“姊姊已经尽了心力,救不了他,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说完,轻合双目,脸上浮现出凄凉的笑意,虽然流露无限幽怨,但却毫不激动。
山风飘吹起她的衣袂,西斜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看不到一点泪水……
她慢慢地握住了马君武的另一只手,俯首贴在马君武胸前,鼻息逐渐转重,竟自沉睡过去。
原来她在这段时间之中,日夜都在想着马君武的生死,耗费她无限的心神,早已疲倦不堪,但因马君武一直不咽绝最后一缕弱息,是以她也一直未能静下心神,此刻见他死去,支持她不眠不休的希望骤然断绝了,精神一散,人再无法承受,伏在马君武身上,不觉间沉睡过去。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随手拂拭下脸上汗水,也慢慢闭上眼睛,原地静坐,行功调息。
她刚才因替马君武疗伤,消耗去了不少真气,也已困倦难支。
蓝小蝶呆呆地望着几人,心中却不停地想着《归元秘笈》疗伤篇上记载的各种疗伤之法,她已把那秘笈背得滚瓜烂熟,上面的每句每字,都已深印脑中,想来自是毫不费力。
要知篮小蝶生性异常颖慧,只因一直静居深山幽谷,与人无争,对事不求索解,虽有绝伦才智,但却甚少用过,何况她已有大般若玄功基础,此刻略一用心,立时对那各种疗伤记载,豁然贯通,应用之法亦随即了然。
她过去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武功,是以对那《归元秘笈》上所载的各种武功要诀,从未用心想过,其实她修练的大般若玄功,乃内家功夫中极高的一种气功,在修习过程之中,已兼摄了各种精深武学要诀,克敌制机已成为她一种自然本能,只要心念一动,即可于不知不觉中施展出攻、守绝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由极难入易,只要稍一用心思索,自然通达,可惜她平时从未用心想过,现下目睹白云飞忧苦神色,不自禁用心思索那《归元秘笈》疗伤篇,各种疗伤之方法的秘奥窍诀一一在脑际掠过,直似江河溃堤一般汹涌而出,而且顺理成章,无不了然,一时间竟难遏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白云飞首先在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缓缓伸出右手,抚着李青鸾秀发,道:“鸾妹妹,起来吧!咱们先把他移放到我住的石室中去,让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办法救他?”
但闻李青鸾轻微鼻息之声不绝,睡得竟是十分香甜。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收回抚在李青鸾秀发上的右手,抬头望天,明月早落,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色,原来天色已亮,再看几人身上,都已被晨露浸湿,四个白衣美婢,并排静坐一侧,彭秀苇却垂手站在自己身后,蓝小蝶圆睁着一双星目,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情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凄凉,虽然听不到一点哭声,看不到一滴泪水,但那整个山谷中却都被一种悲枪的气氛笼罩!
突然间,一声鹤唳,玄玉忽展双翼冲霄而起,两翅扇起一阵狂风,只吹得几人衣袂飘飞。
白云飞一颦黛眉,还未来得及转动心念,忽见蓝小蝶微一侧身,原坐姿势未动,亦未见她如何作势,人已腾空而起,随手一抓,竟把那飞了八九尺高的灵鹤玄玉的右腿抓住,倏忽间随鹤上升了两丈多高。
蓝小蝶这随手一抓,只是一种潜在的本能,势在意先,待她看清楚已离地两丈多高时,只吓得一声惊叫,松了紧抓鹤腿的右手。
只听那四个白衣美婢同是啊呀一声,纷纷由地上跃起,一齐伸手去接蓝小蝶的娇躯。
四婢从小就和蓝小蝶在一起长大,知她不会武功,怕她掉摔地上受伤,个个惊急得玉容变色。
突然间,一阵急风,由四婢头上掠过,白云飞已飞身而起,她轻功造诣十分精深,飞来之势快逾电射,那穿空一掠,已到了蓝小蝶身旁,双臂一伸,向她抓去。
就在她双手将触及蓝小蝶时,忽觉她身子随着双手去势,向后飘退了半尺,刚刚把好双手让开。
白云飞看得一呆,忘记了身悬半空,失声叫道:“这是什么……”猛觉丹田真气一散,全身向下疾沉,正好对着四婢停身所在落去。
但她毕竟是武功绝高之人,警觉失神,忽的一收双腿,悬空一个筋斗,落到一丈开外,再看蓝小蝶时,身若飘空飞絮般,缓缓地降落在地上。
蓝小蝶似对自己由两丈以上的高空跌下,而又毫无损伤之事甚感惊奇,怔了一怔,才缓步走近白云飞,道:“姊姊,我想起了一个救他办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时,白云飞已知她身具内家上乘功夫,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闻言喜道:“什么办法,快说给妹姊听听!”
蓝小蝶道:“我刚才想到那大般若玄功之中有一段记载,说:满则溢,不足胜有余,但如打通任、督两派,则有余可补不足,无满溢,无穷止……”说到此,玉颊上忽泛起两片红晕,倏然住口。
白云飞虽然不知大般若玄功修练之法,但听她背述口诀,却是修练上乘内功时,无法克服之难关。
白云飞忖思一阵,道:“妹妹口中所述的,似是大般若玄功中修习要诀,和疗伤之事似无关连。”
她虽已听出那几句真诀之中,念意精奥博大,正是克服修为上乘内功走火入魔的办法,只是一时不能完全思解透彻。
蓝小蝶秀靥更红,叹了一声道:“重伤不亏,大损无余,他在身受重伤之后,而能拖延这样长时间不死,想那内腑五脏,定然伤而无损,只是把一口真元之气消耗尽绝,使内腑功能消失,百脉硬化了,气血不畅,如能助他几口真元之气,使他五脏效能复常,再以真气,助他畅通百脉,或可救得他活。”
白云飞摇摇头道:“我已尽本身之能,不惜消耗真气,打通他奇经八脉,但仍无法使他清醒过来……”
蓝小蝶接道:“姊姊所用手法,只是助他畅通脉穴,以本身真气,催动他全身气血,逼使他重伤的五脏恢复功能,如果他受伤不重,或是他伤的外穴内脉,不难很快复元,但如他是被内力重击,震伤了内腑,姊姊这救他之法,反使他护伤元气加快耗尽,待他元气耗尽,人就无法可救了!”
白立飞听得呆了一呆,道:“不瞒妹妹,我已数度用本身元气助他恢复五脏功能,但是……”
蓝小蝶微笑接道:“是啦!姊姊定是把本身真元之气,用口传入他的内腑,是不是?”
白云飞突感脸上热,轻轻一叹道:“为救他性命,我也顾不得了。”
蓝小蝶忽然瞪大了两双圆亮的明目,脸上神情十分奇异的问道:“姊姊心里很喜欢他,是吗?”
白云飞被问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面,她心里虽感羞涩,但又不得不当面承认,点点头道:“唉!他是很好的人……”她本想替自己解说一番,但一时间,却想不起适当的措词,只答得一句“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无法再接下去。
蓝小蝶忽然闭上眼睛,缓缓跪下双膝,两手合十,口中喃喃祈祷一阵,起身睁眼,笑道:“好啦!我已经对娘说了!我肯替他疗伤,完全是为姊姊,我心里半点也不欢喜他。”
白云飞想到翠蝶一生所受师父折磨之苦,也难怪她在临死之际,会留下这等偏激遗训,淡淡一笑道:“难道那《归元秘笈》下册之中,另载有疗伤的办法吗?”
蓝小蝶道:“那疗伤要诀,包罗在大般若玄功之中,纵然知得疗救之法,但如无大般若玄功基础,也是无法下手。”
白云飞看她在片刻之间,对《归元秘笈》上各种武功要诀,似是陡然全都悟解一般,言来头头是道,却不知她刚才用心在思索那疗伤法门之时,已把烂熟于胸中的《归元秘笈》,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上面记载的各种法门窍诀,她早已深印脑际,暗与神会,此刻再用心一想,自然能融会贯通。白云飞一身武功,虽然也是《归元秘笈》所载,但都是经师父传授而得。蓝海萍只精熟上中两卷内记载武学,至于那下册所载的佛、道两家合璧双修的大般若玄功,因为行文博大深奥,字字蕴含玄机,非亲身修为,极难了然。
两人面对面呆站了一阵,蓝小蝶忽然拉起披肩蓝纱一角,蒙在脸上,笑道:“黛姊姊,你站在那里想什么心事?”
白云飞啊了一声,目光移在蓝小蝶脸上,她虽用蓝纱蒙面,但那薄如蝉翼的蓝纱,如何能挡得白云飞的视线,只见她一张粉白的嫩脸,忽然间红晕如霞,眉目间似笑非笑,鼻尖上汗水直滴,神情极是特异,不觉一怔,道:“你怎么啦?”
蓝小蝶轻轻娇喘了两声,勉强一笑道:“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白云飞奇道:“你怕什么?”
蓝小蝶道:“我想起了要救那姓马的男人,心里就怕。”
白云飞笑道:“救人乃大善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蓝小蝶道:“姊姊你不知道,他的护伤元气早已耗消而尽,要想救他,必得要用大般若玄功,把本身真气传入他体内脉穴……那……那要三日夜以上时间……”
白云飞忽有所悟,回头望了马君武一眼,忍不住星目热泪夺眶而出,深深对蓝小蝶福了一福,道:“妹妹,请看在姊姊份上,你就委屈一下,救救他吧!”
蓝小蝶举手撤下蒙面蓝纱,道:“唉!我娘早已对我说,不管姊姊要我做什么为难之事,我都得依你。”
白云飞轻声一叹,转身走到马君武身边,轻轻在李青鸾命门穴上,拍了一掌。
只见李青鸾娇躯一颤动,睁开了眼睛,望着白云飞,道:“黛姊姊,咱们要走啦?唉!
早把他安置好,你也可以早些去给他报仇了……”
白云飞微微一笑,接道:“不要傻想啦!他已经有救了。”
李青鸾眼睛一亮,霍然跳起,偎入白云飞怀中,道:“啊!姊姊的本领真大,人死了,你还能有救活的办法!”
白云飞缓缓推开李青鸾,伏身背起马君武,道:“我哪里有这样大的本领,还是这位蓝妹妹想的办法。”
李青鸾听得微微一呆,缓步走到蓝小蝶身边,她本想说几句感谢之言,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叫得一声:“姊姊,你真好……”就无法再接下去。
白云飞背着马君武,当先带路,蓝小蝶、李青鸾手牵手随在身后,四个白衣美婢依序紧跟在蓝小蝶后面,彭秀苇却和几人相距了三四丈远,而且还不时回头张望。
要知彭秀苇昔年乃是横行江湖女盗,见闻极为广博,她对灵鹤玄玉陡然间冲霄飞去一事,觉得十分可疑,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原因何在,心中虽动了疑虑,但却不便妄作测论,只好闷在心中。
白云飞居住的石室就在耸云岩下,穿过一片草坪,已可见敞开的石门。
蓝小蝶看那石洞在百丈以上山壁之间,很担心自己无能攀登,那知微一用力提步,身子已腾空而起,走来全不费力。
白云飞把马君武放在自己住的小间石室之内,笑对蓝小蝶道:“妹妹,他已经气绝多时,如果再拖延时间,只怕救治不易,你如有需我相助之处,尽管出言吩咐。”
蓝小蝶微现羞怯之态,答道:“倒不烦姊姊相助,只是有一件事,得求姊姊答应。”
白云飞笑道。“你说吧,不管什么为难之事,姊姊也会答应。”
蓝小蝶叹道:“我要在这石室之内,伴他三昼夜之久,而且疗伤之事,还有很多疑难之事,不过为了姊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我想请姊姊留在静室之内,陪我三天,以作见证,如果他伤势将好之时,心中动了邪念,那我就一刀把他刺死,姊姊不能怨我,也不得阻拦于我。你若是答应,我就替他疗伤,要不是答应,我……我就只好不管了。”
白云飞沉忖了一阵,道:“心动邪念之说,漫无限制,再说他大伤将愈之际,理性或较脆弱,只要他没侵犯妹妹的举动,那就不必深究,姊姊所知,他确实是一个拘谨守礼之人。”
蓝小蝶双目神凝,神色十分庄重地说道:“如果他有了侵犯我的举动呢?”
白云飞叹道:“那你就杀了他吧,我也怨不了你。”
蓝小蝶探手入怀,摸出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道:“姊姊,如果我杀他之时,你千万不要出手相救,因为那时我恐难自制。”
白云飞沉忖良久,答道:“如果他真有欺侮妹妹之处,任凭你处置于他,姊姊绝不插手。”
蓝小蝶绽唇一笑,缓步走到洞口,吩咐那四个白衣小婢,道:“我和姊姊在这石室内,替那姓马的男子疗伤,在三昼夜内不能分心,不管有甚重大之事,都不许惊动我!”说完,正待回身闭门,忽见白云飞一晃肩,抢到门口笑道:“妹妹且慢闭门,姊姊去备些食用之物来。”说着话,人已向后面奔去。
这石洞本是昔年天机真人的修真之处,深达数丈,共分五室,被翠蝶改作厨房之用。
她刚奔到厨下,瞥见神鹰陈葆和侍候自己的老宫女松芸,双双躺在地上,仔细一查,原来两人都被点了晕穴。想是怕两人被小蝶弦音耗心的神功所伤,故而点了两人穴道。
她伸手解了两人被点的晕穴,等了一盏茶之久,两人才清醒过来,忽的一下挺身坐起,呆望了白云飞一阵,一齐跪拜下去。
原来两人被点穴道过久,全身血脉不活,骤然醒来,只觉眼花缭乱,半晌工夫,才认出公主回山。
陈葆一面叩见主人,一面说道:“前两日,蓝老爷子不知由哪里带了一个身披蓝纱的美貌女子回来,老奴……”
白云飞摇摇手,接道:“我知道了,你们快点准备些食用之物,送到前面,款待几位远道来客。”说完,又奔回前洞。
她又嘱咐了彭秀苇和李青鸾几句,才退回自己卧室。
不大工夫,陈葆和松芸手捧菜饭而来,两人骤然看到了这么多人,不禁微感一怔,但瞬即恢复了镇静,摆好莱饭,恭请几人入席。
这时,彭秀苇和李青鸾都已感到饥饿,也不客气,立时就坐下吃喝起来。
白云飞拿了很多面饼菜果,放在自己卧室,闭上石门,笑对蓝小蝶道:“妹妹,你要不要先食用一点东西,再替他疗伤?”
蓝小蝶道:“我心里不安得很,吃不下东西,姊姊自己吃吧!”
白云飞也不相强,其实,她一心想着马君武生死之事,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勉强吃下一块油饼,就不再吃。
转脸望去,只见蓝小蝶席地而坐,轻颦着两道黛眉,脸上神情无限忧郁,右手放在膝上,呆呆地坐着一语不发,似乎已把马君武疗伤之事忘去。
她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蓝妹妹,他已经气绝多时,拖久了,只怕难以救治,你答应替他疗伤,也该动手了吧?”
蓝小蝶缓缓站起身子,似自言自语,又似答白云飞问话,道:“唉!既然答应了给他疗伤,迟早总是难以避免。”
篮小蝶伏身拖起马君武,接道:“唉!我本来是不应该答应替他疗伤,但我已经答应了姊姊,自然是不能反悔!”嘴里答着话,人也同时缓步向卧榻旁走去。
蓝小蝶把马君武放在榻上,整个人不住轻微颤抖、惊慑和紧张,使她呆呆地旁榻而立,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一闭眼,决定治疗马君武之伤。
白云飞暗暗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榻边,低声说道:“蝶妹妹,你为姊姊忍受这种辛苦,真叫我于心难安。”
蓝小蝶忽然睁开星目,两颗莹晶泪珠夺眶而出,展开双臂,把马君武扶坐榻上,说道:
“等下我行功之时,全身真气都将凝聚一起,姊姊千万不可动我。”说完话,盘膝坐好,左手按在马君武天灵穴上,右手紧扶马君武腰间,双目圆睁,默运真气,片刻后,气运任、督两脉,一股热流涌集左手,由马君武天灵穴循脉而下,遍行四肢百骸,不到一顿饭工夫,马君武内腑五脏已被蓝小蝶真气催动,恢复功能,凝滞的血气逐渐向全身各脉行去。
白云飞仔细看去,只见马君武本已经僵硬的四肢忽然活动起来,毛孔中亦向外浸出汗水,不禁心中大喜。
石室逐渐的阴暗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木榻上的马君武仍未清醒,蓝小蝶经过这一段长时间之后,惊慑和激动的心情,似乎已平复不少。
白云飞晃燃了火种,点起松油火烛,石室中骤然明亮起来。
忽听蓝小蝶啊了一声,她似乎很困倦,睁开星目,轻轻地喘息一阵,伸手按在马君武胸前,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脸上露出欢愉之色,笑道:一姊姊,他内腑已恢复了功效。
今晚上如果能清醒过来,明天打通他奇经八脉,那么人就可以活啦。”
白云飞微微一叹道:“这都是妹妹赐助之力,我想他知道了,心中一定很感激你。”
蓝小蝶淡然一笑,摇摇头道:“我是衷心相助姊姊,只要你心里快乐就行了,倒不需要他感激我!”
白云飞道:“姊姊和那位李家妹妹都和他一样地感激你。”
蓝小蝶绽唇一笑,不再答话,盘膝坐她,行功调息,片刻后,突见她顶门上冒起冉冉热气。
白云飞看她在片刻之间,就能把真气运聚,心头甚感惊异,暗道: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的深湛内功,实是不易,看样子,师父也要逊她一筹。
只见蓝小蝶顶门上热气愈来愈浓,不过一个时辰,她全身都被一层薄雾笼罩,越来越浓,看上去竟如若有若无一般。
忽见她合在胸前的双掌倏然一分,迅疾绝伦地拍在马君武两处要穴之上,但她双手并不即时拿开,反而紧紧按在马君武被拍中穴道之上,环绕在她身上的热气,却逐渐减少,大约有一盏热茶之久,她才把双手拿开,如此连番六次,拍遍了马君武全身十二处死穴。
她每次用手按在马君武穴道上时,那全身环绕的热气就逐渐消减,一经盘坐调息,热气又复冉冉上升,不过她调息时间愈来愈长,六次过后,天色已经大亮。
这一夜白云飞连眼皮也没有合过,她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小蝶替马君武疗伤,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马君武仍然是静静地躺着,没有清醒,也没有挣动过一下,她几次想走近木榻看看马君武,但她每次站起身后,就想起蓝小蝶相诫之言,只得强忍着满腹焦急,重又坐了下来。
蓝小蝶在连按马君武十二处死穴之后,忽然向后移开两步,闭目休息一阵后,睁开眼睛,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气,帮助他恢复五脏效能,活开他十二处死穴中凝滞的气血,让他稍休息一阵,再打通他奇经八脉,他就可以清醒了。”
白云飞缓步走近木榻,笑道:“蝶妹妹,我现在可以不可以查看一下他心脏跳动情形?”
蓝小蝶微微一笑道:“可是可以,不过他气血初行,尚未复常,不要移动他的身子。”
白云飞慢慢伸出右手,轻轻触在马君武前胸,果然觉出他心脏已经恢复跳动,不禁心中一喜,笑道:“多谢妹妹啦!你把他从死亡中拯救回来……”
蓝小蝶突然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缓缓由眼角流下,道:“我娘死之前,再三对我说,不许我喜爱男人,就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能喜欢他,我这样救他,心中已愧对我娘在天之灵,但我又不忍看着姊姊痛苦,所以,才不惜背逆娘的遗言救他,待他伤好之后,我就要离开姊姊,回到百花谷中,在娘墓前好好地哭上一场。”
白云飞叹道:“翠姨这偏激遗言,只不过是伤悲之际的气忿之言,哪里能够当真,妹妹乃聪明之人,想想姊姊的话,是否有错?”
蓝小蝶还未能答话,突闻石室外传来一阵喝叱之声,因那石门紧闭,不易传音,喝叱之声听来并不很大,但两人耳目均极灵敏,不但听得甚是清晰,而且可辨出那是三手罗刹彭秀苇的声音。
白云飞一场黛眉,霍然跃起,正待拉门而出,忽闻蓝小蝶叫道:“姊姊,开不得门。”
蓝小蝶轻声一叹,目光投注在马君武身上,说道:“他五脏恢复功能不久,血气又在散行之时,如果被人闯进石室一扰,只怕气血复滞,白费一昼夜疗救之功。”
白云飞道:“如果白云峡来了强敌,我如不出去,只怕她们抵挡不住。”
话还未完,石室门外,已响起李青鸾清脆声音叫道:“黛姊姊,有敌人来到白云峡了!”
白云飞被蓝小蝶几句话吓住,果然不敢开门,答道:“你武哥哥疗伤正在紧要关头,我无暇出来,你们可协力守住洞口,只要不让敌人冲入石洞就行!”
李青鸾应了一声,转身急步奔去。
白云飞回头再看蓝小蝶时,她已开始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她所用手法,异常特别,和自己大不相同。
足足耗去两个时辰,蓝小蝶才停下了手,一对星目睁得又圆又大,盯在马君武脸上,两手低垂,脸上微带笑容。
白云飞初看一阵,还不觉有什么特异之处,哪知和她目光接触时间一久,忽觉她一片天真可爱。
忽见蓝小蝶脸色一变,取过置放在枕边匕首,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娇脸上泛现杀机,看样子只要马君武稍有失常举动,她即将挥刀刺杀。
白云飞吃了一惊,纵身跃到木榻旁边,低声叫道:“蝶妹妹!他是否已清醒过来?”
蓝小蝶道:“他全身脉穴都已畅通,再过几个时辰,我再帮助他回聚本身真气,他就可自行运功调息了。”
白云飞听她讲话声音仍甚柔和,并无丝毫怒意,这抓刀戒备,似乎是一种本能的预防,心中暗道:看来她心中已深印翠姨偏激遗训,潜在她的意识之中有对男人的深痛恶绝,马君武重伤初愈,只怕理性尚未全复,如果言语和行动之间,对她有冒犯之处,恐难逃一刀之危,现下他体内经脉既已恢复功用,助他回聚真气,已无什么大难,我何不接替她工作,以免她伤害马君武……
白云飞道:“眼下他体内经脉已通,五脏效能又复,那助他回聚本身真气之事,不敢再劳妹妹,就由姊姊代替你吧!”
蓝小蝶低头望望右手握的匕首,笑道:“我知姊姊的心啦!是怕我杀伤他。”
白云飞听她一言说穿,也不再隐瞒,点点头道:“唉!妹妹猜得不错,他在重伤初愈之时,只怕很难有自制之力,妹妹又深怀戒心,时时以翠姨的遗言为念,在这等情势之下,很容易造成惨剧,万一他无意间碰到妹妹,但你却认为有心相犯,这一来就很难分出真正是非,不如让姊姊代你,免得闹出什么凄惨之事。”
蓝小蝶不再答话,缓缓把娇躯移到木榻一角。
白云飞跃上木榻,盘膝坐好,暗中用功,行聚真气。
蓝小蝶忽然向前一倾娇躯,低声笑道:“姊姊,待会你助他真气回聚之后,立时得把他扶起。”
白云飞听得心头一跳,道:“我用手按着他的穴道不也是一样吗?”
蓝小蝶道:“那怎么行?他真气复聚的瞬间,是这疗伤过程中最紧要的关头,姊姊必须扶起他身体,再以本身真气助他,使他能把那一口散去元气,重回聚丹田之中。这中间道理,一时间很难说得清楚,要知现在推动他五脏跳动,血脉运行的完全是我本身相助他的真气,必须要使他引为己用,他才能够真的重生。”
白云飞不再多问,举手理理云鬓,闭眼运集功力,然后,缓缓伸出右手,向马君武璇玑穴上按去。
她手还未触到马君武身体,忽听一声微弱的叹息之声,吓得她急忙把伸出的右手缩回,定神望去,只见马君武微一睁动双目,又很快地闭上。
虽然只是那么轻迅的一瞥,但已使白云飞心头泛上了无比的羞意,那收回的右手,再也不敢伸出。
忽听蓝小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姊姊,快些动手,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我帮助你。”
只觉一只手掌,轻轻地按着她背心命门穴上,一股热流很快地流行全身,和她本身真气,汇合在一起。
处此情势之下,白云飞只得疾伸右掌,按在马君武璇玑穴上。
只感蓝小蝶触在自己后背的手掌,热流滚滚而下,有如怒海波涛,无尽无止,不禁暗暗惊心,忖道:她这精湛内功,别说我难及她万一,就是师父,只怕也难及她百分之一。
要知蓝小蝶的任、督两脉已通,全身真气循环相生,无尽无穷,耗消虽大,但却不伤身体。
但见马君武惨白的脸色逐渐地泛现出微红,鼻息转重,前胸起伏加速,忽然长长吁一口气,陡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烁烁地注在白云飞身上。
她忽然心头一阵跳动,有如鹿撞一般,按在马君武璇玑穴上的右手,本能地缩了回来。
蓝小蝶急促地声音又在她耳边响道:“姊姊,快些按住他,他初畅经脉,受不住过速的气血运行,要是他不能把一口真气纳回丹田,只怕要……”
她话还未完,忽见马君武双手虚空乱抓,呼吸转急,脸色涨红,似乎胸中涌塞着什么东西,要吐又吐不出来一般。
一种少女的矜持羞涩,使白云飞一时间犹豫难决。忽觉一阵微风飘然,蓝小蝶像一条跃水人鱼一般,由她身侧掠过,双掌一合,紧按着马君武。白云飞呆了一呆,轻轻移开娇躯,退到木榻一角。
只见蓝小蝶幽幽一叹,睁开星目,望着白云飞凄苦一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元之气,助他把一口真气纳回丹田,片刻之后,他就可清醒过来,但他体内脉穴,尚未能恢复正常,以适应气血运行,必须要借他人内力之助,使那已经硬化的经脉逐渐复元,这一段时间,大约需两个时辰以上,请姊姊坐在我身侧,静观其变……”话至此处,倏然而止,缓缓松开按着马君武的右臂,取过身后匕首,放在枕边,然后,又把右臂放回原处。
蓝小蝶脸上神情却是一片冷漠,她经过两天一夜时间,心中的惊惧之念,已消减不少,虽然和马君武接触,却已毫无激动情绪。
静坐在木榻一角的白云飞心中反而大感紧张起来,她目光不停地由马君武身上移注到枕边那寒光耀目的匕首之上,心中情绪十分矛盾,既希望马君武早些清醒,但又怕他清醒之后……
白云飞一直集中着全神,注意着蓝小蝶的一举一动,怕她在急怒之下,真的伤了马君武。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忽听石室外传来了李青鸾清脆的声音道:“你虽然是武哥哥的朋友,但也不能进这石室。”
负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李青鸾道:“因为我黛姊姊正在那石室中替武哥哥疗治伤势,连我都不能进去,你自然是更不能进去了。”白云飞听得那尖锐声音之后,忽的心头一震。
忽听彭秀苇的声音,冷冷接道:“那石室之内,是我主人闺阁重地,岂是你能去得的?”
白云飞听得三手罗刹声音之后心中略觉一宽,知她见多识广,深悉江湖险诈,曹雄诡计虽多,却不易逃过她的眼睛。
曹雄格格一阵大笑道:“你武哥哥被什么人打伤了,不知他伤势如何?”
白云飞听得暗暗骂道:“哼!好个阴险狡猾之徒……”
心念初动,忽觉眼前寒光一闪,蓝小蝶右手已经抓起枕边匕首,对准马君武前胸,眼神湛湛,注视在马君武脸上,但她左掌仍然贴着马君武的穴道。
这陡然的变故,使白云飞无暇再分心旁顾,急声问道:“妹妹,是不是他有了侵犯你的举动?”
蓝小蝶笑道:“没有,不过他人已快清醒了,待他清醒之时,看到我举着匕首,相触在他的胸前,我想他一定要大吃一惊,他心里害怕,就不会侵犯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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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盗秘笈
白云飞轻轻叹口气道:“你如真要杀他之时,望能先告诉姊姊一声,不要举刀就刺。”
蓝小蝶未答话,曹雄尖锐的声音又在石室门外响起,道:“马兄身受那等重伤,我这做兄弟的,如何能不入石室探望一番?”
白云飞听得暗暗叫糟,显然,李青鸾已把马君武惨重伤情,告诉了曹雄。
要知白云飞在峨嵋山相救马君武免于曹雄用卵石活埋之难,一直未对李青鸾过,是以李青鸾迄今不知那段经过。
只听李青鸾长叹一口气道:“你是武哥哥的朋友,看他自是应该,只是他疗伤正在紧要关头,什么人都不能进去打扰,戴姊姊告诉我说,这疗伤要费三日夜以上时间,你要看他,等明天三日夜期满之后,你再来吧!”
曹雄惊讶地“啊”了一声,道:“什么?他那样惨重内伤,还”
真有疗好之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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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秀苇大概看出了曹雄异常神情,截住了李青鸾之言,冷冷接道:“你这人怎么这等不知趣,人家已对你说得十分清楚了,还在罗唆什么?”
曹雄冷笑一声道:“姑娘这份尊容倒和说话一般,使人不敢恭维,如果我一定要进这石室,你又敢怎么样?”
彭秀苇道:“那就请你试试我七步迟魂沙味道如何?”
李青鸾似是十分为难,幽幽劝道:“你们不要吵啦2惊扰了戴姊姊,怎么办呢?你一定要见武哥哥,就请在这里住两天吧,:待他伤势复元,再见也是一样。”
但闻步履之声逐渐远去,几人似已离开石室门外。白云飞听李青鸾作主留下曹雄,心中暗暗吃惊,付道:此人生性阴毒,武功又高,此刻找上白云峡来,只怕不会怀着什么好意,李青鸾胸无城府,留他住下,这无异开门揖盗。
她心中念头还未转完,忽觉马君武长长嘘了一口气,懊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情景,不禁一呆。
蓝小蝶一扬手中匕首,在马君武脸前一晃,冷冷地说道:“你回聚丹田真气,尚未能完全稳固,快些运气调息,使气血运行于经脉之间,自行再回聚丹田,然后,还要坐息四个时辰以上,才能算完全复元。”
白云飞看得邹起眉头,暗自付道:你这等冷漠的神态,哪里像替人疗伤的模样,手举匕首,倒像是逼问敌人一般。
马君武缓缓转动眼睛,目光由蓝小蝶脸上移注到白云飞身上,嘴唇启动,微微一笑,正待说话,忽觉一股冷气逼到胸前,蓝小蝶娇脆冷漠的声音重又响起,道:“快些闭上眼睛,运气行功,不许说话,也不许看来看去。”
他本有话要对白云飞说,但闻得蓝小蝶警告之言,又把目光缓缓转投到她的脸上。
蓝小蝶陡然一扬眉,右手匕首在马君武胸前一抵,怒道:“你这人怎么搞的,瞧着我干什么?”
白云飞看她神态越来越凶,忍不住低声劝道:“蝶妹妹,他已晕迷过去两旬之久,现下人虽清醒过来,只怕神智还没恢复,你这般神情对他,叫他如何能安心运气?”
蓝小蝶对白云飞劝解之言恍如末闻一般,对马君武反而更凶起来,手中巴道挥动之间,带起一阵冷风,罩住他前胸小腹,擦穿马君武衣服,胸前划破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泪泅而出。
白云飞只看得心头泛上来一股寒意,右丰疾伸而来,擒住蓝小蝶右腕,想把她手中匕首夺下,哪知手指还未触到蓝小蝶右腕上,忽见蓝小蝶右臂疾扬而起,心头一凛,赶忙把右手缩回。
再看马君武时,已闭上双目,胸前起伏不定,全身肌肉都微微抖动,原来他已遵照蓝小蝶吩咐之言,运气行功起来。
这时蓝小蝶慢慢坐了起来,把巴道放在枕边,望着白云飞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他要一说话,或是贪看我们,分了心神,恐怕会使他尚未引为己用的真气,散滞经脉之中,要是那样,不但我们白费两昼夜替他疗伤之功,而且他也将落得残废之身。”
白云飞看着马君武前胸泅泅出血伤口,道:“这么说来,他胸前伤口也是妹妹故意划破的?”
蓝小蝶点点头,笑道:“我不故意伤他,只伯他还不会这样听话,不过姊姊尽管放心,他这点皮肤之伤,不致影响他运气行功。”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追问,目光凝注马君武身上,静观变化。
但见他胸前起伏加速,全身波动也越来越大,气息转重,脸上泛现出一片艳红之色。
蓝小蝶忽然轻镊起美眉道:“唉!以他个人之力,是无法重把那畅行全身经脉的真气,重新纳归丹田,看来我是还得帮助他了。”
她声音中,微带着一种幽怨,似是对白云飞说,也似是自:盲自语。
白云飞正在注意马君武身体之变化,虽听到蓝小蝶口中之言,但却没有分心去推想她话中含意。
只见蓝小蝶把娇躯移近马君武,慢慢伸出右臂,按在他旋玑穴上,片刻之后,马君武鼻息转匀,身上波动也逐渐乎息下来。
忽听他长嘘了一口气,候然挺身坐起,俊目圆睁,注视着蓝小蝶,白云飞立刻暗运功力,拍了马君武天灵、旋玑两大要穴,使他安静下来。其实马君武全身经脉已通,伤势已好了大半,再经白云飞拍中两处要穴,神智逐渐由模糊中清醒过来。
忽的一跃下榻,急向室外奔去。白云飞纵身一掠,从马君武头上飞过,翻身拦住他微微笑道:“你大伤初愈,精神体力均未复常,哪能随便乱跑……”她声音忽然低得只可对面相闻,接道:“木榻上那位蓝姑娘,就是疗救你伤势之人,快些过去说几句感谢之话,人家为救你性命,忍受了无限委屈,如果言语间对你有什么刺伤之处,也要忍耐下去。”说完,轻伸皓腕,拉着他—只手走回木榻。
蓝小蝶满脸唆怒之色,手握匕首,目光遏注马君武,一言不发。
白云飞笑对蓝小蝶道:“蝶妹妹,翠姨活在世上时.对我爱护像自己女儿一般,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想着翠姨对我的养育恩情,过几天,咱们一起到你们住的百花谷去,也让我祭拜祭拜翠姨亡灵,聊尽一点孝心。”
蓝小蝶微一怔神,忽然抛下手中匕首,垂首闭目,两行泪水缓缓由眼角流下,低声答道:“小婢知罪了,但请公主责罚就是。”说完话,一跃下榻,盈盈跪拜下去。
白云飞急忙伸出双手,扶起蓝小蝶娇躯,道:“翠姨对我的养育之恩,重如再生父母,咱们以后还是以姊妹相称的好,我比你大上几岁,就算姐姐吧!再说妹妹的父亲,又是我授业思师,不管怎么算,咱们都是姊妹,以后,千万不要这般对我,你这样反使我心中不安了。”
她侧目望了马君武一眼,接道:“你这人怎么啦!我蝶妹妹为救你性命,不知道忍受了多大委屈,还不快拜谢救命之思。"马君武被白云飞拿话一逼,只得深深一揖,道:“马君武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蓝小蝶望也不望他一眼,冷冷地答道:“不是看在戴姊姊面上,谁爱管你死活1”
马君武被她几句话说得呆了一呆,纵步向石室一角,默默低头而立。
白云飞轻轻一叹,拉着蓝小蝶,一同在木榻上坐下,道:“事情既已过去,尚望妹妹看在姊姊份上,不要再去追究……”
她本想还替马君武辩解一番,但想到这种事,既羞于出口,又难辩说得清楚,只好忍下未完之言。
蓝小蝶缓缓起来,道:“姊,他只要再坐息一阵,就可完:全复元,我到外面去通知四个使女一声,准备一下,就回百花谷去了。”
白云飞听她愈说愈是神奇,心中虽然不信,口头上倒是不好反驳,淡谈一笑道:“有敌人来了白云峡,我们出去瞧瞧去,妹妹可把调息之法传给他,留他在这里养息吧!”
蓝小蝶侧脸望了呆站在石室一角的马君武一眼,只见他垂首闭目,脸泛愧色,一派拘谨神情,心中忽生不忍,声音也较前柔和了很多,道:“你再坐息一阵,就可完全复元,最要紧是,把我助你的真气,借为己用,先行百骸,再纳丹田,运行数次之后,即能融归己有。”
白云飞轻步走到马君武身侧,低声慰道:“快去依言而行。
等一下,我带鸾妹妹一起来看你。”
马君武慢慢睁开眼睛,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就地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白云飞和蓝小蝶携手出了石室。
马君武得蓝小蝶以本身修练的真气相助之后,本已大好,身受曹雄太阴气功所暗算,亦被蓝小蝶以本身真气迫出体外,再连经两次运气调息,登时感到全身舒畅,百脉复通,正待再做一度调运真气,忽听石门一响,微风讽然,人影闪动,曹雄带着满脸笑意,跃落身侧。
他目光盯在马君武脸上,望了一阵,忽然格格大笑道:“马兄好大的福命,兄弟实在想不到我们还有今日这见面之缘。”
马君武叹道:“这一年来,有如度过百年一般,想起身历凶险,直似一场梦景……”话至此处,忽然一顿,仰脸思索一阵,接道:“曹兄,我们在峨嵋山中,好像见过一面,那时我伤势甚重,不知是否记忆有错?”
曹雄心头微微一惊,略一沉付,立时笑道:“不错,不错,那时马兄正被身穿黑衣的女人,囚困一座山洞之中,兄弟曾与那女人动手相搏……”
马君武道:“那女人就是名传江湖的玉萧仙子,曹兄只伯不是她的敌手。”
曹雄看马君武神情间毫无怀疑之色,知他当时神智已昏,无法回忆起当时经过,心头一宽,道:“说起来惭愧得很,兄弟竞连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也打不过,反被她击落在悬崖下水潭之中。”
马君武道:“曹兄为我,身历落水之险,深觉不安,虽未能救兄弟,曹兄已尽心力,兄弟仍然感激得很。”
曹雄微微一笑道:“刚才已得令师妹述及马兄受伤情形,兄弟十分担心,只是马兄正值要疗伤关头,不便惊扰,只得在洞外等候……”
马君武正待答话,突闻石室外面传来白云飞的声音道:“哼!那个奇装异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坏透了,鸾妹妹,你以后再见到他之时,千万可要小心……”
只听李青鸾幽幽答道:“他是武哥哥的朋友,我怎么能够不理他呢……”
但闻两人谈话之声,由远至近,瞬息间已到石室门外。
曹雄忽然一举右手,按在马君武背后命门穴上,提高声音,叫道:“马兄,让做兄弟的助你一臂之力,看看效力如何?”
他余音末全落,白云飞已跃入石室,但见他右手按在马君武要穴之上,不禁惊得呆了一呆。
要知那命门亢乃人体十二处死穴之一,曹雄只要微一吐含蕴在掌心之内劲,立时可把马君武震毙掌下。
只听曹雄格格的大笑一阵,说道:“马兄气血已可畅通百穴,伤势已经大好,再经这一次调息,就可以完全复元了……”
白云飞冷笑一声,接道:“哼!猫哭耗子,假装什么慈悲!”
曹雄口中虽在对马君武说话,目光却盯在白云飞脸上,这时,她已换着女装,玄衣裹身,娇躯玲珑,瑰丽容色,耀眼生花,只看得曹雄目眩神驰。
白云飞看他一双眼睛只管在自己身上打量,不禁心头大怒,微一晃肩,已欺到曹雄身侧,正待挥掌击出,忽见曹雄按在。马君武命门穴上右手微微向前一推,,马君武静坐的身躯,修然向前一倾,紧闭的双目霍然睁齐,白云飞心头一廉,急忙向后跃退。
白云飞已和曹雄动手两次,知他武功要比马君武高出很多,何况他此刻已把右手按放在马君武命门穴上……她心中如转轮般思索一阵,目光移注在曹雄脸上,说道:“你只要不伤害他,什么事,我们都可以谈。”
曹雄微微一笑道:“第一件,我们都不许提起已往旧事,免得闹出误会。”
白云飞道:“好吧,不过,得定出限期,难道我今生今世,都得受此约言限制不成?”
曹雄道:“以一月为期,时间不算长吧?”
白云飞冷笑一声道:“不算长,也不很短,你还有什么话,请快说吧!”.曹雄道:
“第二件,一个月内,彼此不能有相犯行动。”
白云飞道:“你难道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曹雄道:“不错,我想和你们在一起玩上一个月,再走不迟。”
白云飞心中虽然极为不愿,但见曹雄紧搭在马君武命门穴上的右手,早蓄劲待发,只得委委屈屈地答应一声:“好吧。”
金环二郎曹雄格格一笑,忽然闭上眼睛,浴运真力,攻入马君武命门穴。
马君武忽觉一股热流,催动运行脉血,片刻之间,已遍达四肢百骸。
白云飞静静地坐在一例,看着曹雄助马君武脉血运行。
要知曹雄此刻的武功,已非昔年可比,内功亦有极大进境,不足一刻,马君武那运行全身经脉间的真气,重又纳归丹田,忽地睁开眼睛,望着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大概可以算是完全好了吧."白云飞还未及接口,曹雄抢先接道:“马兄的伤势,已算全好,只要再能安心调养几天,待身体复元之后,就可恢复昔日雄风了。”
马君武刚才凝神运功之时,意与神会,心无杂念,对白云飞和曹雄一番问答之言,一句也没听入耳,是以,在听得曹雄几句称赞之言后,回头笑道:“如非曹兄相助之力,只怕我还得多几天调息时间,才能气达百穴、血畅全身经脉呢2”
曹雄收回放在马君武命门穴上的右手道:“好说,好说,如果要是兄弟受了马兄那等惨重之伤,恐早已尸骨冰寒多时了。”
马君武叹道:“我这次所受之伤,的确是惨重至极……”他目光忽然转投白云飞脸上,接道:“都多亏这位白姊姊,援手相救,才得死里逃生。”
白云飞绽唇一笑道:“你应该感谢那位蓝家妹妹才对,不是她,你哪里还有命在?”
马君武想起刚才蓝小蝶对自己冷漠神情,不禁默然垂头。
曹雄突然站起身子,对白云飞深深一揖,笑道:“在下该代马兄谢谢白姑娘援手相救之思。”
白云飞脸色微微一变道:“哼!你不要装得若无其事一般,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恶迹告诉他。”
.曹雄格格一阵大笑,故意打岔道:“好说,好说……”
这时,李青鸾也已进了石室,截住曹雄的话,叫道:“武哥哥,你的伤好了吗?”一张双臂急向马君武坐处扑去;坐在马君武身旁,泪水泉涌而出,双手紧紧握着马君武双掌,接道:“要是你不能活啦,我和戴姊姊都要陪你住在一起,仍然可以天天跟你见面,所以,前天你伤势重得快要绝望之时,我也没有洒过一滴泪水。”
马君武理理她拂在脸上的秀发,笑道:“这些时日之中,恐怕苦坏你了?”
李青鸾缓缓松开紧握着马君武双掌的双手,抹去脸上泪痕,拾起头笑道:“我没有什么苦,受苦的都是戴姊姊,她要想法子救你,还要和很多坏人打斗,唉!要不是戴姊姊,你是一定不能活啦。”
曹雄静静地站在一例,目睹李青鸾对马君武诸般关怀举动,心中顿生恶意,但他是城府极深人,内心虽然恨得想把马君武活劈剑下,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神色,丝毫看不出忿恨之情。
马君武转脸望着白云飞,低声说道:“姊姊数番相救之情,我只有深铭在肺腑之中,今生今世,只怕我无能报答了。”
白云飞微微一笑,心中千言万语,尽在那一笑之中。
曹雄冷眼旁观,看两人相对马君武,一般的思义深重,再也忍不住心中积忿,冷哼了一声,道:“马兄这场伤痛之苦,可。
算没有白受,做兄弟的……”他在积忿之下,几乎说溜了嘴,赶忙轻咳两声,把后面几句话重又咽回肚中。
白云飞目光湛湛地移注在曹雄脸上,冷冷接道:“不是你,他还不至于受那等惨重之伤,是也不是?”
曹雄面不改容的淡谈一笑道:“哪里,哪里’,兄弟要有那样大的本领,早就把马兄救出峨媚山了,也用不到白姑娘救他。”
白云飞道:“什么兄弟、兄弟的,你讲话要有点分寸,哼2我虽然已答应你一月内不提旧事,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好,要是想在我白云峡捣什么鬼,你就别想活着离开括苍山。”
曹雄格格一笑道:“只伯你未必一定能杀得了我2”
马君武看两人顶嘴愈来愈凶,只怕当真动手,使自己左右为难,赶忙劝道:“曹兄远来是客,姐姐请看在我的份上,相让几句吧。”
白云飞轻声一叹,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别让人家把你给算计了,你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马君武素知她不肯随便说话,此际,连番挑拨曹雄,决非无因,不觉转过脸望了曹雄两眼。
金环二郎毕竟是心机深沉之人,虽然处在大不利已的情势之下,仍然毫无惊慌之色,淡淡一笑道:“我和马兄一见如故,才不惜千里迢迢地跑到白云峡来看他,白姑娘连番挑拨,不知是何居心?咱们武林中人,最重信义两字,既是出口之言,自是不能反悔。”
他伯白云飞把峨嵋山目睹之事,当面揭穿,故而又拿话把她扣住。
白云飞冷笑一声,拉着李青鸾一齐退去,左脚跨出石门,又陡然回过头,对马君武道:
“你要小心自己,最好不要离此室一步。”说完,又随手带上石门。
这时,马君武已看出白云飞一切言行,不只是为了厌恶曹雄,她再三警告要自己小心,定非无的放矢,不禁提高了几分警觉,暗中运气戒备。
但他这戒备之心,哪里能逃过曹雄一双眼睛,只听他格格一笑道:“怎么?马兄真的对兄弟不放心了?”
他这单刀直入的一问,反使马君武大感尴尬,连声答道:“哪里,哪里…。.”忙把提聚的真气散去。
曹雄目光流动,打量了石室一遍,笑道:“这石室之中,布置倒还不错,不知是何人卧室?”
马君武汕汕一笑道:“兄弟身受重伤之后,被人送到这座石室中疗治,说起来惭愧得很,这座石室,正是那位白姑娘的卧室。”
曹雄笑道:“她能把马兄放在她卧室之中疗伤,交情定非泛泛……”突然,他目光触到木榻一角,放着一个精巧的玉盒,心中一动,暗道:那精巧玉盒之内,定然放的是异常珍贵之物,怎么想个法子,取到手中,打开看看?也许正是我远道来此寻求之物。
他心中虽在转着念头,目光却迅速移开那精巧玉盒,生伯引起马君武注意。
马君武被曹雄说得脸上泛起红晕,叹口气道:“她对我的确思重如山……”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龙玉冰来,立时反问道:“曹兄,我龙师姊哪里去了?”
曹雄似是早就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答道:“她就在白云峡外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极希望能见你面……”他忽的黯然一叹道:“不过,她这希望是无法达到了。”
马君武皱一皱眉头道:“这件事,还会有什么为难不成?曹兄如果愿我见她,咱们现在就去。”
曹雄道:“兄弟冒着重重危险,到这石洞中来,固然大半是为探看马兄伤势情形,但另一半的原因,也是为她而来,她希望能和马兄再见最后一面的。”
马君武道:“最后一面,怎么?难道她不想活了?”
曹雄叹息一声道:“不错,不是兄弟提防得法,她恐伯早已死去多时了。”
马君武道:“她为你犯武林大忌,背师欺祖,叛离师门,如非用情极深,决不会私逃下山……”
曹雄道:“正因她叛离师门,私逃下山,犯了武林大忌,心中才惶惶难安,你们昆仑派号称九大武林主派之一,门规森严,对叛离师门弟子,决不肯轻轻放过,假如马兄已奉得贵派掌门之命,要擒龙师姊回山治罪,只怕咱们在川西相遇之时,你已不会放过我们了!”
马君武道:“唉!武林之中,最重师道,兄弟胆子再大,也不敢违抗师门令语,不过,到目前为止,兄弟尚未接获师门搜擒龙师姊的令逾,就当兄弟还不知此事,曹兄早些带她走吧2”
曹雄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愿再见她一面的了?”
马君武苦笑道:“就请曹兄代我致意,说我实有碍难之处,不便再和她相见了。"曹雄道:“马兄这等决绝,兄弟自也不便勉强,我就去转达马兄之言,让她死了这条心吧·..:他话还未完,李青鸾手捧饭菜推门而入,很仔细地把碗筷:摆在马君武面前,笑道:“这些饭菜,都是戴姊亲手做的,她要我告诉你不许吃得太多,等一下你饿了,再做给你吃。”
马君武自受伤后,一直滴水未进,现下伤势大愈,肠胃功效已复,不见饭菜,还不觉得什么,现下一见,登时觉得饥肠辗辗,极难忍耐,取过碗筷,一口气吃了两碗。
李青鸾坐在一侧,瞪着眼睛看马君武吃饭,见他两碗下肚,急伸双手夺过马君武手中碗筷,道:“不要吃啦。戴姊姊说的,你要是吃多了,会吃坏肚子。”
忽听曹雄轻轻一叹道:“你师妹说的不错,你在重伤之后,肠胃效能尚未尽复,实是不宜吃得太多。”
李青鸾转脸望着曹雄婿然一笑道:“戴姊姊对我说,你是个很坏的人,不许我理你,但你对武哥哥这样好,我要不理你,心里又很难过。”
曹雄望了马君武一眼,格格一阵大笑道:“马兄,咱们这一场朋友,交得够惨啦!你的几位红颜知已,都把兄弟看成了蛇蝎一般的坏人,看来咱们也该划地绝交了。”
马君武听得一皱眉头,暗自付道:只看你带我龙师姊叛离师门一事,还会是什么好人……但转念又想到曹雄对自己诸般好处,又不禁暗自责道:他虽不是好人,但对我一直视若知已,龙师姊叛师离山一事,也许是出于她自己之愿,未明真相之前,岂可加人以罪,纵然曹雄确属寡倩之人,我马君武岂能和他一般不义。
心念一转,赔笑说道:“我师妹素无心机,说话不知轻重,曹兄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开罪之处,兄弟代为赔礼了。”说完,起身深深一个长揖。
曹雄格格一笑接道:“李姑娘但请放心,别说你是无心之言,就是有心辱骂兄弟,冲着我和你师兄一番交情,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青鸾展颜一笑,道:“你不生我的气,我就放心啦2要不然,武哥哥会责怪我不会说话,得罪了他的朋友。”说完话,端起马君武吃剩饭菜,退出石室。
曹雄目睹李青鸾去远,低声问道:“马兄是决定不见她了?”
马君武霍然跃起,答道:“龙师姊既然希望见我,兄弟就和曹兄走一趟吧?”
曹雄故作一声轻叹,缓缓站起身子道:“马兄既然愿意见她,那是再好没有,兄弟先走了一步,通知她一声,好让她梳妆一下,唉2不瞒马兄,这半月来,她不知为了什么,每日不言不笑,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兄弟虽然想尽方法逗她欢心,均为无效……”
马君武心地忠厚,听说龙玉冰落得那般模样,陡增怀念之情,急得截住了曹雄的话,道:“急不如快,咱们现在就去吧!”
曹雄装出黯然神色,缓步出了石室,马君武紧随在曹雄身后,他心中急于会见龙玉冰,恨不得放腿急奔,但曹雄却不慌不忙,毫无匆急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大约走了十几步,曹雄突然一摸口袋,低声说道:“马兄请在此稍候一刻,兄弟一块手帕,遗落在石室中了。”
马君武还未及答话,曹雄已纵身跃返石室,马君武一怔神间,曹雄已复出石室,手中果然拿着一块白绢手帕,含笑跃回马君武身侧道:“咱们走快一点,别让她等得心急。”
他虽然觉得曹雄这一行动太过突然,但一时间,却无法想出原因,心中疑念未息,人已被曹雄拉着向前跑去。
正奔行间,突听李青鸾娇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武哥哥,你们要到哪里去,我也去好不好?”
马君武停步回头,格着手道:“我和曹兄出去看一个人,马上就要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去啦2”
但闻讽矾微风响动,李青鸾已跃落马君武面前,目光中爱怜横溢,无限深情,说道:
“你的伤势刚好,要是跑累着了,怎么办呢?我和你一起去,可以扶着你跑,那你就不会累着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有我和他走在一起,决不会使他累着的。”
李青鸾一镊秀眉,似要说话,可是她几次启动樱唇,始终未说出口。
马君武知她胸无城府,想到什么,非说不可,此刻情景,大异往常,不禁心头生疑,问道:“你有话怎么不说呢?”
李青鸾叹道:“我想想还是不说的好,唉!要是说出来,伯要惹你生气。”
曹雄一拉马君武,笑道:“咱们快去早回,免得让她挂念不安。”
马君武一心惦念龙玉冰,也无暇推想李青鸾大异往昔神情原因,低声对李青鸾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现在我要和曹兄出去有事,等一下回来,再听你说吧。”
李青鸾微微一笑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总是要依你的!”
马君武暗里叹息一声,不再答话,转身和曹雄向前奔去。
两人出了谷口,奔行到一个转角之处,忽见三手罗刹彭秀苇由路侧一块大山石跃落路中,曹雄本和马君武并肩奔行,一见彭秀苇跃挡去路,慎然抢前一步,左掌横击,右拳直攻,两招一齐出手,口中却还故意喝道:“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这般撤野……
要知此时曹雄的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出手一击,不但迅疾绝伦,而且手法奇奥难测,彭秀苇被他左掌横击直打的攻势,迫得仰身倒翻而退,曹雄正等欺身而进,再下毒手,忽听马君武大声叫道:“曹兄快请住手,这位姑娘是自己人。
他在峨嵋山卧虎岭石室之中,曾经醒过一次,目睹彭秀苇和李青鸾联手拒挡强敌,那时,他神志虽已不很清醒,但因彭秀苇形貌持殊,是以留在心目中印象很深,故现在一见彭秀苇后,立时辨认出是自己人。
曹雄本想以迅快的手法,把彭秀苇伤在手下,但闻马君武一叫,不得不停手,就这一缓之间,彭秀苇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探囊扣了一把毒沙,目光盯住曹雄,口中却对马君武说道:“马相公大伤初愈,快请退回石室养息,这人邀你出去,决不会存着好心。”
曹雄恢然一止步,冷笑道:“我和马兄交情甚深,你纵然存心挑拨,只怕也未必能……”
彭秀苇已得白云飞指示,知他武功怪异,出手毒辣无比,刚才给他一招攻势,已知不虚,见他向前,立时退后两步,一扬手中毒沙,接道:“你如再敢迈进一步,就尝试一下我七步迟魂沙的味道如何?”
曹雄已从她刚才闪避自己一击的身法之中,看出这外貌丑陋的女人,武功亦非泛泛,眼下两人相距甚近,她手中毒沙,一发就是千数百粒,让避十分不易,倒也不敢向前逼近,回头望了马君武一眼道:“马兄请回石洞去吧2兄弟要先走一步,只怕她已等得焦虑难耐了。”
马君武抢前两步,和曹雄并肩而立,话还未说出口,忽见彭秀苇又向后疾退三步,抢先说道:“马相公请向左侧移动几步,有什么事,再吩咐婢子就是。”
曹雄看彭秀苇处处谨慎,心知今日遇上了劲敌,自己筹思之计,只怕无法骗得过她,当下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三手罗刹伯曹雄借和马君武说话机会,使自己无法打出毒沙,趁势施袭,故而先发制人,点破对方鬼计。
马君武已意会到彭秀苇话中含意,依言向左边横跨两步,说道:“这位曹兄和在下相交甚深,望姑娘看在我的份上,能予让路放行。”
彭秀苇微一沉吟道:“非是婢子故意和相公为难,只因白姑娘令渝森严,婢子在未得白姑娘允准之前,实不敢擅自作主放行,这个得请马相公原谅。”
马君武听得微微一怔,暗道:“白云飞作事一向持重,如无风吹草动,决不会派人拦路,想来这中间,只怕真有……“他念头还没转完,忽听曹雄冷笑一声道:“马兄,此刻寸阴干金,岂是用口舌解释之时,再说,你纵然不惜口舌,只伯也无结果,咱们先闯过去,回头你再对那位白姑娘解说不迟……”
话未说完,左手已扣住马君武右腕,纵身向前冲去。
彭秀苇手中虽扣一把绝毒无比的七步追魂沙,但伯连带’伤了马君武,不敢打出,只得一挥左掌向曹雄击去。
曹雄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招“挥尘清谈”反向彭秀苇左臂扫去。
彭秀苇被曹雄一招以攻制攻的反击,抢去先机,迫得向后跃退七尺,叫道:“马相公快请站开,免得婢子无法……”
曹雄哪还容缓过手脚,左手扣拿马君武手腕,微一加力,欺身直上,候忽间踢出四腿,劈了三掌。
这七招快攻,迅厉绝伦,彭秀苇根本就无法还手,被迫得退到路侧,曹雄却借势用力一带,和马君武一齐纵跃冲过,携手向前疾奔而去。
彭秀苇心头大急,正要放腿追赶,忽听白云飞的声音在后响起,道:“不要追他们了,快些回去!目前,咱们这白云峡四围,已隐伏了不少强敌,灵鹤玄玉已经被人打伤,无法再巡空监视敌踪,蓝姑娘和李姑娘,均是毫无江湖阅历之人,陈蕉、松云又被我派遣出去。石洞中已无干练之人,那姓曹的武功极高,你就是追上,也不是敌手,我要亲自暗中追踪,看看他究竟在捣什么鬼?”说完,也不待彭秀苇回答,微微一挫柳腰,香风拂动,人已到四五丈外。
彭秀苇目睹白云飞奇快的身法,心中又增了几分敬服,把手中毒沙收回囊中,转身返回石室。
且说曹雄左手扣着马君武右腕,一口气跑了四五里,才松手笑道:“马兄请恕兄弟菲按,如不硬闯过来,只怕现在还与那位丑怪女人作口舌之辩呢2”
马君武已觉出曹雄武功,和一年前初度会面之时,增进何止一倍,心中甚感惊异,但也不便询问,点点头答道:“这件事也怪不得曹兄心急,就是兄弟,也急欲早些会见师姊。”
曹雄遥指前面一座满生苍松的山峰,笑道:“她就在前面那山峰后一道幽谷中隐身,咱们快一点赶路,大概不要一顿饭工夫,就可以见到了。”
当下两人一齐施展轻功,向前奔去。
马君武重伤韧愈,身体虚弱未复,奔行一阵,身上已现汗水。
草丛旁边,伏卧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曹雄纵身一跃直抢过去,右脚微一用力把那伏卧大汉翻转过来,伸手一摸,鼻息早绝,原来已死去多时。
查看过死者之后,右脚一抬,把尸体挑起抛入草丛深处,回头对马君武笑道:“这死去大汉,是被人用一种极高内家功夫,如棉掌之类所伤,是以外表毫无伤痕,耳目口鼻亦无溢血现象。”
马君武道:“兄弟听家师讲过,棉掌为武当派绝技之一,难道武当派中有人来了这白云峡不成?”这时,他已感觉到四周隐伏杀机,不禁提高警觉。
曹雄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现在号称武林九大主派之中,有不少门派,都有近乎棉掌之类的阴柔功夫,像崆同派的阴风掌,华山派的竹叶手,都是击人无痕、专伤体内脉穴的阴毒功夫。”说完话,又放腿向前奔去。
马君武默然无言,跟在曹雄身后,向上攀登,但暗中已凝神戒备。
这一座山峰并不很高,只见苍松密接,枝叶蔽天,穿行林木深处,不见一点阳光,地上乱草横生,触目毒蛇乱窜。
走了顿饭以上工夫,才到峰顶,摹见阳光耀目,原来山峰顶上,有十丈方圆一块地方,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曹雄躬身抓起一片红土,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语不发,又继续向前奔去。
又走了数刻之久,到一处深涧旁边,曹雄侧脸望了马君武一眼,笑道:“越过这道深涧就到了,马兄体力未复,让我扶你一把如何?”
马君武看看溪涧只不过一丈多宽,但却深不见底,隐隐由下面传上来水流奔腾之声,他估计自己纵然体力未复,也不致连这丈余溪涧也跃它不过,当下笑道:“曹兄请先跃渡,兄弟尚可跃得过去。”
曹雄探头向涧底一看,笑道:“你先运气试试,不可勉强,这溪涧深不见底,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纵然是你自己摔入涧中,但你李师妹眼看着我们一起出来,自然会怀疑兄弟有意加害的。”
曹雄说完神秘一笑,便纵身跃过。
马君武暗中试行运气,只觉各脉畅通,立时心头一宽,双臂一抖,一鹤冲天,先把身子拔起来一丈多高,然后变式“飞燕掠波”,直向对岸落去。
他身子正在深涧上面之时,隐闻咳咳两声轻微破空之声,紧接着呼的一声轻响,似是两个极小之物相撞一起。
忽听曹雄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
马君武脚落实地,曹雄又纵身跃回深涧对岸,搜寻一阵,才重返回.脸上微现惊楞之色,低声对马君武道:“咱们现已在强敌监视之下,快走。”也不容马君武答话,拉着他向前疾奔。
转了几个山角,景物忽然一变,只见满地绿茵,两道山壁,夹着一道狭谷。
曹雄带马君武深入谷中百丈左右,在一个在大岩石旁停下,回头望一阵,纵身跃飞那突岩之后。
马君武略一犹豫,紧随着跃到突岩后面,但曹雄早已踪迹杏然。
这突岩之后,是一道光滑如削的山壁,除了紧接地面,有一座三尺高低、尺许宽窗的山洞之外,左右百丈之内,都可一目了然,既无可以隐身山石树木,那削壁又无凹陷之处,曹雄身法再快上一倍,也不可能在刹那之间,飞跃奔出百丈以外,惟一的可能,就是隐入那山洞之中。
他微一沉付,随手捡起两块山石,低头向洞中寻去。
原来,他随曹雄离开白云峡时,走得慌急,连护身兵刃都没有带。
山洞之中异常黑暗,而且高低不平,走起来十分不便,好在他一年来,经历了不少惊险之事,也增长了不少见识,知这深山之中,有很多天然石洞,深达数里,常常横穿山腹而过,是以,他试行一段之后,逐渐加快速度,约走有两里左右,忽见前面现出天光,果然,这条石洞是横穿山腹,通到另一条山谷之中,心头一喜,脚下更快,片刻间已出洞口。
只见曹雄手执着金环剑,站在一座山石砌成的房子前面发呆,双眉耸动,似正在用心思解什么难题一般。
马君武仔细打量了眼前景物,心中暗自叫绝,付道:好一处隐居所在,如再把那入口封堵起来,倒是一处绝好的避难之地。
原来石洞这端,并非山谷,而是四面峭壁,环围四五丈方圆的一块平地,而且愈向上愈小,露天之处,只不过井口大小的一个圆洞直似由人工凿成的一口石井,此时正值日挂中天,阳光由上面洞口直射而下,是以洞中十分明亮。马君武看清楚四周景物,立时一个箭步,跃到曹雄身侧,问道:“曹兄,我龙师姊可在那石屋中吧?”
曹雄淡淡一笑,道:“我把她送到这里之后,就去找你,约定在这里见面·.。”
马君武只听得心头一震,接道:“怎么?她现在不在了?”
曹雄道:“也许她等得不耐烦,先自走了。”
马君武心头大急,纵身跃入石室,但见徒空四壁,那里还有龙玉冰的影儿。
细看石室,大约有两间房子大小,靠石壁一角,铺着一片细的茅草,地下也似经过打扫,异常干净,茅草上痕迹宛然却似有人睡过….”
听曹雄在室外叫道:“她也许等得太久,肚子饿了,出洞去寻食用之物,咱们出去在附近找找再说。”
马君武一皱眉头,道:“但愿她不要遇上麻烦……”
曹雄先是一呆,继而微微二叹道:“她一身武功不算很弱,纵然遇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该有搏斗痕迹可寻,但兄弟已细看过这四周,丝毫看不出可疑之处。”
马君武心中突然一动,笑道:“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口来,望曹兄不要多心。”
曹雄道:“有什么话,但请直说,兄弟洗耳恭听。”
马君武轻轻叹息一声,道:“我龙师姊一向受我三师叔器重,不知为什么事,竞不惜身犯武林首戒,叛离师门,私逃下山,曹兄和她结伴同行,定然甚得我师姊倾心,想必已把隐衷告诉曹兄,兄弟自知这句话问得有些唐突,但却无一点责斥曹兄之意,我只是想知道其中原因何在……”
曹雄只听得心头一震,但脸上却毫无愧疚之色,格格一,接道:“马兄这等穷究根底,是不是怀疑兄弟引她叛离师门”
马君武道:“师伦大道,岂容背弃……”他微一沉吟,又道:“兄弟虽感龙师姊所为不当,但并无怀恨之心,只望能为她略尽绵薄,乞求三师叔答允她重返师门。”
曹雄仰脸冷笑一阵,道:“马兄用心可算良苦,只是兄弟十分怀疑马兄有无那份倩面?”;马君武道:“不错,这等重大之事,兄弟纵然不惜身代受:责,只怕也无能为力,但我想恳请白姑娘代向三师叔说项,或有可为。"曹雄:“这件事兄弟很难作主,只有马兄自己去对她说了,如果她肯听马兄之言,愿意重返师门,兄弟自是代她庆幸,如她不肯应允,那也是你昆仑派中之事,谁人也无权干涉。”
马君武看他言词之间,对龙玉冰毫无关怀之情,不禁心生疑窦,暗自付道:看他轻松神态,似对我龙师姊毫无儿女之私,看来此事多半是龙师姐自己之意,半点也怪不得别人了。
心念一转,忽生歉疚,叹道:“兄弟适才之言,想来有些过分,曹兄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突闻石道之中传来一阵步履之声。
曹雄一拉马君武,低声说道:“快此躲入石室。”说着话用力一带,和马君武联快跃入。
两人不过刚刚隐起身子,来人已然进了洞口,白影长衫,手提竹杖,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生。他身后紧随一个灰抱道譬、黑须过胸、五旬左右的中年道人。
只听杜维生大笑说道:“道兄来得正好,兄弟已和雪山派掌门人谈过,并已得滕兄允诺,如果道兄再一答应,咱们眼下实力就超过天龙帮了,不管那《归元秘笈》出世的传言是真是假,倒不妨借此机会,先把天龙帮遣来的人一鼓歼灭。”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
“杜兄高见,贫道十分赞同,近几年来,天龙帮大肆扩展势力,到处设立分坛,看样子大有横扫武林各派、独霸江湖的用心,据闻海天一吏苏朋海准备柬邀武林九大门派,在黔北天龙帮总坛比剑,贫道已二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短短二十年中,武林形势有这样大的变化。”
八臂神翁杜维生笑道:“天龙帮柬邀咱们九大门派比剑之事,兄弟是亲耳听到,此事早已盛传大江南北,只要是武林道上人物,大概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了。”
两人谈话之间,直对着石室走来,但闻步履之声愈来愈近,刹那间已到石室外。马君武四顾石室,无一处可以隐藏身、子,转脸向金环二郎曹雄望去,只见他已经运气蓄势,准备施袭。
处此情景之下,马君武也只得凝神运气,以备迎击来人相犯。
但闻步之声候然停住,八臂神翁杜维生突的大声喝道:“什么人……”三个字刚说出口,已闻得长笑之声随来,候忽之间,已到了石室外面。
只听杜维生打了两个哈哈,道:“滕兄来得巧极,我替你引见一位难得一晤的朋友。”
这时,马君武和曹雄全都是背贴石壁,屏息而立,自无法看得室外几人相貌,但凭一双耳朵,由几人谈话之中分辨来人身份。
只听后来一人干笑了两声,道:“这位道兄,不知是不是点苍三雁夏道长?”
那中年道人笑道:“不敢,不敢,贫道俗名夏云峰,承武林中朋友们抬爱,送一个翻天雁的绰号,兄台可是雪山派掌门人,人称白衣神君的滕雷兄台吗?”
滕雷又是两声干笑,道:“彼此,彼此,都是武林朋友们抬爱,算不得什么。"八臂神翁杜维生哈哈大笑,道:“自接掌点苍门户之后,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过,滕兄也很少步履江湖,这次能不期而:退,实在难得。”
翻天雁夏云峰微微一笑,道:“这次贫道赶来渐东,只想一’睹传言武林数百年的奇书《归元秘笈》,究竞上面记载的是什么武功,能引得武林朋友们如痴如狂?顺便再访晤海天一里苏朋海,替我两位师弟讨还一笔债务。”
杜维生笑道:“不是兄弟有意长天龙帮的威风,夏道长纵然身负绝世武功,只伯也没法一个人深入天龙帮黔北总坛重地,夏道长如果单人往访,身陷危境,岂不正合他们心意,不知夏道长对兄弟这几句无讳之言,是否感觉到有些道理?”
白衣神君滕雷干咳一声,道:“杜兄高论,在下十分佩服。”
翻天雁夏云峰侧脸望了滕雷一眼,笑道:“杜兄想必已胸有成竹,贫道愿聆高见。”
八臂神翁杜维生呵呵两声大笑,道:“兄弟已和膝雷商量过这件事情,觉得对付天龙帮大可不必讲什么仁义道德,借此机会下手,务把他们派来括苍山中的人,一举歼灭。”他乃一派宗师身份,几句话出口之后,不荣脸上一红。
夏云峰转脸望着白衣神君滕雷,问道:“不知滕兄对此事看法如何?贫道亦愿闻高论。”
滕雷一咧大嘴巴,干笑一声,暗里骂道:好小于,真个是又奸又猾,硬要迫我亲口承认。他心里在骂,口里却笑着答道:“兄弟久居边锤绝峰,很少涉足中原,杜兄却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对天龙帮劣迹,想必已了如指掌,是以,兄弟对杜兄之言,毫无成见,不知夏道长高见如何?”
夏云蜂笑道:“贫道已二十几年未离开点苍山一步,对近年江湖上一切人事变化,均甚隔膜,两位如觉得可行,贫道自当追随两位之后,略效微劳,两位如觉此法不妥,不妨再从长计议。”
要知这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地位,谁也不愿意担上一个暗算别人的罪名,尽管滕雷、夏云峰都赞同杜维生的意见,但却全都不愿明白表示出来。
八臂神翁杜维生何等者辣,听两人言词之间,虽然故意推矮,但心中都无反对意思,心中在暗骂两人可恶,口里却哈哈大笑道:“滕兄和夏道长,既然都不知近年江湖形势变化,天龙帮诸般劣迹,那就是信任兄弟之言了。”
夏云峰笑道:“杜兄名重武林,言重九鼎,贫道素所仰慕,那有仔疑的道理?”
滕雷连着几声干笑,道:“夏道长所言不错,兄弟也深信不疑。”
八臂神翁杜维生道:“既然如此,两位同意兄弟对付天龙帮的拙见了?”
滕雷、夏云峰相视一笑,道:“但请杜兄吩咐,我等无不遵从。”
八臂神翁杜维生拂露沉吟一阵,道:“据兄弟观察所得,天龙帮早在两天之前,已在这白云峡四周,布上暗桩,但迟迟不见行动,想必是苏朋海等一般首脑人物未到之故,不愿打草惊蛇。不瞒两位,兄弟行踪已被天龙帮几处暗桩发现,情势所迫,兄弟不得不先下手扫除了他们几处暗桩。”
白衣神君滕雷接道:“天龙帮弟子众多,杀几个于事何补?”
杜维生道:“咱们所以处处落在下风,着着被天龙帮抢去先机,就是因他们人多势众,耳目灵敏,要想胜得他们一筹,必得先把他耳目毁去,兄弟想尽半日一夜之力,先把天龙帮设在这附近的暗桩全部扫除,这一来,咱们就算抢先了一步,待天龙帮几个首脑到来,定要省事不少。”
翻天雁夏云峰笑道:“此乃两全其美之策,高明!高明!”
八臀神翁杜维空淡淡一笑,道:“扫除天龙帮暗桩之后,咱们再集中三派之力,围歼天龙帮中首脑人物……”他略一沉吟,又道:“兄弟已想过一个办法,只不知能否适用?”
夏云峰道:“杜兄筹思之策,定然极具卓见,快请说出来,一开贫道茅塞。”
杜维空手拂长鬃,笑道:“过奖,过奖。兄弟虽然想出一个诱分天龙帮首脑人物的办法,但还得仰仗夏道长大力‘始能收效。
翻天雁夏云峰道:“如有需用贫道之处,自当全力以赴。”
八臂神翁杜维生笑道:“两位先看看咱们现在停身之处如何?”
滕雷目光转动,打量了四周一阵,道:“形势险恶,隐蔽极佳。”
八臂神翁杜维生道:“兄弟想集中咱们三派实力,预伏在那石室之中,然后再故布疑阵,把天龙帮几个首脑人物分散,由夏道长和兄弟故意互争《归元秘笈》,让天龙帮人看到……
夏云峰笑道:“办法实在不错,天龙帮几个首脑人物,在看见《归元秘笈》之后,必然紧迫不舍,咱们再一边打一边走,使他们没有时间知会同门,只是…。"杜维生探手入怀,模出一个精巧玉盆,道:“夏道兄,可是担心没有诱敌的《归元秘笈》吗?”说着话,打开了那精巧玉盆,并随手放在地上。
只见那玉盒之中,放着几本册子,端端正正的楷书写着“归元秘笈”四字。
白衣神君滕雷、翻天雁夏云峰,虽明知杜维生即使真有《归元秘笈》,也不会当着两人之面取出,但在骤见这武林奇书之时,亦不禁有些激动,虽然明知是伪仿之本,但仍双双向杜维生逼近一步。
滕雷微一躬身,正想捡起放在地上的玉盒,但瞥见夏云峰站在两步之外,脸色肃穆,虎视耽耽,不禁心头一震,赶忙收回探出的右臂。
翻天雁夏云蜂和白衣神君滕雷四双眼睛,都盯在那《归元秘笈》之上,但却谁也不敢探臂捡取。
但见杜维生微微下笑,道:“夏道长、滕兄既都有兴一睹兄弟这伪造奇书,但请随便捡起过目就是。”
八臂神翁杜维生细看两人,都已暗中运集了功力,蓄势待发,不管哪一个探臂去捡取玉盒中《归元秘笈》,另一人即将以排山倒海的威势击向对方,心中暗自付道:此刻如非需要两人合力对付天龙帮,我只要稍作跳拨,便不难使两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惜呀可惜。
他心里虽在暗叫可惜,脸上却堆满笑容说道:“年前兄弟曾在这括苍山中,亲眼看到过昆仑派玄清道人的伪造秘发,回到华山之后,就依照所见,制成这部假书,滕兄和夏道长如果不信,待兄弟打开给两位瞧瞧。”
白衣神君滕雷、翻天雁夏云蜂同时侧望着杜维生淡然一笑,未发一言。
八臂神翁杜维生怕自己探手翻书之际,遭两人袭击,便一伸手中青竹杖,挑开《归元秘笈》。
八臂神翁杜维生指着第一页太极图说:“这伪造秘书虽是陨品,但上面记载武功,倒非故弄玄虚,如被一般江湖上朋友得到,对练气技击,不无小补,但如在夏道长、滕兄眼中看来,只怕要笑掉大牙了。”一面说话,一面不停用手中青竹杖翻动玉盒中的《归元秘笈》。
两人看了数页之后,已证实杜维生所言非虚,上面所载,果然是一般的拳掌练气方法,夏云峰首先散去凝聚的功力,退后两步笑道:“杜兄这伪造奇书,如果流传江湖,若干年后,恐亦将成为武林中另一部秘笈了。”
滕雷干笑两声接道:“夏道长说的不错,杜兄对这部伪书当真是下了不少工夫。"杜维生捡起玉盒笑道:“随手挥毫徐鸦一通,两位见笑了。”
滕雷道:“这么看来,杜兄是早有用心了,此本固然可以乱真,但……”略一沉吟,又道:“只怕天龙帮发现这一部伪书之后,一面紧追,一面设法招呼同门合力赶来,咱们势必得在山腹密洞之内,和他们有一场惨烈拼搏,胜负之数且不说它,但如这次传言属实.那真本《归元秘笈>>确在此山之中,岂不留人以可乘之机。
八臂神翁杜维生说:“对,这一点,兄弟也曾想过,但必需夏道长和滕兄能和兄弟合作无间才行。试问当今武林中各门各派,哪一派能够独挡咱们—三派联手的实力,除了天龙帮尽出帮中首脑精锐或可抗拒之外。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天龙帮来,别说此次传言未必是真,就是那真的《归元秘笈》果在此山之中,被别人坐收渔利,凭咱们三派联合实力,不难追踪夺回,只要咱们能把天龙帮首脑伤他几个,先去强敌,放眼当今江湖,谁还是咱们三派联合敌手?”
滕雷接道:“百密难免一疏,万一杜兄算计有失,天龙帮首脑全力追入这山腹之中,这一仗打下来,只怕伤亡惨重,在咱们元气大损之际,再追踪抢夺那《归元秘笈》,实难稳操胜算。”
杜维生拂嚣一阵哈哈大笑道:“滕兄但请放心,兄弟早巳、筹谋及此,如果他们追来人多势众,难以力拼,那就不妨动点心机,借重火攻,把他们全数烧死在山腹之中。”
夏云蜂抬头望望大洞口,问道:“杜兄可是要利用那上面洞口,投下燃烧的枯枝、火把……”
杜维生大笑接道:“佩服,佩服,兄弟费时一日之久筹想之策,却被夏道兄一言道破。
不过,此事看来虽易,但做起来确也有不少困难,最为重要是时间要配合得恰到好处,在我们撤出之时,动作必须灵活迅速,即使被他们看见倩势不对,也无法应变得及……
躲在石室中的马君武及金环二郎曹雄听到此处,忽觉对方声音低沉下去,以后几人说些什么就再也无法听得到。
大约过有一刻工夫,突听杜维经大声笑道:“好2D自们就这样决定,只是太辛苦滕兄了。”
只听滕雷一声干笑,道:“好说,好说,夏道长和杜兄这等抬爱兄弟,兄弟觉得荣幸至极。”
但闻步履之声,混合着三人大笑之声由近而远,瞬息消失。
曹雄贴壁移到石门旁边,探头向外一看,几人早已身影俱杏,立时一个翻身跃出石室,马君武紧随着一个“飞鸟出林”,跟踪跃出。
四只眼睛先向四外按望一阵,马君武才皱皱眉头,问道:“曹兄,贵帮……”
曹雄格格一笑,截住了马君武的话,道:“怎么?马兄怀疑兄弟是探子吗?”
马君武道:“兄弟不敢存此用心,但贵帮在这白云峡四周满布伏算暗卡,想来总是事实了?"曹雄笑道:“听几人之言,大概不会虚假。”
马君武道:“这么说来,曹兄是不知道这件事了?”
金环二郎曹雄道:“兄弟千里赶来此处,只是为探望马兄伤势。”
马君武虽是聪明之人,但其宅心忠厚,不愿以小人之心,—猜疑他人,当下笑道:“曹兄盛情,兄弟十分感激,只不知曹兄何以会知道兄弟的行踪?”
金环二郎曹雄淡淡一笑,道:“我们天龙帮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别说马兄行踪了,就说当今武林九大门派的一举一动,都难逃我们耳目。”
他这么故作坦然的几句说,反而把马君武心中存在的一些疑窦消减很多,微微一笑,道:“贵帮耳目确是灵敏……”话至此处,忽觉失言,候然住口。
曹雄心中一动,道:“刚才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之草,想来定不会随口胡说,既然说起本帮在这白云峡四周都安上暗桩,那自然是假不了,兄弟身为天龙帮弟子自不能坐视不管。马兄是局外人,最好还是请先走一步,免得招惹上无谓的麻烦。”
马君武沉思一阵,十分为难地说道:“曹兄为了兄弟不惜奔波数千里,跋山涉水,远赴祁连山中,此等情意,是何等深重,如今曹兄有事,兄弟如何能够坐视不管?只是贵帮此次谋图之人是兄弟……”
金环二郎曹雄格格一笑接道:“是你的几位红颜知己,因而使你十分为难?”
马君武叹道:“白姑娘对兄弟,有数度救命之恩……”,曹雄忽然一整脸色,截住了马君武的话,说道:“马兄不必为难,兄弟决无请马兄助拳之心,但有一件可疑之事,想请问马兄一句,不知马兄是否愿意告诉兄弟?”
马君武道:“曹兄但请吩咐,兄弟自然知无不言。”
曹雄道:“适才杜维生等三人一番对答之言,马兄是亲耳听到的了?”
马君武点点头。
曹雄不待马君武开口,又抢先说道:“他们计议对付我们天龙帮的手段,可算得十分阴狠毒辣,是也不是?”
马君武又点点头。
曹雄忽然叹息一声,道:“如非兄弟无意听得杜维生等阴谋,只怕我们天龙帮在这一战之中,要损伤大部精英,这场即将掀起的江湖风波,都是为《归元秘笈》而起,可是《归元秘笈》是否在这白云峡中还很难说。”
金环二郎曹雄又微微一顿,接道:“兄弟只想请马兄告诉我一件事,就是那《归元秘笈》是否真的这里白云峡中?"马君武听得一呆,良久之后,才苦笑一下,说道:“不敢相欺曹兄,兄弟倒是看到过那《归元秘笈》一次,至于是真是假,放置何处?兄弟就不清楚了。”
金环二郎曹雄格格一笑,道:“此事想来不会有错,以杜维生等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肯移驾这括苍山来,定然是得到确实消息…。"他微微一顿,又道:“马兄暂请回白云峡去吧,你大伤初愈,体力未复,实不宜为兄弟趟这混水。”
马君武也觉得应该早些把自己所见所闻告诉白云飞,实不容再延时间,略一沉付,拱手对曹雄说道:“既然如此,兄弟就先走一步了。”不待曹雄还礼,转身向外奔去。
金环二郎曹雄望着马君武背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那山腹通道之内,黑暗异常,我如紧随他身后,出其不意,一掌把他击毙,然后再把他尸体投入石洞外万丈探墅之内,岂不是了无痕迹,而且眼下强敌云集,杀机弥漫,李青鸾纵然起疑,我也可借口推语。
丅×ㄒ峆潗 丅〤ㄒН亅.CοM
念头一转,立即施展上乘轻功,一语不发,疾向马君武身后追去。
哪知马君武奔行到山腹通道入口之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陡然停步,转过身子。
这时曹雄已到马君武身后数尺之处,马君武出其不意的一个转身,几乎和曹雄撞个满怀。
这大出意外的变化,使曹雄暗下毒手的阴谋落空,但毕竞是心思异常灵敏之人,身体一侧,从马君武身旁疾掠而过,口中道:“兄弟要赶紧先一步以求能早些通知本帮弟子。…"话还未完,人已进了山腹通道之内。
马君武本有事要问金环二郎曹雄,但见他行色匆忙,不便再出言相唤,想到白云块四周云集的强敌,不禁心中也急了起来,一提气向前疾奔而去。
待他走出山腹通道,早已不见曹雄踪迹。
仰脸看天色,只不过午时刚过,略一辨认方向,急向来路奔去。
他急于要把刚才的见闻通知白云飞,以便筹谋对策,虽是大伤初愈,但也用尽全身气力,拼命急赶,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了白云峡口,但他人已累得满身大汁只得停下来准备略一喘息再走。
他刚刚站好身子,忽觉一阵轻风指面,由身后伸过来一方雪白绢帕,替他擦拭脸上汗水,耳际也同时响起了白云飞柔和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身体还未复元,这等急奔,如何使得?你呀,一点也不珍惜自己。”
马君武转脸望去,只见白云飞身着玄装,,皓腕轻挥,拂拭着他满头大汗,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已不是咸仪逼人的湛湛神光,而是无限的尊严。马君武第一次觉出这旁立身侧高不可攀的玉人,是这般高洁,不禁为之微微一笑。
白云飞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笑什么?差一步就丢了性命,人家担心得不得了,自己还在瞎高兴呢!”
马君武听得一怔,道:“我几时遇上了危险,怎么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白云飞道:“你自己要是知道,人家也不用替你担心了。”
马君武听得越发糊涂,暗自沉付道:我一直就和曹雄在一起,再没和别人照过面,难道她说的会是曹雄不成?正待开口追问,忽听一阵娇呼之声,说道:“在这里啦!在这里啦·.…..”但闻衣快飘风之声,四个白衣美婢,候然间一齐涌到,分守四个方向,把马君武和白云飞围在中间。
白云飞看四人一个个蓄势待发,不由心头火起,脸色一沉怒道:“你们要干什么?”·其中一个年龄较长的美婢躬身答道:“婢子们奉小姐之命,找这个坏男人找了很久。不想竞和姑娘走在一起……”
白云飞知这四婢,都是从小在深山大谷之中长大,人虽聪明,但心地都很纯洁,决不会编造谎言,脸色稍见缓和,但声音仍甚冷漠地问道:“你们小姐找他干什么?她人呢?”
适才答话的白衣小婢,伸手指着马君武说道:“这坏男人偷了我们小姐的《归元秘笈》。”
马君武急道:“什么?我几时偷了你们小姐的《归元秘笈》?”
四个白衣小婢同时冷哼一声,轻藐地望了一眼,满脸不屑之色。
马君武正想争辩,白云飞已抢先说道:“你们小姐在那里?快带我去见她。”
守卫在正北方位的一婢,摇摇头,道:“我们小姐传了我们破他五行迷踪步的手法之后,就一个人出发找他去了.白云飞赂一沉思,道:“你们快分头去找小姐回来,就说我要见她。”四婢相互望了几眼,仍站着不动。
白云飞一扬熏眉,怒道:“我要你们分头去找你们小姐回来,听到没有?”
四婢相互望了一眼,一齐答道:“小姐已吩咐过我们,如要见着偷窃《归元秘笈》那人,就把他捉住捆起来,然后再去找她。”
白去飞看四婢不肯听从自己吩咐,不禁动了真火,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忽听马君武叹息一声说道:“姊姊暂请息怒,这件事怪不得她们,既是那位姑娘吩咐下来,她们如何能作得主意。”
四婢听马君武反替自己辩护,不禁相顾微笑。
要知道四人都是在深山绝墅之中长大,对人世间一切事物,均不甚了然,毫无心机城府,心中的快乐、痛苦全都显在神色之间。
白云飞微一沉付,道:“蓝家妹子似乎对你成见甚深,我虽知道你决不致偷取《归元秘笈》,但她亦不致编造谎言,这部神奇的武学秘茂,是天下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不管落在什么人手中,都很难原壁归赵,她既然对你动了疑心,在还未寻获那《归元秘笈》之前,只怕难释她心中的误会……”’马君武道:“我若不去见她,自然更不易消除她心中疑念……”他略一停顿,接道:“姊姊,刚才我和曹雄在距此十里外一处稳蔽的山腹洞穴之中,暗中听得消息,江湖上各派高手已经云集浙东,而且已到了白云峡外,只怕我们这临近数里的要道锋望之内,都早已被人家安上伏桩,姊姊要早谋对策才好。”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迢迢传来,音过空谷,历久不绝。
马君武急道:“强敌恐已来到白云峡外,姊姊也该早些调派人手,好好准备一下,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白云飞点点头道:“你见着蓝姑娘时,请她尽快回来……”
话未完人已到数丈之外。
马君武望着白云飞背影,长长吁一口气,对四婢一拱手,笑道:“蓝姑娘现在何处?有劳四位带路了。”
四婢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分成两前两后,把马君武夹在中间,向左面锋上攀去。
翻过山锋后面,是一处半亩大小、长满青草的小盆地,中间并且生着两株古松。
只见蓝小蝶身穿白衣,肩披蓝纱,怀抱玉琵琶,倚松而坐,正抬头望着天上彩云变化神态似很入神,她似是闻得了步履之声,转脸望了马君武和四婢一眼,微微一耸熏眉,又转脸旁顾。
四婢带着马君武在距她三四尺外停下,左首年龄稍长的.一婢,躬身说道:“他自愿和我们一起来见小姐,所以没有捆他。”
’蓝小蝶慢慢转过脸来,眉宇间微带怒意,轻蔑地望了马君武一眼道:“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马君武垂首闭目,淡谈一笑,答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思,马君武不敢以恶言相加,但请说出我所犯过失,以便负荆请罪。”
蓝小蝶冷笑一声,道:“你偷了我的《归元秘笈》,难道还不算过失吧?”
马君武道:“除了在氓江舟中,我无意间看到过姑娘的《归元秘笈》一次之外,就未见第二次,再说那盗窃之事,我马君武也不屑为。”
蓝小蝶怒道:“我熏姊姊闺房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不是你,难道是我说谎?”
马君武心中一动,忽然想曹雄在离开白云飞卧房之时,借故又回石室之事,略一沉思,问道:“请问姑娘,那《归元秘笈》,:可是放在姑娘替我疗伤的石室之内?”
蓝小蝶乍听人提起疗伤两字,嫩脸上登时泛起一片红晕,微带羞怯之态,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马君武右手握拳,用力在左掌上一击,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此看来,倒是有八成是他了?”
蓝小蝶道:“是谁?你是不是说我熏姊姊?”
马君武正想说出曹雄,忽的心念一转,暗想:“眼下是否曹雄,还难确定?我岂可在未完全弄清真相之前,加罪于人。”.这一转念,立时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回,但一时又想不出适当答复之言。
蓝小蝶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答自己问话,冷哼了一声,道:“我黛姊姊出身尊贵无比,岂会偷窃我《归元秘笈》,你这人的心最坏了,我黛姐姐对你那样好,你还会怀疑她,哼!要不是为了黛姊姊,我才不会管你死活,我知道你是想挑拨我和黛姊姊大闹一场,自己好置身事外,我才不会那么傻,上你的当。”
马君武一皱眉头,道:“我心中虽然想到了可能偷窃你<归元秘笈》之人,但在事情未证实之前,我不愿妄加人以罪,如果姑娘信得过我,请给予我三日时间,在三天这内,我一定替你查出那偷窃之人。”
蓝小蝶冷冷地答道:“哼。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捣鬼,我给三天时间,你可从从容容地逃走,找处人迹罕到地方一住,研读那《归元秘笈》,世界这等辽阔,我们到哪里找你?”
马君武道:“这么说,姑娘已认为那《归元秘笈》是我偷的了?”
蓝小蝶道:“那自然不错,我熏姊姊决不会偷,我又不会故意说谎,那石室之中又只有我们三人,《归元秘笈》就放在我熏姊姊卧榻之上,待我想起来回去找寻时,已经不见了,那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马君武苦笑一下,道:“姑娘一口咬定是我份窃,实使人有口莫辩,在下这条命既是经姑娘救活,说不得只好再还给姑娘了。”
蓝小蝶脸色肃穆,望着马君武缓缓说道:“你虽然不是好人,但因你是我熏姊姊的朋友,看在她的情面上,我不愿要你的命……”.她忽然叹息—声,接道:“不过那部《归元秘笈》是我娘遗留之物,上面记载的武功又都是极为深奥博大之学,要是被一个好人取去,那也罢了,但如落在像你这样的坏人手中,定然要引出不少是非遗害人世,所以我非要追回不可。”
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既认定是我偷窃了你的《归元秘笈》,又伯我学会上面记载武学为豁武学,实使人难于解说,事已至此,假如你把我杀掉,不就可消去心中疑虑了吗?”
蓝小蝶叹道:“这法子我也想过,但我怕杀你之后,熏姊姊会生我的气。”
马君武微耸双肩,暗自付道:眼下她对我怀疑之深,已非口舌所能辩说清楚,看来她不在我身上迟出《归元秘笈》,决然不放过我,如果让她一个女流折磨,倒不如早自了断的好……
心念一转,黯然一笑道:“姑娘既然怕受白姑娘的责备,所以不愿动手,我只有自求了断,以明心迹。”
说罢,转过身子,缓缓向前走去,四个白衣小婢不待主人吩咐,忽的一下散开,环伺在马君武四周,防他逃走。
马君武仰脸望去,心头有如被利剑洞穿,父母一番养育之恩和师父十二年教导苦心,今天含冤难伸,不明不白地自尽此地,不觉热泪盈眶……
忽然心头一廉,暗道:我马君武乃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在女子面前流泪乞怜,暗咬牙关,强忍满腔悲忿,潜运真力,猛的一举右掌反向自己天灵要穴击下。
就在他举掌下击的刹那,忽闻一声明呀惊叫之声:“武哥哥!”哀怨的呼唤;同时响起,马君武微微一怔,不自觉掌势一缓。
抬头看去,只见李青鸾白衣飘飘,飞一般由对面山峰上急泻而下,长发在山风中飘拂,阳光反映之下,可见她粉脸上泪痕纵横……
李青鸾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由那峭立的山壁间飞跃跃奔,攀松踏石,惊险万状,看得马君武心如鹿撞,呆在当地。
眨眼问,她已到马君武身例,她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只叫出一声武哥哥,就被那急促的喘息之声打断。
那环绕在马君武身侧的四婢,并末阻止李青鸾,反而又往后退了两步。
忽然间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紧接着又响起一个娇婉的声音,说道:“什么事要寻自尽,害得鸾妹妹这般模样?;,马君武听声音十分熟悉,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人,转脸望,只见无影女侠苏飞风头包白绢,身着白缎子紧身劲装,足登白绣鞋,身披白斗蓬,全身如雪。
这时李青鸾已缓过了气,瞥眼看到了苏飞凤也站在马君武身后,立时抢前两步,拉住苏飞风一双手腕,叫道:“风姊姊,你几时到括苍山来的?唉!咱们有很多天没有见面啦。”
苏飞风紧紧地反握着李青鸾双手,问道:“他为了什么事,竞要自碎天灵要穴以求一死…”说话之间,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
李青鸾摇摇头,道:“为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那位蓝家组姐,说是武哥哥偷了她的东西……”她目光凝注在蓝小蝶的脸上,发现她眉宇隐隐现露怒意,但她并未发作,反而站起身子绥步而去。·那环守在马君武身侧的四婢,虽然看到了小姐转身而去,但因未闻召唤之命,不敢撤走。
四婢望着蓝小蝶隐失的山角,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因为蓝小碟在离去之时,未盼咐她们如何对付马君武,只得分守四周,挡住马君武去路。
忽然问,连续五声清脆的弦音飘指而来,四婢在闻得那弦声之后,一齐转身,向蓝小蝶隐失的山角所在追击。那最小一婢,临去之时,对马君武笑道:“我们小姐说,看在李姑娘情面:上,答应你三日限期,现在你可以随便走动了……”说到最后一句,人已到两三丈外。
四婢去势快极,清脆余音未绝,人影已隐去不见。马君武:只觉这四个婢女身法,似比初见之时,又快很多,心中大感奇怪,不知何以在这短短的几个时间之内,竞有如此精进?
他哪里知道,蓝海萍在给爱女服用万年火龟内丹之时,让四婢分食了火龟的肉汤,这等千载难遇神物,对轻身飞跃之术助益极大,而且蓝小蝶在钻研《归元秘笈》之后,又指点四婢不少武功要诀,本来四婢所学武功,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之学,无论拳、掌、轻功、攻拒身法,都是经过于锤百炼的上乘武功,大异一般武学传授常规,只要一入门径,初学即入大乘。
他想得入神,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两人。
忽闻一阵嘶嘶之声,起自身后,回头望去,只见苏飞凤已取下包头白绢,扯得片片碎裂,丢在地上。
李青鸾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风姊姊,你这是干什么?”
苏飞凤幽怨一笑,道:“我在替人带孝,可是他现在却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这孝自然不用再带了。”
李青鸾茫然一笑,未再追问,马君武却听得心中一廉,峨嵋山那场惨烈的搏斗经过,陡然间涌上心头。
葛然间,一阵格格的大笑声破空而下,劲风讽然,直袭几人,马君武伸手抓住李青鸾’,疾退三步。
定神望去,只见背雄由身旁巨松之上电射而下,马君武不过刚站稳身子,曹雄已脚踏实地,原来他早已隐身在那两株并生的古松之上。
苏飞风已拨出背上宝剑,蓄势戒备,待她看清来人是曹雄…
之后,还剑入鞘,说道:“原来是你,吓了人家一大跳,这些时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爹爹传下龙旗令牌,分渝各处的人找你下落。”
曹雄淡谈一笑,道:“年来经历,一言难尽,待会再谈不迟,师父身体好吧?”
苏飞凤道:“爹的身体很好……”她自在祁连山和曹雄分手之后,一直就没有再见,当时曹雄被白云飞暗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了体内经脉,卧病在一处山岩之内,幸得玄清道人替他点穴活血,但曹雄在醒转之后,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跨上宝驹而去……屈指算来,已快一年时光,在苏飞凤的心中认为他早已伤逝在祁连山中,想不到会在括苍山陡然相逢,本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当着马君武之面。却又感到说不出口,只答得一句“爹爹身体很好”,就懊然住口。
曹雄微微广笑,道:“咱们天龙帮黔北总坛,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苏飞凤道:“祁连山大觉寺几个和尚,曾到黔北总坛闹了一阵,虽然闹得很凶,但他们并未沾得便宜……
十七、山雨风满楼 浪诵江湖险
曹雄截口笑道:“我是问师母老人家可好?”
无影女侠苏飞风幽幽道:“母亲依然如故,每次日念佛洗心淹,不见外人,唉2现在连我也不准擅入淹中一步了。”
金环二郎曹雄道:“师父、师母既都无事,不师妹为哪个穿了这身重孝?
苏飞凤呆了一呆,道:“谁说我是穿孝?”
金环二郎曹雄格格一笑,不再和苏飞凤争辩转头马君武说道:“马兄未免太轻看自己性命,才你那一掌,如果真的自碎了天灵要穴,死得实太不值了。”
马君武道:“那位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和她动手,又不愿受她羞辱,只有自求了断一途。”
曹雄望了苏飞凤和李青鸾一眼,暗中骂道:这两个丫头怎么会这般凑巧,如果晚到一步多好。他想到可惜之处,不觉长长叹息一声。
马君武还误认他是关怀自己,微微一笑,道:“那位姑娘怀疑兄弟偷窃了她的《归元秘笈》,我如不自求了断,她也决不会放过我。”
曹雄隐身古松之上,暗中已听得蓝小蝶和马君武问答之言,他心中有数,早已把那玉盒藏好,他生性本就十分阴沉,此刻心中有了准备,更是丝毫不动声色,冷漠一笑,道:“想那《归元秘笈》乃盖世奇书,她岂会那样随便乱丢,这分明是有意’诬陷马兄。”
马君武叹道:“她乃是十分善良诚实之人谎。”
曹雄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那《归元秘笈》,真是马兄偷窃的了?”
马君武本想问曹雄是否见到《归元秘笈》,但被曹雄抢先一问,反而无言可对,当下不禁为之一呆。
金环二郎曹雄虽然能蒙骗过马君武与李青鸾,但却无法骗得过在一起长大的师妹。
但见苏飞凤眼珠儿转了几转,接道:“马相公为人诚实,他说没有偷窃《归元秘笈》,那定是不会说谎。”
曹雄冷笑了一声,道:“他不会说谎,蓝姑娘不会诬造,难道那《归元秘笈》是我偷的不成?”
无影女侠苏飞凤幽幽一叹,道:“我想师兄也是不会偷的。”
曹雄一扬双眉,笑道:“马兄,眼下云集在白云峡外的高人很多,想其间定不乏偷窃能手,那位蓝姑娘武功虽高,但据兄弟看来,她似是毫无江湖阅历之人,自难免粗心大意,也许是被别人偷去了。”
马君武正待反问,突闻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传来,几人寻声望去,只见两个疾服劲装大汉,肩抬两根长竹特制的轿子,行动迅速,急奔而来,一望即知是有着极好的武功。
苏飞凤轻轻啊了一声,道:“莫叔叔也来啦。”话刚住口,交子已到几人身例停下。
马君武看那两根长竹之间,捆架的软藤椅上,坐着身材瘦小、身披蓝衫的瘸腿断臂老人,稀疏疏的几根黄白混杂的头发,松松地在头上挽个道舀,脸黄如蜡,眼窝深陷,但两眼中的:神光,却是湛湛逼人。’苏飞凤和金环二郎曹雄对这来人执礼甚恭,一齐以帮中:之礼,躬身叩见。:只听那瘸腿断臀老人干咳一声,打了两个哈哈,道:“你们两个娃儿,都先到了,不知是否已探得这白云峡四周敌势?”
曹雄笑道:“晚辈在无意之中听得消息,华山和雪山、点苍三派,已联手对付本帮,而且已经发动,要在半日一夜之内,扫除本帮派守在白云峡四周的暗桩。,,.那残缺考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九大门派的人,是越闹越不像话了,我今天既然赶到,非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可。…“,’言词托大,口气冷傲至极,马君武只听得脸上微微变色。
金环二郎曹雄却望着那残缺老人,笑道:“华山、点苍、雪山三派联手,实力甚是强大,莫老坛主一人之力,只怕不易挡拒得住,不知我思师老人家来了没有?”
那残缺老人忽然咧嘴一阵枭鸣般的大笑,道:“自老夫加盟天龙帮后,二十年来一直隐居在绝望石岩之中,也许当今武林之中,早已把老夫忘记了….。”话至此处,陡然住口,目光凝注在数丈处一座大岩石上,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再不现身,可不要怪老夫出手了。”
只听那大岩之后!响起了一声长笑,讽然风动,跃出来八臂神翁杜维生。
马君武看那断臂瘸腿老人在笑谈之中耳目仍然灵聪无比,不禁暗暗佩服,付道:无怪他言词之间那等狂妄,看来倒非全是唬人之言。
只见杜维生手握着青竹杖,站在那大岩石上。
残缺老人右手一指,人已凌空而起,虚飘飘的左袖,随风飘荡。马君武目睹那老人虚晃的左袖,心中忽生怜悯之感,暗道:这老人已是残缺之人,怎么性子还是这等火爆,杜维生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出手,只怕这残缺老人要吃大亏……
他心念还未转完,那老人已落在杜维生停身的大岩石上,两人相距只不过三尺远近。
杜维生未出手,已出了马君武意料之外,更令人意外的是八臂神翁忽然由那停身的大岩石上飞跃而起,向后退了三丈多远。
但闻那残缺老人干嚎的一阵大笑,道:“杜维生,你还认识老夫吗?”
马君武听他一开口直呼杜维生的名字,不由微微一怔,暗道:杜维生乃一派宗师身份,江湖之上对他极是尊祟,这老人是何身份,竟然这等狂妄。
只听八臂神翁说道:“莫说莫兄断了一腿一臂,就是你火化成灰,我也一样看出是你。”
那残缺老人阴测测地一笑,道:“老夫虽然断去一腿一臂,但自信还不会输在你杜维丝的手下,…”话还未完,突然单腿一跃,抢前丈余,一扬独臂轻轻一掌,直对八臂神翁杜维劈去。马君武看那劈出掌势,毫无力道,虚飘飘地拍击而出,禁一皱眉头,心道:这一掌如非暗含险劲,定然有什么诡异的变化。
他这年来时间,连经大变,迭遇强敌,经验阅历大增,一那残缺老人口气,已知他不是等闲人物,这一掌看似乎淡奇,但其中必然暗藏杀手。
果然杜维生不肯硬接那残缺老人一击,横里一跃,闪开五尺,拂鬃笑道:“咱们已经二十几年不见,见面就打,不觉得煞风景吗?”
但闻残缺老人嘿嘿一阵冷笑,道:“老夫这次重履江湖,是想见识见识你们九大门派的高人……”话出招发,双肩晃,已抢至杜维生身侧,独臂挥动之间,连续拍出三掌。
不知何故,八臂神翁杜维生总是不肯接他攻势,长笑中,人又跃退了两丈多远。杜维生一拂长泻说道:“莫兄虽然身成残缺,但武功却又似精进不少,不过兄弟不愿和你动手,怒我失陪了。”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那残缺老人只是望着杜维生的背影连声冷笑,直待八臂神翁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绥绥转过身于,单腿一跃,落到了君武与李青鸾面前,目光之中满念杀机,冷冷地问道:“你们这两个娃儿,是什么人的门下?”
马君武一上步,挡在李青鸾面前,暗中运集功力戒备,待答话,忽觉微风飘动,苏飞凤已跃挡在马君武身前,两臂一张,说道:“莫叔叔,你不能伤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那残缺老人微微一笑,道:“好!既然是你的朋友,莫叔叔就饶他们这一道吧。”说罢,独臂一挥,呼的一声从三人头上掠过,落在那软轿之侧。
他生性虽然暴急冷怪,但对无影女侠苏飞风却十分和蔼,临去之际,又对苏飞凤说道:
“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眼下强敌甚多,你行动可要小心一些。”
无影女侠苏飞凤笑道:“莫叔叔放心,如果我真遇上强敌,就施放流火炮,向叔叔求援。”
残缺老人微微一笑,右手一拂,人已跃上了竹轿。
曹雄突然一个飞跃,拦住竹轿说道:“莫老坛主,暂请留步,晚辈还有几句话说……”
微微一顿,接道:“杜维生虽是一派宗师之章,但他为人却是阴险无比,刚才不战即退,定然有甚阴谋,以晚辈推断,他可能是去邀集点苍和雪山两派中高手,准备合力对付莫老坛主2晚辈斗胆相求,和莫老坛主同行,以便稍助微力。”
那残缺老人听他说得入理,微一领首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拒纳曹香主的好意。”说罢,一挥手,两个劲装大汉立时抢起竹轿,疾奔而去。
曹雄回头对马君武笑道:“马兄请和我师妹谈谈,兄弟如能找得那偷窃《归元秘笈》之人,自当私下通知马兄一声。”余音未落,忽的一跃而起,一掠之势,就是三丈远近。
马君武转脸望着苏飞凤道:“贵帮中人已到了不少,苏姑娘想必亦有要事待办,我们师兄妹不打扰了。”说完,拉着李青鸾转身就走。
无影女侠苏飞风看他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神倩,不禁大感伤心,只觉鼻孔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急愤交加,叫道:“你还想不想要那《归元秘笈》?“这一句话立即发生无比的效力,马君武果然停住脚步,回头向她说道:“那《归元秘笈》不但关系着我马某人的生死,而、且还牵连了很多的人,事非小可,请苏姑娘千万不可当玩笑说。”
苏飞凤道:“谁给你当玩笑说,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千真万确。”
马君武看她神情郑重,面色肃穆,不由信了五成,松开了李青鸾玉腕,缓步走近苏飞凤身侧问道:“不知那《归元秘笈》何处,望姑娘赐示一二。”
无影女侠苏飞凤冷笑一声,道:“哼!你在要用到我时,就说得动人好听,可是事情一过,立就变得冷若冰霜了。”
李青鸾望了马君武一眼,擞起熏眉,长长叹一口气,走到苏飞凤身旁说道:“唉!武哥哥为人心地很好,就是有什么对不起姐姐的地方,也是无心之过,姊姊不要放在心里才好。”
苏飞凤只觉一阵伤感,泪水泉涌而出,千万痛苦涌塞心头,说不出是恨,是爱,是愧,是疚……终于她伏在李青鸾肩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马君武目睹这等情景,心中不安至极,但一时又不知如何解劝,只好站在一例发呆。
苏飞凤哭了一阵,收住泪痕,对李青鸾说道:“不能怪你武哥哥,都是我自己不好。”
李青鸾茫然答道:“你又有什么不好呢?”
苏飞凤凄惋一笑,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得赶紧去替你武哥哥寻取《归元秘笈》,再晚了,就没法子找到啦。”说完转身向金环二郎曹雄和那残缺老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马君武看她为自己之事这等热心奔走,不觉暗生愧疚,奋力一跃,人如努箭离弦一般,拦住苏飞凤问道:“你要到哪里去找,我陪你走一趟如何?”
无影女侠苏飞凤道:“又不是去和别人打斗,你陪我一起去有什么用……”
她沉吟一阵叹道:“实不相瞒,我父亲飞传龙旗令牌,调集我们天龙帮高手会集白云峡,目的也在那《归元秘笈》,眼下我们天龙帮虽然到了一部分人,但几个一流高手都还未到,我父亲和红、黄、白、黑四坛主,大概在今天晚上夜分之前,可以赶到……”她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接道:“你若遇上他们时,最好不要和他们动手。”
马君武道:“刚才那断臂缺腿的老人,不知是贵帮中什么人?”
苏飞风道:“他就是我们天龙帮蓝旗的坛主、别看他身有残缺,但武功却是高得出奇,且都是阴险无比之学,你千万不可和他动手。”
马君武想起刚才杜维生不肯硬接那残缺老人掌力之事,看来此言非虚……
马君武略一沉付,笑道:“承蒙告诫,盛情心领,如再通上他时,自当加倍小心。。。”
苏飞凤婿然一笑,接道:“你肯听我的话,我心里就很高兴,你们师兄妹请先回去吧。
今夜二更,咱们仍在此地见面……”说罢,转身疾奔而去。
马君武待苏飞风背影消失了才朗然一声长叹,拉着李青鸾道:“走吧j咱们也该回去了。”
李青鸾柔婉一笑,马君武拉着她向前奔走,翻过山岭,已到白云峡口。
只见一个灰袍大汉正站在谷口张望,马君武从他身材上辩认出,那大汉正是在饶州郊外曾和自已动手之人,这时,他已去了蒙面青纱,左颊之上有一道数寸长短的疤痕,他所以面罩青纱,大概就是为了要遮掩脸上疤痕。
他见到马君武之后,立时急奔过来,笑道:“小老儿奉了主人之命迎接两位,眼下这白云峡强敌四伏,两位还是随我回去吧。”
马君武听他口气,已知白云飞未告诉他其中原因,当下也就含含糊糊地答道:“晚辈们也正要回去。”
这灰袍大汉便是蓝海萍由宫内侍卫中捉来服侍白云飞的神鹰陈荣。
陈荣带两人回到耸云岩后的石洞,这一座天机真人的修炼石室,本来没有名字,但白云飞为着方便起见,命名天机石府,以示悼念三百年前威震武林的天机真人。
三人刚到洞口,三手罗刹彭秀苇忽地由洞口旁佃大石后跃出,笑道:“主人正和那位蓝姑娘在洞中商议对付强敌之策,三位快请进去吧。”
三人进了石室,立觉幽香袭人,只见白云飞身着谈绿罗衫,淡绿长裤,发垂玉肩,腰束白带,容貌端丽,神光夺目,她这一易装束,更觉仪态庄严,不可逼视。
马君武不敢多看,慌忙转过头去,哪知一转脸,忽觉眼睛一亮,但见蓝小蝶发挽宫譬,身着轻绢洁白如雪,娇美无匹,亭亭玉立,耀眼生花,不觉看得一呆。
但闻蓝小蝶冷冷地低暖一声,轻蔑地看了马君武一眼,环绕她身侧的四婢,也都对马君武皱眉睹鼻,转脸他顾·..马君武突感一阵被羞辱的痛苦泛上心头,有如千万把利剑绞心穿腹。
马君武满怀愤怨,冷哼一声,回头就走。
但听几声娇叫,白影闪动,四婢一齐跃迫过来,玉掌翻飞,拍击向马君武后背。
他本是生性高傲之人,连番受蓝小蝶和四婢轻视,已是难再忍耐,闻得衣快飘风之声袭来,立时停步转身,振臂横扫而出。
他在急怒之间,这一击用尽生平之力,但闻风声视视,掌声劲道迫人。
四婢武功虽得自《归元秘笈》,但对敌经验缺少,应变机智不够,看马君武扫出掌势力道奇猛,一时间不敢硬行拆解,纷纷收凶击出之势,向后跃退。
马君武因用力过猛,一掌扫空之后,不由自主身子向右侧一倾,就这一缓之势,四婢已由他两侧掠过,挡住了石洞出口。
李青鸾初见四婢对马君武出手之时,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直待四婢跃挡住石洞出口,她才转脸问马君武道:“武哥哥,我们可是要冲出去吗?”
马君武还未来得及答话,白云飞已抢先说道:“蝶妹妹,你这般难为于他,究是何意,难道那《归元秘笈》当真是他偷窃的不成?”
蓝小蝶道:“他虽没直接说出偷了我《归元秘笈》但他已答应在三日之内替我找回,我看在姊姊和那位李妹妹的份上,就答允了他,如果此刻放他走,只伯他借机溜走,不再回白云峡来,我就没有办法再找到他了。”
白云飞绥步走近马君武身侧,柔声道:“你既然未拿《归元秘笈》,为何能承诺三日内替人找回?”
马君武道:“蓝姑娘一心认定是我偷了她的《归元秘笈》,迫我交出,但她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交出《归元秘笈》,又不便和她动手,退得我为难万端,在形势逼人之下,只有自尽一途,不想我李师妹及时赶到了……”
白云飞叹道:“你既然没拿,尽可据理争辩,岂可轻作承诺?”
马君武道:“我说三日内替她找回《归元秘笈》,亦非完全是空穴来风的谎言,蓝姑娘既然坚持《归元秘笈》遗失在姊姊闺房之中,除了姊姊和我之外,还有一人可疑。”
白云飞道:“你说的可是曹雄?”
马君武道:“我只是怀疑到他,但眼下并无凭证……”
白云飞微扬双眉,十分坚决地说道:“不错,是他,一定是他!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马君武道:“今宵二更,苏飞凤约我在白云峡见面,她答应我送还《归元秘笈》。”
白云飞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鬼丫头机灵无比,决不会安有什么好心。”
马君武长叹一声,默然不答。
蓝小蝶目睹白云飞对马君武诸般维护,玉掌轻拍,召回四婢,悄然起身,带着四婢回到后面。
马君武望着蓝小蝶背影,叹道:“她对我误会极深,实非言语所能解释得了,只等寻还她的《归元秘笈》之后,我就和李师妹西返昆仑……”
白云飞接道:“现下白云峡四周伏满强敌,你如何能走得了?唉!蓝家妹妹虽对你有所误会,但我想只要相处一段时日,:必可冰释,今晚上我陪你去见苏飞凤一趟,看看她是否真能还给你《归元秘笈》?你伤愈不久,连番奔走,想已有些困倦,我已替依打扫好西侧石室,快去休息一会。”言来关怀备至,脸上拎借极甚。
马君武看一眼,不敢和白云飞目光接触,便向西侧石室走去。
白云飞拉起李青鸾右手,笑道:“你恐怕也跑累了,走2到姊姊房中休息去。”话至此处,突然回头向站在洞口的神鹰陈筷说道:“你去招呼松云和彭秀苇回来,协力同守洞口,只要敌人不攻我们天机石府,就不要管他们的闲事,以我推想,他们势必先自相残杀一阵,才会找上我们。”
陈保答应一声,自去招罗刹协力守住洞口。
静寂的白云峡外,不时传来厉叫和长啸之声,但陈保等三人已得白云飞指示,如果敌人不打上天机石府,不许外生枝节,是以,三人虽连闻警讯,但却没出洞查看敌情。
二更时分,马君武劲装佩剑而出,他经过大半天的养息,精神十分饱满,彭秀苇等早已得白云飞指示,立时让到一例,放他出洞。
这晚上阴云密布,掩遮了星月之光,松涛阵阵,一片墨黑夜色,他四外张望一阵,并未见白云飞随同而来,立时凝神提气,施展轻功,疾向和苏飞凤约会之处奔去。
他一心惦记那《归元秘笈》下落,尽力赶路,不到顿饭工夫,已到了白昼和和苏飞凤约会之处。
夜暗如漆,数尺外难辩景物,他目光虽然异于常人,但也只不过可及一丈之内光景,他澄神望了四周一阵,哪里有苏飞凤的影于,不禁暗中急了起来,付道,莫非她是骗我不成?
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一道闪光,紧接着一声响撤山谷的巨雷,就在那闪光刚逝,雷声未约之际,一声清脆的娇喊之声,起自数丈外并生的巨松之后,道:“我想不到你竞真的会来。”声音娇柔,充满喜悦。
但闻那娇脆之声划空而来,瞬息之间已来到身侧。:马君武不需再看,已由那娇喊声中辩出来人是谁,微一镇定心神,说道:“苏姑娘可寻得《归元秘笈》?”
此际,两人相隔不过数尺距离,虽然夜暗如漆,但两人均有超异常人的目力,是以对方的神态举动,均能一目了然。
无影女侠苏飞风幽幽一叹,道:“我今天虽然未能寻得,但明天定可到手,无论如何,不会误了你三天限期。”
马君武谈淡一笑,道:“在下对姑娘之约,原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对姑娘一番相助盛意,仍然十分感激,眼下天气即将大变,这等荒山之中,不宜久留,而且姑娘想必有很多要事待办,马某人不便多打扰,就此告别了。”说完话,深深一揖,回身就.走。
苏飞凤目睹马君武冷漠之倩,不禁羞愤交加。
但闻马君武轻轻叹息一声,道:“眼下贵帮实力强大无比,和武林中九大门派已成水火难容之势,我们虽无恩怨,但因大势所迫,势难兼顾友情,姑娘兰质惠心,想必能了解我马某人话中含意,至于姑娘对我数番相助思义,我定当铭刻肺腑,如果我还能活得下去,异日或有一报。”
苏飞凤忽然流下两行泪水,说道:“你已在川西救了我的性命,别说我对你没有什么思义,纵然是有,也早还报过了,我明白你说的话,唉!一点也怪不得你,只怪我作茧自缚…。”忽然她抹去脸上泪痕,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吟完两句!仰脸狂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直似巫峡猿啼。’忽的又是一道闪光亮起,马君武借机望去,只见苏飞凤玉颊上泪痕纵横,那狂笑之声亦早变成痛苦之声,懊的雷声展耳,苏飞凤忽然转身狂奔,但闻凄惋哭声划空而去,逐渐消失耳际·..。
马君武呆呆地站着,望着苏飞风奔走而去的方向出神,其实无影女侠苏飞风去势如电,早已跑到了数里之外……
这时,山风陡转强劲,呼啸而过,石走沙飞,闪光迭起,雷声密如连珠……
忽然间几声喝见,夹在雷声和呼啸山风中传来,紧接着大笑声,怒骂声,不断传入耳际,距离也愈来愈近。
摹地一道强烈电光闪起,马君武借着闪光望去,只见那独臂单腿的残疾老人坐在两人抬着的竹轿上,杜维生和一个身材矮小、身穿白麻衫、腰束红色丝带、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人走在一起,两人并肩而立,挡住那残缺老人去路。
这白衣人正是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滕雷,马君武那天和金环二郎曹雄躲在山腹石室之中,听到华山、雪山、点苍三派掌门人商议对付天龙帮,但那日因他躲在石室,未见几人面貌,是以,他仍然不认识白衣神君滕雷。
那闪光虽然光芒耀目,照彻群锋,但因一闪而逝,刹那之间又复黑暗,马君武除了看清楚三人之外,目光所及,似乎周围都已站满了人·.....轰然一声巨雷,只震得四山回鸣不绝,就在那雷声初动之际,忽然伸来一只玉手,轻扣在马君武手腕之上,耳际同时响起了白云飞的声音,说道:“不要出声,随我一起躲藏起来,现在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集中此地,咱们且藏起来看看热闹—·吧。”
白云飞内功精湛,黑夜观物如同白昼一般,拉着马君武绕过挡在途中的敌人,到了那并生巨松之下,—提真气,右手用力一带马君武,跃上松树,两人选择一处枝叶茂密的所在坐下。
只听几声狂笑,和杂乱的呼喝之声交织一起,紧接着又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惨叫,显然是有人受了重伤。
马君武忽听坐在身侧的白云飞轻轻冷哼一声,右手陡地向后击出。
但闻一阵枝叶沙沙乱响,数尺外一株浓密的松叶之中响起曹雄的声音,说道:“两位才来吗?千万出声不得,不管是哪方面的人,发觉我们隐身在这松树之上,这个热闹咱们就看不成了。”
白云飞正待答话,忽闻八臂神翁哈哈一阵大笑,道:“莫老儿,你今夜已经身陷重围,要活着退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兄弟念你在江湖上的地位身份,成全你一个全尸,快些自己了断吧。”
只听那残缺老人连声冷笑,半晌才说道:“你认为你那点阴谋伎俩,能骗得过老夫吗?
哈哈….。我只怕你在今夜之中,无法再闯出这一片幽谷了。”
忽的一声闷哼和一声凌厉的惨叫连续响起,但那惨叫余音却被隆隆雷声所掩没。
白云飞借那隆隆雷声掩护,娇躯一侧,左手呼的一掌,直向曹雄隐身之处劈去,掌风所至,一片落叶断枝,纷纷坠下。
她在左掌劈出之时,右手却潜运天工指神功,暂势以待,不管曹雄纵跳避袭,或是挥拳迎击,只一发觉曹雄隐身部位,立时以天刚指神功,施展闲空打穴手法,直袭过去,左掌指在诱敌,右手却是绝毒的杀着。
哪知事情却大出了白云飞意料之外,那劈出一掌竞是毫无反应,既不见曹雄跃身躲过,亦无迎击力道,但闻睦暖不绝松枝折断之声。
她微微一呆之后,随即一声冷笑,道:“任凭你诡计多端,今夜若不交出《归元秘笈》你就别想活命。”说话之时,运足目力,向四外探望。
只听曹雄在右侧轻声接道:“眼下这片小小盆地四周,不知聚集了多少一流高手,号称武林九大主派的掌门宗师,不少都将亲自到场,眼下几方都正在调兵遣将,这场千载难逢的好戏即将开演,姑娘最好别太冲动,静坐这巨松之上,观看这场龙争虎斗……”他微微一顿,又道:“刚才你那一掌,幸被雷声所掩,而且又正值情势混乱之际,未被发觉,如果你再出手,只怕要弓0乱全局,那时就后悔不及了。”
’白云飞虽已发觉他停身之处,但因中间隔了个马君武,出手极是不便,何况他说的话也确然不错。
她本是极端聪慧之人,略一思索,立时按下胸中怒火,冷冷地接道:“不管眼下的情势如何复杂,但你别妄想借机逃走。”
金环二郎曹雄笑道:“但请放心,你就是让我走,眼下我也不走。”
原来金环二郎曹雄在那惨叫声起、白云飞心神微分之际,借机施出“仙猿移枝”的轻功身法,跃到马君武的右侧一枝松干之上,白云飞停身在马君武左侧,这一移动位置正好把马君武隔在两人中间,就是白云飞定要出手,但因顾及伤了马君武,亦极感碍手不便,自己则可放手还击,必要时又可转向马君武下手,迫她施救,以求争制先机。
忽的闪光满天,霹雳大作,风威狂发,松啸刺耳,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倾盆而下,片刻之间,三人身已湿透。
白云飞轻伸玉掌,握住马君武的手腕,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大伤初愈,元气未复,恐怕难挡这等强风猛雨的吹打,快些排除杂念,运气调息,我帮助你。”
马君武还未及答话,突觉白云飞手掌之内涌出丝丝热气,寻臂而上,缓缓向内腑攻去,知她已潜运本身真气助自己运气行功,赶忙凝神运功。
不知是豪雨影响了群雄搏斗之兴,还是双方都在争取时间调遣人手,在半个时辰之内,未闻打斗呼喝之声……
忽的雨住云散,劲风势减,当空蓝天,乍现一轮明月,清辉似水,朗彻群山,马君武也刚好调息完毕,立觉精神大增。
定神望去,只风四周中已站满了人群,就是自己隐身的巨松之下也站着七八个手握兵刃的人,原来,双方都在那豪雨如注之时,分遣追随身侧的门下弟子,召集人手。
但听八臂神翁哈哈一阵大笑道:“莫老儿,刚才那阵豪雨正是天助你逃走的机会,想不到你却白白地放过了大好时机,眼下风住雨收,云散月现,只伯你那点鬼域伎俩不足以保卫自身了。”说毕,忽的一摆手中青竹仗,又道:“滕兄,这缺臂断腿的老儿,就是昔年名震江湖的五毒叟莫伦,二十几年前,被兄弟和少林派高僧大智上人、武当派名宿,合力围歼,虽已把他打成重伤,但仍被他狂发蝎尾针,冲出重围逃走,这二十几年来,就未重在江湖出现,想他可能早已伤发死去,谁知他竞不惜自断一臂一腿,留住性命。这老儿一身都是又歹又毒的暗器,尤以蝎尾针更是绝毒无比,不但体积细小,而且他能一发数十百支,咱们和他动手之时,不可不防。”
五毒叟莫伦阴侧侧一声冷笑,截住了八臂神翁杜维生之言接道:“蝎尾针何足夸耀,今夜让你试试老夫隐修二十年的五毒神掌。”
杜维生侧目望了滕雷一眼道:“想不到这老儿竞也会投效在天龙帮,今夜如不合力把他除去,可是后患无穷。”
白衣神君滕雷无声无息地咧嘴一笑,道:“兄弟在边唾雪岭之时,已听得人说五毒叟莫伦其人,今日幸会,实在难得,杜兄请先出手,兄弟接挡第二阵如何?”
杜维生道:“对付满身奇毒的莫老儿,大可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只闻五毒里莫伦一声怒喝,单腿一挺,忽地由特制竹轿上飞跃而下,右手直向杜维生劈去。
八臂神翁猛地大喝一声,手中青竹杖一招“横扫五岳”,猛击过去。
莫伦冷笑一声,单腿忽的一收,身子懊然上升数尺,让过八臂神翁的一杖横击,直向杜维生身边欺入,道:“杜维生,再接老夫一掌如何?”右手一探,轻飘飘一掌直劈过去。
他劈出的掌势丝毫不带一点风声,随手击出,访若无事一般。
八臂神翁杜维生知他武功大异常人,出手一击,阴险无比,看似轻描淡写,实在暗藏杀手,而且他满身都是剧毒,一不小心,就得吃亏,在未完全明了敌人用的什么阴毒武功之前,不肯轻易冒险,纵身一避,让开劈来掌势,青竹杖左打右击,连续攻出五杖。但见青光流动,杖影纵横,幻化出一片光幕,把莫伦的攻势挡住。·白衣神君滕雷目睹杜维生处处让避敌势,不肯硬接对方攻势,不由心里暗笑,付道:杜维生为华山派一代宗师,怎生这么怯敌?
正自暗笑之间,忽见杜维生挥动手中青竹杖,懊忽间杖影如山,幻化出一片光幕,不禁又暗自喝彩,一扫轻视之心,干笑一声,道:“杜兄的伏魔仗法,果不虚传,兄弟要助拳来了。”呼的一掌,直向莫伦背心劈去。
他这一掌乃蓄势而发,威势非同小可,但闻呼呼掌风,有如怒浪击岩一般。
杜维生目睹滕雷出手,心中大喜,右臂一振,那流动杖影候然合而为一,猛向莫伦前胸点去。
莫伦背腹受敌,他又是单腿独臂之人,无法分手拒挡前后合击攻势,而且前后施袭之人,又都是武林中顶尖高手,眼看就被那掌风和竹杖点中,忽听他冷笑一声,单腿一屈,全身卧倒地上。
杜维生冷笑一声,疾沉右腕,青竹杖“金针定海”紧随着莫伦爷卧下去的身子,击向前胸旋玑要穴。
白衣神君滕雷袭莫伦后背的一掌,却因五毒叟突然倒卧下去,一股强猛的潜力,直对杜维生撞击过去。
杜维生虽然觉得出滕雷击出的掌力直通而来,但他又不愿放过重创莫伦的机会,只得运气左臂,横攀当胸准备硬挡滕雷一击,右手青竹杖仍然指袭五毒里莫伦要害。
这本是电光石火一瞬,心念动作间不容发,杜维生左掌横前胸,滕雷掌力已然近身,杜维生正等挥出横胸左掌,忽觉那近身潜力突然消失。
要知白衣神君滕雷的武功已达护火纯青,收发随心之境;只因双方距离过近,一时间收势不及,击出去的力道才直对杜维生撞去,八臂神翁横掌一挡,滕雷立时借势收回击出掌力。
就这一刹那间,莫伦已贴地倒飞出一丈开外,挺身跃起。
杜维生心头一凛,暗道:这老儿虽余一臀一腿,但身手灵活不减当年,今宵这战,势必得小心一些,莫着了他的道儿。
心念一转,左手探怀取出一把金丸扣在掌内。
白衣神君滕雷收回击出力道,本要纵身直袭莫伦,瞥见杜维生站着不动,心中一动,暗道:江湖上久传杜维生生性机诈,心狠手辣,不要中了他借刀杀人之计,我和那五毒叟莫伦拼得你死我活,他却坐收渔人之利。
八臂神翁杜维生是何等人物,一望滕雷脸色,立时猜透他心中疑虑,当下呵呵一笑,叫道:“滕兄不要躁进,当心他蝎尾针厉害……”
一语未毕,葛闻五毒叟莫伦乌鸣般的一声怪笑,独臂忽的一扬,一般腥臭掌风,直向八臂神翁杜维生击去。
忽然间冷芒电奔,一道白光直向五毒叟莫伦飞去,丈余外暗影处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叫道:“杜兄,滕兄,快请后退,不可硬接他五毒掌力。”
八臂神翁杜维生冷哼一声,猛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直飞起三丈多高,才悬空一个转身,化作“苍鹰摄燕”身法,左手挥动,先打出掌中一把金丸,人也随着猛向五毒叟莫伦扑去。
五毒叟莫伦掌势劈出,那电奔寒芒已快近身,哪知他竞不慌不忙地回手一抄,巴把急袭而来的一柄短剑接在手中,手法.巧妙至极。
他刚刚接住短剑,八臂神翁杜维生打出的满天金丸已破空罩下。
但闻五毒叟莫伦阴侧侧一笑,振腕先把手中接得的一柄短剑迎向杜维经刺去,接着双肩一晃,懊然间闪出九尺多远,独臂一拂,施出“铁袖神功”,用内家真气把几粒近身的金丸击落。
杜维生一把金丸落空,施袭突然一变,猛一吸丹田真气,半空中忽然一长身,下落之势候然之间又向前飞去,掠蓄莫伦身侧而过。
隐身在那浓密松叶之中的马君武目睹几人几招施袭,闪击身法,心中大为赞叹,不觉转脸望了白云飞一眼。
白云飞樱唇一笑,陡在耳边说道:“这几人身手确都不凡,耐心点看下去,还有热闹好瞧。”
忽闻一阵大笑之声割破夜空而来,懊忽之间笑声已到数丈之内,马君武轻分松枝,凝神望去,月光下只见几条人影流矢一般奔来,那人影在两丈左右处停了下来,正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和红旗坛主百步飞拨胡南平、白旗坛主子母神胆叶荣青,三人身子刚刚站好,川中四丑也紧随着赶到,并肩站在海天一叟苏朋海身后。
这时,白衣神君滕雷和八臂神翁杜维生目睹天龙帮群雄赶到,强弱之势瞬息互易,彼此互望一眼,围歼莫伦之念立时改变;滕雷双肩微晃,人已向左跃开了一丈四五,和杜维生并肩而立。
只见苏朋海一拂长嚣,大笑道:“两位雅兴不浅,不知是敝帮和你们华山、雪山两派的缘分深厚呢?还是两位存心和敝帮作对?”
杜维生呵呵一笑,道:“这才叫冤家路窄。”
苏朋海道:“好一个冤家路窄,这么说来,杜兄、滕兄是有意和敝帮过不去了?在下原想在近年之中柬邀武林中九大门派的高人,到敝帮黔北总坛聚会一番,也好借机会彼此观摩各家各门的绝学,但杜兄和滕兄似乎专和敝帮作对,处处和我们为难,看来咱们倒得提前一步,在今夜作个了断。”
滕雷咧嘴一笑,还没答话,忽闻一个宏亮的声音接道:“贫道久闻苏帮主大名,心慕甚久,在贫道想象之中,帮主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竞使贫道大感失望,哈哈2你想倚多为胜吗?只怕未必能如愿以偿。“。
苏朋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道人缓步由暗影中走出,背插长剑,道袍飘飘,黑鬃垂胸,气定神闲,不禁一皱眉头,一时间想不起来人是谁。
正想喝问对方法号,子母神胆叶荣青已看出帮主不识对方,立时接道:“江湖传闻夏道长闭关点苍山,精修内功,已二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幸会。”
夏云锋微微一笑,道:“叶兄乃武林中凤负盛名的高人,不知为何竞也投身在天龙帮中。甘心依人翼下,贫道实代叶兄的盛誉惋惜。”
几句话说来不徐不疾,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却听得子母神胆叶荣青脸上一阵热辣辣的难受,暗中骂道:牛鼻子少在嘴上刻薄,等下动手时,非要你尝试一下我子母神胆的味道不可。
他心里虽在暗骂,嘴上却笑道:“夏道兄言重了,江湖之上,都是你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的天下,像兄弟们这等江湖草莽,如再不知团结相助,哈哈,伯早晚都得被你们九大门派中高人消灭了。”
夏云峰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叶兄是甘愿臣伏在别人翼护之下了……”不待叶荣青反唇相讥,夏云峰已转顾苏朋海道:“苏帮主治人手段,实使贫道佩服,天龙帮济济形雄,都甘心俯首听命。。。”
苏朋海冷冷地接道:“夏道兄少逞口舌之利,既然相遇,总算有缘,老夫素对点苍武学敬仰,今夜正好借机领教。”
翻天雁夏云峰回头望了望杜维生和滕雷道:“苏帮主如肯赐招,贫道极为欢迎,不过,咱们先得立下一个规矩,如果贫道败在苏帮主的龙头拐下,立时就离开括苍山……”
苏朋海仰脸长笑一声,接道:“如果老夫败在夏道兄剑下,就此解散天龙帮,退隐深山,夏道兄一日不死,老夫就一日不涉江湖。”
翻天雁夏云峰翻碗抽出背上长剑,道:“就这样一言为定,苏帮主请发招吧。”.海天一叟苏朋海正待挥拐出手。忽听胡南乎大声喝道:“帮主且慢!”
苏朋海回头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胡南平道:“帮主乃一帮之尊,如何能轻易临场!本人愿代帮住出战。”
海天一叟苏朋海被胡南乎两句话提醒,暗道:我等此行旨在《归元秘笈》,夏云峰乃一派宗师身份,武功不弱,我纵有致胜把握,只怕也非短时间可分出胜负,岂不要耽误正事?
心念一转,亲自出战之心登时改变,目光移注在五毒叟莫伦身上。
五毒叟莫伦单腿一跃,飞落海天一叟苏朋海身侧,说道:“帮主请按预定计划行事,有我和胡坛主两人足可拒敌。”
百步飞铵胡南平双手一举,摘下背上青钢日月双轮,双肩微晃,直欺夏云峰身侧,说道:“在下代帮主领教夏道长绝学。”
翻天雁夏云峰冷笑一声,道:“我伯你接不下贫道三剑。”
说完,横剑当胸,凝神而立,脚下不丁不八,但却不出手抢攻。
胡南平双轮一分,左上右下,护住身于,笑道:“夏道长请先出手。”
夏云峰道:“让你一着先机,你输了,也可以落个心服口服。”
百步飞钱胡南平微微一笑,道:“夏道长乃出家之人,怎的口舌这等轻薄,一旦传出江湖,不怕被人耻笑吗……”他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又道:“如果夏道长有兴对耗,咱们就面对面站上个十天八天也好。”
要知双方都是故意拖延时间,以便能看清敌势,重新变更部署。
这时,苏朋海已带着子母神胆叶荣青、川中四丑,离开了现场,走得无影无踪。‘五毒叟莫伦横身挡住了八臂神翁杜维生和白衣神君滕雷去路,潜运功力,蓄势待发,但却并未出手。
八臂神翁和白衣神君心中另有打算,是以,也未出手抢攻。
海天一里苏朋海去后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杜维生忽然转眼四周,打量周围情势,但见不少疾服劲装大汉,一个个手握兵刃,围布在四周,当下冷笑一声,道:“莫老儿,你若不撤去四周之人,兄弟今天可要大开杀戒了。”
五毒叟莫伦阴森森一笑,道:“杜维生,你再看这四周形势,你还能走得了吗?”独臂忽的平胸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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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维生早已存心硬接五毒叟莫伦一掌,左掌潜运功力,蓄势以待,左掌猛地迎前击出。
这一掌是他数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随掌击出一股强猛无比的潜力,排山倒海般冲撞而出。
五毒叟莫伦嘿嘿一声冷笑,道:“来得好。”平空推出的独臂忽的一收,紧接着又疾吐而出。
就这一收一攻之势,力道又加强一倍。
两殷潜力悬空一接,杜维生立刻觉出不对,只感自己击出能裂碑碎石的掌力,有如击在一团棉絮之上,力道难以用实,不禁大吃一惊。
杜维生是久经大敌之人,觉得不对,立时猛吸丹田真气,把那击出力道收回。
只听莫伦一声怪笑,喝道:“杜维生,试接老夫一招五毒神掌如何?”身子微向前倾,掌势威力又加,但闻腥臭之气夹在一股阴柔力道之中,反逼过来。
八臂神翁杜维生心头一凛,暗道:“这种武功阴歹无比,不要着了他的道儿。当下运气出掌,把那收回力道重又反击过去。
忽听白衣神君滕雷大喝一声,挥动右臂打出一掌,直向两人之间撞击过去。
这一掌发得恰是时机,莫伦虽然功力卓绝,但也难挡雪山、华山两派掌门人合力一击,只觉身子一震,飘然疾退了一丈开外。
白衣神君滕雷及时发出一拳,和杜维生因自保而重行反击而出的内家力道合在一起,威势何等强猛,莫伦立时感到自己击出的阴柔力道无法拒挡这两人合…的内家真力,才收回发出的五毒掌力,飘身而退。
滕雷击退莫伦之后,两道眼神一直盯在五毒里莫伦身上,一瞬不瞬,因为他也发觉这单腿独臂的残缺老人,一身武功大为怪异,只怕他另有什么诡计施展,或是突然下手施袭。
只见莫伦在飘身跃退之后,闭上双目,似是在暗中运气调息,知他在挡自己和杜维生合力一击之后,被震伤了内腑,一时之间,不致于再发动施袭,当下缓步走到杜维生身侧低声说道:”杜兄,这老儿武功的确是有点邪门,‘不如乘他受伤之际,合咱们两人之力,先把他除去再说。”
八臂神翁杜维生点头笑道:“滕兄之见正合兄弟心意。”忽的一下振臂跃起,大声喝道:“莫老儿,拿命来吧。“青竹杖一招“挟山超海”直击过去。
但听莫伦冷笑一声,突然睁开双目,独臂一挥,疾向青竹杖上拂去。
杜维生冷冷笑道:“好狂妄的莫老儿,要找死吗?”青竹杖突然加力,迎着莫伦独臂击去。
哪知五毒吏莫伦这一招却是用的诱敌之计,就在杜维生竹杖和他手臂将触未触之际,单腿一旋快速无比地闪到了八臂神翁杜维生身后,一掌向他背心击去。
白衣神君滕雷早已蓄势等发,一见八劈神翁杜维生失机,立时举手一掌击出。一股呼呼掌风,直向莫伦背后撞去,紧随着人也猛扑过去。
五毒叟莫伦怪笑一声,单腿疾跃而起,独臂挥动,力敌两人。他虽只有一腿一臂,但因动作迅灵,拳招怪异,再加上五毒势焰慑人,滕雷虽与杜维生联手合攻,但激斗二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白衣神君滕雷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了一声,跃退八尺。
八臂神翁杜维生心知滕雷已不耐久战下去,这一跃退,不是要施展什么独门功夫,于是要运集功力准备和五毒叟莫伦硬拼,当下一紧手中青竹杖,绝招连绵出手,要时间杖影点点,急如狂风,攻势凌厉绝伦。
五毒叟莫伦力敌两人,本有些支持不住,全凭怪异拳路和飘忽的身法,以及那绵绵不绝的阴柔之力,化解杜维生和滕雷强猛的攻势,但因他修习的功夫怪异,阴柔之力又大异于阳刚这劲,外人极不易看得出来,是以,他虽已有些不支,但杜维生和滕雷却是丝毫看不出来。他正感难再勉强撑持下去,忽觉压力大减,白衣神君滕雷已纵身跃退。
莫伦力战两人之时,无暇运集五毒神掌功力,及见滕雷自动跃退,不禁心头大喜,正待运集五毒神掌,先把八臂神翁杜维生伤在绝毒的五毒神掌之下,忽见杜维生手中杖法一变,懊忽间杖影滚滚,有如怒涛汹涌而来,竞自无法抽出工夫运集真气。
’原来他的五毒神掌在施展之时,必需先要运行真气,把练聚在臂掌之内的剧毒迫聚一起,夹在内家真气之中劈出。
忽听白衣神君大喝一声,双手握拳当胸,直向五毒里莫伦扑去。
杜维生心知滕雷一扑之势中,不是毕生功力所聚的猛攻,必有奇诡难测的变化,忽然一收杖势,那满天流动的青光杖影,陡然敛收不见,拔身而起、悬空一个筋斗,倒翻出两丈以外,瞥眼间剑光耀目,轮影纵横,翻天雁夏云峰和百步飞钱胡南平也打到了紧张关头。。。,五毒叟莫伦昔年闯走江湖之时,身经无数大战,会尽中原武林高人,先闻滕雷大喝之声,已有警觉,再见杜维生忽然间收杖跃退,立时借机提聚一口丹田真气,懊然一转身子。
这等高手相搏,出手迅如电奔,五毒叟莫伦刚刚转过身子,白衣神君滕雷已自攻到身侧。
五毒叟莫伦冷哼一声,虚飘飘拍出一掌,纵身向后跃去。
但见白衣神君滕雷正向前疾冲的身子,忽然问似被什么力道阻挡一般,急坠而下,脚落实地,身子还不停摇摆。
五毒叟莫伦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五丈开外,才足落实地。
八臂神翁杜维生一例观战,只看得心花怒放,因为他已看出两人这相互一击,都是各尽全力施为,以两人功力之深,这一招内家真力的硬接硬打,势必两败俱伤不可。
只见白衣神君滕雷双目微闭,左手捧腹,右手按胸,静静地站着不动。
莫伦却直垂独臂,圆睁着两只怪眼,身上长衫不停飘动,显然两人都在运功调息。
杜维生纵身跃到滕雷身侧问道:“滕兄。是受了伤吗?
要不要做兄弟的助你一臂之力?”
滕雷微一睁动闭着的双目,望了杜维经一眼,缓绥地摇摇头,很迅快又闭上眼睛。
杜维生暗暗叹道:“可惜呀可惜!如果我这是站在和他敌,对之位,只要一掌。便可把他击毙掌下,不但异日论剑时少一强敌,说不定因滕雷这一死,会使雪山派今后在江湖上一路不振。
当前的形势利害,电光般在他脑际闪过,赂一沉付,忽然大叫说道:“滕兄安心运功调息,我先杀了莫老儿替你出—口气再说。”摹地纵身跃起,直对五毒受莫伦扑去,青竹杖一招“直叩天门”,直向五毒里莫伦天灵穴上击去。
但闻五毒叟莫伦一声阴侧侧的冷笑,右臂一扬,十余缕细若游丝的白光迎面打来。
八臂神翁杜维生心头一震,疾收青竹杖下击之势,双臂一抖,猛提丹田真气,疾坠的身子懊忽间又向上升高七尺,那十余缕无声无息的白光擦着他双足而过。
八臂神翁杜维生让过五毒叟莫伦一把蝎尾毒针之后,暗自付道:好险,几乎忘了莫老儿这一手霸道绝伦的暗器。这时见几条人影奔来,心头忽动杀机,探手入怀,取出一把金丸,连弹五指,电射而出,但闻金丸夹着破空轻啸之声,迎向疾奔而来的人影打去。只听几声连续惨叫,那疾奔而来几条人影,纷纷栽倒途中。·.莫伦目睹杜维生连发金丸伤人,顾不得元气未复;猛提舟田真气,单腿一跃,直向八臂神翁杜维生扑去,独臂扬处,又是十余缕细若游丝的蝎尾毒针出手。
八臂神翁杜维生扬手打出一把金丸,人跟着疾向旁侧跃退。
金丸带着破空之风,击落一部分蝎尾毒针,另有三粒势道特别劲急的金丸,品字形直取莫伦天庭和双目要害。
莫伦冷哼一声,疾沉丹田真气,硬把向前猛冲之势收住,右手袍袖一拂,把急袭而来的三粒金丸打落。
、他刚和白衣神君滕雷互拼内力,震伤内腑,尚未调息复元,袍袖一拂之势,不自觉又使出内家真力,牵动内腑伤势,落地之后,不停喘息。
杜维生斜跃两丈多远,刚避开未被金力.击落蝎尾毒针。
摹闻急啸之声,一面铜拔破空疾转而来。
原来胡南平听到了杜维生指弹金丸的轻啸之声,紧接着又连声惨叫,立时一紧手中青钢日月双轮,疾攻四招,把翻天雁夏云峰逼退一步,转眼一望,不觉大吃一惊,当下疾跃后退,腾出右手,取下背上铜钱,振腕向八臂神翁杜维生打去。
胡南平铜钱不过刚刚脱手,夏云峰长剑已到前胸,这一剑刺得迅快至极,胡南平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卧去。
夏云峰右腕一沉,长剑紧随而下,胡南平背脊将要着地之时,摹地向右翻去,左手青钢轮随势一扫,横砸长剑。
他应变虽然迅快,但仍然迟了一步,待他青钢轮触及长剑之时,夏云峰剑尖巳刺入他前胸,他这一轮虽把长剑震开,但他前胸已被剑尖划了一道三寸多长,半寸深浅一道伤口;鲜血泉涌而出。
他顾不得伤势剧疼,立刻忍痛翻身跃起,借那翻滚之势,右手已取过交到左手的钢轮,双轮疾展,猛攻八招。。
夏云峰冷笑一声,双足札桩,不再避让他八轮疾攻,长剑左封右架,硬把胡南平八轮疾攻挡开。
翻天雁夏云峰挡开八轮之后,忽然长笑一声,喝道:“胡南平!我看你还能接得贫道几剑?”忽的剑法一变,尽是急攻招术,刹那间冷芒电掣,剑气弥天,隐隐起风雷之声,胡南平登时被那弥空剑气笼罩,手忙脚乱,只余下勉强招架之功。
原来夏云峰初和胡南平动手之时,并未出全力对敌,存心测试对方武功,既已知对手虚实,不再存久斗之心,剑法一变,施出二十年潜修苦研,准备用以争霸武林的七十二式天干风雷剑招绝学,要把胡南平活劈剑下。
这当儿,隐身在那并生古松上观战的曹雄已看出了形势·不对,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胡南乎难再支撑十回合,但他:又伯一出手会引起白云飞现身干涉,那可是末得其利,反受其害,是故,一时间犹豫难决。
忽听胡南平口作长啸,天龙帮围守在四周的弟子,挥舞刃纷纷向场中奔去。
八臂神翁杜维生仰脸大笑一阵道:“天龙帮当真人多,不怕死的尽管来吧!”余音未落,金丸已连续弹出,但闻惨叫闷哼。
之声彼起此落,眨眼间已有十余人受伤倒地。
金环二郎曹雄眼看帮中弟子伤亡累累,再也忍耐不住,回头对马君武说道:“马兄,假如我们天龙帮一旦被华山、点苍、雪山三派联手击败,不知他们会不会联手对付你们。。。”
白云飞冷笑一声,接道:“你不要妄想施展什么诡计,哼1天龙帮如果真被三派击败,对我们有益无害……”
金环二郎曹雄笑道:“这次赶来括苍山的武林高人,兄弟敢武断地下句定语,都是志在那《归元秘笈》。只需我几句挑拨之言,包管他们会倒转过来对付几位。”
虽然明月在天,但因金环二郎曹雄藏身之处的松枝十分茂密,中间又隔着马君武,白云飞虽具夜鉴毫发的超人眼力,也无法看得曹雄神情。
只听曹雄尖冷的声音说道:“请两位仔细地想想我刚才说过的几句话,这一次到括苍山来的人谁不知那《归元秘笈》在那位身披蓝纱的姑娘手中,我只要费上一番唇舌,不难说动三派人物。”
白云飞暗自付道:他这几句话倒是不错,如果真被他说动华山、雪山、点苍三派和天龙帮联起手来,的确是不易对付,何况《归元秘笈》还在他的手中,这人狡猾无比,如今夜不能迫他交出奇书,只伯日后难再收回。
心念一转,冷冷答道:“你有什么话不妨明说2这等吞吞吐吐地闹什么鬼?”
曹雄道:“我要出手为我们天龙帮中助拳,希望两位不要出面干涉。”
白云飞对金环二郎曹雄道:“你不要我干涉可以,但必要先拿出《归元秘笈》,哼!要不然你就别想活过今夜。”
金环二郎曹雄心中一动,暗道:我如不承认偷窃《归元秘笈》,她只怕不会让我出手,不如先拿话稳住她,击败杜维生等之后,再联合莫伦、胡南平两人之力对付她,她武功再高,也难挡我们三人。当下笑道:“我哪里见到什么《归元秘笈》,只不过在姑娘闺房中,捡得一个精巧玉盒,你如硬逼我交出《归元秘笈笑》,那可是无可奈何之事。”白云飞暗咒骂一声,真个狡猾之徒,道:“就是那只玉盒,拿出来吧。”
曹雄笑道:“早知那玉盒中放的是《归元秘笈》,我也不会把它交给敝帮中弟子了。”
白云飞暖一声,道:“连篇鬼话。”
曹雄道:“两位如果不信,马兄尽管过来搜搜兄弟身上,是否带有那只玉盒……”他微微一顿,又道:“马兄如果信得过兄弟,先让我解了眼下敝帮中人危难,原壁归还就是。”
马君武道:“曹兄一言九鼎,可不能说了不算,借词抵赖。”
白云飞听马君武答应下来,不忍使他难看,当下冷冷地接道:“任你诡计多端,今晚不交出《归元秘笈》,弥就别想逃得性命。”
金环二郎曹雄不再回答白云飞的话,长啸一声,跃下古松,反腕抽出背上金环剑,一连三个起落已到七八丈外,左手扬处,一把毒针疾奔杜维控,右手金环剑一招“分云棒月”封开。
了夏云蜂的长剑。
百步飞钻胡南乎正值险象环生之际,忽觉那绕身剑光一敛,压力骤减,耳际响起了曹雄尖锐声音道:“胡坛主暂请退后休息,这牛鼻子交给晚辈对付。”口中说着话,手中金环剑并未停止,左刺右击,连攻四招。
这四剑都是三音神尼拳谱上所载武学,招招诡异难测,四剑连攻,竞把夏云峰迫退了三步。
夏云峰本已把胡南平逼得无力招架,只要再加紧迫攻几:剑,就可把名震江湖的百步飞铰胡南乎斩毙剑下,哪知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后生,剑招怪异,一出手就把自己迫退,不禁呆了一呆。
这进,杜维生已把曹雄打出的一把毒针击落,缓步走到夏云峰身侧,低声说道:“这娃儿出手几招,的确是有点邪门,夏道兄不可大意。”
夏云峰本来被曹雄先声夺人的四剑快攻震住,但听得杜维生几句话后,激起怒火,当下冷笑一声道:“杜兄别太长他人志气,量他是个毛头孩子,还能有多大成就……”说话之间挥剑还攻两招。
这两剑都是天干风雷剑法中极凌厉的招术,出手威势甚大。
可是金环二郎曹雄已大非昔比,他已从三音神尼的拳谱上,悟得不少上乘武功及攻拒闪避的身法,但见他双肩微一晃动,人已脱出翻天雁夏云峰长剑幻化的剑圈。:杜维生双目炯炯,盯住曹雄,但仍未看清楚他用的什么身法闪避开那两剑急袭,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娃儿身法这等奇奥,只怕非易对付,看来今宵围歼莫老儿和胡南平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转眼四顾,身外丈余处,已围满了天龙帮弟子,各举兵刃,虎视耽耽,只待一声令下,立时将由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对于环围四周的群敌,杜维生丝毫也没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曹雄一身奇诡难测的武学和胡南平连环飞钻的绝技,如让他腾出双手,施放飞钻,那可是不易对付,当下探手入怀又取出一把金丸。、再看滕雷和莫伦时,仍都在闭目静站调息,数十个天龙帮弟子正把白衣神君滕雷重重包围中间,月光下兵刃闪光,有如一片枪林刀山。
他不知滕雷是否已调息复元,但他神情却十分镇静,脸上一片冷漠,对周围群敌视若无物。
只听金环二郎曹雄哈哈一阵大笑,道:“儿位在山腹那番密议之策,只怕无能再实现了?哈哈,看来今宵只有各凭真功实学,打个胜负出来……”余音未绝,突然一抖金环宝剑,疾向翻天雁夏云峰刺去。
这时夏云峰已知道对面的黄衣少年,身负着绝世武功,哪里还敢大意,一见金环剑点胸刺到,担心对方有甚诡异变化,不敢举剑封架,猛提真气,全身突然离地寸余,飘退四尺。
杜维生看得双目圆睁,叫道:“夏道兄好精深的内功,兄弟今天又开了一次眼界。”
翻天雁夏云峰微微笑道:“好说,好说,杜兄过奖了。”
他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心里却十分紧张,两道目光一直盯在金环二郎曹雄脸上,凝神握剑,蓄势待敌。
曹雄回头望了胡南平一眼,只见他已裹好伤势,收了双轮,左右手各控一面铜拨。
忽然问长啸划空,月光下两条人影流星般飞射而来,瞬息之间,已到了几人身侧。
杜维生定神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来人正是天龙帮黄旗坛主王寒湘和黑旗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这两人一现身,天龙帮的五旗坛主已经到齐,除了白旗坛主的子母神胆叶荣青和苏朋海同行而去之外,红、蓝、黄、黑四旗坛主都在场中。
王寒湘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环扫了一周之后,冷笑一声,对杜维望道:“杜兄久违了,还认得昔年旧相识吗?”
杜维生心中虽觉事态严重,但外表仍然十分轻松,一拂长鬃,笑道:“王兄别来无样,咱们总有二十几年没见面啦。”
黄旗坛主王寒湘仰天长笑一声:“兄弟久闻传言杜兄的弹指金丸绝技,独步武林,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杜维生衡量形势,不宜动手硬拼,何况他素知王寒湘之能,动手定要吃亏,当下仰天哈哈大笑,道:“王兄。可是想以众凌寡,倚多为胜吗?”
王寒湘冷冷一笑,道:“杜兄如果害伯群战,那就由兄弟单独和杜兄决战以分胜负如何?”
杜维生一沉付,笑道:“高见不错,但必得划出道于来,胜败之分该当如何?”
王寒湘目光扫掠过翻天雁夏云螃和白衣神君滕雷后,说道:“如果兄弟败在杜兄手中,不但放杜兄走路,就连那道长及滕兄—并放行·.....”
翻天雁夏云峰不识王寒湘,未待他把话说完,立时厉声接道:“这算什么打睹,就凭天龙帮这群乌合之众,岂能拦得住人?。”长剑一摆,就向外冲。
开碑手区元发纵身一跃,拦住了翻天雁夏云峰的去路,呼呼劈出两掌。
但觉一股强猛异常的力道直撞而来,夏云峰潜运真力横击一掌,把那急冲而来的劲道逼开,正待挥剑还击,突觉又一股强烈潜力直逼过来,这一股掌力来得太过突然,翻天雁夏云峰一时措手不及,只得运气挺胸一挡,硬接那击来力道,但觉胸前如遭重锤一击,登登退后三步,身躯摇额,宝剑几乎脱手,还算他内功精湛,开碑手区元发又未用全力发掌,才算末被震伤内腑。
但听王寒湘一阵冷笑,道:“这位道长是什么人?怎的这等莽撞,如要有心硬闯,那可是自找苦吃。”
翻天雁夏云峰脸罩寒霜,一语不发,只在暗中运气调息。
杜维生呵呵一笑,道:“王兄好大的口气,你纵然未见过夏道兄之面,也该听江湖上朋友谈过点苍派掌门宗师翻天雁夏云峰夏道兄大名吧?你这等自狂口气,就不怕江湖上朋友们笑你见识浅薄吗?”
王寒湘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故作淡漠一笑,道:“兄弟只听人谈过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和杜兄领掌门户的华山几派之名,其他各派名称,兄弟实少闻及,’说来惭愧得很。”’翻天雁夏云峰只不过被震动了气血,略一调息,已自复”
元,截住王寒湘的话,冷冷接道:“杜兄2说话毫无分寸之人,—想必是闻名天下的天龙帮苏帮主了吧?”
杜维生听得心中一乐,哈哈大笑道:“原来两位还未见过,兄弟替两位引见一番如何?”
王寒湘道:“杜兄好意心领,但兄弟素不愿攀交高人。”
夏云峰冷笑一声,道:“贫道二十年未涉足江湖,想不到一般离魅竞都成了气候……”
杜维生看他脸色铁育,只怕他一怒出手,形成群殴场面,逐忙接口说道:“夏道兄,兄弟已和天龙帮王坛主有约,道兄最:好能让我们先打一仗试试,如果兄弟拒挡不住,道兄再接替兄弟不迟。”
夏云峰自和曹雄交接几招之后,心中亦甚不安,只觉对方武功诡巧至极,很多变化都出了武学常规,何况眼下敌势异常强大,不宜和人群殴。
他乃一派宗师之才,略一沉付,立时心平气和,当下笑道:“好说,好说。杜兄八十一招伏魔杖法,乃武林之名学,贫道能有一开眼界机会,那是最好不过。”
杜维生一摆手中青竹杖,道:“夏道兄既肯让兄弟先试头阵,至感荣宠……”话至此处,放声一阵大笑,转望着王寒湘接道:“王坛主请亮兵刃吧!今宵咱们好歹也得分个胜负出来。”
王寒湘肩头晃动,人已向左闪开数尺,左右双掌齐出,疾攻八臂神翁杜维生侧背。
八臂神翁杜维生微一例身,王寒湘双掌一齐落空,右手一带青竹杖,横扫过去。
王寒湘长啸一声,疾退八尺,紧接着又纵身而上,不容杜维生再收杖击出,左右双掌各攻三招。
这几掌不但迅如电火,而且抢尽先机,八臂神翁杜维生青竹杖被六掌快速绝伦的急攻封拒门外,一时无法收回,只得挥动左臂,还击两掌,人已被退退了三步。
转眼间,两人已对拆了二十几招。
要知双方武功都已经达炉火纯青之境,这一相互快攻,真个是间不容发,王寒湘虽只是一双肉掌,但却变化多端,忽而指戳,忽而斜劈,忽而掌发电奔,劲力迫人,忽而含劲不吐,虚飘飘拍击两招,虚虚实实,极尽诡异之能。:八臂神翁杜维生却是另一种打法,青竹杖急如狂风骤雨,一味急攻快打,杖影点点,着着指击王寒湘要害穴道。
两人又对拆五十招,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杜维生的八十一招魔杖法已快用完,只余最后九招最为精奇之学,能否克故制胜,尽在这最后九招之内,当下凝神运功,忽的跃退三尺。\一王寒湘冷笑一声,正待欺身抢攻,忽听杜维生沉喝一声,青征杖忽然振臂点出,这一击甚是怪异,若点若劈,使人难测来势,王寒湘虽然身负、绝学,但在一时之间,也无法测透对方一击妙用,不禁微微一怔。
直待杜维生育竹杖快近前胸之时,王寒湘才陡然侧身,右手忽地疾伸而出,硬向青竹杖上抓去,快如电闪。
哪知八臂神翁杜维生正是要他如此,右腕猛然一沉,青竹杖疾落一尺,猛点小腹,由缓慢之势,懊然间迅如雷奔。
这一招正是八十一式伏魔杖法中的三绝之一“飞蝗蔽日”,妙在敌人避让攻袭之时,忽然以极快的手法,数招连续击出.,幻化出一片点点杖影,汹涌取敌。
王寒湘身子刚转半周,尚未站稳脚步,想让开这摈纷落英般的杖影,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但他确有非常的本领和机敏的应变机智,他已知道一着失机,被人抢去主动,纵然能避那急攻的竹杖,八臂神翁杜必然另有更厉害的杀手趁势猛袭,自已后背受敌,先输一着,对方决不允许自己有再转身子的机会.心念一转,不再跃避那后背袭来的杖势,身子向前一震,让过要害,左臂回扫,反向青竹杖上迎去,右手却横拍一掌,还击过去。’但闻呼然一声,育竹仗正击在王寒湘左臂之上,但因他这反臂迎杖之势,用得十分突然,大出了杜维生意料之外,力道没有用足,是以,王寒湘虽然中了一杖,但臂伤并不严重,而他急快一掌还攻,也拍中了杜维生的右胯。
只听两人同时一声冷哼,双双跃退数尺,这一杖一掌,几乎是同时击中。
.杜维生一收竹杖,忍着右胯伤疼,笑道:“王坛主左臂先被兄弟击中一杖,不知是否算是个扯乎之局?”
王寒湘冷笑连声道:“嘿嘿!想要在下认输吗?只怕还得再打个几十招。”
金环二郎曹雄在两人相约动手之时,一直站在旁侧观战,他素知王寒湘之能,为天龙帮有数高人之一,杜维生亦誊重江湖的一派掌门宗师,两人在攻拒之间定有很神妙的招术,是故,看得十分用心,当下插口接道:“一杖换一掌,彼此乎分秋色,自难断论胜败,何况赤手对兵刃,在声势上讲,敝帮已先吃了亏,以我看法,不作胜败之沦,你还算占先不少。”
八臂神翁杜维生正待反唇相讥,忽听白衣神君滕雷大声喝道:“杜兄何必和这般小辈逞不必要的口舌,咱们已中人调虎离山之计,此时再不走,只怕后悔不及了。”余音末绝,双掌已先后劈出,但闻应声惨叫,两个拦在他前面的天龙帮弟子,双双口喷鲜血栽倒。
翻天雁夏云峰一摆手中长剑,接道:“滕兄之言不错,咱们在这里和人打睹此武,人家早已分人去夺取《归元秘篮》,此时还不闯出重围,正好给人以可乘之机!”说完话,挥动宝剑,当先向外闯去,他内力深厚,剑招精绝,挥舞之间,已有两人被他刺伤。
杜维生长啸一声,道:”两位说得不错!咱们中了声东击西之策……”随手弹出一把金丸,纵身和夏云峰跃到一起。
但见滕雷怪笑一声,身子凌空飞来,讽讽风声之中,落在杜、夏两人之间。。
夏云峰一招“乱堆彩云”,森森剑气把扑近身的几个大汉遏退,道:“贫道开路,杜兄断后,滕兄请居中策应!”长剑一摆,瞬息连续击出五剑,凌厉剑风迫得天龙帮拦路弟子纷纷向两旁退让。
曹雄格格一笑,纵身一跃,拦住去路;金环剑还未出手,夏云峰已抢先发动,长剑一招“笑指天南”疾攻过去,曹雄退步侧身,让过一剑,哪知夏去锋已领赂过他异剑招的滋味,不容他还手,长剑忽变“渔翁撒网”,幻化一片剑幕罩下。
金环二郎曹雄冷笑一声,正举剑向上封去,企图硬接夏云峰的剑势。
翻天雁夏云蜂这出手两剑,都是剑术中极普通的招式,目的只在诱敌,一见曹雄举剑硬封,心头大喜,一挫腕,硬把攻出的长剑撤回,恢然问,又疾攻三剑。
这三剑可是他天干风雷剑法中的绝学,只见剑影纵横,冷芒电掣,有如波涛汹涌而至。
曹雄目睹那满天闪动的剑影,心头大骇,暗道:这是什么剑招,这等奇幻?凝神运气,金环剑划出一个护身银虹。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剑连相接触,夏云峰却趁势一招“白云出山”,那满天流动的剑影,候忽问合而为一,疾奔曹雄前胸点去。
曹雄闪避不及,忽然触动灵机,不退反进,微一侧身,施出“游鱼逆浪”身法,左手奋力一拂,拍出一股潜力,人却从那绵;密的剑光中闪穿过去。
这等奇奥之学,举世也没有几人能够破解,夏云峰微微一怔,曹雄已到身侧,右手—J举,直向翻天雁夏云蜂握剑右肘关节托去。
他这举手一托,虽非什么出人意外的怪异之学,但却妙在出手时机部位,拿捏得恰当无比,使人无法躲避。
眼看曹雄右手就要触及夏云峰右手肘关节,忽的撞过来一股掌风,击在曹雄左肩之上。
但闻金环二郎曹雄一声闷哼,全身被攀风震飞起来,向:摔去。
夏云峰右腕一挥,长剑迫袭斩去。
忽闻一声大喝,一柄软索三才锤破空点到,正击在夏云峰长剑之上,但听一声金铁大鸣,火星进飞,硬把夏云峰长剑展开两尺,王寒湘借机施出“八步登空”,人如掠波燕剪般穿空而过,两臂伸缩之间,把曹雄身子接住。
这时天龙帮的人纷纷围拢上来,开碑手区元发的软索三才锤舞起了一丈方圆的一片光幕,挡住了几人去路。
八臂神翁杜维生弹指打出三粒金丸后,大声叫道:“夏道兄、滕兄,不要多花精力和这班无足轻重的人硬拼,拦截苏朋海要紧。”说话间,突然凌空而起,一掠之势,就有七八尺远。
但闻夏云峰长啸一声,长剑舞起一片银光,直向人群中冲去,剑风指处,血肉横飞,再加上滕雷呼呼拳风助威,天龙帮人数虽多,但如何能挡得住这两个一流高手合力突击。莫伦正在调息内伤,无法出手,王寒湘又在替曹雄推拿穴道,只余下开碑手区元发和受了伤的胡南乎,这两人武功虽高强,但因帮中弟子众多,反觉碍事,软索三才锤和飞拔绝学都无法施展,他们自不能像夏云峰、滕雷、杜维生三人一样,毫无顾忌的全力冲击,只能眼看着被三人冲出重围.联诀大笑而去。
这一战天龙帮又吃了人手太多的亏,帮中的弟子损伤了三四十人。
区元发、胡南平虽然气得心肺欲炸,但却无可奈何2只得吩咐帮中弟子,把伤者抬走,死的掩埋,然后命人返回埋伏之处,只留四个武功较高的弟子,随侍身侧。
两人缓步走到王寒湘身侧,只见他脸色凝重,右手顶在曹雄背后的命门穴上,正在助他行功。
金环二郎曹雄似乎受伤很重,双目紧闭,俊俏的脸上变成了惨白之色,两人同时微微一皱眉头,暗中付道:看他今宵出手几招大是怪异,似非帮主所授武功,年余不见,不知从哪里学得这等奇奥之技……
忽见王寒湘站起身子望着两人道:“他全身运行的真气,忽而逆转,忽而正行,使人无法测知他伤势轻重…“区元发、胡南平听得了呆一呆,道:“这倒是闻所未确的事。”
王寒湘道:“依据常情而论,他被击中之处,并非人身要害,至多震断肩骨,内腑不至受到重创,纵然受伤,也不过是一时气血的翻动,一般推官过穴手法,足可使他伤势恢复,可是我已推拿他十二大穴,并以本身真气助他血行四肢,哪知竞毫无效用。。。”
他话还未完,曹雄忽然睁开眼睛,接道:“王坛主不必担心,也用不请我师父代我疗伤,我自有调理之法。”说完,缓缓闭上双目,神态间毫无痛苦之色。
原来曹雄在近年之中,因苦练三音神尼遗留拳谱上几种上乘偏激的内功,常使本身气血逆行,因他功力不到,又贪求太多,想在同一时间之内,并修数种奇学,以致心神分散,进境缓慢,幸得他是绝顶聪明之人,不但把各种修为要旨法门熟记,而且能够严谨地分配进修时间,虽然并修数种内功,但尚未使体内经脉气血运行发生冲突。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曹雄那惨白无血的脸上已泛现艳红之色,又待一盏热茶工夫,忽然一跃而起,捡起金环剑,笑道:“我刚才一时大意,致受暗算,现下已然调息复元,咱们得快些赶去接应我师父去!华山、雪山、点苍三派,决不会就此甘心,三派掌门人既然亲临,存心和我们为难,必有高手随行,如果让他们召集了随行高手,全力拦裁,只怕我师父难挡对方人多势众。
王寒湘道:“不错。恐怕除了三派之还有其他门派中人,若被他们结集起来联手对付,帮主武功再高,也难抵挡得住,不宜再延误时刻了。”
忽听一个冷漠的声音接道:“滕雷硬接了我一记五毒神:掌,虽是互以内家真力相拼,未能双掌接实,但我料他在掌力:互击之后,决想不到运气封闭脉穴,只要他在回聚真气之际,稍把我劈出毒力吸取一点,四个时辰内毒性亦将发作,虽不一定致命,但也要他用七日以上时间运气迫毒。”
王寒湘回头笑道:“莫兄五毒神掌乃独步武林神功,料滕雷决难逃得厄运。”
五毒叟莫伦道:“只可惜我在久战之后,才运集五毒神掌,威力减去不少,日后如再能遇上这般人时,定要先运集五毒神功一击得手,让他试试我二十年苦修的五毒神掌如何2”
原来五毒叟莫伦经过一段长时间调息之后,内腑翻动的气血已逐渐平复。
曹雄忽然转脸望着那两株并生古松一眼,道:“咱们不宜在此久留,尽快去接应帮主要紧。”
曹雄话刚落口,忽听左侧一块大岩石之后,一个娇冷的声音接道:“现下华山、点苍、雪山三派的人已经撤走,我们依照约言,没有现身干涉,你偷窃的东西也应该交出来了。”
王寒湘、开碑手区元发等只听得脸色微变,不约而同转眼向那发话之处望去。
只见那大岩石后,缓步走出一个玄色劲装少女,赤手空拳,步屈从容地直向几人停身之处走来。
月光照射之下,清晰可见她绝世的美丽。
这红、黄、蓝、黑四旗坛主,无一不是久经大敌、誉满江湖之人,但也为这突然的变化感到震惊,以几人武功之高,竞不知人家何时隐藏在那在岩石后,只此一点,已使他们大感意外,而对方那份安静和从容的神态,更给人以莫溯高深之感,只有曹雄心里明白,是以他十分镇定。
区元发定神看去,隐隐认出正是在峨嵋山卧虎岭相遇之人,不禁心头一骇。
玄衣少女直走到几人停身处的数尺外,才站定脚步,星目中神光如电,向几人脸上扫过,盯在曹雄脸上,问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了话不算数,不知你羞也不羞?”:金环二郎曹雄道:“我几时说话不算了?白姑娘且莫要含血喷人。”
白云飞怒道”你答应过华山、点苍、雪山三派人撤走之后,交还偷窃我们的玉盒,怎么不守信约,事后却要借机溜走?”说话之间,又向前欺进一步。
百步飞拨胡南平伯曹雄内伤初愈,难挡对方一击,横跨一步,挡在曹雄前面。
白云飞秀眉—扬,喝道:“你要干什么?站开去!”
她声音虽然娇脆,但在高华气度之中,含一种慑人威势,胡南平不自觉退回一步,一步跨回,忽觉不对,又赶忙抢到曹雄身前。
王寒湘亦感近身少女,在至美之中,自含一种颐指气使的威严,当下微微—笑,道:
“请问姑娘贵姓,不知和曹香主订的什么约言,望能坦然相告,在下可替曹香主作上三分主意。”
白云飞暗自付道:“那《归元秘笈》乃天下武林人物的心目中珍逾性命的奇书,我如据实说出,这般人决不肯让曹雄交出,心念一转,说道:“他偷了我一只玉盒,说好还我,谁知他竞图背弃信约,一走了之。“王寒湘回头望着曹雄笑道:“一只玉盒,能值几何?快请交还给人家。”
曹雄道:“不错。我确说过交还玉盒约言,但据我记忆,这约言似非对姑娘所许。”
白云飞气得冷笑一声,道:“任你狡诈无赖,今宵不交出偷窃玉盒,就别想逃得性命。”
忽听那大岩后响起马君武的声音道:“这么说来,曹兄诺言是对兄弟所许了?”月光下但见人影闪动,马君武一连几个纵跃,落到白云飞身侧。
曹雄忽然探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振腕向马君武投去,道:“马兄快请接住,看看是否有错?”
马君武接得玉盒,仔细一看,果是原物,正待说两句慰藉之言,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心机太多,不可不防他一着。忍下那正待出口之言,当场把手中玉盒打开。
他在开启玉盒之际,曹雄脸色已然大变,只因白云飞守在马君武身旁,使他不敢突然下手施袭。
马君武启开玉盒一看,果然盒中空无一物,不觉大怒,冷笑一声,道:”兄弟自和曹况相交以来,无时不存肝胆相照之心,不想曹兄却以捉弄兄弟为乐。”
曹雄道:“兄弟亦把马兄视为生平难得知已,诚心诚意结交,不知马兄此言所指为何?”
马君武道:“这玉盒之中放的东西哪里去了?曹兄先把盒中存放之物取去,把一个空盒子交给兄弟,这难道还不算捉弄人么?”
曹雄道:“兄弟捡的就是这么一只玉盒,至于盒中存放的什么,兄弟确实未见。”
白云飞冷笑一声,侧脸望了马君武一眼,却未接口,她似是存心看马君武如何处理。
马君武沉吟了一阵,道:“我马君武自信对曹兄十分坦诚,但曹兄这么对待兄弟,实使人难以捉摸,咱们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承你援手相助,兄弟一直深植肺腑,无时无刻不存酬报之心,不过,这玉盒中存放之物、牵扯太大,亦非兄弟一人生死能予解决,尚望曹兄看在一场相交情意上,赐还兄弟。”
天龙帮四旗坛主,听马君武说话言词恳切,不禁动了仔疑,八只眼睛不约而同投在曹雄身上。
王寒湘低声叫道:“曹香主……”
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曹雄已格格大笑道:“怎么?难道四位坛主也不相信我曹雄之言吗?“马君武听他矢口不认,不觉动了怒意,厉声喝道:“交友之道,首重信义,曹兄刚刚承诺之言,这么快就这般背弃不顾,实使兄弟寒心。”
曹雄笑道:“我答应送给你一只捡得的玉盒,并未承诺送给你盒中之物,马兄请仔细想想,兄弟哪里背弃信约了?”
白云飞转脸望着马君武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好兄弟!你今天认识他了吧?”
马君武叹息一声,目光移注在曹雄身上,道:“曹兄纵然舌架莲花,这件事也难使兄弟相信。”
曹雄道:“如马兄一口咬定兄弟先取了玉盒存放之物,那兄弟又该如何?”
马君武还未来得及答话,白云飞已先接道:“哼2任你狡辩动人,我们也不会上当,今宵不交出窃取之物,定要你当场溅血。”
曹雄冷笑一声道:“白站娘口中我们我们的,不知是指的哪个?”
.白云飞生平之中,从未受人这么当面讥笑,被激得粉脸一“热,杀机陡起,运集功力,准备出手。
忽听开碑手区元发大叫道:“那玉盒中是不是放的《归元秘笈》?”
他在一年前,曾和苏朋海在这括苍山中,拦动过一次假《归元秘笈》那秘接也是放在一个精巧的玉盒之中,现下目睹马君武手中玉盒,忽然心有所感,不觉大叫出声。
.他此语一出,在场众人全都不禁为之一怔,白云飞本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听得区元发大叫之言后,懊然收住攻袭曹雄心意。
要知那《归元秘笈》乃传言武林数百年的奇书,巳不知多少江湖高人为它溅血送命,多少武林奇士为它如痴如狂,王寒湘和莫伦虽都是生性阴沉、久历江湖的人物,但在闻得《归元秘笈》四字之后,也不觉心头震动。
胡南平望了马君武手中玉盒一阵,道:“区坛主猜言不差,年前,玄清道人盛装那假《归元秘笈》的玉盒,也和这玉盒一般模样。”
王寒湘微扬双眉,两道炯炯眼神迫盯在金环二郎曹雄脸上,但却一语不发。
曹雄只感那两道迫盯在脸上的眼神如冷电一般,直似要看穿他五脏六腑,不禁心头一展,慌忙别过头去。
五毒里莫伦缓缓走近曹雄,冷冷地问道:“这只玉盒,是从哪里捡得?不知是否已裹报过?”
曹雄素知帮主戒规森严,刑律惨酷无比,自己虽是帮主弟子,但如触犯戒规,一样难逃刑律,微一沉吟答道:“晚辈尚未会见过帮主,而且的确不知那玉盒中存放何物,故而也没和帮主谈过此事。”
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神态自如,若无其事,但因此事大出常情,不只是白云飞和马君武不肯相信,就是红、黄、蓝、黑四旗坛主也没有一人肯相信。
只听王寒湘冷笑一声,目光移注在马君武身上问道:“那《归元秘笈》关系非同小可,一句随口之言,可能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浩劫,如果你言不由衷,那可是千古罪人。”
马君武付量眼下形势,纵使不把《归元秘笈》说出,也难免一场大战,天龙帮的黄旗坛主决不会放手不管,而且还会眼看着曹雄伤损在白云飞的手下,但那《归元秘笈》关系太大,又势非讨回不可,既难隐瞒,倒不如索性揭露真相,当下傲然一笑,故意不理王寒湘的问话,却望着曹雄说道:“以曹兄在江湖上的身份,岂肯偷窃一个小小玉盒,纵然是三尺童子,也难信曹兄巧辩,今宵如不肯交还《归元秘笈》,那可是逼着兄弟翻脸。”
曹雄冷笑一声,答道:“马兄这些逼人气势,兄弟有口难辩,事已至此,兄弟只有敬候马兄吩咐、舍命陪君子了。”
要知曹雄此时功力、技击,均高出马君武甚多,他所顾忌的是怕白云飞出手,待听得马君武几句责问之言,立时触动灵机,反口几句话,硬迫马君武和他动手。
果然几句话激得马君武愤怒填胸,道:“曹兄既是想和兄弟动手,马君武自当奉陪。”
说完,翻腕拔出背上宝剑。
金环二郎曹雄自信必胜马君武,格格一笑,越众而出,说道:“咱们相交甚深,纵然动手,亦不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妨点到就收,只要一分胜败,就不必再打下去。如果兄弟败了,自当替代马兄寻回那《归元秘笈》,万一兄弟胜了,不知马兄如何打算?”
白云飞一扬熏眉,娇躯微晃,人已欺到金环二郎曹雄身侧,接道:“你要先胜了我,再和他动手不迟。”
曹雄脸色一变,暴退五尺,道:“我已和马兄约好,白姑娘就是想打,也得等我和马兄分出胜败之后,你再动手不迟。”
马君武飞身一跃,挡在白云飞身前,回头说道:“白姐姐暂请后退,他既指明和我动手,我岂能退缩避敌。”
白云闷幽幽一叹,说道:“此人武功诡异,似是阿尔泰山三音神尼一脉,你……恐怕打不过他。”
马君武淡淡一笑,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如有什么好歹,尚望姊妹费心,把我师妹李青鸾送回昆仑山去,寻回《归元秘笈》,交还原主。”
白云飞看他神色坚决,心知多劝无益,一面沉思暗助他的法,一面嘱道:“对敌之时,不可硬拼,且记蛇走鹰翻,鱼逝兔脱,五行生克,易强为弱。”
但听一阵金铁响动,曹雄金环宝剑已握在手中,缓步逼近马君武,道:“马兄请先动手,发招吧。。
马君武也不让,振腕一剑刺去。
曹雄施出“移形换位”轻轻一闪,让开马君武剑势,又道:“兄弟愿先让马兄三剑,但请以绝招相攻便了。”
马君武知道他存心相戏,也不答话,翻腕连攻两剑。
曹雄满脸笑容地闪避开两剑一招,道:“马兄请小心点,兄弟要还攻了。”金环剑一招“倒转阴阳”,向马君武面门刺到。
马君武心头微感一震,仰身疾退五尺,哪知身子还未站稳,曹雄的金环剑夹带一片尖风又到了前胸,出手之快,无与伦比,马君武闪避不及,只得挥剑硬接一招。
但闻一声金铁大震,马君武长剑几乎被震手,曹雄却若无其事一般,笑道:“马兄再接兄弟三剑。”环剑挥动之间,连环三绝招,“海市唇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相继出手。
马君武只觉四面八方尽都是金环剑影,心头大为凛骇,不敢再硬封曹雄剑势,施出五行迷踪步法,轻灵地闪了两闪,已脱出金环剑光围困。
这奇奥的身法,也使曹雄大吃一惊,收剑妖退三步,问道:“马兄用的是什么身法?”
马君武道:“区区几步闪避之学,算不上什么怪异武功,实难启齿相告。”
但闻金环二郎曹雄冷笑一声,道:“马兄既然不肯相告,怪不得兄弟出手狠辣了。”忽地振腕一剑,当胸点过去。
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误解
曹雄这一剑是三音神尼拳谱上记载的剑术奇学,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那一剑攻击之中,暗藏着三招变化,不管马君武用剑封架,或是纵身跃避,都难逃出那三招变化之内。
哪知马君武待剑势近身之际,忽然间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曹雄一剑刺空,已知要糟,趁势挫腰长身,向前跃进八尺。
果然马君武用五行迷踪步法,闪到了他的身后,刺出一剑。
双方迅快地对拆两招,曹雄骄敌之气完全收敛起来,凝神横剑,不敢再贸然抢攻。
白云飞看那五行迷踪步法足以克制曹雄,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紧张神情为之一松。
马君武暗付:这人心机素性深沉,年前我和他合力和大觉:寺和尚动手时,武功在伯仲之间,而我的追魂十二剑亦较他剑招精奇,迄今不过年余时间,他怎么进步得这等神速?不但攻出的剑势难测,而且功力上亦似精进很多,不知是昔日藏锋不露,还是在这年余岁月之中,另有遇合。当下凝神运气,蓄势待敌。
两人都为对方奇奥的武功震惊,互相不敢贸然抢攻.相峙约一盏茶工夫,曹雄已难于忍耐,缓步对马君武走去。
这次马君武不再让他出手,摹地振腕一剑“杏花春雨”,长剑舞化满天流动银星洒下。
这一剑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的剑招之一,曹雄果然不敢轻视,施用三音神尼拳谱上所载的一招“冰封长河”,曹雄金环剑当胸划出一圈银虹,护住身子。
但闻几声金铁交呜,双剑已连续相触了四五次,曹雄那护身剑幕丝毫未被震开,马君武却被那相触的弹展之力,震得右腕发麻。
忽闻曹雄尖喝一声:“马兄小心了。”护身剑幕忽然一敛,一片剑影登时合而为一。变招“神龙出云”,直刺过去。
这一剑威势奇猛,金环锵锵,剑风似轮,当胸直刺,若点若劈。
马君武刚才硬接了曹雄几招剑势,已吃不少苦头,知对方功力高出自己很多,不敢再用剑封架,双肩微晃,施展五行迷踪步法,闪避金环二郎曹雄击来剑势。
可是狡猾的金环二朗曹雄早已留上了心,这一剑攻势虽然凶猛,但却可虚可实,他已料到马君武不会用剑封架自己攻击剑势,是以,在金环剑攻击出手,运足两道眼神凝视着马君武,看他用的什么身法闪避。
他虽然全神贯注,想看出一点破绽,再索想破解之法,但哪知五行迷踪步乃是极为深奥之学,移步转身,无不蕴含玄机,但见马君武身子晃动,人已闪到一侧,竞无法看出他用的什么身法。.曹雄微感心头一震,不待马君武运剑反击,迅快地跃退五尺,一抹杀机涌现眉宇,冷笑道:“想不到马兄竟然身怀这等奇学,兄弟今天才算开了眼界……”余音末绝,摹然欺身而进,施出三音神尼拳谱上记载的“移形换位”身法,但见人影飘忽,冷芒飞绕,候忽间刺出六剑。
漫天剑气,配台着曹雄灵动难测身法,不禁使马君武惊慌失措,就是天龙帮中四旗坛主也看得大感惊异。
马君武使出追魂十二剑中一招“云雾金光”,舞化出一片护身剑幕,勉强把曹雄六剑迅快的攻势封开,气聚丹田,神凝玄关,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只守不攻,处处避让曹雄攻击的剑势。
要知那五行迷踪步法,乃是极为深奥的一种武功。步步蕴蓄玄机,比起曹雄的“移形换位”身法高出很多,尽管曹雄剑势似虹,身躯疾转如飞,但运始终无法伤得马君武,五回合之后,马君武逐渐定下心来,五行迷踪步法也愈用愈觉熟练,已分心推想,立时运气行功,准备反击。’摹闻马君武长啸一声,喝道:“曹兄留心,兄弟要还击了。”
喝声未落,手上长剑已振腕击出,直刺曹雄后背。
金环二郎曹雄冷哼一声,回手一剑“丹凤掠云”,硬砸马君武长剑,紧随着左脚向内一圈,身躯疾转半周。
曹雄一剑横掠出手,马君武已收剑移步转身,待他疾转半周,已不见马君武人踪何处,不禁呆了一呆。
只听身后一声冷笑,森森剑气已到颈后,形势逼得他无法再用剑封架,只得身子向前一倾,借势向前跃飞出一丈开外.回头望去,只见马君武横剑而立,神情庄重,已不见常现嘴角笑容,这片刻之间,他似是另换了一个人般,神威廉廉。
忽然,他垂下横在胸前长剑,长长叹一口气,说道:“曹兄昔日对我马某人加惠甚深,大丈夫自应恩怨分明,只要曹兄能守今宵约言,交出《归元秘笈》,今后咱们仍然是要好朋友。”
曹雄在和马君武订约比武之时,实未想到对方竟然身怀精奥奇技,他原想在得胜之后,再以马君武的性命迫使白云飞就范,然后从容离此,哪知事与愿违,大出意外的是竟然无法胜得马君武。
他本是生性狡诈之人,赂一沉付,笑道:“马兄说得不错,咱们今后仍是要好兄弟,至于那玉盒中存放的什么,兄弟确实不知,不过兄弟在捡得这玉盒之后,曾交给别人保管半日,是否是她打开,目前虽还难说,但这玉盒再未经过第三人之手,只要玉盒中确放有《归元秘笈》,那是决丢不了,只是有劳马兄和兄弟一同去见她讨回。”.白云飞冷冷地接道:
“哼。又是一篇动人的鬼话。”
金环二郎曹雄道:“我确实言出衷诚,白姑娘不肯信,那有什么办法。”
白云飞道:“你交给什么人保管半日,我和你一同去取。”
曹雄道:“此人是谁,马兄知道,只怕她不肯和你相见。”
白云飞怒道:“当今之世,谁有这大胆量,我非要见他不可。”
曹雄还未及答话,忽听五毒里莫伦冷峻的声音抢先接道:“曹香主,那入在什么地方?
要去大家一起去。”
王寒湘忽地扬起双手,互击三攀,道:“好!大家一起去见识、见识那盛传武林三百年的奇书,究竟是什么样子。”
白云飞突然一扬玉腕,两粒黄豆大小的银丸破空飞出,只听两声闻哼,登时有两人摔倒地上。
原来王寒湘目睹马君武奇奥的身法之后,心中十分震惊,再看站在旁边白云飞,不但气定神闲,而且在那至美之中稳现出一种震慑人心的高华气质,使人不敢逼视,心中忽然一动,暗自付道:这少女神态这等闲逸安详,星目中神光逗人,定然是身杯绝学之人,如果真的找到那《归元秘笈》时,自难免一场生死的拼搏,红、蓝两位坛主又都受了伤,实力已减去不少,何况在寻得那《归元秘笈》之外,又难免杜维生、滕雷等几派人联手枪动,那时在强敌环攻之下,再想派人通知帮主赶来支援,只怕十分困难,不如先派人通知帮主,免得临时措手不及。那三掌互击,正是指使身侧弟子去向帮主联络的暗号。
那知白云飞神目如电,天龙帮随侍四旗坛主身侧弟子刚一举步,已被她看了出来,弹指打出两粒牟尼珠,击中两人穴道,当下栽倒地上。
王寒湘回头望了两个栽倒的弟子一眼,缓步走近两人身侧,仔细一看,不禁了吃一惊。
只见两粒晶莹透明的牟尼珠,深嵌在两人穴道之内,连衣服也深隐肉中,无怪只闻两声闷哼之后,就再无一点声息。
这等绝传江湖米粒打穴神功,确实使王寒湘大感震谅,但他毕竞是沉稳、老练之人,尽管心中谅慌,但外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暗运功力,用食中两指,在两个被击穴道四周一按,起出来两粒牟尼珠,顺势又拍活了两人穴道,两人各自长长透一口气,挺身站了起来。
只听金环二郎曹雄格格的大笑之声,划破沉寂的夜空,响撤山谷。
白云飞忽的柳腰一挫,快如闪电般跃到了曹雄身侧,娇声喝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想借这长笑之声,召你们的人赶来援手,哼!就是苏朋海亲身来此,他也是救不了你。”说话之间,左手已连续拍出三掌。
曹雄连跳带躲地把三掌让开,挥腕还攻一剑。
但见白云飞皓腕一转一翻,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巧妙至极地把曹雄金环剑遏封出去,借势疾吐食指,一缕指风直奔曹雄前胸点去。
曹雄吃了一惊,赶忙施展“移形换位”身法,膝下弯曲,脚下跨步,懊然间斜退八尺,让避开白云飞隔空打穴的一击。
马君武目睹白云飞脸如寒霜,怕她伤了金环二郎曹雄,纵身向前一跃,叫道:“姊姊暂请停手,别伤了他。”
只听曹雄格格一笑,回头对身旁四旗坛主说道:“那人生性怪癖,不愿和生人见面,四位坛主请在此地等候,由晚辈和这位马兄结伴一行……”
马君武已隐隐猜到曹雄所指之人,心中千回百转,也在考虑着这件事,他虽已知金环二郎曹雄是不可信任之人,但他却是极重情义的人,刚才两人一番动手,虽然测知了金环二郎曹雄高强的武功,但也证明了五行迷踪步的奇奥威势,既有制胜之能,信心增强不少,是以,金环二郎曹雄要他结伴同行,他心中毫无惊恐之感。
王寒湘看曹雄一直沉吟不语,知他实有苦衷,暗自想道:他是帮主亲传弟子,谅他也不敢背叛,当下微微一笑,道:“既然曹香主说那人生性怪癖,不肯和生人见面,想来定不会错,那就偏劳曹香主了。”
曹雄借阶下台,转脸对马君武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马君武道:“很好,很好I兄弟是百分之百地信任曹兄。”
白云飞忽地一跃拦在马君武身前,道:“你要当心他暗中对你下手,哼,他对你暗施算计,已不只一次了。”
马君武听得怔了怔,低声答道:“姊姊请放心,我留意防他一着就是。”
最后一句,故意提高了嗓音,使曹雄听到。
曹雄俊俏的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但笑容一现即逝,转身向前奔去。
马君武微微一笑,转身沿着山壁缓步向前走去。
此际,天色已到四更左右,斜挂西天的明月,仍然清澈似水,照着岩壁间交错的泉流,反映出千万轮波动的月影,夜风吹响起轻微的松啸,深山之夜是这样静美清幽。
马君武紧随身后,衔尾疾追,两人奔行四五里,到一处山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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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环二郎曹雄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马兄可知道我们要见的人是谁吗?”
马君武道:“如果兄弟的推想不错,那人可能是我龙师姊。”
曹雄不再说话,突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他这放腿疾奔,直似流矢划空一般,马君武用尽全力追赶,仍然无法起得上人家,片刻工夫,已拉开四五丈距离。
但见两人距离愈拉愈远,曹雄人影已逐渐模糊不清,马君武一面拼尽余力急迫,一面暗自想道:现下不但未寻得《归元秘笈》,如果他借机走脱,如何是好?想到为难之处,不禁心头大急,顾不得好强之心,立时高叫道:“曹兄!请慢走一步,兄弟有事请教。”
他余音尚在空谷荡漾,金环二郎曹雄已奔到一处山角转弯切在,身影消失不见。
但闻回声满山,却不闻曹雄一句回答之言。
马君武突然一提真气,施展“晴翅点水”轻功,一连几个飞跃,哪里还有金环二郎曹雄的人影。
正待举步深入,忽然亿起了白云飞相嘱之言,暗道:他如隐在那鳞陶怪石,或是杂草荆棘之后,突然下手施袭,那可极难防备,心念一动,拔出背上宝剑,凝神行功,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去。
这道怪石林立的山谷,只不过有百丈左右深浅,不过顿饭工夫,已到尽处,迎面是一堵千丈高峰拦住去路,触手软滑,满生绿苔,两侧亦都是千寻峭壁,滑难留足。马君武看清楚四周形势之后,心中放宽不少,暗道:这三面环绕的立壁,都有数百丈高低,而且光滑异常,曹雄轻功就是再高一些也难越渡,我只要守在谷口,待天色大亮之后,再找他也不迟……但两道眼神仍不停地向四外张望。
这当儿,忽闻一声女子伪尖锐呼喝传入耳际,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
他迅快的用目光向四外搜望,但见怪石耸立,山风摇动着荆棘,四周一片沙沙轻响,竞是找不出一点可疑之处,那突冗的呼喝之声,直如破壁而出一般。
他凝神内视,一直静静地站着,他希望再有第二声呼喝。
可是他失望了,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始终再未听到第二次呼喝之声。
突然在距他丈余外处山壁之间,发出一声极微的声息,似是一粒极小的石于击在山石之上,可能夜风吹落山锋上一块石于,也可能是毒蛇游行时碰落了一粒砂,总之,那声非常细微,如果不留心,即使这幽静的深夜中,也不易听得出来。
马君武微一思索,纵身直跃过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突立大岩,紧依崖壁而立,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和曹雄在那山腹密洞中,偷听杜维生、滕雷等谈话之事,暗道:“这等深山大泽之中,到处都是突岩石洞,隐藏一个人,实乃极易之事……”
他微一转步,人已到突岩后面,正待举剑挑开大岩后的荆棘,忽听五尺外一析矮松后,响起一阵格格大笑之声。
马君武一闻笑声,立时分辩出那是金环二郎曹雄的声音,正待纵跃过去,突然又想起白云飞警告之言,立即停住,叫道:“曹兄到那里去了,害得兄弟一阵好找。”
只听那格格大笑之声焕然而住,矮松后缓步走出金环二郎曹雄。
这时,金环二郎曹雄已把金环剑还入鞘中,赤手空拳,直对马君武走来,口中答道:
“马兄说得不错,那玉盒中果然放的是《归元秘笈》,兄弟已从令师姊手中讨了回来。”
马君武微微的一皱眉头,道:“这道死谷,不过百丈深浅,两丈宽窄,不知我师姊现在何处?”他忽亿起刚才闻得那一声女人的呼喝,担心曹雄已对龙玉冰下了毒手,是以,问话神情十分紧张。
金环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令师姊却极愿和马兄一晤,不知马兄是否还愿见她?”
马君武忽想到白云飞还在等他,如果过久不归,定然害她担心,而且以她一人之力,是否能独挡天龙帮中四旗坛主围攻,还很难说,不如及早携《归元秘发》归去,还了蓝小蝶,完了一件大事,再同曹雄来看师姊不迟。
心念一动,笑道:“我和龙玉冰师姊见面之后,定然有很多话谈,贵帮中四旗坛主都在原地等待,时间迫急,不宜多留,以兄弟之见,不如先把《归元秘签》送去,兄弟再同曹兄一起来探望我龙师姊。”
金环二郎曹雄左手探怀,取出《归元秘笈》,笑道:“马兄想必担心这《归元秘笈》,兄弟先将奇书交还就是。”
马君武伸手接过一看,只见三本册子重叠而放,上面一本果然写着“归元秘笈”四个娟秀的字迹。
金环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马兄,兄弟答应归还那玉盒中奇书诺盲,现已面交马兄,已算履行了约言,是也不是?”
马君武道:“咱们武林中人,最重信诺,兄弟对曹兄承诺之言,从未怀疑。”
金环二郎曹雄道:“不过这《归元秘笈》乃武林中第一奇书,当今之世,只怕没有人不想得到,马兄要好好收藏,万一在途中被人抢走,那可不关兄弟的事。”
马君武道:“《归元秘笈》虽然珍贵无比,但兄弟并无存奢望得到。”
金环二郎曹雄突然一伸右手,闪电般擒住马君武右肘关节,左手伸缩间,又把“归元秘及”抢到手中,笑道:“马兄既无意得此奇书,那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归元秘笈》送给兄弟,兄弟对这部奇书,却是羡慕得很。”
马君武冷哼一声,左掌一翻,施出天是掌三绝招中的一记“赤手搏龙”,扣住了曹雄左腕脉门,正待运气加力,迫他交还《归元秘笈》,突听曹雄一声冷笑,道:“马兄这等倔强,那可怪不得兄弟了。”说着,抓住马君武右肘关节的五指微一加力,马君武觉肘间关节骨疼痛砍碎,半身发麻,全身真气一散,劲力顿失,扣制曹雄左腕脉门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金环二郎曹雄把《归元秘笈》放入怀中,笑道:“这次兄弟可是从马兄手中抢夺过来,不知马兄是否还会责备兄弟不守信约?”
马君武只疼得头上汗水滚滚而下,但口中仍然冷笑道:“攻人不备,纵然能胜,也不算什么光荣之事。”
曹雄笑道:“兄弟一生中虽然善用机诈,但却从未有说过不算数的话,咱们既是朋友总不能说毫无友情……”
马君武怒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如存心羞辱于我,可别怪我口出不逊之言。”
金环二郎曹雄冷笑一声道:“马兄别太冲动,有什么相托兄弟的事快请说出,兄弟力年能及,定当承担起来,如果没有遗言,兄弟可要动手了。”
马君武仰脸一阵哈哈大笑,道:“生死之事,不足挂齿,你尽管下手就是。”
金环二郎曹雄道:“这么说来,马兄是一句遗言也没有了?”
马君武微微一笑,道:“我的话已经说完2曹兄请动手吧。”
说罢,双目一闭,静待曹雄出手。
金环二郎曹雄探手入怀,取出一包药粉,笑道:“马兄请睁开眼睛,瞧一下这包药粉。”
马君武霍然睁开双目,冷做地笑道:“曹兄身上有剑,尽管拔出动手,就是乱剑相加,马君武也不会一皱眉头。”
金环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马兄这等视死如归的豪气,实在使兄弟佩服,但咱们既然相交一声,岂能毫无友情,兄弟哪里忍得下心把马兄乱剑分尸,这包药粉乃一种极怪异的毒物,服下之后,全身骨骼就开始软化,七日后武功尽失,而且世上唯有黔北总坛放有三粒解药,普天下再无人能解此毒。”
马君武只听得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冷气,道:“曹兄对付兄弟的手段,可算得是阴毒无比了。”
曹雄仰脸一阵冷笑,道:“好说,好说。马兄如果愿闻下情,兄弟极愿全部奉告。”’马君武冷哼一声,忽的左掌一扬,猛向金环二郎曹雄拿药的左手击去。
哪知曹雄早已有了戒备,右手陡然加力,马君武立感半身麻木,左掌刚刚举起,又软软地垂了下,曹雄却借机指点肘撞,连点了马君武将台、期门、章门、白海四穴。
他缓缓把马君武的身躯平放大石一例,松了他右肘关节,笑道:“交友之道,最重坦诚,如果不把这包药效用详尽说出,只怕马兄死后也要记恨兄弟。”
马君武身躯虽没法挣动,但他神智仍甚清醒,耳目如常,曹雄之言字字入耳,但很穴道受制,无能抗拒,只好强按心头愤慨,冷冷望了曹雄几眼。
曹雄伸手移来一块山石,放在马君武颈下笑道:“这等荒山中,也没有被褥枕头之物,就请马兄委屈些吧。”脸上笑容可人,话中情意切切,只气得马君武圆睁双目,根不得骂他几句,以消胸中愤怒。
曹雄绥缓打开手中药包,笑道:“兄弟这药物最珍贵的原料并蒂香莲,产在藏边的冰天雪地之中,和雪莲一般同用极为珍贵之物,双花并蒂,浓香深长,不管人兽,只要闻得这种香味,立时血脉加速,神智昏迷,即使虎豹之类猛兽,在闻得这种异香之后,亦难自禁,大都狂奔乱滚,不是摔下悬崖跃死,就是触壁碰岩而亡,实为天下第一等猛烈毒物……”说至此处,一笑而住。
这几句话,确使马君武大感惊骇,登时露出紧张神情。
金环二郎曹雄望着马君武,洋洋自得地接道:“不过,马兄尽管放心,兄弟所说只是那并蒂香莲效用,至于兄弟手中这包化骨消元散效用又自不同,当今之世,只怕也没有几人有此药物……”
马君武惊震地啊了一声,道:“什么?你手中药物是化骨消元散?……”
曹雄格格大笑,接道:“不错!看来马兄是听人谈过这化骨消元散了。”
马君武脸如死灰,黯然一叹,道:“除此之外,不管曹兄用什么惨酷之法,迫害于我,我都不会记恨于你,请曹兄看在咱们一场相交情分之上……”
曹雄截住了马君武的话,道:“兄弟如不念咱们相交一场,也不会让你服用这化骨消元散了”。他得意地冷笑一阵,接道:“你龙师姊常常骂我是天地间最坏的人,却称颂马兄为人最好,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心目中最好的人,变为一个白痴,是以,兄弟想待马兄服用这化骨消元散后,就把你移放在你师姊龙玉冰现下存身之处……”
马君武冷哼一声,道:“我师姊骂得不错1你确是比禽兽不如……”
曹雄趁马君武说话之际,右手突然疾伸而出,紧捏马君武牙关,左手趁势把一包化骨消元散倒在马君武口中,拔下壶塞,用水冲入马君武腹中,松了紧捏马君武牙关,笑道:“半个时辰之后,药力行开,马兄就可在令师姊前表演一番,七日之后,药力侵入骨髓,马兄全身骨路就开始软化,十五日后,马兄即可忘记已往之事,浑浑疆僵的永不会再有忧虑烦恼,不过马兄大可放心,你还有三年寿命好活,三年后全身骨路化尽而死……”
马君武心胆俱裂,他虽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但却没有迎接这慢性化骨消元散之苦的勇气,他呆呆地望着天上星辰,忍不住涌出两眶泪水来。
但闻曹雄格格笑道:“天色已经四更过后了,在五更之前马兄的药力就要发作,做兄弟的岂忍看着你受晨露侵袭之苦……”他微微—顿,伏身抱起马君武,分开大岩石后密集的荆棘,一跃而下。
原来那大岩石后,有一个数尺大小的洞口,只因那丛荆棘很密集,所以,不知内情之人,很难看得出来。
曹雄似是很熟悉通道形势,走得异常快速,片刻工夫,到了一处丈余大小的一座石室之中。
只见石室一角,点燃着一支蜡烛,强烈松油气味扑鼻袭人,但烛光却十分幽淡,照得满室一片昏黄。
一个长发散乱,满脸倦因病容的少女,依壁仰卧,一见曹雄抱着一个人进来,立时怒声中道:“你还进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我死也不愿看到你了……”
金环二郎曹雄冷笑一声接道:“我来给你送个陪伴之人!
大概你可心平气和地死啦?”说完,把马君武放在那少女身侧,又道:“你们师姐弟好好地谈谈,恕不奉陪了。”转身向外走去。
那少女忽然两手—按石地,似想挺身跃起,但她失败了,上半身刚刚离地数寸,立时又摔倒在地上。
金环二郎曹雄回头一笑,道:“你两腿经脉,都已被我用拂穴手法制住,气血不能通行,别说你那点微末内功基础难以自行打通,就是昆仑三子到齐,也是无法可想,三日之内,我定会再来看你一次。”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那少女只是双腿难移,上半身和双手都可自由转动,她侧脸望了马君武一眼,惊道:
“啊!你……你真的是马师弟吗?”
马君武叹息一声,道:“小弟正是马君武,龙师姊不是和他很要好吗?怎么会落得这般模样?”
龙玉冰滚下两行泪水来,道:“我的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被曹雄擒住?”
‘“马君武苦笑一下,正待答复,忽觉小腹中一股热气直向胸口冲上.全向血脉突然加速运行,不禁心头一惊,急道:“龙师姊可会推宫过穴的手法吗?”
黯然昏黄的灯光之下,忽见马君武双颊泛红,血气上涌,龙玉冰只看得呆了一呆,道:
“我虽学过推宫过穴手法,但现下腿部经脉受制,只怕力不从心,推不活师弟受制穴道。”
马君武急道:“师姊快请推活我将台、期门、章门、白海四穴,愈快愈好。”
龙玉冰看他焦急神情,不再多问,侧转上身,双手齐出,用尽全身气力,推拿马君武四处要穴。
所幸曹雄点制马君武穴道的手法并不很重,准备让药力发作后,那加速旋转的血液能自行活开被点穴道,是以,经过龙玉冰一阵推拿,再加药力发作后,催速血液运行,使全身经脉暴张,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四穴竞然—齐活开。
这时,马君武已觉出心神不定,所幸他的神智尚未昏迷,突然一个翻转.挺身跃起,一用力咬破舌尖。
一阵急疼,使那迅速上涌的血气消减不少,但他已知厉害,哪里再敢停留,头也不转地疾向石室外面奔去。
但闻龙玉冰急促的呼喊之声从身后传来,道:“马师弟,马师弟,请你留步片刻,我有紧要的话要对你……说……”
马君武已被化骨消元散药力引动气血,听得龙玉冰连续不断的娇弱呼喊之声,为恐让她见着难过,哪里还敢答应,反而加快脚步向前急奔。
那条弯曲的通道,只不过数丈长短,片刻已到出口之处,但见一片黑暗,那洞口已经封闭。
原来曹雄出洞之后,就用山石把出口堵塞。
马君武强熬那迅速扩展经脉的血液奔流之苦,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纵身上跃,双手用力一推,想把那堵死出口岩石推开,一则因他双足悬空,力道难以用实,再者因那迅速扩展的血流,使真力大大消减,这一推,竞未移动分毫。
只曹雄的尖锐的大笑之声在洞口外面响起,说道:“马兄果非常人,竞能在药力推活穴道之后,暂不为药性所制,佩服啊佩服。只可惜马兄来晚了一步,这个出口已为兄弟堵塞,哈哈!委屈马兄之处,尚请原谅,恕兄弟不奉陪了。”但闻笑声摇曳远处,转瞬消失……
马君武已被那化骨消元散药力推动的血流,冲得头晕脑胀,金环二郎曹雄说些什么,他根本就没听清楚,只知洞口被堵,难再出去,当下返身又向石室奔去。
龙玉冰见他去而复返,大感意外,一声马师弟还未说完,忽听马君武大声叫道:“这石室是否另外有出路?快说,快说!”
他已是神智昏乱,全仗十几年修为内功,和坚决出洞这信念支持着,抗拒那身受之苦,哪里还能保持住彬彬有礼的言行。
龙玉冰伤心地涌出两行泪水,幽幽叹息一声,道:“我已是将死之人,纵然有十恶不放大罪,也望师弟看在同门一场份.上,听我几句遗言……”
忽听马君武大叫一声,双手挥动,劈劈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括子,随手一扯,一件黑色夜行服被他当胸扯烂了。
龙玉冰呆了一呆,揉揉眼睛看去,只见他双颊浮现出十个宛然指痕,那两掌,竞是打得很重。
她脑际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付道:“我师弟不知被万恶不放曹雄用的什么毒手,害得神经错乱……”不及再往下思索,一咬牙挺身坐起,右手撑地,左手指着石室一角,大声说道:“那石室一角,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出路……你快些走吧。”
这几句话,尽了她全身气力,马君武虽在神智错乱之际,亦听得字字入耳,纵身跃到壁角,双手用力猛一推那石壁,只觉全身向前一倾,跌入了一条黑暗的石道之中。
原来那壁角处,是经人工制成的一座六角暗门,上下都是特制的活旋,只要用力一推,活旋转动,立时应手而开,另外两扇,刚好又把壁角堵好,那六扇石门的颜色,和石室颜色一样,封闭又极严密,置身在那石道之中,却可见四扇横立石门,一目了然,本来在那上下活旋之处,另有两道石栓闭锁,都被龙玉冰来时把它取开,是以马君武用力一推,活旋立时转动,他却因用力过大,跌入石道。
他迅速爬起来,沿着石道向前奔去,此时他全身经脉暴涨,虽然摔得不轻,但却丝毫不觉疼痛。
奔行了约一刻工夫,忽觉步步登高起来,原来行到了一处向上的斜坡所在。
走上丈余斜坡,已到高处,上下左右都是光滑的石壁拦路,除了来时的一条通道之外,再没可通之路。
这时,马君武已被那药力催动得血管像爆裂般,他忍受着无比的痛苦,双手用力向前推去,但前面的石壁,却坚硬无比,丝毫推它不动……
他发狂地大喝一声,移开推移面前石壁的双手,用力向头上的石壁推去,他已失去了镇静和思索的思能力,用力托推头顶石壁,哪知头顶石壁竞应手而起,被他无意间触动暗门。
忽听啊呀一声清脆的女子惊叫,一点火光闪动,熊熊地燃烧起一个火招子。
马君武托开石门之后,人随着纵身跃出。
他圆睁着两只眼睛,向四外望了一下,模糊的神智中,似乎依稀认得停身地方,他在迅快扫视了四处一眼后,目光盯在一个身着青色劲服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在初见马君武之时,微现惊吓之色,片刻之后,逐渐变成怜惜之情,举着手中火招子,缓步向马君武走去,幽怨地问道:“你是怎么啦?满嘴都是鲜血?”
她立刻从身上模出一块绢帕,轻轻地擦试着马君武脸上的鲜血,触手火烫,不禁吃了一惊。
忽听马君武大叫一声,突然向前打出双掌。青衣少女惊颤地呼叫一声,手中火招子落地熄去,但她却本能地运集功力,全力加以抵抗,随闻怒喝一声,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付我,我苏飞凤岂是随便任人欺负的人?”
但觉“缝”一声,马君武被她真力打中咽喉要位,呼吸突然受阻,闭过气摔倒在地上。
苏飞凤脚落地,又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火招子,晃燃看去,只见马君武的双颊,浮现着十个红肿的指印。
她本可不顾他掉头而去,但她却没有那样决绝,反而移到马君武身侧,伸出柔嫩的右手,食指连点了马君武人中、迎香两穴。
苏飞风从小就在江湖行走,见识极为广博,细看马君武红得象火的双颊,立时看出他是服用了极强烈的毒药,被药力迷乱了本性,不禁顿生怜悯之心。
马君武体内的烈性毒药本已攻上大脑,人也渐入狂态,可能碰岩而亡,亦可能跌下悬崖而死,侥幸遇着苏飞风,咽喉受击,昏倒地上,反而获得了暂时的解脱,马君武不觉间竟沉沉睡去,苏飞凤这时也感到困倦不堪,便走到石室的尽头角落处,刚坐下不久,也沉沉地睡熟。
待她醒来之时,已是满室光亮,回头看马君武,仍睡得十分香甜,她缓步起身,行近马君武身前,心念未息,突闻马君武叹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触目见苏飞风站在身侧,不禁大吃一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挺身坐了起来。’看停身之处,是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镜,马君武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一阵强烈的痛苦,助他较快地恢复了清醒,他觉得这停身的石室十分熟悉,忽然想起这正是自己和曹雄一起来过的那座山腹密洞……
他回忆起昨宵那一场惊险的拼搏,想到了曹雄强迫他服下那化骨消元散的诸般经过,此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了变化,已记起曾经发掌攻打苏飞凤……
一幕幕经过,在脑际重新展现,待他想到和苏飞风相处室之时,忽然大叫一声,挺身跃起,猛地向石壁上撞去。
苏飞风惊骇的尖叫一声,忽的一掠,探臂抓住了马君武双腿,用力向后一拉。
她在惊急之中用力一拉,力量已十分强大,那一拉之势,更是用尽她生平之力,马君武急向前冲的身躯,硬被她拉了回来。
她顾不得羞怯地幽幽说道:“你为什么要寻死?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死了之?”
果然,马君武被也几句责问之盲说得羞惭地垂下了头,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
“我纵然此刻不死,也不能再活过七日,因为七日后,我服用的化骨消元散毒力,即将深入骨髓,全身骨路开始软化,那时,就是想不死,只恐怕也不能够了。”
苏飞凤惊叫道:“什么?你服了化骨消元散,你……哪来的这等绝毒药物?”
马君武忽然谈淡一笑,道:“生死之事,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我这一死,便宜了你那心狠手辣的曹雄师兄,又害你在此处照料了我一番,心中实在难安。”
苏飞凤道:“怎么?是曹师兄下的毒手?”
马君武暗然一叹,道:“他借着交还我《归元秘笈》的机会,突然出手,拿住我关节要穴,强行要我服下化骨消元散,让我熬受那慢性的化骨之苦,我自信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纵然为《归元秘笈》,也不该下此毒手,唉!令师兄心地歹毒,只怕举世再难找得出第二个人。”
苏飞凤凄凉一笑,道:“他多行不义,迟早也总会得到报应。”
马君武叹道:“事己至此,我只有抱撼终生,姑娘但有所命,马君武无不遵从。”
苏飞凤眼睛一亮,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的吗?”
马君武坚决地答道:“字字出于肺腑,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全力以赴。”
苏飞风抿嘴一笑,忽然感觉到一阵羞意,说道:“第一件事,我要你答应不许寻死。”
马君武心头一凛,暗道:是啦。她要我忍受那漫长的化骨之苦,当下铁青着脸,答道:
“别说要我忍受着那区区化骨之苦,就算零剐碎割,我也答应就是。”
苏飞凤知他误解了自己心意,不禁又是一笑,故意重复地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马君武道:“大丈夫岂能反复无常,我既许下诺言,自然是要答应。”
苏飞凤忽然笑容一敛,神情变得十分紧张,在自己衣袋中,很仔细的搜寻起来,马君武呆呆的望着她,虽然不知她找寻的什么东西,但从她紧张的神态上推想,定然是找寻十分重要之物。
但闻她长长吁一气,说道:“谢谢皇天见怜,这东西还没有丢掉。”
只见她从衣袋之中,取出一包白缕布包,很细心地打开,取出一颗腥红色的丹丸,交给马君武,道:“第二件事,是立刻把这粒药丸吞入腹中。”说话神情郑重,丝毫不带笑意。
马君武接过丹丸,付道:这又不知是什么绝毒的药物,反正是死定了,多服—点毒药,又有何妨,当下一举手,把药物放入口中吞下。
苏飞凤看他吞下药丸,神情为之一松,笑道:“你现在要闭上眼睛,静静地坐息一阵。”
马君武道:“我已来日无多,眼下时间宝贵无比,趁我神智还在清醒之时,不如让我们早些离开此地……”
苏飞风抿嘴一笑,道:“你说过,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要照着去做是吗?”
马君武黯然一叹,不再多说,闭上双目,静坐调息。
只觉丹田之间,缓缓上冲起一股热流,逐渐地延展全身,初时尚不觉有甚难过之处,顿饭过后,只觉全身如投在妒火之中一般,汗流如雨,全身有似水淋一般。
无影女侠苏飞凤圆睁着一双星目,神情十分紧张地望着马君武,直待他大汗渐消,痛苦神色全失,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马君武忽觉百穴顺畅,精神随之一振,睁眼看去,只见苏飞凤长长地叹了一声,问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
马君武答道:“刚才运气调息,想不到竟是仍能气畅百穴……”
无影女侠苏飞凤只听得笑绽樱唇,道:“那很好……”三个字刚刚出口,忽然脸色一变,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大大的出了马君武意外,不知如何劝慰于她。
只听无影女侠苏飞凤一面哭一面说道:“我真后悔给你那粒丸药吃啦……”
马君武拂着她秀发笑道:“反正我已经服下了无药可救的化骨消元散,再多服一点毒药,岂嫌多了,你大可不必为此抱悔了,我丝毫没有根你之意。”
无影女侠苏飞凤哭得愈发伤悲地说道:“我如不让你服用那粒丹药,我们还有几天相处,可是我……”说完,转身向石室外面奔去.忽然又回过头说道:“第三件事,你要好好地待你鸾师妹,不要以我为念……”
马君武淡淡一笑,接道:“反正我只有几天好活,纵然有什么对不住鸾师妹的地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无影女侠苏飞凤似想对他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幽幽一叹,缓步走近马君武,道:
“我心里想离开你,而且以后永远不再见你……”
马君武心知再说下去,只怕要引起一场伤心,当下一拉苏飞凤右腕,道:”走!咱们先出了这山腹密洞再说。”说完,当先向前奔去。
两人刚刚出了洞口,耳际已响起李青鸾娇甜的声音,道:“武哥哥,戴姊姊要我们守在洞口等你,果然等到了你。”
但见白衣在山风中飘动,李青鸾仗剑奔来。
待她看到马君武身后的苏飞凤时,不禁微微一怔,停住脚步:“啊!凤姊姊,你也在这里?”
无影女侠苏飞凤微微一笑,牵着李青鸾左手,道:“咽,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来找他呢?”
李青鸾叹口气,道:“我哪里会知道呢,这都是戴姊姊带我来的。”
马君武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极度的痛苦使他暂时麻木起来,呆若木鸡,一语不发。
李青鸾忽然发觉了武哥哥的异常神情,不觉芳心一震,挣脱苏飞凤牵着的左腕,丢了右手宝剑,扑向马君武,叫道:“武哥哥,你……你怎么不说话呢?”双臂一展,向马君武扑去。
日光照耀之下,只见她艳红的嫩脸上满是关怀之色,星目中隐含愁意,嘴角间似笑非笑,衬着她一身白衣白裙,愈觉纯洁崇高,不可逼视,马君武忽然心头一凛,不自主往后退一两步,右手一拦,横向李青鸾伸展的双臂推去。岂料他那伸手一推之势,力道竟然很大,李青鸾在骤不及防之下,被马君武挥臂一推,连打了两个转身,摔在地上。
他惊恐得全身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抢前两步,伸手去扶李青鸾,但当他伸出的右手将要触到李青鸾的手臂时,忽然又缩了回来,疾退三步,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
李青鸾对马君武这突然地伸手一推,大感意外,过度的惊异,使她在事情发生的瞬息,忘记了伤悲,她缓缓翻个身坐了起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垂挂在嫩红的玉颊上。
但当看到马君武伸手来扶时,不觉嘴问又泛起一丝笑意,伸直双臂,让马君武搀扶。
忽然,马君武缩回了伸出的右手,疾退几步,仰脸望天,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这变化,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刺透了李青鸾的心,比刚才马君武推摔她一交,而带给她的痛苦,不知深重了干倍,万倍……
但见她圆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马君武,她希望他再突然改变心意,扶她起来,即使象征性地伸出一只手来,让她轻轻地抓着也好,但她失望了,马君武没有伸出手来扶她,而且是连转头望她一眼也没有。
泪水像山泉般地涌出,从那嫩红的双颊滚落在她的白衣上,一缕凄凉惊人的声音,由她颤抖的樱唇进出,道:“武……
哥……哥……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每个字的音韵,都拖得十分悠长,像寂静的深夜里,哀弦的音符,字字血泪,句句动人肺腑,是那样凄苦,幽绝…
马君武纵然是铁石之人,也不禁肠转百折,他无法再控制胸中沸腾的热血,激动的情绪催下他点点泪珠,正待伸手去扶起李青鸾,忽然心中一动,付道:我只有几天好活,如果我此刻不让她恨我负心,断去她心中思念,等我一旦死去,她必然痛不欲生那不如现在冷酷些好,要她认为我是人世间第一等薄情寡义之人,不值她半点怜惜,由爱变恨,不再以我为念……
心念一动,强忍下满腹痛苦,冷笑一声,缓步向前走去。但闻李青鸾大叫一声:“武哥哥……”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原来李青鸾见马君武转头望了自己一眼后,不但不理,反而缓步而去,不禁心头大急,只觉胸中血往上冲,挺身跃起,用尽全身气力,叫出一声:“武哥哥……”那上冲热血已到咽喉,血涌气塞,当场晕倒。
只听那尖锐震耳的呼喊之声,响彻群山,震得人耳际间嗡嗡作响,空谷传音,荡漾不绝,尽都是呼叫武哥哥的声音。
如果马君武回头一望,必不忍心看到李青鸾晕倒不救,但他只管想着死亡在即,不愿以有限的数日生命,留给李青鸾漫长的回忆之苦,是以,连头也未回一下。
募然间衣快飘风,三手罗刹彭秀苇身若疾风般由他身例掠来,翻身拦住去路,冷冷地道:“站着,再往前走动一步,就要你试试我七步追魂沙的味道。”
马君武停住脚步,望望她套着鹿皮手套右手,果然握着一把毒沙,而且替势待发,淡淡一笑,脸不改容继续向前走去,神态镇静,毫无惊恐之色。
他那视死如归的镇静,反而使彭秀苇怔了怔,飘身疾退数尺,又扬了扬手中毒沙,喝道:“我这七步追魂沙绝毒无比,中人后七步毒发。”
马君武冷漠一笑,忽然加快脚步,直对三手罗刹彭秀苇冲去。
彭秀苇似是想不到马君武竞把这世间绝毒无伦的暗器,视若无物,不觉又疾退数尺。
她本是久走江湖之人,目睹马君武存心取死举动,心中大起疑窦,暗道:看他这般欲求速死行动,其中定然有着什么隐秘……”
转脸望去,只见苏飞风已把李青鸾扶起来,正在替她推拿穴道。
这时,马君武已由三手罗刹彭秀苇身边冲过,疯一般向前跑去。
彭秀苇望着他急奔的背影,心中十分为难,她从马君武不畏毒沙举动之中,已看出他不肯理会李青鸾并非出于本心,其中定有隐情,他这一走,说不定会一去不返,茫茫天涯,再想找到他,谈何容易,如果追赶马君武,又担心苏飞凤暗害李青鸾,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才好。
正感为难当儿,忽听几声娇音传入耳际,转头定神望去,只见蓝小蝶带着四个白衣婢女,拦住了马君武去路,忽然灵机一动,假传主人之命,高声喊道:“蓝姑娘,不要放他过去,婢子奉了主人之命,要把他生擒回天机石府。”
但闻蓝小蝶娇脆的应声遥遥传来;道:“他决跑不了,但请放心就是。”
彭秀苇已知蓝小蝶身负绝世武学,就是她四个婢女,武功也都在自己之上,蓝小蝶既然答应,马君武决难闻得过去,当下转身,向李青鸾停身所在奔去。
且说马君武一见蓝小蝶率四婢现身拦住去路,心头忽然大怒,暗道:如不是你们退我还《归元秘笈》,我哪里会造成千古大恨。当下冷笑一声,翻腕拔出背上宝剑,正持抢先出手,忽然脑际又闪过一个念头,付道:我已是垂死之人,何苦再和人作恩怨之争,当下疾退五步,还剑入鞘。
蓝小蝶看他拔剑之后,又忽然还剑入鞘,欣中甚是不解,不觉仔细地望了马君武两眼。
只见他神色镇静,缓步从容,直对自己走来。
四个白衣小婢,看他直对主人走去,忽地纵身一跃,并肩联立,挡住在蓝小碟前面,齐声喝道:“站住,再往前来,当心挨打。”
马君武对四婢喝问之声,充耳不闻,仍然向前走去。
蓝小蝶忽然由四婢之间穿越而出,问道:“我的《归元秘篮》找到没有?”
马君武做然一笑,仍是一语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蓝小蝶道:“哼!你耳杂聋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问你的话?”
马君武忽然仰脸大笑起来,声如龙吟,悲壮异常,访似未见面前拦路五人,直向中间撞去。左面一婢怒叫一声,劈脸一掌打去;、但闻啪的一声,马君武脸上登时现出五道红肿的指痕,这一掌打得十分着实,鲜血顺着他左面嘴角直淌下来。
可是马君武却似浑如不觉,连望也没望那打他的婢女一眼,仍然向前直闯。
那出掌小婢知马君武武功不弱,又身怀五行迷踪步绝学,数月之前,在抿江舟中,四人合力攻他一个,也未打中他一下,这一掌定然打他不中,哪知出入意外的,马君武竞不躲避,打得又准又重。
她楞然望了马君武一眼,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另外三婢,也同时看得一呆,暗道:这人今天怎么啦!宁愿被打得嘴巴流血,竞不肯闪身让避。
蓝小蝶看马君武硬向自己身上撞来,不觉大怒,左手一扬,横拍一掌。
这一掌打得轻飘飘的,看上去毫无一点劲力,可是马君武却忽然觉得右腿一麻,再也提不起来,好像一条腿突然被人用刀砍去一般,和身于分了家。
原来蓝小蝶用的手法,乃《归元秘笈》中的隔空震穴之法,为点穴术中,最高的一门制穴功夫。
马君武右腿难移,全身也随着不能动弹,单余一条左腿可以挣动,但他仍然奋力向前一跃,从蓝小蝶身旁掠过,左手顺势一招“推石境海”,猛向蓝小蝶劈去。
蓝小蝶看见马君武半身檀直的飞跃姿势,十分难看,忍不住盈盈一笑,对那劈来一掌,却浑似不觉一般。
马君武已知对方武功精博无比,投足举手之间,就可把自己置于死地,但他早已存心寻死,是以,那劈出一掌,用尽了全身气力,心想激怒对方,好下毒手。
哪知蓝小蝶望也不望他那劈来一掌,直待马君武掌势带起的劲风快中蓝小蝶娇躯之时,忽见她玲珑身子随着击来掌风飘飞而起,像一缕随风而起的轻絮一般。
马君武一掌击空,不自觉身子随着向前栽去,他一条右腿经脉又道蓝小蝶震穴手法封闭,一掌已失去作用,更无法维持身子平衡,一时收势不住,直向蓝小蝶身侧一块大岩石上按去。
蓝小蝶疾扬右腕一招,立时有一股软柔,但又极强的吸力,迎接着马君武急撞之势,向旁侧一引,马君武身于被吸引之力一带,去势不由自主一偏,擦着岩石一侧飞过。
蓝小蝶娇躯一晃,迎向马君武飞去,左掌一推,消了那吸引之力,右手却趁势拍活了马君武被她震穴手法封闭的经脉。
马君武但觉香风拂脸,一股绵柔之力,迎面撞来,右腿麻木顿失,头上脚下地落着实地。
这不过一刹之间,他根本就未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定神看去,只见蓝小蝶身站三尺以外,脸色十分庄严:“你想一死百了,是吗?哼!今天不交还我《归元秘笈》,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
马君武一心想着那化骨消元散发作后的诸般痛苦,哪里还会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他心中又记着答允苏飞风的诺言,决不自己寻死,是以,他想借别人之手,把自己杀死,既不违背承诺之言,也可免去漫长的化骨之苦……
他心中有了这层想法,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当下冷笑一声,答道:“《归元秘笈》现在天龙帮中一位名叫曹雄的手中,你有本领只管自己去取,大丈夫岂屑与你们妇人女子多言。”说完,转身急奔而去。
蓝小蝶听得呆了呆,然后道:“你说什么……”她一句话刚才说出口,马君武已转过身子急奔而去。
马君武居做神态,大大地刺伤了蓝小蝶一片芳心,忽地拔步而起,飞跃追去,她一身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动作迅快无比,但见白影闪动,走得脚不沾地,片刻间已超越马君武前面,一转娇躯,拦住去路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哼,我就不信你能走出十丈以外。”
马君武忽然想到了过去蓝小蝶和四个婢女对他的轻视,顿生报复之心,轻蔑地望了蓝小蝶一眼,抬头望天,一语不答。
蓝小蝶初次受人这等轻视欺侮,不禁又急又气,怒道:“哼,你眼瞎耳聋了吗……”
马君武听她声音颤抖,已知她气得很厉害,心中一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蓝小蝶听他笑声盈耳,心中有气,举手一掌,当胸拍去。
但闻马君武大笑之声,绕耳不绝,对那当胸击来掌势,看也不看一眼。
蓝小蝶在掌势将要击中马君武前胸之时,突然想道:“我这一掌要是把他打死,不但再无法追出《归元秘笈》,而且也难获戴姊姊的谅解,只怕她以后,永不会再理我了。….”
心念一转,焕然收回了掌势,道:“你笑什么?我恨死你了。”
她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在急怒之间,言词仍不脱娇稚之气。
马君武忽然停住大笑之声,冷冷地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马某岂屑对你们妇人女子说谎,《归元秘签》现在天龙帮曹雄之手,你自己不会去找他要吗?”
蓝小蝶听他言词之间轻侮了天下女子,只气得星目中热泪盈眶,道:“妇人女子有什么不好,你再要血口喷人,我要打掉你满口牙齿,纵然戴姊姊怪我,我也顾不得了。”
马君武一听她提戴姊姊,不觉心头一凛,付道:白云飞是何等高贵之人,我岂能在言词中轻侮到她,当下冷英一声,道:“白姑娘身份尊祟,气度高华,英雄肝胆,慈悲心肠,纵然须眉亦难及得,那自是又当别论。”
蓝小蝶道:“我又哪里下贱了,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话至此处,忽闻一阵衣快飘风之声,白云飞身着玄色劲装,飞落马君武身侧,接道:“蝶妹妹,不要再逼他了,他被人迫服下绝毒药物化骨消元散,神智早已昏乱不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马君武转脸望去,只见白云飞嫩红的脸上,隐隐透现着倦容,秋水念怨,眉梢带愁,言来幽幽如诉,不禁心中一酸,长长叹息一声,正待说几句感谢之言,忽然心中一凛,暗道:
我既对鸾师妹那般决绝,岂能对白姑娘言笑如常,让别人看在眼中,岂不要骂我马君武是负心移情之人,急忙转脸他顾,不再向白云飞瞧一眼。
白云飞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知他心中蕴藏了无比的痛苦,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想起宵来所见之事,直似万箭钻心。
山风吹飘着蓝小蝶披肩的蓝纱,吹飘着四个白衣美婢的衣抉,十双圆亮的眼睛,一齐投注在白云飞的身上。
她抬头望了蓝小蝶和四婢—眼,举手理理鬃边散发,缓步绕到马君武前面,按奈下心中纷乱的思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很痛苦,不过,你不能那样对待鸾妹妹,要知她心地纯洁,不解人间险恶之事,她对你一片情意,也是诚挚无比。
在她的心目之中,觉得和你在一起,是天经地义,极为自然之事,她对你的挚诚,早已超越了男女间相敬的境界,她希望天下女孩子都像她那样对待你才好,我这话并非凭空猜想,只看她几次三番劝我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之事,就是很好的证明。刚才我听到彭秀苇告诉我你对鸾妹妹的冷漠情形,你认为你这样做法,会使她断绝了心中思念,是吗?其实你这一想法,完全错了……”
马君武黯然叹道:“我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我要在还未疯狂之前,要她心中恨我。”
白云飞道:“唉!你如果没有服下绝毒药物,我也没有勇气和你说这些话……”她微一沉吟,接道:“不过天下事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也听人说过,那化骨消元散乃当今之世最毒的一种药物,但它致命时间,要延伸三年之久,也许在三年之内,我能替你寻得疗治药物。”
马君武摇摇头,苦笑一下,道:“姊姊好意,我只难心领了,别说我不愿忍受那漫长岁月的化骨之苦,纵然是我能够忍受,也不愿再活下去……”他仰脸望天,大笑一阵,接道:
“我马君武自信二十年来,未做过一个件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为什么皇天却降给我这么多恨事,回首往年,失足成恨,我还有何颜去见父母,有何颜去见恩师?天阿,天啊!我马君武承蒙你加惠独厚,使我一介俗凡之人,得受绝世风仪的戴姊姊怜悯,天使般鸾师妹厚爱,可是又为什么加诸我这等创心碎胆的痛苦……”他说到真情激荡之处,两眼泪水泉涌而出,一阵阵热血由胸中直向上翻,全身抖频不停,无法再接下去……
白云飞凄凉一笑,道:“事情不能怪你,你不必引咎太深,更不能因错就错,再创碎鸾妹妹一片芳心,她天性善良,纯洁无邪,受不了你那等冷漠的打击……”
马君武道:“正因她善良无邪,胸无城府,我就更不忍让她看到我身受那化骨之苦,那将留给她永难磨灭的刨痕,漫无止境的悲伤,姊姊乃大智大慧之人,武功文才并绝尘世,敬祈看。
在我的份上,能对她善加照顾,我纵然死在泉下,也一样感受大思……”
白云飞道:“你就是不嘱托什么,我也一样会尽心照看于她……”
马君武忽然朗朗一笑,截住了白云飞的话,道:“闻此一言,死而何憾……”至此处,忽然想到了蓝小蝶的《归元秘笈》尚在曹雄身上,没有收回,当下接道:“姊姊,我还有一个未了心愿,亦望姊姊能代我完成。”
白云飞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你办到。”
马君武转脸望了蓝小蝶一眼,道:“这位蓝姑娘的《归元秘笈》,还在曹雄身上,望姊姊能代我追回,交还原主。”
白云飞道:“你只管放心养病,这些事我当替你办好,纵然追踪他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完成你的心愿。”
忽听蓝小蝶幽幽一叹,道:“既然找出窃盗我《归元秘笈》的真犯,你只管安心休息,我自当去找那个姓曹的算帐就是。”
马君武想到自己被迫服毒一事,都是为追讨《归元秘策》而起,不禁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道:“如不是蓝姑娘步步相逼,马某人也不致受人暗算,被迫服毒…。”讲至此处,忽然想起蓝小蝶对自己有一番救命之思,微微一顿,口气转为和缓接道:“不过我这条命是姑娘所救,如今再为追取姑娘的《归元秘笈》而死,自是十分公平之事。”
蓝小蝶娇躯一晃,人已跃到了白云飞身边,牵着白云飞一双手,道:“戴姊姊都是我不好,害他被人迫服下化骨消元散,也害了那位李家姊姊,也害了你。唉,虽然我不是有心,但事情却是由我逼他交《归元秘笈》而起……”
白云飞暗然—笑,道:“这件事怪不得你,曹雄用心阴毒,加上阴差阳错的巧合,似都是天意的安排,如果我不逞强好胜和人动手,早些追在他和曹雄后面,也不致让曹雄毒计得逞……”她幽怨地望了马君武一眼,又道:“或是他能听信我告诫之言,小心一点,也许不被人暗算。”
马君武道:“他借着交给我《归元秘笈》的机会,突然下手拿住了我右肘关节,而且出手迅奇,使人无法封架。”
白云飞轻声道:“蝶妹妹,西域三音神尼一派的武功中,可有一种叫拂穴错骨法的?”
蓝小蝶略一沉思,道:“不错,而且那拂穴错骨法中,还有五招擒拿手法,均是精奇无比之学,如果不知破解之法,很难闪避得开。”
白云飞道:“这么说来,曹雄武功确实是三音神尼一脉了,但这位老前辈早已在三百年前和天机真人比武时,互伤身体,武功又无传人,不知曹雄在哪里学得西域武功?”
蓝小蝶道:“我想姊姊必已知那破解拂穴错骨法中五招擒拿手法,虽然也只有五招,但学来甚是不易,如无数日之功,难以应用克敌,但在《归元秘笈》之上,却另有一种奇奥的武功,名叫回龙三式,名虽三式,实每一式中,都暗藏着攻、守各三招的精博变化,攻敌三招连环出手,守在三招,合一防敌,三式中暗含着一十八种变化,九招攻敌,九招防守,这回龙三式学来虽难,但却是拳掌之中大成,如果马相公早会这回龙三式,也不致被曹雄擒拿住右肘关节了……”她转脸望了马君武一眼又道:“如你愿学,我就把这回龙三式传给你,也好减少我心中一点愧咎。”
马君武淡然一笑,道:“蓝姑娘好意心领,只可惜在下福缘不够,难领高谊。”
蓝小蝶听得微微一证后。才想到他已服下化骨消元散的奇毒,七日之后,巨毒即将开始侵入骨髓,几处关节的骨胳。也即开始软化!生命即将不保,自然没法子再学武功。
她歉然叹息一声,闭目不语,《归元秘笈》疗伤篇记载的各种疗毒解毒之法,闪电般在她脑际闪过。
要知蓝小蝶已把那《归元秘笈》上所有记载字字深嵌心中,只不过片刻工夫,已把疗伤篇一字不漏地想了一遍。
白云飞目光何等锐利,看她神态,已知她思索了解化骨消元散的办法,暗道:想那《归元秘笈》,乃两位盖世奇人手录,包罗万有,三音神尼又久居西域边睡,化骨消元散出产于藏憎密制,想那位居在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定然知道调制和解救之法……”想到此处,不自觉脸露笑容,欢慰地望了马君武一眼。
但听蓝小蝶一声长叹!霍然睁开眼睛,说道:“戴姊姊,我已想遍了《归元秘笈》上疗伤篇中所有记载,在全篇最末一段,亦有提到了这化骨消元散,乃是西藏密宗一派中配制的一种独门药物……”
白云飞道:“那上面既有记载,想必有疗救之法,目前时间无多,妹妹请说出需要药物,咱们好分头去找。”
蓝小蝶摇摇头,道:“疗伤篇中,细载有械、毒、掌等各种伤势的疗救之法,唯独对这化骨消元散,只记录了一个大概,想那合录《归元秘笈》的两位老前辈,对藏僧密宗一脉,所知的亦不甚多……”
白云飞道:“难道真的就没有疗救之法吗?”
蓝小蝶道:“疗救之法倒有,只是至宝难得,欲寻无处。”
白云飞道:“究竞是什么珍贵之物?你且说来听听。”
蓝小蝶道:“需要万年火龟,可是在这茫茫世界上,往哪里去找第二只万年火龟呢?”
白云飞心头一冷,道:“难道除了万年火龟之外,就没有别的药物可代替吗?.不知祁连山青云岩大觉寺的雪参果是否可以疗得?”
蓝小蝶摇摇头,道:“全篇之中,只提到一次化骨消元散,而且只指出万年火龟可解此毒,却未再提到其他药物。”
马君武微微一笑,道:“姊姊不必再费心了!曹雄在迫我服药时,已经说过,除了他黔北总坛放有三粒解药之外,遍天下再也没有药物能够解得化骨消元散的奇毒。”
白云飞朗然一叹,道:“我不能要你以血肉之躯,去熬受那漫长岁月的化骨之苦,但望能多等上七日时间,我要在这七日之内,赶往黔北,看看能否替你取回解药,也许皇天见怜,能使我侥幸得手,但不管如何,你要面心等待七日,解药能否到手,七天内我一定回来……”
蓝小蝶忽然接道:“姊姊,我和你一起去,只要天龙帮真的存有解药,那一定要想法取到手中。”
白云飞展颜一笑,道:“有妹妹和我同去,那自是万无一失。”
蓝小蝶叹息一声,道:“姊姊千万不要把我估计得太高,我虽已姻熟《归元秘笈》上各种口诀,但却并未学过,我能够运用克敌的本领,究竞有多少,连我自已也不知道,黔北之行,还要凭仗姊姊大力,妹子只不过是随行助威而已。”
忽听马君武大声叫道:“两位盛意,我只能心领了,我……
我已……”但见他口吐白沫,脸颊流汗,说到我字之时,人已不支,扑通一声,仰面向地上摔去。
白云飞吃了一惊,柳腰微摆,人已到马君武身侧,正待伸手相扶,忽见马君武向后仰身子的,突然一顿,蓝纱飘飘,蓝小蝶已抢先一步,扶住了马君武。
抬头望了白云飞一眼,忽然脸上一红,道:“我伯他摔着了,心里一急,就伸手扶住了他。”
说着话,把马君武向白云飞身边推去。
这等时候,白云飞也无暇推辞,轻伸玉臂把马君武扶住,右手伸缩之间,连续拍了马君武天灵、琥机两处要穴。
只听马君武嘘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接道:“我已服下了苏飞风给我一粒毒药,只怕难再提得过一天时间,姐姐一片好心,只怕我已难身受了。”他叫过姊姊之后,忽然想起蓝小蝶刚才说过的话,紧接着又道:“蓝姑娘一番盛情,我这里一并谢过,只恐我今生今世,无法酬报大恩了。”
蓝小蝶叹道:“我害你成了这个样子,心中十分不安。唉,你心里不恨,我就很满意了,哪里还想要你报答什么。”言词委婉动人,神态间无限感慨。
马君武只听得怔了一怔,转脸望,但见她如寒星的大眼睛中,点点泪光欲滴‘。
看到蓝小蝶凄楚模样,想到刚才对人的冷漠神情,不禁心生愧歉之感,长叹一声,道:
“姑娘已对我有过一番救命之思,马君武已深感无以为报,昨宵之事,都怪我交友不慎,学艺不精,如何能怪姑娘……”说到此处忽感腹中一阵绞痛刺心,再也接不下去,全身冷汗如雨,泉涌而出,但他却咬牙苦忍,不出一句呻吟之声。
白云飞闻到他全身涌出的冷汗,有一股强烈腥臭之气,触鼻欲呕,但她又怕刺激马君武、一镶之后,立时强把眉头展开。
只听李青鸾如泣如诉的哭喊之声,道:“武哥哥……武哥哥……”声音愈来愈近,转眼之间已到几人停身之处。
马君武转脸望去,只见李青鸾白衣白裙之上,满是草屑灰土,长发散乱,嘴角间仍泪水溢着鲜血,心中一阵侧然,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张开双臂,迎接着李青鸾飞扑而来般的来势。
他全身早已酸软无力,全凭一股猛劲挺身挣脱了白云飞的扶持,身子尚未站稳,忽觉头一晕又向后面栽去。
李青鸾奔来之势劲快无比,马君武往后倒栽之时,她已冲到身侧。
白云飞惊急地叫道:“鸾妹妹,快些停住……”喊声末落,李青鸾已拦腰按住了马君武向后仰栽的身子。
她这奔冲之势,用尽了全身气力,迅如雷奔一般,一时间哪里能收势得住,慌急之间,双足用力一顿地面,连她和马君武一齐腾空而起,向后凌空飞去。
只听蓝小蝶啊的一声,娇躯晃动,斜里迎向两人飞去,玉臂挥扬之间,把李青鸾和马君武凌空急飞的身子挡住,轻飘飘地放在地上。
原来蓝小蝶身后两尺所在,是一块高可及人的峭立山岩,如果不是她及时挺身拦住两人,李青驾和马君武势非一齐撞在那峻峭的山岩上不可,而她却在这危亡瞬息的一刹,救了两人。
忽听白云飞冷笑之声,划破了几人惊骇之后的沉寂,说道:“鸾妹姊,你想不想替你武哥哥报仇?”
李青鸾巳闻得马君武身上强烈的臭气,心中大感糜继,回过头幽幽答道:“怎么?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吗?”
白云飞道:“他被曹雄迫服下绝毒无比的化甘消元散,所以才那样地对待你,要你心里恨他……”
李青鸾忽然展颜一笑,满脸茫然凄苦之色一扫而空,接道:“我知道啦。武哥哥是为我好,他怕在死了之后,我也不要活下去,所以故意那样对我,要我心里恨上他,就不再想念他了。唉,其实,他死了,我。….”
忽听一声娇声接道:“你们尽管放心,他决死不了的。”原来是苏飞凤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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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听得一怔,道:“你说什么?”
苏飞凤缓缓走到李青鸾身侧,嗅了嗅,道:“我说他死不了……”她微微一顿,望望李青鸾,又道:“两个时辰之后,替他做一碗姜汤服下,让他好好睡上半天,三日内他就可完全复元。”
说完,转身缓步而去。
白云飞微一错步,拦住苏飞凤去路,道:“三天时间,弹指即过,你等他好了再走不迟:”
苏飞凤幽幽说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
白云飞陡然一扬熏眉,冷冷接道:“恕我无兴致听你谈下去,眼下要紧之事,是如何救他性命。令尊是天龙帮主。想你必知那化骨消元散的解药存放之处,暂息我天机石府几天,待我取回解药之后,再放你下山。”
要知苏飞凤从小就在苏朋海娇纵惯养之下长大.做事素来任性,极大部分的武林人物,因震于她父的威名,大都不敢惹她,这环境养成她一种骄纵的性格,是以一受白云飞冷漠莫落,不禁大感羞恼,当下怒道:“我不告诉你解药存放之处,你待怎么样?”
白云飞只听得微微一怔,暗道:“想那化骨消元散解药的存放之处,定然十分隐密,如非天龙帮极重要的人物,决难知道,如至死不说,倒是不易寻得。”
正感为难之际,忽见苏飞凤脸色由嗅怒变成坚决之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已服用过解药,如果那解药效能未失,三日内可除清他身上余毒,不必再劳玉趾长途跋涉了。”
白云飞转头望了马君武一眼,答道:“如果他三天不能好转,怎么办呢?”
苏飞凤知她不相信自己之言,冷笑一声,道:“我若要存心害他,用不着这等费事,昨宵我已让他服下解药。”
白云飞听她如此说,不禁轻咬一下樱唇,对她挥手说道:“你走吧!但望从今之后,你别再见他就是。”
苏飞凤只听得心生怒火,正待发作,瞥眼见李青鸾挥动着手中白绢,替他擦试汗水,山风吹飘她衣快长发……
苏飞凤猛一咬牙,接道:“但请放心,我决不忍伤害到你和这位善良的鸾妹妹。”
白云飞心头一跳,道:“我……”
苏飞凤凄凉一笑,道:“你对他百般爱护,他心中早已把你看成天人一般。”
白云飞蹬然一叹,垂首不语。
只听苏飞凤继续说道:“我那位曹师兄不但生性阴毒,而且心机最多,他既然有了防备,必然要把那《归元秘笈》密藏起来,姊姊纵然武功绝世,只怕也难迫他交出,这件事宜智取。”
白云飞道:“哼,他要不交出《归元秘笈》,必让他以命抵偿。”
苏飞风道:“就算姊姊杀了他,只怕也无法取回《归元秘笈》,如果让这部奇书落入江湖败类手中,无疑替江湖种下一颗杀机的种子,二十年后,武林问必起风波,造成浩劫。”
白云飞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取回?”
苏飞凤道:“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对他生性处事,知之甚深,如果姊姊能信得过我,三日内我必把《归元秘皮》送到天机石府。”
白云飞道:“好,我等你三天就是。”
苏飞凤听到白云飞答应等候三天,便转身奔行,行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缓缓走到白云飞身旁,低声说道:“在他余毒未清之前,最好是不要和他在一起,那将极易铸成大错。”
白云飞粉颊一红,道:“知道了,谢谢你诸多关心……”
苏飞凤似是言犹末尽,几度启动樱唇,欲言又止。
白云飞道:“你有话尽管请说。只要我力能所及,自当尽力助你。”
苏飞风暗然一笑道:“我想还是三日之后,送还《归元秘笈》之时,再和姊姊说吧。此刻寸阴宝贵,不宜再延误时间了。”
说罢,转身疾奔而去。
直待苏飞凤那背影消失在山南转弯之处,白云飞才转身向马君武和李青鸾停身之处走去。
只见马君武盘膝坐在地上,全身汗滚如雨,双目紧闭,脸上肌肉抽动,神情似很痛苦。
李青鸾脸上泪痕纵横,紧依着他身侧,屈膝而跪,右手不停用白绢擦着他脸上汗水。
蓝小蝶和四个白衣美婢,环绕两人而站,一个个娇届凝重,神情凄然。
白云飞刚刚走近两人,马君武忽然睁开跟暗道:“姊姊。她走了吗?”
他虽在极端痛苦之中,仍然留心着苏飞风一举一动,只是他药性正在发作之时,全身痛苦难当,无力开口喊叫。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她只是暂时离去,三日内即将再来看你,你已经服过解药,只要静养数日,就可复元了。”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凛,道:“怎么,我死不了啦?”
李青鸾道:“摁!你自然是死不了的,因为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要是死了,有很多人会很伤心得大哭一场。”
白云飞侧目望了李青鸾一眼,道:“他虽已服下解药,但也非一两天能够复元,咱们把他扶回天机石府去养息,好吗?”
李青鸾扶起马君武道:“武哥哥,我背着你走好吗?熏姊姊要我们回去。”
马君武挣脱李青鸾搀扶的双手,笑道:“我自己能走。”言罢,当先带路,向前走去。
李青鸾紧随身后,白云飞走在中间,蓝小蝶和四婢走在最后,三手罗刹彭秀苇却和几人保持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马君武正值两种药性在冲突发作之时,全身高热,烧得头昏脑胀,两腿酸软,走得很慢;他又不让人扶他赶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前奔跑,六七里的山路行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好不容易才到了耸云岩下。
这时,耸云岩下正打得激烈异常,月光照耀之下,但见刀光如雪,剑影纵横,难以分辨敌我。
白云飞目光锐利,虽在刀光剑影之中,仍能看出那些搏斗之人,当下冷笑一声、对李青鸾道:“你师父和师叔全都来了。”
李育鸾喂了一声,定神看去,但见寒光如山,哪里能看得清楚场中之人,正待问话,忽听白云飞低声说道:“对方武功很高,我去替换他们下来休息。”话出口,人已凌空而起。
直向那刀光剑影之中冲去。
三手罗刹一见白云飞亲身临敌,立时拔步飞跃,一连两个纵身,已超过马君武、李青鸾,就在那跃身飞奔的瞬息时问,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探囊扣上一把毒沙。
这位昔年纵横江湖的女魔头,自追随白云飞后,对主人忠诚异常,她不但武功高强,暗器绝毒无比,而且阅历丰富,见闻广搏,处事决断,机智过人,的确是白云飞一个好助手。
就在三手罗刹二次纵跃落地之时,忽见剑影刀光之中,传出来白云飞上声清叫:“住手!”刀光忽敛,剑影顿消,双方各自跃退。
马君武定定神,举手拭去脸上汗水望去,只见昆仑三子并肩而立,各自手执长剑,玄清道人除了手中长剑之外,背上还斜背着一柄绿把古剑。
在昆仑三子对面八尺之处,也站着三人,正是峨嵋四老的超元、超尘、超慧,手中各握兵刃。超无用的是一柄银光闪烁的戒刀,超尘双手捧着铜钵,超慧手横长剑。
这三僧三道,两女四男,正好可分成三对火拼。
白云飞却站在双方之间,原来她运集玄门一元真气,飞入几人搏斗场中,双手在一刹间,连续拍出六掌分袭六人,喝令六人住手,她击出的六掌,力道轻重如一。六个人同时觉到一阵潜力直逼而来,再听到一声住手的呼喝之声,果都依言收了兵刃,向后跃退。
峨阴的两僧一尼,虽不认识白云飞,但看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能同时把六个相搏高手,迫得罢手跃退,心头甚是惊骇,一时间怔在当地,望着白云飞发呆。
白云飞先回身对昆仑三子一礼,笑道:“三位老前辈远来是客,暂请稍息风尘,由晚辈来对付他们。”说罢,脸上笑容突敛,转头望着超元三人,问道:“三位在哪座名刹当家,来我这耸云岩意欲何为?”
超元听她出言毫不客气,不禁也动了怒,冷笑一声,道:“这僻山荒野之区,什么人都可以,女施主这句话,不觉问得太过分吗?”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白姑娘想必不认识对面三位高人,贫道先替几位引见、引见吧。”说完,缓步而出,脸上毫无半点不愉之色。
超元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心中暗暗赞道:“三清观主果然不凡,虽在敌对之间,仍不失磊落胸怀,这玄衣少女分明和他们极为熟识,武功又是那样难测高深,他不借机挑拨,引为己用,反而挺身替我们引见,看来他那涵养功夫,比我老和尚还要高上一等了。
只听玄清道人哈哈一阵大笑,指着超元说道:“这位老掸师乃峨嵋派掌门人的师兄,蛾嵋四老之首的超元大师。”
超元急把手中戒刀还入鞘中,合十笑道:“道兄这等高称,贫僧当受不起。”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又指手托铜钵的和尚笑道:“这位乃贫道江湖好友,超尘大师,乃峨嵋四老之三。”
超尘长笑一声,道:“刚才你们昆仑三于不问青红皂白,拦住了我们去路,拔剑就刺,糊湖徐涂地打了起来,那时你就想不起咱们是老朋友了?”玄清道人也不辩驳,又指着超惠笑道:“这位是峨嵋四老中的超慧师太。”
超慧冷笑一声,道:“几位莫名其妙地拦住了我们动手,误了我等大事,既然已成敌对,又攀的什么交情……”
玉真子听他言词刺耳,不禁大怒,厉声接道:“事出误会,彼此都有不对之处,你这等盛气凌人,难道我们还怕你们不成。”
超慧冷冷答道:“不管是否误会,既已动手,就该分个胜负出来才对。”
超元大师只看得一皱眉头,正想出言喝止,超慧已仗剑跃出,她心中愤恨昆仑三于拦阻去路之事,按不下心中怒火。
只听白云飞娇叫一声:“回去!”呼的一掌,劈空打去。
但觉——股凌厉绝伦的劲道直撞过来,超慧右手仗剑,左掌疾翻,硬接了白云飞一记劈空掌力。
双方内力一撞,超慧脸上微微变色,身躯摇颤,僧袍波动,但她仍然把这一掌接下。
白云飞左掌忽在劈出右腕上一按,那击向超慧的潜力,忽地加强,重重叠叠,直逼过去。
超慧只觉那重叠撞来的劲道,一次比一次增大,一道比一道凌厉,而且绵绵不绝,有如长江大河一般,不禁心头大骇,片刻之间,已然汗水如雨落,既难再往前移动一步,又不能收掌后退。
因那重叠逼来劲道,连绵如浪,一次紧接一次,她乃久经大致之人,心知只要一收左掌抗拒的内力,势必要被撞来的潜力当场震毙,但如再撑下去,亦将活活累死,进既不得,退亦不能,场面尴尬至极。
这时,超元、超尘都已看出超慧的尴尬危机,如再不伸手:相助,怕她难再掌得过一盏热茶时间。
正待出手相助,忽见白云飞按在右腕的左掌一收一拍,超慧突觉通身潜力一减一加,当场被震得向后疾退了七八步,刚刚退到她原来站的位置。
超元、超尘目睹超慧身躯直向后退,双双大吃一掠,再也顾不得在武林的身份,一齐出手相救,超元右手一扬,打出一股强猛的拳风,斜里直击过来,超尘抡动手中的铜钵,猛向白云飞搏击过去。
白云飞并末存伤人之心,震退超慧之后,立时收了攻袭的内家劲道,正想询问昆仑三子,何以会造成这场误会,超元强劲的拳风已自逼到身侧,同时,超尘的巨大铜钵,也抉着雷霆万钩之势当头劈下。
白云飞娇躯一侧,右手一引超元击来拳风,向当头而下的铜钵上反击过去。
超元大师乃峨嵋四老中功力最为深厚之人,而且久经大敌,见闻博广,忽觉自己击出力道被一股吸力一引,立时觉出不对,赶忙一吸丹田真气,想把击出的内家真力收回。
他见机虽然够快,但仍然晚了一步,击出力道已为白云飞借用,但见白云飞皓腕翻转之间,一股强劲的潜力,正击在当头而下的铜钵之上。
只见超尘那巨大的钢钵忽然倒翻过去,似欲脱手而飞,整个人的高大身躯也被那铜钵倒转之力,带得悬空打了两个筋斗,才落着实地幸得超元及时收回一部分击出力道,白云飞又未存伤人之心,本身真力未随势发出,超尘才算未被震伤。
她在片刻之间,这挫了峨嵋四老之三、不但使超元等惊心功魄,就是昆仑三子也看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忽然蓝小蝶娇甜声音。起自一侧说道:“戴姊姊.你已经很累啦,快些运功调息一下,让我来对付这三个和尚。”声音沥吸如黄英婉唱,听来娇柔动人,余音末绝,人已缓步而出,肩披蓝纱飘飘,艳光照人。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不要啦!这三人并不是咱们仇人,彼此动手,只因事出误会……”说此一顿,转脸望着超元等三人接道:“几位既非为抢夺《归元秘笈》而来,不知何以会和昆仑三位道长动手?”
超元衡量眼下敌我情势,心知定难占得便宜,当下一笑,答道:“贫僧等紧迫一个仇人到此,昆仑三子突然现身拔剑,拦住去路,这中间的原因何在,贫僧到现在还是难以了然,看来还得请三位道兄解说了……”突然,他目光落在马君武身上,不禁心头微微一震。
这时,超尘、超慧都已看到了马君武,登时脸上变色。
两月之前,马君武为救助苏飞凤夜闯万佛寺,囚押万佛寺中半月之久,后来借着佛寺憎人送饭机会,逃了出来,仗五行迷踪步的奇奥身法,脱出群僧围截,闯出了万佛寺,三日后他又重上万佛顶探听师父下落,和峨嵋中几个高僧动手,那一战打得惨烈无比,马君武得玉策仙子之助,连伤了峨嵋门下几个杰出的弟子,但马君武也被峨嵋派的心雷和尚击中一杖当场重伤,玉策仙子也因援救马君武被超凡打中一拳,伤得也十分厉害,幸得苏飞凤带天龙帮红、黄、白三旗坛主及时赶到;救了两人……
当时,马君武受伤之重,只余下奄奄一息,但峨嵋派却在那一场搏击之中,损伤惨重无比,门下四个成就最高的弟子,一个死在马君武剑下,一个死在玉萧仙子手中,掌门人超凡大师,又被天龙帮生擒而去,开了峨嵋前所未有的先例,是故,在三人看到马君武仍然好好地活在人间之时,心中情绪异常复杂,既惊且怒。
马君武神情却十分镇静,毫无激动模样,望了三人几眼,奔向玄清道人,拜倒地上,说道:“弟子叩见师父。”
玄清道人微微一耸两眉,道:“你福缘不浅,竞然还没有死?很好,很好,我正有很多事需要问你个明白。”
这当儿,李青鸾也急奔而来,扑身拜在玉真子的身前,道:“师父……”她这数月之中,连受很多委屈,心中积存无限的忧苦,只喊得一声,已然珠泪滚滚,纷披玉颊。
玉真于看她白衣白裙之上,血渍殷红,满沾尘土草屑,脸色惨白,长发散乱,心中甚是怜惜,伸手挽起李青鸾娇躯,握住她手臂问道:“快些告诉我,谁把你打成了这般模样?”
李青鸾摇摇头,道:“没有人打我,是我自己跌成了这个样子。”
玉真于扫掠了白云飞和马君武一眼,轻轻叹息,未再迫问。
她乃见多识广之人,李青鸾岂能骗得过她,她心中虽明白其中另有原因,只是不便谊问,因为一旦问情由,只怕难以处理。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望着马君武道:“快去见过你两位师叔……”
马君武依言起身又对通灵道人、玉真于跪拜下去,通灵道人挥手让他起来,玉真子却冷哼了一声,望也没有望他一眼。
白云飞故意背身而立,挡住峨嵋三僧,暗里却凝神静听几人对答之言,蓝小蝶站在白云飞身后,侧脸望着昆仑三子,马君武所受师长冷漠情形,尽看眼中,不由心波微荡,暗生怜惜,付道:他本是一个很好的人,怎么常常受人冷淡,如是韧和他相识之人,也还罢了,何以他自己的师父、师叔也是这般对他……想到数日以来对他的诸般误会,怜惜之外,又加上一层愧咎之心,不禁黯然一叹。
但见马君武淡淡一笑,站起身子,对师长冷漠之倩,似是全未放在心上,神色如常,一语未发。
只听玄清道人低沉严肃地说道:“未得我吩咐之前,不准你擅自离开我一步。”
马君武躬身答道:“弟子敬领师渝。”说完垂手静站一侧。
白云飞虽未转身相望,但已把玄清道人和马君武对答之言,听得字字入耳,她乃聪慧绝伦之人,略一沉思,已猜知昆仑三子心中怀疑到马君武有什么不规之行,眼下众目殴映,不便询问……这期间最使人担心的事,是他已心存死志,昆仑三于如有什么责问之处,他若不肯详言申诉,只伯要造成可悲的后果……”
转头望去,只见玄清道人缓步走来,合掌对超元大师一礼,笑道:“咱们峨嵋、昆仑两派,素无嫌怨,我们拔剑拦路,原想请问劣徒被贵派囚禁打伤之事,不想引起误会,以致动手,现下劣徒既然侥幸保得性命,贫道也不愿重提过去这段微小嫌怨,伤我两派和气……”
十九、群雄争秘笈 决战白云峡
超慧冷笑一声,接道:“你的徒弟侥幸保得性命,可是我们峨嵋门下伤亡的弟子,又该找谁索命呢?”
玄清道人楞然答道:“贵派门下弟子,难道是伤在我们昆仑门下手中吗?”
玄清道人家知马君武为人慎重,决不会随便伤人。
超慧举剑一指马君武道:“你可以问问你教的徒弟,是否杀死了我们峨嵋派门下一个弟子?”
玄清道人回视马君武道:“你可杀过峨嵋派门下的人?”
马君武道:“弟子被四名僧人围攻,一下失神,背上挨了一杖,负创甚重,晕迷之间,举剑刺去,伤了一位。”
超慧冷笑一声,道:“一剑由前胸直透后背当场死去,另一人被玉萧仙子击中天灵要穴而亡,这两笔债都应该算到你们昆仑派的头上。”
通灵道人脸色微变,道:“这么说来,贵派是存心和我们昆仑派过不去了?”
超元冷笑道:“道兄乃一派掌门身份,怎也这等不明事理,贵派中弟子,为一个天龙帮主之女跑到我们万佛寺,闹得天翻地覆,但我们仍然留他一步余地,未伤害他的性命,只把他生擒囚禁。这些无非看在武林同道份上,准备派人把他送到昆仑山金顶锋三元宫,交给贵派自行处理,不想他竞借我们给他送食用之物的机会,逃了出来。既然逃走也就罢了,本派也没有遣人追踪,不想他竟去而复返,而且还引来玉萧仙子,重到万佛顶去寻仇,连伤本门两个弟子,这等上门欺人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为可恨的还是勾结天龙帮人掠走本派……”他本想说掠走本派掌门人,但又忽然想到这乃异常丢脸之事,岂能当着昆仑三于之面说出,只觉脸上一热,恢然住口。
要知峨嵋派超凡大师被天龙帮掠走之事,除了峨嵋三老之外,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因为此事关系太大,天龙帮不敢传扬出去,只伯引起武林公愤,峨嵋派又羞于和人谈论此事,暗中却在邀请和峨嵋派交往极深的高人,准备到天龙帮黔北总坛,把超凡劫夺回来,然后再图报仇之事。
只见通灵道人双眉一耸,脸上变成了铁青颜色,回过头问马君武道:“这位超元禅师之言,是否句句真实?"马君武道:“弟子不敢欺骗师叔,事情确然是有,只不过经过那位老禅师歪曲讲来,听起来就有些不对了。”
通灵道人冷笑一声,道:“那你且把真实经过说出,本派门规森严,决不容许有一句欺瞒尊长之言。
马君武道:“弟于决不敢有一句谎言瞒骗师长,事情起因,确是为弟子救助天龙帮主的女儿苏飞凤惹起。”
通灵道人道:“只此一条就已触犯本派门规,如果动机再错,那就难获饶恕。”
白云飞看见通灵道人满脸杀气,心中甚是不安,她久闻武林中,九大门派戒规森严,门下弟子触犯条律,决不饶恕,只怕马君武一言错出,造成难翻铁案,当下一蒙篱眉,道:
“我这白云峡乃清静之地,最好不要在这白云峡中谈你们江湖上恩怨之事。”
马君武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弟子由括苍山西返途中,遇上了峨嵋泥四个僧人,合力围战一个少女……”
三手罗刹彭秀苇乃久走江湖之人,已从白云飞刚才几句话中,听出她心中思虑之事,当下接道:“以众凌寡,倚多求胜,大背江湖上规矩的事,马相公既然看到眼中,就该拔刀相助那少女一臂,才是侠义行径。”
超元冷冷望了三手罗刹一眼,却忍耐着未出一言。
只听马君武继续说道:“弟子并不认得那四位僧人是峨嵋派门下弟子,但却和苏飞凤有过数面之缘,因此上前劝说,希望双方罢手息战。哪知四位僧人,不但不听弟子劝解之言,反责弟子多管闲事,并质问弟于是何人门下,胆敢来管峨嵋派中事情…"超慧冷冷接道:
“苏飞凤用歹毒无比的暗器连伤了我们峨嵋派门下两个弟子,我们派人追踪捉她,该是不该?”
马君武待超慧说完,又接着说道:“弟子当时虽然受辱,但仍忍气吞声,未和四位僧人争论,只求他们放过苏飞凤。哪知四位执意不肯,并带着弟于一起到峨嵋山万佛寺去见他们掌门方丈,弟子想那万佛寺超凡大师,乃武林一派掌门身份,定是宽宏大量之人,当下就答应下来,不想到了万佛寺后,只见到超慧师太,先将弟子训斥一顿后,又下令把弟子和苏飞凤一起囚入石牢,弟子看情形不对,迫得拔剑动手,弟子虽自知技不如人,但因激于一时义愤,放走了苏飞凤,独拒追袭,被超慧师太生擒囚入石牢半月之久,后来,借得一位小沙弥送饭机会逃出了石牢。哪知途中又遇上了苏飞风,经她相告,说弟子思师已寻上万佛寺找我去了,因此,弟子又重返万佛寺去寻思师,哪知事情诸般赶巧,玉萧仙子也到了万佛寺,弟于是否和玉萧仙子勾结,那位超尘大师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掌门师叔一问便知。至于苏飞风请到天龙帮坛主赶到之时,弟子和玉萧仙于都已受了重伤,就不很清楚了。”
通灵道人转脸望望超元大师,说道:“本门弟子供词,如有不实之处,还望大师指正出来。”
超慧抢先接道:“如他供词属真,哪能这般赶巧,分明他早已和天龙帮及玉仙子勾结,预谋向本派寻仇。”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师太之言,未免太过武断,劣徒是否勾结了天龙帮中人物向贵派寻仇,眼下尚未查明,贫道不敢妄断。至于玉萧仙子,确是由昆仑山和贫道一齐动身赶奔贵寺,不敢相瞒三位,玉萧仙子和几位动手之时,贫道也已到了蛾嵋山中。”
超尘道:“阿弥陀佛,你既然到了峨绸山为什么不到我们万佛寺去,你去了,也许不致使咱们峨嵋、昆仑两派之间结下这段冤仇?”
玄清道人道:“如你这般说话,咱们这段因误会结下的嫌怨,是无法可解了吗?”
超慧冷冷地答道:“要想消除这段嫌怨,除非是拿你们昆仑派门下两个弟子的性命偿还…"玄清道人仰脸望天,哈哈大笑,道:“师太之言未免太过分,你们峨嵋门下的弟子性命是命,我们昆仑派门下弟子的性命就不是命吗?动手过招,优胜劣败,这等强词夺理之言,听来实令人难以入耳,不怪贵派弟子命短,却来怪我们昆仑派门下弟子命长了?”
超慧正待再反唇相讥,白云飞已满脸填怒之色,冷笑道:“原来你们三位是来白云峡寻仇,别说昆仑派三位道长是我的客人,就是素不相识之人,我也不愿看着在我这白云峡中动枪动刀,三位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请便吧!”
三手罗刹彭秀苇突然向前疾进两步,一扬手中毒沙,道:“三位快请赶路,我主人说一不二。”
超元气得冷哼一声,回头望着超尘、超慧,道:“咱们走。”
他究竞是阅历丰富之人,虽然在愤怒之中,仍能衡量敌我之势,强忍下胸中怒火不发,而且制止住超尘、超慧,不让两人发作。
昆仑三子心知此仇已经结下,已不是言词能解说得了,也不再多费唇舌。
这当儿,忽听一声悠长的娇呼,夹杂着厉喝之声,迢迢飘传而来。
白云飞耳目敏锐,闻得那娇喊声后,立即辩出是苏飞凤所发,心中忽然一动,付道:她这等大声呼叫,自非无因而发,抬头望去,只见正南山锋之上,有两条人影追逐而来,但因那人影相距甚远,难以分辨清楚相貌。
蓝小蝶内功精深,又服过万年火龟内丹,目光大异常人,只听她明了一声,说道:“奇怪!那些人边走边打,不知在搞什么鬼?”但见那几条人影相继了下了山锋,消失不见。
白云飞一镶眉,问道:“妹妹,最前一人,是否是个女子?”
蓝小蝶点点头道:“不错,她手中拿着兵刃当先奔走,后面跟了很多的人,似乎手中都握着兵器,像是追她。”
白云飞道:“那么是苏飞风啦!咱们快接应她去。”说罢,当先向南奔去。
峨嵋三老相互望了一眼,随后跟去,昆仑三于伯白云飞一人难抵对方人多,低声商议几句,随在峨嵋三老身后跟去,蓝小蝶沉吟一阵,带四婢走在最后。
白云飞身法何等迅疾,几人转过山角之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等深山之中,到处是拦路绝峰,很少有路可循,几人未见她走的方向,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全都停了脚步。
峨嵋三老计议一阵,自行向西走去。
只听蓝小蝶娇喝一声:“站住。”左手一挥,身后四婢齐出,白衣飘飘,快如流水般,超到峨媚三老前面,回头拦住去路。
超元看四婢年纪虽然不大,但身法却是快捷绝伦,他刚和白云飞动过了手,心中余悸犹存,不敢莽撞出手,回头望了超慧一眼,冷冷问道:“女施主,拦住老衲去路,是何用心?”
,蓝小蝶道:“刚才我熏姊姊让你们走,你们不走,现在就要等我熏姊姊回来才能走了。”、三手罗刹冷笑一声,道:“三位既然有兴到我们白云峡来,晚走一步何妨?也许我们主人回来之后,还有事和三位商量。”
超慧怒道:“我们偏要现在就走。”说完,一摆手中宝剑,向前冲去。
只听四婢同时娇喝一声,纷纷跃起,掌影飘飘,由四面八方攻到,出手迅快绝伦,尽攻向人身穴道,超慧手中虽有兵刃,也无法封挡这四面齐来的攻势,被四婢迫得退了两步。
三手罗刹彭秀苇一扬手中毒沙,道:“三位最好请打消了妄图闯关之念,以免闹出悲惨之事。”
老超元低声喝道:“师妹暂请住手,此刻不宜多树强敌。”
超慧收了宝剑,望了望挡在身前的四婢一眼,冷笑一声,还剑入鞘。
蓝小蝶侧脸望了望昆仑三子,见他们静静站在一侧,似是没有走的打算,随缓步走到玉真子身侧,只见她左手轻挽李青鸾,微闭双目而立,李青鸾却侧伏在她的肩头之上,满脸因倦之色,似是睡熟过去。
再看马君武时,只见他垂着双手,站在师父身后,脸色十分严肃。
玄清道人似是嗅到了他身上的腥臭之气,回头望了马君武一阵,轻轻地叹息一声。
在场诸人,除了蓝小蝶和四婢之外,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一个个脸色凝重。
忽听蓝小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好啦,熏姊姊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都问她吧。”她似是被那严肃得近乎冷漠的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纷乱错综的局面……”
抬头看去,只见白云飞和另一个玄装少女,并肩联抉而来。
两人身后数丈左右,紧追着六七个人,玄清道人翻腕拔出背上宝剑,道:“咱们昆仑派连番受过别人恩惠,今日正好借机一报。”
玉真于轻轻推开李青鸾,拔出剑来,低声答道:“好。我受过她疗毒救命之思,今日当借机酬还,免得耿耿于心,日夜不安……”
白云飞轻功虽好,但因她手中拉着苏飞凤,奔走速度减低很多,身后追来几人,又都是当代江湖中一流高手,身法快速绝伦,昆仑三子距两人还有丈许距离,忽然苏飞凤双腿一软,摔倒地上。
但闻一声破空锐啸,一串金丸疾如电射般猛向白云飞背后打去。
白云飞娇躯疾转,左手一扬,几粒牟尼珠划空迎去,但闻几声金铁相触之声,飞来金丸尽被牟尼珠击落。
但这一缓之势,疾追几人,已由四面八方合围而到。
白云飞突然娇叫一声,双掌连环拍出,刹那之间击出五掌,把逼近身侧强敌,一齐迫退。
玄清道人大喝道:“几位大都是武林中一派掌门之尊,久负盛誉之人,怎么这等不守江湖规矩,以众凌寡。”喝声之中,左手已拔出肩上绿把古剑,疾跃而上,宝刃挥舞之间,寒光森森耀目,挡在白云飞前面。
只听几声娇喝,三手罗刹彭秀苇和蓝小蝶身侧的四个白衣少婢,一齐飞跃而到,彭秀苇双足远未落实地,右手毒沙已自出手,月光照耀之下,突然涌起一阵弥目浓烟,干百粒蓝汪汪的铁沙疾向几人卷袭过去。
白云飞探手抱起苏飞凤,急声喝道:“快些退下……”当先转身一掠,人已到一丈开外。
只听见对方冷笑声中响起了一声断喝道:“好歹毒的暗器。”余音未绝,突闻强风呼啸,那弥目卷袭而去的毒沙,忽的倒转方向反击过来,彭秀苇惊喝一声:“道长和各位妹妹快退……”气运双掌,平胸推出,一股掌风潜力,直向反击而来的毒沙上撞去。
玄清道人不退反进,左右双剑挥起一片光幕疾向弥空毒沙中击去。
忽听蓝小蝶娇叫划空,披肩蓝纱飘飞,人如云雀穿空而来,双掌一先一后,相连拍出。
她已深具大般若玄功根基,内力深强无比,两掌拍击出手,尚未见什么特异之处,但待她击出内力强劲的反弹之力,千百粒毒沙候然又反射回去,势道迅疾,粒粒划起破空微啸。
这等威势,不禁使昆仑三于和峨嵋三老看得神色大变,就是白云飞也看得呆了一呆。
‘但闻数丈外厉喝怒吼,六七股强劲,纷纷向那弥空毒沙上击去。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工夫,蓝小蝶劈出内力弹回毒沙,玄清道人和四个白衣小婢以及三手罗刹彭秀苇,都已趁势向后跃退数尺:蓝小蝶也收住疾向前冲的身躯,落着实地。
那重行反击回去的毒沙,。对方几人联手劈出内家是力,想把毒沙重行弹震回来,哪知蓝小蝶这大般若玄功,如果击出力道不遇阻力,那还罢了,一旦遇上阻力,立即自,生强烈的反弹之力,所遇阻力愈大,则反弹力愈强,是以,在几人各发掌力出手之后,忽觉强猛绝伦潜力反震过来,不但无法阻挡那疾射而来的毒沙反使那干百粒毒沙,加快了速度。
蓝小蝶初度和人互以内家相似力相拼,毫无半点经验,中间又相隔一片毒沙,看不清对方情形,她因任、督两脉已通,感应特别灵敏,对方几人全力出手,合力本极强大,也无能挡得蓝小蝶击出的力道,如果她再运气加力,对方必要伤亡大半,但她却在惊骇之下,散去了提聚真气。那迫击过去的暗劲潜力,忽然大减,疾冲而去的毒沙,也散落地上,对方几人,如遇大赦,纷纷收回击出力道,跃退数尺。
马君武抬头看去,只见六人并肩而立,由于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生和他师弟多臂金刚屠一江既瘦又高,所以衬得那中间的滕雷越显矮小。
在三人右边站着一个道装背剑的人,玄清道人看清楚那人之后,不觉心头微微一霞,暗道:武林中盛传此人已封剑闭关,怎么竟然会在这括苍山中出现?白云飞迅疾拍了苏飞凤几处要穴,使她从困倦晕迷中清醒过来,低声说道:“你用力过度,先静心养息一下,有话等一下再对我说。
苏飞凤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目光环向四周望去,她已累得力尽筋疲,眼中早已没有神光,虽然如此,但在马君武和她目光相触之时,仍然大感心头一震。
忽见超慧师太身子向前一探,疾如流矢一般向苏飞凤猛扑过来,她在众人目光贯注八冶神翁,分散心神之时,突然间发难攻袭,大出了几人意外。只有马君武早已暗中留心,他知峨嵋三老心中极恨苏飞凤,伯在趁人不备当儿,突然下手,早已暗运功力,蓄势戒备。监视着峨嵋三老的一举一动,超慧一出手,他也同时发动,疾如雷奔,直扑过去。
马君武功力虽没有超慧深厚,身法也没有超慧迅速,但他早已有备,而且全力施为,他阻裁超慧的时机,又拿得恰到好处,超慧距离苏飞风尚有四五尺远近时,马君武已疾扑而到,双掌平向超慧推去。
超慧正要探伸左手,准备把苏飞风擒住,再以苏飞凤的生死作威胁,以便平安地撤离括苍山,忽觉一股极猛的潜力直扑过来。
这情势迫得她不得不先求自保,急忙左掌突然一翻,横里拍出一掌。
她因不知施袭之人是谁,拍出一掌木敢用足十成力道,直待左掌发出,人才随着击出掌势,转头一瞥。
一望之下,登时怒火大添,突然运气加力,掌势威增一倍。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判分高下,马君武功力差逊一着,又正值药性发作、体力未复之际,当时被超慧一掌,展得由空中摔跌下来。
这本是一瞬之间,白云飞拍醒苏风穴道,反扑向杜维生等走去,刚走几步,耳际已突闻衣快飘风之声,回头望去,立时怒火暴起,娇叫一声,返身疾扑超慧。
超元、超尘在超慧出手之时,已知事情要闹出乱于。但想伸手阻止时,已来不及,只得运功蓄势,以备超慧陷身危境时出手相救,白云飞返身扑向超慧之时,超元、超尘也同时发动,一左一右地猛扑过来。
这突然间的大变,引得全场诸人,一致注目。李青鸾啊了一声,纵身一跃,落在马君武身侧。她在倩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众目映映相视,急伸手挽起摔在地上的马君武,叫道:
“武哥哥。一。”
忽听杜维生大喝一声,迅如电光一闪般,猛向苏飞风扑去,手中青竹杖舞起一团碧光开路。
八臂神翁杜维生一发动,翻天雁夏云峰和白衣神君滕雷紧随着疾扑过来,几人都是当代武林一流高手,来势迅快至极,但见人影闪动之间,人已到了苏飞凤的身侧。
几人行动虽然一致,但用心却是各不相同,杜维生虽然早了一步,但夏云蜂却因距离较近,两个人在同一时刻一齐跃到苏飞凤的身侧。
翻天雁夏云蜂双脚落地之时,故意把身子向侧面一倾,右肩向杜维生撞击过去。
他内功精深,借那倾肩一撞之势,发出内家真力,杜维生骤不及防,被一股逼身潜力撞得向后退了一步。
高手动作,灵活绝伦,夏云峰一着抢得先机,左手已闪电而出,抓向苏飞凤右臂。
但听杜维生冷哼了一声,右腕一翻,青竹杖横向夏云峰探出的左臂上扫去。
夏云蜂武功卓绝,左臂一沉,让过青竹杖,右手宝剑斜出一招“神龙掉头”,疾向杜维生当胸刺去。
两人这一缓之势,滕雷和昆仑三子已然赶到,玄清道人、通灵道人双剑并出,结成了一片光幕,挡住夏云峰,玉真于却趁势一把抱起苏飞风向后跃退。
夏云峰陡然一挫腕,收回刺击向杜维生的长剑,人也同时向左侧横跃五尺,冷笑一声,振腕挥剑,疾向玉真子追刺过去。
蓝小蝶和四个白衣小婢,目睹场中局势诡异的变化,心中甚感不解,不知这般人何以忽敌忽友,一时间怔在当地,不知该打谁,帮谁。
这时,峨嵋三老已和白云飞对拆了十一二招,白云飞以精奇的招数,逼得三人像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她虽在激斗之中,但仍留心着场中局势变化,因有世无其眨的蓝小蝶在场,使她放心不少,只是蓝小蝶目睹几人忽敌忽友的变化,心为所惑,不知该帮哪个,怔在当地发呆,四婢看主人站着不动,也就站在一边看热闹。彭秀苇伯人伤了马君武和李青鸾,守在两人跟前不敢离开。玄清道人和杜维生动上了手,通灵道人被滕雷缠住,多臂金刚屠一江及滕雷两位师弟,虎视既既监视着夏云峰,只要他从玉真于手中夺下苏飞凤,便立时出手拦劫。
要知道这些都是久历江湖的人物,个个老谋深算,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刹那间诡异变化造成的混战局面中,以玉真子最是危险,夏云峰深厚的内力和精奇的剑术,迫得玉真于险象环生,她又抱着苏飞风,无法施展追魂十二招,只余下勉强招架之功。
马君武经李青鸾推拿了几处大穴这后,清醒过来,长嘘了一口气,睁开双目。
他醒转之后,立时转头向四周张望,看到玉真于的险象,不禁心头大急,忽地挺身而起,刚刚抽出长剑,忽觉头一晕,人又跌坐下来,情急之下,不自觉失声叫道:“蓝姑娘快些出手,接换我师叔下来。”
蓝小蝶正在注意白云飞和峨嵋三老动手,听得马君武呼喊之声,转头微微一笑,柳腰摆动,凌空而起,直向翻天雁夏云峰扑过去。
这时,夏云峰刚把深厚的内力,贯注剑身,准备一举震飞玉真于手中宝剑,忽觉眼前白影一闪,两缕指风急袭而来。
他在运气之后,全身都有一层真气保护,但那袭来指风,竞能冲破他护身真气,指风袭向两处要穴,这凌厉的一击,使翻天雁夏云峰大感震骇,挫腕收剑,疾退了一丈多远。
抬头望去,只见蓝小蝶挡立在玉真子前面,也不知她心中想到了什么高兴之事,翠眉上扬,星目望天,娇届上笑意盈盈,丰姿绰约,高贵绝伦,哪里象是刚刚出手向他施袭之人。
可是除了蓝小蝶外,那四个白衣小婢和三手罗刹彭秀苇,均停在原地未动,玄清真人、通灵道人正在和杜维生、滕雷打得难分难解,不觉一皱眉头,付道:“这女娃儿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难道竞具有破我护身真气的功力不成?”
刚才蓝小蝶出手震回毒沙,夏云峰并未看清是她一人之力,当场诸人都知白云飞本领奇高,想那刚才互以内力推震毒沙之事,实有白云飞插手相助,蓝小蝶纵然出手,力量也极有限,是以,他并末把蓝小蝶视为劲敌。
但他毕竞是久历江湖之人,心中没有十成把握,决不肯轻举妄动,当下冷笑一声,道:
“刚才出手向贫道施袭之人,可是姑娘你吗?”
蓝小蝶似是被他这一问,打了心中思想之事,脸上笑容一敛,答道:“不错,你要怎么样?”
夏云峰哈哈大笑一阵,暗中却借那大笑之刹那,运起了功力,正待突然施袭,忽闻两声闷哼传入耳际。
转头望去,只见峨嵋三老中的超元、超尘,一齐跟随后退了五六尺远。
原来两人各自中了白云飞一掌,幸得白云飞并末存伤人之心,两掌打得并不很重,话虽如此,但两人亦受伤不轻,头晕眼花,跟跃退出十几步,才拿桩站住。
白云飞击退了超元、超尘之后,并未再向超慧下手,翻身一跃,落到玉真子身侧,望着苏飞凤道:“你可受了伤吗?”
苏飞凤凄凉一笑:“刚才他们在苦苦迫我之时,击伤了我的右臂,当时在生死之际,我也无暇看伤势如何,现在却感到伤处疼痛异常。”
白云飞伸手一拉苏飞凤右臂,道:“伤在哪里,快些给我看看……”
她这伸手一拉,刚刚触到苏飞风的伤处,只听苏飞风啊哟一声,粉颊上登时汗水滚滚。
白云飞微微一绍熏眉,连忙缩回右手,玉真子却借势把苏飞风的娇躯放置地上。
她在几大高手追踪之下,早已用尽了全身气力,如非白云飞及时是赶到相援,势必要被几人追上,这时一经休息,不但感到伤处疼痛难当,而且全身酸软无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忽听夏云蜂吐气出声,呼的一掌猛向蓝小蝶劈过去。
他这蓄势一击,运足了全身功力,威势非同小可,劈空劲气夹带着一片呼啸之声,狂风如涛,排山涌到。
哪知掌风到处,蓝小蝶的娇躯竟然随着那疾猛掌风飘飞而起,升起两丈多高,衣抉拂动,蓝纱飘飘,像一片浮飘在空间的花瓣……
忽见她悬空打了一个转身,疾如陨星飞泻一般,猛向翻天雁夏云峰扑击而下。
夏云峰目睹她这等奇奥的身法,心头大感震骇,疾挥长剑,幻化出干百朵护身剑花,人却仰身向后疾退一丈多远。
但闻四个白衣小婢齐声娇叫,蝴蝶穿花一般急扑而上,夏云峰刚刚仰起身,四婢已合围而上,玉掌粉拳,纷纷击到。
夏云峰长剑轮动,划出一因银虹,一阻四婢攻势,仰脸一声长啸,破空而上,施展“八步登空”绝技,从四婢头上飞过,身悬半空,振腕挥剑,剑化一片护身光幕,疾如惊霞迅雷,猛向白云飞和苏飞凤停身之处罩下。
玉真于一咬牙,提聚真气,正待挥剑硬接对方这身剑合一的猛击,忽见白云飞娇躯一转,左掌右指一齐劈出。
但闻夏云峰轻哼了一声,疾击而下的剑幕候然敛去,悬空一个大转身,飘落到两丈以我,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白云飞娇喘了两声,对玉真子道:“老前辈保护苏姑娘,晚辈今天要大开杀戒了。”说完,俯身捡起苏飞风丢在地上的宝剑,凝神作了两次深呼吸,正要施展驭剑之术,忽听苏飞凤有气无力地说道:“姊姊快些接住……”白云飞不禁回头一看。
就在她转头回顾之间,突闻两声闷哼2搏斗忽停,全场由纷乱中陡归于沉寂。
原来蓝小蝶见随身四婢围击夏云峰,心中忽然一动,反向杜维生扑去。
八臂神翁正以华山派中绝技八十一招伏魔杖法和三清观主玄清道人的追魂十二剑相搏,打得难分敌我,远远看去,只见一团滚滚碧影和一道耀目银虹,闪电交击,两人功力均极深厚,竹杖长剑带起了阵阵锐啸之声。
蓝小蝶虽身负绝世武功,但她毫无和人动手相搏的经验,看两人动手威势,心中甚感惊骇,跃落在相距两人一丈之处,竞不敢再往前冲。
忽听杜维生大喝一声,凌空而起,悬空挥动右臂,青竹杖幻化出漫天碧影,连人带杖疾向三清观主罩下,这一招正是杜维生伏魔杖中最奇奥的一招绝学“天河倒挂”。
站在一边观距的蓝小蝶,早就想出手相助,但见两人剑光杖影,打得没有半点空隙,不知如何插手,其实以她身具的武功,纵是刀山剑林,也可任意出入,只是她毫无经验,心中害怕,不敢出手。
直待杜维望凌空跃起,挥杖下击,她突然想到了《归元秘笈》上一种“导阴接阳”的手法,借敌之力,引为我用,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左掌迎向杜维生下落之势,拦击扑去。
她内功深厚无比,这一引之力,异常强大,杜维生只感下落身躯,被一股强大吸引之力硬吸过去,不禁大感震骇,刚想运气挣脱,忽觉那吸引之力陡然加强,身不由己地直飞过去。
蓝小蝶玉腕一翻,八臂神翁连人带杖,直向白衣神君滕雷打去。
滕雷正和通灵道人打入紧张关头,忽觉一阵疾风直击过来,急劈两掌,把通灵道人遏退一步,转眼看时,只见一团碧光迅如雷奔电闪撞到。
他目光敏锐,一望之下,已看出施袭之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维生,不觉大怒,冷笑一声,挥拳直击过去。
杜维生是身不由己地飞撞过来,并未存心向滕雷出手,白衣神君这一拳又是运足内力击来,拳风虎虎,声势吓人,在这生死须奥之间,杜维望纵想呼喊,也来不及只得挥掌硬按来拳。
这一击一迎之间,各用了八成以上真力,只闻两人同时一声闷哼,滕雷马步不稳,连退八步,才拿桩站住,杜维生却被这一招硬拼,展得由空中直落下来,身躯摇摆,脸色铁青。
玄清道人、通灵道人都是成名人物,不肯乘人之危,双双收剑跃退。
这陡然间的大变,震惊全场,一时间群相错楞,鸦雀无声。
多臂金刚屠一江在一征之后,纵身跃到杜维生的身侧,两个瘦长的白衣人,也同时跃落到滕雷身边。
两人在情不由已的局面下,硬拼一招,彼此都觉内腑震荡甚烈,白衣神君滕雷探手入怀摸出两颗雪莲子,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抖手投向杜维生,道:“杜兄接住,试试兄弟这雪莲于功效如何?”
他和五毒里莫伦对掌之时,本已为莫伦毒掌所伤,全仗雪莲子的神效,把侵身毒性解除。
杜维生接住雪莲子后,立时吞入口中,但觉一股微带苦味的凉液直下咽喉,顿时满腹清凉,大感舒畅,连声赞道:“雪莲子果不虚传,兄弟感谢不尽。”
滕雷一咧嘴巴,微笑不答。
他本是心机深沉的人,在初受杜维生袭击之时,心中极为忿怒,是以,全力打出一拳,遏得八臂神翁挥掌硬接一击,但他拳势打出之后,已经看出他并非故意施袭,而是倩不由己,再看白云飞手中握着宝剑,似乎就要出手,他已深知白云飞的厉害,一时之间,心念千转,如不及时相赠杜维生一颗雪莲子,只伯他负伤退走,减少实力,这才故示大方,送了八臂神翁一颖雪莲子。
白云飞耳目敏锐,已看出蓝小蝶施展的“导阴接阳”手法,使他们自相硬拼,比自己高明极多,心中大感佩服。
只听苏飞凤有气无力的叫道:“姊姊,小妹幸不辱命,已把《归元秘笈》取回。”
她说话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场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都听得十分清晰,立时全场注目,齐向苏飞风望去,连被白云飞施展“天罢指”戳破护身真气受伤的夏云蜂,也不自主地睁开眼睛望去。
这部疯狂江湖人心的奇书,已不知使多少人为它溅血送命,但那频传的惨事,仍不能阻止武林中大部分人的贪婪之心,尽管为这奇书死的人白骨累累,可是后继者仍勇往直前。
杜维经、夏云峰、屠一江,昆仑三子中的通灵道人、玉真子,身负掌伤的超元、超尘以及超慧师太等,都不自禁地向苏飞凤身边走去,只有玄清道人静站着未动,李青鸾紧守在马君武身侧,这位天使般的玉人,似乎对那传言的奇书毫不动心,连看也不看一眼。
白云飞迅快接过苏飞凤手中的《归元秘笈》,藏入怀中,目光环扫一周后,冷冷地喝道:“都给我站住!”
她虽然娇如春花,但却有一种高华的慑人气度,这冷冷一喝,群雄都不禁收住脚步。
杜维生侧望滕雷和夏云峰一眼,冷笑道:“滕兄、夏兄,咱们是白费了一场奔迫之苦,要让别人坐享其成了。”
他自知一人之力,决不是白云飞的敌手,纵是突然下手施袭,只怕也未必能抢到《归元秘笈》但又不愿看着这部疯魔江湖的奇书落在别人手中,是以出言试探滕雷和夏云峰的心意,想挑拨两人出手,抢夺《归元秘笈》。
只听滕雷阴森森一声怪笑,道:“咱们辛辛苦苦地追了数座山头,要让人家毫不费力地把书得去,那可是一桩奇耻大辱之事,不知夏兄对此享有何高见?”
夏云峰内功精湛,经过一阵运气调息之后,伤势已经好转,当下微微一笑道:“兄弟和两位一样心意,无论如何也得看看那《归元秘笈》记载之学,有什么精奥之处,竞能引得千百武林同道,为它如痴如狂。”
三人你盲我语,说得十分紧张;大有不夺回《归元秘笈》势不罢手之概,但谁也不愿当先出手。
白云飞两道冷电一般眼神在三人脸上望了一阵,突然伸手入怀,摸出《归元秘笈》,向前走了数尺,到一座突立的大青石边,把三本奇书整整齐齐地放在石上,退回原位,冷冷地说道:“几位既然都想取!”说完,目光环扫全场,横剑而立,眉宇问涌出杀机。
群雄虽知首先伸手取书之人,必然首当白云飞凌厉一击,但仍不自觉问,向那大青石旁走去。
白云飞一提真气,贯注剑身,只要一有人伸手取书,立时施展驭剑之术,攻那取书之人。
只听玄清道人叹息一声道:“掌门人快请回驾,那《归元秘茂》乃极其不祥之物,不看也罢。”
原来通灵道人、玉真子、峨嵋三老,也不自禁地向大青石边走去。
他虽只招呼通灵道人一人回来,但群雄都被他这一叫,收住了脚步。
忽见蓝小蝶衣抉飘飘,缓步对大青石处走去,步履十分从容,但却快速至极,刹那已到了大青石边,右手一伸,去取青石上置放的《归元秘笈》。
哪知她右手刚刚触及书面,突然又缩了回来,转脸望着白云飞,问道:“姊姊,我可以拿吗?”
杜维生突然一伸手中青竹杖,向大青石上放的三本《归元秘笑》挑去,口中说道:“你能拿得,别人亦可拿得。”
蓝小蝶动作如电,头还未转过来,右手已连续拍出三掌。
三掌势在意先的快攻,虽然把杜维生迫退,但八臂神翁的青竹杖,亦挑到大青石上的三本《归元秘笈》,三本奇书一齐向滕雷飞去。
白衣神君滕雷目睹三本《归元秘笈》直对着他飞来,心中虽明知这可能是杜维生嫁祸于人之策,但却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了飞来奇书。
白云飞冷笑一声,正待施展驭剑之术击去,突闻几声娇叫连响,四个白衣少婢已抢先出手,但见人影闪动,一齐向滕雷攻去。
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在杜维生青竹杖挑书投向滕雷之时,早已运功戒备,这班人个个都是久闯江湖的老手,见机应变,均极迅速,四婢飞身袭击滕雷之时,两人也同时长啸一声,凌空跃飞过来;人还未近滕雷,双手已自劈击而出,两股强猛的掌风,疾向四婢撞去。
她们虽不像蓝小蝶身具绝世内功,但也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功力虽然不深,无法施展劈空掌力伤人,可是联手一挡,全都由空落了下来。
白衣神君滕雷看两位师弟出手,心中忽然一动,翻身一跃,后退出八九尺远。
只听白云飞清比一声:“站住!”忽的一振皓腕,身剑合一,凌空直飞过来。
要知驭剑之术为剑术中最高的一种功夫,如果功力达到绝顶之人,可斩人于十丈以内,白云飞虽无那般深厚功力,但威势已足惊人心魄,但见一道白光,疾如闪电而下,直向白衣神君罩下。
翻天雁夏云峰闭关二十年,以毕生修为内功,练飞驭剑之术,均因不得要诀,毫无成就,现下忽睹自己梦寐以求之学,震骇之中,却又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不自觉失声赞道:“好剑法,贫道今天算开了眼界。”
滕雷只见一道白光卷着凌厉的剑风而下,看不清对方人影,空负一身绝技,不知如何出手招架,谅急之下,把手中《归元秘笈》猛向那矫如游龙的白光投去,奇书出手,紧接着又打出两股拳风。
他这慌急之间的自保之法,真还被他用对了。
白云飞伯伤损《归元秘笈》只得散去驭剑真气,白光一敛,人形骤现,伸手把滕雷投来三本秘发接过,就这一刹之间,滕雷劈出的两股奇猛拳风已然袭到,白云飞再想出手招架,哪里还来得及,但见一个玲珑的娇躯,在空中连翻了三四个筋斗,飞落三丈以外。
蓝小蝶“啊哟”一声惊叫,直向白云飞身侧跃去,彭秀苇和四个白衣小婢,亦急奔向白云飞身侧。
白云飞虽然是双脚先行落地,但在脚着实地之后,连退了四五步,仍无法站稳身子,终于一较跌坐在地上。
要知驭剑之术,非达到炉火纯青的十成功力,不能随意乱用,因为施用一次,消耗真气极大,白云飞在经日夜连番激战、身子极感因倦之时,施展驭剑之术,消耗真气,对身体损害已是极大,何况她在散去驭剑真气之后,又受了滕雷的劈空拳风一击。
她似乎受伤不轻,跌坐在地上之后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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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蝶迅速探手入怀,取出一粒红色丹丸投入白云飞口中,说道:“姊姊,快些把丹丸吞下,那是我娘费了数年工夫制成的丹丸……”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紧……”只觉那入口丹丸自行化成液汁,沥沥滚下咽喉,一股缓慢的热流,由内腑逐渐向四肢散去,她内功本极精深,再被灵丹神奇的药力一托,立时精神大见好转,一挺身站起来,把手中《归元秘笈》送到蓝小蝶面前,道:“妹妹先请把《归元秘笈》收好。”
蓝小蝶右手刚刚伸出,突闻一阵格格大笑之声,道:“你们是要秘没呢?还是要他的命?”
只见曹雄左手拿着马君武右肘关节,右手放在他背心命门穴上,冷漠地笑道:“不错,你如敢妄动一步,我立时震碎他五脏六腑。”
群雄都把精神集中在《归元秘笈》之上,竞不知曹雄何时到来。
玄清道人大喝一声,凌空而起,振剑疾向金环二郎攻去。
曹雄微一侧身,顺势一带马君武,挡在自己前面,喝道:“老杂毛快些停手,再敢妄动一剑,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玄清道人疾收长剑,跃退八尺,双目湛湛,注视曹雄,一语不发。忽见苏飞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向曹雄奔去,口中喊道:"决些放开他!是我偷了你的《归元秘笈》,和他毫无关系。”
她早已用尽全身气力,右臂又被人打断,强忍着无比的痛苦,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向曹雄冲去,长发披散,泪水如泉,形如疯子一般。
曹雄突然一扬两道剑眉,冷冷地说道:“快给我退回去,再要向前奔闯,我要你血溅当场。”
苏飞凤狂喊道:“我不怕你。”用尽仅有气力,一头向曹雄按去。
曹雄右手一提马君武衣领,两人同时向左侧闪开三尺,飞起一脚,踢中苏飞风右胯,直踢得苏飞凤娇躯凌空直向一侧飞去。
彭秀苇身躯一横,一把抱住苏飞风向旁摔飞的身子。
曹雄这一脚用力奇大,彭秀苇接住苏飞凤后,不自禁向后退了三步,低头看时,苏飞风早已晕了过去。’蓝小蝶看马君武双目怒睁,但却不发一言,知他已被人点了穴道,幽幽一叹道:“姊姊,把《归元秘笈》给他吧:别让他伤了马相公。”
白云飞听得微感一楞,侧面望了蓝小蝶一眼。
蓝小蝶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接道:“马相公是很好的人,我不忍看他被人震碎内腑死去。”
白云飞一提真气,压制着翻动的气血,缓步向曹雄走去。
蓝小蝶玉掌一挥,四个白衣小婢立时绕到曹雄身后,挡住去路。
这时,玉真子已拍活李青鸾的穴道,仗剑挡在右面,玄清道人、通灵道人双双挡守左侧,杜维生、滕雷、夏云峰,以及峨嵋三老等,都不自禁地向曹雄围去,十几道眼神,盯着白云飞手中的《归元秘笈》。
曹雄脸如寒霜,望着四周逼近的群雄,右掌紧按在马君武后背命门穴上,运功蓄势,嘴角间挂着一丝冷笑。
白云飞看曹雄神色阴沉,心中甚是不安,停住步,目光环扫逐步退来的群雄,对蓝小蝶道:“蝶妹妹,他们哪个再往前跟进,就先把他们杀掉。”
蓝小蝶星目转向群雄看去,发现多臂金刚屠一江走在最前,立时娇叫一声,挥掌直劈过去。
她这劈出掌势,看上去轻飘飘的毫无一点破空风声,但却:是佛门中极高的般掸掌力,如果屠一江挥掌接架,势非要被她强烈的反弹之力震伤不可,对方挡击之力愈大,反弹力也愈强。
幸得翻天雁夏云峰晓得厉害,他虽不知蓝小蝶用的是般禅掌力,但却看出那是一种极高的内家气功,立时高声喊道:“屠兄快退,千万不可硬挡那近身力道。”
八臂神翁杜维生已尝试过蓝小蝶的厉害,当下急声接道:“师弟快退。”
屠一江听得夏云峰和师兄同时呼叫之言,立时仰身疾退,闪让开一丈多远,滕雷和夏云峰也同时向旁侧闪开。
蓝小蝶并不知她这劈出一掌有多大力道,但见群纷纷逃避,不禁看得一呆。
这时,除了昆仑三于原地未动之外,夏云峰、杜维生等果然都纷纷向后退去。
白云飞又向前缓进,望着曹雄冷冷地说道:“你如在他身上暗中下了毒手,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曹雄一提马君武挡在自己前面,笑道:“白姑娘但请放心,我只点了他两处穴道,别无损伤。”
白云飞一抖皓腕,把三本《归元秘笈》投在曹雄身侧三尺左右地方,道:“拿去吧。”
曹雄目光环扫四周群雄一眼,突然一伸左脚,挑起地上的《归元秘笈》接在手中,对白云飞道:“委屈姑娘,再送我一程。”
白云飞道:“哼。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样有人穷追不舍……”
曹雄冷笑一声,接道:“你是答不答应?”
白云飞心中虽气,但因马群武的性命在他的手中,发作不得,只好强按下心中恼怒,道:“要我送你不难,但要先把他穴道解开。”
曹雄微微一笑,左手扣着马君武右肘关节不放、右手连拍了马君武两处穴道。
只见马君武眼睛转动一下,左手迅如电火一般,猛向曹雄劈去。曹雄早已防备,不慌不忙地微一侧身,让开马君武掌势。左手突然一加力,马君武登时感到半身酸麻,掌势劈出一半,便又垂下手来,头上汗水如雨,滚滚而下,显然,曹雄用力极’重,马君武吃的苦头不小。
忽听蓝小蝶高声叫道:“他用的拂穴错骨手法,阴毒无比,你要挣动,只是多找苦吃”
说至此处,焕然住口,缓步向曹雄走去。
曹雄看她一开口居然能把自己用的手法道出,心知留此多一分时间,即将增加一分危险,当下冷笑一声,对白云飞道:“白姑娘请为在下开路,再要犹豫不决,我可要震碎马兄内腑,毁去《归元秘笈》。"白云飞听得一镶篱眉,还未来得及答话,玄清道人突一跃而上,接道:“生死由命,算不得什么大事,白姑娘但请出手,夺回《归元秘笈》,不必顾虑武儿生死之事。”
蓝小蝶看他气势汹汹地一跃而上,伯他在气愤之下,当真出手激怒曹雄,逼他出手伤害马君武,不禁心头大急,娇躯一晃,挡在玄清道人前面,道:“姊姊,你就送他一程吧。”
白云飞点点头,望着曹雄说道:“走吧。”转身向前奔去。
忽听李青鸾喊道:“篱姊姊,我和你一起去,好吗?”说话之间,人已奔到白云飞身例。
白云飞拉着李青鸾玉腕,联抉开路,曹雄手扣着马君武右肘关节,和两人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蓝小蝶走在曹雄身后。
杜维生、夏云峰等,又远远地追随在蓝小蝶身后跟进。转过两处山角,曹雄突然加快脚步,越到白云飞前面,回头笑道:“兄弟一向言无不践,请姑娘留步吧。”
白云飞冷笑一声,依言停止脚步道:“我们已送你出险,还不把人留下。”
金环二郎曹曹雄道:“两位暂留玉趾,待在下走出十丈外就放他回来。”
白云飞冷笑道:“哼。你生性毒如蛇蝎,谁相信你的鬼话。”
曹雄道:“我此刻放他不难,但你如出手拦住我的去路,在下不是白费了一场心机吗?”
白云飞道:“你只要真的没有暗下毒手伤他,我决不追你就是。”
曹雄格格一笑道:“在下相信姑娘之言,接住。”一震双臂,把马君武疾向白云飞投掷过去,人却借势反跃,飞出两丈多远。
白云飞一侧娇躯,接任了马君武身子。
突见白影一闪,蓝小蝶凌空而起,疾如电光一闪般,由金环二郎曹雄头上飞过,翻身拦住了曹雄的去路,娇叫道:“你还走得了吗?”
曹雄冷哼一声,举手一掌劈去,蓝小蝶娇躯侧让,食指轻弹,一缕指风急袭向曹雄脉门。
曹雄惊骇得跃退了五尺,望着蓝小蝶发呆,他已从三音神尼拳谱上看到了这门极难修练的弹指打穴神功,单是这一门功夫,就需要三十年的时间,而蓝小蝶看上去,只不过十六七岁。
他哪里知道,蓝小蝶自幼就兼修佛道合壁的大般若玄功,任、督两脉已通,常人需要数十年才能修成的武功,在她却易如反掌,只要能通达要诀,数日内即登大乘。
蓝小蝶似是不知道她那轻弹食指的一声已使敌人大感震骇,见曹雄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再出手,不禁怒道:“你望着我做什么?”双肩一晃,欺身而进,迅如电光石火般劈出三掌。
曹雄施展移位换位的身法避开三掌快打,错掌还击,展开急攻,双掌疾如轮转般,候忽之间,连攻了二十多掌。
如以蓝小蝶身具的功力和她胸罗的奇奥搏击手法而论,只须两三回合之内,便可把曹雄击毙掌下,或把他生擒活捉,但她却让曹雄攻了她二十多掌。
原来她毫无对敌经验,再加上她胸中熟记的搏击手法过多,一时之间,不知用哪种武功、手法克敌,却把精神用在破解敌人的攻来掌势之上,完全隐入了被动之中,被曹雄抢尽先机。
这本是对敌中的大忌之事,幸得她把《归元秘笈》上所载武功,都已润熟胸中,曹雄一出手,她立时想到破解的手法。
二十回合后,蓝小蝶已逐渐冷静下来,虽然还不知抢制先机,反守为攻,但已能料敌出手,寓攻于防守之中,金环二郎曹雄掌势一出,她立时能以克制的手法,制敌先机。
金环二郎曹雄连换了十余种不同的掌法,但均被蓝小蝶以先机封制,迫得他攻势一再变招。两人又对拆几招之后,金环二郎曹雄已被蓝小蝶先机的压制,逼得无法出手。
这时,杜维生、夏云峰、滕雷三大武林高手都站在三丈左右处,静观两人过招动手,只看得这几人心中又奇又惊。
要知这几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见闻均极广博,目睹两人动手情形,无不展骇于蓝小蝶武功的渊博,但却又为她只守不攻打法感到奇怪。:曹雄又勉强撑斗了两个回合,愈打愈觉害怕,不管自己招术用的什么,只一出手,必为对方克制,心知再不见机逸走,只怕凶多吉少,当下大喝一声,猛攻两掌,向后跃退了一丈四五。
蓝小蝶经过这一阵搏击,已增长了不少对敌经验,一挫柳腰,身躯飘空而起,如影随形一般,探手向曹雄抓去。
金环二郎曹雄在纵身跃退之时,已拔下背上的金环剑,反手一剑,势若点劈般直攻过去。
蓝小蝶左袖一拂,立时有一股潜力把曹雄剑势逼开,人却直欺而下,右手一扬,只闻啪啪两声,曹雄双颊登时红肿起来,口中鲜血泊泊而下。
这两个耳括于,打得奇诡无比,不但四周群雄没有看清楚她用的手法,就是曹雄本人也不知她如何出手,只见她右手一扬,立时双颊各中一掌。
李青鸾看得高兴,不觉失声叫道:“姊姊再打他两个耳光,这个人坏死了。”
蓝小蝶微微一笑,举手又向曹雄脸上打去,她出手奇奥难测,曹雄虽然看着她势将打到,却是无法闪避,只觉两声清响,双颊又各中一掌,登时血若涌泉,满口喷出。
这两掌似乎打得很重,金环二郎曹雄颓躯晃了两晃才拿桩站住。
这时,白云飞已推活马君武被点制的穴道,站在一例,静静地欣赏蓝小蝶和曹雄动手的情形。
白云飞所学的武功,亦都是《归元秘笈》上所记载之学,在欣赏两人动手的过程之中,悟出许多手法,获益极大。
金环二郎曹雄在连中四掌之后,被打得头昏眼花,已无法再和蓝小蝶动手相搏,心中一急,回顾白云飞,怒声问道:“你说过不拦我下山去路,怎的这等不讲信义。”
白云飞淡淡一笑道:“我只答允你我不出手,并末答应你不许别人出手。”
曹雄忽然向后一跃,取出怀中《归元秘笈》道:“你等若再迫进一步,我立时毁去这部奇书。”
四周群雄一看金环二郎曹雄要毁《归元秘笈》,个个悍然心动,不约而同,一齐向前跃进。
八神翁杜维生一挥手中青竹杖,大声叫道:“毁不得,有话好说。”
翻天雁夏云峰一提真气,长啸一声,接道:“《归元秘笈》乃千古武学大成,岂可随便毁去……”
余音末绝,骤闻大笑之声破空传到。十条人影联快如飞而来,片刻之间,已到几人身侧。
群雄转头望去,个个心头一震,只见天龙帮主苏朋海和屑下五旗坛主在川中四丑护拥之下赶到。
苏朋海一抡手中龙头拐,带起一阵风啸之声,笑道:“盛会,盛会,各位竞都比在下等先到了一步。”瞥见曹雄双颊红肿,满面鲜血,手举三本书,立时接道:“雄儿,你手举何物?”
金环二郎瞥雄道:“师父来的正好,弟子正被人迫得无路可走,准备毁去《归元秘笈》。”他乃工于心计之人,口中虽在答应苏朋海的问话,但左手仍然分握着《归元秘笈》。
蓝小蝶被曹雄毁书的举动唬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理这等局面,呆呆地站在当地。
苏朋海举起手中龙头拐,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川中四丑和五旗坛主突然迅捷地散分四周,运功戒备,以防群雄出手抢书,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却缓步向曹雄走去。
这局面紧张得可闻呼吸之声,全场之人都暗中凝神运气提聚了本身功力,生死一搏之拼,一触即发。
忽见白云飞玉腕一扬,三粒牟尼珠划起破空啸声,直取苏朋海上半身三处要穴。
海天一里苏朋海似是为白云飞出手劲急力道震慑,懊然停步,挥拐一抡,这一代怪杰,功力当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就那一抡之势,一时涌起一片拐影,三粒牟尼珠,尽被击落。
忽闻破空金风划出的尖啸之声,紧接着,一面大如轮月的铜钱之后,大声喝道:“姑娘请试试在下飞铰……”话还未完,飞钱已挟带风啸之声,向白云飞当头落下。
她初遇上这等暗器,倒也不敢大意,提气凝神,蓄势戒备。、海天一叟苏海趁着白云飞分心之际,突然向前一跃,直向金环二郎曹雄身侧欺去,想先把《归元秘笈》抢到手中。
哪知翻天雁夏云峰和八臂神翁杜维生早已留了心,海天一叟苏朋海刚一发动,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双双跃起,凌空扑去。
只见随同苏朋海面来的五旗坛主中的黄旗坛主王寒湘、黑旗坛主区元发,一齐振臂跃飞,分向夏云峰、杜维生迎击过去。
这四人均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身法何等迅捷,扑迎之间,一闪而接,但闻蓬然一声,四人悬空对了一掌,一齐震落实地。
王寒湘、夏云峰势均力敌,落到地上之后,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开碑手区元发却比杜维生功逊一筹,一击之下,被震得血翻气涌,但他素以掌力见称,练有碎石开碑的金沙掌功,杜维生内力虽比他深厚,但手掌却没有他的坚硬,互换一掌后,杜维生被震得五指腕骨生痛,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出手向对方施袭。
就在四人跃起挥掌的同时,海天一里苏朋海已欺到金环二郎曹雄身侧,低声喝道:“雄儿,快把手中《归元秘笈》交给我……”
这时,白云飞正在凝神对付胡南乎的的飞钱,夏云蜂、滕雷、杜维生、屠一江等,又都被天龙帮其余三旗坛主和川中四丑各据要道挡住,即使出手,也难抢救。
忽听蓝小蝶清叫一声,娇躯凌空直过来,她伯海天一受苏”朋海抢去奇书,顾不得金环二郎曹雄毁书的威胁,振臂直抢过来。
川中四丑中的老大、老二,双双大喝一声,一起联抉斜跃,横里拦截。
蓝小蝶突然一收双腿,滑沼无比地从两人掌影交错中穿过,双手向后一挥,拍中两丑肩背,只听两丑同时哼了一声,同时从空中摔在地上。
川中四丑自小就在一起,久练四象阵法,早已心意相通,蓝小蝶从大丑二丑合击中滑穿而过之间,三丑、四丑已自跃起出手。
蓝小蝶刚刚击落大丑、二丑,三丑、四丑已联快攻到。
突见蓝小蝶两只白玉双掌一分,迎住两人掌势,皓腕一震,三丑、四丑两个高大的身躯,陡然问摔飞出去。
原来蓝小蝶在情急之下,施出内家弹震之力,把三丑、四丑悬空震飞出去。
蓝小蝶连闯两道拦截,击伤四个武林高手,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脚未落地,口未换气,轻灵迅捷,若无其事。‘五毒里莫伦看她出手之快之奇,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顾不得身份地位,呼的一声,向蓝小蝶后背劈去,掌势出手,才大声叫道:“女娃儿请接我一掌试试。”
只见蓝小蝶悬空的娇躯,随他劈出掌风,突然向前飞去,速度加快一倍。
五毒里莫伦心想:这一掌纵然不能把蓝小蝶毙掌下,亦可把她震成重伤。
哪知蓝小蝶只似无事一般,反而借他那劈出掌力,加速飞跃去势。
这虽只一瞬之间,但海天一里苏朋海已把曹雄手中的《归元秘笈》抢到手中;蓝小蝶娇躯飞到,苏朋海已夺得奇书,向后跃退。
蓝小蝶左袖一拂,脚不沾地,呼的一声,又向苏朋海追击过去。
海天一里只看得心头大感惊骇,付道:这是什么武功,竞能连闯两道拦截,接受一记劈空掌风之后,仍然脚不沾实地,人不换气,衣袖一拂之势,追人施袭,纵然是凌空虚渡的上乘神功,也难达这等境界,难道她真能御风飞行不成?他乃久经大敌之人,虽然惊骇,却又心神不乱,拐杖抖动,横扫出手,凌厉的拐风,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蓝小蝶看他扫出一拐之势,风声虎虎,心生顾忌,不敢再向前逼进,真气一提,飘落实地。
这时白云飞已施展天刚指神功,把那飞铰拨向一侧,瞥见《归元秘笈》已不在曹雄手中,自再不必遵守对曹雄相许诺言,娇躯一晃,凌空而起,直向苏朋海扑击过去。
叶荣青大喝一声,扬手打出一枚铁胆,他的子母胆和胡南平的飞铵,都是名震江湖的暗器,不但威势奇大,而且施放时机,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铁胆打出超前数尺,待白云飞身躯距苏朋海七八尺左右时,铁胆也夹风袭到。
白云飞看铁胆来势劲急,只得急施千斤坠,正向前飞的身子陡然下落,子母胆带着一阵强劲风声,由向前数寸之处飞过。
就这一刹之间,五毒叟莫伦、子母神胆叶荣青、百步飞拔胡南乎,已跃挡在海天一叟苏朋海身前,川中四丑也相继奔列海天一叟苏朋海身边。
王寒湘抖开招扇,区元发解下腰间软索三才锤,目光炯炯,环视全场。
白云飞曾在峨嵋山卧虎岭前和苏朋海交手相拼,虽只是迅快的几招相搏,但两人都显露了几招特异的武功,昨宵她又和天龙帮中的几位坛主动手,知他们个个武功不弱,而且每人都有几种绝技或独到的武功,实是不可轻视,自己刚才驭剑袭敌,耗损真气还未复元,只怕未必能胜得几人。
杜维生、夏云蜂、滕雷等,虽都运功蓄势,准备出手,但几人都是城府深沉,心地狡诈,都盼白云飞和蓝小蝶先和天龙帮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利,一举抢得《归元秘笈》,是以局面虽然剑拔弯张,但谁也不肯当先出手。
忽听一声大喝传来,划破了紧张的沉寂,群豪不自禁转头望去,只见彭秀苇背负着苏飞风,和昆仑三于、峨嵋三老等急奔而来。
峨嵋三老一看到王寒湘、胡南平、叶荣青都在场中,哪里还能控制得住满腔怒火,大喝一声,分向三人扑去。
超元左掌右刀,扑向王寒湘。
超尘铜钵向叶荣青击过去,他在峨嵋山时被叶荣青子母神胆内暗藏的五粒小型淬毒钢弹打中右腿,伤得十分严重,经过数日疗治才好,心中怀根甚深,一见之下,全力猛扑过去。
叶荣青看他来势猛恶,铜钵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击下,倒也不敢硬接他这一击,侧身让开,探臂一刀扫去。
只听锵然一声大震,钢刀铜钵相击,飞出一串火星,两人势均力敌,各自震退一步。
超慧疾扑胡南平,一上手就以狂风迅雷般的攻势,连续抢攻了二十几剑。
百步飞钱胡南平伤臂未愈,又被她抢去先机,一时之间,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超元和王寒湘却以上乘内功互击五招,两人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打得激烈绝伦。
海天一叟苏朋海心中忌惮白云飞和蓝小蝶出手,不敢相助,怕引起混战局面,但见几人武功似在伯仲之间,打下去只怕不是一两百招内可分胜败,当下沉声喝道:“住手3”
他内功精湛,这一声:“住手。"如雷震耳,天龙帮三旗坛主,各自抢攻两招,向后退跃。
峨嵋三老因心中积存一腔怨愤之气,出手几招抢攻均猛恶至极,经过一阵搏击之后,已逐渐失去抢得先机,苏朋海那一声大叫,对几人也无疑当头棒喝,心神一震,不再追击。
海天一叟苏朋海目光环扫四周群雄一眼,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声如龙吟,只震得群山回鸣。
杜维生突然凝聚真气,大声喝道:“苏帮主有什么好笑之事,今日群英济济,还能让你带走《归元秘笈》不成?”
八臂神翁杜维生恐伯众人忘记《归元秘笈》之事,特意出言示警。
翻天雁夏云峰离开点苍山时,一心一意要找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替师弟追风雁聂桂报仇,但见他刚才随手一挥的拐风,才知自己二十年闭关苦修,成就竟然有限,真要和人家动手相搏,只怕未必能操胜算,心念疾转,主意大变,那报仇之心变成了抢夺《归元秘笈》之意,当下朗朗一笑接道:“杜兄说的不错,今日咱们华山、峨嵋、昆仑、雪山、点苍五派都有人在此,如让天龙帮把《归元秘笈》带走,那可是羞见武林同道之事。”
他见眼下实力以天龙帮最强,不如激起各派同仇敌情之心,先把《归元秘笈》抢回,不管被哪个抢到手,自己尾随其后,候机抢夺,要比现下有把握得多。
夏云峰说完话后,双目不停转动,察看杜维生、滕雷等人神色、反应。
峨媚三老对天龙帮怀恨最深,听得夏云峰一番话后不禁心中一动,彼此互望一眼,齐声接道:“夏道兄之言甚是,天龙帮蜕起江湖之后,就没有把咱们九大门派看在眼中……”
群雄大都不知峨嵋派超凡大师被天龙帮掠走之事,但见三人接口相应,都不禁微微一楞。
只听超元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之人,最戒贪念,我们峨嵋派并未存抢夺那《归元秘笈》之念,但却不愿使这部奇书落入他们手中,那不但遗害武林,而且咱们今日在场之人,都将背上千古罪名,受人耻笑,不管哪一位动手枪书,我们’峨嵋派全都全力相助。”
苏朋海一面听几人对答之言,并筹思对敌之策,他并不太怕五派联手群攻,担心的是白云飞和蓝小蝶和五派联合一起出手,这可是无法抵挡,他虽是一代枭雄之才,但在五派高人四面环围之下,一时之间竞也想不出脱身之策,左手举着《归元秘笈》,沉思不语。
他心知只要把《归元秘笈》向怀中一藏,立时就将引动群雄动手,是故,在未筹思得脱身办法之前,始终手举奇书,以安定环伺四周的强敌之心。
忽见王寒湘身躯一转,十分自然地走近苏朋海身边,低声说道:“正西方那座山岭之后,有一片很大的松林,咱们不妨先冲到那松林中去,再以暗器拒敌,候天色入夜,再谋脱身之法。”
他这几句话说得异常之低,在场群雄大都没有听到。
苏朋海转脸望了望依倔在彭秀苇怀中的女儿一眼,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左臂软垂,似是受了很重的内外之伤,不禁心头一鼓,几乎滴下老泪。
只听王寒湘冷笑一声,道:“超元大师,你如敢伤损本帮一名弟子,可别怪我王某人心狠手辣了。”
他这几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但峨嵋三老却心中明白,个个听得胜上变色。
苏朋海心头一廉,由伤痛中清醒过来,暗思:“今日之事,决不能善了,纵然我们放弃《归元秘笈》也未必能够保得我女儿平安无事。”但那潜在心灵深处的父女之情,又使他不忍看着女儿落在别人手中,一时之间,付思难决,不知是先救女儿好呢?还是保有《归元秘笈》要紧。正感为难当儿,忽见杜维生翻身一个急跃,直向三手罗刹扑去。
原来他看出苏朋海神色之中,流现出爱女之色,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我如把他女儿擒住,作为人质,不难迫他交出《归元秘笈》。当下猛扑过去,右手青竹杖疾点三手罗刹玻玑要穴,左手疾向苏飞凤抓去。
彭秀苇毫无防备,几乎措手不及吃八臂神翁青竹杖点中穴道,匆忙中侧身一让,向后跃退。
杜维生意在抢人,这攻敌一杖,本是虚招,抢人左手,却是去得迅诀绝伦,借彭秀苇侧身闪让杖势,已抓住苏飞风的左臂,用力一拉,硬把苏飞风夺了过去,三手罗刹不敢和他硬夺,只得松手。
他正暗自庆幸得手,忽觉剑风森森迫到他抓人的左臂肘间,不觉微微一呆。
转脸望去,只见玄清道人满脸怒容,长剑压在他左肘关节之处,只要他微一用力,左臂势必被他斩断不可,不禁一皱眉头,怒道:“道兄,这是什么意思?”
玄清道人道:“杜兄乃一派宗师之尊,怎能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受伤少女,再不放手,可莫怪贫道要失礼了。”说话之间,右手同一加劲,剑锋划破衣袖而入,触及皮肉。
杜维生怒视了玄清一眼,放开苏飞风,冷笑道:“道兄乃身列九大门派中人,不想竞然反助天龙帮,咱们华山派和贵派,看来是要结下思怨了。”
玄清道人淡淡一笑,收回宝剑道:“如果天龙帮有意和咱们九大门派为难,贫道自应算得一份,但杜兄用这等卑劣手段,对付一个受伤少女,贫道却是不敢苟同。”
杜维生冷笑一声,青竹杖反臂疾点玄清道人三杖,分袭三大要穴。
玄清道人长剑疾抡,封开三杖后,还了两剑,然后各自跃开。
彭秀苇在杜维生放手之时,又跃上前去把正向地上倒下的苏飞风接住,向后退开八九尺远,原来苏飞风受伤甚重,人尚在昏迷之中。
苏朋海目睹玄清道人相救女儿的情形,心中十分感激,但他乃异常骄傲之人,尽管心中感激很深,却不形诸于色。
这时,曹雄已运气调息复元,除了双颊红肿未消之外,均已如常,微睁双目向四外打量一阵,只见五派高人分守四处要道,把天龙帮各坛主围在中间。他生性狡诈,计谋百出,一面仍装运功调息,一面查看四周山势,心中却在盘算着脱身之策。
夏云峰看杜维生一击末成,群雄虽都分守在四周要道之上,但却都在静观变化,不肯出手,当下一摆宝剑,大声喝道:“今日如不借机把天龙帮中几个重要人物除去,则咱们九大门派永无安枕之日。”人随声起,当先向苏朋海猛扑过去。
峨嵋三老心怀大恨,果然一齐出手相助,紧随夏云峰后发动,各挥兵刃攻上。
四条人影,疾似电闪。苏朋海仗着功力深厚,久经大敌,虽见四名高手扑来向他联手合攻,但却全无畏惧,左手拿着那本就快引起武林一场血雨腥风的奇书,右手紧握龙头拐,蓄势应敌。
昆仑三于眼看夏云峰和峨嵋三老四人,已首先发动,扑向海天一叟苏朋海,是以三子均仗剑站立,并不出手,意欲让他们四人先挡一阵,坐观成败,然后再出手夺取这本奇书也未迟。
天龙帮各坛主看见形势险恶,帮主被四名武林高手联手合攻,诚恐这本震动武林的盖世奇书得而复失,一声暴喝,分头迎战着来袭的四名武林高手。
黄旗坛主王寒湘一把招扇,迎接住夏云峰动手,川中四丑迅快地抢了方位,排成四象阵法挡住了峨嵋三老,胡南乎反手由背上取下两面铜钱,一手一个蓄势待发,叶荣青右手横刀,左手扣了一枚子母神胆,五毒里莫伦黄蜡般的脸色,冷漠得像罩了一层严霜,左袖虚飘飘地在山风中摇荡,右手却潜运五毒神掌,候机劈出。
杜维生和多臂金刚屠一江、白衣神君滕雷以及滕雷两个师弟张化、张洛,一齐缓步向场中逼去,不肯出手相助,十道眼神却怔怔地盯在《归元秘笈》之上。
白云飞看场中剑光刀影,打得十分激烈,但一时之间,似难分出胜败,低声对蓝小蝶道:“妹妹且莫忙着出手,等他们打个筋疲力尽之后,咱们再出手枪那《归元秘笈》不迟。”
只见蓝小蝶呆呆地望着几人动手情形,对白云飞的话,却似未闻一般。
原来,她正在用心把熟记于胸中的各种武功要诀,设法融汇用于对敌搏击之中,虽是看人动手,但心神之专注,比动手之人更有过之,每见人家出手一招,自己就思索拆解之法,如对方所用破解手法不同,又推想何以会用这一招。
白云飞看她神采飞扬,英气勃发,一副跃跃欲动神情,心中忽然大悟,不再打扰她。
忽听李青鸾叹息一声,叫道:“熏姊姊,武哥哥的伤势可是全好了吗?”
原来白云飞推活马君武穴道之后,李青鸾就一直守护身侧,看着他运气调息伤势,她全副心神贯注在马君武身上,对身外局势变化,看也不看一眼,现下忽然见他睁开眼睛,瞧来瞧去,心中十分担心,不自觉问了白云飞一句;她声音虽极娇柔动听,但听在白云飞耳中,却如巨雷轰顶一般,心头一凛,暗自责道:白云飞啊白云飞,如非鸾妹妹这一句相询之言,你几乎造成了大错,苏飞风已然和他有了夫妇之实,李青鸾更早已全心相爱,难道你真还要加入这场情爱纷争之中不成?既爱于他,就该为他设想,应该尽你之力,促成他们三位一体才对……经此心念一转,心中嫉恨顿消,只觉那深蕴在心中的情爱烦恼,刹那问升华入最高境界,私情消减,心灵一片空明,数月来困扰于她的万缕情丝,尽被一念而生的慧剑斩断,当下微微一笑,道:“他穴道已解,不会再碍事啦。”
说完话,忽然凌空跃起,两个起落,已到了三手罗刹彭秀苇身边,彭秀苇道:“她伤势不轻,神志一直在昏迷之中。”
白云飞轻轻一叹,目光在苏飞凤脸上望了一阵,道:“现卞《归元秘笈》已落入她父亲手中,在场之人,都志在那三册奇书;纵有私怨,但到利害一致时,亦可暂时据弃,挽手联盟,她伤得这等惨重,非数日疗治难愈,救她清醒过来,只有徒然使她受苦,还不如让她暂时昏迷着好些,你要全力保护于她,其他的事可以不管,谨防别人突然下手抢她作人质迫她父亲以奇书交换,她已重伤奄奄,无论如何是再受不住伤害了。”
彭秀苇看她陡然之间,这等关心苏飞风起来,心中甚感奇怪;但她对主人敬爱祟仰,心中虽有怀疑之处;却末追问,当下答道:“但请放心,婢于当尽力保护于她,决不让她再受到损害就是。”“白云飞自把数月以来难决难断的困扰,思透解脱之后,心境甚是快乐,听完三手罗刹彭秀苇回答之后,不禁展眉一笑。
白云飞平时未尝不笑,笑时未尝不美,只因芳心之中,始终为一缕柔情紧紧相缚,那轻窜浅笑之中,总带着三分幽怨之悟,此时心情开朗,烦恼全消,这一笑可真是如花盛放,娇媚无比,彭秀苇虽是女儿之身,也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我这主人,当真是笑如三春旭日,严似深冬冰霜……
白云飞心中正自付思,突闻一声轻微叹息传入耳际。
白云飞生性端庄,平日难得一笑,闻声警觉,笑容突敛,转脸望去,只见金环二郎曹雄瞪着一双眼睛,凝神相望。
原来金环二郎曹雄自见得白云飞易换女装之后,就觉她美艳难与伦比,只是柳眉带煞,英气逗人,过于庄严,不似李育鸾那等温婉柔和,娇稚可人,哪知刚才看她盈盈一笑,竞是娇。
媚兼俱,动心摄魄,不觉傲微一叹。
白云飞冷哼一声,暗骂道:死在眼前,还敢作孽。
这当儿陡闻苏朋海大喝一声,紧接着听得杜维生喝道:“好一个海天一叟,果然是名不虚传。”
白云飞侧目看去,只见苏朋海右拐左掌,当行开路。,向正西方向冲去,胡南平、叶荣青、区元发、莫伦,紧随身后相护,王寒湘和川中四丑断后,且战且走,华山派中的多臂金刚屠一东,却闭目站在一例,运气调息,看过去似已受了内伤。
原来海天一叟苏朋海初见玄清道人相救女儿之时,心中甚感奇怪,但听到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廉然,心中又变得十分敬跟,暗道:三清观主为人,果有君于之风,他日北返总坛之后,我定传令天龙帮,不和昆仑派为敌,遇事让上三分,以报他今日救我女儿之情。
正在付思之间,瞥见白云飞已跃落到女儿身侧,不禁大吃一惊,付道:此女武功绝伦,如她拽住我女儿作为人质,可就难以抢救。
哪知事情竞大出了他意料之外,白云飞似对苏飞风毫无敌意,而且神色情态之间,还似很关心他女儿的伤势。
苏朋海乃一代怪杰,计谋武功均有过人之处,虽然还想不出白云飞何以会对自己女儿那般爱护,但已看出白云飞对女儿决无恶意,而且还会尽心力保护于她,心头一宽,低声喝道:“往西闯!”手舞龙头拐,当先开路。
天龙帮五旗坛主,个个都是武林中杰出人才,不但武功过人,而且都有着超群的机智,临危不乱,对敌判势,几人虽都觉那《归元秘笈》乃武林极为难得的奇书、重过苏飞风的生死,既然到手,就应该早些突围而出,但因苏飞风是帮主的唯一爱女,骨肉情深,自难免使他犹豫难决,是以,谁也不敢正言相劝,只有王寒湘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提出意见,供他参决。
待听到帮主苏朋海下令突围,几人心中暗暗佩服,付道:帮主果然才智过人,虽是父女之情,仍不能乱他心意。
王寒湘急攻两扇,由抢攻变成退守,且战且走,川中四丑也撤了四象阵法,并肩后退,一面阻挡峨嵋三老的攻势。
二十、鸾鸣凤残江湖了恩怨 蝶逝云散情天踌长恨
四丑刚才都伤在蓝小蝶的掌下,虽然并非重伤,但中掌之处仍然隐隐作疼,对动手拒敌妨碍甚大,这一撤去,赖以威霸江湖的四象阵法,立时相形见细,如非超尘、超慧等在和白云飞动手之时,耗消内力未复,川中四丑恐早已无法抗拒,伤在峨嵋三老手中了。
华山派中多臂金刚屠一江,一见海天一叟苏朋海挥拐突围,横里一跃直抢过来,阻住去路。
海天一叟苏朋海探臂把龙头拐直点过去,去势劲急。
屠一江吃了一惊,暗蹬:此人功力之深,果真是罕见罕闻,随手直点一拐,竞有这等威势,哪里还敢大意,身躯急转半周,让过点来一拐,右臂疾出,一掌迎面劈去。
海天一叟苏朋海急欲脱身,不耐久战,功力潜运右掌,直待屠一江掌势将到前胸之际左手迅如雷奔而出,大喝一声,硬接多臂金刚一掌。
海天一叟苏朋海内功精深,一掌硬打,只震得屠一江内腑血翻气涌,半身麻木,一连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这时苏朋海只需趁势虚空劈出一掌,屠一江在运气调息之时,自无能再运用内家真力抗拒,势非被他震毙掌下不可,但他却在运掌欲待击出之时,犹豫了一下,他怕这追魂夺命的一掌,激怒了环伺在四周的强敌。
这一刹那间,八臂神翁杜维生已大喝一声,青竹杖疾点而到。
海天一里挥处,一招“手挥琵琶”,当胸拍去。
海天一叟苏朋海挥拐扫杖,欺身直进,此乃江湖上少闻少见的打法,不但要自恃内功比人深厚,而且还要封架开对方袭、击的兵刃。
八臂神翁杜维生冷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一掌,右腕一沉,青竹杖同时避开了龙头拐,右腕挥动之间,幻化出三点杖影,分指海天一叟苏朋海三处大穴,一面口中喝道:“好蛮的打法。”
哪知苏朋海的确有着超人的武功,龙头拐扫出一半,突然间硬收回来,一收一推之间已把杜维生青竹杖封架开去,随手反击一拐,拦腰横扫。
八臂神翁杜维生在峨嵋山卧虎岭为抢夺万年火龟之时,曾和海天一叟苏朋海硬拼一招,知他功力深厚,不敢硬接他一拐横扫,当下疾退三步,让避开那强猛的一拐扫击。
白衣神君滕雷,目睹海天一叟苏朋海勇不可挡,单凭杜维生决是抵挡不住,有心出手,又伯昆仑三子不肯相助,那时强弱易势,反增敌人凶焰,一时之间犹豫难决。
海天一叟苏朋海逼退杜维生后,立即低声招呼百步飞钱胡南平等,道:“我们快走。”
他乃见闻广搏之人,一望之下,已知环伺强敌,彼此各怀私心,是以不能合力联手拦截,但如被他们稍有相商机会,只怕在利害一致之下,能予哲息私心,联合出手。《归元秘笈》既在自己手中,自是不必多作停留,招呼之后,立时挥杖疾冲,长身一掠,人已到三丈外。
胡南平、莫伦、叶荣育、区元发,紧随身后,疾冲而上。
这几人都是当代顶尖的高手,联抉疾冲,声势何等惊人,杜维生等果然不敢出手硬行拦劫。
王寒湘扇掌齐施,猛攻几招,长啸一声,凌空而起,半空中一个倒转身,飞落到海天一叟苏朋海等身后。
川中四丑一齐运功,狂发两掌,一挡峨嵋三老攻势,三老向后退去。川中四丑却借三人一迟之势,转身两个急跃,到了苏朋海身后。
翻天雁夏云峰和王寒湘虽只交手到二十余招,但心中已暗暗佩服对方武功,只觉对方此起胡南乎来,武功又似高出很‘多,真要力拼下去,胜负还难预料,又见昆仑三于等都未出手,不觉心中也有些气馁,他心中非常明白,凭自己一人之力,去对付眼下强敌,那可是自找苦吃,是以王寒湘撤走之后,立时收剑不再追赶。
这五派高人如果真能同心协力的联合起来,虽未必能把天龙帮击败,但至低限度,也可以打一个势均力敌,但因各人互有私心,都想先让别人打到力尽筋疲之时,自己坐收渔人之利,这一来,却给天龙帮以可乘之机,但谁也不愿就此罢手,又,不甘武林奇书被人带走,是以,却都相随于后,紧迫不舍。
白云飞久居天机石府,对附近地形甚是熟悉,眼看天龙帮撤走方向正是一处绝地,心中暗自付道:江湖之上,久传九大门派武功,和天龙帮的几位坛主的盛名,难得有机会看到各派的镇山绝学,不如让他们拼搏一番,一则可以增长自己一些见识,二则可使蝶妹妹借观摩动手机会,多悟出《归元秘笈》上一些武功,反正今后自己已安下隐修之心,不再在江湖走动,以后很少有机会,再看别人动手了。
白云飞心念一转,也不揭破,低声吩咐三手罗刹彭秀苇道:“你保护着苏姑娘;紧随我们身后。”说完,纵身跃落蓝小蝶身侧,拉着她和李青鸾,远远地随在杜维生等身后跟进。
这时的局势,是天龙帮各坛主在最前,五大门派高手相随于后,白云飞、李青鸾、蓝小蝶;马君武等,又跟在五大门派的高手后面。
翻越过两座山岭,到了一片浓密的松林所在。苏朋海一看那山势形态,不禁微微一怔,原来那片松林两侧都是峭立的高峰,后面形势如何,又被那一片浓密松林挡住,难以看得清楚。
海天一叟苏朋海微一犹豫,后面紧迫的五派高人已然赶到。
黄旗坛主王寒湘低声说道:“帮主暂请入林,埃天色入夜,再思脱身之策不迟。’苏朋海回头一看,见白云飞和蓝小蝶也追了来,只得进入松林。
群豪追到林边之后,停住了脚步,互相望了一眼,谁也不敢冒险深入。
八臂神翁杜维生目光环视,扫掠群豪一眼,说道:“天龙帮掘起江湖之后,短短二十几年,势力已遍及江南,近年以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向西南江北扩展,不是兄弟说句泄气之言,眼下咱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只伯没有一派能单独和天龙帮抗衡,如果再被他们劫去《归元秘笈》,不出十年,整个江湖必都是天龙帮的天下。”
他这一番话,果然激发起群豪同仇敌汽之心,夏云峰首先点头说道:“杜兄之言,说得一点不错,苏朋海一代枭雄,武功已高强绝伦,如再得《归元秘笈》武学奇书,那可是如虎添翼,咱们如不能据弃私心,合力联手,只怕是难以夺得奇书。”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大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夏兄言之有道理,但不知有何高见,才能夺回《归元秘笈》?”
翻天雁夏云峰,心中暗骂一声,好个刁恶之徒,日后非要好好给你一领教训不可。他心中虽在暗骂,嘴里却微微一笑,接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大家不存谋得《归元秘笈》之心,把那奇书夺得,归还给原主,但此事只怕难以行得通,第一个滕兄就不赞成……”
他回头望了白云飞、蓝小蝶一眼,目光转注在白衣神君滕雷脸上,接道:“滕兄你说是也不是”
滕雷干笑两声道:“佩服,佩服。好一个嫁祸他人之计,不过夏道兄你说这等豪语,想来定是未存取得《归元秘笈》之心了?”翻天雁夏云峰回首他顾,望也不望滕雷一眼,’继续说道:“因而兄弟想到一个十分公乎的办法,既可合力对付天龙帮,又可各凭武功取得那《归元秘笈》”。
八劈神翁杜维生拂髦一笑,道:“高明!高明!兄弟当洗耳恭聆道兄高见,不过,峨嵋派超元大师已经声明在先,无意于《归元秘笈》,咱们武林中人,最重信诺两字,返峨嵋派既是不愿取得,那就不妨除去。”
超元冷哼了一声,但却未接一言。
夏云峰笑道:“这是最好不过,兄弟原本想夺得《归元秘笈》之后,把它封存起来,然后再由咱们五派具名,邀请另外四大门振,定期比剑,一来决定秘发谁屑,顺便亦可把数百年的排名之争决定,如果能再有一派自愿放弃,这事就更好办了。”
杜维生道:“兄弟之意是先把那《归元秘笈》夺回再说,不管被哪位抢到手中,只要是咱们九大门派中人,事情就好办得多,不知道兄以为如何?”回头看向通灵道人。
通灵道人例目望着玄清道人,说道:“师兄有何高见?”
玄清道人谈谈一笑道:“一切都请掌门人作主裁决,小兄恭候调遣。”
通灵道人低头沉思一阵,对杜维生道:“杜兄既然瞧得起我们昆仑派,贫道等自然不便推拒,这么办吧,,我们昆仑振负责抢书,杜兄等分头拒挡五旗坛主和川中四丑。“杜维生暗骂道:“好个刁恶的牛鼻子,纵是抢到了奇书,还真能带得走吗?”心中虽在暗骂,口里却笑道:“就依道兄之意吧,不过,蛇无头不行,兄弟想推举夏兄发令,不知各位是否赞成?”
翻天雁夏云峰微微一笑道:“兄弟德能鲜薄,岂可当此大任,我看请滕兄主持其事吧?”
白衣神君膝雷咧咧大嘴,无声无息地一笑,道:“兄弟和杜兄心意相同,夏道兄不必谦辞了。”
夏云锋目光转到峨嵋三老脸上,笑道:“那么由峨嵋派三位大师来主持吧?”
超元道:“好说,我们峨嵋派末存半点私心,只是为我们九大门派着想,只要是对付天龙帮的人,我们甘愿受命听遗。”
通灵道人不待夏云峰开口相问,就抢先说道:“我们昆仑派已有专司之责,甚望道兄在调遣人手之时,能以兼顾大局着想,免得功亏一贷。”
翻天雁夏云峰笑道:“各位大师、道兄都是一派掌门之尊,遣务职司,实难情理并顾,有什么错误之事,还希诸位师兄、道兄包涵一些。”八臂神翁杜维生大笑道:“这个夏兄尽管放心,以兄弟而言,但有所命,无不遵从,夏兄乃众意推选之人,如有人借故抗命,那无疑自毁承诺,只是我们经此一段时间相商研论,天龙帮恐已远逸而去……”
翻天雁夏云峰接道:“杜兄放心,不是贫道夸口,天龙帮决然逃不出这片松林,咱们设计好对付他们的办法之后,放起一把火,必可把他们退出林来。”白衣神君滕雷干笑两声道:“这个,夏道兄怎么知道?”
夏云峰道:“滕兄如果不相信贫道之言,何妨赌上一赌?”
八臂神翁杜维生笑道:“两位最好别作无谓之争,夏道兄调派人手要紧。”
夏云蜂道:“昆仑派三位道兄刚向杜兄承诺,负责抢那《归元秘援》,贫道也不重作调配,就诸三位道兄偏劳了。“八臂神翁杜维生干咳两声,没有接口。
夏云锋微微一笑,又道:“峨嵋派三位大师刚和川中四丑动手,那就仍请对付川中四丑如何?”
超元合掌低宣一声佛号,未置可否。
夏云蜂又道:“滕兄请带两位师弟分斗天龙帮红、蓝两旗坛主,杜兄和师弟接战黑、白两旗坛主,兄弟对付黄旗坛主,尚有那位奇装异服的黄衣少年,兄弟想劳动昆仑……”
通灵道人不待话完,立时接道:“我们已司夺书之责,恕难另接重任。”
翻天雁夏云峰道:“贫道之意是想请贵派门下一位弟子出手……”
玉真子冷笑一声,道:“你明知他不是对方敌手,派他对敌,是何用心?”
夏云峰哈哈大笑,道:“三位道兄尽管放心,昆仑派天是掌和分光剑法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兄门下虽受年龄所限,功力逊上一筹,但如果他有了什么损伤,贫道甘愿以命相抵。”
通灵道人回头望了马君武一眼,暗道:今日如不答应让他出手,昆仑派威名何在,如若答应,又伯他难和对方抗拒;一时间沉吟难决。
马君武一见掌门师叔脸现为难之色,当下挺身而出,道:“弟子伤势已好,足可受命出战。”
通灵道人还未答话,杜维生已抢先赞道:“小兄弟豪气干云,果不亏昆仑派门下弟子。”
蓝小蝶一镊翠眉,低声向白云飞道:“他伤势还未好,岂能出战,姊姊快些唤他回来。”
白云飞笑道:“不要紧,让他去吧!”
蓝小蝶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正想送给马君武,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如送这灵丹给他,必然引得众人注目相视,不如要他师妹转送给他,当下走近李青鸾,低声说道:
“你把这粒丹丸,送给你师兄服下。”
李青鸾展颜一笑,接过灵丹,缓步向马君武走去。
白云飞秀目侧转,望了蓝小蝶一眼,暗自叹息一声。
蓝小蝶忽觉脸上一热,垂首望着鞋尖,低声说道:“熏姊姊,我做错了吗?”
白云飞伸出手来握着她一只玉腕,轻声笑道:“你没有错,是姊姊错啦。”
蓝小蝶忽地抬头,满脸茫然地问道:“你哪里有错了?”
白云飞似是未想到蓝小蝶会有此一问,不禁怔了一怔。
蓝小蝶轻轻地咽了一声,未再追问,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悠悠浮云,眉宇之间隐泛起忧虑之色,显然,她对马君武挺身出战之事甚为担心。
玄清道人冷眼旁观,把几个玉容如花的少女神情尽都看到眼中,不禁轻轻叹息一声,暗道:“看来她们都是对武儿有倩,此事若再发展下去,不知闹成何等结局,我如再不出面过问,只怕事情愈变愈糟,这次括苍山事过之后,借机把他带回金顶峰去,罚他五年面壁,或能拘回他这些桃花孽障……”
转脸望去,只见李育鸾已起到马君武身例,缓缓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掌心托放着一粒丹九,微笑着对马君武说道:“武哥哥,那位小蝶姊姊要我送粒丹丸给你。”
马君武侧目一望,认出是蓝小蝶在抿江舟中所赠予自己的灵丹,不禁心头一跳,付道:
此丹灵效无比,不过,她只有五粒,在抿江舟中已送我两粒,仅余下三粒之数,她一向厌恶于我,何以忽以此珍贵灵丹相赠?正想谢绝,忽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内伤未愈,等下和人动手之时,只怕难以支撑下去,对方又都是江湖久负盛名的高人,这一战定是凶恶绝伦,虽有白云飞所授五行迷踪步足以护身,但如正值动手当儿,内伤发作,不支而败,那可大损师门威名,此丹灵验神效,世无其匹,正好用来助我稳住内伤,当下伸手接过灵丹,一口吞下。
李青鸾看他沉思良久之后,终于取过丹丸服下,转脸向着蓝小蝶望去。
只见蓝小蝶也正凝目对她相望,彼此相视,各自微笑,群豪之中有不少注视着两女行动之人,只觉两女微微一笑,有如春花怒放,各自心头一跳。
通灵道人铁青脸色对马君武道:“此战有关我们昆仑派在江湖间的声誉,你自信能当此大任吗?”
马君武道:“弟子如果技不如人,愿战死以谢师门。”
通灵道人担心马君武不是曹雄敌手,想要他知难而退,哪知马君武竞然愿以战死谢罪,当下一皱眉头,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对马君武道:“好吧,你既愿出战,我也不便拦阻于你…”
翻天雁夏云峰不待通灵道人话完,立时哈哈大笑道:“道兄既然答应,事情不宜再迟,兄弟既承各位抬爱,自应当先犯难……”说完,一摆手中长剑,跃入林中。
八臂神翁杜维生一挥手中青竹杖,叫道:“这是我们大家之事,岂可让夏道兄一人涉险,兄弟愿奉陪一行。”左手探怀摸出一把金丸,右手竹杖护胸,紧随着进入林中。
白衣神君滕雷望着峨嵋三老和昆仑三子,笑道:“夏道兄和杜兄犯难入林,咱们岂能袖手旁观,不如一齐进入林中去吧。”
峨嵋三老别具用心,他们想擒得天龙帮一二坛主,以交换掌门人超凡大师,也可挽回一点失去的面子,当下首先应好,各挥兵刃,抢先入林。
通灵道人轻轻叹息一声,对玄清道人、玉真子道:“咱们虽无把握抢得《归元秘笈》,但却不能眼看着它落入天龙帮的手中,此事关系着九大门派的存亡绝续,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身为掌门之尊,本可独断专行,但因昆仑三子乎日相互敬重,是以通灵道人对师兄、师妹的态度,异常客气,纵是命令两人之事,语气亦很和缓。
玄清道人躬身答道:“掌门人英明裁决,小兄亦有同感。”
玉真子本想不愿参与抢夺《归元秘笈》之事,她心中很明白,纵然由天龙帮手中抢到奇书,也难据为已有,她对白云飞突由往常热情犯难的态度,变为冷静旁观,更是大为担心。
她已深知白云飞的厉害,她愈冷静,玉真子就愈感不安,其实眼下群豪,个个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何尝没想到白云飞在这适时之机定要出手抢书,只因《归元秘笈》诱惑之力太大,都存了自盘自算的饶幸想法,才造成忽敌忽友、波诱云诡的局势。她原想联合大师兄玄清道人劝说二师兄,放手不问抢夺《归元秘笈》之事,但因面对几派高人,只怕有损通灵道人掌门尊严,始终未说出口,及见玄清道人随声附和了掌门师兄意见,便不好再表反对。
通灵道人拔出背上长剑道:“师兄、师妹既无异议,咱们也入林去吧。”说完,仗剑当先,冲入林中,玄清道人、玉真子,双剑并出,紧随追去,马君武低声对李青鸾说道:“你跟熏姊姊走在一起。”急步相随师父身后,进入林中。
李青鸾微一怔神,马君武已隐入了密林不见。
李青鸾眼看群豪登时间尽入密林,心中既挂念师父和武哥哥的安危,但又觉得应当遵从马君武之言,一时之间,进退难决,呆在当地。
白云飞看群豪尽皆入林,缓步走到李青鸾身侧,拉着她一手,笑道:“走,咱们也进去看看。“当下和李青鸾、蓝小蝶等一起入林。
这片密林并不很深,不过一顿饭工夫,已然走到尽处,只见两侧立壁耸天,中间是一道四五丈宽的山谷,白云飞回头对蓝小蝶说道:“这道山谷,足有十五六里深浅,深谷尽处,面临万丈绝堑,天龙帮携书入林,必从这道山谷觅出路,正好自投绝境,咱们只要挡守住这一条出谷之路,必可夺回你《归元秘笈》。不过五大门派中人,各存了夺书之心,倩势变化莫测,别看他们现下联手合力,对付天龙帮,但如那奇书被咱们夺回之后,只怕他们又要联合天龙帮对付咱们,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之人,各人都身怀着一种或几种绝学,不到性命交关之时,不肯轻易出手,别看他们刚才动手时打得十分激烈,但并未施展其本身真正绝技,我们在动手夺书之时,干万不可鲁莽出手,你虽已尽得《归元秘笈》上记载之学,但要同时拒挡十几个武林中一流高手,恐怕也非易事,那时,不但难以收回奇书,只恐本身安危也成问题了。”
蓝小蝶叹道:“我刚才看他们的剧烈火拼,心里就有些害怕,夺回《归元秘笈》之事,全仗姊姊大力了。”
白云飞知她是至诚之盲,微微一笑道:“天机真人在三百年前,赤手空拳打败五大门派高人联手合攻,被尊为天下第一高人,哪知还有三音神尼,要和他争那天下第一称号,比武三日夜,各受重伤,化敌为友后,合著了《归元秘笈》。妹妹已兼得两人武功精粹,纵然天机真人复活,三音神尼再生,也未必是你敌手,你所以不能相信自己,都是平日无暇习练,致对各种拳掌手法应用,感到生疏和对敌经验太少,其实,当今武林之世,已无人能望你项背,姊姊这点武功,如和你比较起来,相差何止干倍万倍,依我日来观察,你的心念早已经融汇于各种武功要诀之中,只要你信心一立,投足举手,就可克敌制胜了。”
蓝小蝶茫然一笑,没有答话。
蓝小蝶从小就在母亲监督之下,修习大般若玄功,从没练过拳掌,这等上乘内功,必需意诚心专,胸无杂念,才能修习,其成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她是一个不知自己已具上乘武功之人,要她陡然相信自己是武功为天下第一高手,实是大不容易之事。
‘白云飞看她脸上茫然之色,心知不经一段时间历练,绝难使她建立自信,也不再多作无谓解释,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奔行约一刻之久,已闻得呼喝之声,白云飞突然放慢脚步说道:“再转一个弯,就是峡谷,困兽之斗,势非有一场激烈绝伦的拼斗不可,咱们可隐在暗处观战,待双方斗到力尽之时,咱们再出手抢书,那时,纵然他们联手,咱们也可抵拒得住了。”
蓝小蝶似对夺取《归元秘笈》之事不太放在心上,轻轻一迢熏眉,说道:“要是咱们相距几人搏斗之处远了,救人不是很不方便吗?”
白云飞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想到她所指之人,不禁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的五行迷踪步法已极纯熟,虽未必定能胜得曹雄,但自保决无问题。”
蓝小蝶叹道:“如果他要早学会了回龙三式,那是一定可以胜得了曹雄了。”
白云飞听她念念不忘马君武,心中大感惊异,暗道:她本极厌恶马君武,何以忽然会这般关怀于他,她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因自小幽居深山,又常聆听翠姨偏激遗训,见闻均少,如:一旦动了真情,只怕难以遏止,我要早些没法,把她和马君武:分开,免得愈陷愈深,进入难以自拔之境,做出什么伤情害理之事,使这场已然繁杂的爱情纠纷,再加困扰,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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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虽在暗作盘算,口中却没说出。其实她对马君武相爱之深,并不亚于李青鸾,不同的是青鸾胸无城府,心如莹玉,心中想什么,口中就说什么,她觉得今生今世不能和武哥哥分离,那就流露于言词情态之间,毫无顾忌,毫无隐饰。但白云飞就不同,她乃天生傲骨,气度高华,智慧、胆识,均非常人能及,目睹马君武迷失理性,和苏飞风在山腹密洞中诸般经过,芳心片片碎裂,当时亦曾由嫉生根,动过杀机,但她毕竞是大智大慧之人,经过了一番思付,嫉恨全消。
刚才又目睹马君武对苏飞风流露恨爱之色,触发她无限感慨,设身处地为人一想,实难有责怪两人之处,这才挥慧剑斩断倩丝,使一缕私情升华入至高境界,决心抽身而退,以促成李青鸾、苏飞风娥英并侍马君武。哪知事情又生变化,蓝小蝶竞也陷游涡之中,这确实增加了白云飞一大烦恼,她被这烦恼困扰得忧心如焚,表面上虽还看不出什么,心中却是反复筹思解决之策。
李青鸾一心惦念着师父和武哥哥胜败安危之事,一语不发,连那经常挂在嘴角间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蓝小蝶眉宇笼罩一层忧郁之色,绍着熏眉想心事。三个人都怀着沉重的心事,慢步向前走着,四个天真的白衣小婢,却仍然神态如常,满脸欢愉容色。
这三个人的神态,都落入了三手罗刹彭秀苇的眼中,这位身历情场大变的老江湖,早已经窥透了这三颗少女的心,只因自己身居下人之地位,不便多嘴。
白云飞几人走到转弯之处,已可闻清晰的大笑、怒喝之声,蓝小蝶第一个忍耐不住,忽地纵身一跃,直飞过去,李青鸾紧随追上!白云飞本想隐身在那转角之处,暗察五大门派和天龙帮动手情形,然后再选择适当时机出手抢回奇书,但因蓝小蝶和李青鸾毫无顾忌地现身出去,白云飞也只得跃身追上。
抬头望去,只见一片十余丈空阔的草地上,已排成相对阵势,苏朋海和属下五旗坛主、川中四丑,散排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形,五大门派中人,兵刃都已出手,局面已成剑拔弯张,大战一触即发。
苏朋海抬头望了挡守谷口的白云飞等一眼,缓步走前数尺,一横手中龙头拐,道:“老朽已久慕武林中九大门派武功,已打算在半年中送柬敬邀九大门派高人,到我们天龙帮总坛比剑,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我们天龙帮已先和几位碰上了头,虽然九大门派不全,但九占其五,总算差强人意了,今日一分胜负,或可省下日后一战。”说完仰脸笑个不绝。
但闻长笑之声,由低而高,愈笑愈响,空谷回音,绕耳不绝,片刻之间满山满谷尽都是哈哈大笑之声。
翻天雁夏云峰终于忍耐不住,运气一声长啸,喝道:“苏帮主好招深的内功,不过眼下之人,大都是一派掌门之尊,我想苏帮主似不必再焙露内功,故作惊人之声了。”
苏朋海果然收住那大笑之声,说道:“几位既自称是一派掌门之尊,想必知道武林之中比武动手的规矩了?今天老朽索性夸句海口,眼下你们五大门派,不妨联合一起,群殴、独斗,任凭选择,我们无不奉陪。”
夏云峰一挥手中宝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客气,这番搏斗旨在抢夺那《归元秘笈》,这不比一般动手较量。:说完,仗剑当先直奔过去。
八臂神翁杜维生带着多臂金刚屠一江,白衣神君滕雷带:着两位师弟张洛、张化,紧随着直冲而上,峨嵋三老、昆仑三子,也一齐挥动兵刃冲上。
几人本已早经计议,分配有一定的对手,但见苏朋海龙头拐盘空一舞,天龙帮五旗坛主和川中四丑忽然交叉穿行,排成了一座阵式,各守一个方位,把曹雄围在中间,五派群豪本是各有选定之人而去,那天龙帮迅快地交叉穿行,原先各人位置突然变换,待五派中人扑攻之时,对手位置早已换了别人。
翻天雁夏云峰最先发动,去势也最快,长剑已然探臂向黄旗坛主王寒湘点出,旁侧迅如电闪一般伸过来一支铁拐,架开了他点出的长剑,而且来势劲急,长剑几乎被弹震脱手,不禁微微一怔,就这一眨眼间,对方还击已然近身,拐风如啸,拦腰横击而去。
原来王寒湘向后疾退之时,苏朋海已同时探臂出拐,横跨两步,填补上了王寒湘的位置,移动之间,配合得拾到好处,丝毫没留下可乘之机。
夏云峰被苏朋海那一拐封架,几乎震脱手中宝剑,吓得心头一跳,疾向右后侧跃退五尺,让开横腰一拐,暗道:江湖上盛传海天一里苏朋海生具异凛,神力惊人,看来传言不虚,倒不可和他硬拼。正待挥剑,以天干风雷法中几招精绝之学一试对方武功,忽见人影一闪,对方阵式又变,只听一声阴侧侧的冷笑,道:“接老夫一招五毒神掌试试。”余音未绝,忽觉一股阴柔之力,混着触鼻欲呕的腥臭之气,直袭过来。
翻天雁夏云蜂封剑闭关,在点苍山面壁二十年岁月,把点苍派镇山之学的六十招风雷剑法,悟加了一十二招,易称天干风雷剑法,暗合天干之数,都是极为精奥之学,尤以那投剑出手伤人的一招,可飞剑伤两丈内之人,而且内功精进,能运气护身,寻常刀剑暗器,难以近身伤他,眼下五派高手之中,他武功可算最高一人,此时觉出掌力有异,立时闭住呼吸,全身上下满布护身真气,硬接了莫伦一记五毒神掌。
五毒叟莫伦武功别走路径,出手全是阴柔之力,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但击中人后的弹震之力却是极大,夏云峰硬挡一掌,被震得退后了三步,但他内家反震之力,亦把莫伦一条手臂震得完全麻木,彼此心头都大感惊骇。五毒叟莫伦暗自付道:我这五毒神掌不但奇毒绝伦,就单是那弹震之力,最少亦有七八百斤暗劲,此人挡受一掌,竞是毫无损伤,难道我二十几年的苦练完全白费了不成?前数日雪山派掌门人滕雷和我硬对一掌,竞未道毒功所伤,今日此人硬挺身接我一击,看样子亦未为毒功所伤,这么看来,江湖上九大门派中高人,果然是不可轻视。
五毒里莫伦哪里知道,滕雷有千年雪莲子,专解毒伤,夏云峰有护身真气,毒力难侵,狂傲之心减去不少。
翻天雁夏云蜂亦被莫伦一掌震得心中惊恐不安,暗道:我以二十年的岁月,闭关苦修,虽未能修具驭剑之术,但自信内功精进不少,这次下山,竞然连通高人,不但九大门派中人武功个个精进,天龙帮这般江湖魔头们,也是一个个都大有成就,看来这局面似和以前相差不多,我们点苍派要想在武林之中扬眉吐气,看来是难以实现了……想到此处,下山之时的雄心登时减消一半。
这时,五派联击之势已经发动,拐风如啸,扇影飘飘,轮芒耀目,刀光若雪,剑杖纵横,剑气冲霄,拳势如雨,掌风呼呼,武林中第一流高手的联快群斗,看得人目迷五色,眼花缭乱。
五派联攻了一刻工夫之久,不但没能冲破天龙帮的阵式,而且被天龙帮交叉穿行,位置易换的战法,把五派的强猛凌厉压制下去,争得主动,渐成反击之势。
尤以海天一叟苏朋海,更是勇不可挡,拐风所指,竞无人敢硬挡他的拐势。夏云峰一面挥剑抢攻,一面观察敌我形势,目睹天龙帮以九宫奇数变化,随机换位,忽以强攻取敌,忽以防守诱敌,已方之人各攻一个方位,列拼强攻,气力消耗甚大,不若对方运用灵活,耐久经战,只待己方真气耗消过多,面露疲倦之时,对方必将再全力抢攻,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出谷口中,或以巧密的配合伤人,不禁心头突生焦虑,但因一时之间,筹思不出破敌之法,不便说破。
其实,翻天雁夏云峰也只猜对了一半,动手之初,海天一叟苏朋海以九宫奇数变化,迎接五派高人联攻,一则想测看一下五派高手联攻威势如何?以九宫奇数的移行换位变化,以弥补人手实力的不足,及动手一阵之后,他已看出五派高人,虽然各有独特的武功,但属下五旗坛主足可和他们单独硬拼,尤以王寒湘和莫伦两人,较对方任何高手毫无逊色,自己更是所向无敌,如再施出自己独步武林的乾元指神功,伤人易如反掌,对五派联手的攻势,已不放在心上,出五派联手围困,并非不能,实因他想到击倒五派联攻之后,势将招致白云飞和蓝小蝶出手,那时强弱易势,必落下风,受其利,反蒙其害,是以,他在未筹思出对付白云飞和蓝小蝶办法之前,不愿先把五派联手之势击垮,先除去凭藉的均衡。
天龙帮五旗坛主之中,以王寒湘所学最博,才贯古今,旁通星卜,心思亦最滇密。眼看天龙帮已逐渐抢得优势,但帮主却不下令变换九宫阵式,冲出五派联手围困,心中已解其意,知他是顾虑白云飞和蓝小蝶两人出手,但这样久战长拖下去,亦非办法,心念一动,手中招扇突然急攻三招,委时间扇影翻滚,横削直点,把对手逼退两步。
苏朋海心中估算过敌我形势之后,迅快地作了决定,借此一战,如能先把五大门派主力毁去,就算不能得竞全功,也要剪除他们大部羽翼,削减他们的实力,日后比武定名,天龙帮胜算提高不少,除去五派主脑,天龙帮就稳居盟主之位了。
红、黄、蓝、白、黑五旗坛主,个个身手不凡,再加上九官奇阵的变化,足可以抵御强敌,稳定大局,如此精势之下,苏朋海就可以腾出身手,专作杀人取命的行动,实现他压倒九大门派的多年心愿。
他本是一代枭雄、霸才,暗作决定之后,立刻付诸行动,目光一转,发觉白衣神君滕雷带着两个师弟张化、张洛,正在强攻百步飞铰胡南平主守一面的阵势,于是悄然移动身躯,向前行去。
苏朋海熟悉阵法,身躯转了几转,已到阵前,龙头拐突然劈出,一阵金铁啸风之声,夹带着千钧之力,劈向张洛,劲急、快速,疾如闪电。
张洛感觉啸风近体,龙头拐已到头顶,急急举刀一封。
但闻一声金铁大振,响起了惨叫,鲜血进飞中,张洛尸体栽倒。
原来,苏朋海之一拐之力,硬把张洛举起封架的势,压入了张洛的脑袋之中。
张洛,算是死在自己刀下。
这等惊人的威势,凛气逼人,白衣神君滕雷、张化全都看得一呆。
就因两人一怔神间,攻势顿住,百步飞铵胡南乎腾出双手,投出飞铵,两面带起金风的轮芒,旋飞而来。
滕雷大喝一声,全力打出一拳。
雪山派掌门宗师,功力十分深厚,强猛的拳劲,在半尺内有如实物一般,断树削碑的飞钱,竞被他一拳击偏。
但张化就没有这份功力了,飞铵来得快速,张化举刀封架,已自不及,大如轮月的飞铵,飞掠而过,也带走了张化一颗脑袋,血如喷泉,尸体栽倒。
流血开始,悲痛激起的杀戮,连绵而来。
目睹两个师弟横尸,滕雷心痛如绞,大喝一声,飞腾而起,全身一缩一伸,整个人如同跳起来的一个炸锰,直向胡南平撞了过去。雪山派轻易不露的绝技乾坤转施展出手了,雪山一派,也只有掌门人腾雷,练成了这种武功。
胡南平双掌奋起,一齐拍出,一股强猛的掌风迎着滕雷击去。
掌风和滕雷飞来的身体,撞在一起。
没有掌力撞击的声音,但滕雷向前飞动的身躯却滞了一滞。
但见白衣神君双腿一阵弹动,愚空的身于突然开始旋转起来,有如陀螺一般向前钻去。
胡南平的双掌内力,竞然无法挡得住这股奇异的旋转力量,内力向四下分裂。
苏朋海冷笑一声,扬起手中铁拐,正欲击下。
杜维生已及时怒声喝道:“抽冷子,打暗算,算什么英雄人物,照打。”
喝声中,一串金丸电闪而来。
苏朋海本有着一拐击毙膝雷的机会,但一串来势疾劲的金丸,却有着重伤、取命的威胁,不得不先解除本身之危,身躯一转,铁拐竖立,一串金丸击在铁拐上,爆起一片乒乓之声,金丸虽被震飞,但苏朋海却感觉到手腕一震。
金丸虽小,力量却是大得出奇。
短兵相接,双方面都用出了拼命的招术,凶险危亡于一瞬之间,变化之快,直叫人目不暇接。
滕雷逃过了残废一劫,人如盘空旋转的大铜钻,乘势而入。
胡南平只觉凝聚的内劲被一股旋力分散开去,无法拒挡滕雷的近身攻势,心中大吃一惊,收掌向近退去。
内力不收还好,一收之下,立觉一股暗劲撞击过来,再也收势不住,不停向后退去。
一直运转不息的九宫阵法,也被迫停顿下来。
天龙帮中人不能让手中兵刃击打在胡南乎的身上,整个阵法已被冲乱。
苏朋海目睹胡南乎陷身危境,救援已自不及,运集乾元指力,一指点出,人也快步向前冲。
在同一时间,滕雷疾快地击出一拳。
他心疼两个师弟之死,心中充满了悲忿,只求一击伤敌,全不顾本身的安危,打出了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拳。
胡南乎溃退之中,如何能承得住如此重击,整个人被打得飞了起来,又摔落实地上,张嘴喷出大口鲜血,看样子,很难再活得下去了。
苏朋海被夏云峰斜飞而至剑势挡住,竞无法救下胡南平。
但滕雷也中了苏朋海的乾元指神功,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挨拳、中指,使滕雷的拳势减少了不少力道,否则,这一击会更见威势。
滕雷也跟着摔落实地,苏朋海的乾元指伤筋透骨,何等凶厉,滕雷虽非伤在要害,但亦半身瘫痪,难再提气运功。
幸好夏云峰剑势如波翻浪涌,拦住了海天一叟的龙头拐,展开恶战。
但九宫阵势变化,已然停顿,川中四丑中的老四,正转入阵中,暂元敌手,眼见滕雷已无反击之能,便宜岂可不捡,俏然转出,一掌拍向滕雷的背心。
这一掌如被击中,滕雷必死当声场。
力战白旗坛主叶荣青和他坛下六位香主联手的昆仑三子,目睹滕雷已陷入必死之境,掌门人通灵道人叹息一声,道:“九大门派之间,虽然不能诚心合作,各藏机心,但不能见死不救,师兄、师妹小心,我要救人去了。”
口中说话,人早已退出战圈,飞身扑向滕雷倒卧之处,剑如闪电,疾刺四丑中的老四背心。
老四固可一掌击毙滕雷,但绝逃不过通灵道人的闪电一剑,只好先拒来敌,袍袖拂动,以暗藏的短匕,封挡剑势。
滕雷身体转动不灵,已完全失去抗敌之能,但他神智仍然清醒,目睹通灵道人相救情意,只能点首表示谢意,想到苦练数十年的武功,熬到一派掌门之尊,此刻竞然形同废人,任敌宰割,不能挥剑而战,不禁流出一行英雄泪水。
通灵道长眼看滕雷哀伤神情,心生同情,也挑动心中杀机,长剑展开急攻,尽出昆仑绝学,同样的追魂十二剑,但在通灵道人手中施出来,变化威势,锐不可挡。川中四丑极善合搏之术,如常山之蛇,击首尾应,击尾首应,击中则首尾同时接应,和川中四丑动手,等于以一对四,每一招都是四个人联合为一体的力量,所以,他们坚如铁石,很难击破。
如今老四落单,加上通灵道人的全力抢攻,顿时被迫得手忙脚乱。
凛凛剑光中,响起了一声惨叫,老四一颗脑袋被通灵道人一剑斩下。
鲜血标起了七尺多高,脑袋也飞落到一丈开外,一个没脑袋的尸体,仍然转了三四转,才摔倒在地上。
通灵道人呆了一呆,付道;今日杀心旺盛,这一剑,只伯和天龙帮结下了永难了局之仇。
但闻杜维生哈哈大笑,道:“好剑法,好剑法!昆仑剑法,果非虚传。”
“昆仑道友,好狠毒的剑法2”苏朋海道:“当心血债血还啊2”龙头拐急打猛攻,竞把夏云峰绵密如网的剑势冲破了一个缺口,人也由缺口中一闪而出。
脱开了剑光围困,有如猛虎出闸,龙头拐突然幻起了一片拐影,把通灵道人圈入拐影之中,拐影沉重,很快把通灵道人遏入险境。
夏云峰长剑一挥,攻向苏朋海,准备放下一代掌门人的尊严,以两对一了。
点苍掌门剑艺精湛,通灵道人亦是当世中有名的剑术高手,两个掌门人合力拒敌,可真是武林中少有的事,而且,全都拼出了全力,一面因敌势强大,合两大掌门之力,若败下阵来,十分难看,二则两人也有暗中较劲的味道,剑势之快,劲力之强,真如电光石火,巨浪击岩,以苏朋海武功之高,也被退得全采守势。
黄旗坛主王寒湘虽早有驰援之心,但却为杜维生和师弟屠一江联手之势阻止。
这时刻,杜维生绝学尽出,青竹杖千变万化,极尽诡异之能,攻势凌厉的杖影中偶尔夹着一粒金丸飞出,更使人防不胜防,硬把王寒湘和黄旗坛中五大香主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师兄妹双剑合壁,力战白旗坛主叶荣青和他所属六大高手,仍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原本是昆仑三子联手拒敌,但走了个通灵道人,仍然威势不减,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心意相通,联手双剑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随着黑旗坛主区元发而来的旗下四位香主,也加入搏斗阵中,但峨嵋门下超元、超尘、超慧三人,也布成合手之阵,阻止了区元发和属下四位香主及川中三丑的强力攻势。
川中三丑心念老四之死,悲愤填胸,攻势非常凶厉,但峨嵋两僧一尼,一拼上了命,门户守得紧严,区元发连连打出的开碑掌力,亦无法破除三人的联手之阵。
天龙帮五旗坛下的香主,本无法进入九宫阵中,合力拒敌,只好守在一侧助威,九宫阵变化滞止,形成了各自为战,各坛旗下的香主也加入助战。
人数一多,场面亦渐惨烈,只听惨叫悲嚎之声不绝于耳,天龙帮五旗坛下的参战的香主,已有十余人死于刀剑、竹杖之下。
五大门板的人手虽然不多,但个个武功超群,都是各摄中就变笨了,还是恢复了人性中的纯真?白云飞又听得心弦震额了一下,举手召来三手罗刹彭秀苇,道:“你和蓝姑娘的四个随从女婢,负责保护李姑娘,不让她参与博杀,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有人攻袭,尽管狠下毒手。”
彭秀苇应了一声,回顾四个白衣女婢一眼,道:“四位小妹妹,白姑娘的令渝,你们都听到了?”
四个白衣小婢齐齐点头。
她们目睹搏杀的激烈,血肉横飞的惨状,人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白云飞道:“鸾妹妹,守在这里不要动,你如一插手,我们分心顾你,马君武被人杀死了,可别怪我和蝶妹妹没关照你。”
最后一句话力量奇大,李青鸾已经移动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向拼杀战场行去。
马君武一直未参与恶战,手势长剑,站在一丈开外,全神注视着曹雄。
细想往事经过,曹雄的阴毒手段一一闪过脑际,自己竞被他的伪饰骗过,想来颇觉可悲,此人之恶,天下第一,今日就算和他拼个同归于尽,亦是在所不惜,绝不能再让他逃遁而去。
这时,五毒叟莫伦悄无声息欺了过来,提聚功力,突然拍出了一记毒掌。
这一掌发时无声无息,但击中了翻天雁夏云峰后,才蓄力爆发,蓬然大震声中,夏云峰被震退了三步。
夏云峰正全力挥剑猛攻苏朋海,骤不及防下挨了一掌,也来不及凝聚是气护身,一张脸立刻泛现出淡青之色。
夏云峰的深厚功力可以承受这一掌的劲力,至多受到一(丢失了两页)些震伤,但却无法防止强烈的毒性侵入内腑。
“莫伦,你好卑鄙,竞以毒掌偷袭……”
莫伦冷冷一笑,打断了夏云峰的话道:“兵不厌诈,老夫突然施袭,才能穿透你护身是气,取你之命……”
“姓莫的,你就陪着我一起走吧?”夏云峰突然飞身而起,身剑合一,拼尽最后一点元气,直向莫伦射去,快如流电闪光。
“驭剑术!”莫伦发出了一声惊叫。
剑术中至高无上的驭剑术施展出来了,就在莫伦惊叫声中,一道寒光穿心而过。
死前反击,尽出全力,夏云蜂用出了还没有练到收发自如的驭剑术。
但他成功了。
可惜的是这一生中只用了这一次。
杀了莫伦,夏云峰也已油尽灯枯,连身体也无法控制了,撞在了莫伦身上。
两具尸体,双双倒地。
夏云峰虽然死了,但他已练成了驭剑之术,仍然震惊了全场,双方的凶厉的拼杀也完全停了下来。如他早用驭剑术取敌,天龙帮中高手只怕已伤亡大半。
苏朋海目睹天龙帮中人大都似被夏云蜂驭剑一击所惊窒,立刻大声喝道:“通灵道长,老夫已再三容让于你,此刻此时,双方已杀出怒火,悲愤满胸膛,道长请早串昆仑门下离开此是非之地,再不听我良言相劝,恐将招杀身之祸。”
通灵道人淡淡一笑,道:“帮主好意心领,五大门派同陷危境,昆仑派岂有独善其身之理。”
“老夫已言尽于此,道兄不肯听从,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苏朋海话范,龙头拐已迎头劈下,拐势带起了强厉的啸风之声,有如泰山压顶一般。
通灵道长已感受到拐势之强,不敢用剑封架,闪身避开五尺。
但苏朋海杀机已起,变招奇速,铁拐一横招千军,扫了过来,完全不让通灵道人有出剑抢攻的机会。
这一拐广及一丈方圆,通灵道人一咬牙,竖剑封架。
但闻一声金铁大震,通灵道人手中长剑竞被硬生生震断,人也被一震之力后退了五步,才站稳身子。
这时,苏朋海目光一转,发觉了白云飞、蓝小蝶,正并排行了过来,心中付道:一个白云飞已很难对付,蓝小蝶更是难测高露,如再加一个心怀羞愤的通灵道人,就很难自保了。
心中念转,毒手疾出,左手乾元指遥点通灵道人,右手铁拐却捣向藤雷。
一拐捣在前胸上,原已重伤卧地的滕雷,哪里还能受得如此一击,顿时七窍血涌,气绝而亡。雪山派中的精英全数毁此一战中,今后是否还能在江湖上立足,还是就此除名武林,要看门中弟子是否能苦练武功,再领风骚,但九大门派中此刻已无雪山一派,江湖上杀戮的冷酷,使人心寒。
点苍一派精英,早已三去其二,翻天雁夏云峰以数十年精修的剑术,颇有和九大门派掌门人一争短长之能,但死于莫伦毒掌暗袭之下,雄心大志顿化姻云而去,除了垂死前驭剑一击,杀死莫伦,留下一段赞誉之外,点苍派也已全部崩溃,除名于九大门摄之外。
通灵道人中了乾元指力,虽图以数十年精修的内功使身体维持不倒,但却无法办到,身躯摇颤一阵,仍然倒卧在地。全神监视着曹雄的马君武,已知苏朋海技艺超凡,再加上天生神力,掌门师叔,恐难于匹敌,不时回顾一眼,看到了通灵道人倒了下去,生死末卜,心头震惊无比,把监视曹雄的事暂置脑后,飞身一跃,守在通灵道人身侧,一面防人突袭,一面伸手去拉通灵道人。
“不要动他,”白云飞急急喝道:“一动他就死定了。”
马君武听得一怔,缩回了手。
蓝小蝶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救他。”举步向前行去。
白云飞一伸手,拉住了蓝小蝶,低声道:“注意曹雄,不可分心,如被他带走《归元秘笈》,十年后整个江湖会沦入屠戮杀劫,血流成河。”
蓝小蝶长长吁一口气,强自忍下心中的焦急。
就在此刻,曹雄突然发动,身形一闪,快如鬼魅,一剑刺入了多臂金刚屠一江的后肩,王寒湘趁势一扇横扫,削去了屠一江半个脑袋。
虽然杀了屠一江,王寒湘的后背却空门大露,杜维生一杖击下,打断了王寒湘的右臂。
这情景本在王寒湘估算之中,但他相信曹雄会代他抵挡住敌人一击,却不料曹雄志在脱身,一剑得手,立刻飞跃而起,八步登空,飞跃过杜维生的头顶,直奔而去,身法之快,轻功之高,连苏朋海也看得楞了一下。
目睹曹雄离去,也带走了《归元秘笈》杜维生心中大急,连为师弟报仇、杀死王寒湘的机会也轻轻放过,随手发出一串金丸打向曹雄。
但曹雄身法奇快,一口气飞跃了七丈之远,已脱出了金九的威力范围之外。
只听衣抉飘风,一条人影快如怒矢,疾射而出。
蓝小蝶出动了,她缺少江湖历练,反应慢了一些,但行动起来却如流星划空,一口气飞行数十丈以上,曹雄只能一掠八丈,落地换气,多了两次落地换气的时间,己被蓝小蝶追到身后,探手一把抓了过来。
这等技艺中罕见的登峰造极景象,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用喝叫劝止,都自动停下了手。
事实上。这一阵拼命之战,都打得筋疲力尽,伤痕满身了,玄清道人、玉真子双剑联手,杀死了白旗坛下四位武功最高的香主,白旗坛主叶荣青也身中两剑,虽非要害,却也血染战袍,疼痛异常。
玄清道人和玉真子也受了伤,玉真子右腿被扎了一刀,深入及骨,只是不忍让玄清道人独对强敌环攻,咬着牙挥剑苦战。
玄清道人也有了两处伤口,一在右助,一在左臂,幸好末伤及筋骨,但血口长逾数寸,一袭道袍抉被鲜血湿透了。
黑旗坛主区元发手下六位一级香主也全死在超元、超尘、超慧的大戒刀、铜钵、长剑之下,区元发也被超慧师太刺中一剑,被超元的大戒刀削去了一片头皮。
但超元被砍断了左手,超尘身中七刀,停下手,人就躺了下去,超慧也被区元发的开碑手击碎了右膝盖骨。
这些江湖上的精英、高手,大部分都已无再战之能,尤其是经过一阵休息之后,完全消失了再战的勇气,也没有再挥刀出剑的体能了,都疼得咬牙切齿,强自忍着,没有大声嚎叫已是难能可贵了。
参与了这场搏杀,而又能保持完整的人只有两个,天龙帮主苏朋海和华山派掌门人八臀神翁杜维生。
但苏朋海面对白云飞,露势以待,巳不敢轻举妄动。
杜维生失去了追求的目标,没有了拼命的动机,也丧失了动手的勇气。
事虽未结柬,但参与的人都已锐气尽失,重伤的只余下;口气在,轻伤的也都疼痛得刺骨攘心,没有了再战的能力,如果非动手不可,就是垂死搏命的最后一击了。
人都必须保留一些元气,有武功的人更需要保有元气,以便运气疗伤。
但悲掺的是谁也不敢真正放下心来全心全意地疗伤止痛,因为,都还要提防着敌人突然发难攻袭。
当然,他们更关心蓝小蝶追赶曹雄的结果,t归元秘簇》才是引起这场火拼的主因,伤痛能忍的,也在等待着抢夺的机会,虽然机会是那么渺茫。
曹雄早知白云飞和蓝小蝶最为难惹,也估算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但蓝小蝶表现出技艺的精湛,高出了白云飞很多,也出了曹雄的意料之外。
蓝小蝶那伸手一抓,不觉间用出了大般若玄功。
这种佛、道两家的至高内功,取长补短之后合二为一,兼备了两家之长,修习有成,功力会随着心念而动,克敌于呼吸之间。
曹雄已感觉到厉害:那抓在背上的不是一双人手,而是一个无形的铁爪,指尖上透出的内劲深入肌肤,不只是抓到他一片衣服,而是抓到他大团肌肉。
曹雄疼得一头冷汗直冒,咬牙忍痛,金环创笔直地向后刺去。
这一剑看似髓单,其实是俗助了通臀神功之术。才能刺出这样的一剑。
因为曹雄搏全了手瞥,也无法把金环剑完全拉直,只好施履通霄神功,右臂俗用左臂半尺,拉直了金环剑,向后直射。
切身在右臂和右肋之闻打出,站在身后的人应该没有矗过于剑的机会。
蓝小蝶螺果然没有避开。
但蓝小螺也末受伤,大般若玄功发挥了十分奇异的妙用,金环剑似是刺在一团蓬松的棉絮之中,藏入很深,也有那么一点阻力,但却逐渐加强。
曹雄已明显地觉到不对劲;明明是刺中了,为什么听不到蓝小蝶的惨叫声,也感觉不到中剑人的受伤征兆。
因为蓝小蝶没有受伤,但却被吓了一跳,想想这一剑穿胸而过,哪里还有命在?曹雄却反应奇快,右肘一弯,金环剑始着自后背削下。
既然剑刺前胸,就无法伤敌,砍在手上,也未必能够斩伤敌人,白云飞追过来固然麻烦很大,就是彭秀苇带着四个白衣小婢追过来,也是麻烦多多,只要稍微阻挡一下,就失去脱身的机会。’所以,这一剑斩向自己的背上。
一剑削下一片肌肤,鲜血进射,溅了蓝小蝶一身一脸。
动作快速,一路而成,看上去,就像是蓝小蝶中剑溅血似的。
事实上,血掺一身的蓝小蝶,也有此错觉,不禁一呆。
曹雄已疾跃而起,奋起全身气力,飞起了五丈多高。
但闻马君武高声叫道:“蓝姑娘,曹雄的恶毒当世第一,绝不能放过他,更不能让他带走《归元秘笈》,那会贻害江湖!”
声音入耳,蓝小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喜悦的兴奋,娇叫一声,飞跃而去。
她已身集大般若玄功大成之境,这一全力施为,有如射向高空火箭,飞起了二十余丈,既高且快,由曹雄头顶掠过。
曹雄心惊胆颤了,蓝小蝶展现的技艺已突破了人类体能极限,超越他太多,完全没有放手一战的机会,一旦动上手,绝无活命的机会。
他敏锐机警,当机立断,提气转身,身在空中,脚未落地,硬把身子扭向左面飞去。
那是条深不见底的山谷,曹雄选择了九死一生的机会,就算死了,《归元秘笈》仍然带在身上,未被拿去,这条山谷也将成下一代武林人心目中的藏宝之谷了,数十百年中,都可能有武林高手绵连接瞳而来。
蓝小蝶发觉了曹雄转向,立刻一个凌空翻,竞然尾随着追了过来,大有不杀曹雄誓不罢休之概。
曹雄置生死于度外,蓝小蝶似乎也是不计较生死了,这又大大出了曹雄的意外,本想来一个绝地求生的脱身计划,竞又被蓝小蝶破坏了,心中又急又怒,付道:也罢,能有蓝小蝶这样一位美女陪着我葬在这干寻绝谷之中,也算补偿了早死的遗憾。
放弃了死中逃生的念头,准备和蓝小蝶同归于尽了。
双掌向左右一拍,使得反震之力把降落的速度缓了一缓,也同时把紧靠在崖边的身躯调整了一下,人到了峡谷中间,变成面上背下。
这也是表明了必死的决心。
可惜,蓝小蝶没想到这么多,目睹曹雄降落之势一缓,反而加快了沉降之势。
双方很快接近,曹雄张开双臂,反向蓝小蝶抱了过来。
这是极端困难的事情,人由空中向下落,手足又无触及的地方,非有十分精深的内功和非凡的技艺,绝无法办到。
蓝小蝶快如鹰阜般扑下来,右手一把抓向了曹雄的前胸,但闻嘶的一声,撕裂了曹雄身上衣服,也抓出了曹雄藏在前胸的《归元秘笈》。
这时,曹雄原来准备抱住蓝小蝶的娇躯的双手,突然改向《归元秘笈》抓去。
抓是抓住了,但却只抓了一半,把一部秘该撕成两半。
蓝小蝶心中大急,左脚一收,踏了下去,踏在了曹雄的前胸之上。
这一脚踏得很重,曹雄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人也疾速陆谷底沉去,手中的秘签绢页也脱手飘散,向下落去。
但蓝小蝶却借这一脚之力,反使向下的沉落之势一缓,伸手一拉,扯开束腰的丝带,横向山崖边一棵椿树上搭去。
丝带缠住了树身,也稳住蓝小蝶的身子。
原来,她憋着一口气,以先天呼吸之法,在丹田运转,飞越百余丈,抢书、伤人,全都在一口气中完成。
现在,必要换口气了,否则,将无法再控制身体。
镕树不大,但承受她这个小巧的身躯,还挺得住。
蓝小蝶深吸两口气,用力一拉丝带,人如疾箭,射向谷上。
说来话长,其实过程快速无比,蓝小蝶登上谷岸,白云飞、马君武已上到谷边,苏朋海、杜维生,也随后赶到。
有些伤势较轻的也想赶来、但敌手虎视既既,一动就有误会,彼此牵制,只好都坐在原地不动了。
三手罗刹彭秀苇手控毒沙,监视全场。
蓝小蝶身涉奇险,心中的惊悸犹存,但脸上却现出了微、笑,望着白云飞道:“戴姊妹,我尽了最大的力量,抢回半部秘技,另外半部散落在深谷中了。”。
白云飞点点头,道:“这已非别人所能做到的事,辛苦妹妹了。”
蓝小蝶微笑着摇摇头,行近马君武,道:“这里有半部《归元秘笈》,不知是上一半,还是下一半,交给你了,我很惭愧,你和熏姐姐交代的事,我却只完成一半,我蹬雄一脚,看到他口中喷血,也放开手中紧握的半部秘笈,但我不能肯定人是否会死?”
“那么深的山谷,再失去控气之能,身受重伤,”杜维望道:“必死无疑了。”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幸灾乐祸,卑劣小人,五大门派中高手,只有你一个未死未伤,是件很大的遗憾。”
杜维望道:“天龙帮中人死亡更重,你这数十年中罗致的精英人物,只怕已十去其九,天龙帮如还要兴风作浪,武当、少林,只要出动一个门派,都可以收拾你们。”
苏朋海道:“五大门派掌门人,非死即伤,天理何在,所以,苏某人向你挑战,我要在十回合之内,取你性命。”:杜维生色厉内茬地道:“各大门派都有一两套压箱底的本领,苏帮主应该已看过雪山掌门人滕雷的乾坤转,点苍派掌门人夏云峰驭剑一击的威势…“苏朋海哈哈一笑,接道:“就算拼个同归于尽,老夫在所不借,不过,老夫很藐视你,你没有和老夫打个两败俱伤的能力。”
杜维生羞怒交作,一张脸已涨成了猪肝颜色。
但他能忍下去,不让它发作出来。
“杀戮到此为止!”白云飞突然接了口,道:“伤者急待敷药、救护,你们两个如不分开,彼此心存戒备,哪里能放心疗伤,谁要不肯听我良盲劝告,先和我打过一百回合再说!”
杜维生借机下台,当先转身而去。
苏朋海狠狠地瞪了杜维生一眼,也去照顾天龙帮中的伤者。
这一瞬间,他已把形势暗作估量,不接受白云飞的劝售,翻脸动手,胜算不大,何况,还有个蓝小蝶可怕的人物在侧,就输定了。
蓝小蝶把抢在手中的半部《归元秘笈》,缓缓送入马君武的手中,笑道:“这个给你了,但它残缺不全,要学上面的武功,要小心一些,不要未得其利,先受其害。”
苏朋海和杜维生眼睛都看直了,为这本书,死了那么多高手,一个昆仑派门下的后生晚辈,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半部奇书。
“姑娘把这半本秘没送给在下,”马君武道:“不知在下是否有自作主张之权?”
“当然有。”蓝小蝶道:“给了你,就自然任你处置,送人也罢,毁去也罢,都由你自己决定。”
马君武双手挥动,把半部《归元秘笈》撕成碎片,双手搓动,变作粉屑,投入谷中。
‘。
“今日这场血战,五大门摄死伤惨重,天龙帮也伤报了大部分精锐,百步飞钱胡南乎虽然是死于滕雷之手,但一死百事了,也算替青鸾师妹了断了杀父之仇,”马君武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昆仑派三位师长,都在这场恶战中受伤,只余下二代弟子,如何能保全此物?”
“说得是,留下这半本秘贸,很可能再埋下一场风波杀、、机,”白云飞道:“昆仑派也可能会成了众矢之的。”
说话的声音很大,不但苏朋海、杜维生听得清楚,坐卧杀场、伤势不太重的人,也都听得清楚。
统帅数万人、武功冠江湖的苏朋海和华山一派掌门人,平常都是一呼百诺的宗主身份,现在要亲自动手,移动伤患者了。
果然,敌我分开之后,大家安心疗伤了。
玄清道人、玉真子在李青鸾、马君武分别敷药包札之后,痛苦大为减轻,两人心中悬念着掌门人通灵道人,坚持要李青鸾、马君武快扶他们过去瞧瞧。
通灵道人被苏朋海一击倒地之后,摔在地上,就再没站起过。
马君武扶起了掌门师叔,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气息尚未全绝。
“好狠哪。”玉真于道:“掌门人被杀了,是不共戴天之仇2我们这身伤势,也无法为他报仇了!”
话是对玄清道人说的,但马君武、李青鸾都听得清清楚楚。
“师父,我给掌门师伯报仇!”李青鸾抽出身佩长剑。
马君武一把拉住李青鸾,道:“师妹照顾我师父和三师叔的伤势,我去报掌门师叔之仇,我会全力施为,尽我心意,师妹请扶着两位老人家离开这里。”
言下之意,已明白地说了出来,报仇的希望不大,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
玄清道人更是明白,这段时日,不管马君武有多少奇遇。
也非苏朋海的敌手。
他很想阻止马君武,但又恐玉真子心生误会,认为他心中有恨,希望掌门师弟不治,但真要动手打起来,三五个马君武也不是苏朋海的敌手,马君武唯一保命的希望,就是白云飞和蓝小蝶能出面的干预。
幸好,白云飞、蓝小蝶都还未离开。但这想法就有失光明正大,更无法宣之于口。
马君武仗剑行去,神色肃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八臂神翁杜维生正准备带着师弟屠一江的尸体离去,目睹马君武仗剑走向苏朋海,立刻停下脚步,付道:倒要看他能撑得几招,昆仑三于一死二伤,也就罢了,还要门下弟子送死,真是可悲得很2蓝小蝶低声道:“戴姊姊,他好像要找苏朋海拼搏呀2如何会是敌手,真是疯了。”
“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长,好像死在苏朋海的手中,”白云飞道:“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如有报仇之心,他就没有选择余地了。”
“道士、道姑都不是好东西!”蓝小蝶怒冲冲地说道:“戴姊姊去救他,我去把道士、道姑杀了。”
白云飞听得一呆,付道:这完全意气用事了,哪还有一点剑胆琴心,还是不能放任她行走江湖,可又不能严词劝阻,那可能激起她心中真正的杀机,昆仑三于一个也别想活了。
心中念转,一把拉着蓝小蝶道:“不用担心,他杀不了苏朋海,但苏朋海,也杀不了他,五行迷踪步可以保护他的安全。”
蓝小蝶道:“秘澳已烟消云散,杀戮也该停下来了,他们却硬要逼人出手,留下他们,有害无益,赢姑姑放手,一人只要一掌……”
白云飞道:“小蝶妹,你杀了昆仑三子,如何向青鸾妹妹和马君武交代?”
“是对李姐姐无法交代,但对马君武,就不用交代了,”蓝小蝶道:“我在帮他忙啊!”
“他终究是昆仑摄门下弟于,”白云飞道:“你杀了昆仑三子,是帮他斌师啊?”
蓝小蝶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姊姊看得远,兼顾大局。”
马君武已横剑而立,目注苏朋海,道:“苏帮主,我要为掌门师叔报仇,还望前辈成全。”
苏朋海一皱眉头,道:“你要老夫闭目受死?”
马君武道:“不……是向老前辈挑战!”
“你怎会是我对手?”苏朋海摇摇头,道:“这么吧,请昆仑三子养好伤势之后,再联手向老夫挑战如何?”
马君武道:“晚辈志在求仁,老前辈何不成全?”长剑一挥,劈了过去。
苏朋海闪身避开,没有还手,但马君武连攻十余剑不肯住手,激起苏朋海的火气,反拐回击过来,马君武无法以长创硬接拐势,只好以五行述踪步闪避。
这种奇绝天下的步法,保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维持了百合以上,苏朋海打出了火了,拐势愈见凌厉。
“熏姊姊,”蓝小蝶低声道:“我帮他一把,让他杀了苏朋海,成全他报仇的心愿。”
“你要出手?”白云飞道:“这是以两打一,胜之不武!”
“不用出手,”蓝小蝶道:“我要苏朋海招架不及,死在马君武的剑下!”
她说干就干,伏身拾起一块石于,捏成米粒大小的形状。
白云飞听到极微的咳暖之声,却看不到蓝小蝶出手情形。
原来,蓝小蝶借理衣袖掩护,以气驭物,不停地发出米粒般的小石。
苏朋海以深厚的内功运气抗拒,但小石子不断击来,终于被击中了四处穴道。
苏朋海举不起手中铁拐封架剑势,人也无法转动、闪避,眼看长剑劈头砍下来,却无能避开。
突然间,一条手臂横里伸了过来,耳中也听到尖叫道:“不要伤害我爹爹。”
这声音十分熟悉,马君武已听出是苏飞凤的声音,但已无法收住剑势,寒芒过处,斩断苏飞风一条手臂。
鲜血泥飞中,响起一阵哭叫。
苏朋海左手一探,抱住女儿叫道:“凤儿!你……”
白云飞如飞而至,玉指伸缩,点了苏飞凤左肩上三处穴道。
马君武震惊得呆在当地了。
苏飞凤挣脱苏朋海的怀抱,扑向马君武,道:“不要伤害我爹爹,要杀就杀我吧。”
马君武不能推拒,苏飞凤仍在失血,只好弃去长剑,一张双臂,抱人入怀。
李育鸾飞弃过来,捡起了苏飞凤的断臂,道:“武哥哥,你怎么忍心斩下凤姐姐一条手臂。”
“我收势不住,”马君武道:“我也不懂,苏帮主为什么不用拐封架?”
“武儿,把苏姑娘抱回来,”玄清道人道:“苏姑娘此后一生就由你照顾了。”
声音说得很大,显然是要苏朋海听到。
苏朋海叹息一声,回头看着白云飞,目中神芒闪动,脸上神情却复杂万端。
白云飞摇摇头,低声道:“断了一条手臂,换得她一生幸福,苏帮主,别再追究什么了。”
苏朋海长叹一声,转身缓步而去。
玉真子激起马君武动剑出手,人已由仇恨的迷悯中清醒过来,目睹苏飞凤断去一臂,心中更是难过,低声道:“大师兄。
对不起……”
玄清道人摇摇头,道:“都已经过去了。”
白云飞拉着蓝小蝶飞奔而去,不能留下来了,一个李青鸾,再加一个苏飞凤,已够马君武消受了,若再加上个蓝小蝶,很可能喜事变丧事了,因此非得拉走她不可。
奔走间,白云飞回头一瞥,发觉蓝小蝶两行泪水正顺腮而下。
(全书完·秋草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