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女捕头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一 回 花榭奇案
庐州知府程砚堂,一袭轻袍,坐在花村中的太师椅上,前面雕花的本案上,沏了一杯极品的武夷雀舌茶,散发着清幽的茶香,好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
输得浮生半日闲,日理万机的知府大人,是很难得有这么一个独守寂寞的时刻。
花树外秋菊怒放,黄,白竞艳。
傲视秋霜冠群芳,不惜春风自传香。
花香扑鼻,茶香沁心。
但侍候知府大人的书童程福,却越看越觉得苗头不对。
快一个时辰了,知府大人一直在静静地坐着,连坐姿也未变一下,最可疑的还是前面放的那一杯雀舌,杯盖未揭,显然是没有动过。
这是程知府最喜欢喝的茶,喝茶又是他唯一的嗜好。
雀舌的产量有限,购得不易,程知府虽然是四品是堂的身份,但也不是日日能喝,三五天沏一杯,品茗自慰,以解辛劳,非常珍惜。为什么竟让这一杯雀舌,由热放冷,未曾沾唇。
程福缓步行近知府大人的身侧,转头看去,只见程知府双目紧闭,既非在赏花,也不似睡熟样子,伸手一摸,气息早断。
程福心头惊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久年追随程知府,经流了不少官场中的事情,此时此刻,绝不能惊慌失措,乱了方寸,既未大喊大叫,也未移动尸体,奔出花撒,闯入内宅,察报了夫人。
程夫人出身于书香之家,大变惊心,仍然能保持镇静,先遣人去否请掌理刑案的刘师爷和郭总辅头到花树见面。
又下令守护园门,仆从丫环,未得她允准,一概不准进入花园,然后,才随着程福,赶往花榭。
人在花榭外,停下了脚步,取出一方绢帕,拭去了脸上汗水,待喘息稍定,才举步行入花榭。
程知府仍然静静地坐着,秋风穿窗而入,飘起他轻袍一角,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安静,哪里像已死的人?
不过——
程夫人心中明白,程福不会说错,程知府如果还活着,早已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之声,起身接她了。
心中虽明知良人已去,但程夫人仍有着举步维艰的感觉。因为,短短几步路,即将证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程夫人好希望几步路,化成了迢迢千里,永远也走不到程知府的身边,使心中一丝希望之火,不致完全熄灭。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际,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刑案刘长文。”
“捕头郭宝元。”
“见过夫人!”
两个人来得好快!
程知府的内宅,就在知府衙门后面,距离不远,两个人也正好都在班房。
但更重要的是,知府突然死亡,事关重大,两个人都担了极大的干系,心中的震动、紧张,绝不在程夫人之下,所以闻得惊讯,立刻赶来。
已是深秋天气了,刘师爷还跑得满头大汗。
程夫人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有劳刘师爷和郭捕头!”
“夫人!知府大人可有旧疾,怎么发生了这等不测之变?”刘文长低声说道:
“文长已命班房中人,分头急请庐州府三位名医,想必很快就可以赶到。”
程夫人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三位名医会诊,能不能使丈夫还魂重生呢?
也许,他只是一时气血闭塞,生机仍存。
心中盘算,人却轻轻叹息一声,道:
“砚堂的身体,还算健康,很少病痛,午餐时一切正常,有说有笑。”
郭捕头进入花榭之后,一直在四下勘查,门窗桌椅,园中形势,都看得十分仔细,最后把目光投注茶杯上,道:
“程福!这杯茶……”
“是小的沏的……”程福道:“大人好像还未动过!”
“这花榭由何人打扫……”郭宝元道:“知府大人是否常常在此赏花品茗?”
“照顾花园的老王,也负责打扫花榭,大人常来花园中走动,大都是清晨时刻……”程福道:
“黄昏之前,偶而也和夫人,来花榭中小息片刻,独坐花榭,赏花品茗,倒是不多,十天半月,偶一为之。”
郭捕头未再多问,揭起茶盖,果见满满一杯碧水,没有喝过。
茶已凉,叶已沉,但阵阵的茶香,仍然诱人。
刘文长低声说道:“郭兄!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花榭中无痕迹,人也不见外伤!”郭捕头皱起了双眉,道:“宝元不敢妄作推断,俟三位名医会诊之后,再作定夺。”
刘文长不敢碰触知府大人的身体,程夫人也不敢,加上郭捕头,六道专注的目光,在知府大人身上转来转去,由头看到脚,巨细无遗,只能证明一件事,知府大人确实死了。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能放在心中。
因为——
没有人看得出知府大人是怎么死的,不见伤痕、不见血迹,面色虽显苍白,却不像中毒的样子。
每人的心中,都有很多的疑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郭宝元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捕头,一身武功,也相当出色高明,囊中十二枚金钱嫖,百发百中,处理过不少的无头公案,一眼之下,就能分辨出凶手是用什么样的凶器伤人,是一位声誉卓著的名捕。
可是知府大人的死亡,却把这位名捕难住了,他看了良久,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连知府大人怎么死的,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心中这份难过,简直是马尾拴豆腐,不能提啦!
程夫人缓缓伸出白嫩的右手,向丈夫的脸上摸去,知府大人除了双目紧闭之外,实在不像已经死了的人。他坐姿端正,神态安详,完全没有死亡者的痛苦征象。
但她用手指接近程知府时,又突然缩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道:
“刘师爷!我能不能碰他一下?”
“这!夫人,稍候片刻吧!”刘文长道:“三位大夫,想必就要到了!”
“唉!砚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去的人啊!”程夫人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是是是!文长经历了不少的刑案,见过不少死亡的形状,却从未见过知府大人这等形象!”他似是自知失言,急急接了一句,道:“也许大人只是睡熟了。”“气息已绝多时……”郭宝元接道:“倒是希望三位大夫,能由病理上找出原因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长衫中年人,急急奔入花榭,道:
“潘大夫出门远诊,属下不敢耽误时间,只把赵、周两位大夫给请来了。”
“好!好!那就先请赵、周两位大夫,替知府大人诊断一下。”刘文长城府深沉,并未说出程知府已然气绝死去。
赵大夫自负医道,也未细看,就抓起了知府大人的左腕,只觉入手冰冷,顿然一呆。
赵大夫果然是一位名医,程知府早已停了脉动,但他仍从那冰冷的肌肤上,摸出了一点点门道,程知府死得十分奇怪,似是被放在冰窟中,活活地冻死了。
“这个病,怪异得很,周兄!请诊视一下脉象,咱们再研商用药。”赵大夫吁口气,沉声地说。
周大夫早已瞧出了不对,但赵大夫不肯点破,周大夫也不便明说。
何况,就表面看去,实无法说出死亡的原因,心中暗暗骂赵大夫老奸,但也激起了一份争胜之心,看就看吧!我不信你赵大夫找出的死因,我姓周的会找不出来。一撩长衫,也把知府大人的左腕,拉放在膝盖上。
乖乖,一入手,周大夫的一颗心,和知府的左腕一样,完全冰冷了。这哪里是病人,死了三天的人,手腕也没有这么个凉法,似是抓住了埋在大雪中的一条白萝卜,凉的上了一层冰啦!
但他也是若有其事地诊了知府大人的脉象,才放下手腕,道:
“果然是怪病!周某人行医二十年,从未遇到过的怪病?”
“两位大夫!”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拙夫还有救吗?”
“赵大夫、周大夫,都是庐州名医。”刘文长接道:“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两位大夫的手中,都该有救治之法。”
赵大夫苦笑一下,道:“可惜潘大夫不在这里……”
“那是说潘大夫如若在场,三位合力施救,就能医好拙夫了?”程夫人泪如滚珠而下,脸上却浮出一丝希望。
“潘大夫医术超人,强过我和周大夫很多,也许他真有着妙手回春之能!”赵大夫道:“同兄,咱们各书一个药方出来,看诊断的结果是否一样?”
周大夫点点头,道:
“最好是各坐一方,以免有互通声息之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么就请刘师爷,给我们分配一个座位了。”赵大夫道:“两人的距离越远越好。”
刘文长这个刑案师爷,也早瞧出知府大人已气绝多时,刁难两人,也只是想逼出两人医病的本领,要两人全力以赴。
奇怪的是两大名医,竟然都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知府大人已死的事,倒要请教他们一下。他立刻吩咐程福,准备了两副笔砚,分摆在花榭南、北两端,让他们各开一张药方出来,看他们闹的什么把戏?”
程福顺便带来了几张木椅,让程夫人、刘师爷和郭总捕头坐下来。
郭宝元心中暗道:
“知府大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两个鬼大夫竟然不肯说出来,而且还要作茧自缚的开药方子,读书人的名堂,倒是多得很啊!”
程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拭着泪水,咬牙苦忍,没有哭出声来。
刘文长一脸肃然,端坐不动,心中却千回百转地在想主意,如何才能摆平这件麻烦事情?
片刻之后,两位大夫,各书好一张药方。
刘文长接过赵大夫的药方,只见上面写道:
“知府大人!身寒似冰、躯体已僵、脉博早停,但生机无绝,赵某人医术浅薄,瞧不出何病如斯,其症之怪,似已非凡间药物能医。但大伤不损,大盈若亏,故赵某人不敢断言知府大人已经死亡矣!”
刘文长暗暗忖道:这位赵大夫,言在意外,措词狡饰的工夫,竟也不在我这刑案者手之下了。
接过周大夫的药方看去,总也是一篇文过饰非的杰作,只见写道:
“知府大人的病情,有如雪中藏躯、血脉僵滞、似死还生,难云已真道死亡,春风难可化雨,难解九幽之寒,烈焰虽可溶铁,必毁形躯无存,如何取寒、热交聚之法,才能下起死回生之药,事难矣!”
刘文长默读着两张药方,心中忖道:两位大夫藉医术上的成就,似在传递一种讯息,只是一时间很难叫人了解,郭宝元精明干练,已是天下名捕之一,不知他能否看出一些头绪来?
心中思索,人却向郭宝元看去。
因为,他不知郭总捕头是否也通达文墨,如果他讽字不多,这两张书柬传过去,岂不是要他当场出丑了。
“文长兄!”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可否让兄弟看看这两张药方子?”
“好!好!两位大夫都认为知府大人的生机未绝,但却又返魂无术,不敢轻易下药!”刘文长目光转注到程夫人的脸上。
事情实不宜再拖下去,刘文长借两位大夫的药方,明白地告诉程夫人了。
“我看得出来,拙夫如还有一口气在,岂会全无反应,刘师爷?不用再掩饰了,该怎么办?你们就下令办吧!”程夫人泪如泉涌,终于低声地哭了出来。
“是是是!文长身受大人提携之恩,必将竭尽所能,查明内情,给夫人一个交代。”
把手中两张柬帖交给了郭宝元,目光却一掠赵、周两人,接道:
“事情非常,只怕还要借重两位大夫的医学才识,帮忙一二了。”言下之意,是要把两位大夫留下来了。
在君王集权时代,统率一方的知府大人,突然暴死,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无法把案情作出明朗的交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株连。
赵、周两位大夫,也明白关系重大,相互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
“是!大人吩咐,草民等理当遵从!”
这当儿,副总捕头陈刚带领着八个佩刀的捕快,赶到了现场。
这批人手已到,在花榭四周布下了卫哨,立刻把威武、紧张的气氛带了出来。
郭总捕头看过了两张柬帖之后,似是触动了什么?双目神凝,陷入冥思,连陈刚走到身侧,都没有感觉。
“夫人!先请回休息吧!事情如有眉目,文长立刻向夫人禀报。”
“如果不妨碍诸位办案,我希望留下来!”程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强地说。
“好!属下正有一些不明之处,要向夫人请教了。”郭宝元摆出了一副问口供的派头。
程夫人微微一怔,道:“总捕头怀疑到我了……”
“郭兄!”刘文长接道:“夫人伤痛正深,说话的措词要和缓一些。”
“夫人不要误会,此案怪异莫测,两位名医,都不敢用死亡二字!”郭宝元道:
“属下破案心切,话语直来直往,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包涵。”
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府中上下人等,一起算上,共有几位?”
“两个丫头、小女一位奶娘、两个车夫、两个护卫、一位厨师、书童程福,还有一位整理花圃的园丁老王。”
“算上夫人、小姐,一共是十二口人了。”
“再加上砚堂,是十三口人。”
“陈刚!去召集府中所有的人,齐集于大厅之上,等候!”郭宝元双目中神光闪动,气势也有点逼人。
刘文长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觉得郭宝元这举动有点过份,但又不便劝阻。
陈刚带了两个捕头,快步而去。
程夫人好修养,竟也一言未发。
“两位大夫!”郭宝元的目光转注在赵、周两人身上,道:“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吃下去之后,能让人血脉僵滞,无痛无觉地死去?”
突来的一问,竟使两位名医呆住了。
思索了良久之后,赵大夫才缓缓说道:
“僵滞气血的大寒药物倒有,但不能立刻致命,也不能使服药人全无痛苦的感觉。”
周大夫道:“任何内服的毒性药物,都有征象可寻,也或可以瞒着普通的人,但绝对逃不过我和赵大夫的双目。”
郭宝元道:
“就医道而言,周大夫对知府大人之死,有什么解释呢?”
“我说不出死亡的原因,只能从医学上提出一些看法。”周大夫道:
“知府大人似是突然被置入了寒窟冰穴之中,全身的行血、内脏,部在极快速中凝冻起来,说他死去了,却似生机未绝。这种怪异非常的病情,大大地超出了病学常情之外,这就是周某和赵大夫不敢用药的原因。”
“就算赵某和周大夫,冒死下药,知府大人也无法下咽。”
郭宝元道:“多承指教!两位大夫应该可以回去了。”
刘文长点点头,道:
“总捕头既如此说,两位大夫就请吧!”“多谢两位大人!”赵、周如获大赦,急急离去。
“总捕头似是已然手握知珠,不知可否说明一下,我丈夫的死亡原因呢?”
“只能说有概念,还得一番求证,才能理出线索。”郭宝元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处理大人的尸体?夫人可有高见?”
“两位大夫,都认为我丈夫还有生机,自是不宜入土下葬了。”
“夫人明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知府大人遇此意外,属下等责任重大,如此奇案,上宪必然追查,留下尸体,以作复查的依据。”
“郭兄!这件案子,恐非布政司、刑部所能了结,我看,连皇上也要惊动了,圣旨责怪下来,只怕郭兄和我,都无法脱去干系?”刘文长道:
“问一个护伺不周,革职归籍之罪,就是最轻的处分了。”
“刘大人!”郭宝元苦笑一下,道:“查不明大人死因,三五年牢狱之灾,怕是免不掉了,一旦圣上震怒,连性命也可能不保。”
“如此的连累两位,妾身心中就更不安了……”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看我爹呀!”
程福道:“是小姐来了。”
郭宝元道:“夫人!令媛几岁了?”
“虚岁十七。程福去告诉她,在厅中等候。”
程福转身欲去,郭宝元却接道:“不要阻拦小姐,请她进来吧!”
“但愿她能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刘文长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程夫人垂首流泪。
郭宝元目光炯炯,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少女,在陈刚随护之下,急奔而来,衣袂飘动,竟是一双天足。
闺阁千金,竟未缠脚,大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也引得郭宝元心中一动。
程小姐奔入花榭,便向父亲扑去,动作快速,迅如逃兔。
郭宝元一个大翻身,挡在白衣少女的身前,沉声道:
“小姐,令尊不能碰。”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杏眼桃腮,娇艳非凡,除了没有缠出一对三寸金莲之外,很难挑剔出一点毛病。时间过得很快,数年已过,在天山学艺的小蝶,已经长大成人了。
程小姐很快地收住了去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
“为什么?”
“令尊身受重伤……”
“那为什么还不送医呢?”
“小姐!名医束手啊!”
“你是说,我爹已经死了?”
她言词犀利,咄咄逼人,全无少女柔弱羞涩之态。
郭宝元愣了一下,道:
“大夫说,令尊血脉僵滞,气息已断,不过生机未绝。”
“那我就更要看了,你给我闪开!”
右手一挥,竟向郭宝元推撞过去。
好蛮的小姑娘!
郭宝元随手一挡,小臂上隐隐有麻疼之感,这一撞的力道,至少有百斤左右。心中蓦然一惊,借势退开两步。
白衣少女伸出一纤巧的玉手,轻轻地抚在程知府的脸上,一颦秀眉,又抓住父亲的双手,仔细查看起来。
“姑娘!看出了什么没有?”
白衣少女神情冷肃,放开父亲,抬头说道:“你是什么人?”
“庐州捕头郭宝元。”
“是专责缉拿盗匪的捕头?”
“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捉拿凶手,我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啊!”
“小蝶!你胡说什么啊?郭捕头是当代名捕,阅历丰富,早有主见!”程夫人道:
“大人在说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娘!我不是胡说啊?”
“住口!”程夫人大声喝止女儿。
程小蝶嘟起了嘴巴,不再说话,退到了母亲身侧。
“夫人!令媛出言惊人,却又十分有理,郭某人正要向小姐多多领教?”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长年在外,此番回家探亲,只有三月时间,只怕很难提出有助案情的意见。”
“夫人!有志不在年高,才识为先,小姐之言,一语中的……”郭宝元道:“令媛的高明,也许能使知府大人有还魂重生之望,这也是她一番孝心,夫人何不让令媛畅言所知呢?”
程夫人呆了一呆,道:“黄毛丫头!真会有这种能力吗?”
“小姐身负绝学,郭某人失敬了。”
“不用客气,先救我爹要紧!”
“郭某也瞧出了知府大人可能被一种奇毒、阴寒的武功所伤,只是郭某虽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还望小姐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救令尊?”
“唉!可惜我师父送我进了庐州城内,就立刻他去!要是她老人家在此,一定有办法救我爹了。”
郭宝元听得脸上发热,道:“令师是……”
程小蝶接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名字,连我爹也不愿见,所以……”
“既是一位不愿显世高人,郭某不敢强求,但令尊伤在什么武功之下,如何施救?姑娘总可以说出来吧!”
程小蝶行近父亲身前,一双玉手,在父亲身上,按摸了一阵,道:
“玄阴寒冰掌,能使人行血凝结、心脉窒息,功力深厚的人,掌风能够如寒冰透体,瞬息间把人冻僵,却留下不绝的生机,所以,父亲还没有死……”
“玄阴寒冰掌?”郭宝元脸上是一片讶异之色,连连点头,道:
“那是说大人真的还有救了?”
“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解救,过了明天未时,就算找到我师父,也是无能为力了,还有十个时辰,郭捕头!你快些想办法呀?”
“小蝶!你说的是真话吗?”
“娘!什么时候啊!我还敢胡说八道吗?”
“对!对!刘师爷、郭捕头,你们快些想办法啊?”
“夫人!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高深的的邪恶武功,郭某只是听一位武林前辈提过,令媛却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论修为、识见,都比郭某高明……”
“我如能救我爹,早就动手了,还要让你说吗?”
“什么样的武功,能救大人呢?”郭宝元道:“姑娘指点出来,看看郭某能否想出办法?
“伤我爹的人,可以救他,再就是修练纯阳气功的高手,可以救他,当然,我师父也可以救他。”
“少林寺中的僧侣,定有纯阳气功的高手,只是相距迢迢数千里,时间上是来不及了,伤害大人的人,可能还在庐州,但又全无线索,找他不易,看来找令师施救,是最近的捷径了。”
“可是,我师父已走了三天,行踪不定,相约三个月之后,才来接我,要到哪里找他,我也茫茫无头绪啊!”
“这,这就有些麻烦了。”
程夫人急了,大声道:“小蝶!你要想办法,他是你爹呀!”
“娘!我是真的不行啊!功力不够,不能一下子解去爹身中的奇寒,就会害了爹,这种危险,女儿如何敢冒?”
“十个时辰,就算我跑趟东湖,只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太极门,也不是练就纯阳气功。”郭宝元重重在头上拍了一掌,道:
“郭某无能,知道了解救大人的办法,还是束手无策。”
“文长不懂武功,不过,我有一个想法……”突然住口不言。
“刘师爷!快说呀!什么时间了,你还要卖关子啊!”郭捕头真的急了。
“郭兄,既然仵作没有用了,何不先把他们遗回府衙?”
还是师爷的人心细,这等机密大事,怎可当众讨论。
郭宝元心念一转,立刻遣返仵作,又命守在花榭四周的六个捕快,改守花园四周,程福也被遣回大厅,转告府中丫环、仆从,要他们各回岗位,不用等候了。
花榭中只留下程夫人母女和陈刚副总捕头,加上刘文长、郭宝元,一共五个人。
“刘师爷!可以说了,此刻是寸阴如金啊!”程夫人抢着逼问。
“文长一介儒生,不知江湖之毒,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为什么要暗算知府大人,不像报仇。如果是报仇他可以一举取命,留下知府大人不绝生机,又是用心何在呢?”
这番话,很具有说服之力,程夫人、郭宝元,都不住地点头。
“所以,文长认为,这是一种要挟,那人显然有求于大人之处,才会舍简从繁,夫人能不能想出一点眉目?”
程夫人凝神思索了一阵,道:
“他出任县令,我就追随左右,知州、知府,一路攀升,我不敢说,他是个一无缺失的完美好官,但寒家产业丰厚,只我一女。实在不用贪读不义之财,砚堂又无别的嗜好,几任县、州正堂,颇具兼洁之名,到任庐州亦满两年,会不会问题出在这里呢?”
原来,程夫人是家产万贯的独生女,难怪知府大人只有一个千金,也不敢妄动纳妾的念头。
这方面,文长已经想过,大人廉洁自持,政声四播,是一位万民爱戴的好官。郭总捕头精明干练,无案不破。
文长掌理刑案,自信做到了勿枉勿纵。庐州府应该不会有积忿怨魂,再说,一般百姓,也不可能有这等杀人不死的武功。
“府衙大牢中,虽然也关了几个大盗悍匪,但他们都不过是一般的骠悍凶徒,不可能具有那等高深的武功!”郭宝元道:
“放眼庐州,也没有这么一个高人。刘师爷说得有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要挟手法,今夜必有讯息传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程夫人道:“如果他今夜不来,砚堂不就没有重生之望了?”
“属下无能!”郭宝元道:“时限短促,属下纵有万里奔波、求救之心,却无拖住时光之能。”
程夫人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砚堂的生死,只有凭他的造化了。”
“这应是唯一的希望。文长认为,该有一番严密的安排、准备才是,夫人有何高见?”
“刘师爷已胸有成竹,就明白地说出来,妾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主意。”
“如若对方提出了很重大的要求?我们是否应该答允?文长认为,应该先有一个决定才是!”
“如果是要财物,妾身一律承担,纵然变卖所有家产,亦是在所不惜。”
刘文长摇摇头,道:“恐非是求取财物了,庐州城有不少巨富之家,只求财物,用不着找上知府大人?”
“如果为了救人,以他武功之高,劫狱亦非难事!”郭宝元道:“实也用不着这么舍近求远,自找麻烦。”
“非为财物,也不是要挟放人,他的目的何在呢?”程夫人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解救大人之危,列为第一,不管他要求什么条件,咱们能力所及,答允照办,不知郭兄意下如何?”
“刘兄高见,实合郭某心意,先救大人脱险,其他的再作打算。”
“两位隆情盛意,妾身先行谢过了。”
“原则决定了,但也不能全无准备,这就要郭兄安排了!”刘文长道:“解救了知府大人之后,能再擒下来人,这就两全其美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作师爷的,果真是多了一个心眼,商量好的事情,却又把罪过推到我的身上。心中念转,口中便说道:
“不错!擒到他、杀死他,再好不过。但玄阴寒冰掌,霸道得很,郭某愿冒险一战,可是胜算不大,对刘兄的保护,恐怕很难周密……”目光转到程小蝶的身上,接道:
“这方面,也还要小姐帮一把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如果你们推断不错,对方是随时可以来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这是救他丈夫的事,郭捕头点名求助,自是不好阻止,女儿又一口答应了。
程夫人更加心乱如麻了,万一丈夫救不成,再赔个女儿进去,可是逼她上吊了。
不过——
最担心的还是刘文长,他已听出了郭宝元心中有火,也非常恨他既作主张,又自己先行脱罪的说法,他明白敌人可以杀他。郭捕头!也可以借故宰了他。
本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主意,一旦被人看穿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郭兄!动手的事,要斟酌一下了,我们的用意是拯救大人,别要大人未救成,反把夫人、小姐也拖了下去。”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夫人可以避开,小姐一身武功,恐不在郭某之下,自保当无问题,如若情势危险,郭某也会拼命缠住敌人,让小姐先行退走。但一切还要刘兄作主,郭某听命行事。”
刘文长笑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敌人随时会来,夫人先请退下,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来人。”
程夫人摇摇头,道:“夫妻同命,我要在这里陪着砚堂,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了。”
刘文长道:“这种事,我们也不便勉强,郭兄!如何布置就看你的了。”
卧龙生《女捕头》第 二 回 冤屈唐明
“任何布置,都逃不过来人的眼睛。”郭宝元道:“倒不如坦坦荡荡,以示君子之风。陈刚……”
“属下在。”
“把带来的捕快,全数撤回府行。”
“属下留下在这里恭候差遣……”
“不用了,我如不是敌手,你留下也难有助力,何况,府衙中也要人照顾……”郭宝元道:“千万不可自作主张,调派人手,暗中埋伏,那会害了夫人和文案师爷……”
陈刚点点头,带走了全数捕快。
“夫人!两个侍卫,都是大人带来的亲信,他们的武功如何?宝元不太清楚,如果不想引起冲突,最好能交代一声,不要他们进入花园,小姐那里,也要夫人严命交代,不要轻易出手。”
“好!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程夫人也起身离去。
“郭兄!程姑娘真有一身好武功吗?而且,不在你郭兄之下?”
“名师出高徒,程姑娘的武功应该不错,但对敌时,经验十分重要,这方面她可能有所不足,只怕……”
“怕什么?郭兄清说出来,咱们也好合计合计。”
刘文长态度一变,表现出了祸福与共的合作。
“程小姐回到了庐州三天,就发生了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她师门的恩怨有关呢?”郭宝元叹息一声,道:“一般人如想招惹一个练成玄阴寒冰掌这样的江湖高手,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有理!有理!要不要问问程小姐呢?”
“不能问,也用不着问,如果牵上了她师门的恩怨,来人自然就会说出来了。”
“所以,郭兄要程小姐参与此事……”刘文长道:“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当面说个清楚。”
“郭某是见到程小姐武功之后,才动了这个念头,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事情弄个清楚!”
刘文长点点头,道:“果真如此,那人对程小姐下手,不是更为直接吗?”
郭宝元呆住了,暗道:我这江湖阅历,比起他作刑案师爷的,还是少了一个心眼,叹声道:“这一点郭某倒未想到?”
“毛病大半还在庐州府衙……”刘文长道:“而且,也还有挽救的余地。所以,才会以知府大人的生死,作为要挟,迫使我们就范。”
“这么说来,刘兄心中已经有个谱儿了……”
但见程夫人在女儿扶持下,慢步行入花榭,道:“我已命厨下备好饭菜,两位先请用饭去吧!”
“事情尚无结果,文长食难下咽!”
“郭某用餐不久,不劳夫人费心了。”
程夫人叹声道:“夕阳下山在即,是否就在此等候呢?”
“是!知府大人不宜移动,我们只有秉烛花榭等候了。”刘文长道:“但愿来人早些现身。”
秉烛花榭,听起来满有诗意,但等下去,就不是滋味了。
二更天了,也难怪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宝元突然一睁微闭的双目,道:
“我们已坐候多时了,程夫人以千金之躯,坐耐寒夜秋风,一片救夫至诚,花园中没有一兵一卒的埋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晤呢?”
几句语,立刻把程夫人和刘文长的睡意逐走。
只听一声大笑,道:“盛名果非虚传,既能看穿布局,又肯花榭候客,阁下想必是庐州名捕郭宝元了。”
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飞入了花榭。
来人脸上也由一顶黑色帽子套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程夫人、程小姐,都在这里。刘文案和郭某,亦在恭候,公私主角都已集齐。阁下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能够办到的,绝不推拖。”
黑衣人点点头,道:“很好!诸位有此诚意,事情就好谈了。”
程小蝶大概得到了母亲吩咐,穿一件紫色的长袍,依偎在母亲身边,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但如你仔细看,你会发觉,她已换上了一双鹿皮快靴。所以,她一直把一双天足,缩入长袍中。
“阁下!我们已表现了绝对的诚意,刘某又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是否可以先救了知府大人……”
“郭捕头能看出程知府是伤在玄阴寒冰掌下,想必也知道解救之法了?”黑衣人道:“怎不出手一试呢?”
“郭某无能,不敢出手,恐误了知府大人的性命。”心中却暗自忖道:这小子如不是有意取笑我,就是初出茅庐的人,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再回想他的声音,似是一位年轻后生的口音,这样一个人,就练成了寒冰掌吗?还是正主儿,还未现身。
丅Хㄒ合集 ㄒㄨТН亅、Cοм
“拙夫文弱,如此长久受制,只怕很难支撑,但请放心施救,妾身担保依据壮士的吩咐行事,绝不反悔。”
黑衣人突然一上步,右掌按在程砚堂的天炙穴上,道:“快去准备一碗姜汤。”
郭宝元道:“我去!”大步行出花榭。
黑衣人果然毫无戒心,竟未出口喝止。
片刻之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袭人的寒气。
程夫人大为吃惊地道:“怎么行啊?他已经冻僵了,你还用寒气冻他。”
黑衣人摇摇头,没有回答。大概是行功正值紧要关头,无法开口说话。
郭宝元捧着一碗姜汤,步入花榭。黑衣人也突然收了右掌。
但见程砚堂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郭宝元右手端碗,左手一伸,扶住了知府的身躯。
黑衣人道:
“快替他灌下姜汤,我已经吸出他身上的寒气,灌下姜汤之后,再帮他推拿活血,不久就会醒过来了。”
说完话,席地而坐,竟然闭目运气调息起来。
这时,程夫人已然扶住了丈夫,果然,僵硬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柔软,牙齿也开始抖颤起来,似是不胜寒冷之苦。
刘文长赶来帮忙,缓缓把知府大人放在地上。程小蝶看了黑衣人一眼,接过郭宝元手中的姜汤,帮助母亲灌入父亲的口中。
刘文长曲下一膝,扶着程知府的上半身,保持个半靠半坐的姿势。
郭宝元已完全腾开了身手,黑衣人就坐在三尺外的地上,而且置身背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击中黑衣人的脑袋。
如此大意的人,实在少见。
这反而使得郭宝元疑心重重,不敢出手。
他不能判断,这黑衣人是不是在施展诱敌之计,找一个搏杀他们的借口。
时光在他思索中溜走。
直到程知府发出了一声叹息,郭宝元才霍然警觉。
原来,程小蝶已暗用运功力,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使得程知府缓过了一口气来。
那盘膝而坐的黑衣人,也缓缓站起身子,回头望了郭宝元一眼,道:“你站着干什么?”
已完全错过收拾敌人的机会了。郭宝元只好苦笑一下,道:“我在替你护法!”
看不到黑衣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从他目光中看到一种讶异的感觉。
“朋友!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郭宝元心中已作了决定,如果能够做到的事,就帮他完成,这是个可爱又可怕的敌人。
他举止幼稚,好象全无心机,但却有着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挥手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这就有些叫人莫测高深了。
“好吧!我要你们放掉一个关在庐州大牢的人,要正正式式地无罪释放。以后,也不准再麻烦他……”黑衣人道:“也不许告诉他这件事情,更不能提起我这个人。”
“叫什么名字?”刘文长道:“犯的是什么案子?”
“唐明,我不知道他犯的什么案子,我只希望明天晚上,他能在家里吃晚饭。”
“唐明?唐明……”刘文长摇摇头,道:“记不起这个名字啊!”
郭宝元也在思索,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来。
“案子不会太大,近半年来,几件重大案情的人犯,都在我记忆之中……”
刘文长道:“牢里如若真的关有这个人,我们一定查明释放。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应该如何通知你?”
“人是被你们抓去的,关入牢中,如果没有了,那就是你们把他害死了,我不想杀人……”黑衣人的语气,突然转趋冷厉,道:“明天!我看不到唐明在家吃晚饭,那就是诸位的不幸了。你这个文案师爷生死……”
刘文长一呆,道:“这个……”
“别让我开了杀戒!”黑衣人道:“开戒了,我就很难再控制自己。”
飞身一跃,出了花榭,再一个闪身,影踪顿失。
郭宝元望着消失的背影出神片刻,叹道:“好快的身法,郭某是万万不及了。”
程夫人扶起丈夫,道:“砚堂冷得难过,我扶他回房休息。”
郭宝元回头一笑,道:“夫人请!”
程夫人娇弱之躯,如何能扶得起丈夫,换个程小蝶,就轻而易举
程小蝶看了郭宝元一眼,似是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地忍了下去。
刘文长似是被吓得失去了魂魄,口中一直哺哺自语:“唐明?唐明?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这个人呢?”
“刘兄!回去吧!知府大人总算有惊无险,死而复生,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松口气?郭兄我可是越来越紧张了……”刘文长道:“查不出唐明这个人犯,明天晚上,郭总捕头就要帮区区办后事了。”
他掌理刑案,不知拟判了多少人的死刑,一旦面临死亡威协时,竟是如此畏惧。
“刘兄!明天查查再说。唐明的案子不重,放了他就是……”
“我担心的是找不到这个人。”刘文长道:“那位黑衣人,敢对知府大人下手,杀刘某自非虚言恫吓在下了。”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郭某身为捕头,自不容他任意行凶。如果查不出唐明这个人犯,郭某就调集精锐,全力防范……”
“能够防得了吗?”刘文长道:“他武功高强,身负奇技。郭兄和陈副捕头,只怕不会是他敌手了。”
“单打独斗,郭某非他敌手。但数十个捕快合力,再加长箭、劲弩,相信可以保得文长兄平安无事的。”
刘文长沉吟了一阵,定下了心情,起身说道:“也罢!生死由命,任它去吧!”当先举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刘文长调阅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这个案子。
那是一件窃盗小事,但原告却是庐州府很有头脸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到一块青翠的玉佩。
唐明不承认窃盗之罪,说翠玉佩是家传之物,一直佩带在身上。但沙九爷却指认玉佩正是失窃的三件宝物之一。
还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钗,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处。沙九爷收回玉佩,也要追究斑指、玉钗下落。
沙九在庐州地面上,被人称九爷而出名。是因为他不但有钱,也很有势,而且是真正的权势。沙九爷的女儿嫁给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沙九爷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庐州是安徽省所管辖。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庐州的寡母孤儿,刚到庐州时,唐明也入塾读书。只是家境日渐没落,读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楼中打杂。
掌柜的看他聪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宁愿窝在厨房里挑水洗菜,中午闲下来时,可以看书。
这么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该知道结果了。刘文长问过两个姓名之后,也未细审,就批交班房严刑追赃,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来,只好认罪招供,供是招了,但却交不出斑指、玉钗,无法销案。
好在沙九爷收回玉佩之后,也未再追究,案子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件案子是沙九爷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宝元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是刘师爷一手包办,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弹弹身上的灰尘一样。刘文长早已抛置脑后,才一直想不起来。
谁知道阴沟里翻船,突然冒出了那么一个厉害人物,出头翻案。
想出了前因后果,刘文长才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点丢了老命,全是他一手造成。不过,他认为自己没有犯大错,穷得打杂活的唐明,怎么会有那样一块价值不凡的王佩?
以沙九爷的身份,应该不会去赖一个穷小子。就算知府亲审,也没有第二种判法。
但事情由一个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头,就不是情理中说得通了。沙九爷得罪不起,但老命更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没有细审案情。其实,审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判沙九爷个诬告之罪吧?
刘文长细作思量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释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这就是立刻下令请唐明到公事房见面,而且严命手下,是请人,不是带人。
唐明在两个值班狱卒搀扶着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刘文长血压升高,头大如斗。
原来唐明双腿的伤势很重,重到必须两个人扶住他,才能行动。
刘师爷记得唐明入狱,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伤也该复元了。但看唐明的伤势,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问之下,刘文长不但头大难消,连心也冷了半截。
不错!唐明的伤,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结疤。事实上,唐明牢中的生活,悲惨至极,班房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钗。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来,刑求逼供一次。
唐明坐了四个月的牢,已经刑求八次,说是坐牢,其实四个月全在养伤,整个人已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刘文长摇摇头,使神志清醒一些,离开座位走向唐明,低声道:“小兄弟!你受苦了。”
“我没偷,就是没偷,到哪里去起赃物,不要折磨我了,干脆打死我吧!这样的十天半个月刑逼一次,我作鬼也不会饶你们的……”
刘文长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是要放你出去的!”伸手抓起唐明的右腕。
天哪!一双小手,竟也挟得血疤处处,刘文长的双手抖动起来。事实上,是全身都在抖动。
这样一个全身是伤的唐明,放出去,还不如不放。那个黑衣人见到了,只怕会杀机更炽。
唐明突然抽回双手,哭道:“不要再挟我的手了,我的十个手指,已没有一根完好,你们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小兄弟!不会啦!”看到那些血疤伤痕,刘文长心里也发毛,他只不过挥挥笔,但堂下牢中的犯人,却是脱了一层皮,被整得死去活来。
“是真的要放你出去,我立刻找大夫给你看伤……”刘文长道:“我也要严惩私刑逼供的人。”
“算啦!让我死得痛快一些,我就很感激了,那玉佩真的是我们传家之物,我很小的时候,就戴在身上。”
“我明白!是冤枉了你。来人啊!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要他带最好的药来!”刘文长吆喝过后,又换上了十分柔和的口气,接道:“我一定帮小兄弟找回公道,他们怎么样打你,我就要他们怎么样挨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立刻就可以证明,你坐下休息,我这就传班房中入,把整你的人抓出来,让你亲眼看着……”
但闻叹息两声,两个扶着唐明的狱卒,一齐跪了下去,道:
“大人开恩!我们逼赃用刑,也是迫于无奈呀!希望找出斑指、玉钗,早些结了这个案子。”
敢情,这两个狱卒就是参与刑求的人。他们越听越不对,刘师爷不是套口供,而是存心玩真的了。
刘文长立刻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把左面一个狱卒踢倒在地,双手连环,猛打有首狱卒的耳光。
两个人被掌劈脚踢,只好放开了扶住唐明的手。唐明立足不稳,摇摇欲倒。
刘文长顾不得再揍人,一把扶住唐明,道:“牢房中如此的无法无天,我是全不知道,此后一定要好好整饬!”
“刘兄!这一位就是唐明了。”
不知何时,郭宝元已进入屋中,站在身侧。
“你看看!这算什么吗?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说!这批人该不该重责不贷?”
刘文长说得神情激动,竟然是声泪俱下。
唐明看呆了。两个狱卒也看得心生寒意,暗道:就算打了他的亲儿子,也不用如此个痛苦法啊?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整我们了。
郭宝元心中明白,刘文长哭的不是唐明,是为自己一条老命流泪。这样血疤处处,不成人形的唐明,很可能会激起那个黑衣人的杀机。吁口气道:“打得如此心狠手辣,这批人非办不可。但最重要的,还是唐明小弟的伤势……”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医好唐小弟的伤势?”
“看情形!要十天半月才行……”
“郭兄!这不成啊!”刘文长目光一掠两个仍在地上跪着的狱卒,吼道:
“你们这一群流氓恶棍,一点也不懂人在公门好修行啊!唐小弟是在坐牢,你们拿他当箭靶子打呀!”
“刘兄!大夫到了,先替唐小弟医伤要紧。”
原来,大夫提着药箱子站在门口,眼看刘师爷,正在大发脾气,哪里敢闯进来,只好站在门口等。
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内服外抹,使唐明的痛苦,消退了不少。四个月来,他就没有这么舒服过,闭上眼睛睡着了。
刘文长拉着大夫到门口,低声道:“我要他立刻伤好,你只管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银子都行。”
“大人!他的伤,不是一般的伤,而是多次的连续重创……”大夫道:“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你是医不好了?”刘文长接道。
“行刑人虽然狠毒,连创旧伤。但他们很内行,伤肉伤筋,不伤骨,调理得好,人还不致残废,但那个痛苦,可就受得大了……”大夫摇摇头道:“十几岁的小孩子嘛!犯了什么大罪呀?”
“我要知道,他的伤几时能好?”
“十天下床行动,一个月伤疤脱落,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就算能平复,也要三两年了。”
刘文长摇头苦笑。
“大夫请尽力医吧!”郭宝元一拉刘文长,道:“我已经了解案情……”
看伤的大夫很知趣。急急接道:
“他又疼又累,这一觉,至少要睡两个时辰,我下午再来看他。”也不等刘文长回答,转身快步而去。
“郭兄!我实非有意,案子太小了,交下去,就忘了再问。想不到……”
“刘兄!”郭宝元接道:“唐小弟的伤势,还可以应付,问题是,他要讨回王佩,咱们该如何应付,是不是找沙九爷要回来?”
“说到此处,我倒有点奇怪了,沙九爷家产万贯,为什么要讹诈唐小弟一方王佩?”
“刘兄早就知道了……”
“不!”刘文长脸上一热。道:“唐小弟一顿板子,就招了供,但数番酷刑折磨,却交不出赃物,只怪当时,我也太马虎了。”
“刘兄!不要自责,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也是一样的刑法,问题在那块玉佩有什么名贵之处,沙九非取到手不可?”
“对!郭兄这一提,真该好好地查究了。”
“唉!怎么查?除非把沙九拿问下狱,也来个严刑逼供。这件事,好像是办不到了。”
“要不要请知府大人定夺?”
“案子是你的,大人已无辜受累,不麻烦他了,我看只有郭某陪着你了。”
“好!好朋友!这件事能平安度过,文长要和你交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去替唐小弟置套衣服,准备五百两银子,晚饭之前,再把唐小弟送回家去。当然,咱们先走一趟,看看唐小弟他老娘,现在别惊动唐小弟,让他安心养伤。”
刘文长点点头,道:“对对对!先疏通一下老太太……”
“也顺便探探玉佩的来历。”
“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少了些……”刘文长道:“银子如能表示愧咎,文长倒希望能多尽点心力。”
“够了,五百两,购置一些田产,够他们母子一生享用了。”郭宝元道:“再多了,反而不好,你看过那块玉佩,可有什么印象?”
“是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色翠碧,花纹精致,刘某不懂珠宝玉器,约略估算,应该有个三百两银子的价值。”
“沙九爷不在乎三五百两银子的。”郭宝元满脸疑云地说。
这是一幢低矮的茅舍,僻处在巷尾一角,郭宝元叩过门环,木门立刻打开,一个中年妇人,快步冲了出来,一见刘文长和郭宝元,停了下来,道:“两位是?”
“我姓刘!”
“在下姓郭,你是唐夫人吧!”
“不敢当!孤苦落难一妇人,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呢?”
刘文长一扬手中礼物,道:“在下带份薄礼,敬请哂纳!”
“谢啦!素不相识,不敢收礼,妾身虽然贫苦,但还能自食其力。”
“夫人!我们替唐小弟送来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呢?”
“噢!是小明要你们来的!快快请进,只是寒舍简陋,只能说聊避风雨,两位不要见笑。”
室中的布设,果然是十分简陋,竹椅一张,木凳一条,和一张白木桌子。
但却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刘文长放下手中礼物,道:“唐小弟下午就可以回家,今夜就能和唐夫人共进晚餐了。”
他听出唐夫人说话文雅,似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人,今天用词也文了起来。
“好!好!好极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诉我,小明可以回来,而且是无罪释放,还他清白。要我准备一点酒菜,替他庆贺一番,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又有两位登门报讯……”脸色突然一沉,接道:“奇怪呀?你们怎么会知道呢?说的又那么斩钉截铁。”
“不敢相瞒,我们是庐州府衙的人,已查出了唐小弟是受人诬告,我们办事不周,牵累了唐小弟,坐牢四个月……”刘文长一抱拳,道:“特来向夫人致歉!”
中年妇人看了两人一眼,道:“还给小儿清白就好,其他的,我们也不想追究了。”
“夫人明白事理,刘某好生佩服,但敝上对冤屈唐小弟四个月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深感抱咎……”
“什么?你说小明挨了打啦!”
“是的。夫人!屈打成招啊……”刘文长道:“所以,事情查明之后,敝上十分震怒,彻查冤情,并于严惩,另拨出纹银五百两,以补赏唐小弟吃的苦头。”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贵上!实是一位很难得的好官了……”唐夫人道:“寒家一贫如洗,小明身体如需调理,确实无法负担,但收下五百两银子,又太多了……”
“不多!不多!夫人肯收下,使我能得覆敝上,已经十分感激了。”刘文长立刻奔出门去,提一个大包袱行了进来。
五百两银子,三十多斤哪!由一个衙役提着随行,只不过,一直站在门外等候,刘文长不准他进入唐家。
“夫人!”郭宝元开了口,道:“还有一件事,在下也要禀明了。”
“什么事?”唐夫人十分敏感地道:“可是小儿已被打成了残废?”
“不是!不是!”郭宝元道:“是令郎身上的一方玉佩,已被人讹诈去了,敝上也交代过,只要夫人开个价,敝上照价赔偿。”
唐夫人脸色一变,道:“玉佩是先夫留下的传家之宝,绝对不能失去,贵上既查明了小儿是被冤枉,为什么不肯帮我们索回玉佩呢?”
听起来,唐夫人对这件事,打听得相当清楚。而且,口舌伶俐,用词稳妥,还真是一个不易应付的对手。
“左右不过是一块翠玉佩罢了,再说怀璧其罪,令郎就是被玉佩害的……”郭宝元道:“既然愿赔,夫人可以开个适当的价钱,贵母子也好图个下半世生活无忧了。”
这是点明了,要唐夫人敲竹杠,捞一笔了。
哪知唐夫人黯然叹息一声,道:“先夫死时,再三交代,饿死也不能卖王佩,要小儿至弱冠那年,细查王佩上的花纹,一年查不明白,就一年不能离家,十年查不明白,十年就不能离开……”
“这么说来,那方王佩之上,另外藏有秘密了?”郭宝元道:“夫人可否透露一二;我们亦好衡量轻重,想个追回玉佩之法。”
“如果妾身知道玉佩中的秘密,哪里还要小儿去细查花纹,玉佩上隐有秘密,大概是不会错了。但什么秘密,就非妾身所知了,还请回覆贵上,帮我们孤儿寡妇追回王佩,否则,要我如何向黄泉下亡夫交代?”
刘文长、郭宝元,都听出了事非寻常,唐夫人虽然腹有诗书,但却少了点经验阅历,所以,用不着刘文长、郭宝元设法套问,一开口就全泄了底。郭、刘两个人都在心念转动,对那玉佩的秘密,重作估计。但两人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刘文长的想法是,那方王佩可能牵涉到一件富可敌国宝藏,玉佩的花纹,就是指向宝藏的线索。
但郭宝元的想法是,那件玉佩可能是隐世高人,留下的一部武学秘笈有关。这种事,在武林中流传极广,说不定这一次,真的碰上了。
“夫人!”刘文长道:“令郎就可以回来了,有点皮肉之伤,调息上十天半月,大概就可以好了。这次冤屈了令郎,我们都很不安,失措之处,还请夫人海涵。至于那方玉佩的事,在下回到府行之后,自会和敝上研商,看看如何能代夫人追回。”
“小儿,没有残废吧?”唐夫人黯然说道。
“不会!不会!调养一阵,就可复元……”刘文长站起身子,接道:“如果夫人没有别的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两位好走!恕妾身不送了。”
回到了庐州知行,唐明仍在沉睡未醒,刘文长拉着郭宝元,回到文案房中,小厮献过茶,就被刘师爷给撵了出去,掩上房门,说:“宝元兄!眼前有两个问题,我们先琢磨一下,如何一个说法?”
“刘兄请说!”
“知府大人问下来,咱们要如何回答!唐小弟那方玉佩,要不要追?如果要追,如何一个追法?”刘文长道:“这件事想起来,就心神难定!”
“知府大人的事。倒是不用担心!”郭宝元道:“我想程夫人早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唐小弟这个案子,大概也不会苛责,麻烦的是那方玉佩……”
“宝元兄!说穿了,就是一码子事。怕的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衣人,也和这块玉佩有关?”刘文长道:“那就不是钱能够消灾了。”
郭宝元突然站起身子,道:“化银子买一块相同的玉佩,也无法朦混过去,这就非要追回真的不可了。”
刘文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要麻烦郭兄出马了。”
“我恐怕无能为力……”郭宝元道:“要禀报知府大人作主了。”
“大人也不方便逮捕沙九追赃。”刘文长道:“何况,凭证难定,沙九可以拿出一块碧玉佩顶呈上来,你如何去分辨真假?”
“师爷的办法是……”
卧龙生《女捕头》第 三 回 夜入沙府
“移祸江东,推给那个黑衣人,由他直接找沙九算帐,追回玉佩……”
“好办法!”郭宝元道:“刘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出面和那位黑衣人谈判了?”
“当然!这件要先禀报知府大人,看看大人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他历经生死,心中的创痛,比我们更为深刻!”刘文长道:
“抉择之间,应该有所分寸的。”
“刘兄!你可曾想到,如果那个黑衣人来个大开杀戒,闹得满城风雨,这庐州府会成了一个什么局面呢?”
“除此之外,兄弟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木门呀然而开,程知府竟然缓步行了进来。
妙!跟在知府大人身后的,不是他的保镖,而是他的女儿程小蝶。
小姑娘已换了一身绿色的紧身劲装,高腰剑靴、绿帕罩发,一副随时可以打架的装束。
郭宝元留心的是程小蝶姑娘的兵刃,可是由头看到脚,瞧不出她的兵刃藏在什么地方。
程知府的精神很好,笑一笑,道:“查出了原因没有?”
“查出来了,是一件小小的窃盗案子,文长已经准备照着那黑衣人的要求,释放了他,不过……”
“坐下谈!坐下谈!”程知府当先在一张椅上坐下,看上去似是已完全复元。
原来,程知府已入室内,郭宝元、刘文长都已经站起身子。
程姑娘紧跟父亲身后而立,看了郭宝元一眼,欲言又止。
“案子虽小,但却牵扯了一个非常难惹的人物!”刘文长道:“这就是事情十分棘手的地方?”
“牵涉了什么人?”
“沙九!”刘文长道:“属下误判了此案,就是误认了沙九不会讹诈一个在酒楼上,打杂的穷小子……”
“确定是误判吗?”程知府的语气,仍然很平和,道:“有没有明显的凭证?”
“属下无能!误判可期,凭证难求!”刘文长道:“最重要的是沙九身份特殊,追回玉佩,有些困难了。”
把经过详情,完全说了出来。
这不但使郭宝元感到吃惊,连程知府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刘文长又立刻提出了辞呈,道:“文长办案失误,牵连了大人受害,自知罪责甚大,即刻辞去掌理刑案之职,并请大人拿问下狱。”
“这个……”程知府叹息一声,道:“此情此景之下,就是本府亲审,也有误判可能,关键在那黑衣人对本府威胁。如果没有本府受害之事,刘文长对此案的看法,是否也会改变呢?”
“大人!玉佩确为唐明的家传之物,三木逼问,唐小弟,遍体鳞伤,虽然招供窃取财物……”刘文长道:“但却一直说不出玉钗、斑指的下落。文长和郭捕头走访唐夫人,细问玉佩来历,确是为唐家所有。这件案子,反追沙九,也无法追回原物,何况,兹事体大,大人也不便拚上前程,因为,明证难求啊!倒不如处文长一个误判之罪,或可稍息那黑衣人的怒火,也可保大人的平安、前程。”
“郭捕头!抓到那位威胁本府的黑衣人,这件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呢?”
“那就冤枉了唐明……”郭宝元道:“大人!此案认真办下去,也是个难了之局,缉捕大盗,是郭某职责,属下愿全力以赴,生死不计。”
“唉!想不到一件小小窃案,竟然惹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波……”程知府道:“唐明的冤案要翻,玉佩要追,黑衣人也要缉拿归案,不知两位的意下如何?”
刘文长、郭宝元,全都听得呆住了。
程知府笑一笑,道:“当然!事有本末,先追玉佩,为唐明雪冤,是公。再拿黑衣人问他伤本府之罪,因为事涉本府个人,暂列次要,两位愿不愿趟入这塘混水呢?”
“大人!你要三思啊?”刘文长道:“此事非同小可,只为一块玉佩,值得吗?”
“郭捕头!本府如若下令拘提沙九,你可有把握拘他到案?”
“沙九中有不少护院的武师。”郭宝元道:“但料想他们还不致公然拒捕,大人真要下令拘提,属下自信可以办到,问题是要用什么罪名拘拿?”
程知府笑一笑,目光却转注刘师爷的脸上,道:“文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不能追回玉佩,唐夫人和唐明,能够罢休吗?那位黑衣人,真肯放手吗?”拿你下狱,或放你归籍,你又真能逃避过杀身之祸吗?”
刘文长心神震动,道:“大人又得到什么讯息?”
“不错!我又得了传话,要我们放了唐明,也要交还他的玉佩!”程知府道;“青天白日啊!他闯进了我养息的书房,告诉我,他不愿杀人,也不愿把庐州府闹得天翻地覆,我们错审案情,屈打成招,害苦了唐明,只要唐明不残废,唐夫人不追究,他也不愿多事。但如我们畏势罢手,不肯帮唐明追回玉佩,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第一个,不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和郭总捕头,无心之过,他可以原谅。但明知错失,不肯补救,绝不饶恕。”
刘文长脸色大变,道:“他……他查得很清楚了?”
“程姑娘!”郭宝元接道:“那黑衣人是否逃过了小姐的监视?”
“他行动诡秘,我虽然很用心在戒备,仍然未能阻止他潜入寒舍……”程小蝶道:“但他离去之时,被我发觉,我们对了一掌,又被他躲过我一枚蝴蝶镖。”
“蝴蝶镖?小姐是天凤女侠的门下了?郭某人失敬得很。”
“蝴蝶镖出必伤人,但他却能轻易躲过!”程小蝶道:“那一掌,我也是全力施为,反被他震退两步,真要动手,我绝非他之敌。”
郭宝元叹息一声,道:“单是玄阴寒冰掌就是一种无法对付的武功,郭某人自知难挡一击。”
说得很明显了,庐州府行中,就数他郭宝元武功最高,他如难挡一掌,别人更是不堪一击了。
“这么说来,我们只有向沙九追回玉佩一条路了!”刘文长道:“就算不畏惧沙九的背景权势,但也得想一个完善的办法,要扣拿沙九的罪名才行。”
程知府点点头,道:
“这就要文长兄化番心思了,最好能先把玉佩取回手中。”
“大人!请他过府吃饭,逼他交出玉佩!”刘文长道:“不交还原物,就收押不放,那方玉佩,虽然珍贵,但沙九大概还不会拿条老命交换。只不过,这一来,就要把他的罪名坐实,单是一方玉佩,就显得小题大作了。”
师爷就是师爷,想出的办法,果然是绝子绝孙。“办法是好,只不过控告罪证,有点逸出法外!”程知府道:“本府宦海浮沉二十年,还未曾作过这样的手脚。”
“大人!手段是阴一些,如能逼出玉佩,那就一切作罢!”刘文长苦笑一下,道:“这是以毒攻毒,如是大人不肯为之,只有暗取一途了。这方面,就要郭总捕头动动脑筋了。”
“如果只取回玉佩,倒无不可。双方颜面上,倒还能保持得住,只要不让沙九抓住……”
“大人!”郭宝元急急接道:“如能说动那黑衣人出手窃取,那就十九有望,他武功高强,来去如风,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师父告诫我江湖上凶险狡诈,要处处设防。但这官场上的阴沉、诡计,比之江湖,实有过之。
“郭总捕头如肯出面,说服那黑衣人,本府将不反对,只不过放走唐明的事,就要隐秘一些,走漏风声就有妨碍了。”
说得很含蓄,但却面面顾到,的确是做官做久的人。
“大人!属下想借重千金,助我一臂之力。”郭宝元提出了要求,而且是一针见血。
程知府面有难色,目注刘文长,似有求助之意,但刘文长装作不懂,就是金口不开。
庐州府中三个最重要的人物,把数百万府民,治理得风平浪静,官声卓著。但彼此间利害交错时,也一样句心斗角。
“爹!让我参与吧!”程小蝶道:“事情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用心却无可厚非。”
程知府笑一笑,道:“好吧!郭总捕,小女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你要多多照顾了。”
“郭某全力以赴,绝不让小姐受到委屈。”
“总捕头!我去换套衣服,再来见你!”程小蝶扶着程知府缓步而去。
送走了知府大人,刘文长回头一笑,道:
“高明啊!千金小姐出马,知府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才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了。”
“刘兄!不要误会。”郭宝元道:“兄弟是真正需要程姑娘的帮忙,天风门下,向以轻功见长,要说兄弟有心拖知府大人下水,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了!”
“说的也是,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才能共渡难关。”刘文长笑道:“兄弟不知道江湖中事,但想天凤门,一定是一个强大门户,郭兄要好好地把握,宦海凶险,尤胜江湖,知府大人陷入愈深,这件事情就愈好办了。”
郭宝元笑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程小蝶来得很快,而且方巾蓝衫,竟是一个男人装束。
“好!”郭宝元道:“姑娘易钗更装,办事就方便多了。”
“郭总捕要准备如何下手?我又能如何帮忙呢?”
“夜入沙府,取回玉佩……”郭宝元道:“以姑娘之能,大概已经想到那方玉佩,恐怕是另藏玄机!”
“郭总捕要我作贼了?”程小蝶道:“不是要找那位黑衣人出手窃取吗?”
“姑娘!那位黑衣人行踪飘忽,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他!”郭宝元道:“事情的关键,在玉佩之上。玉佩到手,这件案子,就可以化解于无形之中,庐州府上下人等,也不会受其牵扯了。”
“如果那方玉佩真的别有妙用,沙九必然珍而藏之,岂能轻易取到。”程小蝶道:“这恐怕不太易办!”
“恐怕要用些手段了,吓唬沙九一下,也许就可以交出来了。”刘文长道:“当然!不能留下痕迹。”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官字两个口,就算江湖中人,也甘拜下风了,是不是由我一个人去呢?”
“不!郭某和姑娘同去。”
程小蝶打量了郭宝元一阵,笑道:“你这总捕头的身份,庐州府有谁不识,一旦露出了马脚,捕头沦为窃盗,那可是一个大笑话了。”
郭宝元只觉双颊发热,勉强一笑:“在下总不能让姑娘孤身涉险。”
程小蝶道:“好吧!沙府中可有武功高强的护院保镖?”
“这倒未曾听过,但也不能太大意,我去准备两套夜行衣服,顺便探听一下沙府中的情形,咱们二更之后出动。”
“郭兄!咱们先送唐明回家如何?”刘文长道:“顺便请唐夫人宽限几日!”
郭宝元点点头苦笑一下,道:“郭某干了十几年的捕头,想不到今夜要作贼!”
夜色黝黑,今夜无月。
三更秋风倍增寒意,满城灯火俱寂。
但是紧临西北角的一处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盏风灯,灯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周。
也就是说,入夜之后,你想进入这座宅院,是一桩不太容易的事,不管你走哪个位置,都无法避开灯光。
看不到有人巡视,但却给人一种处处有人在监视的感觉。
“姑娘!想不到啊!沙九的府上,会有这样的布置!”穿着夜行衣服的郭宝元,低声对程小蝶说:“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却戒备森严,八盏风灯的位置,也布置得非常高明。”
“不错!我们如想混进去,是有些困难了!”程小蝶道:“沙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人物?怎么采取了如此森严的戒备呢?”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得很,庐州城中,有了这么一个人在,我竟然全无所知。”
程小蝶道:“这是种隐秘的戒备,只要熄去灯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没有区别了。不过,如此森严的戒备,亦必有可观之处,不去探观一下,实有空入宝山的感觉,我去见识一下……”
“姑娘……”郭宝元急急说道:“不宜太冒险吧!咱们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程小蝶一拉帽沿,整个头脸,全套在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你这总捕头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先回府衙去吧?”
原来,这是一顶特制的头套。
只见她飞腾而起,一跃三丈多高,娇躯斜飞,捷如灵猿渡枝,人影一闪,已飞入大宅院中。
目睹程小蝶灵巧的身法,郭宝元自知难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弃程小蝶于不顾。
程小蝶身法虽快,但无法避开灯光,如若暗中真有监视,很难幸免。
所以,郭宝元只好留下来,准备接应。
程小蝶练了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没有一个认知的标准,希望能在今夜中一试身手。
她的举止虽有点胆大、勉强,但行动之间却很小心。
身人宅院,立刻向一处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间去。
“好身法!”一阵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朋友!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百姓的住家,和江湖中人,从无恩怨纷争。如果,你朋友实在手头不使,这里有纹银十两,可供十天半月之用,还请哂纳。”
但闻砰然一声,一块银锭子投过来,接道:“请带着银两走吧!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我们不送了。”
程小蝶心中奇道:“还有这等事情,发觉你进入宅院,不予阻拦,还送十两银子的路费,师父告诉我不少江湖中事,却是从未提到过这等情形……”
但闻低沉的声音接道:“朋友!我们无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结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银子离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赏脸,夜入民宅,非奸即盗,那就不能怪我们用劲弩、毒针的毒招招呼你了。”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隐身之处,是一座长形的砖墙、瓦舍,砖色很新,似是新建完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不知是一所什么所在?
忽然间,一道亮光,直射过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劲弩、毒针,都是暗器中最霸道的东西,立刻一提真气,全身升起,抓住屋檐下的木椽,全身平贴上面。
那是一种特制的孔明灯,光亮度很强,缓缓由壁间扫过,但没有毒针和劲弩射来。
“好个狡猾之徒,传来讯号,严密搜查!”仍然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程小蝶虽然缺少江湖经验,但却是极端聪明的人,身陷危境,灵慧顿生,闻声辨位,听出那说话人似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而且,距离不远。
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却无法了解这宅院中的形势。想不出他停身在一处什么样子环境中。
但见灯光闪动,似是有很多盏孔明灯在来回照射。
程小蝶的隐身之处,被突出的瓦西遮住,灯光无法照到。
不过,处境却更危险了。如果敌人四下合围而来,那时,再想避开,就很难如愿了。
但此刻更不宜飞上屋面,在多盏灯光照射下,很难逃得过敌人的暗器追袭。
唯一的办法,是留在这座宅院中。
ㄒ〤Т峆磼 Т〤ㄒН亅、Cом
程小蝶仔细观察四周的形势,发觉房舍墙壁交错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计好灯光交射的时间之后,不难避过。而且,反成了最好的掩蔽。
想到就开始行动,在孔明灯光的诱导下,程小蝶行入一座跨院之中。
糟了!程小蝶突然回想到,在灯光诱导下的运动,完全是盲无目标,灯光在一定范围内打转,自己也就跟着乱转了。
这是一座很精致的院落,虽然不大,但小巧的假山、玲珑的荷池、几丛花树、百盆秋菊,布置非常幽雅。一排横列在荷池前面的厅房,似有雕栏护廓……
夜色中无法看得十分仔细,但格局布置,已给人一种清雅不俗的感觉,室中的主人,必然是清高的雅士。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程小蝶急急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只见一个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执刀的长衫人,急步行了过来,身后,两个劲装大汉,手中握着兵刃,目光转动,不停地四下搜寻。
长衫人在荷池前停了下来,高声叫道:“小文、小雅……”
灯光照射下,程小蝶看清楚了,那荷池之上,有一座绿色小桥,跨过荷池,通往厅房。
厅门开启,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当门而立,揉一下惺松睡眼,道:“原来是张副总管!进来坐吧!我去点灯……”
“不用了!吵醒了先生没有?”长衫人尽量在压低自己的声音。
长发少女凝神听了一阵,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他二更过后,才上床就寝,可要我去叫醒他?”
“不要!不要!让先生好好休息。”长衫人声音一变,转趋冷厉,道:“好好地照顾先生,今夜有贼人混入,我已在这‘迎香阁’四周布置下人手,你们只要呼叫一声,援兵立刻可到,先生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受到惊吓。”
“是!我立刻叫醒小雅,守在先生的卧房门外。”
张副总管对这个答复,似是极感满意,笑一笑,道:
“小文!你是越来越善体人意了,这件事了之后,我会向总管建议,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多谢副总管提拔,不过,我三脚猫的把式,能够担负起什么大差事呢?”
张副总管笑一笑,道:“总有办法可想的!转过身子,大步行离去。
两个劲装大汉虽然紧随身后离去,但临去秋波,冷冷地向花树丛中看了两眼。
小文掩上厅门,一切重归沉寂。
程小蝶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沙九的公馆,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充满诡奇、神秘……
正想站身子,突问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就不相信,那个人会生出翅膀飞了出去?”
另一个声音接道:“八卦罩明灯,既不见有人出去,肯定那个人还留在这座大宅院中,以形势看,这座‘迎香阁’和‘藏甲园’是他最容易潜藏的地方。‘藏甲园’警戒森严、寸步难行,这‘迎香园’是戒备最松散的地方,就可能是他潜入之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去搜查呢?”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只派人把这里围住,在四外巡视。”
另一个答道:“大概是担心他情急之下,伤害到先生。那就得不偿失,反正天一亮,他就无处可逃,自会现形,这种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吧!到西边瞧瞧去,那里有几株大树,可以藏身。”
“听说八卦罩明灯是一种很具有神通的布置,任何武功高明的人。都无法逃过宅内监视……”声音逐渐远去,难再听闻。
程小蝶回头看去,只见数尺外一道高可及人的矮墙,隔开了这座迎香阁和大宅院的混淆、杂乱。这里就更显得独立和清雅了。
这面一座矮墙,当然阻止不了具有武功的高人,但严厉的禁令,却使人不敢轻易涉足入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之内。
程小蝶暗暗叫苦,但心中的好奇之感,却越发强烈。
她坚持进入沙家大院时,就发觉了那灯经过一种高明的排列组合而成,才使得那些光亮,不留死角。
果然是依人卦术数排列而成,但程小蝶不能明了的是具有神通的说法,也想不出要多少人力,才能监视到飞鸟难入。
这里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神秘,这里的人也行事精密,只要被窥穿身份,必将遭杀人灭口。
程小蝶摸一摸藏在身上软剑,和六枚蝴蝶镖,吸口气,缓缓站起身子,仰望天色,辨识一下方位,准备闯出去,手中摸到剑把,却又停了下来。
“藏甲园”藏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警戒森严?
这“迎香阁”中先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受到极端的敬重,却又似被软禁于此。
“快些趴下去!藏在花丛中……”声音很低微,而且是女子的口音。
程小蝶只听她说话的急促,已知是心存善意,立刻隐入了丛花之中。
但闻衣袂飘风,三个劲装大汉子,巨鹰掠空一般,飞入了庭院中。
只见身法的快速、利落。已知是一流身手的人物。
他们布开方位,似是要在这精致的庭院中,展开仔细的搜索。
程小蝶恍然大悟,对方适才不肯搜查,是在等调集的高手赶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绝无法掩藏住她,藏入花树丛中,只能避免被来人一眼就看到她。
一共只有五六处花丛,很快就会被搜查出来。
只见火光闪动,迎香阁木门突开,一个右手执着灯,左手握剑的青衣女婢,快步行了出来。
三个手中执着长刀的大汉,准备向几处花丛搜查,但却被这突然的变化惊扰,停了下来。
青衣女婢举起手中的纱灯,打量了三个人一眼,道:“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十三太保中的神刀太保了。”
“不错!”站在左边的黑衣人微一躬身,道:
“你是照顾先生的小文姑娘了。”
“不!我是小雅,小文正在照顾先生吃药,刚才先生被张副总管带人来此搜查惊醒,气喘病发……”
只听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
“张副总管已经搜查过了?”黑衣人低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代我们向先生致歉意。”
带着两个同伴,转身一跃,破空而去。
“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姑娘见笑了……”声音在夜空中摇曳远去。
程小蝶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一对一,我也许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三对一,我是绝非敌手了。
灯光一闪熄去,“迎香阁”的木门也嘭然一声,关了起来。(实则未关)
但一条人影,却爬行近花丛道:“矮墙外,有人监视,委屈你贴地爬行了,迎香阁木门关,自己进去吧!”
一听声音,程小蝶已知是小文姑娘,低声道:“小文姑娘……”
“有话见了先生再说,我要绕过荷池,你由桥上爬行过去吧!”
小文的身子滚动,绕向一角行去。
“见过了先生再说!”
这句话有着强烈的诱惑力,程小蝶不再犹豫,依言贴地爬行,过小桥遁入迎香阁去。
虽然,她心中有着疑问?为什么小文不让她走同条路。
阁门果然未闻,程小蝶行入阁中,小雅早已在门口,扶起程小蝶后,才轻轻掩上阁门,加了木栓,低声道:
“先生在后面等你,跟我来吧!”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暗作戒备,紧随小雅身后,行入一座雅室中。
一盏流苏宫灯,照得满室通明,一张很大的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房间四周都有很厚的帷幕垂遮,使灯光不能外泄,当然,日光也无法透入。
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布置。
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青衫中年人,肤色苍白,似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阳光了。
只见他挥挥手,小雅关上了房门。
很厚重的房门,关上之后,似乎连声音,也被阻绝了。
“如果说话的声音不太大,外面就无法听到。”青衫人道:
“你是否愿意让我见见你真正的面目?告诉我来此的原因。当然,你可以不说,我绝不会追问!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希望能帮助你离开这里,不过机会不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程小蝶取下头套,露出了一张娇美如花的面容,道:“你就是她们口中的先生?”
“是位姑娘……”青衫人皱起眉头,道:“我姓吴。”
“吴先生!我叫小程小蝶,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别想得太简单,你只是暂时地脱离了危险……”吴先生道:“我不知道是否能掩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里,用心何在?”
“只因为一件讹诈案件。来这里是找沙九取回被他讹吞的玉佩
“王佩?什么样的王佩?”吴先生问得很焦急。
“一方翠玉佩,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
吴先生很震惊,但却没有追问,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淡淡地道:“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的,但却有一点很密切的关系。”程小蝶仔细地打量了吴先生一阵,决定据实相告,说出了身份,也告诉吴先生郭总捕同来此地的全部经过。
吴先生苦笑一下,道:“如是先被他们找到你,必会杀人灭迹。你本是千金小姐的身份,卷入了这么一种纷争之中,心中不后悔吗?”
“沙九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富豪、劣绅,为什么会有这种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护院……”程小蝶道:“戒备得森严,就算是王侯之家,亦有不如。”
“是的!就算当今皇宫,也不过如此罢了。也许府邸小了一些……”吴先生道:“但拥有实力、高手。连江湖小一点的门派,也无法比得了。”
“先生很受敬重,但看样子,似失去了……”程小蝶欲言又止。
“程姑娘看出来了?”吴先生抬起双手,程小蝶看见一根白色的细索,系于身后,似是被这一道索绳捆着。
但程小蝶想不通的是,这一种细小的索绳,怎么能困得往人?既然困他于此,为什么又那么敬重他?
“这是天蚕丝绳,不畏刀剑,火亦难伤。”吴先生大概瞧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解释道:“它穿过了我的琵琶骨,系结一根铁柱之上,这一座迎香阁,也因为囚禁我而特别改建。”
“先生!看上去似是一个读书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程小蝶心怀不忿地说。
“唉!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先生道:“我身受此劫,是因为我学识太博,能识多种文字。程姑娘!我的际遇说来话长,还是先谈谈你的事吧!”
“我……能够离开这里吗?”
“只有一个机会,天色大明时,他们八卦罩明灯熄去的时刻,你可以飞越围墙离去。”吴先生道:“但今夜有警,我相信他们的戒备,定会另有布署,难免会遇上一番截杀。刀、剑、轮、毒的十三太保,都有着一身非凡的技艺,你能不能逃过被杀的命运,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刀、剑、轮、毒,被称为十三太保,想来是十三个人了?”
“是!刀、剑、轮,是以兵刃分组,各有三人!”吴先生道:“毒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女用活毒,男用毒砂,逃过他们的毒手的机会,非常渺小。”
“除此之外,晚辈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有!你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那不是要危害到先生吗?”
“我想会有办法!”吴先生道:“现在!你要自己作决定了。去和留,都有危险!”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好!我留下来。”
吴先生点点头,道:“很痛苦的决定,但也很明智。小雅,去吧!发动第三号埋伏,先给他们一个错觉。”
小雅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但小文却捧着两碗参汤,适时而入,道:“先生!喝碗参汤,补充一下体力,你已一日夜没有睡觉了。”
吴先生接过一碗参汤,小文却转向程小蝶道:“姑娘!把这碗参汤喝了吧!吴先生是一位智者,相信他一定有救你的设计。但环境太险恶了,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你必须有对抗险境的体力。”
程小蝶道:“谢谢你!小文姊姊。”接过参汤一饮而尽。
吴先生也喝完参汤,小文接过两个瓷碗,转身而去,顺手带上房门。
“先生!我能做些什么?”程小蝶道:“我相信爹和郭总捕,天亮之后,定会有所行动。”
吴先生淡淡一笑,道:“令尊历经宦海,自有丰富的阅历。但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行动,都将一无所获。这里是白莲教一处重要的法坛,三位重要的法师,都集中在这里,他们在练一种极为重要的法器,才选择了这么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秘密所在。王守仁剿灭了白莲教的根据地,捕杀了徐鸿儒。但真正身具法力,精通邪术的三大法师,却成了漏网之鱼。”
卧龙生《女捕头》第 四 回 隐身传技
“沙九也是白莲教的人……”程小蝶听父亲说过,白莲教发动,数省混乱,死伤百万人以上,是当今严旨缉拿的叛徒。
“沙九只不过是被拥作教主的虚位首脑,真正的权力,都握在三大法师手中。”吴先生道:“失败的时日不远,所以,三大法师决定了秘密起事的策略。他们不要号召部属,占据城池,却把力量集中江湖上,做多面的扩展,化整为零,以不同名称,在全国扩散。”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勿怪父亲曾经说过,白莲教消散得太快了,一下子不见了踪迹,原来,他们潜隐入地下活动了?”
吴先生点点头,道:“可怕的是三大法师,确都具有了非常之能,尤以常奇大法师,邪法非常精深,能剪纸成马,撒豆成兵。一旦让他们气候形成,杀戮更甚往昔,就是朱家还能不能坐稳江山,也是一桩难料的结果了。”
“先生能够制眼他们吗?”程小蝶想到一旦天下动乱,杀伐四起,必将是千万人头落地、尸横如山、血流漂浮的残景,顿生忧国忧民之心。
“常奇和我,结识甚久,我习练大乘仙道之学,他精于星术卜奇技,彼此虽然相惜相交,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他不惜施下毒手,因我于此,一则是怕我投身朝廷,日后与他为敌。
二则是要我帮他译出一部天竺奇书,和解开九龙玉佩之秘,很不幸的是,他们近日中,竟然得到了九龙玉佩。”
“那可是一方翠玉,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程小蝶急急问道。
“不错!不知内情的人,也只能瞧出是一块很好的翠玉而已……”吴先生道:“但谁又能知道是关系着改朝换代的秘密呢?”“先生!那方玉佩,是否已交到了先生的手中。”程小蝶道:“真的会有那么大神奇力量吗?”
吴先生点点头,道:“不错!玉佩关系着一个宝库,那里留存了朱元漳掠存的大批奇珍财物,和刘伯温的三卷兵法,及一道遗诏。遗诏可起动五路潜于民间之兵,虽已事过百年,但据闻他们代代相传,遵守约定,不任朝官,不出仗政,除遗诏此密记之外,不与兵事。
当年建文帝遗失九龙玉佩,无法解开个中之秘,致为燕王朱棣,攻破南京,建文帝纵火焚宫,出家当和尚,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关系国家兴亡的宝物呢?”
“牵扯了如此一件大事!”程小蝶道:“真的是不可思议了。”
“姑娘!常奇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这个秘密,这也是大明朝历代皇帝最怕的一件秘密,能让它在世就此消失,那才是万民苍生之福。”吴先生道:“朱家的内争也好,白莲教争夺帝位也罢,都将使天下百姓受害。”
程小蝶接道:“毁了玉佩,失去寻找宝库的线索,就可以使此事永远沉灭,让时间把它消失于无形之中。”
吴先生道:“但白莲教练法如成,必然起事。除非能在他们起事之前予以破除,否则,很难避免一场杀劫。”
“先生可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晚辈愿冒险离此,传出信息,请求家父相助。”
“白莲教之事,数年之久,余悸犹存人心,如想号召教徒叛乱,似非易事,可怕的是常奇的练法,多少有了成就。唉!我被他废了武功,囚禁于此!”吴先生道:“破坏他的练法行动,已是有心无力了。”
“小文、小雅,对先生忠心不二!”程小蝶道:“她们能不能代先生破除练法呢?”
“小文、小雅,原是常奇派来照顾我,也是监视我的两个丫头。”吴先生道:
“她们心怀母、姊受害的大仇,对白莲教怀恨极深,我也尽心力指点她们一些武功。只可惜,两人受限于资质,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跨越,忠心有余,才智不足,托她们担当大任,难期有成。何况,她们曾追随常奇身侧,数年之久,积威之下,见即生畏。以常奇的精明,一眼就可在她们神色中,看出她们心中之秘,要她们破坏练法,那是害她们了,但如事通无奈,也只有用她们碰碰运气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先生请看晚辈如何?能不能担当破坏常奇练法的任务呢?”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如若我没有看错,你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础。”
“晚辈从师玉天凤,不知前辈是否识得?”
“原来是天凤门下,玉天凤孤芳独赏,不愿在江湖上一争长短,独自隐世而居,想不到竟也肯收下你这个弟子。但她两个师妹,却创出了一个武林门户,大概是想托借一点玉天凤的威名,号称天凤门……”吴先生微微一笑,道:“令师想必早已知道,既然没有查究,必是心中默认了。”
“两位师叔夜访家师,请求下山主持天凤门……”程小蝶道:“家师虽然没有答允,可也没有反对她们擅用她的名讳,大概是被老前辈猜对了。”
“令师孤傲自负,为了避免误会,我只能传你一些口诀,你能领悟多少,由你自己摸索了……”
只听房门呀然,小雅疾奔入室,接道:“大法师回来了。”
吴先生脸色微变,道:“三号埋伏呢?”
“已经发动,而且,引动了三位神剑太保追出宅院之外,小婢正想归来,见到三盏红灯浮现。”
程小蝶不能完全明白三盏红灯浮现,表现出什么意义,但想来必和常奇有关。
果然是充满着妖异的组合,无法以常情测度。
吴先生缓缓闭上双目,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子,出手如风,连点了程小蝶六处穴道。
只听吴先生道:“小雅!去告诉小文,我已施展五遁大法,把这位程姑娘遁藏起来,他们纵然搜查入迎香阁来,也找不到她,你们要镇定如常。”
小雅点点头,道:“先生果然身具奇术,小婢这就去告诉小文,毁去各种痕迹。”转身而去。
吴先生急急拍开程小蝶被点中的穴道,说道:“姑娘!要委屈你一下了。”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真把人要糊涂了。”
吴先生道:“小文小雅一直坚信常奇精通搜魂大法,我如不用遁术把你遁起来,她们心中的惴惴不安,用不着常奇追问,她们的神情之间,就会表现出来了。”
程小蝶接道:“先生把我遁起来了,我怎么全无感觉?”
“因为,我不会遁术,常奇也不会授魂大法,那只是一种武功和药物结合而成的障眼法……”吴先生道:
“但对一般人却非常有效,使他们深信不疑。不过,白莲教确有一些邪门奇术,常奇用武功和药物,把它膨胀、夸张,就成了无所不能的大法师了。
“程姑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旦事到临头,希望能镇静应付。”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现在,我应该如何应对?”
吴先生道:“我被奇常毁去武功,但他没有想到,我练的玄门太乙神功,能在受伤时自护心脉,保留我三成功力,我又在他对我羞辱时,装出忿怒反击,使他误认我武功全失,这才放心的把我囚禁于此。
但仍然用天蚕丝索,穿透了我的琵琶骨,以防我逃走,我精通土木消息之学,布下了几处机关埋伏,在我的卧床之下,有道窄小的空间,被我利用颜色错觉,布置了一处可以藏身之地。
看是不易看出来,但如他们心中动疑,移动床位,就一下子找出来了,好在,这处地方,小文、小雅,都不知道。你可以暂时藏在那里,也正好借机会习练一下我传你的内功口诀,程姑娘谋事在人,成事在大。我不能保证后果如何?”
程小蝶点点头,道:“有五成胜算,我们就可以赌一睹了。但不知二号埋伏,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布置?能引得三位神剑太保上当?”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八卦罩明灯,是利用孔明灯的方位,布置成一片交叉的光网,当然不止八盏灯笼,但灯笼的排列和聚光交叉上给人的错觉,只看到八盏灯笼,再配合多面铜镜的反射,只要在光线交射之处,人就很难避开了。
所谓的第三号布置,只是一根索绳,吊块大桩,拉开卡簧,弹射而出。在光影下飞过,像人飞掠而行。只不过是想给常奇开个玩笑,让他人对八卦灯,闹几个笑话出来。想不到,竟然派上了用场。走吧!到卧室去,我告诉你藏身之法。”
程小蝶道:“你还没有传我口诀呢?”
“来不及了,你先藏好,初次试用,我还得检查一番,修补缺陷。那地方,正在卧床枕头之下,我们可以互通声息。不过,未听到我的声音,你不可擅自讲话,以免露出马脚,我能活动的地方不大,除了这间书房,就是卧室了。”
程小蝶突然发觉了这位才气纵横的智者,在极为凄苦的处境中,仍然能童心不昧,天蚕丝索,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困住了他的人,但却因不住他的心。毁去他一身绝世武功,但却无法使他灰心丧志,他能在苦中寻乐,激发抗拒的勇气,以绝大的智慧,找寻着每一个能够运用的机会。而且,预作布置,以等待机会的来临。
他能充分了解小文小雅的优点和缺点,也能够掌握运用。
“先生!处逆境而能气不馁,志不情,果然具有大慧的智者!”
“好啦!”吴先生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快去躲起来吧!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持志以待,连小文、小雅,也不能知晓,只有让她们相信我以遁术,已把你移往一个不可预知的地方,她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和人争论,不会露出马脚。”
那是床下一角,仅容一个人盘膝而坐,但吴先生利用颜色给人一种错觉,看起来床下一片空荡。但程小蝶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书房和卧室,只是两个相连的房间,地方不太,而且聚音,用心倾听,可以听到很细微交谈。
现在,程小蝶就清楚地听到了小雅的声音,问道:“先生!程姑娘呢?”
“不是被我用通术遁走了吗?”
“走啦!你是说程姑娘已经离开了这里?”小雅道:“那就不用怕他们搜查了。”
“是啊!你自己何不查看一下?”吴先生道:“只有两个小小的房间,她又能藏在哪里呢?”
听到物器移动的声音,小雅似乎是真的搜查起来了。
程小蝶好担心被搜查出来!只要一移开木床,立刻就原形毕露。
但小雅没有移动木床,因为,用不着移动,一眼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先生!”小雅的声音,充满着惊喜,道:“遁术果然精妙,那么大一个人,平空地消失了。”
“安心去睡一会吧?天亮之后,他们要进来搜查,就让他们进来吧!”吴先生道:“程姑娘也许早已回到家中了。”
“人既然不在这里!”小雅道:“当然不怕他们搜查了,先生也该睡一会了。”
“是!我真的有点累了。”
小雅转身而去,吴先生也登上床榻,先开始指点程小蝶坐息之法。
程小蝶虽然感觉和师父所授的有些不同,但仍然依照施为,步入了禅定之境。
一阵惊心动魂的笑声,把程小蝶由物我两忘中,惊醒过来。
那是迫钻人心的笑声,同时,程小蝶也听到小文、小雅的惊叫声。
是一种伤人的武功,程小蝶立刻运功抗拒。
但闻吴先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常兄!你明知兄弟已被你废了武功,这样鬼哭狼嚎的一个笑法,岂不是想要兄弟的老命吗?”
“好说!好说!常某人数日不见吴兄,心中挂念得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岂不是有十几年不见了,今日得见,兄弟一高兴,就大笑起来,倒是忘怀了吴兄已失去武功的事了。”
“算了!你常奇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必有所为,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一来是探望吴兄的伤势,二来是想探问一下,那方玉佩,是不是真的九龙佩?”
“大概不会错了,想不到世上真有此物,竟又被你找到了!”
“运气!运气!常某人已登花甲之年,数十年来,除了习练武功之外,无时无刻,不在为天下苍生盘算,总算上天不负苦心人,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总算还来得及。以兄弟我的修为而言,活上个百来岁,应属不难,就算十年征战,也还可以享个三十年的太平福气。”
“听你的口气,似是真想当皇帝了?”
“这有何不可呢?只可惜,吴兄不肯帮我一把,这裂土封侯的大位,只怕要和吴兄绝缘了。”
“吴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就算是皇帝的宝座,也不会放在心上。”
“死亡呢?”常奇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道:
“不管你才华如何卓绝,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强,可是你也只能死一次,也许吴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谁说的,如果我吴某人看破了生死之关,岂会甘心在这座囚房中,为你译出天竺神书。”
“说的也是啊!吴兄只要再把玉佩之秘解开,常某一定力行诺言,放吴兄离去,并致白银万两,足够吴兄图个下半世的欢乐。小文、小雅,已侍候吴兄近年,看样子,吴兄还算满意!”
“唉!如果没有小文、小雅的细心照顾,吴某人,只怕也活不过这一年了。”
“好!我正式把她们收列门墙,再送给吴兄为妾。”“常兄准备让我带着天蚕丝索,离开此地了。”
“吴兄纵有此意,常某还舍不得这根天蚕索呢!此索虽然不畏刀、剑斩割,但却打的是个活结,解开玉佩之秘,我就先解去吴兄身上这个累赘,唯一的抱歉之处,是要吴兄再忍受一次抽出丝索的痛苦。
“当然,吴兄如果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共创帝王之业,常某人就更欢迎了。”
“吴某武功已失,雄心不再,老实说,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之后,竟然有点怕死的感觉了。”
“放心!放心!常某人绝不会让吴兄冲锋陷阵,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我不打扰了,小文、小雅,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先生,如若不能让先生活得愉快、满意,我要立刻处死你们,绝不宽待。”
“是!小婢敬遵法谕。”
小文、小雅,同声地回答。
但闻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常奇似已离去。
小文吁一口气,道:“先生!天已近午,可要准备午餐?”
“好!你去准备。小雅去见大法师吧!”吴先生道:“他刚才不是示意你去见他吗?”
“先生也看出来了?你的通术精奇,小雅心中坦然,大法师怎么问,我也不怕,刚才大法师施展‘鬼啸’神功,程姑娘如在此地,只怕早被他搜查出来了。”
“说的也是!你坦我无惧,自不怕他的查问,早去早回,或等你回来,共进午餐。”
“多谢先生!小雅感激不尽。”
程小蝶听完了这番对话,心中感慨更多,吴先生既要运用二女帮她,又要防范二女出卖他,这中间得花费多少心机?
这位被称为智者的吴先生,定然是江湖上一个很具名气的大人物,但程小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无法猜出他的身份,但凭他传授的内功心法上,很快证实到效用神奇。“程姑娘!”吴先生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
“你必须忍耐饥饿,你能在极短的时间中,抗拒了常奇的“鬼啸”魔功,那证明了你具有了过人的天份,内功基础扎根很稳,才能及时运气抗拒,你可能要打坐两三天不能离开。
因为,常奇对我疑心甚重,我相信他会在暗中窥查,这段时间内,吃东西,对你也是种负担,记着我传你的口诀和内功心法揉合一处,但只能想,不能练,这对你这位出身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要求也许过份一些,但情势逼人,只有咬着牙忍受这番熬炼了。”
程小蝶没有回答,但却不住点头。
不知吴先生是否看到了程小蝶的神情,详传了一番内功心法之后,又传了三招武功口诀。
只能想,不能练。程小蝶只好凭想象,把三招武功,容入内功心法之中。
吴先生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准备在常奇看出他译出的天竺神书中,暗弄玄虚之时,也准备一举毁掉玉佩。
所以,他把一生中习练的武功精萃,化繁为简,传给了程小蝶。
三招武功,当然不能包括他所有的武功,但却是他最好的三招武学。
因为,吴先生的推断,常奇如若仔细审看,一天内就可以看出毛病,就可能来追问他。
至多两天,以常奇之能,定会发觉他在搞鬼。
可是,事情却没有吴先生想的那么坏。
不是他推算有误。
也不是常奇的智慧消退,而是一种外在形势的变化,使常奇无法安下心,去细看那本天竺神书。
庐州府的总捕郭宝元,集中了三十六名最精锐的捕快,在两百名官兵支援下,竟然把沙府团团围住。
唐夫人不但得到了通知,也亲眼看到了这次惊人的行动。
只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一方玉佩,庐州府,竟然大动干戈,兵马、捕快一齐出动,弓上弦,刀出鞘,把沙九的府邸围住。世上竟有如此不畏权势的人?如此为民做主的好官,唐夫人感动极了。
因为,这在庐州地面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但唐夫人却也为郭总捕头闹得六神无主,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原来——
郭宝元请求她大力支援,庐州府的程大人,已为他们母子,拼上了前程不要,他郭宝元、刘师爷,也都拼上了老命,也希望唐夫人不要再保留什么?大家同心合作。
当时,唐夫人一口答应。
不过,唐夫人想的是,打官司出庭作证,就算五刑加身,也不能改口,害了程知府这个好官。
但回来之后,越想越觉不对,如果是为了打官司预留后步,知府大人应该先把她提入府行,问个口供。
最客气的作法,也会派刘师爷到她家里问问案情。
所以,唐夫人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感觉郭宝元是别有所求,隐隐有求助之意。
唐夫人百思不解,只好和儿子商量,看唐明精神稍好时,遣退了大夫,道:“明儿!知府衙门,为什么旧案重审,放了你?”
唐明摇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但重审此案,而且,把几个折磨我的狱卒,重重的责打一顿,唉!世上有这样的好官,就算包文正还魂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孩子!庐州府调动了兵马,也出动府中捕快精锐,把沙家给团团围住了!”唐夫人道:“只为了追回咱们的玉佩,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知府大人发觉了我含冤下狱,受尽苦刑。”唐明道:“翻案重审,怒责狱卒,决心帮我们追回玉佩……”
“明儿!”唐夫人打断了唐明的话,道:“就算如此,也不用动用军兵,围困沙府啊!老实说,知府大人,用不着去麻烦沙府的,随便买一块翠玉佩回来,再找人雕上一些花纹,还给我们。”
“不是我们的原物。”唐明道:“我们可以不要啊!”
“你自小就带着玉佩,我相信你能认得出来。可是,你能提出证据吗?”唐夫人道:“就算能提出来,也得别人相信啊?”
唐明呆了一呆,道:“母亲说的是!”
“明儿!郭总捕头好像提出了一个请求?”唐夫人道:“似是要我们帮他点忙,为娘的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能帮他的?”
唐明道:“孩子伤势未愈,如是伤势好了,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你……你能帮他什么?”
唐明道:“跟着去沙府,为郭总捕头助助威呀?”
“唉!几百位军兵出动,数十位精干的捕快出马,还用得着你这个文弱书生不成!”唐夫人道:“但郭总捕头绝不会随便开口向人求助,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是不是有人暗伸援手,逼得刘师爷翻了案情?”唐明道:“郭总捕头向我们求助,是……”
“明儿!你猜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唐夫人道:“问题是,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唐明摇摇头。
“这件事透着稀奇,不过,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有线索可循!”唐夫人道:“我们都仔细想一想,近日中发生的事?”
唐明道:
“这些时日,我在狱中,不是养伤,就是挨打,如有另外的事,就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会记得很清楚。”
“为娘倒是想起一件事了!”唐夫人道:“那是在你出狱之前,竟然有人先通知我……”
“一个什么样的人?”唐明道:“如何才能再找到他?”
“他叫我唐伯母,年纪自然不会太大,但我却记不得他的样子。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了。明儿!这些年,我们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这次玉佩被人讹诈的事件之外,没有一点风波,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艰苦。”“娘!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他问问看?如果真是他帮助我们,我们更应该知道原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娘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唐夫人道:“他突然而来,飘然而去,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唐明道:“我们找不着他,只有想办法,请他来找我们了。”
“对!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引他来此呢?”
唐明沉思了一阵,道:“在门外挂上一面白布,写上感恩求见四个字,如是今天不来,晚上就挑起盏红灯,仍然不来,那就是不愿意见我们了,娘也可以据实回答郭总捕头了。”
“说的也是!这种事,本就无可捉摸,只有尽其在我了。”唐夫人本身也能写字,用不着唐明帮忙,就写了个布匾,挂了出去。
这时沙九府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沙九称病,不肯出见。但郭宝元和刘文长,在四个捕头、两个陪同,坐在沙府的客厅中,不肯离去。
事实上,刘文长、郭宝元都在仔细观察,沙府中的男仆很少,年轻的丫环,倒是不少,单是在客厅中招呼郭宝元等一行人的,就有四个。
但却只有两个年过百半的老仆人,守在门口。
郭宝元仔细观察之下,发觉了那两个老仆人,似是经过了一番改扮,双目开合之间,神光闪动,似乎是有着相当深厚的内功基础,是很难对付的高手。
再仔细看,四个守在厅中的丫环,也是步履轻盈,手脚利落,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刘文长也发觉了一些可疑之处,沙府中的房子太多了,而且,大都是新盖而成。大部分的房子,都是门窗紧闭,不像是有人住的。
但沙九不出面,刘文长、郭宝元心中有所顾忌,不敢下令搜查。
出面的是张副总管,四十多岁的年纪,神情冷漠中带点傲气。
他阻止了郭宝元等搜查,冷然说道:“要搜查,要知府大人的手谕才行。”
郭宝元以多年的江湖经验,感觉到有不少强敌在暗中窥伺,对方似在争取时间,做某些布置。
原本计划一下制住沙九,逼他同意搜查,以找出程大小姐。却未料到沙九不出来露面,竟把刘文长和郭宝元陷入厅中。
大家都知道沙九是江西布政使的岳父大人,女婿的官位比庐州府的高出一大节,虽非直属上司,但这场冲突闹下来,吃亏的可能是庐州知府。
两个百夫长眼看形成了僵持之局,自己是统兵的人,不便从中调解,悄然遛了出去。
张副总管的态度,也越加强硬。
感受到危机就在身边的人,是刘文长,不知何时,他竟被人点了一处穴道,感觉到全身酸软,呼吸困难,坐在太师椅上汗流侠背、全身抖动。
“郭兄!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府行,请了大人的亲笔令谕再来不迟。”刘文长说得很辛苦。
郭宝元脸色一变,道:“张副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刘师爷整日在书房中,动脑筋,想点子整人!”张副总管笑道:“这一次大驾亲征,看到了作捕快的辛苦,惊骇之下,大概是有点吓坏了。”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看样子诸位是准备抗官拒捕了?这可是灭门大罪!”
“那就要看你郭总捕头,怎么处理这个场面了?”张副总管道:“你自信一个庐州知府,能和一个布政使对抗,你就试试看吧!”
郭宝元被激火了,大喝一声:“拿下!”
陈刚立刻扑了上去,右手一探,抓向张副总管,张副总管翻腕拍出一掌。
真的是翻脸拒捕了。
卧龙生《女捕头》第 五 回 小蝶脱险
陈刚变抓为掌,迎了上去。
但闻蓬然一声,双掌接实,陈刚被震退了一步。
张副总管却原地未动。
“慢来!慢来!”刘文长大声喝止了两人。
“刘师爷!他们是拒捕啊广郭宝元身躯移动,向张副总管欺去,准备亲自出手了。
“再等候片刻!”刘文长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知府大人,大概就要赶到了,这是庐州府从未有过的头等大事,还是请知府亲自处理的好。”
说话声音宏亮,似乎是已完全康复。
原来!他又被人解了穴道。
郭宝元转头看去,只见站在刘文长身侧的两个青衣女婢,悄然而去,竟然无法瞧出来是哪个出手暗算,哪个出手解穴。
形势已经很明显,沙宅中人,已准备出手抗拒,但似是心中亦有顾忌,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此下策,但拒绝搜查的决心,却十分坚定。
郭宝元为难了,就算下令官兵攻入宅院,但两百个官兵,能否制服住沙宅中的武师、高手,很难预料。
三十六个捕快,虽是庐州府的精锐,对付一般人犯,因是手到擒来,但对付江湖上真正的高手,就全无把握了。
但最使郭宝元为难的,还是程大小姐的下落!
丅Хㄒ合磼 Т×丅ΗJ.CοM
她落入沙九宅院,真要惹火了对方,对方来一个杀人灭口,要他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困难处还在无法挑明了说个清楚。正感为难当儿,突见一个婢女匆匆奔入,低声对张副总管说了数言。
同时,郭宝元的耳际中,也响起了一个细微的声音,道:
“打不得!这里潜藏了很多武林高手,这点军兵、捕快,绝对拼不过他们,真要拼起来,势将全军覆没。但也不能突然态度大变,郭总捕头费心应付了。”
是程小蝶的声音,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郭宝元心中稍定,躁急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
只见张副总管突然转向刘文长,一抱拳,道:
“刘师爷!在下吃的是九爷的饭,拿的是九爷的钱,九爷要张某人往东,张某是不敢往西,现在九爷已决定抱病见客,正在洗脸更衣,请各位稍候片刻,九爷就可和刘师爷对面交谈了。
你们两位是王见王,九爷答应了,你们就可以搜查,我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得罪师爷的地方,还望你多多担待!”
由硬到软,瞬息大变,使得心计多端的刘师爷,也为之暗暗佩服,忖道:六月天,变得好快呀!豪门刁奴,真是不让官府衙役,专美于前,软硬松紧,说变就变。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知府大人,也就要到了,他们两位当面说明,纵有什么误会,也许就一言冰消了。”
你绕圈子,我转弯,针锋对刀尖,大家都把怒火往下压,打哈哈,也来个半斤八两。
“如果是刘师爷能够作主,怎敢劳动知府大人移玉寒舍呢?”
沙九披了一件淡黄披风,穿青绸子夹袍,在两个天蓝短衫长裤的美婢扶持下,步入大厅。
他脸色姜黄,果然似抱病而起的样子。
但郭宝元却留心上两个丫头,看她们穿着紧身的衣、裤,是一种非常利落的打扮,动手时,连衣服也不用撩一下了。
“九爷!打忧了。”刘文长道:“害你老人家抱病出迎,真是不敢当啊!”
“坐!坐!”沙九先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什么事啊!这么个劳师动众法?”
“九爷遗失的一方玉佩,已经追回奉还……”
“对对对!”沙九打断了刘文长的话,道:“还有一枚玉斑指,和翠玉钗,是不是也追回来了?”
刘文长道:“归还九爷的那方玉佩,不知现在何处?”
“我交给他们收起来了,怎么?有什么差错吗?”沙九道:“还是窃盗翻了案?”
郭宝元一直在暗中留心,不着痕迹的四下查看,希望能看到程姑娘。
但他非常失望,程小蝶施出了传音之术后,就似乎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就使得郭宝元一直无法安得下心。
依照常情而论,程小蝶应该和郭宝元照个面的,不知为什么竟然避开。
郭宝元重复思索,肯定程小蝶传音方位,就在这大厅之内。
但厅中有六个姑娘,都是沙府的丫环身份。
郭宝元仔细看过六女,都未用过易容药物,那么,程小蝶又在哪里呢?
“不错!唐明提出了很确实的证明,指出了那方玉佩为他家传之物。”刘文长道:“但以九爷的身份、财富,自然不会去讹诈一方玉佩,这中间,只怕有误会。所以,在下奉命来查问一下?”
“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劳师动众,包围了我的府邸,程砚堂也未免小题大作了。”沙九一顾左侧的女婢,接道:
“去!把那方玉佩拿过来。”
左侧女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沙九的回应,大大地出了刘文长意料之外。
显然是沙九不愿把事情闹大,忍气吞声,准备交出一块翠玉佩了事。
程小蝶显然在这座大厅之中,而且,也经过了一番易容改扮。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一头花白头发,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大厅一角处,似是一个正在打扫厅房的佣妇,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躲在大厅一角,不敢出来。
原来,小雅在晋见大法师常奇时,郭宝元、刘文长正好带来了捕快、军马,把沙府给围困起来。
遭此大变,常奇自无心情探问吴先生的事情。一面下令把大批刀、剑兵刃转入地下密室,一面要沙九装病拖延时间,让大部徒众,也都转入地下密室。
二百军兵、三十六个捕快,绝不会放在常奇的眼中,但他不愿这样一处隐秘的所在,遭到破坏,击退来人不难,但势必引起大军围剿,白莲教重新啸聚的秘密,亦将暴露。
但最让常奇顾虑的是,他花费了近年的心血练的邪术,即将功德圆满,绝不能使它再功败垂成。
这种邪恶之术,尚未成形之前,不能移动,也见不得了光。
常奇决定以最大的忍耐,以保全沙府这片基地。
小雅被遣回迎香阁,也奉了密命,必要时处决吴先生,以保秘密。
这些事,小雅全都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一番思索之后,决心帮程小蝶易容改装,让她乘乱混出了迎香阁。
常奇在沙府中潜隐了不少教徒,男男女女,不下百人之多,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有十几个武功高强的绿林大盗。
白莲教有一套安定内部的办法,就是大量利用美色,所以常奇广收女弟子,大都以美色入选,这些人也就是常奇用以拢络人心的工具。
沙九被捧为新任教主,表面上受尽尊崇,最让沙九满意的是,教中的女弟子,只要被他看上了,立刻可以随心所欲。
常奇在沙家大宅院中,大兴土木,建筑了不少新的房子和地下密室,原本花木扶疏的大宅院,完全变了样子。
沙九也是老狐狸一个,眼看景物全非,越想越觉不对,找常奇谈判,要常奇迁离沙府,本身也要求辞去教主之位。
常奇虚与委蛇,答应把主坛移于他处,但教主的身份却不让沙九辞掉。
沙九也发觉了沙府中的一切事物,都已为常奇所控制,真要翻脸,立刻可能被杀。何况,白莲教又是当今严令缉拿的叛徒,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连女婿也保不住他,来硬的不行了,只有软求常奇放他一马。
常奇答应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一定离开,他告诉沙九,人数看来很多,但真正要走,一天就可以走完,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庐州。
沙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知道常奇正在练制一批东西,赶得太紧了,反为不妥,只望余下三个月不要出事。却不料玉佩翻案,庐州府的文案和总捕头,带了兵马捕快,找上门来。
那方玉佩究竟有什么用处,沙九并不清楚,而是常奇在无意中看到,颇似传言中的九龙佩,九龙佩的秘密,普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偏巧常奇就是极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以他精奇的武功,出手夺取,简直是易如反掌。但他怕闹出事情来,利用沙九的身份,派人把唐明送上公堂,硬把一方玉佩讹诈过来。
沙九听常奇说出经过,才了解前因后果,但他想不通知府大人怎么会为这么一件小事,牵引出若大风波。
蓝衣少女手捧着一方翠玉佩,行入大厅。
沙九取过玉佩看一阵,笑道:“是不是这一块玉佩呀?”
“不是!”刘文长摇摇头,道:“那方玉佩上有花纹。”
“这一块也有啊!”沙九把王佩交入刘文长的手中,笑道:
“这是一块上好的翠玉,比这块还好的,只怕不多。斑指、玉钗,我也不再追了,回去请告诉知府大人一声,我沙九可是守法的良民,也有吃亏忍气的风度。这件事,到此为止,一笔勾销。
如是贵府再要胡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官司打到北京城,我沙九未必会输给你们庐州府。”
“唉!九爷说的是!我也看得出,这是一块好玉。不过,唐明那块玉佩,是家传之物,论价值也许不如九爷这块翠玉佩值钱!”刘文长道:“但也许它有别的作用,九爷既然肯还,为什么不原璧归赵呢?”
“这就有些刁难意味了!”沙九道:
“你倒说说看,那方玉佩雕的是什么样子花纹?大小重量,开一个规格出来,看看我能否赔得出来?再不然,让他开个价钱也好,刘师爷,我这是息事宁人啊!”
刘文长呆住了,沙九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他也无法开出大小规格。
事实上,那方玉佩上刻的是什么花纹,刘文长也已经记不得了。
刘文长转头看看郭宝元道:“郭兄!九爷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郭宝元全部心神,都在想程小蝶的事,根本没听到两个人在说些什么?随口应道:“九爷可是答应了,让我们搜查一下了?”
“什么?搜我的宅院啊?”沙九一下子脸红脖子粗了,吼道:“这是什么话呀?我要叫程砚堂给我一个交代!”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知府在两个大汉保护下,快步行了进来,道:“九爷有什么吩咐?砚堂这里洗耳恭听。”
沙九呆了一呆,道:“御驾亲征啊?”
程知府道:“言重了,砚堂来此,一是向九爷请安,二是追查玉佩下落,三嘛……”
“还有三哪?你倒说来听听!”
“九爷府上窝藏有重要人犯,砚堂斗胆请求九爷允准……”
“谁说的!我窝藏了什么人犯?”沙九色厉内荏地说。
这一下,踏住沙九的痛脚。
程知府心急爱女下落,指沙九窝藏人犯,也是指程小蝶被沙九拘留之事。当下一整脸色,道:“自是有人告密,沙兄如肯自己交出来,砚堂也不愿闹得沙兄家宅不安。”
这是以退为进了,只要沙九肯交出程小蝶,这搜查宅院之事,就可以免了。
这真是阴差阳错,沙九却听得脸色大变,心中像风车一般不停的转动,想不出一句适当的措词回答。
“九爷!他们一定要搜查,就让他们搜查看吧!”
说话的竟然是张副总管。
沙九摇摇头,道:
“如若搜不出可疑人物,老夫绝不罢休!”
郭宝元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逼急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这个……”程砚堂犹豫不决。
程小蝶一提真气,施展传音术,道:
“爹!我很好。这里非常危险,不能搜查,卖给沙九一个面子,退出去!我会尽快和爹见面。”
程砚堂听得很清楚,陡然哈哈一笑,道:“九爷!你说一句,府上确没有扣押人?”
沙九一皱眉头,道:
“沙某府上,又不是衙门,为什么要扣押人呢?”
“好!”程知府道:“砚堂相信九爷,刘师爷、郭总捕头!传令下去,全部撤走!”
这又是个意外的转变,沙九愣了一阵,道:“程大人不搜查了?”
“沙兄!情非得已啊!有人告了密,说你这里窝藏了大批人犯!”程砚堂放低声音,道:“那人也有相当的身份,砚堂如果不予置理,怕他向上告密,那时,就要多费你我一番唇舌了。沙兄!如果有朋友留居太久,让他早些回去吧!砚堂告退了。”
抱拳一礼,向外行去。
郭宝元心中一动,道:
“庐州府中的捕快听着,咱们这番打扰九爷,大大的不智,九爷大人大量,不见罪咱们,大家进来,给九爷见个礼,赔个不是。”
三十六个捕快,一下子涌入大厅,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立刻引起了一阵吵杂、混乱。
原来,捕快之中,大部分人都已体会到郭宝元的心意,在大厅中制造混乱,推挤呼叫一阵,拥着刘文长、郭宝元离开大厅。
程小蝶借那一阵混乱,离开了沙府。
郭宝元招呼两个百夫长,撤除了沙府的包围。
退回到庐州府行,刘文长摇摇头,道:“这大概就叫虎头蛇尾吧!你郭兄加上我刘某人,带了军马、捕快,浩浩荡荡地围住了沙府,吵闹了一个时辰,一个人也未抓得退了回来!”
“文长!怎么把我忘了。”程知府缓步跨入了刘师爷办公的刑房,笑道:“小女说,要尽快和我们见面,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大人见到了令媛?文长的双眼都看直了,怎么没有瞧到程姑娘?”
“我也没有看到,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程砚堂道:“她告诉我,要尽快赶来和我们会合,希望不要骗我们才好。”
父女深情,溢于言表。
“大人!”郭宝元道:“我也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怪了!为什么?我就没有听到呢?”刘文长微微摇头。
“程姑娘施用的是一种武功,叫作‘传音入密’,能把声音聚成一线,传入特定之人的耳中!”郭宝元道:
“这要相当的内功修养,我就没有这个本领。”
“总捕头太谦虚了!”程小蝶推门而入,接道:“我也是第一次施用,竟然没有露出马脚。”
程小蝶已经更换了一身浅绿色彩裙,容光依然,娇丽动人。
程砚堂喜道:
“丫头,你把爹爹吓坏了。”
郭宝元一抱拳道:“姑娘受委屈了。”
“沙府中潜藏了一批江湖高手。”程小蝶道:“女儿如非遇上高人搭救,只怕很难生出沙府了。”
程砚堂道:“既然是真的窝藏有匪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搜查呢?”
“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孽,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法术!”程小蝶道:“小小一座沙家宅院,不啻铜墙铁壁一般,那点官兵、捕快,绝不是他们的敌手,真要拼起来,没有人能够生还。刘师爷就身受了他们暗算,但他们不愿意惹出麻烦,又解了刘师爷的穴道。”
刘师爷脸一红,道:“不错!不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不适,差一点晕了过去,但一阵,又突然恢复了清醒。”
“白莲教的余孽,那是当下严令缉拿的要犯啊!为父这就通知将军府,点动大军,出动缉捕。”
“对!”刘文长道:
“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大人建此殊勋,可是青云有路,布政使的位置,指日可待了。”
“不能急,就女儿所知,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停留,不能离开。”
“为什么呢?既是隐秘已泄,怎么留恋下去?”程知府道:“小蝶!这可是有关国家安危大事,如果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日后被查出内情,为父的这个四品皇堂的官位,恐是无法保得住了。”
“大法师常奇,正在练法,行将功德圆满,是最紧要的关头时刻,不能轻易移动!”程小蝶道:
“这也就是他们今天百般容忍,不肯和你们闹翻的原因。”
“练法?练什么法?”刘文长道:“十年前白莲教起事,为大军剿压。但却传出了白莲教能施法术的传说,都被王守仁以黑狗血破除邪术。这方面,咱们也得准备一下才行。”
“这一次,好像非常严重,女儿也不太明白详情,听说是种撒豆成兵的奇术,一旦术法成功,可抵十万大军!”程小蝶道:“动乱再起,那就不知道要伤害多少人的性命,破坏了多少安乐的家园了。”
“这!该想个什么办法呢?”程知府道:“要不要为父的晋见布政使,以八百里快骑,申报入京,请皇上栽夺?”
程小蝶摇摇头,道:
“那又太慢了,这一来一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绝难完成。等到大军赶到,他们早已遁走了。”
“先快调将军府,出动人马,把沙府围起来……”刘文长道:“再等皇上大军赶到,使贼人一网成擒。”
“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时间恐怕还来不及!”程小蝶道:
“如果他们练法在十日之内功德圆满,我们围困沙府的庐州军马,正好是他们试法的对象。这一阵杀伐下来,能留下多少人,就很难说了,一旦兵败,庐州城,就可能是他们起事地方了。”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是是是!姑娘思虑周密,文长万万不及。”
“我不懂战阵兵学,但却受到了教我的高人指点。”
“小蝶!”程砚堂道:
“那位高人有没有指点你应付的办法呢?”
程小蝶道:“他说,练法未成之前,余孽首脑常奇,绝对不会移动、离开。这次练法,是他重振白莲教的希望所寄,练法功德不到圆满之日,邪法就派不上用场。”
郭宝元道:
“那是说,在他们练法未成之前,是唯一攻他们的机会了?”
“对!”程小蝶道:“不过,那里高手很多,又地处城内,大军无法施展,三五天未必能攻下那座宅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破坏他们的练法邪术,再予围困,逼他们弃械投降。”
“说说容易,可是谁能去破坏他们的练法呢?”程知府道:“那个人要胆大心细、武功高强才行。”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
“我想郭总捕头心中,早已有适当人选,找他出来,我愿作他的助手,再借吴先生的指点,破坏练法的机会很大。”
郭宝元道:“姑娘是指寒冰掌了?”
“对!沙宅之中的精勇高手,以刀、剑、轮、毒十三太保为主,如无特殊的武功成就根本就无法接近法坛,那里布守,定然十分严密,偷入法坛的机会虽有,但如无拒挡强敌之能,破坏法坛的机会就不大了。”
“好!在下就去试试看!”郭宝元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程小蝶起身相送,一面低声说道:
“唐明的出身,玄秘莫测,总捕头不要追问太多,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求借将,少谈玉佩的事。”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要怎么办呢?”程小蝶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出身?但只有那么一点联想,已经神魂难安了。”
郭宝元忖道:危言耸听啊!这个小丫头灵光得很!刚出道就学会了持泰保盈……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总捕头也许不太相信晚辈,我说一件事,你听听,再告诉我该如何处理。”
郭宝元心道:我不信我近二十年的江湖阅历的道行,会被你这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难住,笑一笑,道:
“好吧!姑娘最好想出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一下子能把我难住,彼此就可以少费很多唇舌了。”
程小蝶道:“我说的只是比方,不能当真,自己别往牛角尖里钻,那就天下太平了。”
“我这厢已在洗耳恭听了。”
这时,两人已行入庭院之中。
四顾无人,程小蝶停下了脚步,道:“窝藏白莲教的余孽,是什么罪名?”
“抄家灭门。”
“藏匿朱家子弟呢?”
“你是说……”
“臂如说,建文帝的子孙呢?”
郭宝元呆住了,头上汗水淌了下来,道:“听说要夷诛九族。”
“所以,交往要小心,他只是孤儿寡母的贫寒人家,为什么会有绝世高人暗中帮助他们,一方玉佩能值几何?白莲教不惜假沙九之名争取入手!”程小蝶道:“如是常奇夺取王佩时,杀了唐明,这就是成了江湖恩仇,也不会牵上官府了。”
郭宝元兜头一个长揖,道:“多承指教,我是感激不尽。”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程小蝶道:“我没有说,你也没有听,但破除白莲教余部,非得绝顶高手帮忙不可,家父升官事小,拯救千万苍生事大。”
“郭某明白了,我只是去商请一个高手帮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道。”
转身大步而去。
卧龙生《女捕头》第 六 回 智请高人
唐夫人正要到庐州府去找他,郭宝元先一步及时而至。
他们的设计连络,果然发生了效用,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悄然而至。
唐夫人转告了郭宝元求助的讯息。
年轻人自称姓方,一口答应了唐夫人的要求,不过,要求唐夫人别再挂匾挑灯地找他,该出现的时候,他自己会来。也不用唐夫人母子再费心了,他自己会去找郭总捕头商量,能力所及,一定会全力帮忙。
郭宝元听到讯息,片刻不留地转回庐州府衙。
似乎是多留上片刻,就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没落的王孙不如狗。
严苛的律法,诛连九族的酷刑,使尊贵无比,龙气相连的皇室血裔,成了人人畏惧的毒蛇猛兽。
郭宝元急急回转到府衙之内,刘文长仍然在刑房坐候。
“郭兄辛苦了,大人暂回官舍休息,刘某奉命恭候郭兄归来。”
“这就不敢了!”郭宝元道:“可有人登门求见刘兄?”
刘文长摇摇头,道:“没有。我传今班房,不论何等人样,只要是求见的,一律请入客室待茶。”
“早知如此,在下也用不着费事了,郭总捕头盛名之下无庸士,想避开他们的监视,还真得费番心机才成,累得我一身大汗。”
话说完,人也现身。
刑房门口,突然冒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身青衣,一顶黑毡帽低压眉际。
你可以看到他的眉目五官,瞧出他的大概年龄,就是无法看清楚地整个的形貌,如若他取下毡帽,稍经易容,你就很难认出来了。
“请进来吧!阁下果然是一言如山。”郭宝元站起身子,抱拳作礼。
刘文长却是心头一震,忖道:庐州府中戒备森严,明岗暗哨,四下林立,这么一个人,怎么会闯了进来呢?
青衣人取下了低压眉际的毡帽,笑一笑,道:“刘师爷似是很讶异在下能在岗哨林立中闯入府衙,是吗?”
“不错!”刘文长道:
“府衙中早已经特别的下令戒备,但对阁下而言,竟然是形同虚设,大白天,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刑房,难道就没有人发觉阻拦吗?”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
“我还是费了不少心机,也累了我一身大汗,就是在闪避那些布哨的府丁和巡视的捕快。”
“但还是被你摸进来了。”刘文长叹息一声,道:
“你要杀一个人,似乎不用费很大气力,所谓的江湖高人,实在可怕,得罪了你们这样的人物,真叫人寝食难安了。”
郭宝元接道:“朋友请坐!可否见告大名?”
青衣人道:“总捕头一定要问,就叫在下方怀冰吧!”
“方怀冰!”刘文长道:“冰入怀抱,岂不化水而去,这名字空幻得很啊!”
“是啊!人生如冰,终要化水而去,有什么关系呢?聚则成形,化则流失于不知不觉之中。”
郭宝元明知方怀冰这个名字,心怀别具!担心刘文长再追问下去,急急接道:“方少兄!请坐。”
“不用了!郭总捕头有何差遣,但请吩咐,方某人不想久留。”
“沙九府中,聚集了一群江洋大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邪术。”郭宝元道:“希望方少兄能拔刀相助,为庐州府百万苍生,尽份心力。”
方怀冰苦笑一下,接道:“郭总捕!对他们了解多少?”
“说来惭愧!郭某人对他们了解不多,他们已寄居庐州府经年之久,近几日我才得到消息。”
“他们不是一批容易对付的人,单是号称十三太保的刀、剑、飞轮,九位高手,和四大毒人,就足以使人头大如斗了。”方怀冰长长叹息一声,道:“何况,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有更难对付的人物。”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方少兄似是对他们的实力,十分清楚了?”
方怀冰点点头,道:
“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高手,郭总捕头如若想以江湖人物的办法对付他们,除非有大批武林高手支援,否则,很难奏效!”
“寒冰掌是天下绝高、奇毒的武功!”郭宝元道:“如果由方少兄出手,想来不是难事?”
“总捕头太低估十三太保了。方某全力施展,自估勉强可以对付两个人,但他们一向行动,都是三人一组,刀、剑、飞轮,因练功合搏之术,从不分开,四大毒人,二男二女,虽然单独行事,但他们毒器、毒物,十分可怕,很难全身而退。”
郭宝元听得皱起了眉头,刘文长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我可以帮助你!”程小蝶缓步行了进来,道:
“庐州府有数千位精干的捕快可以调。当然,必需时,可以调动官兵,五百骑士,一千步卒……”
“姑娘!没有用的,我知这些步、骑兵勇,训练得相当精锐,剿灭一般的土寇,非常有用,但十三太保那批匪,不会和官兵正式地厮杀对抗。
他们轻功卓绝,来去如风,要动用大军,至少六千精兵,团团围困,再以硬弓、强弩,或可有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
但首先会把沙家大院全数毁去,官兵有多大伤亡?在下不敢预测,能不能把他们全数射杀?在下也不敢断言。”
“庐州府全力施为,也难调聚到六千精兵,连两千人马,也有问题!”刘文长道:“申明上宪,自有可能,但一定要有明确的理由,布政司若不敢作主,那就要转请皇上圣裁了,往返费时,不去说它,一旦师劳无功,在大军到前,叛逆早遁,就还要大费笔墨解释了,说不定还落一个谎报军情之罪?”
“夫子的意思呢?”程小蝶虽然心中不满,但却知道,刘文长说的是实情。
“文长的意思,能不动用官兵,最好不动,倒可商情调官用兵三两百精勇效命,方少兄、郭捕头,再约请一些江湖高手相助,一旦破除强敌,找出明确的证据,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了。”
他老谋深算,既希望把一件天大的功劳,全归庐州府衙,又不愿冒险请旨发兵进剿,一旦让叛逆闻风早遁,担负师劳无功的罪名。
何况,沙九还有一个江西布政司使的女婿,一旦落不实沙九的罪名,这个官司就非常地难打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一个小小玉佩,牵出了如此大的麻烦,我身为一府捕头,保护一方安全,实也责无旁贷,只是敌势如此庞大,仗府中几十个捕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很难办得成功。说不得只好卖卖老脸约请一些江湖朋友,帮一把了。
他是老江湖了,心中虽有盘算,却未先说出来,目光凝注方怀冰的脸上,看他有何高见。
却不料程姑娘抢先开了口,道:
“方兄!我们不是去拼命打架,只要去破坏他们的法坛!”
“姑娘!白莲教的法坛,是保护最严密的地方,我们去破坏它,必然会遇上白莲教最大的抵抗力量!”方怀冰道:
“说不定,十三太保会聚在一处,合力对付我们。”
“方少兄!”郭宝元道:
“你身怀绝技,伤人于一击之中,至少可以试试吧?郭兄愿意精选属下,追随身后……”
“完全没有机会,加上程大小姐吧!”方怀冰道:“也不过是枉送三条人命。这件事,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只怕不是如此吧?”
方怀冰微微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不愿帮忙,也是不能怪你的。”程小蝶叹息一声,道:“但庐州府城中的众多生灵,势难逃过一劫了。”
方怀冰急急接道:
“姑娘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在下对十三太保的实力,稍有了解,凭仗我们三五个人,绝难挡其锐锋。何况,沙府高手,又非只十三太保,就算我们舍命冲入,后援不断,无非一场纷乱,庐州城中的人,能不受到牵连吗?”
显然,程小蝶点中了要害,方怀冰有些慌急了。
刘文长听不懂话中含意,但郭宝元懂。
“这……”程小蝶心知方怀冰说的也是实情,颦起来柳眉儿,道:“方兄!何不代邀几位高手助拳呢?”
方怀冰道:“高手倒有一位,而且,距此不远,他如肯出手相助,我们可增强不少实力,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样?方怀冰却是说不出口。
郭宝元道:
“那人武功,比你方少兄如何?”
“强我十倍!”方怀冰道:“还有两位武功高绝的手下。”
“好极了!”郭宝元道:“既有这等人物,咱们立刻去请他,只要我们能力所及,尽量满足他提出的条件就是。”
方怀冰摇头苦笑。
程小蝶怒道:“说啊!有什么难言之隐?”
“确有难言之隐,而且,这和姑娘有关……”
“那就好办了!”程小蝶打断了方怀冰的话,接道:“只要我能力所及,为救庐州城中众多人命,绝不推辞。”
“姑娘!一言成恨事,你要三思而行啊?”
方怀冰似是心中很焦急,脸都胀红了。
“说吧!如何才能请到你的朋友帮忙?”
“他不是我的朋友!”方怀冰道:“但他武功高强,目空四海,请他助拳不易,姑娘如肯求他,也许有三分机会。”
“好!我跟你去。”程小蝶道:“事急如火,这就走吧!”
“去是可以,但我先要把话说明……”
“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方怀冰边说边转身向前行去。
“站住!事无不可对人言。”程小蝶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啊!”
方怀冰也被激火了,冷笑一声,道:“你听仔细一些,那人别无所好,只喜一个色字。而且,非绝色不贪,姑娘很美,也许,能够让他动心。”
话说得很清楚了,但程姑娘的豪气,却一下子消退了,脸色羞红。杏眼圆睁,道:“你说什么?”
方怀冰冷冷地道:“你逼我说的啊!”
“我……我……你……你这个色胆包天的伪君子……”
程小蝶羞怒交作,气恼得语无论次了。
“在下不会为姑娘的美貌倾倒,绝不好色,好色的是他。”方怀冰道:“我们邀请助拳的人,我已经再三示意,姑娘却逼我当面说个明白,话已经说清楚了。要不要去请他助拳,你们决定了。”
事实上,确也怪不得方怀冰,他几次欲言又止,程小蝶话赶话,逼得他无法不说了。
但是稚气仍存的程小蝶,哪会想得到是这种事情,当着郭宝元和刘文长之面,如何能咽得下这股羞忿之气,怒道:
“他该死,我们去杀了他!”
“他是该死,但我们杀不了他,因为,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敌手……”方怀冰道:“他喜爱美女,但却从不强行施暴,我们不去求他,他绝对不会侵犯姑娘,但我们去求他,请他帮我们对付强敌,他提出任何条件,都不能算是过份,姑娘!那是拼命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呢?”
“你们找我助拳,我不拒绝的原因,是我承受了一份你们释放唐明的人情,所以,明知凶险,也不便拒绝。姑娘!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一个理字?”
程小蝶是个讲理的人,吁一口气,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奇怪,怎么有这样的人?”
方怀冰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话已说明白了,去不去由你们决定,在下告辞!”
“你怎么能一走了之?”程小蝶道:“你应该去啊!”
“不去!”方怀冰道:“完全没有机会的事,我不会干,在下还有责任在身,我还不能去白白送死。”
转身大步而去。
“慢走!慢走!”郭宝元急急接道:“方少兄!水绕千山向东流,咱们想个别的法子如何?”
“什么法子?”方怀冰停下脚步问道。
“那个人喜欢美女,也不能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郭宝元道:“人生在世,各有所好,只要他不以暴行施加于人,就不是触犯法律了。”
方怀冰冷笑一声,道:
“他独行其是,自订了一套处事的标准,他收罗的美女,都是自愿献身,或为情动,或以金俘,他从未勉强过别人。
所以田园中虽有八位美女共侍一人,但江湖上,却绝少有人知道,他既不求闻达,也不沾手江湖恩怨,你郭总捕头,消息一向灵通,但田园距庐州不远,你可曾听人说过吗?”
“没有听过,田园这个名字,是那么平实、普通……”郭宝元道:“听到了,也不会记下它,田园中那位高手的姓名,如肯见告,我或许听人说过?”
“程姑娘太直率,逼得人下不了台,郭总捕头又太不深沉了……”方怀冰道:
“说话太重机锋,他不是息隐的江洋大盗,田园也不是坐地分赃的贼窝,名谓田园,主人自然姓田,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他很少和人交往,田园中人,都称他大公子,八房姬妾,没有一个是名媒正娶的夫人,据我所知,她们随时可以离开,用不着红杏出墙,和人私奔。
只要说一声,不但可以收拾自己的细软,一并带走,田大公子还会奉送仪程五百两,设筵饯行,他只是好色而已,却能好而不贪,多情而不重情。”
“那叫滥情!”程小蝶接道:“任姬妾移情别恋,算是什么男人?”
方怀冰道:“所以,他不肯正式娶妻,也不愿生儿育女……”
“怪人!”程小蝶接道:“也非常引人,我倒希望见见他了。”
少女心,海底针,是那么令人难测。
方怀冰道:“姑娘最好别去。”
“为什么?”
“因为,我在田园中住了半月之久。”方怀冰道:“见过他的八房姬妾,个个都具有十分姿色,但她们都缺少了那种英挺的秀媚,那就是说,她们缺少的一种气质,柔中带刚的气质,而姑娘之美,已然出尘拔俗,再加上特具有的英挺之姿,一定会被他看上。
天啊!要他抑止住心猿意马,绝对无法办到,你如没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趁早别去……”
“方少兄!”郭宝元道:“田大公子,只不过是喜爱美女吗?我们可以……”
“总捕头!你能找一个像程姑娘一般的美女吗?”方怀冰叹息一声,道:“少打如意算盘了!田园主人的眼光很高,一般的漂亮,他不会看上眼的。”
方怀冰话说得太直接了,犀利如针,刺伤了程姑娘一寸芳心。
但也挑动了程姑娘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情,心中暗自忖道:“我真的有这样的魅力吗?能让男人一见动心,也能使那个花心大少为我卖命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地赞赏美丽,直接说出了她的魅力,既然羞忿莫名,却又心弦震动。
一时之间,连如何反应,也拿不定主意了。
程姑娘久久地默不出声,使人难测高深。
ТXㄒ匼鏶 丅ㄨㄒΗJ.CоM
刘文长却忽然开了口,道:“方少兄!除了美女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譬如说,他不事生产,开支浩繁,是不是很需要银子呢?”
“他很有钱,外表看去,田园是一片翠竹环绕的农庄。”方怀冰道:“青砖瓦舍,不见气派,但室中布置的豪华,近乎奢侈了。我走过不少的地方,也见过一些豪富之家,但像田园那种豪华的,还未见过。
单说吃的一项吧!他就是三个不同的厨师,能做出各种不同的口味,而且,莱邑不停在研究改进。
田大公子,只是一个人,两个从卫,但照顾他生活的佣人,有二十多口,伺候八房姬妾的丫头,还未算进去。”
“那是帝王生活了,一般公侯之家……”郭宝元道:“也没有这个豪阔法了。”
“不错!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方怀冰道:
“田园之中还养有活的山珍海味,一座五十亩大小的花园,花园虽然不算大,但却由各处移来了不少奇花异草,极具玲珑之美,在那里有四季可赏之花园,单是照顾花园的园丁,就有八人之多。”
“最叫人羡慕的是,每个季节,都有人送来盛放的盆裁,你们想想看吧!那座田园,一年要多少银子的开销?”
刘文长道:“这就奇怪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会有那样多的钱呢?何况是活钱,要能如江河之水,不断流来,每年都有一笔相当大的收入,才能供应这种豪奢的生活,这就不是手握三两百万银子的利息,也不够开销。”
“所以,我说他很有钱……”方怀冰道:“我虽然不知道他的钱来自何处,但他绝非强盗……”
郭宝元皱起了眉头,接道:“方少兄!身挟巨资,经劳有术,一年赚上百万银子,也不算难事。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请他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
方怀冰看了程小蝶一眼,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应该如何?该由你们决定了。”
这真是一件难解之题,要程小蝶这位知府千金,舍身救世,刘文长和郭宝元都不敢开口。何况,他们内心之中也没有这个念头。
“姓方的!那位田大公子,如若出手相助。”程小蝶道:“是不是就能破去法坛?”
“这个……方某人不敢保证,只能说有了破除沙府法坛的机会。”
“你呢?是不是也会出手帮忙?”程小蝶道:
“我要确实的回答,斩钉截铁的决定。”
“当然!我会帮忙……”
“因为,是你出的主意?”
“这只是原因之……”方怀冰道:“重要的是,田大公子肯帮忙,我们就有了四成左右的成功机会。”
“只有四成啊?”郭宝元道:“你不是说过,那位四大公子武功卓绝吗?”
“不错!但你别忘了我们对付的敌人,是江湖上声威卓著的凶悍人物!”方怀冰道:“十三太保岂是易与之辈。没有田大公子帮忙,咱们连一分胜算的机会也没有,是完完全全去送死啊!这种事,我不会干,有上三成胜算的机会,我才愿意去冒一下险!”
“田大公子武功高到什么境界,我不知道!”程小蝶道:“我也不很重视,我在乎的是你方兄。因为,我知道玄阴寒冰掌,是极为歹毒,难练的武功,它是第一流的技艺。我们去请田大公子,只是顺应了你的请求,我答应去田园,也是为了留下你。”
方怀冰苦笑一下,道:“我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想见到田园主人之后,姑娘会改变看法……”
“好!我去见他。”程姑娘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但有两件事,我们要说个明白!”
“姑娘请说,方某恭听高见。”
“我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我没有妩媚的手段,也不知自己有几分姿色。我也是初次听到别人赞我的美色能令男人动心,这些都是出自你方兄的之口,对吗?”
“不错!方某对自己的鉴赏之力,极具信心。”
“好!我们田园之行,如不能诱动田大公子拔刀相助,你姓方的,就不能借故推拖,就算全无机会,也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方怀冰叹口气,道:“多言惹祸,命该如此了,我会留下遗言,和诸位一同赴死,还有指教吗?”
“如果小女子的姿色,真能令田大公子心动,答允出手助战,一切的变化应对,都由我自作主意,不可干与。”
“当然!那是你们的事,方某人绝不涉入。”
“推得干净啊!我这一生的命运,就可能毁在了你的手中,你却是全无歉意?”
方怀冰又苦笑一下,道:“所以,我要姑娘自己决定,而且,我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程小蝶道:“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立刻动身?”
“慢慢慢!”刘文长道:“兹事体大,姑娘是千金之躯,你要三思啊!”
“刘师爷!还有更好的办法?”程小蝶道:“我这里敬候教言了。”
“这……”刘文长搓着双手,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主意我没有,我只是为姑娘担心!要不要和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怎么商量?根本就无法开口。”程小蝶道:“刘师爷有以教我吗?”
“说的也是啊!”刘文长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果然无法以常规测度了。”
“所以,刘师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爹是庐州知府,他的女儿为庐州府众多的百姓们牺牲了,想是我爹在二十年宦海中有所失措的报应。”
“是是是!文长什么都没有听到。”
缓步走出了刑房。
郭宝元神情肃然地道:“姑娘真的决定了?”
“是!”程小蝶语气坚决地道:“我会担起一切的责任、后果,但不能告诉我爹娘。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如战死在沙九府中,那就一了百了。”
“好!你们去田园。我到东湖去!”郭宝元道:“看看能不能约请几个人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果不是绝顶高手,那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方怀冰道:“何苦要拖别人去送死?”
郭宝元怔了一怔,道:“绝顶高手,是谈不上。我的朋友,最高明的也只是和我在伯仲之间。”
方怀冰道:“既是如此,何苦要害他们呢?”
“田园之行的成败,全凭程姑娘。既有你方少兄带路,郭某去不去,就无关重要了。”
“敢情是错了!你郭捕头是非常重要的人。”
“怎么说呢?”
“程姑娘是千金小姐,江湖上知晓的人不多……”方怀冰道:
“但你郭总捕头,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你代表官方的力量,也托出程姑娘的身份。”
“想不到啊!我郭某人在你方兄的眼中,还有如此份量?”
“建下殊勋,官升三级的是你,程姑娘是为父分忧,以尽孝心。我方某人可是捞不到半点好处,是你郭总捕头硬把我拖下水的,我是冤枉啊!只有拼命流血的份。”
“就凭你暗算知府大人的罪名,就是一个斩立决……”郭宝元道:“以武功,逼官轻法,也该回上个十年八年了。”
方怀冰笑道:“为什么不说你们审案不明,冤枉好人,严刑取供,畏势从法,就算依照朝廷律令,你们都该拿问下狱……”
郭宝元接道:“纵然审案不明,亦应由上宪查办,再说拖你下水的也不是我。”
“那是谁呢?”方怀冰道:“是那个一肚子智谋诡计的刘师爷?”
“冤枉他了,拖你下水的人,已受到你的报复。”程小蝶道:“这恩恩怨怨,果然是报应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方怀冰瞪着程小蝶道:“原来是你啊?可真是天理昭彰。不过,这样也好,田园之行,发生了任何后果,在下也可少份愧疚了。”
“只希望那位田大公子,真有你说的本领?”程小蝶道:“小女子偷生辱死,倒不用你方兄担心,咱们走吧!”
当先向外行去。
方怀冰看了郭宝元一眼,道:“女英雄!”
郭宝元点头苦笑。
一片广大的竹林,一望无际,地处于庐州和巢湖之间,绿篁依依,至少在千亩以上。
方怀冰穿林而入,小径曲弯,盘旋于绿篁之间。
“郭某人任职庐州十余年,还未进入过这片竹林。”
“那是因为这地方平安、宁静,没有匪患……”方怀冰道:“很可能是拜田大公子所赐了,这片广达数千亩的翠竹林,除了南面有一条宽大的车道,曲转入林外,东、西、北三面,只有小径入林,看似全无防范,但绿篁繁密,不走小径入林,还真要大费一番工夫了。”
“只看布置这一片竹林,即知花费了不少金钱工夫。”郭宝元道:“看似浑然天成,实则为人工,是一道纵深的大围墙。”
“无竹令人俗,田园主人,植竹千万株,是有点雅人气质了。”
“姑娘!田大公子不但是雅人,而且是雅得厉害。”方怀冰道:“雅人的恶习,他全有了。吃、穿、住、行,无不讲究,酒、色二字,也在行得很。当然,他也是雅人的本钱,文读万卷书,武能仗剑行。”
程姑娘只觉脸上发烧,羞泛双颊,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心中却暗自忖道:
一个花心公子,就算是文武双全吧!有什么好寄望的,你不过想借仗他的本领,扫除白莲教余孽的法坛,为什么要为他心跳脸热……
一念及此,立刻心波静止。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程小蝶的神情,看她激情模样暗自担忧,还未见到田大公子,似已为他风流的盛名所动。
但不过瞬息间,又复常态,心中大感佩服,忖道:“小小年纪,只怕还强我郭某几分了。”
三人行速极快,又转过了一重绿竹屏障,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大片青砖瓦舍,耸立于翠林的青草上。
一个青色劲装,年约三十的中年汉子,早已在入口处等候,一抱拳,道:“方公子大驾光临,田园生辉不少,敝东主已整装恭候,先请入厅待茶。”
他明明看到了程小蝶和郭宝元,但看见装作没看见,既不问讯,也不招呼,似是他的眼中只有方怀冰一个人。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
“什么风吹来了贵客佳宾,方兄弟!别来无恙啊!”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子长袍的人,缓步行了过来。
身后佩环叮当,跟着八个美娇娘。
乖乖!全家动员迎客啊!
看来!方怀冰在田大公子心中份量不轻。
不管程姑娘心中有多少矜持,仍然忍不住抬头来看向田大公子。
只见他面如秋月,目似朗星,猿臂蜂腰,身躯修伟,两道浓眉,斜飞入鬓,说不上是俊俏郎君。但却占尽了稳、强二字,如迎风巨松,中流柱石,是那种女人一见就想依附的男人。
卧龙生《女捕头》第 七 回 少女情愫
程姑娘大胆地盯住田大公子看,想估一估花心公子有多大岁数?
哪知看了半天,仍是估不出他的年龄。
他有三十多岁的练达、成熟,也似只有二十几岁的热情、飚劲。
田大公子不怕看,程姑娘却禁不起人家的眉目传情了。
他的眼睛会说话,说的是甜言蜜语,程姑娘罩不住,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怎敢劳动四兄和诸位嫂夫人亲自迎接!”方怀冰口中说着客气话,人也一个长揖拜过去。
八个女人掩口笑,一下子全部闪开去,齐声说道:“言重了!我们是妾婢,大公子还未成亲,那哪来的嫂夫人?”
程小蝶暗暗叹道:“真是自甘下贱啊!不讲话也就就算了,为什么要异口同声地自称妾婢呢?”
抬头看去,立刻发觉了穿的艺术,八个女子一色绿衣,绿裙绿绣鞋,由深到浅,款式一样,绿玉戒指、绿王钗,但却绿得颜色分明,真难为了田大公子啊!怎么能把“绿”分出得这样清楚。一眼就看出不同,八种绿颜色,绿的是那么鲜明独立,一目了然,隐隐间又分出大小。
方怀冰没有夸张,八个绿衣小佳人都很美。
田大公子是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会享受啊!享尽了人间艳福。
田大公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方怀冰,道:“兄弟啊!我是哪里亏侍你了,你把庐州府的总捕头,也带入我田园中来?”
“官字两个口,小弟说不过他们,只好来向田兄求援了。”方怀冰道:“还望四兄原谅!’”
“庐州府总捕头郭宝元随侍大小姐程小蝶,拜候田大公子。”
说完话抱拳一揖。
“大小姐?”田公子目光转注在程小姐的脸上。
“家父是庐州知府。”
“噢!知府大人的大小姐造访寒舍,必有见教了?”田大公子的微笑非常迷人,道:“先请入厅堂待茶!”
“不用了!我是来和你谈笔交易。”
程小蝶说得非常直率,只听得郭宝元心头大震。
事实上,方怀冰也听得愣住了。
程小蝶一路盘算,既然准备了舍身饲虎,就不扭扭捏捏,要完全掌握主动,一照面就把事情谈清楚。
见过了田大公子,更是坚此主张,这个人既好色得要命,又很让女人动心,磨下去被他给白白吃了,那才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啊!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竟敢来这里和我谈交易,佩服啊!佩服!”田大公子道:“说吧!什么交易?”
“一笔价值不菲的珠宝……”
“金银珠宝!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我田长青有的是钱,非我所好也!”
“你八房姬妾不娶妻,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程小蝶道:“那就看看我吧!值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她胆大得让郭宝元直打冷颤,方怀冰也听得鸡皮都掉满地。
田长青挥挥手,八房妾婢,悄然退下。
他这位花心公子,猎艳老手,可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种事情,有些儿失去了玩世风采。长长吁一口气,道:“有趣的交易,胆大的姑娘,说下去吧!”
郭宝元想避开,但见方怀冰站着未动,一咬牙,也就站着不走了,总不能把大小姐一个人丢下不管。
这是他自己想的理由。事实上,他是想开开眼界,看看由名门闺秀入身天凤门下的大小姐,要如何处理这桩棘手的难题。江湖走了十几年,还未遇到这种事情。
其实——
程姑娘的内心里,可也是小鹿乱撞,撞得她心都疼了,但却咬咬牙,摆出个娇俏的微笑,道:“物取其值,你是采花魁首,估算一下,我这株含苞蓓蕾,请你去搏命交换,能不能请得动你?”
“搏命一战,未必就死?”田长青点点头,道:“姑娘之美,却也值得在下去冒险了。”
“那很好!现在轮到我估量一下田公子了。”程小蝶道:“方怀冰把你说成是武林奇葩,江湖少有的高手,我却有些不信,传闻不如一见……”
“姑娘的意思,是要考量一下田某人的武功?”
“不错!美人英雄,相得益彰,大公子如不能让我一睹绝技,心生佩服,我就宁可把一生清白,奉还于天地之间。”程小蝶道:“我不愿拖你去死,让八位美丽的姊姊们顿失所依,我们初次相见,说不上郎情妾意,我舍身就君,只是一次交易,君取我之貌,我取君之艺。”
真是越说越大胆,越描越清楚。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
“痛快!痛快!姑娘准备要如何估量田某?”
“小蝶也通武功,大公子随便露一手,我自信就能举一反三,心中有个评断。”
“好刁蛮的姑娘!你早已有完全的计谋了?”田长青道:“色欲迷心,古人是诚不欺我了。”
目光转动,只见几只竹鸡,吱吱喳喳,飞戏于翠竹林中,突然伸出右掌,向林中抓去。
那竹鸡飞戏之处,至少在三丈以外。
但三只竹鸡,竟似被网掌罩住一般,竟然向田长青飞投过来,竹鸡近身,变抓为掌,三只竹鸡,稳稳地站在他掌心之上。
奇怪的是三只竹鸡,六翼振动,似欲飞去,但六只足却似被粘在了手掌上,竟然无法离开。
“田兄的大龙真气,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可喜呀!可贺。”方怀冰的目光,流现出无限的敬佩之色。
田长青微微一笑,右掌微震,三双竹鸡脱身而去,但飞到丈许之处,却又停了下来。但它们的羽翼仍在振动。
这可是一种至高至难的神功,三只鸟儿,支羽未伤,却被一种无形内力,玩弄于股掌之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见田公子右掌摆动,三只鸟儿随着他的掌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绕空飞转起来。
有如一个技艺精纯的大师,在操纵木偶一般地随心所欲。
但那是三只活生生的飞鸟啊!而且相距有一丈多远。
“大开眼界了,大开眼界!”郭宝元满面惊奇地说道:“这比生劈虎豹,碎石断碑,还要难上千百倍了。”
“夸奖!夸奖!”田长青掌势一收,三只竹鸡振翼而去,果然是毫发未损。
“雕虫小技,可入法眼?”田长青回头看着姑娘笑,笑的是一脸诡秘,不怀好意。
程小蝶长长吁一口气,道:“很高明啊!只不知遇上了江湖上一流高手,能不能也像三只鸟儿一样,被你玩弄于掌指之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无情无义,纯是和田某人作交易了。也罢,不见血,是不会让你动心了。阿横,杀!”
杀字出手,飞身而起,扑向竹林。
动作快如闪电,但却在林边停下,右手遥向林中抓去。
但闻一阵竹折之声,青叶飘飞,一个全身黑衣的汉子,硬生生被他由竹林中抓了出来。
这不是轻巧的鸟儿啦!是一百多斤重的活人啊!竟也像飞鸟一样被隔空抓了出来。
这一下,程小蝶看得呆住了。
只听嘭地一声,那黑衣人被抛掉在程姑娘的身前,未再挣动,也没有爬起来。
人未死,只是被点穴道。田长青缓步走回原位,道:“姑娘也带来了踩踪的匪徒?”
“一共两个人,主人生擒一人,小的杀了一个。”只见那青色劲装的阿横,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行了过来。
见血不见刀,不知他刀藏何处?“阿横!只有两个人吗?”
阿横一欠身,道:“主人和程姑娘、方公子交谈寒喧时,他们就赶到了。借竹丛隐身,暗中窥伺,小的不敢惊扰主人和程姑娘的谈兴,没有通报。”
田长青点点头,道:“阿保呢?”
“出林查看去了!”阿横道:“属下的修为不足,百丈之外,就无法闻其声息,不敢大意。”
“好!把尸体和人头一起埋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让他暴尸荒郊。”
“是!主人仁慈。”
阿横一个转身,飞鸟般投入了竹林之中。
“小方!你是故意引他们进入我这田园中了?”
“不关我事啊!”方怀冰道:“我们三人一行,由程姑娘为首。这一切,也就唯姑娘之命是从了。”
程小蝶桃花般的脸儿,突然变成一片苍白,身躯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好像遇上了一件十分恐惧的大事。
长长叹一口气,稳住了颤动的心情,道:“郭总捕头!带他去问个清楚,是不是沙府中人?你是逼供老手,用不着我交代了。”
郭宝元心中付道:以方怀冰之能,应该是早知道有人跟踪了,难道程小蝶这个丫头先前也已经知道了?
心中念转,人却提起那黑衣人向竹林中行去。
逼供的手法,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程小蝶娇靥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示出她心中交战的痛苦,终于迸出来一句话,道:“田大公子,我跟你去!”
她伸出抖动的手,抓住了田长青的右腕,脸上是一片庄严之色。
田长青双手一合,反握住程姑娘抖动的玉掌,笑道:“好冷的小手,跟我到哪里去啊?”
“不要捉弄我,我心里好怕好怕,你知道吗?我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接道:“唉!但我不能赖帐哪!”
拍拍程小蝶的肩膀,田长青笑一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小方把我形容得好色如命,你才把我看作一只色狼……”
“难道你不是?”程小蝶问得单刀直入。
“不好色,怎么会收容了八房姬妾。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我的一贯主张。”田长青道:“重要的是个乐字,我快乐,别人也快乐,像你这样心惊胆颤,全身发抖,有何快乐可言,你如心疼如绞,还有何乐趣可言?”
“田公子!我和别的女人不同啊!”程小蝶道:“她们对你,是发乎于情,倾心相爱,我们尽是一笔交易,我要借重你的武功,为我冒险搏命,你得到了我的清白身躯,人生只能死一次,真要仔细地算起来,还是你吃了亏啊!更不能怪小方,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讯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田长青道:“清白沾污,明珠蒙尘,那可是人生一大恨事,暂时记到帐上,就算你欠我一次吧!”
“我不会后悔,我只是害怕,你要包涵些,毕竟我是第一次啊!哪像你,花丛老手!……”程小蝶挥去泪痕,笑一笑,道:“何况,我心中也有点喜欢你,此去沙府,破除法坛,是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战,能不能留下性命?完全无法预料,就算活下来,也未必活得很完整。缺个胳臂,少条腿,可能算是幸事了。那时,我又怎么还你?走吧!我会拿出最大的勇气,迎接新奇、迎接你恣意的蹂躏。”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人之大欲,世上至乐,你把它形容得如此不堪,我不干……”
程小蝶急道:“那你是不肯帮我们了?”
“看样子,不帮也不行了。你引来了敌人,田园的隐秘已泄,我不帮你,他们也会找上我,与其等敌人找上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你可以躲起来,离开这里!”程小蝶道:“天下之大,你可以找一处风景更好的地方,安居下来。”
矛盾啊!她担心田长青不肯答应帮忙,却又要他避难远走!
少女心啊!是那样难以捉摸。
“够了!听到这番话,我已经很窝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田长青道:“小方!你似是很了解沙九府上的实力,你、我,再加上阿横、阿保,能不能应付得了?”
方怀冰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直到田长青问起他,才笑一笑,道:“胜算不大,但见到你大龙真气又有了新的进境,逃走的机会,应该很大。”
“我也要去!”程小蝶道:“你们好像没有把我算进去!”
“最好别去!我可不希望抱一个缺胳臂少条腿的美女上床。”
程小蝶羞红满脸地道:“我武功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很差,尤其是,这几天,我觉得进境很大。”
她修习吴先生三招剑法,离开沙府中暗中练习,收获颇大,但又无法完全说出内情。”
“小美人!”田长青道:“是动手搏命啊!刀光剑影的,有什么好玩,我们也许会自顾不暇,没有时间照顾你。”
“可是我……”
“你是主角啊,程姑娘!你和郭总捕头,带着大队兵马,等信号接应我们。”方怀冰笑道:“这叫里应外合呀!”
郭宝元大步行了过来,道:“全招了,他们来自沙府,一共四个人,进入竹林两个,另两个在外面等候消息,说起来十分惭愧,他们盯上的是我,根本不认识方兄和程姑娘。”“看起来,不用我们找上沙府,他们就会摸上田园中来了,这样最好……”田长青脸上泛起了浓重的杀机。
“好什么?人家找上门了。”程小蝶道:“你还很得意啊?”
奇怪!程小蝶的关心口气,似是已对这位花心公子,动了感情,是感激还是情爱?还是一份施人下水的愧疚?还是被猎艳高手的田长青挑动了少女情愫,只怕程小蝶也无法分得清楚了。
“如能在田园之中,作一次对决,或可消除去沙府中一些实力……”田长青道:“我相信,他们找上门来的,定是高手,但他们不会倾巢来犯,这就给了我一个分歼敌人的机会。”
程小蝶突然说道:“郭总捕头!那个人呢?”
“交给阿横了,不能放了他,郭某是执法的人,可不能随便杀人。”
交给阿横,这个人自是必死无疑。
程小蝶不用再问了。
“田兄!田园中大都是不会武功的人……”方怀冰似已无法再掩饰和田长青之间的深厚交情,道:
“不能让他们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说的也是!今夜中就要他们离开这里。”田长青道:“花费了十年光阴,建立这一座竹林田庄,一旦弃之而去,真还有一点难以割舍呢!”
“重重绿篁,阻绝了外间的世界。”程小蝶道:“自成一处天地,这里涤除了人间不少俗气。别说你这作主人的有点难以割舍,只是作客一次,还未管窥全豹,竟也生出了一些留恋之情呢!”
“破除法坛,生擒了白莲教余孽。”郭宝元道:“田园仍是大公子的洞天福地,恕在下说一句题外之言,这里遭受到任何损失,都可以得到全额的补偿。”
“谢啦!”田长青站起身子,道:“诸位请入客室休息,敌人就算要来,也该是明天的事。此地绿竹屏障深广千尺,这里打得血肉横飞,也不会传播林外。如果他们的主事人有点智谋,就不会再借用夜色掩护,大白天对他们利多弊少。”
“我担心他们动了野性!”程小蝶道:“放起一把火来,燎原百里,尽成火海,那该如何应付呢?”
“对!他们如是战不能胜。”田长青道:“很有可能采用这个手段,田园中虽然早已有防备的布置,但可惜了这大片翠竹修篁,一片瓦舍。”
程小蝶心中忖道: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各种安排,表面上是一片翠竹田庄,骨子里只怕不是如此的简单了。
她心中疑窦重重,但却未再多言。
大厅中的布置,果然豪华绝伦,淡黄色的长毛地毯,绿色丝绫幔壁,四个青衣女婢,早已在厅上等候,郭宝元等进入厅中,立刻奉上香茗。
八个姬妾未再出现陪客,阿横、阿保,也未再见。
但田长青却是欢容不改,进过香茗,立刻迎客进入餐室吃饭。
餐室中另是一番布置,白玉墙壁、白玉地、玉盘、玉碗、玉汤匙。
餐室中,除了精美的食物之外,桌、椅用器,全是玉具,而且是一色的白玉。
虽非绝佳上品,但如此大规模的一间王室,花费之多,也足吓人的。
侍候餐事的,乃是迎客的四个女婢,她们川流不息地奉上来佳肴美味。
郭宝元办案十余年,足迹遍及中原、江南吃过的美味,计不胜数,但品评起来,田园中的菜肴,最为可口。
可惜的是,心中有事挂怀,无法完全尽兴。
隐隐间,传来了车轮辚辚,马声低啸,似是一行车队离开了田园。
郭宝元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开口。
他虽是江湖阅历丰富的人,见闻广博,但也被田大公子这种气势镇住,只觉其智略过人,武功奇高,富可敌国,行事也出人于意料之外,是一位莫可预测的怪侠,此时此情,少说为妙。
吃完饭,又转入客厅待茶,田长青才微微一笑,道:“程姑娘、郭捕头、阿横、阿保,和这琴、棋、书、画四位姑娘,就是田园中全部的实力了,其他的人,大都不会武功。八位园丁,虽然身强力壮,但也只是普通的人,他们都已乘车离去,由此刻起,起居餐饮,都赖四位姑娘帮忙了。她们以习练武功为主,侍候人的本领很差,两位要多多担待了。”
“好快的动作!”
程小蝶心中忖思,目光却转向琴、棋、书、画。
四个丫头,说不上美,但也不丑,而且年纪都在二十上下。
“小方!陪程姑娘坐坐,我要带郭总捕头,查看一下各处的机关布置。”田长青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郭宝元起身跟去,四个女婢,竟也转身随行。
“小方!”程小蝶目注几人去远,低声说道:“田长青不是很好色吗?”
“一个人收了八房姬妾,还能算不好色吗?”方怀冰道:“但你们之间的事,却有些奇怪,我不懂,他为什么放你一马,我想他会帮忙,应该会逼你以美色交换。
这样一来,他是为色效命,我就少了一份内疚,你舍身救父,也算博得了一个孝名,岂不是各无遗憾。怎么搞的?会变成这么一个局面,弄得鸡飞狗跳,倒使我欠了他一大笔人情。”
“小方!你是什么意思啊?非要他吃了我,你才甘心!”程小蝶道:“我已经不顾羞耻,自动献身,是他不肯要啊!我没有赖债的意思,也没有存心骗你,你要求的,我都鼓足勇气做到了,还要怎么样啊!”
“我并没有怪你!”方怀冰叹息一声,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完全出了我的算计。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罪名后果,全套在我的头上了。”
“你们很熟,是吧?而且,也有些秘密的约定!”程小蝶道:“我不想探讨你们之间的事,但关于我的事,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死,随时都可以还债。”
方怀冰接道:“不用这么多情,我原来的想法是,田园见面,各取所值,破了法坛,大家就一拍两散,最好是从此别再相见。程姑娘!我要劝你一句话,事如春梦了无痕,千万别多情,一多情,那就是一个大大的悲剧了。”
“小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可是认为我献出了清白的身子之后,还会嫁人吗?”
“这件事,我想过了!”方怀冰道:“你是一个强者,不是深闺弱女子,一生都在为情郎、丈夫而活。你会有一段时间的痛苦,但时间会治愈你的创伤,你能说出这是一笔交易,想是早已把事情看得很清楚了。
你年轻、美丽,又家世辉煌,再加一身武功,只要不蓝田种玉,可以想出很多理由解说,我相信这些事,你都会应付得很好。
事实上真有一个男的娶了你,也不会有所挑剔,难解的可能是你的心结,但我不认为,那会拖延很长时间,龙逢水浅遭戏,何况人乎!”
“小方!这件事谈不出什么结果的,不过,你倒给了我一些提示,心怀大义,就不会拘泥于小节。”程小蝶道:
“我想请教一些眼前急事,不知愿不愿给我一些答复……”突然间,程小蝶发觉一件事,方怀冰、田长青,才是真正的牺牲者。他们都是禀赋优异的卓越人才,文能超越三公,武能争雄天下,但他们却一直过着不自主的生活,全力抑制着自己,蛰伏一隅,过着平淡的人生。
他们不能出而争霸江湖,也不能得意仕途,而他们又具有垂手可得的能力。
话锋一转,接道:“小方!你们才是最卓越的人才,却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为一个承诺而活。田长青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忍不下束缚之苦,把他的才华,用于营商之上,赚得了无数的财富,却又挥金如土,过着世无甚匹的豪华生活。
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也是有感而发,也只有他这种处境的人,才能聚集了万金之后,又肯把他散去,因为,他要遵守一个承诺。”
方怀冰呆住了,双目盯注在程小蝶的脸上,瞧了良久,苦笑一下,道:“我一直认为,田大哥是最聪聪明的人,我不如他,应该排第二了。想不到……”语声一顿,接道:“你也许没有想到,不论有多高天份的人,后天的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天赋、师资、苦读苦练,缺一不可,我们生俱禀赋,但如和别人一样,就很难遇得第一流的师资了,也不会有那么完好的准备,让我受到最好的教诲。
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歹毒难练的武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艰苦磨炼,无法成就。但我记事开始,已经有了玄阴功的基础,那是说我还不懂事,已经开始以药物洗炼身体,开始学习内功了。这几年,大量开始……”
他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改变话题,道:“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不过,我不一定要回答你。”
程小蝶道:“我想知道,加上田长青和阿横、阿保,我们有多少破坏法坛的胜算?”
“再加上琴、棋、书、画及四个丫头!”方怀冰道:“我们的实力,确实增加很多,田兄大龙真气,似是又冲破了一重境界,增加了不少胜算,如果十三太保中的四毒,找上田园,先把他们除去,那就又减少了一些阻力。
“你对沙九府中云集的匪徒实力,似是知道的不少,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方怀冰道:“那是江湖一股非常惊人的实力,我当然十分清楚。因为,我已暗中追查了两年,不过,我倒未想到他们会和唐明扯上关系?”
程小蝶道:“他们人手众多,是否要调动一些官兵助阵呢?”
“这件事,用不着我们多想了,相信田兄会和郭总捕头做番商量……”小方说了一半,突然一笑而住。
“笑什么?说话一半,不怕窝在肚子里面生虫。”
“你出身官宦之家,却带了很浓的江湖儿女气息,坦然直率,讨人喜爱。”方怀冰道:“但咱们还是来一个君子协定,此事过后,一了百了,不论我说过什么?你都要把它忘去,不能泄漏出去。”
“完全遵命,守口如瓶!”
方怀冰道:“好!我信任你。田长青还有几位好朋友,他如估算出敌势强大,说不定会请他们出手帮忙。”
程姑娘点头微笑,心中却是暗暗惊道:天啊!保护唐明的力量,似是十分强大。庐州地面,潜伏了如此多的江湖高手,郭总捕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江湖上潜龙隐虎,果然是可怕得很。
她很想把吴先生被囚沙府的事说出来,顺便了解一下,这位智者的出身来历。
但她忍了下去。
她无法推断出,泄漏了这个秘密,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后果?
“你在想什么?”
方怀冰很多心,已经瞧透了程小蝶在想心事。
这就使程姑娘又自提高一份警觉之心,笑道:“我已经见识过了阿横的武功!但不知四位姑娘的武功如何?”
“这件事啊!”小方道:“应该不会很差,田长青调教她们十几年,应该各有绝技,三两个总捕头,绝对抓不住她们。”
这时,一阵步履声传了进来,田长青带着郭宝元和四婢进入厅中。沉重的步履声,是田长青所发出,似是有意让两人听到。
“大小姐!”郭宝元道:“我和田大公子商量过了,在这里等两天,如若没有敌人侵犯,后天在城中会合,我先回去准备一下,顺便转告大人一声,不要他挂念小姐。”
“好!告诉我爹,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当然!我会说动大人放心,你约了一些同门师兄、师姊助拳。”
“好极了!”程小蝶道:“姜是老的辣呀!我就想不出这么好的理由。”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在下先告辞了。”
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申初时分,郭宝元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回庐州府衙。
白莲教中人跟踪而来,给了他很大的警惕,希望归途上不要遇上拦截才好。
真的是怕处有鬼,行至半途,是一处杂林所在,那话儿真的来了。
天还未黑,路上仍有行人,但三个村农穿着的人,一排儿拦在路中。
这身穿着,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已经在此地埋伏等候很久了。
最糟的是,他们都认识郭宝元,一现身就把郭宝元围上,一抖手中的锄头,甩去了头上的包帕,现出了本来面目,两根花枪,一条齐眉棍。”
连兵刃也经过了伪装,是一支有计划的伏兵了。
“郭总捕头!怎么一个人回来呀?”
手执齐眉棍的一个人,似乎是三人中首脑人物。
郭宝元的紫金刀虽未带在身上,但却有柄铁尺。
“三位是……”郭宝元没有承认,但也未否认。
“总捕头似乎是一行三人,怎么两个小的不见了?只有郭总捕一个人回来?”
郭宝元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三个人,一个也不认识,心中反而定了一些,既然瞧不出他们的身份,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狠脚色了。暗自提一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三位面生得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呀?”
居中一人,抖抖手中齐眉棍,道:“咱们是无名小卒,怎入你这名捕的法眼?”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三位堂堂正正截我去路,也算光明磊落的英雄。”郭宝元道:“怎么?连姓名也不敢说出来?”
“郭总捕头这么看得起我们,真是受宠若惊,我们可以报上姓名,但希望郭总捕也要据实回答我们的问话?”
“好!三位大名是……”
“他们两位是同门师兄弟,号称河洛双枪……”
“久仰他们的大名了!”郭宝元接道:“铁枪雷彬、银枪任和。”
“想不到啊!郭总捕竟然知道我们兄弟名号?”答话的是铁枪雷彬。
“兄弟王文正!”手执齐眉的大汉笑道:
“郭总捕是否听过?”
郭宝元叹口气,道:“一棍夺魂,更是闻名久矣!”
ㄒ〤Т閤集 丅×丅Н亅、CΟM
王文正接道:“现在咱们请求郭总捕了。”
三个人都不是无名小卒,郭宝元真的有些吃惊了,趁手的紫金刀又未带在身上,凭仗一柄铁尺,独对三个高手,这一战是败多胜少了。
心中念转,口中应道:
“郭某能回答的,一定奉告!”
王文正道:“两位一男一女的小朋友呢?”
郭宝元凝目沉思,并未立刻回答。
“咱们还有两个追踪的朋友,不见归来!”王文长道:“他们还好吧?”
郭宝元心中忖道:听口气,果然是只有两个人追踪下去,只是不知道除了眼下这三人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埋伏?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使大法师常奇调派适当的人手,赶往田园,得要动点心机了。
“郭总捕头!天色不早了,拖延时间可未必对你有利?”王文正道。“这一点,还请郭兄三思啊!”
“两位小朋友,留在了亲戚家里!”郭宝元笑一笑,道:“追踪的两个朋友,在下没有看到,我身为执法人,绝不会随便杀人!”
王文正道:“他们追你郭总捕头而去,却未随你回来,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也许他们被别人杀了,或是被人拘留囚禁?郭某并不清楚,无法回答了。”
“郭总捕头那位亲戚,住在哪里?”王文正道:“总不会不知道吧?”
“这等出卖亲友的事,郭某绝不能干!”
银枪任和一挥手中长枪,绰出一个斗大的枪花,道:“亲友要紧?还是你的老命要紧?郭总捕掂一掂啊?”
郭宝元暗忖道:难道,他们还会放我离去不成?倒要问个清楚,当下,故作不解,一瞪双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文正道:“放你郭兄回府行,咱们不能作主。只能在我们权力之内,尽量给郭兄方便。”
郭宝元抽出铁尺,道:“听口气!三位是仰人鼻息,听人之命行事了,何不叫正主儿露面出来?”
王文正道:“以郭总捕头之能,难道还未把我们底子摸清楚吗?”
“三位未在庐州地面上作案,郭某也未收到缉捕三位的公文,不过,拦路杀官可是一条重罪。一动手,罪名就成铁案,三位要多想想啊!”
王文正微微一怔,道:“你是说……”
“不要听他胡扯,郭总捕头,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铁枪雷彬冷冷说道:“把他活捉回去,不怕他不说实话。”
这时,路上行人,眼看四个人,全都亮了家伙,心生畏惧,全都绕道而行。
大道上,变得一片清静。
郭宝元暗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口中却大声喝道:“三位拦路劫官,可是大逆,郭某身为捕头,为朝庭执法,说不得只好把你门拿下问罪了。”
王文正四顾了一眼,淡淡笑道:“郭总捕,可是有些害怕了,大吼个什么呢?在下绝不相信,你有神鬼不测之能,在这里埋下伏兵。”
雷彬铁枪一举,一招“直捣黄龙”刺向前胸,一面大笑道:“庐州名捕,原来是虚有其名啊!”
郭宝元当然不是虚有其名的人物,原本准备逃走的计划,却被雷彬一番话激出怒火,铁尺一挥,硬接硬架,当的一声!把枪势硬挡开去。
他号称铁枪,这支枪。也确实用铁打成,不但枪尖是精钢打造,连枪身也是精铁打成。
郭宝元虽把一枪封开,但却有着十分沉重之感。
卧龙生《女捕头》第 八 回 伏待杀机
区区一柄铁尺,封架粗重的铁枪,就算是内力较高的一筹,也是力有不及。
挡开一枪之后,郭宝元反而有了信心,暂时放下了逃走的打算。
他捕捉窃匪,列身名捕,但却鲜少和武林中真正的高手对阵厮杀,河洛双枪,也算是江湖上甚有名气的人物,对搏一场,也可以测出自己在武林之上,有多少成就。
但见枪花飞舞,雷彬一口气刺出了七枪。
七枪全被郭宝元封架开去。
王文正看出来,雷彬已无取胜的机会,冷笑一声,道:“擒虎容易,纵虎难,郭总捕头了你认命了吧!”
一扬手中齐眉棍,兜头劈下。
带起了一股凌厉的啸风之声,棍未及顶,已感觉到压力逼人。
这人的内功,显然相当深厚,郭宝元不敢硬接,疾退八尺,避开一棍。
但银枪任和却一枪刺到前胸。
他早已蓄势待发,等候机会,这一枪刺得阴险至极,正是郭宝元余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郭宝元铁尺横拨,身躯例转,银枪滑着铁尺刺过。
这一招用的全是巧劲,说不上什么招术变化,全是搏斗经验的运用。
“大胆!你们要杀官造反。”
多年养成的官场气势,一急之下,忍不住反应出来。
河洛双枪相视一笑,双枪配合连环刺出。
郭宝元被逼得连连后退。
王文正估算情势,只要自己加入战圈,十招之内,就可以击伤郭宝元,立时大声喝道:“咱们身负重任,闪失不得,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齐眉棍“乘风万里”直推出去。
郭宝元不敢硬接,只好闪避。
但河洛双枪的攻势,有如两条毒蛇一般,乘虚抵隙,枪枪不离大灾要害。
郭宝元立刻陷入危境。
王文正的齐后棍大开大阖,攻势虽然不急,但余力不尽,隐隐封住所有的退路,郭宝元走为上策的计划,已显然受阻。
这是一场死战,打下去必死无疑,不想死,只有弃械不战,被人生擒。
“郭总捕头!人生只能死一次,死后万事空,什么功名富贵,都化云烟散,你这个捕头的身份,可无法名登凌烟阁,留芳百代!”王文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兄!降了吧?”
但他却低估田园主人田长青的善谋能力。
如果王文正多一分思虑的能力,想得深一层,就该想到两个追踪而去的同党,既无消息回报,也未放出求救的信号,定是遭遇了不测之祸!
任何错误,都将付出代价。
但见寒光闪动,飞芒流至,河洛双枪正施出“上下交征”的合壁一击,同时攻向郭宝元。
郭宝元已无法封挡开双枪恶毒的攻击。因为他手中的铁尺,正为王文正的齐眉棍绊住。
两道流芒来得正是时机,而且快如闪电,就在双枪及时之际,划出了两道血光,飞起两个六阳魁首。好凌厉一击,好霸道的刀法。
阿横、阿保似是都很喜欢斩人的首级。
郭宝元终于看到了阿横的兵刃,是一把锋利的缅铁软刀。
这种兵刃,不用时,可以卷起来围在腰间。
阿保对着郭宝元点头微笑。
他和阿横年龄相若,衣着一样,用的兵刃也一样。郭宝元未见过阿保,但却肯定他是阿保。
王文正已收住了齐眉棍,河洛双枪的尸体,也同时仆倒于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予人相当的震骇,闪电击杀河洛两枪的刀法,完全镇住了王文正的战斗意志。
郭宝元暗暗吁一口气,道:“王兄!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郭某放你一马?”
阿横、阿保静静地站在一侧,神情冷厉。
王文正道:“看起来,追踪郭兄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常奇只派出五个人追踪郭某,现在应该只留下你王兄一个……”
阿横伏身挟起两具尸体,奔入林中。
“郭总捕头可是准备把王某送入庐州大牢了?”
“不!如果王兄变为郭某的内应,不但无罪,还是一件很大的功劳。破去常奇在庐州的巢穴,论功行赏,王兄定有个军功前程。”
王文正道:“兄弟被迫入伙,本非自愿,功劳前程,倒是不敢妄想,只求赦免其罪,心愿已足。”
“放心!放心!这件事包在郭某身上。”
“郭兄!你能调动多少官军,我不知道。但常大法师拥有的实力,非同小可,单是十三太保,就很难对付,他们个个都是名震江湖,极端难缠的人物。”
“这个不用担心,郭某早有安排。”
王文正看了阿保一眼,道:“他们是……”
郭宝元道:“举国会集的精英,绝不在常奇为主力的十三太保之下。”
这番话说得很含糊,但王文正却自作聪明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郭兄要兄弟做些什么呢?”
郭宝元低言数语,王文正不住点头。
“兄弟可照办,让郭兄刺我一刀。”
郭宝元道:“委屈王兄了!”
不待郭宝元的吩咐,阿保的缅刀已然挥出,鲜血溅飞中,王文正转身飞奔而去。
看溅血甚多,郭宝元倒有点胆起心来,看了阿保一眼,欲言又止。
“郭先生放心!”阿保道:“我有分寸,看似流血很多,但伤的全是皮肉,会给人一种伤势不轻的感觉,但敷上药,就不会妨碍他的武功。”
这时,阿横由林中奔回。接道:“郭先生请上路吧!时光不早了。”
郭宝元点点头,放步行去。
庐州府行中看上去,和往常并无不同,但知府大人,和刑案师爷刘文长,对坐在刑房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从来没有感觉郭总捕头是如此重要的人,希望他能尽快出现在面前。
真是关已则乱。
郭宝元一脚进门,程大人、刘文长同时起身相迎,简直像迎接贵宾、上司一般,一面让坐,一面连道:“辛苦!”
郭宝元心中明白,程大人最急的是千金安危!立刻说道:“程姑娘邀请了同门助拳,方怀冰也约请了几位朋友帮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听到女儿平安,程知府点点头,道:“总捕头可以胸有成竹,如何对付沙九和白莲教余人?”
郭宝元心中暗忖道:我如从实说出来,程大小姐的胆大妄为,不知道知府大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表情?口中却应道: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侠义人物,虽然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愿意帮忙,却不愿和官兵联手办案。所以,他们只负责破坏法坛,不管捉拿人犯的事!”
“这就麻烦了!”刘文长道:
“我早已盘算过,就算商请徐将军调动兵马,也不过能调动两千人马,不知能不能生擒匪徒。”
“两千兵马,如果精锐之师,也许可以……”郭宝元道:“但这些军兵都已十几年没有动过,徐将军乃世袭职位,听说甚喜酒色,最好不要惊动到他……”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我和徐将军见过几面,也曾同席饮宴两次,看他脑满肠肥,纵有一身武功,只怕也早已放下,惊动了他,日后,难免有争功委过之事。”
“是是是!这一点不可不虑……”刘文长道:“郭兄!如无军马支援,不知有多少胜算?”
“动员全府捕快,再召驻城千总派出辖下精兵!”郭宝元道:“估计有四百名精兵可用,再加一百名弓箭手,不求一网打尽白莲教余部,大概可以应付了,先把他们逐出庐州府城,再做道理!”
刘文长道:“对!咱们先做一般刑案处置,因而揭发了白莲教的余人,可也是大功一件。”
“如果程姑娘约请的高手,能一举击败十三太保和元首凶顽!”郭宝元道:“也可能大获全胜,尽网白莲教余部,得竟全功。”
“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了。”刘文长道:“知府大人至少可以晋升布政使司,说不定调升京官,入主六部尚书的大位。”
“唉!本府对升官之事,早已看淡。但得能使庐州地面上免去一场生灵涂炭的杀劫,已是万千之幸了。”
“令媛之能,卑职是佩服至极了!”郭宝元道:“这番请到的武林高手,都是第一流的顶尖人物。老实说,如非程大小姐全力相助,庐州府完全没有对付敌人的能力。”
程知府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想是凭她师门之力,小女尚未艺满出师,哪里有如此的人缘面子?”
郭宝元道:“卑职这就去调派人手,也准备召请一些庐州地面上武师助拳,这是保卫家园的事,他们也应该出点力了。”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你去忙吧!”
郭宝元告辞而去,心中却暗自盘算该如何行动,按情理说,应该选部分精锐手下,赶往田园助拳。但他又心中明白,赶去田园,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让田长青心中顾忌,影响战局。
能够摆上台面的人物,他郭宝元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
结果,郭宝元的决定是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等到消息之后,再作打算。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反而有着安心的感觉,她决定献身,想学温柔,不怕方怀冰的讥笑,也不怕四婢轻视,担心的是郭宝元看到她的放浪形骸,他是父亲的重要属下,不能不为父亲保留面子。
“田兄!今夜,他们会不会来?”
“会!所以,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一处藏身所在,可以安心休息!”田长青道:“就算他们放火烧了这千亩竹林,也不会伤害到你。”
“田兄呢?……”明显地表示出献身之意。
“我要和小方研究对敌之策!”田长青道:“程姑娘!你不欠我们什么!不用一直摆在心上,如是情意深长,又何必图报一时呢?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是,追逐美女,手到擒来,太顺利了。很希望留一点缺憾,留作回味,也许程姑娘能帮我完成此心愿。”
话说得很婉转,但却推拒的语气,却又十分坚决。
怪了!小方说他风流成性,见到了美丽的女人,有如渴骥奔泉,不得手,绝不罢休,怎么我送上门去,他反而再三推拒?是我不解风情,不入他的法限,还是他心存顾忌,不敢碰我这千金之躯?
但愿小方没有说错!他不是正人君子,真要如此,被他视作了淫贱女人,那才是伤我至深,是今生之中。永难洗雪的羞辱了。我只是要履行承诺啊!江湖上,不是讲求要一诺千金吗?
她这么千思万想,但已经完全消失了履行承诺的勇气。
“程姑娘!敌人如果找上田园,今夜一战,必将是凶险绝伦!”田长青道:“我不想为了分心照顾你,影响到我本身技艺的发挥,所以,你可以先躲入一处安全所在。”
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这是很大的伤害,但就男人对所爱的关怀而言,却又是一种极深的爱意。
程姑娘的芳心,完全被扰乱了,无法去判定这番话是轻视还是爱顾。
“程姑娘!”小方开了口,道:“田兄说得对!你去休息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现身出来,我们一分心,本身的艺业,就会大打折扣。”
“不!也许我武功不如两位,可也不是不堪一击!”程小蝶道:“我不能置身事外,只要两位和四位姊姊拼命……”
“程姑娘!拼命鏖战,可不是逞强赌气的事。”小方道:“一旦失措,血流五步,我们是为你想啊!”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追随师父十几年了。”程小蝶道:“夜习内功,晨练剑,就算登不上一流名榜,可也是绝非弱者。”
“姑娘!听小方说,你出身无凤门,是吗?”
程小蝶点点头。
“哪就是了。恕我说一句托大的话!”田长青接道:“就算令师在此,也未必能抵得住对方一个太保,何况姑娘了。”
程小蝶只觉脸上一阵发烧,道:“我绝不会躲起来,你们要如何才肯允许我并肩迎敌,总该有一个办法呀?”
“倔强的姑娘,这是真刀真枪的拼战啊!”田长青道:“除非你也能露上一两招,让我见识一下!”
“对!看看是不是真有拒挡强敌的能力?”小方笑道:“十三太保,凶恶成性,可不懂怜香惜玉。”
程小蝶真被激火了,霍然站起身子。
但她立刻冷静了下来,她已见识过小方,田长青和那位阿横的武功,凭心而论,个个都比她高明。
名师才能出高徒啊!如若师父的武功都不如她们,自己怎能和他们并列一等。
她是个非常智慧的女孩,心念一转,怒火顿消,淡淡一笑,道:“田大哥!要试试小妹身手,实是一片厚爱,小妹恭敬不如从命。小方,如是我只差那么一点点,不能过关,你可要帮我美言几句啊!”
“好!只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一定帮忙。”小方道:“差得太远了,可要乖一点,听田大哥的安排。”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盘算着哪一招才能入田长青和方怀冰的法眼。
天凤门根本不放在田长青的眼中,用出天凤门的剑法,岂不是贻笑大方。
忽然间灵光闪动,想到了那位大智者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
离开沙府之后,曾在暗中练过两次,还不太熟练,也还未体会出它的神奇之处?但它不是天凤门中剑法。
程小蝶抖出了腰中软剑。
这柄剑长逾四尺八寸,和缅刀一样,属于软兵刃,不同的是,这把软剑是由中原铸剑名师,用缅铁铸成,虽无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之锐,但也是兵刃中的利器,玉天凤凭仗此剑,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有许多一般兵刃没有的怪异变化,所以这柄剑就被江湖上送了一雅称,叫做“玉凤剑”。
程姑娘软剑入手,也同时运起了玄门太乙神功。
她只练数天,谈不上火候,但太乙神功的玄妙之处,是能借助其身内功的成就,姑娘一运气,一柄软垂于地的长剑,渐渐地直了起来。
田长青、方怀冰都看得很仔细,眼看软剑挺起,很快地成了一柄毕直的长剑。
程小蝶樱唇轻启,吐气出声,身子突然飞起,直射厅外。
田长青、方怀冰也跟着移出大厅。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跟了出去。
但见程姑娘玉足一点地面,身子向上跃起,长剑随着程姑娘翻转的身驱闪动,形成一个丈余见方的大转轮。
连翻七转,程姑娘实在无法支持了,才落着实在,背对大厅,暗暗喘了两口大气,才缓缓回过身子。
“好剑法!好剑法!”方怀冰道:“你很会隐藏啊!”
“小蝶!”田长青道:“这不是天凤门中剑法!它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一招啊?”
田长青叹道:“你如不愿说出剑法来历,就说出这一招吧?”
程小蝶心中忖道:我哪里是不愿说,只是我不知道呀!就是这一招,我也不清楚它叫什么名堂啊!心中一急,可就急出了一招剑法招术,道:
“这一招叫‘上天梯’。”
“上天梯?”小方奇道:“田大哥!这是什么怪名字啊?”
田长青道:“剑转如轮,如遇兵刃封挡,就可以帮助她借力换气,她手之剑,锋芒锐利,可软可刚,借弹动之力。步步登高,可以在空中停留不坠,先敌施袭,该是剑术中的绝高剑法了。”
这番妙论,顿使程姑娘茅塞一开,悟出了这一招剑法中不少奥妙运用。
不知道我是否能参加今夜之战?”程小蝶道:“我知道内力弱了一些,还不能发挥出这一招的威力。”
“此招重在一个巧字,剑法轻灵。”田长青道:“只要能灵机应变,威力不可思议,就此一剑,就已具参与此战的本钱了。”
“多谢四大哥!”程小煤收了长剑,退到小方身侧。
“程姑娘!你自称内力不足,但你的剑法变化,可以弥补!”田长青道:“最让人担心的,是你对敌经验的不足,记住!我不杀敌,敌必杀我,就算不忍施下毒手,一击取命,也要重创到他无法反击。”
程小蝶点点头,道:“谢谢你,田大哥!我刚才用的不是天凤门中剑法。”
田长青道:“别有奇遇!”
一面说,一面向厅中行去。
入厅就坐,程小蝶道:“一位大智者,传了我几招剑法。刚才施出的一招‘上天梯’,就是他传授给我的剑法之一。”
田长青未再问名,转过话题,道:“我们研商布置迎敌之法,饱餐一顿,先作休息,待敌来袭。”
所谓研商!也就是田长青把迎敌的计划,仔细地说了一遍。
他思虑周密,充分地利用了田园的形势,征询各人意见,程小蝶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竟然想不出如何去修正他的布置。
“料敌在我,敌人是否一定会来,那就无法预料……”
“回主人话,十之七、八会来!”阿保快步行入厅中,说出了郭宝元收服王文正的经过。
“常奇是一位非常精明的人物,我虽然不相信他能预知未来,但绝对不可轻视!”田长青道:“白莲教也确有很多奇异的邪术,我们不能不预作准备,阿横呢?”
“送郭总捕头入城后,就立刻回来。”
田长青目光一掠琴、棋、书、画,道:“你们去准备晚餐!”
四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晚饭上桌,阿根也回到了田园。
田长青笑道:“吃过晚饭,大家就小题片刻,二更时分,各就定位,坐息待敌,一切按计划行动。如果敌人纵火,不可含忿追杀,迅速地退向藏身之处,宁可让庐舍成废墟,也不要一人伤亡。”
程小蝶心中暗道:表面上看他风流成性,是个花心大公子,但骨子里他却是十分自强,爱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勿怪连阿横、阿保这样的高手,竟然甘心为奴,忠心不二。
程小蝶藏身在大厅外一株高大梧桐树上,但仍然尝到了蚊虫的厉害。
目光转动,四周一片静寂,听不到一点声息,暗道:别人都不怕千叶万咬,我岂能示弱!暗中运气,果然,蚊虫竟被逼在数寸之外,心中喜道:
原来太乙神功,还能如此妙用。
夜入三更,突问一阵辆辘辘声,传入耳际。
对田园中的形势,程小蝶已有了清楚的了解,正西一面,有一条可通马车的大道,盘转于竹林之内。
想不到的是,敌人竟会乘车而来?
田长青的预计之中,似是无此一着。
大法师常奇,果然有出人意料之能。
程姑娘悄然摸出两枚蝴蝶镖,分扣于双手之中。
不见有拦截的行动,程小蝶也只好强忍下了初次对敌的激动。
一辆黑色的篷车,直驰到大厅外面青草场地中,才停了下来。
是一个四马牵引的大型篷车,全车满载,可以坐上十个人。
双方似是都很能沉得住气,篷车停下,竟未再动,隐藏厅外林中的人,也未现身。
只有健马的喘呼声音,划破夜色的沉寂。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道:
这马车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想引诱我们现身?传说白莲教有很多邪术,这篷车中的秘密,可能也是邪术之一了。
足足相持了顿饭工夫之久,篷车中才传出了一阵冷厉的笑声,道:“好!就凭这份沉道,果然是遇上高人了。”
车门打开,三条人影,连番飞出。
人落地,兵刃已然在手。
三个黑衣人,三把雁翎刀,直立胸前,是神刀三太保。
果然,片刻之后,篷车中又行出两个人来。
是两个女人。
程小蝶立刻想到四大毒人中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心中蓦然一惊,忖道:难道这篷车中载有毒物?
仔细看出,两个女人身上,各挂着两个竹篓。
是毒物不会错了,只不知是何等恶毒之物。
“咱们已应邀而来,诸位却藏首缩尾的不敢相见,难道这也是待客之道吗?”
声音由篷车中传出来。
原来,领头的还躲在车中没有出来。
只是这一番对峙的忍耐,就长了程姑娘不少的见识,江湖啊!是这么幽沉难测。
“哼!明明躲在竹林里,却故作神秘不现身,惹火了你姑奶奶,烧了你们这片翠竹林!”左首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尖细,语气恶毒。
大厅中传出回声道:
“区区就坐在大厅前面,诸位夜侵民宅,非奸即盗,已属不该,一个姑娘家出言粗俗如此,真是刁泼兼具,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是田长青。
不知何时,他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大厅门口。
“我蛇姑娘要男人,随手就抓来一大把,挑挑捡捡,臭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亮出名号了,是蛇姑娘啊!”田长青笑道:
“别往脸上贴金了,这姑娘两个字,你也敢用,就算是姑娘她妈吧!你也太老了一些!”
夜色中看不出蛇姑娘的表情,但可以由她口气中听出她的忿怒,尖厉地叫道:“该死的臭男人!”
一扬手,一道青芒,直射过去。
程小蝶暗道:田大哥风流倜傥,但损起人来,却是如此的尖酸,把女人最忌恨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那是什么暗器?好长啊!
只听田长青叫道:“长虫啊!吓死人啦!不得了,还是一条七步断魂的毒蛇呀!”
口中喝叫,右手疾快地一挥而出。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一条毒蛇反投过去,掷向了最近的一个执刀黑衣人。
那是一条奇毒绝伦的蛇,咬中一口,必死无疑,黑衣人不敢碰触,雁翎刀疾推而去。
神刀太保,果然是出刀如风,刀光过处,一斩两断。
“不管我事啊!”田长青道:“是他杀死你蛇姑娘养的蛇啊?”
毒蛇虽然被腰断两截,但蛇头一转,蛇口大张,噬向黑衣人。
黑衣人疾退,雁翎刀光旋如幕,把蛇头斩成一片血雨撒下,口中却怒道:“蛇姑娘!怎么搞的?竟然咬起我了?”
“你把它一斩两断,它哪里还能分得清敌我!”蛇姑娘道:“垂死反噬,药物的效用,已经无法克制它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那些毒蛇,如果受伤,就无法控制,我们擦抹那些药物,还有个屁用啊?”
蛇姑娘怒道:“你杀了它,我还没找你算帐,你恶人先告状,竟然找上我了,可恨啊!可恨。”
田长青端坐不动,袖手旁观,似是很欣赏自己挑拨起的一场内哄。
黑衣人似是也被激怒了,刀势一斜,指着蛇姑娘,道:“惹火了我,我就杀你一身毒蛇。”
“那你就试试看吧!”蛇娘子扬起了双手。
“住手!”篷车中传出来一声怒喝道:“窝里反啊!敌人还未杀一个,自己先拼起来,是吗?”
黑衣人忍下怒火,向后退了三步。
显然,他心中对毒物有着很大的顾忌。
蛇姑娘的目光,转向了田长青。
“怎么?不吵了。”田长青道:
“未见真章,中途罢手,真是虎头蛇尾,扫兴得很!”
“挥手之间,能制住我经过调教的毒蛇,足见手法的高明!”蛇姑娘道:“那不但要出手准确,而且还得精通蛇性,阁下可否以姓名见告呢?”
泼辣、恶毒的蛇姑娘,突然间表示她确为田长青的制蛇手法所震惊,探询对方的来历了。
“不用了,咱们一不攀交,二不论道!”田长青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彼此绝无源渊,但如你愿意放手走人,不参与今夜之战,也许可以留下三分日后的见面之情。”
话中有硬有软,充满着挑拨的意味。
蛇姑娘一颦柳眉儿,道:“阁下的误会很大,姑娘我担心的是误伤了同门中人,话既已说明,心意已尽。”
田长青突然跳起来,道:“阴得很啊!真是口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
原来,三条毒蛇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行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飞越而起,三条毒蛇虽盘上木椅,昂首猛咬,但仍被田长青先走了一步。
“我认为遇上了同道高手,还真的被你唬住了!”蛇姑娘咯咯一笑,道:“原来是个西贝货,不知死活的二百五啊!”
双手齐扬,六条毒蛇飞投而出。
田长青身子斜飘,落在大厅屋面上,冷冷说道:“这些蛇,都是搜自深山大泽的奇毒之物。”
“对!咬一口,就叫你魂归地府……”
“得来不易呀!”田长青接道:
“毁了它们,可真是有点可惜,现在是三龙盘踞,还差一条甲将,一条白娘子,就成了五龙会啦!”
程小蝶听不懂这些名堂,但却看到三条盘踞椅子的长虫,相当大,蛇身盘在扶手上,三条蛇头仰起了两尺高,相互注视,似是很想吞下对方,但又似被一种力量阻拦,披此怒目相视。
夜色幽暗,瞧不清三蛇的颜色,程姑娘凝聚了目力,也只能瞧个大概的情形。
如果她看清楚了,她就会觉得更可怕,三条蛇都是极少看到的颜色,不是一般的毒蛇。
卧龙生《女捕头》第 九 回 五龙会聚
五龙会使得蛇姑娘心头一震,沉吟了良久,道:“你知道五龙会,可知道它们有何神妙?”
“拿来泡酒啊!”田长青笑道:“五龙酒、十全大补,只是太难集齐了?”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打趣!”蛇姑娘道:“你对这方面的渊博,是我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高人,对蛇性似极了解,需知五龙会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你要珍重一些……”
但闻篷车中传出了冷厉的声音,道:“苗护法!这是对敌搏战啊?可不是说法论道。”
原来蛇姑娘姓苗。
“我遇上了深通蛇性的高手!”苗姑娘道:“生死一战之前,我想多了解他一些。三法师!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这里翠竹环绕,孤立荒野,他们无处可逃的,拖长一些时间,对我们有益无害。”
“苗兰!你是不是有些怕了?”篷车中传出三法师不悦的声音。
“是!”苗兰回答得十分干脆,道:“五龙齐出,一击取敌,天下高手,莫能御之……”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三法师!五龙如被敌破解,就会反噬主人!”苗兰道:“我死事小,但群蛇失控,敌我就无法分辨了。”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群蛇失控,却极具威胁,就是说连自己人也会咬了。
车中人道:“这么说来,苗护法已失去胜敌的信心了,好!那就退回来吧!”
苗兰真的退缩了,举手一招,口中发出一声尖啸,盘踞在木椅上的三条毒蛇,突然纵身而起,飞逾八尺,才落着实地,消失不见。
被苗兰收回去了。
另一位带着竹篓的女子,似是受了很大的影响,凝立原地不动。
“花护法!你的毒物不是蛇,出手吧!我们不要鏖战,大法师已设了午筵,准备为诸位庆功呢!”坐在车中的三法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这地方有点怪?”花护法目光转动,四下瞧了一阵,道:“不知竹林埋伏了什么?何不等天亮了,再出手呢?”
“什么?”三法师火大了,冷冷说道:“花芳!你一向自许天下无敌,今夜竟也退缩不前了。”
花芳叹气,道:
“我这两篓毒物,得之不易,一旦损伤,极难补充,敌人的布置未能了解之前,实在不便放出。三法师!请多多体谅!”
程小蝶想不出,花芳的竹篓中藏的是什么毒物?更想不出她为什么不肯出手。
如果程小蝶知道了花芳的毒物是什么?只怕早就吓走了三魂七魄。
不知何故?三法师的火气忽然消退了,叹口气道:“今夜徒劳无功,那就撤离此地吧!”
敢情苗兰、花芳,是他们今晚出击的主力。
主力既然心生惧战,这一仗就很难有信心打下去了,见风转舵,准备撤退了。
“不像话呀!诸位浩浩荡荡而来,就这么不战而退了,如何向常大法师交代呢?”
说话的是方怀冰,步履缓缓地由竹林中行了出来。
他艺高人胆大,直向篷车行了过去。
花芳神色一变,道:“你!可是要逼我拼命?”“误会!误会!”方怀冰一抱拳,接道:“两位姑娘都是田大哥的故旧,闯进田园,探望老朋友,我们是十分欢迎,但一般的不速之客,让他们来去自如,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两位姑娘,暂请稍候片刻,等我打发了来人之后,再备酒为两位洗尘,痛痛快快地喝两杯。”
花芳回头看苗兰,苗兰也正向花芳看过来,四日交注,同有着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哈哈!原来两位是遇上了老朋友!”三法师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火,一掀车帘,飞身而出,道:“两位自认是大法师的爱将,本座就不能处置两位了,是吗?”
三法师身着道袍,胸绣八卦,背插长剑,修躯长髯,看上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
“三法师!”苗兰、花芳同声说道:“不错!他是我们的故旧,但也是具有对付我们毒物的高手。”
“所以,两位就怕了他,不敢出手,也准备背叛本教了?”三法师道:“大法师对二位寄望是何等的深厚,特别请两位联手出击,一举歼敌,想不到……”
丅Х丅峆磼 丅XㄒH亅、COM
苗兰接道:“我没有背叛之心,不肯出手,是因为,我知道胜不了他。”
“他是第二个知道对付吸血飞蝗的人……”花芳接道:“我这一篓吸血飞蝗,都是养了十年以上,吸血无数,刀剑都不易伤到它们的上品。如果被他毁去,十年内无法培养出相同威力的精良品种取代,如果我失去了吸血飞蝗,不但会失去我在教中的地位,也可能无法在江湖上立足,这些年来,我结的仇人太多了。”
两个人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态度坚定,大有不惜翻脸抗命的气势。
强敌在侧,气氛诡异,三法师衡量过厉害之后,语气一缓,道:“花护法言中之意,似乎是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破除你吸血飞蝗之法,不知那人是谁?”
“我师父!”花芳道:“普天之下,除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我畏惧的人了!”
“说的倒也有理!”三法师目光转注到苗兰的身上,道:“苗护法呢?”
“比花护法多怕一个人,除他和师父之外,还有一位师兄。”苗兰道:“但师父、师兄长住南疆万蛇谷中,很少到中原来。”
“也罢!今晚就不用两位出手了。”三法师道:“两位先回到车上去吧!”
苗兰、花芳同时欠身一礼,道:“我们先退出这里,在翠竹林外恭候诸位得胜回归,有违方命,还望三法师多多体恤。”
口中说得客气,人却转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三法师愣住了。
江湖上有不少利害结合的组织,常有中途撒手的事,但那也是败局已定,颓势难挽的情势下发生的事,像这样仗还未开,人先退走的事,真还不多见。
小方很会作戏,苗兰、花芳,人已经走的不见影儿,他却高声叫道:“两位姑娘好走啊!恕我不送了,可是别忘了回来喝一杯呀!”
这番火上加油,三法师脸皮再厚,也有些罩不住了,脸色一变,道:“哼!临阵脱逃,罪当处死,绝不会放过你们。”
方怀冰要的就是这两句话,大声说道:“不能怪两位护法呀!物有所克,她们所施的毒物,虽然凶厉,但遇上克制之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两位护法也替你们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怎么能翻脸无情,要把他们处死啊?”
处死一句声音特别大,用内力送出,静夜中,至少可以听闻到数里之外。
三法师心中一动,怒道:“你这是挑拨离间?”
“不!在下是衷心为两位姑娘抱屈啊!”
真是越描越黑了,小方利用了三法师每一句话。
三法师心头火冒三丈,但却无法辩解,只有把一腔怒火,全发在了小方的身上,一挥手,道:“给我杀了他!”三位神刀太保,应声出手,三把刀一齐攻上。
“不公平啊!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小方大叫道:“败了可就无法立足江湖。”
口中喝叫,人却门转如飞,一退两丈,避开了三把雁羚刀。
程小蝶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心中笑道:小方这个人,看上去年少老成,耍起来却阴沉得很,江湖中人,各怀机锋,真要处处小心了。
心中虽然在提高警觉,但见小方独斗三人,节节败退,似是被逼得连亮兵刃的工夫也腾不出来了、正想飞身而下,助他一臂之力,右手已摸上剑把,心中忽然一动,忖道:田大哥就算不屑出手,但阿横、阿保,就在林边藏身,为什么也不肯出手接应啊!
就在程姑娘转念之间,猛攻小方的三个神刀太保,突然有两个停下不动了。
另外一个怔了一下,也停下了。
小方竟也转身行入竹林之中。
程小蝶明白了,小方是诱敌之计,把他们远远的诱离三法师,才突然施展玄阴寒冰掌,把三个人制住,让那位三法师不明所以,难测高深。
这情景给人的震骇之力,比起见到寒冰掌,更为恐怖。
江湖啊!可真是步步凶险,处处玄机。
这半夜之间,给予程姑娘的见识、历练,胜过了读书十年。
但程姑娘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小方为什么走回了竹林之中,是不是打累了?
不错!小方是打累了,寒冰掌是极耗内力的武功,把本身苦练的玄阴之气,凝聚掌上,击出伤人,是一种练得辛苦,打得吃力的歹毒武功。
但威力奇强,小方连发三掌,内力消耗极大,人已开始喘息,躲入竹林中坐息去了。
程姑娘一时间无法想通,可是三法师却被这诡异的情势给吓住了。
他想不出什么武功,会造成如此的局面,三个生龙活虎般的刀客,一下子被定住了。
不过——
三法师能肯定的一点,是三个人被点了穴道。
他一直留心着,神刀三太保对小方的追杀,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却一下子改变了。
但闻田长青哈哈一笑,道:“三法师!还有什么高手,该换他们现身出面了?”飞身飘落实地,接道:“如果道长已无用之兵,那就现身临敌吧!在下准备领教高招了。”
摆明的架式是,不放他离开了,要离开就得凭仗武功闯出去。
三法师当然发觉了处境的危机,对方采用的是诱敌现身之计,一步一步的诱出实力,先了解敌情之后,再派出最适合的人,出面对敌。
就这么一下子逼走了两个毒女,收拾了神刀三太保。
如果一上来,就展开激战,这一仗的胜负,还难预料,二毒女展开了毒蛇、飞蝗的攻势,鹿死谁手,就无法断言,就算对方早已准备对付毒蛇、飞蝗之物。
但二女在毒物受到重大伤亡之后,必然会激起拼命之心,见面就打,也就没机会让二位毒女,认出是敌人还是朋友。
因为——
苗兰初见田长青时,并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是一番交谈之后,才发觉是故旧重逢。
是故旧,却是多年不见的故旧,几乎是不认识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遇上了极强的高手。
现在,对方有多少人埋伏在四周,三法师完全无法预测,也看不出一点苗头,只知道是已身陷重围之中。
三法师四顾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一片翠竹林非常讨厌,本是接近敌人的极佳掩护,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逃走阻力。
田长青提出了挑战,但却并未出手,那种不紧不慢的味道,逗得三法师又火又急。但白莲教中三法师之一,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长长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烦躁,缓缓抽出了背上长剑,道:
“你是谁?竟能迫使两大役施活毒的高手望风而逃?”
“这就不便奉告了,”田长青笑道:“三法师只好自己动脑筋了?”
看看神刀三太保,仍然静静地站着不动,三法师苦笑一下,道:“会妖法呀!你们用什么武功,把他们定在了那里?”
“这也要你三法师自己想了!”田长青道:“彼此敌对相搏,我们总不能把对敌的技艺手段告诉你吧!”
“说的也是!”三法师道:“但一对一,阁下也未必能吃定了我?拼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败呢?”
“我不会和你一对一的单挑,打累了我自会叫人接替!”田长青笑道:“这不是武林中排名之争,玩命的事,称不上英雄好汉。”
三法师缓缓向后退,身子靠近篷车才停了下来。
看到了,车前头还坐了一个人,是控制篷车的车夫,他控制车马的工夫,非常高明。经过了一番折腾、搏杀,人事已变化很大,但篷车仍然静静地停在那里,马未嘶叫,车未移动,这份能耐,想不佩服也不行。
他穿着一身黑衣,配着黑色的篷车,黑色的垂帘,整个人似被溶入了夜色中,只见篷车不见人,不是三法师退到车边,大家都会把他忽略了。
田长青突然取出兵刃,是一柄三校剑,三面锋刃不见光,骤看上去,像一根黑色的铁棍。
剑不长,佩在腰上,很不显眼,像佩着一支箭。
“三法师!”田长青的神色,变得很凝重,口气也带点冷厉道:“你不愿放手一战,我就下令放火烧了你这辆篷车。”
三法师手中长剑举起,但并未挥剑抢攻,左手食中指突然在脸上抹过,一口长气,吹在剑身上。剑上突然飞起了一道白光,射向田长青。
白莲教中的法师,果然是妖异莫测。
田长青早已凝神静立,三棱剑迎着白光横扫而出。
击中了,但却未闻兵刃撞击之声。
本就不是剑,只是一种剑气,如刀划水,刀过水无痕,但那道白光芒剑气,仍然向田长青前胸刺去。
田长青连移动三个方位,退出了一丈,白光突然消失不见。
是幻影!
但三法师已上篷车,放下垂帘,车头一转,健马嘶鸣,向前飞驰而去。
程小蝶飞身而下,道:“田大哥!追上去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逃得性命,看他的造化了,咱们追上去,也未必能杀得了他,说不定反而帮了他。”
程小蝶不明白,但却没有追问,只是很用心地去想。
阿横、阿保,缓步行出来,一人挟起一个黑衣人行了过来。
“带入厅中!”田长青低声道:“程姑娘!厅中坐吧!看看三位神刀太保,能提供我们一些什么?”
“田大哥!怎么愈来愈客气了?”程小蝶低声道:“我还是很愿意遵守承诺!”
田长青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笨呀!怎么会那壶不开,提那壶,是动了春心,还是为田长青的风采迷醉了,少女心啊!真叫人无法猜测。
大厅中亮起了烛火,琴、棋、书、画,四个丫头,就埋伏在大厅中。
小方也由竹林行了出来,挟起最后一个黑衣人,行入厅中。
四个女婢奉上茶,阿横、阿保也把两个黑衣人放在了太师椅上坐好。
他们开打时十分火暴,但有时也很温柔,把两个黑衣人排坐得很舒服,像招待老朋友一样。
小方最后一个跨入厅,阿保急急接过他挟持的黑衣人。
“小方!辛苦啦!今晚才真正的见识到寒冰掌厉害。”田长青道:“一对三啊!只是举手之劳。”
小方取过一杯茶,一口喝下,道: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急功好利,留一个给阿横,我就不至于累得差一点断了气,当然,多留一个给阿保,我就十分轻松了。”
田长青道:
“这样也好!三法师也被你镇住了,吓得落荒而逃。”
“小方!施用一次寒冰掌,真的那么累呀?”程小蝶道:“我居高临下,看你很轻松啊!”
“轻松!大小姐,差一点断送了我的老命,第一掌,还算轻松。”小方道:“第二掌,已经用尽全力。第三掌差一点打不出来,那一击,用出了我所有气力,幸好他们只有三个人,再多一个,我就只有挨宰的份儿。那时候,我全身虚脱、四肢无力,连只鸡也难缚住了。”
程小蝶不相信,但也没辩驳,只是摇头微笑。
“是真的!程姑娘。”田长青道:“寒冰掌威力惊人,能使人一刹间气血凝住,但却极耗内力,小方能连制三个高手,真的不容易了。”
小方吁口气,道:“三法师很难对付,是吧!”
“别转弯抹角地说话,是不是怪我放了他?”田长青道:“留下他不容易,但并非绝不可能,但我能不能完好无缺,就很难说了。我相信篷车中还有鬼,只是瞧不出鬼在哪里,所以,就赌赌运气了。今夜中兵不血刃,大获为胜,你小方居功第一。”
“别这样!捧得高,摔得重啊!”小方道:“你说赌赌运气,是什么意思?”
“是嘛!我已经想了半天了,想不出一点头绪。”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出来嘛!让我们见识见识。”
田长青看看神刀太保,又看看小方,道:“还要多久,才能问他们!”
“大概半个时辰吧!”小方道:“是不是很急着审问呢!”
“倒是不急!你休息到体能尽复时再问吧!”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方、程小蝶道:“你们真的想知道我在赌什么?”
“是!想得要命啊!”程小蝶道:“今天晚上,我真是长进不少,获益良多,对江湖道,有了不少心得。”
“我却很希望我的判断错误!”田长青道:“如果很不幸的让我猜对了,程姑娘就可以对我多了解一些,也看到我的……”
这时,阿横、阿保,突然一齐转身,行出厅外。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悄然退了下去。
程小蝶奇道:“怎么他们都走了?”
“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他主人的卑下行径!”田长青笑一笑,道:“搏杀是一种武功,其他的也是,一个人如果想在某一方面,有突出于他人之能,除了天赋的条件之外,必需要下一番苦功,率性而为,会凭机缘的成就,毕竟有限。”
小方黯然一笑,道:“就像寒冰掌一样,它必须先练玄阴气功,那种坐在冰雪中吸收先天阴寒之气的痛苦,不去说它,单是那一种孤独寂寞,就会让人发疯。我好想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陪陪我,一只狗、一只猫,或是一株花,一根草都好……”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道:“就算冰天雪地中吧!也该有一头飞鹰看看!”
“是一座千年寒冰聚成的冰窟,我坐在一块玉蒲团上。”小方道:“整整五年,除了每十天,见一次师父,考量进境,服用药物之外,再没有见过有生命的东西。”
“据我所知,你们有五个人同时入选!”田长青道:“出师的只有你一个……”
“另外四个人呢?”程小蝶道:“是不是都冻死了?”
“体质不够好,生了冻疮,人虽没有死,但不能再练寒冰掌了。”田长青道:“一个人能够练出特异的武功,天赋、师资,缺一不可,还要有过人的意志力。小方是异数,需要二十年才能有成就的寒冰掌,他只用了十二年,就练成了。”
程小蝶明白了,他们都是幼年入选,有专门师资培养而成的高手,他们两个是一条线上的人,当然,不只是他们两人,田长青可能是他们这一批人中的大师兄?他们不是同门,也练的不同的武功,但却有着高过同门的情意,肩负着同一的任务。
他们是专业训练成的强者!也是一个牺牲者。
他们各有成就,以不同的身份混迹江湖中,但都是冒险患难的高手,有些千里独行,神出鬼没、有些广结善缘,自成天地,遇上需要,他们也会串意起来,通力合作。
程小蝶想透了这个秘密,但也发觉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他们一些传统意识,似正逐渐模糊,至少由一种广义的境界,转入了狭义境界。
时间!能淡化恩怨,也能抹去伤痕。
聪明的程姑娘,终于把人与物,连在了一起。
天啊!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啊!他们的意识模糊了,但蓄存的实力,可能是愈来愈强。
“程姑娘!你在想什么?”小方看出了程小蝶那种陷入玄思,神游奇境的神情。
“我在想,在想啊!”程小蝶道:“田大哥和苗兰、花芳的关系……”
她随口应变,却不料歪打正着。
田长青淡淡苦笑,微微颔首,表示出相当的赞许。
小方却哈哈大笑,道:“大小姐!你有这个心眼啊?佩服!佩服!”
两人的神情一凑和,程小蝶真的明白了,田长青和二女之间,果然是另有纠缠。
想到大哥能和一个满身藏着毒蛇的女人上床,程小蝶有着恶心的感觉,人也从一种迷恋的情爱中清醒过来。
神台清明了,转入了另一重境界,人也完全放开了,回头望着田长青,微笑道:“田大哥!我懂了,真的懂了。我仍然敬慕你、喜欢你,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对!很好的朋友!”田长青道:“情同兄妹的红粉知己。”
“是!但我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程小蝶笑道:“我珍惜清白的身躯,但更重承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我仍然是我,我不会如饮醇酒的去迷恋什么了。”
“好!好极了。小蝶!你突破了世俗束缚,也突破了自己的心结,以此理念,面对武学,会有超越的成就。”田长青道:“心怀空灵,智慧大开,你如肯在江湖上放怀驰骋,必有卓越成就。”
“如若我真的决定了投身江湖,希望能借助家父的身份,把自己定位于一定的权势之中……”
“你是说……”小方的脸色变了,接道:“准备为朝廷效力,建立一番大大的功业。”
“我要作一个刑部名捕!”程小蝶道:“替真正含冤的老百姓们尽一份心力。”
“只此而已!”小方道:“宦门千金,娇娇美女,何苦要在江湖奔波劳碌呢?”
“也许我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突然嫁了,谁知道呢?”程小蝶笑道:“小方!祝福我吧!让我早些遇上那个人。”
但闻阿横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禀主人,贵宾造访!”
“请进来!”
田长青同时站起了身子,准备迎客。
但苗兰、花芳已快步行入厅中。
灯光下看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竟然都相当美丽。
三十上下的年纪,玲珑凹凸的身体,有一种成熟的诱惑之美,柳眉星目、皮肤细白,虽非绝色,但却有一种妖异的媚态风韵。
说到这里,事情需要有一个简单的交待了。田长青和这两位美丽的南疆苗女,苗青和花芳究竟有过什么关系呢?这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田长青还是一个二十来岁威武漂亮的少年侠士,因要得到一种对人体大有补益的稀有神草灵药——魔花,独自一人敢奔千里苗疆的怒山,敢闯丛林,雾谷、魔洞。在那里便遇上了这两个苗女,他们一开始便是狭路相逢,刀兵相见,几度拼杀,誓不两存。两个姑娘本是苗山老教主苗林的女儿和侄女儿,后因田长青曾在老教主练功入魔生命垂危之际,解救了他,老教主觉得这是天赐的缘份,就看准了时机,侠女强行招婚,搞得俊男靓女三人有苦难诉而又不得不从。可是,老父的红线并未系住女儿的心,二女仍想方设法将田郎引入魔洞,好让洞中的怪鼍将田长青吞噬,以了却难从之婚事。谁知怪鼍被少年快士打败,而自己却昏迷在怪鼍的利爪之下,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田长青舍身救了他俩。二女当然情有所动,后来趁田长青受伤昏迷时,悄悄把他的长须剃去,又清洗了他故意伪装上的污垢,露出了一张英俊漂亮的面孔。从此二苗女便由心底爱上了这个少年郎君,而且爱的死去活来。接着他们在一起经过了患难相助,魔穴驱险苦斗顽敌,平株叛异,蛇洞救生等千难万险,二苗便更加深深地爱恋着田长青了。
但田长青少年气盛,胸怀大志,心向五湖四海,只想闯荡一番,不愿过早地在这苗山怒水之处安下身来,便在二苗女如痴如醉甜蜜地想着欢度新婚的时候,巧妙地溜出苗山,使二苗女空守寒翠轩,恨抱鸳鸯枕,痛苦欲绝,发誓要去追寻爱夫,宁愿走遍天涯,一定要找到恩爱如意的少年郎君!
七八年过去了,三个饱经沧桑,如今意外相会,各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久违了!两位还能记得田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幸个屁呀!你饱食远扬,害得我到处找你啊!”苗兰道:“有七八年了,见了面,几乎已认不出来了,不是叫出五龙会,一时间真还想不到是你?”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田长青道:“这不是又见面了。”
“我看是冤家路窄!”苗兰道:“为了找你,在江湖上跑来跑去,惹了不少麻烦……”
“也闯出了名号啊!是名动江湖的十三太保中仅有的两个女太保啊!”
“还说风凉话呀!不是为了找你,怎会闯荡江湖!”苗兰道:“被大法师常奇收为属下。”目光一掠花芳,接道:
“我们两人,真不知道前辈子欠了你多少,今生才来还。”
花芳叹息一声,道:“苗兰!他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想想看我们住的地方,木草连天,荒草没径,遍地荆棘,一片荒芜,如非故意找上门,绝不会跑到那个地方!”
方怀冰双手一抱拳,接道:“两位姑娘呀!好帐算不尽,坐下来慢慢算。”
二个毒女笑一笑,坐了下来,目光同时落到了程小蝶的身上,苗兰摇摇头,道:“又在骗那?真是贼性难改!”
花芳笑道:“他骗的让人窝心,骗的两个都快乐,骗骗又何妨呢?”
早一天,程小蝶会被闹得面红耳赤,无法下台,现在程小蝶却能应付裕余了,笑一笑,道:“两位大姐姐,我不是啊!小妹很想让他骗一骗,可是他不肯啊!说什么他视我如妹,真是八竿打不着的干兄妹呀?”
“这是骗心,骗去了,可够你受了!”花芳道:“小姑娘!宁可失身别失心。”
“幸好两位姊姊来得及时,金玉良言,发人深省!”程小蝶道:“小妹悬崖勒马,还算及时。”
口中答话,两道目光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打量,瞧不出一条毒蛇,看不到一只吸血飞蝗。
“两位骂够了吧!我虽玩世不恭,但却没有骗两位。我说过,缘尽则散,不能久留两位身边!”田长青道:“其实,我也很怀念那一段缠绵岁月,花前月下,美女在怀,很想去看看两位!”
苗兰道:“为什么不去呢?”
“两位离开得太快了!”田长青道:“我还未成行,两位已离开南荒。”
“我们比你多情啊!”苗兰道:“难挨相思苦,千里寻情郎了。”
花芳道:“别听他胡诌,才听说我们要逼他结婚就吓跑的人,你想他还会找上门来吗?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别傻啦!”
苗兰道:“对!罪不可赦,我们要怎么惩治他?”
“罚他陪我们一年,不能碰别的女人!”花芳道:“负心郎你接不接受?”
田长青苦笑道:“不接受,行吗?不过,话要说清楚,一年后,可要还我自由!”
苗兰叹口气,道:“不要那么委屈,我们只是想念你,并不恨你。”
“想恨也恨不起来,七八年了,记忆却愈觉鲜明。”花芳道:“真是活见鬼!我常恨自已没出息,可是一见面,就帮他,三法师被我们抓回来了,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常奇结了仇?”
“为了我啦!”小方接口道:
“我和郭总捕头有点渊源,答应帮他一点忙,但却未料到,麻烦来自常奇,我一人罩不住,只好把田大公子拖下水了。”
“这么说,我和花芳还得谢谢你了!”苗兰道:“如是不拖他下水,我们还找不着他!”
花芳目光一掠神刀三太保,道:“他们被点了穴道?”
“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功伤了他们……”
田长青道:“小方以一对三……”
“不可能吧!”苗兰道:“三人刀法精湛,一个人如何能吃得住?”站起身子,行近三人,伸手向三人顶上摸去。
神刀三太保,闭目未动。
“是真的!不是点了穴道,他们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气若游丝,好像随时可以断去。”
苗兰的脸上,现出了惊容。
“小意思啦!他们太大意!”小方道:“我的运气好,两下里一凑和,就战成了这个局面。”
隐隐间带有了示威的用心。
卧龙生《女捕头》第 十 回 多情苗姑
“苗兰!你估算一下,我们能不能和常奇放手一战,有多少胜算?”田长青把话引入了正题。
“为什么呢?”苗兰奇道:“今夜,你们已大获全胜,十三太保连伤带跑,少了五个,三法师也被毒物所伤,遭到了生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我们尽快地离开这里才对,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送上门去呢?”
“你是说,我们不堪一击了?”田长青道:“难道常奇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田长青似是被激出了火气。
“我不知道你们的实力?”苗兰道:“无法作一个正确的评估,但你们能一举制住了神刀三太保,确实不凡。以此推断,对付其余的八大太保,或有胜算。但真正高人是常奇,他没有三头六臂,但武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最可怕的是邪法,他是真的很邪门!”
“长青!你和常奇有什么难解仇恨?”花芳道:“一定要找他对决?”
“这一架很难免了,我已经答应了小方助拳!”田长青道:“你们总不希望我言而无信吧2”
花芳皱起眉头,道:“我们怎么办?”
田长青看出来了,两个毒女,对常奇是真的畏惧,让两个役毒伤人,一向自负的女子,如此害怕,对常奇这个人,真要重新估计了。
小方叹口气,道:“两位姑娘!不要太为难,你们相处甚久,当然有些情义……”
苗兰接道:“论情义!我们对田长青深逾十倍,我们联手对付三法师,就是不愿他把消息传给常奇,我只说说大法师常奇具有三种本领,你们估算一下,能不能破解?”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小方道:“两位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苗兰道:“他能打出一种火莲,是一团真的烈火,形成莲花,飞击十余丈,历久不息,而且是一发十余朵,追袭敌人!”
“这是药物配合武功施展出的技艺呢?”田长青道:“还是一种邪术?”
“不知道啊?”苗兰道:
“说它是武功,应该不会自行在空中交叉击敌,飞舞不息,说它是邪术吧?它又不是幻影,而且是见物就燃的真火。”
田长青神情凝重地道:“还有呢?”
“第二种是飞剑!”苗兰道:“长剑飞掷十丈外,取人首级!”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了,掷剑伤人于十丈之内,算不得什么奇技?”小方道:“和飞镖、飞钹一样的暗器手法,只是暗器大了一些,手劲要强一些……”
“当然不至如此……”花芳打断了小方的话,接道:“那柄剑是活的,不会被兵刃击落!”
“什么?”小方吃了一惊,道:“你说是飞剑了。”
“也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飞剑,白光一道,飞行千里,它只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花芳说:“如影随行,挥之不去,你不难击中它,但你击落它,它还会飞起,这样的飞剑,常奇能连掷三把,天下能够同时对付三把飞剑的人,屈指可数了。”
“是用丝索控制,内力操纵飞剑了!”小方道:“同时能用三把,果真是功力惊人?”
“没有操纵的丝索……”花芳道:“就是一把剑,在常奇的手中,能够飞起来伤人。”
小方呆住了,回头看看田长青,道:“世上真会有这种武功吗?”
“它根本不是武功。”苗兰道:“常奇投剑出手之后,也不用再费神照顾它,一切对敌刺,都是剑的本身在活动。”
“有这种事?它算什么呢?”小方道:“不可思议啊?也很难叫人相信!”
“是邪术!”花芳道:“剑上画满符咒,据说那是经过法术祭炼的宝剑。”
“三法师左手食、中二指一抹长剑。”田长青道:“再吹一口气,剑身能飞越一道白光伤敌,它只是一种无形的剑气,但我感觉到它有着真正刺伤人的威力。”
“这种无形剑气是幻术,但也真能伤人!”苗兰道:“但如遇上武林高手,只要腰斩剑气,它就威力大减,而且,不能持久,很快就化作乌有,可是大法师常奇的飞剑不同,它是真正的百炼精钢啊!”
“苗兰!要如何才能应付他?”田长青有些紧张了,这似乎是超越了武功的范筹。
“我不知道!”苗兰叹口气道:“大法师常奇的可怕之处,就是他具有多种技能,充满着邪恶、妖异,超越了体能技艺的范围。”
“还有第三种,又是什么惊人的武功呢?”小方问。
“是一种遁术!”花芳抢先接道:“他有八面小旗子,插在地上,只要人进入了他的范围之内,就会生出一种幻觉,被困在幻觉中,我说幻觉的意思是你担心什么?它就会出现什么?水、火、金、木,都会因心念而生,我和苗兰就是这样被常奇收服的,不得不投入他的麾下,编入了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是不是常奇手下最强的一批属下?”田长青道:“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有些什么高手?”
“就武功而言,十三太保是常奇手下的一级高手!”苗兰道:“除了我和花芳之外,还有两个善于运毒的人,用毒的手法还算高明。”
“但不是很难对付,其余的人,武功大约在伯、仲之间,你们能一举对付三个神刀太保,应该有能力收拾他们。”
“三法师和二法师呢?”田长青道:“今晚之战,他只露了一手,剑气幻术,好像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吧?”
“三法师已伤在花芳吸血飞蝗毒口之下,人还在昏迷中。”苗兰道:“不用算上他了。二法师一直坐镇法坛,也未见他和人动过手,不知他多少斤两,最重要的是大法师常奇,究竟有多大能耐,令人无法测度?单以上述三种本领而言,就足以使人束手无策了。”
“世上真有如此的怪事?”程小蝶道:“不知当年王守仁剿灭白莲教,用的什么方法?”
突然想到了那位智者吴先生,不知是否有破解邪术的智慧?
“程姑娘!”田长青道:“似是言未尽意,怎么突然不说了?”
程小蝶心中一惊,忖道:
绝不能说出来吴先生的事,泄露出九龙玉佩的秘密。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白莲教主徐鸣儒,邪术、法力,想必不在大法师之下,但却被王守仁消灭了,一定有一种对付妖法的办法?”
田长青笑道:“对!听说当年王守仁训练了二百名专破白莲教邪术的亲兵,以黑狗血喷过之后,用烈酒和上棉花,投掷焚烧。唉!但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雄黄酒能消五毒,不可不备!”程小蝶说。
但见苗兰、花芳脸色大变,却忍下了没有接口。
程小蝶突然醒悟,苗兰、花芳手中的毒物,都可能畏惧雄黄药酒,立刻住口不言。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
“苗兰、花芳!你们两位不宜和常奇正面为敌,不用参加这了场对决了。这件事完成之后,我会守信约定和你们同往南荒,在那里住上一年……”
“唉!你如战死了呢?”苗兰道:“我知道你有极高的武功,但大法师常奇,不是凭仗武功可以对付的人物!”
“对呀!找了你七八年,却在这么一个不堪的情景下找到的。”花芳道:“不管是什么样一个结果?我们总要尽力帮你,我和苗兰同居南荒,也都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苗女,我们承继了两个不同门派的掌门,虽然并不是亲姊妹,但却是情同手足。我承继了苗女多情的性格,所以,对你念念难忘。苗兰和我,都不知道你骗去我们感情的目的?但知道你一定有目的。”
“这趟中原之行,使我们经历了中原人物的奸诈,我们虽能役施毒物,但自承机诈不如中原江湖人物甚多,我们投入大法师手下之后,虽然并没有失去自主能力,但仍是不太自由,我们准备花十年时间找你,完成两个心愿。”
田长青道:“可否告诉我,是哪两个心愿?”
苗兰道:“第一个是要回返南荒,将我们的门派发场光大,更且利用在中原所学的事物,教化开导门人。”
“好事情啊!”田长青道:“第二个呢?”
花芳笑一笑,道:“汉、苗混血的孩子,好像比较聪明,我们两个人,能在众多的师兄、师妹中,突显出来,接掌门户,可资为证。
所以,我和苗兰都想跟你生个孩子,让他们异母同父,以血缘的情感,减少双方的冲突,让大家和睦相处。”
苗兰点了点头。
程小蝶心中忖道:两个小苗女,竟有如此的宏大心愿,她们纠缠田大哥,似非只为贪恋男女的欢爱。
她虽未经人事,但已隐隐感觉到,田长青具有了一种征服女人的特殊本领,包括了甜言蜜语的欺骗,及使女人屈服的一种奇能。
“我和花芳都发觉了一件可悲的事!那就是我们活不太久!”苗兰又道:“历代掌门人,大都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死亡,我们预定在十年找到你,如果十年之内找不到你,我们也准备回转南荒,安排后事,只有从门人中选出接任了。”
“如果我能在和常奇决战中,保住性命,我一定跟你们去南荒。”田长青道:“事实上,我也发觉了你们历代掌门早死的原因,可能和你们住的地方有关!”
“是风水不好吗?”苗兰道:“只听此言,你倒非全然无情?”
“和风水无关!”田长青道:“可能和瘴毒牵连。我还无法说出真正原因!我离开之后,才想到这个疑点,我会尽全力找出原因,解除这个危机。”“长青!我们不会羁绊你!”花芳道:“我们怀了孕,你可以离开,但蓬门永远为君开,你在中原住厌了,就到南荒住几天,看看我们的骨肉。”
“所以,这一战,你不能死!”苗兰道:“我和花芳商量很久得到的结果,别让我们太失望,能不能把对付大法师常奇的事,拖延一年?”
方怀冰、程小蝶同时愣住了,两个苗女对田长青的期望,是要他避开死亡,最好的避开方法,就是立刻遁走。
看二女情意深切,小方和程小蝶也不好出言阻拦。
田长青凝目沉思,不知他想的什么?
这真是个尴尬的局面,四个人八道目光,全都投注在田长青的身上,却有两种不同的关切。
田长青果然有非常的机智,望了苗兰、花芳一眼,道:“你们是否希望我说了不算?”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同时摇头。
两人一时间,搞不清楚田长青言中之意?
田长青道:“那就要听天由命了。我答应小方和程姑娘的事,怎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无法使你改变心意!”苗兰道:“说吧!我们该如何帮助你?”
“最好是不要去,如果一定要去,也只有在暗中帮忙。”田长青道:“你们不现身,常奇对我们就有些莫测高深了。”
“两位姊姊!”程小蝶道:“是否有逃回沙府的人?”
“应该没有!”苗兰道:“三法师伤在了花芳的吸血飞蝗之下,驾车的也被五龙会夺去魂魄,来的人,不是被擒,就是死亡!”
田长青吃了一惊,道:“一个驾车的人,也值得你动用五龙齐出吗?”
“他是大法师首座弟子,听说已得常奇的真传,武功、邪术,都不在三法师之下,不知他今夜为何未曾出手?”苗兰道:“我突然施袭,五龙齐出,才把他一击毒毙,如是给了他还手的机会,还很难说鹿死谁手了?”
“如若两位姊姊返回沙府,会不会引起大法师的疑心呢?”
“程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们仍回沙府,俟机内应?”苗兰道:“这个办法还真的不错!”
田长青道:“会不会被常奇发觉?此人狡诈多智,不可不防?”
“我们弄点伤出来,应该可以瞒过他!”花芳道:“他们不知道我们遇上了情郎旧识。”
田长青高声叫道:“阿横、阿保!”
两人飞身而入,道:“主人吩咐!”
田长青道:“快去处理了篷车、尸体,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仔细查看一下,是否有泄漏出去的情势?”
二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田长青道:“等他们回报之时,再作决定!”
没有说一句甜言蜜语,但却充分的表现对二女的关爱之情。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心中顿觉温暖舒畅,脸上也泛起温柔的笑意。
程小蝶道:“两位姊姊,如果能回沙府,能不能把小妹带入府中?”
“你也要去?”苗兰奇道:“为什么呢?”
“胡闹啊!”小方道:“你一个人,就算能入沙府,也是自投罗网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自有道理,我可以改扮成任何身份,只要能混入沙府就行了。”
田长青道:“要去见一个人?”
程小蝶点点头,心中忖道:这个田长青啊!果然机敏过人,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吴先生的事情说出来!
田长青竟然没有多问,看过了程小蝶那一招“上天梯”后,田长青已发觉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胆大心细,胸中藏有着不少秘密,低声道:“苗兰,能不能把她带入沙府?”
苗兰道:“她如不计身份,大概可以。但我们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如果被常奇发觉了,可是个必死之局!”
“只要能进入沙府,小妹自有藏身之处,绝不会连累到两位姊姊。”
“那就带她混进去吧!”田长青目光一掠苗兰、花芳,接道:
“要你们置身事外,似乎不太可能了。不过,非到绝对必要时刻,不要出手,如能让常奇对你们多份信任,对我的帮忙会更大一些,记着!你们还想生儿育女,我也希望尝一下,身为人父的滋味!”
花芳点头笑道:“好吧!身入中土七八年,别的本领没有长进,倒是学会了你们汉人不少看风转舵的本领。我和苗兰今夜看见是你时,心中何等震动,但我们还不是表现得镇静如恒,应付得丝丝入扣……”
小方心中焦急,忍不住插嘴道:“田大公子!你真的同意程姑娘混入沙府啊?”
“看你急得面红耳赤!好像比自己涉险还要紧张。”田长青笑道:“莫非心如寒冰的人,也动了春心不成?”
这玩笑开得高明极了,既是对程姑娘表达了襄王无心的意思,也对苗兰、花芳示明了自己和程姑娘的清白。
程小蝶也明白了田长青的风流,是有一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好色!
小方笑道:“我可是就事论事,要她进入沙府,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程小蝶也笑了,笑得一脸娇媚,道:“小方哥!多谢对小妹的关心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喝!大小姐是愈来愈倔强了。”小方道:“在下是看戏掉眼泪,白替古人担忧啊!”
程小蝶又笑了,笑得很开心,道:“我是真的感激,小方,不要生气啊!”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放心吧!就凭那一招‘上天梯’,就能逃出沙府,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常奇还不会在城中杀人。”
“听说常奇会算卦,岂可不慎!”
“就算常奇真会阴阳八卦,可是不一定会准。”田长青道:“如果他能算准,今晚上就不会只派三法师来了。”
小方摇摇头,不再多言。
阿横回来得很快,道:
ㄒXㄒ閤雧 丅Х丅HJ.СΟм
“一切都平静,阿保正在掩埋人和马的尸体,也准备把篷车拆散埋掉。属下先来回报,顺便请示主人,那位三法师要如何处置?”
程小蝶道:“杀了他!但三个神刀太保可以留下来,能为我们所用最好,不能用,就来个除恶务尽。”
阿横不住点头,人却站着不动,他在等待田长青的命令。
“照着程姑娘的意思办!”田长青道:“我已仿佛看到一个干练、杰出的女捕头出现在江湖之上。”
“田大哥!我在为万民苍生打算啊!不愿再看到一次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大劫杀。”
程小蝶道:“只好快刀斩乱麻了。”
田长青稍一思索,笑道:“就这么决定了。苗兰、花芳!带程姑娘去,你们三位先走吧!”
苗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匕首,光在左臂刺一刀,又在花芳腿上划一刀,投下匕首,道:“走吧!”
就这么也不包扎,血淋淋地向外行去。
程小蝶道:“一点血一片情,小妹好感动!”追在二女身后离去。
小方抽翘嘴角道:“田兄!如果敌人都是女子,咱们就用不着动刀子了,只要田兄一个出马就可大获全胜。”
田长青瘪困着脸,缓缓捡起了苗兰留下的匕首。
程小蝶扮作了送油的小伙计,在苗兰一番指点后,混入了沙府。
沙府中气氛十分冷肃,连厨房外面也有着森严的戒备,四个佩刀的黑衣大汉,守在一条通道上、注视着来往的人。
好在沙府中人口众多,单是厨师就有六人之多,帮忙打杂的男女,不下十几个人。
厨房内的管制,并不很严,程小蝶退到厨房一个窗口处,暗中观察形势。
原来厨房在第三进院落中的西南角处,独成一个格局,由一道便门通住宅院之外,便门处一人佩刀守候。但通往内宅的甬道却十分严密。
沙府很大,加上了不少新建的房舍,使原本的民宅形势大变。这座厨房,和沙宅形同分离,勿怪厨房中管制不严,由厨房到宅院,只有一条通路。
程姑娘暗暗叫苦,混入厨下,也难越雷池一步。
沙府中正在大量的进储食物,送货的搬运工人,川流不息。
这帮了程小蝶很大的忙,没有人注意她,但她明白这一阵时间过后,厨下极可能也要清查。那时,就很难再作掩饰。
这时,天已近午,不少女婢,进入厨房,端起早已摆好的点心酒食行入内宅。
这时,货物已齐,搬运工人也开始由便门退出。
程小蝶只好冒险了,觑准机会,一把扣住一个女婢腕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道:“姊姊!在这边啊!”
行向一侧的茅所中。
她早已相准形势,是厨下最忙碌的时刻,虽然有一人看到了,只道他们真的是姊弟,也未注意。
程姑娘快速地换过女婢衣服,行了出来,端起两盘点心,行入甬道。
四个佩刀大汉,没有拦阻,但口中却在点着人数。
出入厨房的女婢,似是一定数字。
幸好程小蝶把那女婢点了穴道在那里,使出入的人数相符。
但入了宅院之后,程小蝶又傻住了,把点心送哪里呢?
她想到了两个去处,一是送往苗兰、花芳那里,二是送往“迎香阁”去。
任何一处,都很危险,一旦败露,都会立刻牵累到他们。
但程小蝶无法确定苗兰和花芳的住处,也不知如何转向“迎香阁”去,又不能开口问路,真是小困难坏了大事。以沙府目下戒备之严,一步走错,立刻就惹来杀身之祸。
正为难问,突觉手腕一凉,一条青色小蛇,探出头来。
程姑娘心头一颤,几乎把两盘点心摔在地上,银牙一咬,忍下惊恐,见蛇头向右摆动,只好转向右边行去。
小蛇立刻缩入袖中。
想到袖内有一条青色小蛇,程姑娘心都凉了,但对苗兰的役蛇之能,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这条蛇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她如何能找到了自己,不会弄错。
小蛇在袖中转动,指引着方向,程姑娘就在惊怕、怪异中,找到了苗兰的住处。
苗兰果然已在等候,拉开门,放入程姑娘立刻掩上。
是两间精致的雅室,程姑娘放下点心,人已瘫了下去。
苗兰一招手,小青蛇疾飞而出,蹿入了苗兰的袖口之中,低声道:“吓坏你了!”
程小蝶喘口气,缓缓站起,道:“幸好它没有咬我一口!”
苗兰叹息一声,道:“如若你不幸露出马脚,它就会咬你一口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杀人灭口啊?”
“不是!”苗兰道:“小青儿是蛇中之王,已达通灵之境,我用本身之血,喂了它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收为我用。连常奇也都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宝贝,咬你一口,会让你立刻晕迷。他们发觉你被蛇咬伤,才会送给我来救治,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懂吗?因为,常奇不会让你死,他要问出你的来历。”
“原来如此!”程小蝶心有余悸地道:“它几时跑到我身上了,我一直都不知道?”
“黎明时刻,我们分手时,就留在你身上了。”苗兰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役蛇绝技!也是本门中掌门人,独自享有的不传之秘,它是千年难遇的飞蛇青灵子。虽只有七寸长短,却已传了三代掌门人,每一代掌门人接收它时,必得本身和鲜血饲养四十九天,才肯归服。”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半响工夫才缓过一口气,道:“天下竟有这等奇物,也勿怪白莲教会邪法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本门弟子大都是苗族男女,历代中都有几个杰出的役蛇高手,他们游走于十万大山之中,收集了不少奇怪的毒蛇,花工夫驯练出各人袭击敌人的怪招,超越掌门人役蛇术的,历代都有,但他们绝不会有背叛行动。青灵子一现身,群蛇雌服,也都仗凭着青灵子的威力。”
程小蝶连连点头,虽然这些事十分传奇,但她实在不愿听毒蛇的事,口气一转,道:“沙府中如此戒备,真是寸步难行啊!”
“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变化!”苗兰道:“今天才有这样的布署,幸好留下青灵子,否则,真不知如何对田长青交代了。”
想到青灵子,程姑娘心头就生出主意,吁口气,道:“我要去‘迎香阁’,姊姊有办法送我去吗?”
苗兰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你的运气不错!杀的是沙九如夫人的丫头,她们不是教中弟子,只是普通人。”
“你怎么看得出来呢?”
“衣服!这些衣服有暗记。”苗兰道:“你如何处理那具尸体呢?你能在众日睽睽之下杀人,不被发觉,比我高明多了。”
“我没有杀她,只是点了她的穴道,换了她的衣服。”程小蝶道:“四个时辰之后,她就会醒过来了。”
苗兰脸色一变,道:“四个时辰!才入夜不久,快些告诉我,把她放在哪里了?”
程小蝶很仔细地说出了经过。
苗兰道:“现在,只希望沙九那位如夫人,不要声张出来?”
花芳推门而入,接道:“外面还很平静!没有惊变的消息。幸好我们住的地方,一向少有人来。”
程小蝶看两人手臂、大腿,还绑着白纱,心中付道:两个玩毒物的女人,竟然如此多情,田大哥能和她们纠缠,胆子也够大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拜你之赐了,他们被吸血飞蝗吓怕了,连住在我们附近的人,都搬到别处去了。”
花芳道:“你那些毒蛇,常常在门口附近出现,谁还愿和我们为邻呢?”
程小蝶心中暗道:这倒是真的,是我也要搬的越远越好啊!
苗兰道:“有效啊!省了很多麻烦,连大法师也不打我们主意了。”
程小蝶道:“我想尽快去‘迎香阁’。”
“好!换过衣服,我告诉你如何走法!”苗兰道:“我们只能暗中保护,不能送你过去。”
程小蝶没有看到苗兰,花芳如何保护她,但他却听到了一种昆虫飞动的嗡嗡之声,常在附近响起。
难道花芳放起了吸血飞蝗在他头顶飞行?
程小蝶很想停下来看看吸血飞蝗虫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忍下了。
大概一般人很讨厌毒物,听到声音,都远远地闪避开去。
花芳的吸血飞蝗好像常在沙府中飞行。
是的!花芳当值巡夜时,常常放出吸血飞蝗,在沙府中飞转,咬伤过几个利用当值,暗中偷情的男女弟子。
当然,也是花芳有意地伤他们,用以示威。
事情已传开,大家都有些怕了,见了花芳、苗兰当值的时间,没有人敢再偷懒。也熟悉了吸血飞蝗飞动的声音,听到那声音,都想避开。
程小蝶很顺利地进入了“迎香阁”。
更让程姑娘安心的是小文、小雅都不在,一下子就冲到了吴先生的雅宝中。
吴先生坐在那张广大的书桌后面,看到程小蝶微现惊讶道:“是你!”程小蝶深深一礼,道:“又来惊扰先生了!”
吴先生已复常态,笑一笑,道:“来得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免去了这一场人间杀戮!我正在担忧无人可托呢?”
“好!晚辈也正有很多事向先生请教?”目光转动了一下,接道:“小文、小雅呢?”
“两人一早就被常奇召去,现在尚未回来!”吴先生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相信是准备对我有行动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他的事关系重大,比我更重要了?
心中念转,吁口气道:“常奇会对先生下手吗?”
“会的。”
“什么时候?”程小蝶急道:“先生是否已有应变之道?”
“一定要死了,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吴先生道:“但更不能让他逼出九龙玉佩之密,所以,我已准备来个玉石俱焚……”
“不要啊!”程小蝶急急接道:“想办法再拖一天。”
吴先生微微一怔,道:“拖一天?”
“对!拖过明天,也许就有机会……”程小蝶简明地说出了来此的计划。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果然是仍然保有着强大的实力。田长青和方怀冰肯如此鼎力相助,只恐和玉佩有所关连?”
“先生一语道破!”程小蝶道:“我还以为他们真的被我说动了呢?”
语声一顿,接道:“晚辈认为,先解除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最为重要,先生可以教我……”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唯一的机会是解开系在一端的活结,常奇想保有这条丝索,不会打成死结,只不过那地方定有防守,一旦泄露,只怕有碍你们的计划了?”
程小蝶道:“对付大法师常奇的邪术,还得仗凭先生之力,解救先生之危,也是我们自救之策,只要找出系解丝索之处,晚辈全力以赴,必要时去求苗兰、花芳相助一臂之力。”
吴先生道:“就我感受,系索之处,应在正西方位,不会超过五丈
“五丈?”程小蝶道:“晚辈对‘迎香阁’的形势,虽非十分了解,不过,就记忆所及,方圆五丈内都是花树荷池,不见房舍。”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笑道:“如丝索系于五丈之外,必以其他索绳连接,藏于花树草丛之中。”
程小蝶接道:“那就更方便了。”
但闻步履之声传来,程小蝶急急隐入内室。
是小文、小雅,双双行入雅室,手中还捧送饭菜。
吴先生笑一笑,立刻进餐,似是已饥饿难奈。
小文道:“我们半日未归,事属异常,先生也不问问我们?”
吴先生放下碗筷,笑道:“能说的两位自然会说,不能说的,我问也问不出什么?”
程小蝶突然有着感觉,吴先生和二婢之间,似乎是有了一种距离,只不过两天之隔呀!怎么有如此大的变化?立刻凝神倾听,暗作戒备。
“大法师通问了我们的生活细节,我们不敢说谎!”小文道:“据实以告,大法师才知道半年多的相处,先生根本就没有碰过我们。”
“我琵琶骨丝索所穿!行动不便呀!”吴先生道:“你们有很好的理由解说?”
“我们是这样说的!可是大法师不相信啊!”小雅道:“他说先生自视极高,一定瞧不起我们,才不肯和我们上床!”
小文接道:“他已知道先生伤痕已愈,只要不用力扯动绳索,不会有疼痛的感觉!骂我们愚蠢无用,和先生日夜相处了半年之久,竟然无法使先生荡漾春情。”
“大法师知道先生指点我们武功。”小雅道:“也知道先生不断在暗中练功!”
吴先生道:“你们都承认了?”
“我们承认了先生指点我们武功,但不知道先生是否在暗中练功?”小文道:“大法师神目如电,有些事,我们隐瞒不过。”
“你们说得对!说一些,留一些,对我也有帮助。”吴先生道:“常奇有没有刁难你们?”
小雅叹口气,道:“有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知要如何对先生开口?”
“有事尽管说!”吴先生笑道:“我如能力所及,定然不会拒绝!”
“很难开口!”小文道:
“我们知道残花败柳,不足身侍先生。可是,大法师要我们一定和先生上床,而且合体共欢。”
“这个……”吴先生似是也未料到会是这么一个问题,面有难色了。
“上灯时分,大法师要亲自验明!”小雅道:“怎么办?”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一回 含羞入阁
程小蝶听得脸上一热,忖道:“来的真正不是时候啊?我在此地,吴先生实在为难了!”
吴先生沉吟一阵,笑道:“你们两位想想看?用什么办法,以解今日之危?”
小雅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种事,无法装得出来,而且大法师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他真的要验明正身,绝对没办法骗得过去。”
程小蝶听得一腔怒火直冲而起,暗中咬牙切齿地骂道:“常奇如此对待属下,哪里把她们当作人看了?两个丫头,竟然还和吴先生认真计较,真是无知得很。”
她很想行出去,大骂两人几句,要她们清醒、清醒。
但问吴先生哈哈一笑,道:“好!整日面对着你们两个小美人,要我强按着心猿意马,实也是一件非常难耐的事。不过,我和常奇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我会抑制自己,不愿勉强别人,你们可是真的愿意和我有合体之欢吗?”
“没有办法的事。”小雅道:“我们对先生敬重,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大法师令出如山,一旦被发觉了我们在谎言搪塞,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小文接着道:“一刀杀死事小,就怕他大整活人,那种无奇不有的折磨酷刑,比起死亡的事,恶毒上千百倍了。”
“说的有理,你们两位,哪一个先陪我呢?”吴先生低声道:“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床上等候。”
这番话大大地出了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吴先生已霍然站起,行入内室。
程小蝶也在发愣,对吴先生的这个决定虽不是有了很大的反感,但心中却压低了对吴先生的敬慕心意。忖道:
“天下男女,都是如此,面对着死亡的威协时,很难有什么风骨。节操了。大智者吴先生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了。”
心念转动之间,吴先生已行入室内,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程小蝶先躲起来。
如果,没有经历过田园中那番折腾,程小蝶恐无法忍受这个情况,给她的心理伤害。但想到自己也会舍身相就田长青,以清自身体,换取他出山助拳,虽说目的不同,但手段却是一般的模样。
一念及此,升起的怒火,渐渐平了下去,一转身,隐入床下。
她还未经人事,无法想像一对男女在床上云雨会巫山的情况,而自己却躲在那张床下,也许看不到什么人?但一定会听得十分清楚。
心中虽感无限的羞愧,却也有无限的好奇。男女间床上的事,与生俱来,必然如斯,但所有的人,却又在人前逃避它,想起来,有点奇怪,也有点虚伪。也许人就是靠这点羞耻之心,才维护了伦常、道德,异于禽兽。
只见小雅缓步行了进来,道:“我和小文猜拳定胜负,我输了。”
吴先生已上了床,笑道:“谁都一样,你们两个,我也一样喜欢。”
“先生,我帮你脱去衣服!”小雅道:“不要生我的气,我对先生的敬重,没有改变,这只是为了要应付大法师的经验。”
“我知道!”吴先生道:“我不能想像的是,一个人琵琶骨上穿了一道索绳,还要如此风流,真是一件荒唐无比的事情。”
“我会十分小心的,不让先生受到痛苦!”小雅伸手去脱吴先生的衣服。
“小雅,让我自己来吧!”吴先生道:“伤口因索绳的擦动,并未完全结疤,稍有拉动,还会疼痛,你自己先脱衣服吧?”
小雅的动作十分熟练,片刻之间,脱的一丝不挂,缓缓登上木榻,笑道:“先生才绝一代,是一位先知者。但脱衣服的本领,就不敢恭维了,我来帮先生一把。”
原来,吴先生脱了半天,只解脱去一件上衣。
“我在担心小文,会不会躲在旁边偷看?”吴先生道:“看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脱光了衣服。这个人,又是她平日视作师长的人,我的人就不灵光了。”
“放心!小文收拾了碗筷,坐在大厅中。”小雅道:“我进入卧室之前,也已关上了房门。”
“原来如此。”吴先生右手点出,小雅应手倒卧在床上。
敢情是被吴先生点了穴道。
“程姑娘,快些出来!”吴先生口中呼叫,人却拉过一条棉被,掩住了小雅的赤裸身体。
程小蝶犹豫了一阵,才缓缓行了出来。
吴先生已穿好了衣服。
他脱衣虽慢,穿衣服的动作,却是快速得很。
程小蝶原想是看到男女赤裸,躺在床上的局面,却不料吴先生衣着整齐,小雅也被一条棉被盖着。
“快!穿上小雅的衣服。”吴先生道:“大法师常奇就是利用美色,加强控制了手下的徒众。”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吴先生果然是不同凡俗的智者,在美女肌肤下,仍能心神不乱。比起柳下惠坐怀不乱,还要让人敬佩。
时间迫促,程小蝶很快地换过衣服。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壁而坐,背对着自己,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个君子,我身着亵衣,他都避而不看,却又能面对着裸体的小雅,视若无睹,敬重之念,顿然fh增。低声说道:“先生,下一步应该如何?”
吴先生缓缓回过身子,道:“先把小雅丫头藏到床下。”
程小蝶动手,帮小雅穿上衣服,移置床下。
吴先生道:
“我帮你改变成小雅的容貌,以免小文动疑,至于你能摹仿出多少小雅声、态,就凭你自己的悟性了。现在,我告诉你如何破去常奇的练法!”
“先生!”程小蝶道:“先解去你的束缚索绳。”
“大事要紧,我已被囚了近年之久,多几日,又何妨?”
“破去常奇练法。”程小蝶道:
“常奇一定会想到先生,我想他除去先生的意念,早已有所确定。此地一有变故,就算和先生无关,一定会先杀先生。”
吴先生看着程小蝶,目光中满是嘉许,点点头,道:“姑娘颇有见事之能。不过,我已预作准备,就算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身受重伤……”
“你要留下有用的生命,为人间造福,我已决定先除先生身上的枷锁。而且,此意已决,绝不改变,希望你能给我指示。”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向西寻觅,找到天蚕索的尽处,如果我的运气好,它可能结在一道铁链之上,那就解开绳结。我估算这道天蚕丝索,应该只有十丈左右的长度,穿过我的琵琶骨,合成双股,只能有五丈长短。”
“好!我立刻去……”
“慢着!”吴先生接道:“如若丝索超过我预估的长度很多,延入防守森严的密室,千万不可贸然出手,看过形势之后,再回来和我商研良策。”
程小蝶点点头,低声道:“如何对付小文姑娘?”
吴先生道:“你只管行出‘迎香阁’去,能不开口说话最好,需知她们相处日久,口音上稍有差异,必会引其动疑。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势、眼色,示意她进入室中见我。”
程小蝶未再多问,举步向外行去。
小文一个人坐在大厅中,凝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带着微笑,想得十分入神。
程小蝶轻轻拍了小文一下,小文才蓦然一惊,回头看是小雅,低声笑道:“好快呀!吴先生一年不近女人,果然是不能自禁!”
程小蝶微微一笑,指指小文,又指指卧室,示意小文进去。
“还要啊!”小文低声问道。
程小蝶的回答是端起碗盘,向外行去。
小文摇摇头,行入卧室。
程小蝶走出“迎香阁”,直奔厨房,借机会查看沙府中的情势。
情势有些改变了,很多穿着劲装大汉,三五成群地在院中走动,似是在观察分配埋伏的地方。
人群虽然不少,但却一点不混乱,虽是江湖人物,却也显出了训练有素。
程小蝶发觉了一个可怕的景象,那就是每一个组的人,都有一人背了一个一尺五的黑色铁筒。似是一种特殊的暗器。
程小蝶无法推断出那是何暗器?但肯定它的恶毒,绝不在梅花针筒之下。
程小蝶一惊之下,立刻又恢复了镇静。
抬头看去,是个凶眉暴目的蓝衣大汉,腰间挂着一对青钢日用轮。
飞轮太保?
程小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但却无法明白他是飞轮三太保中的老几,也无法了解他和小雅之间,是什么样一个关系。
这就要随机应变了。
蓝衣大汉伸手在程姑娘的脸上摸了一把。
程小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垂下头去,心中忖道:“江湖行当,可是真不好玩,随时得忍受男人的轻薄。”
“小雅!”蓝衣大汉低声说道:“这几天可能有敌人入侵,入夜后,最好不要出来走动,过两天空暇时,我再去找你!”
“见你的大头鬼呀!”程姑娘心里暗骂,人却很温柔地点点头。
蓝衣大汉似是很满意这种温柔的反应,又狠狠地摸了一把,才转身而去。
这一把,差一点摸出了程姑娘的眼泪。
不是疼的难受,而是羞恨的悲苦,摸的不是地方啊!是姑娘左边的酥胸。
这样的轻薄,使得程姑娘恨上心头,忖道:“有机会,我定要斩下你的一只手。”
这些也让程姑娘了解了白莲教中,男女生活的淫乱,养成了双重人格,以小雅而言,她敬仰吴先生,却在大法师的淫威下,逼着吴先生上了床,可是又和十三太保中的人物,结交私通。
是自己淫贱呢?还是被武力迫服?
小文呢?是不是也和小雅一样?
是无奈?还是可悲?
程姑娘有着一种委屈伤感,连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放回碗盘,懒洋洋地行入了“迎春阁”。
这些羞辱,给她的打击很大,任何臭男人,似乎是都可以吃她豆腐,动手动脚的轻薄她,让她这闺阁千金的身份,如何忍受!
看到荷池中游鱼戏水,程小蝶突然想到了要解除吴先生的束缚,立刻振起精神,忖道:“我不是程小蝶,我是扮成小雅的丫头啊!就算是代小雅被他欺侮了吧!”
目光转动,四下探视。
记忆的不错,这“迎香阁”似是沙府中,极少保有原貌的地方之一。方圆五丈内除了座荷花池外,全是青草、花树,没有房舍。
程小蝶心中计算着吴先生的卧房方位,开始仔细地观察。
但见青草密茂、花树交错,瞧不出一点痕迹。
怎么办呢?总不能拿一把锄头来,到处挖呀!程小蝶有些急了。
四周人来人往,相当繁忙,但却没有人进入“迎香阁”。看来,这里是一处禁地,闲杂人等,不能擅入。
程小蝶心中暗道:“如果我是一位久历江湖的人物,又会用什么方法找觅丝索呢?”
想得心中烦恼,缓步行近一丛花树之前,面对几朵盛开的黄花,凝目沉思。
她实在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借赏花以掩行迹,目光微微转动,仔细在地上搜索。
程小蝶心中明白,时间不多,上灯之前,大法师要验查小文、小雅的身体,秘密就可能泄漏,解除吴先生的身上束缚,可能就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辰光了。
程小蝶也作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尽早解去吴先生穿骨的丝索,就算被常奇发觉了,也可以放手一拚。
但如没有吴先生的帮助,那就是一场必死之战。
她相信吴先生是一位身负超凡绝学的高人,自非全无原因。
因为——
她已施展出一招剑法,那是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之一,获得了田长青那高手的激赏。
她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多得吴先生一些信任指点,必然获益非浅!
严格地说,程小蝶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发觉了。
程小蝶仔细观察之下,终于发觉了一片草色与众不同。而且是一道长条,似是由别处移置于此。
她尽力压制下心中的高兴,随手摘了一朵黄花,拿在手中,缓步向前行去。目光盯着那片颜色稍异草地上,直行到一处花树作成的围墙旁边。
探首向外望去,丈余外有两间红砖砌成的小屋。房子很低矮,但看去却十分牢固。
程姑娘心中一动,忖道:
“难道那间红砖小屋,就是天蚕丝索的藏系之处?”
重要的是找出明确的证据,暗中咬牙,运起功力,摘下了一枚耳环,投入草中。
于是,程小蝶伏下身子找东西,右手却插入了草丛泥土中,深入了半尺以上。
她运用的很有技巧,并未把泥土翻起来,而是利用手指左右探索。
那道异色草丛,只是尺许宽窄,程姑娘第三次果然发觉了,手指似是触着了一道铁链。
压制下心头狂欢。随手捡起耳环,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投入草叶之中。
纤巧的手指上,破损了两处伤口,但伤口已被上封住,鲜血由沾在手上的泥土上渗出来。
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行走的人群,似已减少。
程小蝶决定冒险,赌赌运气。蹲下身子,迅快把右手插入草丛中。
她认位很准,一下子抓住了铁链子,运气凝力,缓缓把铁链拖了出来。
她的估算很准,铁链子出土二尺,已发现天蚕丝索和铁链系结之处。
就算有人发觉了,程小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双手齐出,迅快解开了紧接的活结。
看来,常奇果然很珍惜这条天蚕索,紧接处也不肯打成死结。
把铁链埋入土中,程小蝶已紧张得汗透衣衫,缓缓吸了口气。整好草上痕迹,捡起耳环,行近荷池,洗去手上泥土,捧着折下的两朵鲜花,行入了“迎香阁”中。
这番历险过程,很顺利,但重要的是估算正确。胆大心细,掩饰得法,把一桩想像中极为困难的事,轻易地解决了。
满怀着欣喜心情,掩上阁门,拉上木栓,才行入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木椅上,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似是很平静。
但已学会观察入微的程小蝶,瞧出那微笑中带着一丝期盼。
“先生的估算正确,我的运气也不错,天蚕索系在一道连接的铁链上。”程小蝶道:“最重要的是系结处,打的是活结。”
“解开了!”大智者吴先生也忍不住泛出了一脸喜悦,道:
“手都挖破了。”
程小蝶把两朵鲜花,插在吴先生的衣襟上,吴先生已用力拖出丝索。缓缓由穿入的琵琶骨上的伤口中抽了出来。
他没有高兴得大声欢笑,但程小蝶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那种打开铁栅出猛虎,挣脱金锁飞蛟龙的欢愉之气。
“姑娘,这条天蚕丝索得之不易,收下吧!”吴先生把手中盘成一卷的丝索,交给了程小蝶。
程小蝶收起丝索,竟也能把心中的狂喜控制得枯井不波。
“程姑娘,可惜了!”吴先生道:
“万民苍生竟然无法分享到你这份胆识惊人,履险如夷,舍已为人的丰富才慧,实在是可惜得很啊!”
“先生,可惜什么呢?”程小蝶道:“晚辈被你说糊涂了。”
“可借你生为闺门千金,红粉女儿身!”
“如若晚辈是七尺须眉的男子汉。”程小蝶道:“又能够怎么样呢?”
“那就是万民之幸了!”吴先生道:“以你的才慧,和那种冒险患难,楔而不舍的精神,不难平反冤狱、伸张正义、造福苍生,不让历代青史名臣,专美干前。”
“做官是不行了!”程小蝶笑道:“朝廷礼制,局限了我们女人发展。但我可以做个女捕头啊!捕获盗匪,以安万民,摘奸发伏,一样能平反冤狱。”
吴先生呆了一呆,道;
“不错!不错!一代神捕,不让须眉的女捕头。”
“说说罢了!我爹怎让我这个独生女儿,投身入江湖之中!”程小蝶道:“何况,晚辈这一番历经江湖,不过数日,已感觉到江湖上的凶险、奸诈,实非女儿身立足之处。”
想到献身田长青的承诺,被陌生男人的轻薄,不禁浩然欲泣了。
吴先生笑一笑,道:“姑娘,不能哭,一哭就豪气尽消了。”
程小蝶果然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给堵住了。
吴先生缓缓站起身子,伸个懒腰,道:“好!舒服极了。小蝶姑娘,你要处置小文、小雅两个丫头?”
“初见二女时,我发觉她们对先生有着非常之尊重。”程小蝶道:“这次二度见面,相隔不过两天,二女的态度,好象是有些不同?”
“她们不是坏人,也恨常奇伤害她的母亲、姊姊。”吴先生道:“不过,她们缺少了一种自主的意志力。所以,我无法把她们视作子弟或红颜知己,建立起相许相知的情意。”
“小雅姑娘似乎和十三太保中的人,有一种联系!”程小蝶道:“我代她忍受了一份不堪的羞辱。”
“不错!她们已被大法师常奇控制了神志。”吴先生道:
“我不苛求她们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但她们必须要有着自己意志的节操,心灵上的忠贞。但她们无法坚待自我,一直活在大法师常奇的阴影之下,成了被常奇操纵的木偶。”
“原来吴先生早已知道了!”程小蝶道:“她们是不是受到常奇的术法控制呢?”
“白莲教中的重要弟子,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常奇术法的影响。”吴先生道:“但那不是一种很大的力量,一个人的意志力坚强一些,就可以克服。但小文、小雅却没有这种意志力,她们真的恨大法师常奇,但更怕常奇,面对常奇时,她们无法保有心中的秘密。
常奇对她们的喜欢、责骂,也能影响到她们的情绪上的欢乐和愁苦。这一段和她们相处的时日,花了我不少的精神,一直在和常奇斗法,争取两个丫头的向心力。”
“先生也会控制人心的术法吗?”
“真正控制一个人,大概要借重药物,才能作完全的控制。”吴先生道:“一般的控制,只是一种心灵上的侵占,但很难使意志坚强,当然,虚于委蛇,别具心机的人,会培训出一种愚忠。
小文、小雅就是不能掌握自己的人,有如墙头草,随风两面倒。她们对常奇和我,说的都是真话,付出的也是真情,只是变得太快了,真是一夕之间颜色改。只不过,常奇用的威胁手段,很快见效,我用的怀柔方法,就要大费口舌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先生对她们了解得如此之深,自然早已有成竹在胸了,只要不让她们拽出隐秘,坏了我们大事,就由先生作主了。”
“好!但另外一件事,要让你作主了。”吴先生道:“不过,我可以说出胸中所知,以供姑娘参考。”
“什么事啊?”程小蝶奇道:“晚辈想不出一点头绪!”
“我们要留这里等他们,还是先行离去?”吴先生道:“他们攻入沙府的约定,由姑娘主控,或是已先决定了时间,无法变更。”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低声道:“预定明晚二更,虽非不能变更,但不知他们是否还要约请人手?所以,不改最好。如果我们想不出应付大法师常奇的办法,那就只有先行避开这里了。”
“吴某束缚已去,当可放手一搏!但他们群起而攻,这胜负之分,就会无把握了。”
程小蝶听得心中暗喜,忖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有着对付常奇的把握!”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
“如果能不动手,拖延到明夜二更,里应外合,实力集中,一战之下,或可一鼓荡平强敌。”
吴先生笑道:
“留这里,风险很大,可能今晚上就会引起冲突,我们据守‘迎香阁’设法对抗,但能不能拖延到明夜二更,可是无法预料?”
“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有!但要程姑娘以身涉险。”
吴先生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程姑娘只听得双颊泛起了羞红,但又频频点头,赞成这个计划。
这就使得吴先生对程小蝶更多了一层认识,她喜好冒险,她喜欢和人斗智,潜隐着强烈迎接困难的勇气,确具有了女捕头的性格。
吴先生又问了程小蝶内功剑法上一些进境。对她的悟性、禀赋,心中甚为震惊。
不过——
并没有出言夸奖只是暗作决定,要把一身所学,摘其精要,传授给这个胆大心细,勇敢执着,又具上佳资质的姑娘。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二回 巧妙周旋
天到掌灯的时分。
ㄒㄨТ合集 ТχㄒНJ.СοM
小蝶就点了一盏灯,静坐在“迎香阁”的大厅中。
但大门却紧紧地闭着。
她现在还是小雅,心中在揣摸着小雅的音容笑貌,以便能摹仿到维妙维肖。
但她仍希望大法师常奇,只是说一句威协的话,不会真来验明正身。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
门外响起了叩门之声。
程小蝶打起精神,开了木门,大法师常奇已当门而立。
“小雅叩见大法师!虽然花了一番口舌,但总算幸未辱命。”
“你是说……”常奇道:“吴先生已答应了要求?”
“是!小文姊还在陪着他。”程小蝶道:“原想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却不料竟也和别的男人一样,一上床,迫不及待……”
常奇两道冷厉的目光,盯住在小雅的脸上看。
程姑娘一运气,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娇羞不胜。
羞态倒非是装出来的。
她一个犹为处女的姑娘家,硬充壳子,装出了才经过一场云雨巫山会,叫她如何不羞呢?
也就是那股真正的羞态,瞒过了大法师常奇。
只见他脸上泛起了一抹冷厉的笑意。
“吴一谔!早知你仍未勘破色关,常奇早就把你收服了。高估你了,也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程小蝶暗暗忖:“原来大智者吴先生的名字叫一谔!”
常奇的笑容突然凝住,声色也变得冷厉起来,道:“小雅,说!你们怎么说动他的,一字有虚,立刻要把你碎尸万段。”
果然是一个冷酷多疑的人!
“大法师,小雅说的是实话啊!”
“哼!吴一谔是何等人物。早已勘破情关,以你们两个丫头的中等姿色,如何能够使他动心。”常奇道:“我要听听详细的经过?”
幸好是有准备了,吴先生的构思,果然精密!程小蝶心中忖思着。
“大法师,我们求他呀!小雅告诉他,如果我们不能和他有合体之欢,必受酷刑茶毒,那就生不如死了。”
常奇又有了笑容,点点头,道:“他胸怀仁慈,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了。”
生恐再这么被盘问下去,可能会露出破绽。程小蝶急急接道:“大法师不相信,可以去看看啊!现在,他还和小文姊在……”
她没再说下去,过犹不及,说的太多了,反而易露破绽。
常奇笑一笑,道:“我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程小蝶心中暗暗骂道:
“真是寡廉鲜耻。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
大法师举步向前行去,程小蝶只好跟在身后。
推开木门,竟然直向卧室中闯了进去。
程小蝶真想突然出手,一击杀了他。因为,常奇没有瞧出破绽,也似是全无戒备,还是忍下来了。
床侧的木椅上,放着吴先生和小文的衣物。小文和吴先生,却并卧在木榻上。
一床棉被,掩遮了一切丑态。
“常奇,你是不是人?”吴先生很恼火,骂得十分恶毒。道:
“竟然自己闯了进来?”
小文也探出了头,无限羞态地道:“大法师,小文不能给你见礼了。”
看到她双肩,和前胸,全无遮掩,分明是脱光了全身的衣服。
常奇再多疑,也不能不相信了,哈哈一笑,道:
“不用见礼!不用见礼!我要重重地奖赏你和小雅,也要提升你们的地位、身份!你们没有伤害到吴先生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到:“这时刻,他连绳索系穿琵琶骨的事,也还没有忘记,要是拉开棉被,看一看,立刻露出马脚。”立时,暗中运功戒备,常奇只要一伸手去拉棉被,就全力出手击出。
“常奇,你给我滚出去!”吴先生的脸都气白了。
“好!好!兄弟这就走开。”常奇道:“其实,吴兄既然已跳入了水中,还怕湿了衣服吗?”
“你走不走!”吴先生怒道:“是逼我死?还是要迫我拚命?”
“这就走!这就走!还有两句话,说完就走!”常奇笑道:
“吴兄千万不可寻死!”
言下之意,并未把拚命的威协放在心上。
“唉!常奇,你把我整得还不够吗?有屁就快些放吧!”
“吴兄,人生美好,有很多艳福可享!不知吴兄是否改变了心意,肯和兄弟合作?”
吴先生冷冷说道:“你这是乘人之危呀?”
“常某是一片诚心。”
“好!那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吴先生道:“最好再带来一些好酒好菜!”
“好极了!一个时辰之后,常奇再来和吴兄把盏深谈。”
转身向外行去。
“慢着!”
常奇已踏出卧室之外,闻言又回过头来,笑道:
“吴兄还有什么吩咐?”
吴先生道:“我要的是好酒、好菜!”
“这个,包管吴兄满意。”常奇快步行出卧室。
程小蝶送走大法师常奇,拴上了“迎香阁”的大门,又转向卧室行去。
她对吴先生的布局佩服极了,也把常奇的卑下、丑恶,估算得点滴不漏。
但她想不通的是,小文竟也会全力配合。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事实上两个人只脱光了上身的衣服。
程小蝶似乎豁出去了,一点也不扭怩,笑一笑道:“小文姊姊,表演得好极了,大法师完全相信了。”
小文道:“我心里怕得要命,只要他拉起被子一看,那就全完了。小婢死不足惜,只怕会连累了吴先生。”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小文,由现在开始,你就不用再离开这‘迎香阁’了。”
“对!跑腿端茶的事,都由小妹代劳。”
程小蝶心中明白,吴先生有所顾忌,担心小文一离开“迎香阁”,脱离了吴先生的目光视距,就可能会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全盘端出了吴先生的计谋。
“也不用劳动你程姑娘了!”吴先生道:“我相信大法师会另派两个丫头,来照顾我们的生活。在他的看法中,小文、小雅已经是我的妻妾了。”
程小蝶呆呆看着吴先生。
小文也有着相当的聪明,已看出程姑娘心中之疑,笑一笑,道:“吴先生都告诉我了。小雅现在还躺在床下面,为了让姑娘行动方便,只有暂时委屈她了。”
程小蝶释怀一笑,道:“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借机会好好地坐息一下,等一个时辰之后,享受一顿最好的酒菜。”吴先生道:“拿出天蚕丝索来,我还要装作束缚未解。”
小文转头看看,果然已不见了困住吴生先近一年的索绳。
敢情她和吴先生并枕而卧,竟然没有发觉吴先生身上的束缚已解。
这又增加了小文不少信心。
“先生,等一下大法师带酒菜来,我和程姑娘是不是要避开呢?”小文道:“大法师和人谈论重要事情时,一向是不许人在一侧听闻。”
“小文,你要记着,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吴先生笑道:“我相信大法师对你也会客气很多,我希望你们留在我身侧,等到常奇请你们离开时,你们再离开不迟。”常奇来的很快,似乎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切都如吴先生的推断,常奇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捧着酒菜的丫头。
似乎是已经仔细地挑选,四个丫头的姿色都不错,比起了小文、小雅,也都在伯、仲之间。
程小蝶早已在厅中等候,带着了四个丫头,进入吴先生囚居的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轮椅上,小文很温柔地站在身侧。
常奇的目光一掠丝索仍在,就是这一条穿骨的索绳,限制了吴一愕的活动范围,只能在一明两暗的雅室中走动。
室中早已点燃了灯火,四个捧着酒壶、菜盘的女婢,很快地摆好了酒杯碗筷。
八个菜,一大壶酒,摆的是四付碗筷。
果然是把小文、小雅也算上了。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是小文进入沙府以来,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
四个送菜的丫头,退走了两个,两个却守候在一侧侍酒。
小文的感慨最深了,一向是侍候别人酒饭,今日反过来被人侍候,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酒过三巡,大法师常奇开了口,道:“小文、小雅,你们以后就是吴先生的夫人了,只要照顾吴先生的生活起居,让吴先生过得开心就好。打扫洗刷的事,就由这两个丫头帮你们了。”
“用不着了!”小文道:“我和小雅已做惯了这些工作,每日闲着,也难排遣。吴先生的事又不多,大法师实不用再派人手帮忙。”
“吴兄呢?”常奇笑道:“由此刻起,吴兄是我常奇的第一贵宾,要什么只管吩咐?”
“小文说得对?‘迎香阁’地方不大。”吴先生道:“再加上两个人,就显得地方太挤了。”
“说的也是!”常奇哈哈一笑,道:“也会扰了吴兄的雅兴啊!”一挥后,两个侍酒女婢,欠身而退。
“吴兄,我已要人去查看了,如何解去你身上那道束缚?”常奇道:“只不过天蚕索刀剑难伤,火烧不断,必须要解开死结,才能使吴兄脱去围困!”
“倒也不急!”吴先生笑道:“快一年啦!已经有些习惯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呀!小文差一点笑出来。
但她总算忍住了,常奇说的自然,吴先生也答的流畅。看两人若无其事的表情,小文突然感觉到长大了不少。
吴先生端起酒怀,敬了常奇一怀后,笑道:“常兄,是否有事和兄弟说?”
“果然观察入微,可是兄弟的神情上有了破绽!”自言自语地哈哈一笑:“吴兄,既然是瞧出来了,常某人倒是不便再瞒下去了。”
“我这里洗耳恭听啦!”吴一谔道:“我能够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吴兄如此说,兄弟就放心了!”常奇道:“近日之中,情势有了一些意外变化,这个地方,好像不宜久留了?”
“常兄可是准备转移吗?”吴先生道:“不知何时动身?”
“难处也就在这里了!”常奇道:“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料理完此地杂务,只怕对方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吴先生道:
“玉佩之秘,已解了十之七八。如非小文、小雅两个小美人胡闹得厉害,明天就可以完成一个全盘解析,只要稍作求证,就可以展开行动了。”
真是老姜辣心啊!吴先生答非所问,很自然地说出了大法师常奇最关心,却又不好开口问的事。
而且,把延误时间的错失,一下子扣到了常奇的头上。
处处留心皆学问,程小蝶又学了一招反客为主的手法。只是小文却吓得脸上苍白,生恐常奇追究她们的胡闹之罪。
常奇也不是省油的灯,打蛇顺棍上,道:“这真是一件大大的憾事,不知要拖延多少时日?”
“一两天吧!”吴先生道:“最迟后天入夜时分,常兄就可以来听我的说明了。再立刻派人去求证几处疑点,这九龙玉佩之密,就可以完全揭出来了。”
常奇极力想掩饰着心中的兴奋,但仍是掩饰不了眉宇间,那种高涨的喜悦。轻轻咳了一声,缓和心中的激动,道:“吴兄,九龙玉佩,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透露一二出来,也让区区一开茅塞。”
小文心中奇怪,一向冷厉的大法师,怎么说话变了调啦!完全是一种恭谨求教的口气。
“我不知常兄听到的,是什么样的传说?但玉佩之上的天竺文字,好像是说明了一处庞大的宝藏,和召集人手的遗命。至于,如何取得宝藏尚未勘破!”吴先生道:“也只剩下这个关键了。”
“是是是!”常奇的声音,有此发抖了。
“来!喝酒。”吴先生举起酒怀,道:“小文、小雅,你们也敬吴大法师一杯。”
常奇一饮而尽,道:“吴兄,如果这一两天内有人攻袭沙家宅院,兄弟要如何才能保护吴兄的安全?”
这本是极为关心之言,但程小蝶却听出了相反的含意,常奇在试深吴一谔了?
“兄弟的武功,大概已恢复了三成左右,如果来人不是武功太高,我自信可以应付!”吴一谔道:“是什么人要攻沙家宅院,常兄似乎是有些担心啊?”
真是阴险人物,事情已到了火烧眉毛,常奇仍然不肯说出,除去吴先生束缚的承诺。
“原来只是一个庐州府中的总捕头,现在好象有另一股极强大的外力介入了。”常奇道:“到目前为止,还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我们付出了河洛双枪等六人被杀的代价,也只是探出了他们有一批人手隐在一处竹林环绕的田园中。”
“那就该派些高手摸上去,把他们一举歼灭呀。”吴先生道:“既然已找出了住处,还有什么好犹豫呢?”
“可怕的也就在此了,常奇派出了一组具有相当实力的人手,竟是折羽而归?”
那夜一战的经过,吴一谔早听程小蝶说过,但明知故问地道:“折损是否很重?为什么不加派高手再去呢?”
“由三法师率领的七个高手,只有两个人回来。”常奇道:“她们是仗凭了毒物退去追兵,但仍然受了伤。”
他没有说明退回来的是什么人?吴先生也未追问,却皱起了眉头,道:“事情果然严重,能留下三法师的人,放眼江湖,不会太多,会不会是大内高手在暗中捣鬼?”
常奇的脸色变了,这显然是他最担心的事。
“这就不清楚了。”常奇道:“兄弟几经思考,决定不再分散实力,与其派人袭敌,倒不如坐待敌来。沙宅地处城内,大军不易调动,而且一年经营,这里已有不少机关布置,集中力量和他们周旋,希望能拖个十天半月,不知吴兄的看法如何?”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道:“很明智的决定,对抗强敌,不宜分散实力,就算是他们准备调集大军,也不是很快能够如愿。如果十天半月之后,大法师另有御敌妙策!这就是最好的决定了。”
吴一谔的答复、表现,似是取得了常奇相当的信任,点点头,笑道:“能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就算大军团团围住了庐州城,也不用放在心上了。问题在这十天之内,不知道他们出动些什么高手,我们能不能撑得过去?”
双方谈得十分融洽,但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场高级的斗智竞赛,既要保住心中的秘密,又要试探出对方的虚实,全要在言语用词之间,圆润灵活,不着痕迹,取得对方的信任。”
所以,程小蝶听得非常用心。
“十三太保的技艺各有独到之处!”吴先生道:“可用做对敌的主力,再加上云集于此的江湖高手,应该算得上实力强大。
江湖上一般门派,也难有这样的力量。不过,常兄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由你坐镇,才是对抗强敌最重要的中流砥柱。”
常奇沉思一阵,道:“不瞒吴兄说,折损的人手中,有五位列名十三太保之中,两个受伤,三个生死不明,三法师和一个驾车的铁卫弟子,也凶多吉少。
这七人都算是本教中一级高手,另外还折损了六位教中的护法级的高手,两个被杀,四个下落不明,对方是否也有伤亡,我们是完全没有讯息。
事实上,是我们不明敌情,敌方却好像对我们,有着相当的了解。想起来,真叫人恨得心火难耐。”
“千万不可冲动啊!常兄。”吴先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我才忍了下来!”常奇道:“但有几个人,绝对不能放过!”
“看常见恨的咬牙切齿!那是些什么人呢?”
“庐州知府程砚堂,总捕头郭宝元。”常奇道:“他们是惹祸的根苗,渡过这场危难之后,我要把他们抄家灭门,鸡犬不留。府中那些文案、捕快也要一齐屠杀,不留活口。”
程小蝶只听得冷汗直冒,如若此刻常奇立刻下手,庐州府的捕快、护卫,绝对无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吴先生却点点头,笑道:“对!事有轻重缓急,先渡过危险时刻再说。”
“所以,常奇想把吴兄转移至一处安全所在,以免决战关头,顾此失彼。”
程小蝶心头一跳,付道:糟啊!转移吴先生,岂不是立刻拆穿了把戏?
小文更是心头狂跳,脸色都吓变了。
吴先生倒还是神情自若地笑道:“如是死结不易解开,又如何移居别处呢?”
“希望他们早解绳结,使吴兄自由全复!”常奇道:“一旦无法如愿,兄弟准备拆了这座‘迎香阁’,也要把吴兄移往安全所在。”
真是阴沉得很啊!什么安全所在。
但也因此发觉了常奇对吴先生的畏惧。
“常兄的神机妙算,兄弟一向敬佩。如何处置,吴某没有意见!”
“看看吧!明天如果情势有变,就立刻转移吴兄。”常奇道:“吴兄如有以教我,但请畅所欲言。”
“敌情不明,一时之间,吴某也想不出应付之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以常兄手中掌握的实力而言,倒也不用有所畏惧。”
常奇哈哈大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一有军情,兄弟就来向吴兄领教,你们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了。”干了面前的酒杯,起身而去。
程小蝶送走了常奇,重回雅室,道:“前辈,可要有应变措施?”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程小蝶道:“晚辈想使索绳复元,以免中途惊变。”
“工程太大了,我看过,单是穿过墙壁,就要费番手脚,埋在草地之下……”突然住口,沉吟了一阵道:“丝索上的泥土不多,是否有一道铁管保护。”
“晚辈没有发觉铁管,但就索绳查看,应该不错。”程小蝶道:“晚辈对铁链和丝索紧接之处,记忆的十分清楚,要能把天蚕丝索,穿过墙壁,只要一盏热茶的工夫,晚辈能完成接结和掩埋的工作。”
吴一谔道:“好!今晚无事,咱们玩玩这个游戏吧!”目光转注到小文身上,接道:“你看,要如何处置小雅?”
“她和我一样敬慕先生,我相信可以说服她!”小文道:“只不过,不能让她离开‘迎香阁’,单独会见大法师。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大法师稍施手段,我们就会泄漏隐秘。”
吴先生点点头,道:“你如有把握说服她,那就解了她的穴道。其实,让她藏在床下,对她也是一种保护,避开了这场大对决,对她未尝不是好事?”
“吴先生!”小文道:“放出小雅,程姑娘要如何安排呢?”
“这不用担心,我自有藏身之处!”程小蝶道:
‘小文姑娘,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为难!但我们现在福祸与共,由不得一点疏失,小妹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小文绝不隐瞒,姑娘尽管请问。”
“小雅似和飞轮三太保中一位,交往很深?小文姊是否知道?”
“知道!”小文点点头,道:“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小雅被他制住了穴道,强行奸淫。以后,就有所交往,但他对小雅似是越来霸占越认真了。几度邀约小雅逃离沙府,小雅不敢背叛逃走,也舍不得我和吴先生,就一直拖了下来。他是飞轮三太保的老二,风火轮俞勉。”
“但愿他们平安的度过这场风波,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文姊,你呢?”
吴一谔冷眼旁观,发觉了程小蝶的处事能力,圆融通达,却又思虑周全,忖道:哪里像个小姑娘啊!真是问案的高手,阅历很多的老江湖啊!
“我也有!”小文道:“大法师夺去了我的贞操,神剑三太保中的老大七星剑杨俊,早在半年前又强占了我的身体,老实说,我和小雅都是依靠他们的保护,才逃过了其他人的欺侮。只不过,我没有小雅命好,杨俊对我只是男女间的肉欲之爱,没有相依之情。”
“小文姊,小妹很抱歉,问了这么多不该问的事!”
“别这样说!今晚上我滥芋充数,得以和吴先生、大法师同桌饮酒,使我长了不少见识。半宵之间,好象成长了数年!”小文道:“我这种残花败柳,自不足以身侍吴先生,我也明白了本身永无手刃复仇之望。此间事了,找一个尼庵,剃度出家,青灯黄卷,平安的度一生,我心满意足了。”
“小文!”吴先生微微一笑,道:
“我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无法取代的倩影,我因追求金丹大道,辜负了她,但相许之情,终生不变。所以,我不能收你留在我身侧,误人青春,是一桩天地不容的大恶,何不求程姑娘收了你们,你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
“我和小雅,都身受多人蹂躏,哪里还配追随在程姑娘的身侧呢?”
“小文姊,我没有这种成见,我也不是个安于闺阁的人,美女江湖,本身就是一种武器。”程小蝶道:“两情相投,男女欢爱,不一定都是夫妻,被势所迫,舍身屈就,更谈不上罪恶。不过,我们先度过这一场劫难之后再说吧!两位愿意,小妹一定设法代为安排日后生活。”
这番话,不但听得小文瞪大了眼睛,也让吴一谔有些吃惊了,这个闺门干金之女,似是已跳脱一般礼俗的束缚,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思想。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程小蝶由感而发,差一点就被田长青抱上了床。而且,这个情关还未过去,田长青随时想找她,她都无法拒绝,只因为千金一诺。
江湖上千奇百怪,有很多无法捉摸的奇人!也就产生很多无法测度的奇事了。
是形势左右人!也是无奈。
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陷阱,却又无法、也不愿避开它。
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俊男、美女的本身,真的就是一种武器。
“程姑娘已经淬练铜心铁胆!”吴先生笑道:“等于多修练二十年,只要心存大义,这小节,实也无法计较了。菩提本无树,何过明镜台。小文!把小雅抱出来,解开他的穴道,看看她是否有缘?”
小雅听完小文的述说,点点头,道:“如果程姑娘不嫌弃我们,我很希望能做一个侍从丫头。关于小婢委身风火轮俞勉一事,只是想找一个保护的人,我们的身体虽已残破,但也不原任人糟蹋。但我和小文太脆弱了,无法以本身的武功自保。
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我们抓去玩弄一番,自风火轮俞勉把我视作他专属情人之后,就没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
我可以忍受蹂躏,但俞勉受不了。半个月前,神刀三太保中的老大,调戏我,俞勉挺身而出,两个人差一点动手拼命,可是他这份认真热情,我还真是受不了!”
程小蝶奇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阻碍我的工作!”小雅道:“我发觉女人和身体,也是一种力量之后,我很想让它发出大的效用。所以,我想勾引天蝎手林立,学会用毒本领,武功玩法超越,学会用毒也不错,但天蝎手林立,竟然不敢碰我,还告诉我相见恨晚。”
“小雅,你和小文无法在短时间,使武功突飞猛进。”吴先生笑道:“最大的原因,是你们的基础太薄弱,任何精奇的技艺,缺少内力支援,都很难发挥出克敌的作用。
我纵然细心传授,也无法越过这个缺憾,何况,你们的处境,也无法让你们安下心来苦练。”
“那是说,我们如果有一个安心练武的环境,也能练出一身好本领了。”小雅接道:“吴先生,不要骗我们,我想知晓真实的情形?”
“是真的!你们也可以练到相当境界,比起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都不逊色!”吴一谔道:“当然苦练下去,还会进步。”
“能练到十三太保那样的,我就相当满意了。”小雅道:“但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一年!”吴一谔道:“非常辛苦的一年。”
“真的吗?”小雅神情严肃地道:“我可以拚上一年不睡觉,不过,我们的底子那么差!”
“小雅,你们已经打下了近一年的基础。”吴先生道:“我早已传了你们坐息吐纳之术,是一种很高的气功。老实说,大环境如不改变,你们就很难跨越出成就的局限,因为,我无法认真传授,你们也没有练习的环境。
现在,看看运气了,如果突破了这两天的死亡之关,我保证你们的技艺,会脱胎换骨,转入新一重的境界。”
“我负责给两位安排一个习练武功的环境!”程小蝶道:“我们三个人一起练习。”
“姑娘,我给你作丫头。”小雅道:“我的武功练好了,小姐可以省了不少事,有事丫头服其劳嘛!”
这就看出了小雅和小文,有些不同之处了。小雅外柔内刚,有着旺盛的企图心,似想有所作为。但小文却表里如一,显得文静,有种认命的感觉。
吴先生说传就传,立刻指点小文、小雅,两招避敌保命的身法,出刀取敌的奇袭功夫。
程小蝶微微一笑,低声道:“先生,常奇的练法之处,似在沙府中一处新建的四合宅中,那所宅院独立于花园中间,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吴一谔笑道:“胆大的姑娘,你可真有一点天地不怕之勇啊!”
“晚辈想通了!”小蝶道:“我们没有逃避的打算,与其以待敌,何不主动出击?”
“不能冒险,那里如是大法师常奇的练法所在,戒备一定很森严!”吴一谔道:
“他说要把我转移到一处地方,可能就是那个所在,我也想过这件事,常奇所说的事务待理,就是指练法而言,练法未成就无法派上用场。何不多等一天呢?也可以用这一天,让小文、小雅练出一点心得。”
程小蝶被说服了,点点头,道:“说的是!晚辈也利用这点时间,多作一番思索、研练,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啊!”
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接道:“来!我们换过衣服,既然真的在场,用不着我再冒充了。”
两人换过衣服,程小蝶也恢复了本来面目,就独自在卧室坐息,以便应变。
看她处事有条不紊,吴一谔也有些暗暗佩服了。
常奇在第二天改变了主意,决定让吴先生留在“迎香阁”中,不过却派来了高手保护。
派的是飞火轮三太保。
风火轮俞勉自然是不放过这个讨好机会,先找上小雅说明来意。
小雅表现得很大方,带他进入雅室晋见吴先生。
俞勉看上去浓眉横目,但对吴先生却十分恭敬,躬身一礼,道:“我们三兄弟奉派保护‘迎香阁’,吴先生有什么指教,尽管吩咐。”
口中说话,目光却不时扫掠过吴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
吴先生微笑点头,道:“久仰三位飞火轮奇技,今日有幸保护‘迎香阁’,这时可高枕无忧。三位要什么尽吩咐小雅、小文,我的行动不方便,恐怕无法亲自招呼三位了。小雅,你带着他们四下看看,仔细地了解一下这里的形势。”
“多谢先生!”风火轮俞勉一个长揖,差一点把脑袋碰在地上。
心中乐呀!叫小雅陪他,可真是高招得很,俞勉转身一把抱住小雅道:“咫尺天涯呀!十来天没抱过你啦,想你想得心火都冲上头啦!”
小雅没有挣扎,却踮起脚在俞勉的嘴角亲了一下,低声道:“放开我!让吴先生瞧见了,多羞人啊!”
“他身上绑着绳子,离不开那座大房间啊!”风火轮道:“怕什么呢?”
但他仍然放开了小雅。
“你来了这里,机会多的是,但要避避耳目啊!”
小雅又在俞勉脸上亲了一下,道:“老大,老三呢?是不是躲在一边看热闹啊!”
“大哥和三弟识趣得很。”俞勉道:“他们守在荷花池边,帮我们把风啊!”
小雅微笑道:“他们都对你很好啊!真像亲兄弟一样体贴。”
“我们虽然是同门师兄!”俞勉道:“但相处得融洽,亲兄弟也没有这份情义,情同骨肉,大约就是这个光景了。”
小雅吃了一惊,牵着俞勉一只手,跑到大厅一角坐下来,道:“你要小心啊!大法师要我和小文照顾吴先生,可是要我们全心投入。吴先生要什么我们都不能拒绝,大法师把吴先生囚在这里,但好像对吴先生很敬重!”
俞勉脸色一变,接道:“他被穿了琵琶骨,难道还色心不退呀?可是被他吃过了!”
“说的多难听啊!”
“吴先生可是君子,不但没有抱过我,连调情、吃豆腐的话,也未说过一句。大法师要我们尽力奉献,也会暗示过吴先生,但人家就是不肯碰啊!
我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真是作之亲、作之师啊!不但是我,连小文帮他洗澡、换衣服,他都没有动过一次手。我心中好敬佩他,视他有如父兄。”
“可敬!可敬!”俞勉道:“我刚才言语冒犯他,下一次见到他,我向他磕头请罪。”
“那也不用了!”小雅道:“你骂他,只有我听到,我不会说出去,你为什么要不打自招呢?”
俞勉道:“对对对!我这大脑袋里,全都装的石头,就是转不动。你要不肯守在身侧帮助我,这天下虽大,我可就寸步难行了。”
目光四下一转,一下子把小雅搂入怀中。
小雅也不再抗拒,闭住气让他又亲又摸地折腾了好一阵。
风火轮对小雅是一往情深,但小雅却无法忍受他那股暴野劲,一口酒蒜味,两只大粗手,少了那一份细腻、体贴,引不起小雅的情火欲望,小雅反抗无力,只好逆来顺受,每次都是闭着眼睛受折磨。
所以,小雅就是想温柔一下,也只敢亲他嘴角旁边。
这“迎香阁”的厅房相当大,但却静得没有人,那是因为这里是禁地。严禁擅入,没有奉到常奇的令谕,风火轮也不敢来。
小雅愈来愈懂利用武器了,竟然紧抱着俞勉,做出了相对的反应,忍受酒蒜的冲鼻臭味,给了风火轮一次主动的甜蜜长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俞勉乐得差一点晕了过去,粗手粗脚地就要扒小雅衣服。
小雅推开了俞勉的手,摇摇头,道:“在这里绝不可以。何况还是大白天,走吧!去见你们老大、老三,商量一下防守的事情,我也要回报吴先生,看看怎么和你们配合?”
俞勉虽然欲火高涨,可也不敢太放肆,低声道:“小雅,今晚上一定要给我机会呀!我可快被憋死了。”
小雅点点头,接道:“看看情形了,今晚上我会尽量想办法出来找你。”
飞轮三太保看过四周形势,决心全力防守“迎香阁”,除了三个人外,还有四个江湖高手,加上一支梅花针筒,两只一发十支的匣弩,大法师倒是颇有诚心保护吴先生,一共派来了十个人。
小雅把针筒、匣弩的埋伏处,牢记于心,准备告诉吴先生。
吴先生听完小雅的说明,笑一笑,道:
“你做得很好,去准备一点吃的东西,掩上房门,和小文练习我传你们的两招武功,说不定今晚上就要派上用场。”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三回 三更恶战
天色入夜,小文、小雅也都换上了劲装,各藏一把短刀,也替程小蝶取得了一套夜行衣服。连吴先生也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
风火轮俞勉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和小雅的约会,刚过初更,就摸进了“迎香阁”。
小雅站在黑暗的厅中等候,迎着俞勉吁口气,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闯进来,真是色胆包天啊?”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姑奶奶,我实在受不了啦!”俞勉一面说,一面抱起小雅往外行去。
小雅狠狠咬了俞勉一口,嗔道:
“现在不行!吴先生还未睡觉,二更过后,在门口等我,我会溜出来,跟你走!一直陪你到五更。”
俞勉只好放下小雅,道:“记着啊!二更天一定出来,我去向老大告个假,二更过后,就偏劳他和老三了。”
小雅点点头,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二更之后,就要展开一场拚命的恶战。俞勉,对不住啦!你这个心愿,只怕是很难得偿了。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很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保护情意。希望你的运气好!能保住老命。
俞勉退出了迎香阁,程小蝶已闪身而出,低声笑道:“他是很认真啊!我会跟吴先生说,出手时,留他一条命。”
“不要为此分心!”小雅道:“他也是先出手制住我的穴道,然后强暴了我,虽然事后他对我用情很真,但这不能掩遮过去的罪过。”
吴先生一身黑色长衫,带着小文也出现在大厅中。
虽然只多了几步的距离,但吴先生却有重获自由的舒畅,伸展一下双臂,低声笑道:“小文、小雅,你们潜伏在大厅中不要出去,不要燃起灯火,不论外面有什么变化?都不要去理会它,尽量不要和人接触,不到性命交关,也不要和人动手。
如果情势混乱到无法控制,譬如‘迎香阁’被大火烧了起来,你们就要凭仗自己的智慧逃命了。事后,去庐州府衙找小蝶姑娘。”
小文、小雅点点头。
“情形不会那么糟!”程小蝶道:“吴先生说的是万一,我相信吴先生会尽力照顾你们。”
“我们明白。”小雅道:“我们也会尽力照顾自己,先生和姑娘也要保重!”
吴一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尽量留在房里不出去,我可能和常奇有场恶战,他不会放过我的!这世上,他要最先杀掉的一个人,那就是我!”目光一掠程小蝶道:“玉佩藏在床头下面,我已经毁去那部分文字,就算有人找到它,也要更费周折。”
“先生!”程小蝶有些黯然道:“如若功力未复就不要勉强出手,我相信田长青可抵抗得住大法师常奇。”
“就算我功力尽复,对抗常奇,也一样有很大的凶险。”吴一谔道:“纯以武功对搏,我不会输他,但他一身鬼蜮伎俩,就防不胜防了!”
程小蝶想到大法师常奇绝技,遁术、飞剑、火莲花,不禁头都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是的!我听说他至少身负三种绝学,都不是一般武功,是邪术,也是奇技……”
吴一谔一挥手,阻止程小蝶再说下去,笑道:“我知道,他有些邪门技艺,不过邪不胜正啊!对阵搏杀,犹如恶水行舟,再好的技艺,都要靠三分运气,尤其互相伯、仲的武功,就很难预言胜负了?”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有些事,只能放在心中,或是对某一个人讲,不能当众说出来。小文、小雅,对抗大法师常奇权威的心防,还未建立稳固,听得大法师炫人奇技,可能就心防崩溃,那就很难预料会出什么毛病了。
可能中途背叛,再度倒向大法师,也可能突然逃走,死于混乱的搏杀之中,最坏的是自己吓自己,吓到心理崩散,自杀身亡。
事实上,常奇本身就带着一股凛人的邪气,多见他几次,就会受到感染、侵犯,屈服在他的权威之下。
这是什么武功、邪法啊?程小蝶有些怕了,这个人绝不能留下来,今夜一定要把他宰掉。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挺立如山,就像大厅中坚立的一根铁柱,有独支大厦,力可擎天的气势。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一脸和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了,真正的高人,都有着一种批柱中流的气势,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真正的邪恶,也有着凛人心、寒人胆的侵犯力量,使你尚未与敌,气势已衰。
这都是内功、技艺进入化境时,自然生出的一种力量,不用举手投足,而能慑人心志。
吴一谔是真正的高人。
常奇也是真正的邪恶化身。
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气势取敌的境界,难怪小文、小雅,一见大法师就心防溃散,任他予取予求。见到吴先生时,又能安静如恒,无畏无惧。
两个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一直在受着这两大高人的气势影响。
“程姑娘,太乙神功到了一种境界,有不受感惑的力量,不妨下点工夫!”吴一谔道:“那三招剑法,是我近一年静思中所得,溶合了各派剑法之长而成,练到纯熟之境,自会兼通剑法百艺,难以等闲视之……”
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明白了,盈盈跪下,道:“长辈厚赐,小蝶这一生受用不尽了。”
她这几日中的经历折腾,心智上最大的成就,是学会了思索、推敲,明白了吴一谔言未尽意的意思,是传继绝学的用心。他早已把生死置度外,准备和常奇同归于尽,留下绝技于程小蝶。
但却未料到程小蝶二度混入了沙府,而且大胆地解去他天蚕丝的束缚,使他重获自由。
他博学多才,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天蚕丝索的长度,预估出各种情况,但却不敢把这最后的一赌,托付给小文、小雅。
“聪明的姑娘,起来吧!”吴一谔扶起了程小蝶,笑道:“我很庆幸?双目有识人之能,也相信玉佩藏甲中的高手,绝非弱者!”
“不错!他们是真正的高手。”程小蝶接道:“小方的寒冰掌,一举间,制服了三个神刀太保。田长青精通的技艺,能让英雌伏首,我无法了解,他是不是也会邪术?”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技艺无正邪,全在寸心之间,他能纵横于力御百毒的两大门派之间,自非泛泛之辈,只望他们莫存轻敌之念……”
木门呀然,风火轮俞勉又冲了进来。
小雅一直在准备着应付这个急色之徒,怕他会迫不及待,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还真是被她料中了,所以,俞勉一进门,就被小雅堵在了门口,低声道:“退出去!”
“二更天了,我已向老大请了假!”俞勉道:“你不能再黄牛啊!”
Тㄨ丅閤鏶 Т〤ㄒΗ亅、CΟM
“不会了!再候一刻工夫,我就出去。”小雅连推带拥的,把风火轮推出门外。
小姑娘有心机呀!明白风火轮发了牛性,硬挺立着不动,自己绝无法推他出去。所以,连身子也撞了上去,柳腰扭动,情热如火,说是推,倒不如说一把火把风火轮给烧了出去。娇躯在俞勉的怀中扭动,俞勉哪里还会有气力抗拒。口中喃喃地说道:“快些来呀!别让我等得心焦。”
他全付精神,都投在小雅身上,竟然未看见吴先生、程小蝶就站在丈许外的大厅中间。
虽然说厅中黑一点,但“迎香阁”外也未点灯啊?以俞勉的武功、目力,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可惜,他的眼力,全看在小雅的身上了。
小雅掩了房门,拭去顶门上的汗水,行近程小蝶,道:“烦呐!烦呐!这个粗俗的男人。”
奇怪!她竟然不敢看吴先生。是心虚?还是有点愧疚?
程小蝶伸出右手,轻轻在小雅的香肩上拍了一下,道:“你应付得很好!估算正确,御敌有术,了不起啊!小雅姑娘。”
“羞死人了,女人的武艺全都搬出来了。”小雅道:“我怕他看到了先生,尖声大叫,那就搞砸了姑娘的计划了。”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是愈来愈喜欢这个勇敢、机智的姑娘了。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尖厉的竹哨声,划破了夜色的静寂。
“传警哨声!”小文道:“有人攻入了沙府中。”
迎香阁外,响起了风火轮俞勉破锣般的噪音,道:“小雅姑娘,不用出来了,有敌人闯进来啦!大法师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你要好好地躲起来,退了强敌,我再来招呼你。”
他是真的爱小雅。
小雅竟然显现了羞愧,对这个粗陋不受欢迎男人,表现出的真正的情爱,小雅的内心中,实也有点感动。
轻轻的拍拍小雅,程小蝶道:“快和小文躲起来,听他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
举步向“迎香阁”外行去。
吴一谔早已动了,他行近一扇窗前,打开了扇窗子,向外探视。
今夜有月,虽非圆月,但下弦半圆,对目光强厉的武林人物而言,视物已甚清明。
程小蝶微启“迎香阁”的木门,一闪而出,隐入了檐下的暗影中,凝聚眼神,向外探视。
飞轮三太保,似是已然上了屋面,两个匣弩手和手握梅花针筒的人,也都分别藏身于“迎香阁”的两侧廊柱后面。
摆明了他们是一支暗袭的奇兵,不会正面现身和敌人动手。
程小蝶突然想到了那些背负圆筒的武土,分明都是暗施算计的伏兵。这批人手相当的多,如果暗器再经药物淬炼,剧毒强烈,真是一批很可怕的杀手了。
两个善用毒器的高手,是不是训练这一批暗器伏兵的人物呢?
听小雅提过,一个叫天蝎手林立,另一个呢?
程小蝶很后悔没有仔细向小雅问清楚,现在虽然想起来了,却有着时不我与之感!
蝎刺细小,如果这些伏兵,都是两大毒人训练出来的人,那手执梅花计筒的,很可能是林立的属下,怀抱连珠匣弩的人,是另一个毒人的杀手。
现在是亡羊补牢,要尽快把这些暗器伏兵,通告田长青,使他们有所预防。
程小蝶心中虽急,但却隐伏未动。
传警的哨声,虽然不绝于耳,但田长青等却还是未出现。
程小蝶摸出了三枚蝴蝶镖,待机出手,先解决掉“迎香阁”外,隐伏的暗器杀手,才能来去自如。
田长青果然是一位莫可预测的人物,不知他隐身何处?竟然让防守森严的沙家宅院,查不出他的藏身所在。
但见衣袂飘的声音,人影翻飞,在“迎香阁”外掠转、跃动。
好像是府中巡查武士。
这使得程姑娘有了另一种警悟,他们有一种辨识敌我的方法,使那些暗器伏兵,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真是可怕呀!森严戒备,有条不紊。大法师常奇,果然是一个非常人物,不但术法精奇,连行兵布阵,也似是很有心得。
程小蝶惶惑了,有着无从下手之感,很想退回阁中,向吴先生请教一番。
想归想,人却忍下了没有动,反复推敲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幸好——
吴先生清晰、低沉的声音,及时传入了耳际,道:
“你选择的位置很好,不可轻举妄动,常奇布局很高,是以静制动的格局。那些隐伏的暗器杀手,以淬毒的匣弩、毒针施袭,杀伤力非常强大,但来人却也是非常人物,潜伏不动,冷静观察。
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发动?但常奇确实遇上了对手,程姑娘,千万不可率先出手啊!那不但会暴露我们的身份,也会搅乱了你朋友的计划。”
程小蝶点点头,吁一口气。
她不敢施展传音之术,回答吴先生。唯恐功力不足,不能控制得很好,暴露出停身位置。
她相信,吴一谔既然发觉她停身之处,也会看到她的表示。
吴先生看到了,道:“很聪明,也很谨慎,忍耐点等下去吧!”
程小蝶又点点头。
但闻俞勉破锣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奶奶的!搞啥子玩艺,既然进了沙府,却又畏缩不动,等得老子心头冒火了。”
声音就在屋顶上,虽然不大,程小蝶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已推断他停身的位置。
“老二,耐心点成不成?”一个很低沉的声音说道:“能如此沉着的人,必是一流的高手,神剑三太保,已在搜查。”
“说的是啊!老大,我不懂府中这么一点地方,大家住了快一年,都已了如指掌,神剑三太保,怎么会查不出敌人藏在哪里?”俞勉道:“还有那个玩飞蝗的骚娘们,为什么不放了吸血飞蝗搜查敌踪呢?
平日里只听那玩艺飞来飞去,嗡嗡之声,叫得人心慌意乱,到上了紧要关口,却又他奶奶的抱着不放,真他妈的想不通啊?”
程小蝶心中暗笑,忖道:“俞老二啊!你如知道了来人,是她心中的情郎,你只怕会气炸心肺了。”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俞老二,你敢骂姑奶奶骚娘们啊,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
是花芳的声音!
敢情,她就在“迎香阁”的附近。
“老二,闭上嘴!”又是飞火轮老大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施展传音之术。
不知是功力不够呢,还是有意让对方听到?
但程小蝶肯定花芳的用心,是在传递一些讯息给田长青。如果花芳和苗兰肯放出吸血飞蝗和毒蛇,对付那些埋伏的暗器杀手,那就帮忙太大了。
真是江湖生涯步步危,处处都得逞心机啊!
忽然间,大法师出现了,来的是那么无声无息,似乎一直就站在荷池旁边。
“要命啊!”程小蝶心中忖思:“会不会是常奇和吴一谔先打起来了?”
只见——
常奇举手一招,飞轮三太保由屋面上一跃而下,三个人没有说话,只是欠身一礼,行近到大法师的身侧。
接着是花芳、苗兰,由不远的花树叶中飞身而起,落到荷池旁边。
常奇道:“敌人只进来两个人,但行动诡诈,躲入了沙九的宅院之中。”
程小蝶暗想:“原来如此,进来的可能是田长青和小方了!”
常奇目光转动,不见有人发问,淡淡一笑,道:“我不会下令搜查的,以免闹得人声沸腾,鸡飞狗跳。他们自以为得计,但却不知给了我修正布置的机会。你们的职责是防守‘迎香阁’,不许有人侵入,也不用管别的事情了。”
飞轮三太保、苗兰、花芳,齐齐躬身应命。
大法师转身一跃,身形腾空,一闪而没。
看到了大法师的飞跃身法,程小蝶自叹弗如!但更让程小蝶想不通的是。他出现在“迎香阁”的用心,难道就为了说几句话,让吴先生听到他的关心情谊?
“程姑娘!我相信常奇已经发现了你!”吴一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也许他误认为我,竟然能忍下来没有行动,飞轮三太保可能没有发觉,但我相信两个毒女,已有感应。飞轮三太保一上屋面,就设法退回大厅。”
程小蝶没有表示,因为她发觉飞轮三太保,六道冷厉的目光,正在四下探视。
淡淡的月光下,很难有完全逃避的可能。
“俞老二!”花芳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说道:“骂过我的人,都会要受到惩罚。”
立刻吸引了飞轮太保的全部注意力,三个人六道目光,全都转注到花芳的身上。
“骂已经骂过了,花姑娘,要如何惩罚在下?”俞勉忍不下这口气,但又不敢轻视花芳,一对日月青钢轮,已然握人手中,准备应变。道:
“请你说出来吧?”
剑拔弩张了。
程小蝶手扣蝴蝶镖,悄然落地,转向窗口行去。
她的判断正确,吴先生已然开了窗门等着她,程小蝶穿窗而入。
奇怪呀!这个角度,无法避开一个手执匣弩的监视。所以,程小蝶准备以蝴蝶镖还击。
但却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飞轮三太保听到一些声息,但他们全神注视着花芳,不敢分心。
“姑娘,俞老二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飞火轮太保的老大道:
“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行啦!看在你安老大的份上,就此一笔勾销。”花芳说完话,转身一跃,隐入于花树叶中。
“安兄,别见怪呀!”苗兰笑一笑,低声接道:“花芳不是真的责怪俞老二啊!”
安老大微微一怔,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笨呐!”苗兰道:“是对你安老大撒娇。”
安老大一怔,苗兰已走入花树叶中不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老三接了口道:“我们可真是笨呐?连发怒和撒娇都分不清楚?”
“老三,少说话,当心祸从口出!”安老大阻止刘老三再说下去。
刘老三立刻闭上嘴巴。
看来,他们对两个役施活毒的美女,还真有些心存顾忌。
安老大摇摇头,道:
“你们听到没有,刚才,好像一点什么声音?……”
“是小雅啦!又不敢跑出来,心里一急,弄出了一些声音。这里三面都有人监视着,鸟也飞不过一只啊!”
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还真灵光,“迎香阁”内,传出了小雅幽幽的声音,道:“小心些呀!我可不想你受到伤害。”
俞勉笑了,笑得好开心。
安老大的怀疑也消退了,一个飞跃,上了屋面。
几个小女人配合得丝丝入扣,飞轮三太保被耍得晕头转向,俞老二还有些洋洋自得。
但程小蝶的心中,还是充满着疑问?低声道:“吴先生,我奇怪三个埋伏的暗器杀手,怎么像死人一样?”
“你说对了!”吴先生道:“也许早已经断了气。”
“你是说!他们已经被毒物咬死了?”程小蝶想到了,可是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是她们哪一个下的手。厉害呀!死得无声无息,连常奇也没有瞧出来!”吴先生笑一笑,道:“但常奇已发觉了,‘迎春阁’的情形不对。”
“都是晚辈不好!太逞能了。”程小蝶道:“我如躲在阁中不出去,就不会被他发觉。”
“逃不过的!”吴先生道:“何况,我们已不准备再逃避了。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他准备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程小蝶点点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小方他们要如何发动,我们要等下去呢?还是先点燃火苗?”
吴一谔看看天色,道:“二更多一些,咱们等三更天,他们没动静,我们先点起一把野火!”
“程姑娘!”小雅道:
“我想去把那些匣弩、针筒取回来。我和小文武功差,但有了匣弩、针筒,或可以收到奇袭之效。”
她事事向程小蝶请示,也表达出一个决心追随的讯息。
程小蝶也敢作主,点点头,道:“好主意,小心点!别出了漏子。”
小雅点点头,闪身而出,去取两个匣弩和针筒,也取到他们身上的弩箭和毒针,竟然还移动了三具尸体,摆个隐伏的姿势。
“运气真不错!他们竟然没有发觉,我已经编好了应付他们的话。”小雅举起手中的匣弩,道:
“我知道怎么用!小文,我教你。”
她表现得很兴奋,吴先生也跟着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人变奸变痴。
小雅不知道,但吴先生看到了,已准备出手救她。
可是——
小雅没有遇上危险。因为,发觉小雅的人是风火轮俞勉。
他由屋面上探出了半个脑袋,把小雅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十分清楚,不但没有阻止,还站起身子四下瞧看,帮小雅掩饰。为了保护小雅,连同多年兄弟也出卖了。
程小蝶一直留心着吴一谔的眼神,所以,也看到了经过情形。
她实在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早已发觉了吴一谔武功仍在,耳目灵敏。这“迎香阁”四周任何变化,都无法逃过他的监视,跟着他的目光移动,就能见自己所不能见的情景。
但更妙的是防守“迎香阁”的飞轮三太保,因俞勉爱慕小雅,给予了掩遮。苗兰、花芳更是全力帮忙,下手除了伏兵杀手。
现在让程小蝶担心的是田长青和小方了!他们是否会因发觉了沙府中的防守森严,而改变心意?
程小蝶又开始暗中思索应变之法,决定了燃起战火后,仍然不见反应,就借势冲出沙府。
有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定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有了决定啦!”
看来!连心中想什么,也无法瞒过吴先生了。程小蝶道:“晚辈想三更时分,燃起战火。如若不见接应,咱们就带着小文、小雅,冲出沙府?”
“你、我或可幸脱!”吴先生低声道:“但小文、小雅是绝无走脱的机会!”
“那总比完全陷在这里好些?”程小蝶道:“我会请求家父调遣大军,全力围攻沙府,烧了这整座庭院,也是在所不惜,绝不能让白莲教再啸聚力祸。”
吴一谔点点头,道:“断事不让须眉,果决犹胜男儿。小蝶,你真的该献身庙堂,为冤辨屈,留在深闺中描花绣凤,实是屈辱大才了。”
程小蝶道:“先生也赞同小蝶的愚见了?”
“那是最坏的打算!绝用不上。但因有此一念!”吴先生道:“会让你感觉到后退有路,增长你放手施为的勇气。”
“先生说绝用不上,为什么呢?”程小蝶道:“已然快近三更了。”
吴先生笑道:“因为,我相信你的朋友!”
“这……”程小蝶停止了争辩,因为,她看到了反应。
数十道焰花、火炮,射入了沙府之中。
有些是一般焰花,放射出美丽的焰花后,就爆响一声化为乌有。
但有些却是加工特制,落地后,成了一团火,遇上了干燥之物,立刻燃烧起来。
不停落入庭院的焰火,似是早已经过选择,避开了沙家人住的房舍,集中在花园一带,“迎香阁”也受到波及。
程小蝶不能不佩服田长青了,这个人设计出来的花招,既有效,又好玩。
焰火、火炮的数量,非常庞大,不停地投入了沙宅家宅院,花园一带的新建房舍,全被爆竹的烟屑笼罩了,连花木也被燃着。
一日工夫,要制造出如此大量的焰花、炮竹,除了收尽庐州各商店的存货之外,必要高逾平常数倍的价钱,才能使炮竹厂全力加工赶造。
“好!好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更比旧人强。”吴先生笑道:“这一招花俏无比,神效惊人,我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程小蝶脸上带笑,却心头悸动,暗道:“这个田大公子,真是鬼才!被这样一个聪明多智的男人,抱上床去,夺去贞操后,弃置而去,真不知是遗恨,还是一种甜美的回忆?”
“程姑娘,大法师来了!”吴一谔低声说道:“这一场大战,很可能从这里先开始了。”
程小蝶由沉思中清醒过来,抽出了围在身上的软剑,道:“老前辈,借重你老人家传授的三招剑法,我先出手试试!”
定神望去,大法师常奇果然已停身在“迎香阁”外的空地中。
这次是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黑鞋黑头巾。程小蝶一眼就瞧出来,和那夜赶车人的穿着一样,是四大铁卫中人了。
这些人的可怕处,是名不见经传,但武功却扎实得很。
他们怀中抱刀,刀已出鞘。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四回 迎斗飞剑
程小蝶就要向外闯,却被吴先生一把拉住,道:“等一下!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这时,射入沙家宅院的焰花、炮竹,也停了下来。但烟云未散,火苗处处,不少背着兵刃的人在到处救火。
布置好好的迎敌之阵,全被这一阵焰火给打乱了。
常奇举手招动,飞轮三太保飞身下了屋面。
但苗兰和花芳却未出现。
微微一皱眉头,常奇高声说道:“吴兄,束缚已解,请出来吧!兄弟准备立刻撤走了。”
吴一谔低声道:“小雅,告诉他我还在书房。”
小雅呆了一呆,高声答道:“大法师,吴先生还在书房啊!”
“好!去告诉吴先生,就说天蚕丝索已然解去,请他出来吧!”常奇冷冷地说道:“就说我已在阁外恭候!”
小雅应了一声是!望着吴先生发呆,显示下面不知如何接口了。
片刻之后,吴先生开了口,道:“常兄,丝索何时解去的?兄弟怎会全无感觉?”
这番话很含糊,究竟是解了没解?也没有说得清楚。
常奇哈哈一笑,道:
“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吴兄快请出来,咱们立刻撒走!”
答的也妙,认定束缚已解了。
程小蝶摇摇头,忖道:“常奇在搞什么鬼?”
但听吴一谔笑道:“穿在琵琶骨上,可不是开玩笑啊?就算我武功仍在,可也是无法挣脱!”
常奇目光凝注在不远处的青草地上,瞧了一阵,道:“小雅,仔细瞧瞧看,穿在吴先生身上的丝索,还在不在?”
果然,常奇在用诈,到目前为止,他并未下令解去丝索。但心中却又怀疑吴一谔,已自行除了束缚。
吴先生轻轻在小雅肩上拍了一下,道:“叫一声,摔在地上。”
小雅倒也会装,哎哟一声!重重地坐在地上。
这一下,最急的不是常奇,是风火轮俞勉,只听他大叫一声:“小雅!”直向“迎香阁”中闯来。
常奇一把拖住风火轮,高声说道:“吴兄,你杀了小雅?”
“抬举我了!吴某哪有你常兄的威风,出手就杀人啊!”
“小雅怎么了?”问话的是俞勉。
“她很好!俞兄请放心。只是被推一把,点了穴道。”吴一谔道:“保证是毫发无伤。”
常奇道:“为什么?吴兄,你现在可是已到大厅中了?”
“因为,小雅想杀我,我想这是你常见的命令吧?”吴先生道:“不错!我现在是在大厅中。”
“吴兄已经脱困了,丝索没有那么长啊?”
“常兄可是一直在耍我,根本就没有下令,让他们解我束缚,是吗?”
“事实上,吴兄刚才已经到了‘迎香阁’外,藏身屋檐下面,对吗?”常奇大笑道:“自然用不着兄弟帮忙了?”
“错了!那个人不是我。”吴一谔道:“兄弟也没有那么动人的身材!”
程小蝶低头看看,衣服满合身的!不禁微微一笑。
“不是吴兄,那是什么人?”常奇脸色变了,对这件事,似是很忿怒,喝道:“小文小雅,没有这份贴在屋檐下的能耐!”
“区区可以吧?”
是小方的口音,程小蝶一下子就听出来,凝目向外望去。
一个黑衣人,由屋角转了出来,赤手空拳,缓步行来。
不错!是小方。只是脸上抹了一片黑,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看那份气定神闲的样子,已知不是个简单人物。
“你是谁?”常奇道:“报上姓名来!”
“寒字领头,寒天饮冰水,点点在心头的寒。你呢?看上去挺神气的,是不是大法师常奇?”
程小蝶低声笑道:“寒字领头,把武功改成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很年轻啊!抹一脸烟灰,却装不出老气的声音。”
“寒字领头,是什么意思?”常奇道:“是人的名字?还是绰号?”
“这就要你大法师的阴阳八卦算一算了!”小方道:“恕不奉告!”
常奇道:“吴兄,这可是你邀约来的朋友?”
“不关吴先生的事。”程小蝶接了口,道:“大法师如不想全军覆没,最好的方法是弃械投降。”
柔音清亮,完全是本腔本调,常奇听得虽然很用心,却听不出是什么人的口音?
但小方听出来了,笑一笑,道:“你好啊!听到你的声音清亮,我们就放心多了。”
“还不错啦!”程小蝶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不是很多,但足以对付他们了。何况,天一亮,大队的军马,就会开上来!”小方道:“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啊!单是弓箭,就有十队,一千多人。”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谈得热热闹闹,真假难辨?但却给常奇一种极大威胁。尤其是那些门人弟子们,听得心惊胆颤,斗志大受影响。
先声夺人啊!
吴先生微微笑,暗道:“这个千金小姐!倒是诡计多端。”
常奇也感觉到了,冷笑一声,道:“不论是真是假,你小子是死定了!”
“不一定吧?英雄出少年啊!”小方道:“不相信,你就出手试一试?”
小文、小雅,可是从未看到有人敢如此顶撞、轻藐大法师。两个人看得又惊又怕,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属下先会他一会?”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突然飞射而出,半空中双轮入手,划由两道轮风,攻向小方。
攻势如电光石火,深得了一个快字,而且,攻势宽大,双轮笼罩了六尺方圆。
小方被罩入了一片轮影之下。
那一夜在田园,小方以玄阴寒冰掌一举制住了神刀三太保。程小蝶没有注意,今晚上一定要看个明白。所以,集中全部的精神看。
吴先生也看得很用心,他阅历丰富、见识广博,就是没见过寒冰掌如何伤人。
但两个人都失望了,小方竟然没有还手,一退八尺,隐入屋角之后。
刘老三虎吼一声,飞追而上,青钢轮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一个逃,一个赶,闪电般转过了屋角,脱离了众人视线,也没有了声息。
常奇略一沉吟,道:“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看啦!”小方缓缓由屋角后面转出来,接道:“区区既然来了,总要见识到大法师的绝技,才算不虚此行!”
安老大厉声喝道:“你杀了刘老三?”
“没有!还有一口气在。”小方道:“他是老三,你是老几?”
“老大!”安老大取出青钢轮,缓缓迎向小方,道:“你用什么妖法伤了他,为什么未听到搏杀的声音?”
他满胸激忿,但心中却又有一些恐惧,他想不通什么武功?能在一眨眼间,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刘老三,就算是大法师也做不到。
“退回来!”常奇冷冷地喝道。
安老大没有退,可也没有再前进。
双轮平胸,摆出了一个攻敌的架势。
“老三躺在墙根下。”俞勉道:“不见血,也没外伤。”
“是不是已经死啦?”安老大道:“是死是活,你应该分得清楚吧!”
两个人配合得很好,老大摆出架势;老二却从另一面绕过去,查看情形。
“就是很难分得清楚!”俞勉道:“气若游丝,全身僵直,像是被一阵突来的冷风大雪给冻住了。”
“寒冰掌,玄阴寒冰掌!”常奇突然间想到了,这门歹毒的武功!点点头,道:“寒字当头,不错!不错!就是寒冰掌了。你们退回来!”
这一次,安老大、俞老二,非常听话,青钢轮护着身子,退回到常奇身侧。
“常某人久闻世上有寒冰掌这门武功,可是从未见过,今日倒要一开眼界了。”
“请吧!”小方道:“我已经先行警告,寒字当头,你们听不懂,那可不能怪我?”
大法师似是有所期盼,目光四下转动,瞧了一阵,脸上泛现出忿怒之色。但只一瞬间,又平息下来,道:“你诚心要见识常某绝技,却不能让你失望!”
右手拔出背上长剑,左手食、中二指,抹过长剑,吹出一口长气,一道白芒,飞斩小方。
“还是这一套啊!”小方口气托大,却心无小觑,右手由身上摸出了一把白玉尺,挥出一道凌厉的尺光,迎了上去。
袭来的剑光,被一击两断。
但小方仍觉到两股森森的剑气,由身侧掠过。
攻来的一道白光,只是幻影,不是实体。但却有真剑伤人的锋芒,如非小方的玄阴气功火候精纯,白玉尺又是千年寒玉之精,击裂剑气,想避过这一剑攻袭,还真是不太容易。
常奇点点头,道:“你也杀了三法师,见识过他的幻影剑气了?”
“还是一种半邪术、半功力的成就。”吴一谔低声说:“常奇施用得毫不费力,足见高明。”
“一口气,把剑气凝聚成形,飞起一道白光伤人。”程小蝶道:“岂不是传说中的剑仙了?”
“常奇还未到这种境界!”吴一谔道:“毛病出在那一抹剑身上,可能是着一种药物帮助,能伤人,也能唬人。”
“我听说大法师有飞剑伤人的本领!”程小蝶道:“而且,一次可发出三把之多!”
“唉!我也听过。”吴一谔道:“但却想不通它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很想看到一次,希望能瞧出一点门道,以筹思破解之法。”
程小蝶的心都凉了,原想以智者吴先生,以无所不知的渊博,对付大法师的飞剑、遁术、火莲花。至少,也可以解说出它的关键所在,及对付它的方法。想不到,吴一谔竟也是一无所知。
“程姑娘,就武功修为而言,驭剑一击,是剑术中最高的境界。”吴一谔道:
“张口吐出一道白光,瞬间飞行千里,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剑仙之说,已完全超越了人类体能潜力,似乎只在于传言。
但能以力御剑,击敌于十丈之内,确有可能,以其功效而言,似在驭剑术之下了。至于法术、符咒,能不能祭起宝剑伤人?在下就无法断言了。书有未曾经我读,这些诡异怪力之学,容或有之,但我从未见过。”
程小蝶道:“如果传言不虚,我们今夜一战,岂不是要一败涂地了?”
“看看吧!如果真有符咒邪异的怪力乱神之术,必有破解奇术之法!”吴一谔道:“白莲教以术法惑人,还不是难成大事?”
只听常奇哈哈一笑,道:“好!再试试本大法师的飞剑奇术。”
常奇似是在等待什么?一直在拖延时间,不停地四下瞧看!
小方的心中也似有一把算盘,并不急于展开一场对决,手执白玉尺,和常奇保持九尺距离,不前进,也不后退。
常奇缓缓由腰挂袋囊中,取出一个黄绫锦盒,启开封口,取出三把九寸八分的短剑。玉柄金鞘,十分华丽。
淡淡月光下,隐隐可见玉柄上的花纹符咒。
大法师抽出一剑,真是一柄小剑!扣去了玉柄长度,剑身大约有七寸左右。但莹晶耀目,显然十分锋利,怪异处,是剑身上有一些红色的纹线。
程小蝶发觉了吴一谔的双目中神光奇亮,似是运足了目力查看,眼神如芒,果然是内功精深无比。
小方也在全神注视,手中的白玉尺,泛生出一层蒙蒙白气,好像已经把内力贯注在白玉尺上,全神戒备。
只见——
常奇神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那把出鞘的小剑,突然光亮暴涨,剑身上的红线,也更为明显,是一种很复杂的图纹。
真是不可思议呀!人世间真有奇术,白莲教也真通邪法。
常奇握剑的右手一抖,小剑突然射向高空,高达三丈之后,暴长成两尺左右,一个旋转,向小方疾射过去。
小方早已全神戒备,觑准来势,击出一尺。
金玉相击,响起了一声,十分悦耳的脆鸣。
剑势被震飞出八尺多远。
千年寒玉尺,击退飞剑,未为所伤,小方的胆子大了不少。
常奇却怒哼了一声,把另外两支玉柄小剑一齐投出。三剑并飞,绕着小方全身斩刺。
小方也施出了全身解数,一柄白玉尺舞成了一团白光,三剑围刺,竟难近身。
金玉相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奏仙乐,凶险中另有一种雅音奇趣。
“这个年轻人的武功不错!而且内力也很深厚!看样子,还可以支撑一阵。”吴一谔道:“剑是百炼精钢的真剑,奇幻处,实足以惊心动魂,但威力却不足畏……”
“老前辈!”程小蝶接道:“这是邪术!小方能支持多久呢?稍有疏神,必伤剑下。我们得想法子帮助他呀!”
“以精厚的武功技艺,可能拒挡住剑势,但无法彻底地阻绝。”吴一谔道:“破除邪法的时机,是在它邪术尚未成之前。”
“这样说来,是没有办法了?”程小蝶有些气馁了,缓缓说道:“当年王守仁大破白莲教,是用黑狗血和一些传说秽物,不知道是否有用?”
“不知道!”吴先生摇头笑道:
“但兵法上围魏救赵之法,一定有用!”
“对!术法虽然精奇。”程小蝶道:“但彼施术法的是人,我去攻他!”
“慢!慢!慢!”吴一谔道:“让我再看一会,常奇是如何催动三支飞剑,剑和人之间,是否有一种维系的机关?如果,这三支小剑落在了别人手中,是否一样能运用自如?”
这是更深一层的见解了,追根求源,是从根本上破除常奇法术的探讨。
程小蝶心中生出了无限的佩服。
也许田长青早隐藏在一侧偷看?和吴先生一样,在寻求破解之法。
世间存在着很多超越了人类智慧的事物,异微显现,人却无法了解它。
只有具绝大智慧的人,博览群籍,胸罗万有,才能由异微中寻根究底。
吴一谔是一位大智者。
是否已看出了一些门道呢?
转眼望去,只见大法师肃然而立。
神情凝重,而且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他虽然没有挥剑动手,但看上去却似很累。难道攻人的飞剑,真和他的精神有所连系?术法和人之间,有着灵犀相通。
常奇是否在用一种精神力量,指挥着短剑攻敌?
程小蝶茫然了,自知本身所学,实无法打开这个谜团。
想问吴先生,但吴先生,正看得全神贯注,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不但是在看,而且,还用心在想。
程小蝶不敢打扰了,一旦冲散了吴先生集中的思维灵感,可能延误他顿然而悟的机会。
“姑娘!”小雅低声说道:“大法师真的会施飞剑?”
“不错!”程小蝶道:“那是真的飞剑。不过,伤不了人!你看大法师累出了一头大汗,那人还能轻松地应付自如。”
她心中明白,不能让大法师的权威,在小雅的心中活起来,
“了不起啊!”小雅道:“一柄白玉尺,能抗拒住三柄飞剑。他姓方,是吗?”
“是!他姓方。而且,年纪很轻,等这件事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小姐!”小雅打断程姑娘的话,接道:“我只是佩服他的武功,可没有和人家攀交的意思。我知道,我自己不配呀!”
程小蝶道:“小雅,不要心存块垒。你聪明、美丽、有胆识、有勇气,内功、技艺,都有了相当的根基。我相信有个一年半载的苦学苦练,定会有相当的成就。”
ㄒХТ合集 丅×丅Η亅.Cοм
“谢谢你,小姐!”小雅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诚,道:“被小姐夸奖得心都飞起来了。”
“我是由衷之言!小雅。”程小蝶道:“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白莲虽出污泥,但仍不失它的洁净。”
“明白了!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全力以赴。”小雅道:“小姐如不嫌弃我,我要永远追随在小姐身侧。”
程小蝶握住了小雅的手,小雅却缓缓跪了下去二抱住了程姑娘的双腿。
这是相许的情意,程小蝶以关怀激起了一个少女向上的意志,使她提升了认知的价值,恢复了人性的意识尊严,但也征服了她的心。
程小蝶扶起了小雅,低声道:“留心地看他们的搏杀动作,这可是武林中难得一遇的奇缘。”
小雅点点头,笑了!但脸上泪痕依然。
小方应付三支飞剑的刺斩,也愈来愈纯熟,愈有技巧了。
他不再把白玉尺舞得风雨不透,那会大耗体力,使他无法长久地支撑下去。因为,任何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让体能无限制地大量消耗下去。
小方现在对付三柄飞剑攻势的方法,是以静制动,看准了飞来剑势,白玉尺才封、点而出。配合步法的移动,灵活省力,竟能在三剑飞击中,从容应付。
程小蝶也看出了三支飞剑的攻势,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也没有灵活的变化,暗作了一番估计,自己好像也可以应付这个局面。
“大法师,这就是斩人于百步之外的飞剑哪?”田长青出现了,阿根、阿保,分随左右。两人的缅铁软刀已经出鞘。
黑色的疾服劲装,目光左顾右盼,有如两只寻找猎物的黑豹。
常奇转动双目,看了田长青一眼。道:“你是谁?”
“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田长青冷然一笑,接道:“你派人到我田园中捣乱,闹得我家宅不安,我来不是挑衅,而是兴师问罪!”
“就是你!”常奇道:“你杀了三法师?”
“还有神刀三太保!”田长青亮出了三棱剑,笑道:“大法师要替他们报仇,现在正是时候,在下准备走了。此后,天涯海角,人各一方,再见面,恐非易事!常奇,良机不再呀!”
一场杀戮之战,被他婉转的说出来,杀气淡了不少。但语气中软里有硬,摆明了非打不可。
“大量的焰花、炮火,投入这里,引起多处火苗。”常奇道:“也是阁下的杰作了?”
“见笑!见笑!雕虫小技尔!”田长青目光转注,四下瞧了一阵,笑道:“白莲教救火本领不错!竟然没有一处烧起来。”
大法师常奇突然发声长啸,举手一招,三柄攻向小方的飞剑,突然飞来。
好一个小方!竟然想留下一柄飞剑,跃身而起,狠狠地一尺砸下去。
砸是砸中了,飞剑也被击落地上,但却很快的又飞起来,回到了常奇的手中。
小方望着飞回去的小剑,呆呆出神,若有憾焉!
这是很大的空门、破绽,如若常奇不是收回,而是攻出,这一个疏忽,可能就要了小方的命。
小方没有伤在飞剑之下,但却引动了强烈的好奇心,非常希望能弄一柄回来,仔细地研究研究。
常奇等待了很久,也多次示意。但一直没有效果,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道:“花芳、苗兰,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
声音由一处花树丛中传了出来,而且是苗兰。花芳一起回话,
“你们为什么不施放毒物?错失了伤敌的机会?”大法师强忍着心中的忿怒,尽量使声音变得平和一些。
“不行啊!我们受了伤!”这一次是花芳一个人回答。
“受伤?”常奇大感意外地道:“什么人伤了你们?”
“焰火、火炮啊!”花芳道:“疾如骤雨而来,真叫人防不胜防?”
“焰火、火炮会伤了你们?”常奇自然不相信。
“可是这样啦!”苗兰道:“我和花芳身上的毒蛇、飞蝗,经历过刀光、剑影,搏命拼杀。可是,从没有见过焰花、火炮啊?这连珠火花,惊吓了它们,一下子控制不住,反噬主人。”
这就真假难辨了?常奇苦笑一下,道:“伤得很重吗?”
“不轻啊!”苗兰道:“不过,死不了!”
小方已行到田长青的身侧,低声道:“始料未及!这可是一次意外。”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时间,对田长青等有利,所以,他们不急。
常奇有点急,但未料到变化得如此快速,又出他意外,心中在筹思应付之法,无法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吁口气道:“你们可以走出来吗?”
情形的发展,使得神剑飞轮诸太保,已无法倚作主力。两个毒女就显得突出和重要了。
因为——
神刀、神剑、飞轮九家太保,武功在伯、仲之间,神刀三太保被人制住,生死不明。飞轮、神剑,也难起作用。
但最让常奇寒心的是,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就在他眼皮下转过一道墙,没了讯息。
事实上,安老大、俞老二的战志、豪勇,也被刘老三的突然消失神秘过程,给吓得瓦解、冰消。
愈想愈怕呀!
“还不行!我和花芳正在运气逼毒。”苗兰道:“只怕还得个把时辰,才能行动。”
常奇听出不对了,冷笑一声,道:“你们早已背判了我?三法师和神刀三大保,及一个随行铁卫,全都有去无回,生死不明?但你们两个人却能平安地归来,我早该想到才是!”
“大法师!”花芳道:“我们也受了伤啊!今夜中,可是第二次受伤,又是伤在自己饲养的毒物之下,敷药、疗毒,别人都帮不了!”
“那夜一战,我们损伤近半的毒物。”苗兰接道:
“就是那数百条死伤的毒物救主,才保住了我们的性命。大法师如此多疑,可真是叫人寒心啊!”
装的还是真像!常奇那么阴险精明的人,也被闹得有点糊涂了。一皱眉头,道:“你们说话分心,会不会影响了疗伤的进度?”
“会是会呀!”苗兰道:“可是你大法师一定要问话,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来个听而不闻!置之不理吧?”
常奇脸上闪掠过一抹冷笑,道:“既然能说话,想来也可以勉强行动了,何不走出来,让我看看?”
阴得很啊!真是耳闻是虚,一定要看过才算。
花芳道:“大法师一定要看?”
“是啊!”常奇道:“不见两位,我有些不放心!”
“很难看啊!”花芳道:“我们正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疗伤。”
敌我双方,似是都被这番真假难辨的诡异对话,引起了很大的好奇,静静地站在那儿看情势发展?
究竟是大法师常奇多疑呢?还是苗兰、花芳在联合欺骗?
花枝拂动,苗兰和花芳现身了,两人手牵手地走了出来。
看清楚两人的模样,连常奇也吓得心头一跳。
苗兰全身上下,呆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的身上,也盘绕六七条色彩不同的毒蛇,蛇口大张,好像都咬在花芳的身上。
飞轮二太保,两个随身铁卫,更是看得头皮发炸。
这好像不是装作,因为苗兰弄蛇,身上却叮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是役施飞蝗的人,却咬了好几条毒蛇。
两人脸上似带相当痛苦的神色,缓缓向大法师的身边走去。
两个悍不畏死的铁卫,也不禁心生寒意,竟然退后了两步,连主也不保护了。
说他们是害怕?不如说是恶心。这情景,看得人全身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停下来。”常奇那么定力深厚的人,也看得心头发毛。勿怪大家都不愿跟他们作邻居,搬远一些住了。
苗兰、花芳停下脚步,距离常奇还有五尺左右。
说起来也很奇怪,苗兰、花芳,都是很美的女人,面容秀丽、身材婀娜、体态风流、娇媚诱人。
“大法师!”苗兰道:“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
“不,不用了!”常奇挥挥手,道:“你们退入花树丛中疗伤吧!本法师能脱出这次险境,我要重重地奖赏两位,也要重用两位。”
形像恐怖,但也会令人感动。
二女转过身子,缓步行入花丛,身上的毒蛇,身躯扭动,飞蝗展翼有声。
“那么多的毒物咬在身上。”小方低声道:“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还能活下去?”
“你没听说吗?他们在疗伤啊!”田长青道:“互相役毒互咬,以毒攻毒。”
“我宁可伤重而死!”小方道:“也忍受不了以毒攻毒的疗伤之法?”
看来,他对那个景象有着相当的厌恶和畏惧。
“大法师!”田长青的语气很温和,但词锋却很凌厉地说:
“两个小毒女,好像是没有办法帮你了?相信大法师还有绝技未曾施展?这座庭院中,花香浮动、绿草如茵,不失一处好战场。你要派人出战呢?还是要亲身临敌?在下这厢候教了。”
常奇目光转动,看看安老大和俞老二,两个人竟然微微垂首,装作不知。
他们的战志已溃,哪里还有迎战的勇气。
“常某和阁下,似乎还没有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怨恨吧?何况,我还有要事待办!能罢手,就此罢手!不能罢休言和,不妨订一个后会之期,常某绝不爽约,舍命奉陪。”
“我看,就是今夜最好!”田长青道:“一来是,我远行在即,无法延期。二则是,今夜你气势已溃,群属离心,是杀死你的好机会。在下实在不愿错失良机!”
说的明白,也咄咄逼人。
“杀死我?”常奇被激出了怒火,冷冷说道:“太狂了吧!真要激起我拼命之心,还不知鹿死谁手?”
“你人单势孤啊!”田长青大笑道:“我们大援在后,士气如虹,如不一鼓作气,置你于死,岂不是纵虎入山吗?”
“大援在后?”常奇道:“你是官方中人?厂卫班头?”
“你说呢?大法师!束手就缚,也许可留你一条生路。”田长青不承认,也不否认,却提高了声音,道:“只拘首脑,属从不究,趁大军未到,留一份香火情缘,识时务的,逃命去吧!”
这番话用真气送出,声闻数里。
但闻衣袂飘动,人影闪跃,似乎是走了不少人。
“小蝶!这个人很高明。常奇的气势并未溃散,却被他这一番喊话,击中了要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吴一谔道:“这个人是江湖高手,也是大将之才,深通兵法。”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你如知道他敢和两个大毒女上床,你就知道他还有一种色胆包天的本领了。
她对适才毒物绕身的景象,似也有着恶心和畏惧。连带着对田大公子的着恋之情,也淡化了很多。
人!不论上智、下愚,都无法排除观感上的影响。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五回 技破火莲
常奇估算过了目下的形势,命令任何人出手,都非上策,也不是来人敌手,今晚上只有亲身临敌,尽出法宝,和来人一决胜负。
如能击退强敌,保全住花园中练法重地的安全,是为上策,就算是无法取胜,也可退入练法重地,全力死守。
他虽心惊来人的技艺,但自信还可应付,真正的心腹大患是他认定的吴先生。
可是眼前形势,逼得他无法抽身去对付吴一谔。
当然——
大法师常奇,也不是简单人物,胸中还藏有叩个最大的机密,那就是他练法完成的限期,还有两天就功德圆满。
他欺骗吴一谔,尚需十日半月,准备在取得九龙玉佩的全部秘密之后,杀了吴一谔,就在庐州起事。
所以,他不能退走!
“大法师!”田长青道:“我已经想了很久啦!三思而行吧?也该作出个决定了。”
常奇果然作了决定,笑一笑,道:“盛情难却,就如阁下所言,在今夜作个了断。阁下向我挑战,是准备单打独斗了?”
“大法师,我不会向你承诺什么!咱们不是比武招亲,也不是以武会友,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田长青道:“暗算邪法,全可施展,目的只有一个,打死了对方算数。大法师的飞剑,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看不出什么伤人的威力。现在,大概要施展你的火莲花了,如若再没有什么效用?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常奇呆了一呆,道:“阁下对我很了解呀?”
“知己知彼,才是致胜之道!”田长青道:“我喜欢把事情说清楚,你败了,我们要扫穴犁庭,清除你所有的家当。所以,你最好在这场搏杀中,施出你所有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奇怪,田长青为什么要说得如此明白,那不是让常奇存下拼命的决心吗?不是利己的做法呀!
百思不解,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他说得如此坦白,迫敌决心拼命,也是兵法上的妙策吗?”
“我想他逼使常奇全力以赴,可能是已经准备了对付白莲教妖法的安排。”吴一谔道:“这一战之中,逼出常奇的全部实力家当。”
程小蝶点点头,忖道:果然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常奇似是被人重重地击中一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出卖了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能说的不用你问,不能说的,你问了也是自问!”田长青一扬手中的三棱剑,道:“再不出手,你就没机会取得先机了。”
口中说的客气,人却如离弦之箭般,一下子标射过来,余音未绝,剑尖已到了常奇的前胸。
常奇吃了一惊,疾快地向后退出三尺。
两道寒光,疾飞而起,封挡剑势。
是两个执刀的黑衣铁卫。
他们只负责保护主人,不管迎敌,只要不是攻向常奇,他们就不会出手。但田长青攻向了常奇。
田长青攻得快,退得更快,两侧刀光飞起,他人已退回原位。
退进之速,有如疾风。
但接上的是阿横、阿保,同样的缅铁软刀,同样的源悍勇猛,一下扑了上来,迎头就是三刀。
两个黑衣铁卫,只管迎敌,但不能不要性命,只好挥刀接战。
乖乖!真是猛如迅雷呀!一接上手,就看不出什么招术、刀法,也没有你来我往,动上手,就像两团搅和在一起的白色光芒。连串的刀势触击、连串的火星飞溅,那个凶狠法,只要一个闪神,就要被斩上十七、八份。
小方突然上前一步,对安老大、俞老二招招手,道:
“两位,咱们来玩几招,看你们手中的兵刃,大概是飞轮三太保了。现在是三缺一,你们不想替朋友报仇吗?杀他的凶手就是我呀!”
安老大、俞老二,也被激火了,大喝一声,四柄日月青钢轮,卷起了一阵寒芒、冷风,扑向了小方。
小方挥动白玉尺,接下了两人,笑道:“这才对呀!兵对兵、将对将,笨鸟先飞,扛旗的先上。”
嘴里叫嚷着,白玉尺却挥洒出一片白光,把四支日月青钢轮,通在三尺以外,举止轻松潇洒。
“玉佩伏兵,果然是精锐无匹!”吴一谔道:“真要把他们动员起来,领兵造反,就算王守仁重掌帅印,也未必能再传捷报。”
“所以,不能让遗诏出世。”程小蝶道:
“兵凶将猛,血战连番,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杀戮啊!锦绣河山再一次尸积如山,不知要死亡多少的善良百姓。”
“说的是,其往矣!就让这个秘密永沉海底吧!”吴一谔取出九龙玉佩,暗运内功,把一枚坚硬的翠玉,捏成了一片碎屑,取出一方白绢包好,交给了程小蝶,道:
“未把它捏成粉末,是留个凭证,我相信没有人能让它重复原貌,你收起来,日后也许有用到的地方。”
程小蝶点点头,贴身收藏。
果然是火莲花,火光熊熊,大如碗口,袭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三棱剑,迎面劈出,火莲花应手而开。
但一化为二,既未熄灭,也未落地,仍然向田长青撞了过去。
田长青剑如骤雨,一阵劈斩。火莲花化成十余朵火花,随着凌厉剑风,围着田长青团团飞转。
火团是小了一点,但光焰仍很猛烈。
田长青不敢再挥剑劈斩了,再斩几剑,几成了数十团火焰,围身燃烧,那就更难对付了。
飞身一跃,掠出了两丈,准备先脱出火焰的围攻再说。
但他一动,十余团飞转的火焰,竟然如影随形地追了过去。
田长青急速飞跃,但火花却穷追不舍。
十余朵火花,有如系在田长青的身上一般,跟着他转动飞舞。
好看极了,也恐怖极了。
这是江湖上从未见过的奇观,看的人眼都花了。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这是什么妖法?像鬼火一样,追着人烧啊!”
吴一谔也看得皱起了皱头,低声道:
“小雅,拿一碗水来!”
小雅捧来了一大杯茶,道:“先生,没有水,茶行吗?”
吴一谔一口喝下,道:“把壶拿来!”
小雅很聪明,壶早已提在手上。
吴一谔低声道:
“程姑娘,招呼你那位朋友一声,要他靠近窗边来。”
来不及用杯子了,举起茶壶,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壶的浓茶。
程小蝶已施展传音之术,道:“田兄,我是小蝶,想办法接近这边窗口。”
田长青虽未被朵朵火花,闹得六神无主,但也有些手忙脚乱了,也觉悟到对付火花的方法不对。放慢身子,劈出两掌。
他功力精纯,大龙真气,已具有八成火侯,掌风强劲,果然把近身的火团,震飞出一丈多远。身形疾飞,跃落窗外。
交错飞舞的火莲花,却似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一般,又向田长青飞了过来。
“田兄,伤到没有?”程小蝶道:“火花怪异,吴前辈也想试探究竟,希望两位合作,能破此邪术!”语气中既关心,又委婉。
“几乎被它闹得心慌意乱,失去了镇静。”田长青道:“多谢姑娘提醒!使我顿悟到方法错误……”
但闻常奇冷冷说道:
“只不过一朵火莲花,阁下就应付得很吃力了,再试一朵如何?”一扬手,又一朵火莲花飞了过来。
同时——那十余朵被掌力逼出的火花,也飞过来。
吴一谔伸手拉开窗子,一张口,一道水箭,急射而出,迎向第二朵火莲花撞去。
水箭去势疾劲,但火莲花竟似有灵性一般,向旁侧飘开尺许,避过了水箭。
但田长青却因得这一阵喘息,人已完全冷静下来,收起三棱剑,双掌蓄力以待。
左掌缓缓推出,逼住火莲花前进之势,左掌急拍出一股掌风,横里击了过去。
第二朵火莲花,吃这强猛的掌力一撞,飘飞出两三丈外,但却没有散开。
十余团飘飞近身的火花,也被掌力带了出去。
“原来如此!”田长青道:“邪恶之术,不具很大的威力,只要应付得法,它就不能伤人!”
似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程小蝶听。
吴一谔也若有所心得,一张口,第二道水箭喷了出去。
这一下,就看出吴一谔的非凡功力了。水箭距第二朵火莲花三尺左右时,突然爆散成一片水珠,散布成数尺方圆。
果然,那一片水珠,击在了火莲花上。
水火相撞,响起一阵淄淄之声,化成了百数点火珠洒落地上,很快地消失不见。
吴一谔点点头,道:“是一种在枯骨中提炼出的磷质,用什么办法把它凝固起来,如何保存、如何施放伤敌,就是白莲教妖法的秘密了。看来实在吓人,一旦了悟,不过如此,就不难找出破解之法。”
说话的声音很大,田长青也听得字字入耳,心中也更为笃定。
这时——
仍在飘动的十余团火花,也不再向田长青攻来,而且火焰渐弱。
转头看去,常奇已然不见,火花无人操纵,就随风飘动了。逐渐熄去。
突然,两声惨嚎,划破夜空。
两个黑衣铁卫,双双中刀而亡。
是阿横、阿保杀的,经过了近百合力搏苦拼,两个铁卫终于死于缅铁软刀之下。
他们是武功对武功的拼斗,胜负生死之间,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功力、技艺。但一刀夺命之后,那个血溅五步的场面,就触目惊心了。
程小蝶看得心神震动,暗道:“一两人尚且如此,如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场面,又是何等的悲惨呢?绝不能让它发生。”
小方吁口气,道:
“两位,我已经玩累了,咱们休息一下!”
双掌挥拍,两人忽感寒风透体,手中的青钢轮,突然慢了下来。
小方五尺连挥,点了两人穴道。
程小蝶看得心里叫绝,原来寒冰掌,还另有妙用,不用全力发掌伤人,只要逼出一股寒气,使对手窒息一下,就可以点中他们穴道了。
果然是一种玄秘、诡奇的武功,练得辛苦,效用也大呀!
“迎香阁”外的激烈搏杀,完全地停了下来。
夜,又恢复了安祥、宁静。
“怎么让常奇跑了?”小方叹息一声,道:“放走了元凶首恶,那就野火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方笑,笑得很诡秘。
“你开心呐!”小方道:“那个大法师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有道德仁义可言。你可是认为他不会抛去一切不管,逃命要紧。”
田长青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话呀!”
程小蝶隔着窗子接腔了,道:“两位吵什么呀?”
“小方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田长青道:“我们只参与今夜这一场对抗常奇的战斗是不是?常奇逃走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不懂小方急个什么劲呢?”
这番话,相当曲折,小方想了一下,想通了,只觉脸上一热,不再开口,反正他脸上涂着黑烟,别人也瞧不出他脸上的羞红。
程小蝶想一想,也懂了。田长青是调侃她和小方,说小方是在为她操心。
一念动心,程姑娘就想得更深了,忖道:田大公子真要抱我上床,我没有理由拒绝,不管多少年,只要我没有嫁人,都无法改变这个承诺,硬把我和小方拉在一起儿,是什么用心呢?
言外之意,是决定不碰我了?还是发觉了小方对我有情,准备要成全小方?还是要运用他对我的影响力,逼我投入小方的怀抱?
原来——
用烟花火炮攻入沙家宅院,是小方想的主意。程小蝶暗暗忖道:“田长青也是故意告诉我了。”
“烧吧!”小方道:“反正咱们也不是官府中人,烧出毛病,咱们就来个一走了之。”
口中说话,人却看着程小蝶的反应。
程小蝶心中明白,小方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所以,回报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人都笑了,自然是不反对了。
事实上——
程小蝶也想通了,对付白莲教的余孽,别说只烧了一座花园中的四合院,就算烧光了沙九的府宅,烧了整座的庐州城,皇帝不会责怪,而且,是重赏不罚。
但见吴一谔一个跨步,人从窗口中行了出来,笑道:
“一场火攻,可能把一座四合院烧毁,但如常奇早已有备了,只怕未必能破去他的练法。”
程小蝶早已对吴一谔敬若神明,但田长青、小方,竟也表现出相当的敬重。
事实上——
吴一谔已经露了一手,一步跨出窗外,头未低垂,身未曲弯,就那一迈步,直直地走了出来。
一般看来,并没有奇怪之处,但在田长青、方怀冰这等大行家的眼中,已然瞧出了不同凡响的成就。
那一步,包括了缩骨神功,御气踏虚的高明武功。
田长青收敛起嘻笑神态,道:“老前辈有何高见?还请指点迷津!”
说的庄重,人也欠身作礼。
吴一谔点点头,笑道:“我也几乎被他骗过去了!”目光一掠小方,接道:“这位方小侠说得不错,以常奇的为人而言,遭此挫败之后,就不会再留恋此地。他有着轻松而去的机会,却不肯离去。是因为有着不能也不愿离开的理由。”
仰天吸一口气,接道: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练法,会在一两天内就功德圆满。至于,他这些属下的生生死死,绝不会放在他的心上。”
苗兰、花芳一直打量着吴先生,他们知道这里边囚禁一个重要的人物,却不知是何等人物?“迎香阁”列为禁地,闲杂人等,一向不得擅入。
所以,苗兰、花芳,从未来过。
“先生的意思是!”小方道:“要攻入那座院落中,瞧个清楚了?”
“先用火攻,是一上策,也可以使常奇的术法不宜施展。”吴一谔道:“常奇似乎通达了不少邪法,只是修为很浅,无法发挥出很强的威力,一阵火攻之后,再彻底搜查,破去他的练法,就可以避去一场千军对决的大战,稍有疏漏,让他练法有成,我们固然难逃他残酷报复,万民苍生,也无法逃过一场兵连祸结的屠杀了。”
“今夜在下也算开了眼界。”田长青道:“人世间,竟是真的有邪术这个名堂!”
“幸好常奇的法术不精!”小方道:“法力也不深,在下拒挡飞剑的攻击,似不用十分吃力。”
“不错!常奇只得窍诀,还未入大成之境,一旦他功力精进,江湖之上,是否还有制服他的高人?就无法预测了。”吴一谔叹道:“诸位既已插手,务求斩除祸根,这是一件大的功德啊!”
“老前辈!”程小蝶道:“你胸罗万机精通数术,难道也不能对付他吗?”
“不成!”吴一谔道:“常奇如若成了气候,我也想不出,当世高人中谁能与他颉颃。因为,常奇练的玄秘术法,超出了武学的范等。”
“现在呢?”苗兰道:“我们能不能和他对决?他的飞剑功力尚浅,不足畏惧。火莲花有些麻烦,幸好先生已有了破解之法。但八旗遁术,却是不好应付,我和花芳,都被那鬼遁术困住过。”
吴一谔笑道:“焰火、火炮,似是遁术的克星,再加上一场大火焚烧,他就无法施展了!”目光转向苗兰、花芳点点头,接道:“火烧之后,用水熄灭余烬,还要仗两位大展雌威了。”
苗兰斜睇着田长青,道:“逐蛇役蝗的雕虫小技,只怕难入田大公子的法眼,不会重用我们吧?”
吴先生没有讲话,这种半真半假、撒娇骂俏的事,不是学问好能解决的。
“苗兰、花芳,你们两个现在就担负巡哨了望的责任,发觉常奇逃走,立刻来报!”田长青道:“还要负责追踪踪迹,火攻之后,要负责搜查敌踪,切记此令,不得违误。”
苗兰、花芳对望了一眼,躬身而去。人一动,立刻飞起了一片飞蝗,四外飞投,眨眼间,人和飞蝗一齐消失。
田大公子有办法!两句话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真行啊!真行啊!”小方道:“我说不佩服田兄!就是违心之论了。四两拨动了两千斤。”
“是很厉害!”吴一谔道:“她们刚才要是配合大法师常奇,出手对付我们,我们就不全军覆没,可也是伤亡惨重了。”
程小蝶笑道:“田大哥,刚才她们装作受伤的样子,可真是吓坏人啊?”
小方道:“我也瞧不出一点破绽,明明是叮在身上嘛!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敢让身缠一条蛇,叮着两只吸血飞蝗。”
“小方,她们投注了毕生的精力,练习役施毒物的本领!”田长青道:“有些毒物,比人的年岁还大,生存了几百年,早通灵性,轻轻一口,咬死虎象。但却和她们日相偎依,形同情侣。”
程小蝶却点点头,道:“想起来可真是神啦!既叫人惊魂离体,又爱难释怀!是一辈子也不会忘去的记忆。”
“真有通灵的毒物啊!”小方呆了一呆,道:“是什么样子呢?”
“蛇呀!小小的一条蛇!”程小蝶道:“它藏在我衣袖中,大半天,我一点也不知道。”
“有这种事?”小方道:“它要是咬你一口,怎么办?”
“死啦!”程小蝶道:“现在,我尸骨已寒。不过,它没有咬我,而且救了我!”
“真的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小方道:“有邪法,也有通灵的毒物!”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程姑娘,你看!现在要不要展开攻势?”
“郭宝元是否已带人出动?”程小蝶道:“我回府行看看!”
“不用看!已经出动了。”田长青道:
“我们在城中闹的火树银花,天翻地覆,早应该人声沸腾,观众如潮了。如不是军马出动,不许围观探视,那会有如此平静。”
“放焰花,集向一点,可也不是很简单的技术!”小方道:“二十个施放焰火的老手帮忙,才能把焰火打向定点。”
“这法子不错广程小蝶道:“既有用,又好玩,打铁趁热。现在还有多少焰火,就一股脑儿地投入花园中吧!”
田长青一挥手,道:“阿横,去通知琴、棋、书、画,集中向花园中施放烟火。不过,这次是真要放火,加一些桐油浸过的棉花,投进火场。”
看来!准备得十分周全。
“阿横大哥!”
“不敢当!程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横回过头来,望着程小蝶,神态上甚是恭谨。
“如果看到郭总捕头。”程小蝶道:“要他调集一百名年轻力强的军兵,天亮后准备救火,而且早一些储水备用。”
“是!”
阿横应了一声,飞身而去。
“老前辈!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程小蝶低声请示。
“大家就在草地上坐息一会!”吴一谔道:“如是常奇早已有备,一阵大火,也未必能把他们烧得全无抵抗之力?恐还将有一番搏命的恶战。”
程小蝶道:“我看到常奇的拒敌布署,沙府中到处有匣弩、毒针的杀手。想到今夜之战,一定十分凶险,想不到一阵焰火、火炮,竟收全功。常奇布下的毒针、匣弩,全无作用!”
“程姑娘,要感谢两位役施毒物的姑娘!”吴一谔道:“那些伏兵杀手,十之八、九都伤在他们的毒物之口。”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不错!我应好好地酬谢她们,要我爹拨出一笔赏银。”
“小蝶!”田长青道:“苗兰、花芳的财富,非常庞大。宝石、明珠,堆满了几座大石洞,在南荒那等地方,金银珠宝,并无大用,她们也没有地方花费。”
“那该怎么办呢?”程小蝶道:“她们要什么?田大哥清指点小妹一二?”
“我知道她们需要的东西!”田长青道:
“不过,等此地事了之后,令尊很可能受到重用。那时候,也许真能帮她们一个大忙了,不是她们两个人,而是数十万苗族人。”
程小蝶点点头,严肃地说:“家父力能所及,我必集极力促成。”
吴一谔看看田长青,流现无限的钦佩之意。
回头又瞧瞧程小蝶,微微颔首,表示出衷诚的嘉许。
小文、小雅,捧来了一些酒菜,道:“残肴剩酒,诸位将就点,排遣寒夜。”
田长青目光炯炯地打量二女,他的眼中似有火,看得小文、小雅的脸都热了,羞愧地低下头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又犯了老毛病了,要动小文、小雅的脑筋。”
但见——
田长青举手一招,道:“两位姑娘请过来一下!”
他的举动很轻柔,小文、小雅对望了一眼,缓步行到田长青的身前。
真是色胆包天,田长青双手齐出,分握住小文、小雅的左手。
程小蝶暗道:“可真是胆大呀?初次见面,就如此个急法,阿保在侧,吴先生还坐在他的对面。”
色中饿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但又为什么对我程小蝶,却又君子风范,推拒不纳,难道我真的是不堪入他的法眼吗?
说起来,是一桩很奇怪的事。程小蝶既对田长青色胆卑视,又懊恼对自己的冷淡。
少女心啊!是那么难以预测,即使才貌双全,家教良好,极富才慧的少女,也叫人捉摸不定。
“吴先生,两位姑娘都有病!”
田长青神情严肃地说。
“不错!月光昏黄,田少兄仍能一眼瞧出她们身有重疾。”吴一谔道:“足见目力过人!”
“我们有病?”小雅奇道:“怎么会呢?我和小文,自己都不知道?”
“是常奇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吴一谔目光转注到田长青的脸上,道:“田少兄可有疗治之法?”
“不知道是否对症?”田长青道:“在下练过一种武功,叫做‘三阴绝户掌’,专门攻人三阴绝脉。以后修炼‘大龙真气’有成,就弃去三阴绝户掌,不再习练。
丅X丅匼集 丅〤ТHJ.СοM
不过,这方面稍有认识,看她们人中处,青气泛生。所以,才要她们过来,看看她们的左掌,掌上已见青纹浮现,明显是被人点了三阴绝脉,病势即将发作,如不及早解除,大概撑不过一个月了。”
“是我害了她们。常奇不愿把囚禁我的事情,泄漏于江湖之上,点了她们的三阴绝脉,在病发之前,会为她们解去,三五日后再点一次。”吴一谔道:“两个丫头,已被他折腾两次了。这样,就算她们逃离此地,也无法活过三个月。”
小文、小雅,听得脸色苍白,心脉震动。一年来,两轮死期,竟然是一无所知。
吴一谔苦笑一下,道:“我虽然早知道了,可是不敢告诉她们,也不敢帮她们解去禁制。那一来,反而,会让常奇生疑,促使她们提早死亡的命运,她们练武功,无法进步,也是受这个禁制所害。
我本身受常奇控制,他随时可以取我性命,帮她们,也是促成她们早日死亡,只好拖下来了。”
“原来,先生早知道了,倒是在下多虑了!”
“田少兄,我是能救她们,但要大费一番周折!”吴一谔道:“你既精通此术,何不一试妙手,解去她们身上的禁制呢?”
“这方面,田某颇为精通,先生如肯赐允,在下极愿一试!”
吴一谔道:“看来,她们的运气不错!如若由我疗治,要施展‘金针过穴’之法,不但受苦,也有凶险,没有个三、五天的养息,就无法复元。但对田少兄来说,却只是举手之劳。”
不用再吴先生吩咐,小文、小雅已跪拜于地,道:“小婢们面对死亡,竟是浑然不知,如非公子点破,我们……”
“两位姑娘,快快请起!吴前辈说的不错,解除三绝脉上的禁制,对田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只因田某,曾在三阴绝脉上,下过一番工夫,两位姑娘请盘膝坐下,闭上双目,调匀呼村尽量地放松自己,在下这就献丑了。”
程小蝶暗暗地啐了一声,忖道:小蝶呀!小蝶。你怎么尽往歪里想,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难道已着了魔性不成!心中惭疚万分,转眼看向田长青,希望对他表示出一些歉意。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六回 火焚花园
但见——
田长青右手疾出,分点了二女三处穴道,然后,轻轻在二女背心上拍了一掌,道:“好了!两位可以起来,活动一下身体,看看有无不适之处?”
就是这么简单,可真是会家不难,难家不会。
小文、小雅站起来,伸展一下双臂,道:“舒畅多了!”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的女婢,在大法师的心中,谈不上一点地位。”小雅接道:“为什么会对我们下了这么凶残的禁制呢?”
“受我之累!”吴一谔笑道:“两位如不是照顾我,就不会受到这么阴苛的禁制了。”
“我们有幸侍候先生。”小文道:“事实上,我们如非奉派为先生侍女,遭遇恐比现在还要惨上千百倍了。”
“先生给我们学识,传了我们武功,也救了我们性命!”小雅道:“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人性的尊严,使我们找回了灵魂。”
“小雅、小文!”程小蝶道:“吴先生是位大智者,他不是要你们感激他的,是要你们面对横逆时,坚强地克服它,勇敢地活下去!”
“是!”小文、小雅同时应了一声,退到程姑娘的身侧。
“田大公子!”小方道:
“行功疗伤,是否会损耗真气,要不要休息一下,等一会,还要你全力杀敌呢?”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多承关怀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呀!如何处置飞轮三太保,也该作个决定了!”
“这是大事,要请命主帅决定?”小方回头看着程小蝶道:“怎么办?杀了,还是放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开心,小方如此的尊重她,令她有些感动,回顾着小雅,道:“你说呢?该怎么处置他们?”
小雅道:“论罪该杀!为姑娘立德,废了他们的武功,放了他们吧!”有主意!很坚强的决定。
“小雅,那就不如杀了他们算啦!”小文道:“此情此景废了他们武功,要他们如何活得下去?”温柔得多了。
“这样吧!”程小蝶道:“先把他们移入‘迎香阁’中,待此间事了,再做处置如何?”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但小文、小雅,已经动手抬人。
“我来帮忙!”阿保一手一个,把飞轮三太保,送入了“迎香阁”中。
阿横回来了,这个人的骠悍狂野,动作如电。一出现,就带来了三分紧张。
“郭总捕头已遵命办理。”阿横道:“还要我上覆小姐,天亮之前,有两千大军,会把沙家宅院团团围住;同时,已申禀上宪,一两天,还会有大军赶来庐州驰援。”
“辛苦了!阿横。”程姑娘非常赏识他和阿保的忠诚、勇猛,心中从未把他们当做下人看待。
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笑道:“两位姑娘,去过花园吗?”
“去过!”小雅道:“花园中有一座新建的四合院,是大法师和二法师练法的所在,那里也是禁地,我只进去过一次。”
“那里防守十分森严!”小文接道:“连十三太保的身份,未得传唤,也不能轻易入内。”
程小蝶道:“那里有多少防守的人员?”
“不知道!”小文道:
“因为那些人很少外出,好像都是常奇的心腹。他们一切活动,都不能离开花园的范围,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屋子里。”
“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小方道:“是真正的白莲教中的弟子。”
“不错!常奇老谋深算,保有了一股真正的力量!”吴一谔道:“那里也是常奇的练法重地,是常奇准备东山再起的希望所寄。”
程小蝶道:“老前辈,常奇的取人飞剑和火莲花,不似武功,是真正的邪术了?”
吴一谔点点头。
“为什么不似传言中那么厉害?”程小蝶道:“以今夜中所见的威力而言,邪术并不是十分可怕了?”
“因为,田公子是真正的高手!”吴一谔道:“大龙真气,也是玄门正宗内功。所以,常奇的飞剑、火莲花伤不了他!”
“老前辈!”田长青发觉了,吴一谔确是一位大智者,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神情间表现出了相当的敬重神色,道:“常奇的邪术,有缺失。所以,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聂隐、红线之流,能够把人身和宝剑融合为一。口吐一道白光,瞬息间飞行千里,是否确有其事?在下不敢妄评。吴某五十年的修为有限,还无法深入其境,但就在下所知,剑术进入化境的人物,驭剑一击,锐不可当。十丈之内,可以取人首级。
但邪术练法之物,就少了人的灵气,和那修聚而成的功力。不过,它却也是震骇人心的利器,刀剑火莲,有如活物,悬空追袭,不说它的杀伤力,单是那一股气势,就叫人惊惧、慑服。
像你田老弟技艺精湛的人物,天下能相与之并论者,屈指可数。我相信常奇心中的震惊,比我等更为深植了。”
田长青抬头望望天色,道:“我们击敌的计划,应是在拂晓之前,配合郭总捕头请调的军马行动。希望这一击,能够尽歼白莲教余孽,以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替程姑娘留下了心腹大患。”
程小蝶忖道:“原来,他如此关心我,只不知是私人情意呢?还是另有目的?”
“能遇上老前辈这样的高人!”田长青接道:“是毕生难逢的机运,借大战之前这段辰光,晚辈想向前辈多请益一些,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愈说愈客气了。
“机缘难逢!”小方道:“希望老前辈不要拒绝才好?”
小方也发觉了,眼前的吴先生,是梦寐以求的人物,不让他多指点一些心中迷津?实有负这番遇合了。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吴某的学知有限,只怕很难解说得令诸位满意。”
答是答应了,只是有所保留,不愿回答的事,就不能深究了。
田长青十分兴奋,道:“田某身经七位恩师教诲,自信在武功上,稍有通达。经史百家,亦有涉猎,但对术法之学,一直无法了解,想不到世间真有这些奇技、异术?
常奇既通术法,为什么不能深入化境,晚进拒挡火莲花的攻势,感觉上十分吃力。如若再多一些,势道再强大一些,晚进自知必伤其手中。是否术法和武功一样,也需要功力驾驭,才能破锐摧坚,一击取敌?”
“术取其法,法有法格,照说和施法人的功力深浅,没有必然的关系!”吴一谔道:“不过,术法催的物器,是决定其威力的重要条件之一,常奇虽然身怀异术,但却少了神兵利器。”
“是!”田长青道:“如果常奇有了一件削铁如泥的古剑,再以法术催动,那就锐不可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练法的第二要件,是把本身的灵气,注入在法器之上,才能使法器威力倍增,运用得心应手。
只是这一来,本身就必需要冒极大的危险,练时全神投入,还要相当的时间!要有严密的护法,以免被外魔和外人所伤。常奇不肯相信任何人,所以,他虽有练法之能,却又难进入上乘的境界。”
“这么说来!常奇的术法,是可以用武功对抗了?”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由于邪不胜正。”吴一谔道:“物器以术法催动,就如人执器攻来一般,但却只具有物器本身的威力而已,具有相当武功的人,当可抗拒。”
“听说黑狗血,可破妖术?”小方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此一说,传言鸡、狗之血,可破妖术!”吴一谔道:“白莲教妖法,都以剪纸成形削木为器,再以妖术练成。但常奇则有些不同,剑是真剑,火是真火,此人已得异术真传,实非小可。
但他却不肯把自己的心血、灵气注入,因为一旦人和术器结合,术器威力因可增强,但如物器受损,他本身也即受到很重的伤害了。”
田长青吁一口气,道:“原来世上真有这些不可思议之术?对一个把全部精力投入练武功的人,就有欠公平了!”
话语中颇有感慨,神怀间竟然也有些黯然。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啊!他有七个师父授他的武功,学得一身绝技,能够力抗飞剑火莲,竟然还不满足?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田少兄,你这一身武功,如若在江湖之上走动,已是一流高手。常奇虽然有一身邪术,但一对一,也未必伤得了你呢?”
“是!”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希望田某有息隐山林,度一生平安岁月的机会。江湖上的纷争,恼人得很,盛名利禄转眼空,不争也罢!”
弦外有音了。
程小蝶又开始用心去想,她竟也想出了一点头绪来,暗道:
“田长青有七位师长传授武功,一定特别培养人才了。他天生聪慧,又兼得了七位师父之长,人生有的遇合,万难得一,还是天之骄子,竟带会有不顺遂的感觉,定是肩上责任重大,一生也无法摆脱。”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七位师长培养出田少兄这等文、武兼具之才,今夜牛刀小试,已见识了兵略运用之能,日后……”突然一笑而住。
程小蝶心中一动,明白了。王佩上遗诏伏兵,代有传人,田长青就是这一代培养而成的将才。一旦伏兵出动,就要他统筹军务,指挥大军,和敌人决战于沙场之上,是一代大元帅了。
思念至此,暗暗震动,忖道:
“明太祖朱元璋,这一道遗藏军饷甲兵的诏旨,事近百年了,竟还是如此运行不息,开国之君,果非常人所及。这一股力量真要出而争霸江山,当今皇上,能否招架得住,还真是难以预料?
只不知小方之外,他们还训练隐伏有多少高人?玉佩虽已毁去,遗诏藏宝还在,这可是皇上的心腹之患啊?虽是朱家子弟同室操戈,但百姓又将有一场刀兵连祸的大灾难了?”
只觉心跳加快,脸色也红了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使全身抖颤,急急喘了两口气,才使情绪平复下来。
如此激动的情绪,场中人都发觉了。
“程姑娘,你有宿疾啊!”小方道:“什么毛病,不妨说出来,田大哥武功好,医道也不错!是一位人中全才。”
“是呀!小时得过气喘病。”程小蝶道:“这也是我父母肯要他们的独生女,远赴高膝下学习武功的原因,用以强身。”
言之成理,天衣无缝,但却骗不过吴先生。
不过——
吴先生没有讲话,心中却暗自忖道:这个闺门千金,机智应变之能,顺理成章,实在是一位难得的聪明姑娘。何况她一腔忠国忧民之心,埋没闺房中,实在太可惜了。
但愿她能宝剑出鞘,锥尖破囊,脱出闺阁之限,为人间增添一份正气的力量,稍疏民间疾苦。”
“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柳行,困临流水坐苔矶。”田长青道:“但愿天下平静,让田某行走万里路,放舟千江游,多交几位红粉知己,过上数十年放荡生活,于愿足矣!”
说明了他心中的苦闷,纵情酒色,情非得已,有的是为了结交高手,以备日后之用,有些时留下缘,免得日后多个难缠的敌人。
程小蝶最能体会田长青的心情了。
“也许天道从人愿!”吴一谔笑道:“程姑娘能解去这百年枷锁。”
“这!”田长青道:“老前辈能否再踢教言?”
“水到渠自成!”吴一谔道:“吴某人被困天蚕丝索之下,也是程姑娘解去老夫身受的禁制。”
田长青、方怀冰,两个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但谁也没有开口。
无语问苍天啊!说什么呢?
但程姑娘却开了口,道:“如果田兄和方兄,都希望这个人世间,少一次血流漂杵的屠杀,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程姑娘!”田长青道:“人生有很多事,都是出于无奈的。过去的痛苦和怨恨,在人为的巧妙设计上,造成了一种循环的杀戮,就算看开了,又能如何?除非让一切的设计,化作乌有。
只要它存在着,就不会让手握权势的人,放下追杀的命令。他们不肯善罢干休的!对抗和杀戮,就很难避免了。”
“我明白!”程小蝶道:“我们都在尽力避免更大的人间惨事发生,甚至用出以杀止杀的手段。”
“所以,程姑娘和田某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我渴望放下心灵上的重担,过着轻松自在的生活。”
“是的!田兄会如愿以偿的。”程小蝶道:“小妹会尽全力!”
“好极了!我亲眼看到民间有很不平的事。”小方道:“但我却不能伸手去管,我被一个沉重的责任压死,就这样把个性和是非硬生生地压缩下去!过得辛苦啊!程姑娘,快把人焖成一锅汤了,偏偏我们又炼成钢铁一般的身手。”
程小蝶笑道:“小方,今天,你可以放手施为呀!一舒你积压在心中之间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程姑娘。”小方道:“但等一声令下,我会是第一个冲入花园。”
“不可逞强!”田长青道:“有勇无谋,一匹夫尔。如果因为你的特别勇敢,害了大局,那就更不可取了。小方,我们不怕死,但要死得无遗憾,死得有价值。”
果然是一派训斥的口气。
小方一伸舌头,不敢再出言顶撞。
“前辈,火攻之后,我们该如何行动?”田长青道:“眼下的人手,是否够最后的决战?”
言下之意,似乎是还有调集高手的必要!
厉害呀!程小蝶心中忖道: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要他们能召兵买马了,单是这一批武功奇强的高手,真要存心捣蛋,就能把京城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了。
“贵精,而不在多!”吴一谔道:“加上天亮后庐州府配合的数千捕快就可以对付了。何况,最难对付的两位敌人,已成了我们最好的助手。”
虽没说出是谁,但在场的人人心中明白,是指两大毒女,苗兰和花芳!她们的力量,强过千张强弓,万支弩箭。”程小蝶道:“不是他们帮忙,我们不会如此的顺利,也不会没有伤亡!坐在这里轻轻松松聊天。因为,她们帮我们消除了所有的毒针、弩箭的埋伏。”
“前辈,日月当空,萤人怎敢竞明!”田长青道:“由此刻起,进、退、攻、守都由老前辈主持下令,晚进等听命行事!”
吴一谔也不推辞,笑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焰花、火炮,都已备齐,可以开始施放了。大火一起,诸位用力束紧衣服,咱们火中取栗,杀他们防而不备!”
“趁火打劫。”小方道:“一阵快杀,可以消灭了他们相当的实力。等它入洞,诸位要看清楚他们退回的地方!”吴一谔道:“狡兔三窟,以常奇的为人而言,可能已准备退走这条路!”
“前辈!”小方道:“有一点,晚进想不明白?”
“说说看!”吴一谔道:“方少兄也许比老朽的回答,更为清楚!”
方怀冰回顾了田长青,暗道:他是我们一旦起事的兵马大元帅,也绝对强我十倍,不知他是否能解开我的疑问?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以常奇之老奸巨猾,当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该明白,形势对他十分不利,为什么不肯借机遁去?刚才,他要退走,我们截下他的机会不大,这区区一座宅,他岂会舍不得呢?”
“田少兄有何高见?”吴一谔道:“常奇宁作困兽之斗,却不肯离此而去?”
“大隐于市!常奇把手中精锐,集于庐州城中,借沙九的身份关系,做为掩护。”田长青道:“大出了搜捕铁骑的意料之外,又能约束手下,一年多风声不泄,确是一位高明人物!临危不退,想是有所仗恃,在花园布下陷阶邪术,亦可能大援在外,三、五日就会赶来?”
大援在外,这句话,使得小方和程姑娘频频颔首,他们也想到后花园中有弄邪、布险,却未想到还有后援。
“连吴某也几乎被他骗过了?田少兄的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唯一的修正是,后援在内。后花园中,藏的有十万甲兵……”
“那是说!”程小蝶道:“他的练法,已可在近日中派上用场了。”
“常奇为人,向极自私!”吴一谔道:“他能舍弃白莲教主,自行逃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怕死人物!除非七成以上的把握,绝不行险。
我依据他的言行推断,他的练法成期,可能在半月之内,现在看来,可能就在一两天中,唉!你们选择的发动日期,正是紧要关头,这也是徼天之幸,千万黎民,逃过了一场兵连祸结的灾难。”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只要他能撑过一两天,我们就无法奈何他了?”
“不要低估常奇!”吴一谔道:“一旦他练法成功,我们眼下之人,就很难逃脱他的毒手。庐州自是首当其冲,很可能就是他再举反旗的根据地了。”
田长青站起身子,道:“现在应该发动了。”
吴一谔抬头看看天色,道:“急也不在一时!”目光一掠程小蝶道:“去见见郭总捕头吧!要他把调集人马布署在沙宅四周,不用进入沙府助战。定然十分激烈、诡异,不宜人多。”
他说得虽然含蓄,但在场之人,心中明白,武功稍差的人,进入花园,只有送死的份了。
程小蝶起身说道:“好!我这就去。小文、小雅,我们走吧!”
小文、小雅自知本身武功,尚在起步,留下来,只是累赘。站起身子,对群豪躬身一礼,随着程小蝶向外行去。
田长青正要阿横、阿保,护送三人,吴先生已站了起来,道:“我送他们一程!”一面低声对田长青道:“飞轮三太保,如若无法为我们所用,就废了他们的武功!我们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通知你那两位红粉好友,要她们尽量下手,先消除一部敌人的实力。”
田长青点点头。
吴一谔、程小蝶重回到“迎香阁”时,天色已近五更。
沙九一家人早已惊醒,聚集一处,连灯火也不敢点起来,事情发展得凶险万分,一家人只能坐待情势变化。
好在,沙九这只老狐狸和常奇早有约定,双方的住所,划分得很清楚,尚能保持个乱中有序的局面。
常奇的十三太保,已去其八,神刀三太保失陷在田园中,早已被田长青废去武功。飞轮三太保躺在“迎香阁”中,也成了废人。
苗兰、花芳临阵倒戈,反成了常奇最大的祸害。各处伏兵、杀手,全毁在了二女手中,现在仍然惜夜色掩护,驱施毒蛇、飞蝗,向花园中的巡守白莲教弟子施袭。
追随常奇撤入花园中的,只有神剑三太保,和善施毒药暗器的天蝎手林立、飞砂手梁成。两人花了半年时间,训练出三十六个施放毒针、匣弩的弟子,全死在飞蝗和毒蛇口中,连一点威力也没有发挥出来。
常奇十分恼恨两人无用,但他是大奸大恶的人,忍下去没有发作,反而把两人招入花园之中。
这样的两个善施毒药暗器的人物,在目前情势中,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常奇把他们安置在大厅中,以免被毒物暗袭所伤。
扼守在花园中的人,是常奇真正的弟子、心腹,人数亦有三十六人之多,平日里分三班护守法坛,每班有十二个人,加上坐镇法坛的二法师清风道人,五位太保,总共还有四十三人之众。
法坛设在花园地下密室之中。
至于另外数十位收罗而来的江湖人物,及数十位男女弟子,全都被拒入花园,不是死伤于毒蛇、飞蝗之口,就是乘机逃出了沙府而去。
最使常奇恼火的是苗兰、花芳的毒物,一直不停地暗袭,使派守在四合院外的弟子,又被伤了七个人。
常奇恨二女咬牙切齿,但他竟还是忍了下来,干脆把所有的人手,撤入四合院中,闭上门窗,以拒毒物,室中燃起灯火,窗口以棉被遮掩,却又故意留下一些空隙,诱入毒物。
这方法十分有效,侵入室中的飞蝗、毒蛇,在灯光耀照下,无所遁形,被弄死了不少。
苗兰、花芳发觉了毒物损伤众多,只好停下攻击,退入“迎香阁”中。
看二女懊恼神色,田长青已知遇上了挫折,微微一笑,道:“常奇想出来对付你们的办法了?”
“是!”苗兰道:“他们已撤入室内,闭上门窗,诱伤了我们不少毒物!”
“我已失一半飞蝗,它们利齿伤人!”花芳道:“却无法刀枪不入。”
“两位姑娘是今夜之战中,最大的功臣!”吴一谔道:“埋伏在沙府中的暗器杀手,全都伤在了两位手中……”
“如非两位姊姊出手援助!”程小蝶接道:“我们不会如此顺利地把常奇逐入花园之中。而且,也将伤亡累累,说不定全军覆没了。”
“不错!”小方道:“我们也不是刀枪不入啊!毒针、匣弩,矢如骤雨,在下就应付不了。”
“苗兰、花芳,我们真的感谢你们!”田长青道:“两位已帮我们清除最难应付的敌人,使得多年心血培养之物,伤损过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们就要展开火攻,余下的事由我们接手啦!”
苗兰忖道:“我的毒蛇,花芳的吸血飞蝗,都怕大火,你们要用火攻,我想帮也无法帮。”点点头,道:“我们巡守四周,不让他们逃走就是。”
“应该开始了!”吴一谔道:“郭总捕已开始布置,琴、棋、书、画,早已待命行动,田少兄就下令吧!”
“阿横、阿保!要他们开始吧。”
一声令下,立刻焰花连绵飞出,百数十道火花,一齐射入了后花园中。
这些攻势,和上次不同,焰火集中一定的位置,再加投了油侵的棉花火球。片刻之间,就引起熊熊的大火,连还在开花的秋菊、花树,也引燃起来。火光烛空,照亮了半边天空,炙热之气,一阵阵的冲入了迎香阁来。
好一场声势惊人的大火。
幸好沙宅四周,人家不多,早已被郭宝元疏散开去。花园和园外有一道围墙阻绝,火势虽烈,还未波及到花园之处。
一刻工夫之后,郭宝元带着一百名兵通捕快,进入了沙府,提了火叉水桶,把火势阻集于花园之内。
“迎香阁”外的荷池,积水不少,又近在咫尺,方便了不少。
一座三、四亩地的大花园,已完全被大火笼罩,如非有避火之外,只是这一阵凶猛的大火,就能把花园夷为平地,人物尽化乌有。
凝神而听,也可以感觉到花园中有扑阻火势的举动,但却无惊叫哀嚎声音传出来。
常奇果然是早已有备,似是没有人被大火烧死。
“看起来!他们避火的设施,相当完备。”田长青道:“似是无法用火烧,逼他们放下兵刃投降了。”
吴一谔道:“不错!很难免一场恶战。半个时辰之后,让他停止火攻,咱们兵分三路冲进去,搜觅敌踪,寻找法坛。程姑娘和吴某一路。”
田长青道:“阿横、阿保,你们追随方怀冰,成为一路!”
“主人呢?”阿横道。
“我带琴、棋、书、画四女一路。”田长青道:“郭总捕头和苗兰、花芳,在花园外面截击敌人。”
小方笑道:“就算他们没有烧死,也被浓烟呛得差不多了。只不知常奇,会否施展邪术,一旦施展,那就不易应付了。”
“名义上虽分三路攻入,但彼此之间,距离不可拉得太远,保持着目光可及的距离,以便能彼此相互接应,随时移转敌手,以便调整应敌的方法。”
郭宝元拿出六个竹筒,道:“筒中是黑狗血,请诸位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世间真有邪术,也许真有破解之法!”小方当先取了两筒。
程小蝶也取了两筒,琴、棋二女不待吩咐,各取一筒,握在手中。
吴一谔笑道:“也许真会有用,尤其是进入法坛之后,小蝶,我们先走!”
大袖一挥,飘然而起,飞入了围墙。
程小蝶紧随而入。
小方、阿横、阿保,紧随着飞入围墙。
田长青默运内功,劈出一掌。
大龙真气化成了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竟把围墙撞出了一个缺口,回顾了苗兰、花芳一眼,道:“两位请辅佐郭总捕头,应付逃出园外的人,尤其是大法师常奇,不要强行阻拦,但不能失去他的行踪。”
二女点点头,看了郭宝元一眼。
郭宝元阅历是何等丰富,立刻抱拳一礼,道:“仗凭两位姑娘!”
二女相视一笑,道:“郭总捕不用客气!”
她们心中哪会把郭宝元看在眼里,所谓辅佐,就是听命行事,但又不便不听田长青的,只好点头,答应得很勉强。
但郭宝元这抱拳一礼,化去了二女心结。
田长青回顾郭宝元,低声道:“郭兄关照!”
“田公子但有所命,郭某无不全力以赴。”
听起来!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但说的有心,听的有意。
田长青武功卓绝,但身份一旦摆明了,可是皇上钦命捉拿的要犯啊!
郭宝元是捕头,专责捉拿要犯的人,自己应付不了,可以向上级报啊!朝廷一声令下,会聚集全国的捕快精锐,追捕他们。
琴、棋、书、画四婢,拥着田长青行入了花园中。
四婢都亮了兵刃,田长青也拨出了三棱剑。
他技艺精湛,但却也不轻估敌人。
花园中的火势,已消退很多,花树被烧光了,四合院也被烧得十毁六七。但还保住了一个架子,常奇等扑救能力,却也令人佩服。
吴先生、程小蝶守在宅子南首,小方和阿横、阿保守在北面。
吴一谔挥挥手,道:“田少兄、方少兄,我们三个先进去,余下的请暂在外面候命,防他们向外突围。”
阿横、阿保,一向是急先锋,要他们守在门外,甚是不以为然。但田长青指点,两人只好从命。
吴先生当先向四合院中行去,步履从容,大摇大摆而入,手中也无兵刃。
小方不敢托大,右手取出寒玉尺,左手还握着一支竹筒。
他是非常杰出的年轻高手,但自知比起田长青,有所不及,吴先生就更难测高深了。
急行两步,和田长青一左一右的追随吴一谔的身后,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七回 赴约涉险
此时,天已黎明,景物隐隐可见。
一进厅门,迎面飞来了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
是天蝎手林立的蝎尾针。
他隐在大厅一角,早已蓄势戒备。
这一把蝎尾针,至少有百支以上,有如一团烟般飞了过来。
田长青、小方,都为吴一谔担心,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众多的毒针,两人手中有兵刃,可也没有把握能全数击落。
这时刻,就看出吴一谔的真本领了,只见他双袖急劲地挥出,身前尺许处,似是突然多了一扇墙壁,数百支蝎尾针,竟难越雷池一步,全部被挡落身前。
是的!玄门太乙神功,有如铜墙铁壁般,连一支毒针也未透入。
小方暗道:“果然是神乎奇技的高人。看来!我的寒冰掌,也难伤得了他。”
心念转动之间,另一片数尺方圆的黑色烟雾,又急劲地袭了过来。
飞砂手梁成的毒砂出手了。
挟带着腥风的毒砂,飞卷而至。
吴一谔冷冷说道:
“好歹毒的暗器,不能留下你们为祸人间了。”
大袖挥出,一片罡风,击落毒砂。
田长青一记劈空掌,打了过去,含着大龙真气的掌力,遥击向丈余外的飞砂手梁成,活活把梁成打的七窃涌血,倒地而毙。
小方的寒掌,也劈了出去,他担心功力难以及达,疾快地向前行了三步。一道冷凤,直飞而出。
天蝎手林立,第二把蝎尾针,尚未出手,只觉寒气罩身,人已晕死过去。
吴一谔回顾了两人一眼,笑道:“好功力。”
田长青笑道:“老前辈认为不能留下他们为祸人间,晚进是奉命行凶。”
“是啊!长者命,不可违!”小方接道:“只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
“现在,他们大概不会和我们正面动手了。他们已躲入密室中,以防守为主。”
田长青叹息一声,道:“前辈果然有先见之明,如若阿横、阿保抢先而入,这一片毒针、毒砂,可能要他们见不到今天的日出了。”
“田少兄的属下,都有相当高明的武功!”吴一谔道:
“对阵搏杀,他们都是勇将。但常奇的鬼城伎俩,就叫人防不胜防了,非两人这等杰出成就的高手,就很难应付了。”
“其实,晚进一直在想!”田长青道:“刚才,如是晚进首当其冲,只怕是很难应付下来!三、五支毒针,总是要被他击中的。”
“我是肯定应付不了!”小方道:“早就毒发而亡了。”
只听一个冷冷声音,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常某和两位素无过节,为什么要帮吴一谔对付常某呢?”
“不是交朋友!”田长青道:“那就省了通名道姓的麻烦。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也不配知道。”
“何况,现在已经有过节了。”小方道:“我们杀了三法师、神刀、飞轮六位太保,再加刚才两个用毒的。你的十三太保,被我们弄死了八个,这个过节可是大得很啊!”
“正确是十个,两个毒女,不知被你们用什么手法?使她们背叛本大法师?常某人心中明白,今夜之局,全毁在了两个毒女手中,常某绝不会放过她们!”
“那得有机会呀!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小方道:“还余下三个神剑太保,不过,他们不够看,只有你姓常的还可一战,现身出来吧!大家凭武功做个了断,怎么样?”
“好!不过,不是今天,三日后,我到田园拜访,那里绿竹环围、清净无尘,是最好的生死对决战场,怎么样?敢不敢给我订下这个生死赌约?”
“常奇,你相当愚笨啊!”吴一谔道:“自暴其秘,订下三日之约,是说明你三日之内,可以完成练法了。所以,能走不走,死守于此,是吗?”
他担心田长青和小方被常奇拿话套住,一旦答允下来,江湖人一诺千金,那就上了大当。
“常奇大法师,你想的美呀!”小方笑道:“我们不吃这个,落水狗不打白不打,你已经黔驴技穷,躲不过了。”
田长青微笑不言。
吴一谔却暗暗忖道:“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老实,却是口齿如刀啊?只可借常奇已是头千年老狐,很难用话把他逼出来了。”
常奇叹息一声,道:“吴一谔,我有一年的时间,随时可以杀了你。但竟一念仁慈,留下了的性命,这是我生平最大的一桩恨事了!”
“你心存大欲,想解开九龙玉佩之秘。所以,没有杀我。”吴一谔道:“用天蚕索,穿过我的琵琶骨,囚禁一年,那可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回头难。”田长青道:“常奇出来吧!刚才,我们未分胜负,现在,我们决一死战!”
不再闻常奇回答之声,似是人已离去。
“他们在厅中,我们搜吧?”小方道:“天已快亮,找出密室门户,应非难事!”
“这座大厅,通达地下密室。”吴一谔道:“但以常奇的多疑善算,不知练法密室,是否就在这大厅之下?”
“前辈有何良策?”田长青道:“水淹如何?”
“办法是不错!”吴一谔道:“但我们看不到练法破除,总是难以安心。”
田长青点点头,道:“是!如果密室中有堵水之物,只要保持法坛不损,练法一样可以完成,毕竟千百位人力输送之水,无法像大河一样,源源不绝。”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至少,常奇今天绝不能再练法。就算密室不在大厅之下,亦必有路可通,我们掘地三尺,不难找到秘门,先用火攻,继之水淹。当然,人也要进去看个清楚,是否已破坏他的法坛?”
声音说的很大,似是有意让常奇听到。
“老前辈!”程小蝶缓步行入厅中,道:
“是否要招人进来,立刻动手?”
“好!选百名健壮军士,分三批挖掘大厅。”吴一谔道:“去通知他们准备吧!”
“吴一谔,你心肠如此歹毒?哪有修道人的慈悲!”常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本法师打开秘门,你们可敢进来吗?”
“一言为定!”吴一谔道:“你开了秘门,我们就凭仗武功闯进去。我知道你还有一些邪术未曾施展。何况,你已早有存心,和我一决胜负,彼此就仗凭本身所学,分个胜负出来吧?”
“如果是我胜了呢?”常奇道:“既是约定,也应该有协议。”
“常奇,吴某不会代人作主,你胜了可以杀了我!”
常奇道:“你好像并没有胜我的信心?”
吴一谔哈哈一笑,道:“兵祸动起,苍生涂炭,上百万的黎民百姓生死,岂可轻诺。咱们既是生死之搏,就各凭技艺造化一分胜负。”
常奇道:“那给我四个时辰的坐息时间如何?”
“既然你开了口,吴某人也不便做得太绝,我给你一个时辰,应该够了?一个时辰之后,秘门不开,那就别怪我扫穴犁庭,用恶毒手段对付你了。”
“两个时辰如何?”常奇道:“本法师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求人!”
“一个时辰!”吴一谔带着田长青退出大厅。
“前辈,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时辰养息?”小方道:“让他有布置邪术的机会?”
“常奇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吴一谔道:“重要的是破除练法!书有未曾经我读,我不知道常奇的练法邪术如何着手。但我知道是一种役物成形的术法,所谓撒豆成兵的邪法,当年白莲教起事之时,常奇还无此法力!”
田长青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那就非常可怕了。如能见识一番,开开眼界,实有着不虚此生之感。”
“如非昨夜见识到常奇的飞剑、火莲,我很难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奇术?”小方道:“谈到练物成形,役之为战,更是不可思议了?”
他望着吴先生,一脸祈求之色,希望能得到答案。
吴一谔淡淡一笑,道:“邪法之说,大出于常情之外,应该是一种虚幻形象。但看常奇对练法寄望之殷,极不寻常,老实说,我也不太相信,真有撒豆成兵的法术。和方少兄一样,希望能一开眼界,如果我们的运气不错,天亮之前,大概可以看到究竟了。”
“我也有一些迫不及待了!”田长青道:“借此辰光,我们也该做一些布置调整,以应付目下变局!”
吴一谔点点头,道:“程姑娘,请郭总捕头选派八名精干捕快,手执藏黑狗血的竹筒,随我攻入密室,不要他们出手对敌,只要防范常奇施展邪法。如果这世界真有邪法?防制邪术的传言,也许真能派上用场了。”
“是!”程小蝶道:“晚进这就去吩咐郭总捕选人备用。”
“前辈!郭总捕阅历丰富。”田长青道:“如论江湖识见之广,我等实难及他,何不请他来此,共商对敌之策?”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正有此意,已要他安排好包围沙府的布置后,赶来此地……”
“郭某人已经来了!”大步行了过来,接道:
“一千名精壮军士,已团团围住沙府。知府大人和领军的总兵亲临现场,一百名弓箭手,也布置停当。庐州府五十位精干捕快,已随郭某进人了沙府‘迎香阁’外,只等候姑娘和田大公子下令行动了。”
“密室之战,人不可多!”吴一谔笑道:“只要八个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捕快随行即可。”
“是!在下亲率七名捕快随行待命。”
郭宝元已听小雅谈过吴先生,是一位文武双绝大智者,神态间表现出了十分的敬重。程小蝶转述了吴先生计划,郭宝元立刻去办。
小方望着程小蝶,突然笑了。
“笑什么呀?大战即将展开,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天塌了,由吴前辈和田大公子顶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小方道:“我在想郭总捕头适才一付奉命唯谨的神情,也想到他们整人的手段残酷。”
“小方!”程小蝶低声接道:“你不知道,做官的人,都有两副面孔吗?一副恭敬慎言、一副厉言声色。郭总捕头,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如非发生了这一场冤屈官司,我们也不会介入这件事情了。”小方道:“当然,也不会发觉常奇隐于庐州,那就只有等他练法成功,大军出动了。”
“苍生有幸啊!”程小蝶道:“我离家十年,父亲宦海浮动,十年中三易居家,转任庐州,我还是第一次回来,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小方啊!你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不过,我会报答你的!”
小方呆了一呆,道:“报答什么?我可没有存心要你报答,你对田大哥有个交代就行了。”
程小蝶脸红了,羞意直泛双颊,但仍然不自觉地低声说道:“我不会忘记承诺!”
丅ㄨㄒ郃磼 Т×丅Η亅.СοM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但田长青和小方的耳目何等灵敏,仍然听到了。
小方很后悔有点失言,当着吴先生之面,竟然揭出程小蝶心中的隐秘。
田长青却微微一笑,道:“小蝶,我会要求报答的,不过,要等到你和令尊有能力报答时,我才会说出来,一个知府大人还没远涉边疆的权势。”
他再次表明了心意,没有把程小蝶抱上床的打算。
“天下事都不出一个缘字,不是程姑娘两度涉险进入沙府。”吴一谔道:“我还被常奇因在‘迎香阁’中,等他练法已成,很可能拿我祭旗。想到能解除万民的屠戮劫杀,我们的生生死死,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小方正想说几句致歉的话,郭宝元已匆匆行来。低声说道:“知府大人已进入了‘迎香阁’中,很想对诸位当面致谢意!”
“爹来做什么?这里还很危险啊!”
父女之情,溢于言表。
“我劝过,但知府大人不肯离去。”郭宝元道:“一定要转达他的心意!”
“见见令尊也好!”吴一谔笑道:“辰光还早,常奇正在全心布法,不会跑出密室的!”
“前辈,我留在此地监视敌情!”小方道:“恕我不奉陪了!”
“小方,怕什么呢?”程小蝶恢复了活泼,笑道:“我爹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为什么?拿我法办,也等除去常奇之后不迟。”
“由我保驾,保证不会把你捉去!”程小蝶笑道:“我爹冒险来此,一是向诸位当面致谢意,二来是想见见手下留情的刺客……”
“程姑娘,饶了我吧!”小方接道:“我几乎杀了令尊,那还有脸去见他!”
“你也救了他呀!”程小蝶有着报复的快感,咬住不放,道:“还要谢谢你救命之恩呢!”
“小方,不要担心。”田长青笑道:“正在用人之际,会让你将功赎罪!”
“田大公子,我犯官行凶,可是奉你之命啊!”小方急道:“你怎么能落井下石,要我难看?”
“我这唆你行凶的正犯,就不害怕!你又怕什么呢?”田长青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躲过今天,躲得过明日吗?”
“田大哥说得对!”程小蝶道:“小方,你怎么胆小如鼠了?”
“不好意思啊!”小方道:“破去法坛,我就走人。不能去南荒,可以往西域跑!”
“我们没有招惹你呀!”不知何时苗兰竟也进了花园,接道:“说唐带刺,可是看我们小苗女,好欺侮啊!”
“我惨了!吴前辈、郭兄,你们帮个忙。”小方道:“仗义执言呐!”
“郭某是奉命来请方少侠的,方少侠坚不受邀,郭某正担心如何向大人交代呢?”
“四面楚歌了!”田长青笑道:“小方,时间宝贵。”
小方叹口气,道:“好吧!真把我关入监牢,就不用参与这一场搏命之战了!”
程砚堂果然已坐在迎香阁中。
花芳站在阁门口,五十名捕快分守在迎香阁的四周,两个亲随,分立在程大人的身后。
他没有官服,轻袍缓带,一脸笑容,起身迎上来,竟先行抱拳一揖,道:“砚堂赶来向诸位致谢!”
“爹,我来替你引见。”介绍完小方后,又加了一句话,道:“他来向爹请罪,爹要从轻发落,扣押收监,我们就少个帮手了。”
小方被整得面红耳赤,急急躬身一礼,道:“晚辈年幼无知,冒犯官威,还请大人海涵!”
“方少侠万勿多礼,下官还未谢过救命之恩,小女素少家教,胡说八道,方少快可别放在心上。”
“小方!”程小蝶仍不放弃捉弄的机会,道:“我早说过,我爹是来向你答谢救命之恩的,没有骗你吧!”
小方这个人,在朋友相处时,能言善道,对付敌人,更是口齿如刀。但年少脸嫩,害羞的毛病,还未克服。心软惭疚,那就更难自禁,连脖子也臊红了,低声道:“程姑娘,你心中有气,捅我一刀就是,别再用话激我,会逼出人命啊!”
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程小蝶倒是有些吃惊了,暗道:这个小方啊!损起人来口花花,怎么如此不堪人损呢?倒是不能逗他了。
幸好,吴先生接了口,道:“大人!亲冒失陷之险而来,实见盛情,我等感激不尽。不过,此地即将成搏杀战场,凶险甚多,大人情分已到,还是早些请回吧!”
程知府望了爱女一眼,程小蝶以目示意,表达出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好!”程知府道:“下官即刻离去。不过,先行预约,此间事了,下官设筵庆功,诸位务请光临!”
“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如能留下性命!”田长青道:“一定打扰。”
程知府匆匆离去。
程小蝶却心中不安起来,忖道:连田大哥这样豪放的人,竟也有着不愿见官神态。难道做官的人,真会有一种官威,使江湖中人,不愿交往吗?
她哪里知道,田长青心中的感觉,他和小方心中都有着身负叛逆大罪的认知。一旦遗诏出现、他们都是统率叛军的将军,说不定会和砚堂对决沙场。他们投了一生的岁月,一直做这样准备,这攀交之情,哪里会萌生得出来呢?
太深远了,所以,程小蝶想不到。
但吴一谔想到了,微微一笑,道:“有些事物,人定可胜天,常奇这一番功败垂成,近百年一场祸乱,可真是万民之幸啊!”
这番话说得很明白了。
田长青、方怀冰,都为之怦然心动。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也立即打开了心锁,也体会出田长青和小方,都对自己生出了真正的友情。
眼睛有点湿润了。程小蝶想哭一场,江湖豪侠,一旦交上朋友,肝胆相照,就不是官场上那种虚相委蛇可比。
“田大哥、小方哥!”程小蝶举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道:“你们爱惜我,我心如君心,小妹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什么事?程姑娘没说清楚,田长青也没追问,哈哈一笑,道:“天下太平,那就是万民之幸啊!”
吴一谔笑道:“程姑娘,你哪里是闺门千金?像煞了江湖儿女啊!就凭你这股巾帼豪气,我也要全力帮你,耳目已去,余下的只是刨根寻底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让它永沉海底。”
程小蝶忍不住了,终于泪如泉涌,哭了个啼哩哗啦!但她嘴巴还在笑。
这是开心哭啊!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三生有幸啊!怎么一出江湖,就遇上了这么些武功卓绝的好朋友,他们年岁不同,却一样的爱护她。
小方也恢复了活泼,笑道:“哈哈!姑娘就是姑娘,眼泪装在口袋里,说哭就哭啊!这一招咱家是万万的不及了。”
“人家感动啊!”程小蝶道:“又不是真的伤心落泪,有什么好笑的?”
“小蝶,我答应你!”田长青:“不管日后有什么变化,我和小方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对呀!”小方接道:“田大哥一言九鼎,小弟唯命是从啊!”
几句淡淡的交谈,许下了绝对相护的誓言。
程小蝶好冲动,很想扑入两人怀中大笑一场,或是哭个痛快,亲他们几下。随他们怎么办吧!准备以身酬知己了。
情愫分作两家春,程小蝶忽然发觉了,对小方也有点铭感于心。
程姑娘又喜又怕地忍下了冲动,田长青和小方都表现了谦谦君子之风,程小蝶也只能表现出庄重淑女风度。
三人出身不同,肩上的责任也不同,心情感受也就大不一样了。
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郭宝元,看得佩服极了。他想不通,这个大小姐,怎么会一下子和两位江湖高手,拉上了如此深厚的情意?
吴一谔、小方、田长青,个个身负绝技,就江湖上眼光去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前辈!时光还早,我们要不要坐息一下?”田长青道:“常奇如是下了狠心,密室之战,也许会是个同归于尽之局。”
吴一谔一下子呆住了,千思万虑,竟然没有虑及于此。
是的!如果常奇在密室中埋下了大量火药,情急之下,点燃起来,身在密室,绝难逃过劫难。
“这倒是不可不防?以常奇自私的生性。”吴一谔道:“是一个没有面对死亡勇气的人。但如他陷入了完全绝望之中,也可能来个玉石俱焚,陪他一起死亡,就有些划不来了。至少,用不着我们全体陪他。”
“我只是猜测而已,大量的火药运入沙府,绝难保密!”田长青道:“花芳、苗兰如有听闻,应该早就告诉我们了。”
“没有听过!”苗兰笑道:“我陪你打头阵,由你的武功掩护,我相信我的役毒威力,可能增强十倍。”
“如果再加上我的飞蝗,那就无往不利了。”花芳道:“我和苗兰都无法挡住大法师的飞剑、火莲,来不及役毒伤敌,就被他抢去先机,受制于人。由你出面挡住他,情势就完全改观了。”
“两位姊姊,不能这样啊!”程小蝶道:“要去!也该由我陪田大哥去,我是罪魁祸首啊!”
“程小妹,别争了!”苗兰道:“我们进入中原,就是为了找他。我和花芳要的是活人,可不想带一具尸体回南荒!如果他死了,我们目的成空,活着也很乏味了。”
苗女多情,果然表现得掷地有声,是生同罗帏死同穴的爱恋。
“如若我这个被推掌理兵符首脑人物,应当受到尊重。”吴一谔道:“如何遣兵调将,好像应由我来决定,对是不对?”
“对对对!是该由前辈决定。”田长青躬身一礼,道:
“在下恭候差遣!”
吴一谔拂髯一笑,道:“吸血飞蝗虽然厉害,但得用广阔空间施展。所以,我要苗兰做帮手。”
“老前辈,你是主帅呀!”田长青道:“应该坐镇中军,有事弟子服其劳,打头阵,当先锋的事,该是我的事了!”
吴一谔笑一笑,道:“相信我的技艺成就,绝不在你之下!”突然伸出右掌,一只早起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叫着,由阁门外面飞过。不知为什么突然转个头,飞入吴一谔右掌心中落下来。
他只是平平伸出一掌,既未作势抓取,也未闻呼啸掌风,就把一只飞行于丈许外的麻雀,引入了手掌之中。
这可是令人震动的功力,吴先生这位大智者,终于露了一手惊奇骇俗的成就。
这是一种叫人愈想愈怕的武功,田长青、苗兰、花芳、方怀冰,全都看傻了。
吴一谔右手微震,麻雀双展羽飞去。
片羽未伤呐!
“田少兄!吴某抗拒常奇的能力,还可和少兄媲美吧?”
“前辈高明多了,长青五体投地。”
“好!那就别和我争什么了。”吴一谔道:“程姑娘,你说的不错。你是这场大战的主角,当然,要身先犯险。”
“是!小蝶一切遵命。”
“你那支玉凰软剑,利则利矣!可是密室中施展不易。”吴一谔道:“应该换个兵刃。”
程小蝶立刻向郭宝元要过一把雁翎刀。
“苗姑娘,愿不愿随吴某先入密室?”
苗兰看了田长青一眼,道:“长者命不敢辞,小苗女愿附骥尾。”
吴一谔道:“郭总捕头!”
“宝元候命!”
“你是捕头,捉匪缉盗的事,岂可后人!”
“是是是!赴汤蹈火,宝元万死不辞。”
“你选两个精壮捕快,各带黑狗血两筒!”吴一谔道:“随在我们身后五尺处,听我之命,喷向妖术。不可跟得太近了,那会妨碍我们对敌身手。”
这是说,不要他们对敌,他们是专责对付妖法的。
“宝元听命行事!”
“前辈!”小方带着一脸腼腆地道:“我可不可以换下程姑娘?我的玄阴冰掌,虽然还不到十分火候。但伤人于八尺之外,还可以勉强做到,在密室之中动手,似乎是可展所长。”
“所以,你要负责保护郭总捕头和两位捕快的安全。”吴一谔道:“作为后应,如果常奇真会邪术,必须先行狙杀郭总捕头等三人,以免邪术受制。”
小方躬身受命,忖道:“能保护郭宝元,自然也可以暗中接应程小蝶和苗兰了。”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让我闲置着,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田少兄,我一直不太相信常奇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吴一谔道:“密室中或有毁灭的布置,但常奇一定会先行逃走,可能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密道,做紧急逃生之用。所以,这防止常奇逃走的大任,就由你一肩承担了。花芳姑娘以飞蝗助你监敌、追踪,绝不能让常奇逃走。”
田长青点点头,道:“晚进全力以赴!”
“田少兄,常奇如若逃走,我们这一切行动,就变得完全失败,五年内他就能东山再起。”吴一谔道:“再想集结我们这批人,只怕十分困难了!”
“我明白!”田长青道:“为德不卒,不如不为,只要他逃出来,晚进追他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斩草除根。”
“前辈!”花芳道:“小苗女的吸血飞蝗,飞的相当快速,我会全力帮助田大哥,尽失飞蝗,在所不惜。”
吴一谔放心了,微微一笑,目光转注到阿横、阿保的脸上,道:“两位守在花园中,负责截杀逃出来的白莲教徒。也帮助琴、棋、书、画,和一众捕快,阻绝敌人援兵。”
阿横、阿保,躬身领命。
“敌人会有援兵?”郭宝元道:“沙府之外,有一千多军士,团团围困,一百名弓箭手,分布五处,就算常奇早伏援军在外,冲进来,也不容易。”
“如是伏兵就在这沙府之中呢?”吴一谔道:“他们平日混在一般仆婢之中,是常奇的死士,只有在他生死交关的时候,才能召唤他们亲身阻敌。”
郭宝元愣住了,这应该是绝不可能的事啊!一般江湖人物,怎能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布置。
吴一谔叹息一声,道:“常奇是江湖人物,也是指挥大军作战的统帅将军,他通晓兵法,也精通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不能纯以江湖人物去对付他。”
苗兰苦笑一下,道:“这个,我相信中原人,诡诈难测。所以,南征汉军,常把苗族人打得溃不成军。但如论个人之勇,苗族的战士,可是强过汉人多矣!”
吴一谔道:
“对!江湖高手,不管如何出类拔萃,只是一个侠客,不能为将。将在谋,而不在勇,田少兄是深通兵法的高人,多向他领教一些练兵之道。你和花芳,都会成为南荒之霸,数千人以上的大对敌,无用兵之能的人,胜算极微。”
“多谢指教!”苗兰道:“不敢欺瞒前辈,我可役之蛇,已经不多,只余下七、八条了,今夜毒蛇伤亡惨重,被常奇设下陷阱,伤我十之七、八。花芳的飞蝗,也只余十之二、三了。”
“是求功心切之故!”吴一谔道:“物用其处,威力无比。今夜你们消灭了沙府中暗伏的毒针、毒弩杀手,手到擒来,杀的无声无息,就是田少兄和方少兄,也无法办到。事实上,任何武功高强的人,也无能办到,但飞蝗、毒蛇,已落入常奇的设计中,就很难发挥威力了。进入秘门之后,不要轻易役蛇行动,免遭无谓的损伤!”
“知道了!”苗兰道:“今夜之战,给我和花芳很大的一个教训,但也使我们懂得了利用时机。”
“很好!我们过去吧。”吴~愕当先而行进花园,直入大厅。
天色已经大亮,景物清晰可见。
“常奇,我遵守诺言,希望你也能遵守!”吴一谔道:“我已要他们收集数百桶桐油,你如不守约定,打开秘门,我就灌油放火了。”
“恶毒啊!阴险呐!”常奇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本法师也有一点自叹不如了!”
但闻一阵吱吱之声,大厅一角突然出了一个门户。
说是门户,倒不如说是一个地洞,是由地上裂开了一个洞口,足足有八尺方圆大小。
吴一谔凝神看了一阵,低声道:
“常奇的声音,不是由地下传出,那说明了,他是藏在墙壁内。苗姑娘!这座四合院后面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小的假山。”苗兰道:“原本是一座亩许大的假山,被常奇去了一大半,也削低了很多。”
“这就对了!假山和墙壁连起,勿怪这座四合院烧得火光触天,他们一点也不受威胁。”吴一谔苦笑一下,道:“这一点事先竟未想到。”
但闻常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吴兄!我这里已开门恭候,请君入瓮,进来受死吧!”
程小蝶、苗兰、郭宝元都听出来了,声音由墙壁中传出来。墙壁似早已留下了传声的隙缝,只是一个临时借住之处,竟也花了不少的工夫。
吴一谔没有回答,行近洞,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青砖砌成的阶梯,向下通去。但深入一丈五尺后,转向一侧,不见有人防守,也无灯火照明。
“吴兄!”常奇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地下通道,狭窄黑暗,兄弟还另有机关布置。如果吴兄等不想下来冒险,最好不要勉强,明天午时,兄弟愿率领属下,和诸位做一决战,地点由你们选择如何?”
吴一谔更吃惊了,听口气!似乎是明日午时之前,练法就可以功德圆满,勿怪常奇能走不走,留下来全力抗拒?
一阵仔细观察之后,吴先生发觉了,厅壁上没有可以窥伺的眼洞,就是说彼此可以对话,却无法看到对方。
吴一谔举手招过程小蝶和苗兰,低声道:“两位跟在我身后,保持两尺的距离,有暗器,最好取出来握在手中,没有暗器,请捡些石块放在身上,留心两则墙壁突然袭击。听到警讯,先行出手。”
听不到吴一谔的回答,常奇似是有点急躁了,大声喝道:“吴一谔,你可是江湖上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连话也不敢说了?”
吴一谔仍不答话,但已飘身而下。
程小蝶、苗兰,可没有这样的功夫,放轻脚步,踏阶而下。
小方也不能,只好踏着阶梯走。
最苦的是两个捕快了,前面人走得无声无息,两个人只好跟着脚走,尽量不要有声息。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八回 红衣魔人
吴一谔探首看去,右转的地道,也只有一丈多长,又向左面转去。
九拐十八弯呐!等到程、苗二女到了身后,吴先生突然一长身,箭一般地向前射去。
只听两声轻微的问哼传过来。二女急急赶过去,只见吴先生站在一堵门前,墙上靠着两个黑衣人。
他们手中还举着刀,似是隐在转角处,准备偷袭,刀还未及劈出,人已被点了穴道。
小方心中忖道:
“吴先生的武功,果然比田长青高,而且还高出很多。”
伸手在木门上摸了一阵,吴先生摇摇头,道:“常奇鬼得很,这座木门,相当坚牢,撞开它,必有一阵急矢利弩的攻势,这等狭窄的通道中,很难闪避,诸位请退入转弯处……”
“前辈,我先试试如何?”小方道。
地道的形态,出了人的意外,预先布置,似已不太合用了。
“好!”吴先生向后退了几步,隐入转角处,道:“撞开木门,就暴露了我们已入秘门的事,正式展开恶战,你们小心,尽量不要离我太远。但生死之间,还靠诸位随机应变了。”
他展现出的武功,已使人人敬服,自是个个点头遵命。
小方也不是莽撞的人,先行运气行功。玄阴气功,起足十成,整个人就似一个大冰块。程小蝶等身在六尺外转角处,仍感到有寒气袭来。
寒冰掌是以寒毒伤人,郭宝元心中忖道:“难道也有碎石开碑的威力不成?”
但见——
小方一个身子平平飞起,整个人向木门撞过去,蜷起的双腿,近门时突然蹬出。
但闻一阵术门碎裂的大震,门被一撞而开。但小方人却借势升起,全身平贴在顶壁中,就像刻在上面的一件浮雕。
果然是一阵急劲的强箭、毒针,蜂涌射出。
箭劲之强,射入迎面墙壁的青砖上,深入了七、八寸深。
程小蝶、郭宝元暗暗咋舌,就算穿着铁甲,恐怕也会被射穿。
毒针是特号大针,也都有三寸多长,强劲的钉入了砖壁中。
数量之大,钉满了一面墙壁,毒针、长箭加起来,至少有一百多支。
“小方,你没事吧!”程小蝶急急地大声叫问。
“很好啊!”小方道:“这些强箭毒针,都是机簧发射,强劲得很,一阵疾风冲出,笼罩了整个门面,可惜百密一疏,没有布置下射向顶壁的针箭。”
“你还很高兴啊?人家担心你死了!”程小蝶嗔道:“现在要如何行动?”
“门里形势开阔,一片黑暗!”小方道:“似乎上一处厅堂,我先进去,诸位等我招呼再进来。”
但见人影一闪,吴先生已像一条急矢般射入门内。
“抢功啊!老前辈。”随着喝叫声,小方人也蹿入了室中。
看两人身法的快速,郭宝元暗叫惭愧,忖道:“如非由这些江湖绝顶高手介入,单只是这扇门,我们就冲不进去,如何能抓到常奇?”
程小蝶、苗兰也开始行动,分由两侧,跃入门内。
郭宝元回顾了两位捕快一眼,低声道:
“人家不求名利,冒险患难,身先士卒,我们可是吃粮当差的人,不能让别人失望、笑话,死了是尽忠殉职,沉着点,不能忙中出错。”
这番话果然激起了两个捕快的豪气,低声道:
“头儿,放心吧!绝不会让你丢人现眼,咱们武功不好,那是没法子的事,但视死如归的勇气,绝不输人!”
两个人挺起胸膛向门内行去。
郭宝元紧随两人身后。
小方说的不错,门内是个小厅,控制长箭、毒针的机具还在,但却不见敌人。
吴一谔小方站在大厅中,似是正在运用目力搜寻。但厅中太暗了,看得十分吃力。
这地方就看出郭宝元的经验了,伸手入怀,取出火摺子,用力一晃,燃起了一道火光。
火光不大,但已足够帮助吴先生和小方,看清楚室中的景物了。
“这里似乎是根本没人防守?”吴一谔道:“如果不是诱敌的死局,应该还有门户。”
郭宝元行动快速地移动了室内几张桌椅,放在门口下面。
“好!由郭总捕这等阅历丰富的人,我们就少了很多被困的机会。”吴一谔道。
原来——
此处如是布下了一个死局,必会有铁门之类的布置,藏于顶上。发动机关后落下来,把出口堵死,也把人困住。
如有暗门机关,铁门一定设在门口的地方,郭宝元移动了桌椅,挡在那里,就是希望免去被困之危。
这是累积而成的江湖经验,但必须要抢在第一时间动手,才能发挥效用。
程小蝶暗暗记在心中。
小方已开始在四壁搜查。
吴一谔却凝聚内力喝道:
“常奇,我进来,是成全你放手一搏的心愿,你要是凭仗机关布置拖延时间,那就不用以武功决生死了。咱们各用恶毒手段对抗。”。
声音虽然不大,但地室中已回音不绝,绕过人的耳际转动甚久,才消失不闻。
“你没有被强箭、毒针射死,可真是命大呀!”常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太逞强!针上剧毒,除了我配制的特别解药之外,一般解毒药无法医治。吴兄,要不要兄弟送上解药?”
显然,常奇无法看到这里的景象。不过,倒是很相信强箭、毒针的布置,一定可以伤人。
“我很好!常奇,想杀死我,只怕要你亲自动手了。武功、邪术,都可以,但这些机关……”
但闻蓬然一声,一道铁门落了下来。
果然被郭宝元料中了。
铁门砸破了两张桌椅,却仍被阻止住,无法再往下落,留了一个二尺多高空隙。
够了!已经足可供人出入之用。
小方、程小蝶、苗兰,都转过头去,望向郭宝元,点头向他致谢。
郭宝元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表示出不敢当的意思。
大家礼上往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郭宝元取出第二只火摺子燃了起来,但却交到了一个捕快手中。
室中景物,更为清明了。
“吴兄奸得很啊!”常奇道:“竟然早在那里放下了阻挡铁门之物?”
常奇已经发觉,铁门只能落下一半,这一计又落了空。
“常奇,我的耐心已经被你磨光!”吴一谔道:“我们先从这地道烧起,再由假山上挖个洞灌油下去,烧上三、五个时辰。常奇,你是铁铸的也把你烧融成水了。”
双方展开了心战对话。
但吴一谔每一句话,都击中了常奇的畏惧、弱点。而且,做起来也非难事!
“这可是沙九爷的公馆。”常奇道:“沙九是江西布政使司的女婿,封疆大吏呀!你敢火烧他的宅院吗?”
“你还在坐井观天啊!”吴一谔道:“庐州府已申明上宪,调集了大队军马,围住沙府。沙九一条老命能否保得住?还有问题,还想保他的宅院啊!
火烧沙家花园,一两个时辰,不闻吵闹哭嚎之声,你该已心中明白,我吴某弄上几百桶桐油,也许有些困难,但对庐州府而言,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怕他们连芝麻油、菜子油,全集中来,聚集几千桶,可也不是什么难事!
常奇,你和你的一班弟子,就要成油炸人了,你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想想如何抗拒这油火焚烧之法。”
“吴兄,等一等!”常奇急急接道:“你真的和官府勾结呀!”
吴一谔一指郭宝元,郭总捕头立刻接上口,道:“庐州府总捕头郭某在此,不是吴先生一再劝阻,说是已和你约好比试武功,郭某人哪里有这个耐性,在这里和你磨菇,早就放油点火了。”
常奇听出是郭宝元的声音,一颗心都凉了,叹口气,道:“吴一谔,你一世英明,竟不珍惜。勾结官府,对付江湖同道,也不怕后人耻笑你吗?”
“你不是江湖人!”吴一谔道:“你是造反的叛徒,白莲教的余孽,你可知道,你一旦兴兵作乱,要死伤多少人命?好了!我也想清楚了,不用和你讲什么诺言信用,我走了,官府怎么处置这件事,由现在起,和我全无关系了。”
“不能走呀!”常奇大声叫道:“约好了一决胜负,怎可说了不算?吴一谔!常奇恨你入骨,我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段。”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常奇的声音中,充满着焦急。
“吴前辈!”郭宝元道:“何必和常奇这种人谈信用、诺言,他可是身犯死罪的要犯。”
郭宝元火上加油。
“一个区区府衙捕头,也敢如此放肆,本法师一现身,就先取你性命!”
郭宝元还要开口,却被吴一谔摇手阻止。
真是无声胜有声啊!
常奇真的发急了,大声叫道:“吴一谔,常某这就放你们进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高明奇术!”
吴一谔仍不答话。
只听一阵墙壁移动出的声音,灯光首先透了出来。
一座门户大开。
一条丈余长短的甬道之外,是一座非常大的地下厅堂,十二支儿臂粗细的大红烛,照得一堂通明。
常奇右手执剑,左手拿着一枚法铃,当厅而立。
左面是神剑三太保,和三个穿红衣、红巾罩头的人。
三个人全裹在一身红衣之中,只露出六只眼睛。
右面是六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死眉死眼的,看上去不带一点活人气息,手中各握着一支哭丧杖。
常奇的秘密精锐现身了。
吴一谔冷笑一声,道:“你再不现身,我真要走了!”
心中却暗自估计常奇的停身之处,已离开四合院中甚远了。
原来,大厅堂是设在假山之下。
吴一谔望着大厅堂中的形势,忖道:“常奇布置、计划,大都出我意料之外。他竟能在一年之间,建成了如此一座地下厅堂?虽然利用了假山之便,可也是工程浩大。看那些蒙头盖脸的红衣人,必有古怪!六个白袍执仗人,死气沉沉,形如僵尸,也非正当人物。看来,他秘藏的实力,十分强大,真的准备在这里决一死战了。”
“进来呀!”常奇道:“是不是有些怕了。吴一谔,你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本大法师的高深法术,你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也会断送了你一条老命。”
“小蝶!”吴一谔低声道:
“情势有变,我低估了常奇隐藏的实力,去把田长青调进来,再调集二十名弓箭手,登上假山。二十名埋伏四合院的残垣断壁中,以阻止潜伏在沙府中的敌人增援。告诉花芳,由她和琴、棋、书、画,结合四十八名捕快,防守在花园……”
“要不要调集一部分军兵进入花园?”程小蝶接道:“老前辈推断常奇外面有接应,晚蜚亦有同成感!”
“花园地方不大,人太多,反而防碍弓箭手的助战!”吴一谔道:“不过,要转告统兵的千总,后花园一出现敌人,要他选择精锐的军士,分成十人一组,进入花园中支援,每次以五组为宜。
如有伤亡,立刻补充,以前后夹击敌人为对敌之策,不可大军涌入,仍以防守沙府外面,阻敌逃亡为主。”
“明白了!”程小蝶转身欲去。
吴一谔又开口道:“要田长青把阿横、阿保也带进来,要两人各带一筒黑狗血。常奇的诡异,已让我有此难测高深了!”
程小蝶听出事态严重,急急向外行去。
小方集中了全神,打量六个白袍人和三个红衣人,心中一直在想,这些人怕不怕寒冰掌呢?
诡异的装束,和那种阻气森森的神情,给人一种非我族类的感觉。
常奇冷冷说道:“吴一谔,进来呀!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决胜负,我如约现身,开门迎宾,你怎么犹豫起来?”
“我在想。”吴一谔道:“他们是人是鬼?”
吴一谔在拖延时间了。
他在等候田长青赶来助威。
田长青本身的搏杀技艺,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高手。吴一谔虽然自信强他一些,却也只胜在内功稍深。
七大高手的绝技,集向于一人之身,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吴一谔,早知如此,本法师早就放你进来了!”常奇大声笑道:“看来!你还未练成驭剑术,我真高估你了?至于,他们是人是鬼,要你出手试试才能明白?”
原来——
他担心的是,吴一谔已练成了驭剑本领,不见吴一谔手中执剑,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但仍然出言一试。
“吴某能不能驭剑取敌,你只好等着瞧了!”
“你不会!”常奇大笑道:“这一点,我已经肯定了。”
吴一谔低声道:“郭总捕头,一入厅堂,你们就守在门口,不用和他们动手,准备好,有机会,就喷出一些黑狗血,洒在红衣人和白袍人身上。”
“是!”郭宝元应了一声,也以目示意了两个捕快。
常奇站在灯火明亮处,相隔两丈左右,很难看清楚吴一谔这面的细微动作了。
“老前辈!”苗兰道:“白莲教的邪术,真能役鬼呀?”
她虽能役用毒蛇,却十分怕鬼。
“不会是鬼!”吴一谔道:“可能是受邪法控制的人,就算是鬼吧!但我们已有黑狗血可以对付他们。”
他听出了苗兰的声音在颤栗,只好用话激励她,稳住她的心情。
临敌生惧,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功力和技艺,都要大打折扣。
“小方!”吴一谔道:“我们配合拒敌。”
“前辈,就算他们是鬼吧!”小方豪气干云地道:“可也得是会武功的鬼才行。”
“小方,人怎么能和鬼打架呢?”苗兰道:“不要吓我呀!”
“糟啊!”小方心中忖道:“小苗女玩长虫像玩草绳一样,放在袖中,围在腰里,看得我是心惊胆颤,她却乐而不疲。但却是怕鬼怕得如此个厉害法?不行,得安慰她几句才成!莫要她心中惊慌,打到要命处,忘记了放蛇助战。”
心中转念,口中说道:“苗兰,世上没有鬼呀!鬼在阴曹地府中,怎么会跑来为常奇助战呢!”
“可是,吴先生刚才就问过常奇呀。”苗兰道:“问他们是人是鬼?”
“要命啊?要怎样才能解说得让她相信。”小方心中忖思着措词,但一时又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吴一谔也在自责,暗道:“南荒苗民,笃信巫医,巫医弄神装鬼,早已深入人心,苗兰虽然聪明,但也是小苗女啊!想不到一言错出,竟使她战志溃散。”
“吴一谔,你敢不敢进来呀?”常奇发怒了,大声地喝道:“怎么堂堂的吴大侠,竟变得虎头蛇尾?”
常奇目睹吴一谔趄不前,心中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威慑敌人战志,担心的是吴一谔不打了,退出去,改用油火攻势。
一阵步履声响,田长青带着阿横、阿保、程小蝶,疾奔而至。
打量了灯火辉煌的厅堂一眼,笑道:“好一处地下战场,常奇,你有胆放手一战,希望是不死不休。”
苗兰突然微微一笑,道:“来得好啊!我心正在害怕。”
“怕什么?你身经百战。”田长青道:“怕过谁来?”
“怕鬼呀!”苗兰道:“我不怕恶人,再恶毒的人,我也敢和他一决生死。可是我怕鬼呀!人哪里能和鬼斗?”
“哪里有鬼?”田长青目光一掠三个红布包头的红衣人,和六个阴气森森的白袍人,笑道:“鬼是一阵烟,他们只是几个不太好看的畸形怪人罢了!”
“是鬼我也不怕了!”苗兰笑道:“情郎既在侧,身入地府走一遭,死而何憾?”
连两人的秘密也泄出来了,鬼也不怕啦!爱情的魅力,可真是大得很啊!
当着吴先生之面,一向洒脱的田长青,竟也有些挂不住,两颊泛起了羞红。
程小蝶又是一番想法,暗道:“苗兰是不是在向我示意,不可接近田长青?”
小方也安心多了,事实上,刚才,他也有一些忐忑不安。田长青带来了三个人,也带来了一股豪壮之气。
人多胆壮,阴霾尽去。
“苗兰,你水性杨花,吃里扒外,本教中尽多英俊人物!”常奇道:“选男人为什么一定要勾引外面的人?”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苗兰道:“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如果生孩子,早已上学读书了。”
可真是八岁少年强说愁,事情是不错,但措词大明朗,少了点曲折婉约,听起来,也就有些刺耳了。
丅×丅匼潗 ㄒХㄒH亅、СоM
常奇呆了一呆,道:
“你早就有了男人,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在教中二年多了,竟是从未去会过他?真能忍得住啊?”
“我们进入中土,就是为了找他。”苗兰道:“苗女多情,从一而终,也心口如一。可不像你们中土女人,满口贞节道德,心中却红杏出墙。”
忽然想到程小蝶就在身侧,大感不安,回头望了程姑娘一眼,低声道:“小蝶,我不是说你呀!”
程小蝶摇摇头,微微一笑,心中忖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只不过接触过两个可爱的男人,田大哥和小方。但已经搅得我心都乱了,他们谁要占有我,恐怕我都没有能力拒绝!像你和花芳这样,千里寻情郎,十年不改颜色,确是非常可敬的女人!
明教束人,中土女子,如非那些贞节教化,幼小就约束了她们,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她们不敢偷吃,可是敢在心中想啊……
“常奇,我现在过去了。”吴一谔举步向前行去。
阿横、阿保,放步要往前面抢,却被田长青一手一个拉住了。
两人望了田长青一眼,心中似有不解。
他们一向冲锋陷阵,行动在主人之前。这一次,怎么突然变了?
“看我手势再出手!”田长青低声吩咐两人。
阿横、阿保,只好点点头,紧随在田长青的身后。
进入厅堂,吴一谔细作打量,大堂后壁,左、右都见门户,想是还有复室。
广敞的大厅中,不见法坛,想是法坛在复室。
“这就是你隐藏的真正实力了?”吴一谔指三个红衣人,和六个白衣人。
“原来,你是在等他们!”常奇答非所问,目光转注在田长青和阿横、阿保的身上,接道:“人生无非是为名、为利。常某各送你们黄金万两、珍珠十颗,够你们一生享用了,何苦要为人拚命?”
真是大大的贿赂,能让人怦然心动。
可惜的是,错了对象。
田长青有的是银子,苗兰珠玉宝石藏满了一座大山洞。
“万两黄金啊?不过是六百四十斤重!”田长青笑道:“不够看啦,如何放在田某人的眼中。常奇,不用白费心机了!”
苗兰接道:“是啊!我有一山洞珍珠宝石、翡翠奇玉,就不能留住他常住南荒,你那点黄金珍珠,如何会看在他的眼中?”
常奇眼睛一亮,道:“一大山洞珠宝翡翠,要是能在本大法师手中,那就用处大了。苗兰,在教中两年多辰光,你怎么从未提过?”
“我干嘛要告诉你?”苗兰笑道:“我的珠宝虽多,可是很难取得,那里有千条以上的毒蛇守护着,你敢去偷盗吗?”
“如果是真的,常某人有什么不敢?你等着吧!杀了他们,我就押你到南荒取宝。”
苗兰怔住了,想不到常奇竟然很认真在想这件事情?
听起来很可笑了,常奇想以黄金、珍珠诱使田长青和阿横、阿保,脱离吴先生,想不到反被苗兰的藏宝诱动了心。
“常奇,保住老命,钱才有用!”郭宝元道:“沙九的府邪,已被官兵……”
“好了!这样的威胁,我已经听得耳朵生出了老茧。”常奇的态度大为嚣张起来,冷冷说道:“杀了你们这批人,还有谁能拦得住我。本法师一再忍让,是因为我高估了吴一谔的成就,可真是天下的笑话,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敢出战。
常某人劝降你们,只为了爱惜人才,大军出动时,我需要很多统军的将才,你们既冥顽不灵,休怪我大开杀戒,对啦!我说过先杀你郭总捕头的。”
右手一指郭宝元,一个红衣人突然飞身而起,整个人像一只弹起来的飞蝗,直向郭宝元冲了过去。
阿横大喝一声,直飚而前,右手中一把缅刀闪起一道寒芒,迎头劈去,左手竹筒张开,喷向红衣人。
吴一谔本想抢先迎战红衣人的,但这些人头脸都被红布包起,必有鬼怪之处。
但见——
阿横同时喷洒出了黑狗血,就未再抢先,但却全神戒备,准备接迎。
以他过人的阅历智慧,也无法测出这红布包头的人,是什么怪物?
黑狗血果有效用,使那红衣人的攻势一室。
够了!这一室的空间,缅刀已斩在红衣的头上。
缅刀锋利,这一刀,应该劈裂了红衣人的脑袋。
但却只听一声金铁交响,好像一刀劈在铁墩上,缅刀被弹了起来,阿横也被震得手腕发麻,缅刀几乎脱手。
狗血喷了那红衣人一身,但他全身都在红衣的掩遮之下,狗血只能喷在衣服上。
无法判断出是狗血的力量,还是阿横一刀之威,红衣人呆立了一阵,才出手攻向郭宝元。
手中没有兵刃,但突出衣袖的五个尖长数寸指爪,加上伸直的右臂,形同一把光芒怪剑。
完全不是一只人的手啊!似是一只巨熊之爪。
他没有理会阿横劈中他的一刀的仇恨,目的是杀郭宝元。
吴一谔右手一扬,一记劈空掌,横击过去。
他功力深厚,这一掌之威,绝不在那迎头一刀之下,而且距离又近。
掌力如巨许横击,红衣人闪避不开,被掌力震得飞了起来,摔倒五尺以外。
这是致命的一击,就算是功力深厚的内家高手,也将被打得吐血而亡。
吴一谔正想开口讥笑常奇,却瞥见那被击倒在地的红衣人,打了两个滚,又站了起来。
不敢托大了。
因为——
遇上的敌人,带了一股莫可了解的神秘,全身坚如钢铁,刀劈不死。
苗兰也做了准备,一扬手间,两条毒蛇,即可同时飞出。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亮出了兵刃。
郭宝元右手取出了铁尺,两个捕快,拔出了单刀。程小蝶右手横剑,左手挟了两支蝴蝶镖。小方也取出了白玉尺。
这个红衣人重击打不死的怪异,使人心头震动,恐布加深。
奇怪的是,常奇也很紧张,双目圆睁,看着红衣人的反应?
如果,常奇此刻下令,另外两个红衣人,也出手攻击,局面的混乱和悲惨,情可预期。
卧龙生《女捕头》第十九回 设坛施法
吴一谔还保持了相当的镇静,全神贯注着红衣人的举动,心中却想着对付他的方法。
红衣人站起后,未再展开攻势,似是受到很重的伤害。
吴一谔没有等一下,抢先动了,微一挺身,膝未打弯,脚未移步,整个人向前滑动,左手探出,抓向衣衫。
他想撕开他一身红衣瞧瞧,这人如何刀劈不伤,掌击不死。
红衣人抬起右手,尖利如瓜的五指,迎击吴一谔的掌势。
真是艺高胆大!吴一谔竟敢和他的右手硬碰,但在相触时,突然一翻左腕,扣住红衣人的右腕,顺势一带,使红衣人的身躯侧转,右手电光石火一般,快速点出。
红衣人口中发出了一声咕的怪叫,一只左眼,竟被吴一谔生生挖了出来!
说不出是什么招数了?艺入化境,对故应变,全在心念一动之间。
吴一谔右脚飞起,蹬了出去。
这一脚蹬在了红衣人的大腿上,以吴一谔功力之深,就算是一根木桩,也要被他一脚蹬断。
但却未闻到骨折的声音,吴一谔却如一脚蹬在石头上,右脚微微一疼。
但红衣人却被蹬得身子向后退开五尺。
吴一谔的胆气神勇,也激发田长青的豪壮,哈哈一笑,道:“老前辈,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还是传言中的僵尸?”
厅堂中所有的目光,都看得很清楚,那红衣人的一颗眼珠子,生生被挖出来。但不闻哀嚎惨叫,也未见血如喷泉!
这种裂心摧肚的疼痛,是人都无法忍受,至少也会扣着受伤的眼睛,呼嚎两声。
但那红衣人没有呼叫,后退了五尺后,终于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一谔看看手中的眼珠子,带有血迹,只是他身上的血,似是很少,吁一口气,道:“是人,只是身上的血太少了,整个人好像是用一层铁皮包了起来。”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了!”田长青道:“他有弱点,也可以击倒。他现在,似乎已经无法站起来了。”
果然——
那红衣人挣扎着似想站起来,但却无法如愿。
常奇脸色大变,冷冷说道:“吴一谔,你伤了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算了!用不着装神弄鬼。”吴一谔道:“他是人,只是不知道被你用什么方法,把他们整得像僵尸一样?只算是一种活死人了。”
“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研易数之学。”常奇道:“却不了解术法之能,他们如果是人?怎能忍受挖目之疼,而且还有余力,很快会站起来向你索命。”
“真的是鬼呀?”苗兰打了一个寒颤。
吴一谔目光盯在那坐在地上的红衣人,发觉全身抖动,似乎是有着无比的痛苦,却无法宣之于口。
“苗兰!你看他疼得全身颤抖,只是叫不出声音而已。”吴一谔道:“他不是鬼,也不是传言中的僵尸,常奇也没有役使鬼、魅的法力。他们是人,只不过是被常奇用一种残酷术法,控制的人。”
苗兰仔细看去,果如所言,胆气一壮。
常奇却是火大了。左手法铃一阵摇动,口中也念念有词,六个白袍人开始移动身子,那坐在地上的红衣人也站了起来。
这可是标准役施鬼魅的动作,而且效用立见。
苗兰心中又冒起一股寒意,苗族中巫师作法,也和这个样子雷同。
事实上——
程小蝶、郭宝元、小方,也都脸色微变,但三人还可控制着自己,不像苗兰,全身已开始轻轻颤抖,人也往因长青的怀中偎去。
田长青感觉到了,伸出手去,轻轻拍一下苗兰的香肩。
就只是拍两下嘛!但却给了苗兰极大的勇气,低声道:“我真是没有用,怕什么呢?让你失望了。”柳腰一挺,摆出了一付迎敌的姿态,也亮出很少出鞘的兵刃,一把镶满了宝石的短刀。
刀只有一尺多些,但却闪动着逼人的寒芒。
田长青回顾了一眼,道:“好刀,叫什么名字?”
苗兰眨眨眼,道:“叫冷月刀,是师门传下来的,据说是一位中土高手,到南荒窃取我们的宝库,被毒蛇咬中而死。他杀了近百条的毒蛇,还是无法逃过蛇咬而死。”
吴一谔也看到了宝刀,目中奇光闪动,低声道:“田少兄,可否把苗兰姑娘的宝刀,暂借在下一用?”
是向苗兰借刀,但却向田长青开口。
老姜辣心啊!他心中明白,苗兰到此刻才亮出宝刀,心中定是对这把刀十分喜爱,不愿让别人见到,不到处境危恶万分、不肯出刀。
看她视若至宝的样子,而且知道是一把好刀。如果开口借用,被她一口回绝,就很难开第二次口了。
如果田长青也无法让苗兰把刀交出来,那就是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借到苗兰的刀了。
“苗兰,把刀借给我!”田长青也怕苗兰拒绝,一拒绝,吴先生就很难看了。
所以,自己开口借。
苗兰微微一笑,道:“要我的性命,我也会给你,何况是一把刀!”取出一把金色的刀鞘,还刀入鞘,一起交给了田长青。
小苗女用情如海深,连刀带路一起借,显是不准备再要回来了。
田长青很感动,但大战迫在眉捷,也无法表示谢意,接过宝刀,看也未看一眼,交给了吴一谔。
事实上,吴一谔给了他一更大的承诺,那就是还他自由。
玉佩伏兵诏令解除,他们就不用担负重大的责任,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也可以畅开胸怀,行走江湖,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宝刀入手,吴一谔信心大增,朗朗一笑,道:“常奇,你的妖法魔咒念完了吗?”
常奇行法需全神贯注,双目微闭,竟未看到苗兰亮出的宝刀,也未理会吴一谔的喝问。
难道常奇不怕偷袭吗?
事实上——
他不用担心,因为法铃声动,六个白衣人已转过身子,一排横搁在常奇的身前,两个红衣人却仍然僵直地站着未动。
是了,是两种身受不同禁制的人,指挥他们的方法,也不一样。
常奇闭目行法,耗时甚久,六个白衣人,是受着法铃的指挥。奇怪的是只摆出了防敌的攻袭阵势,却没有出手攻击的意向。
难道只是吓吓人?
但吴一谔很快地明白了常奇的用心,是在拖延时间。
难道常奇的练法,不用等到明天?可能很快就功得圆满?
所以,对一切损伤,都不放在心上。口花花大言夸张,目的只在把时间拉长。
“田少兄,我们不能等下去了,等下去就上了他的大当。”吴一谔道:“常奇在拖延时间!”
田长青立刻警觉,这些诡异的行径,半真半假,只是在掩人耳目。
心念转动,大喝一声:“杀!”
人如怒矢,冲了上去。
一声杀字,震耳欲聋,余音绕耳,全室回荡。是凝聚真气发出的内力,也是一种醒人心神的武功。
“小方,不用出手!”吴一谔道:“防守为宜。”
自己却缓步向前行去。
阿横、阿保,待要冲上去,小方已急说道:“保护苗姑娘,结成双刀合壁阵。”
两把缅刀同时横胸而立,挡在了苗兰身前。
小方呢?踏前两步,挡在程小蝶的前面。
三人一排横立,连郭宝元和两个捕快,也纳入保护中了。
田长青已和六个白衣人交上了手,一阵金铁交鸣,竟被挡了回来。
六个白袍人手中的哭丧仗,不但是精钢打成,而且,力道奇强,六杖同出,结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吴一谔准备援手,但六个白袍人竟未乘势抢攻。
田长青低声道:“不可轻敌,是一流高手的功力。”
“不要硬拚!”吴一谔道:“他们的行动不够灵活!”
田长青点点头,道:“要想法子冲过去对付常奇,老前辈说得不错,常奇的练法,就要成功了。”
“哈哈!两位既然猜出来了,常某人也不再隐瞒,再过一个时辰,诸位就会尝试到那种千军万马冲击的味道。”
“就在这座厅堂上吗?”田长青道:“只怕一百人也容纳不下吧?”
“他们不是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常奇道:“像洪流一样,破闸而出,很快就会把你们掩没其中。常某要在庐州府大开杀戒,先拿程知府为常某祭旗,再杀他一个鸡犬不留!这庐州府也就是白莲教重举义旗的大寨了。”
“只听你一番杀气凌人之言!”吴一谔道:“苍天也不会容许你练法完成。”
“吴一谔,太晚了!我常某不用行法追杀你们。”常奇道:“单这座六鬼护法阵,就够你们打上老半天了。”
常奇最大的痛苦,既不能败,也不能胜。
败了全军覆没,人如被杀,练法的成败,自是无关紧要了。
如果——
全力出击,真把吴一谔杀伤或逐出地下厅堂,又担心灌油燃火,整座地下厅堂,完全消灭,人和练法,尽付火中。
他要的是时间,最好把这些人绊住,不让他们退出去。
吴一谔等是敌人,也可是护法的人质。
所以,常奇不敢发动全力的反击。
这大概是江湖上最奇怪的一场搏战了!
“田少兄!还有余力再战吗?”吴一谔低声问道。
“可以!”田长青举起了三棱剑。
“打得潇洒一点!”吴一谔道:“引他们出手就成。”
田长青点点头,他已经领会了吴一谔的用心。
吴一谔缓行两步,和田长青并肩而立,右手紧握宝刀。
但刀未出鞘,想是怕宝刀惊敌。
田长青三棱剑一举,刺向一个白衣人的前胸。
但六个白衣人一齐反应,六只哭丧杖结成一片光幕,田长青的三棱剑又被封了出来。
忽然间,刀光闪动,两道寒芒卷袭而至。
是阿横、阿保。
他们眼见主人两度被封当回来,再也忍耐不住,彼此一打眼色,双刀并举飞斩过来。
田长青吃了一惊,喝道:“小心呐!”
喝声中,人也扑了上去。
但见——
人影闪动,寒光飞旋,一剑、双刀和六支哭丧仗,不停撞击、交接。
这一次是真的恶战了,田长青已知六人厉害,生恐阿横、阿保,伤在哭丧杖下,全力运剑击出。
他的功力深厚,这一全力出手,威力非同小可,每一剑上都带着千钧之力,左荡右挥,攻势凌厉无比。
但遇上的阻力也很大,六个白袍人手中的哭丧杖,结成了一个连环阵,杖势交错拒敌。交击中,闪出了串串火星。
阿横、阿保,两把缅刀,攻势也很凶猛,但六个白袍六支哭丧杖结成网幕,十分坚强。三人合力猛攻了数十招,仍是难越雷池一步。
小方也忍不住了,大步向前冲来,准备出手助战。
程小蝶、郭宝元、苗兰和两个捕快,都不自觉的跟了上来。
忽然红光闪,两个红衣人和神剑三太保,同时由两侧绕出,堵住厅门,开裂的厅门,也同时合拢起来。
“退下去!”田长青剑如飞虹,接下了六支杖势。
阿横、阿保,先行退下。
田长青连攻三剑,也退后两步。
常奇哈哈一笑,道:“现在,如若是灌下桐油,放把烈火,诸位就要一起殉葬了。”
敢情,他早已存心把守在厅门口的人诱入厅,封了门户。
小方叹息一声,道:“对不住了田大哥,我应该守在门口的,原来,他最大的顾忌,是怕我们退出去,放火烧他。”
“现在放下兵刃,咱们还有得商量!”常奇道:“诸位都是统军的将才,追随常某,夺得大明江山,日后,都不失封侯之位。”
一指白袍人,接道:“他们和穿红衣的人,都是本座术法下造成的高手,武功如何?诸位已经领教过了。但他只是一勇之夫,不能统兵为将,我求才若渴,不计前嫌。吴兄……”
吴一谔道:“说吧!”
常奇道:“我封你为丞相之位,日后谋国施策、治理天下,全赖吴兄大才了。你读过万卷书,胸罗锦绣,埋没江湖之中,与草木同朽,这岂不是太可借了!”
“听口气!你已似是承继大位的皇帝了?”吴一谔笑道:“就凭你六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几个红布包头,铁甲护身的人,能帮你取得天下?”
“唉!吴兄,我缺少的,就是你这样治国安民的人才。”常奇道:“你如肯真心合作,大事就成了一半!”
目光一转田长青接道:
“少兄英武过人,胸藏韬略,是统帅雄兵的大将,如肯归服,这兵马大元帅一职,是非你莫属了。”
小方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妖人倒也有识人之能,田大哥本就是这一代玉佩伏兵中培养的帅才呀!”
“听起来挺过痛呀!”田长青笑道:“我是元帅,兵在哪里?将又在哪里?兴兵作乱、争夺江山,可不是江湖夺名、武林争霸,凭一两人的武功就能成大事?”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常奇道:“藏千兵万马于一瓮之中,临阵交兵,个个勇往直前,不计生死,不争名利,由他们做为前躯。一两年内,组民成军,成百万雄师,当非难事。这次我东山复起,成算很大……”
“我想通了?”吴一谔突然接口。
“好极!好极!吴兄想通了,我之幸也!”常奇急急接道:“就请先就国师之职,策划起兵大事,夺得天下,再就相位。”
吴一谔笑道:“我是想通了,你那三个红衣人和这六鬼护法阵,是怎么回事了?”
常奇微微一怔,道:“这等区区小事,想它作啥!吴兄如若愿学,我可以传授术法给你,常某是真心邀请你啊!”
“常奇!他们活得很痛苦,杀了他们,对他们是一种解脱,对吗?”
常奇脸色一变,似要发怒,突然又放下脸,笑道:“吴兄,答非所问了。我们谈的是国家兴亡大事!”
“他们是人,但却接上了熊爪,而且爪上还淬有剧毒!”吴一谔道:
“他们的身上,也以手术裹以熊皮,再加上铁甲护身,且被你用药物饲养,他们本就是江湖高手,受过你一番手术折腾之后,已难有再回复人形的希望,只好听你摆布了。你给他们服用药物,使他们气力大增,再教导他们一些特别的扑杀的技艺,就成了你刀、枪不入的护卫了?”
“胡说八道啊!”常奇大声叫道:“我如这样折腾他们,他们怎么还会听我的话。”
“他们的听觉,也被你破坏了。所以,只能看你的手势行动,常奇,你可真是恶毒得很啊!”吴一谔道:“我相信你还有一种特别控制他们的方法,使他们对你唯命是从,但这已经无关重要了。”
常奇冷然一笑,道:
“谬论哪!谬论,可真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啊!”
“老前辈!”田长青道:“常奇在拖时间,费尽心机的争取每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不用和他多费唇香了。”
“急也不在一时,知己知彼,才能致胜啊!”吴一谔道:“我算过时间,今夜子时,才是他练法完成的时刻,还有六、七个时辰,可以够用了。”
田长青明白了,吴一谔是套问杀死红衣人、白袍人的方法,找出他们的弱点,便于一击取敌。
常奇自然也听得懂,但他却被吴一谔错下的一个判断,弄得更为惊喜。当下叹了一口气,道:“吴兄,兄弟有了你这么一个敌人,可真是寝食难安啊!何不化敌为友,共图大业。”
吴一谔心头跳动了一下,忖道:“看样子!真是不能再拖延了,他的练法很可能就在一两个时辰内功德圆满。”
但也不能太急,一急就露出破绽,如再被常奇瞧出了什么?改变方法、拖延辰光,就更麻烦了。
这是斗智慧,也斗冷静的时刻,又要争取时间,不能急躁坏事!
按下心头焦虑,吴一谔笑道:“红衣人的秘密,已经揭穿。至于这六位白袍人,兄弟就有些想不通了,他们骨瘦如柴,却又力大无穷,手中的哭丧杖十分沉重。常兄用什么把他们泡制成这样非人非鬼的高手?”
“这个呀!简单得很。”常奇笑道:“半年辰光,就可培养成功。”
“这么说来。”吴一谔道:“他们还是人了?”
“役鬼亦非难事,百宝符录中记载甚明!”常奇道:“吴兄愿否见识一下,兄弟立刻就可以施展。”
鬼话连篇哪!吴先生心中已确定了六个白袍人,也是常奇以药物控制制造成的死士,只是和红衣人方法不同,时间已不宜再拖延了。一面暗中运气准备先除去几个白袍人,破了他们合击之阵。
心中主意暗定,口中却笑道:“吴某薄功名富贵,追求的是仙道大业!只可惜,机缘不巧,无法遇得名师。
常兄能招役鬼魂现身,足见高明,那就施展一下,让兄弟开开眼界。也许会使吴某改变心意,为学术法,投入麾下。”
常奇笑道:“说话算数吗?”
“那要看常兄的术法,是否能使兄弟佩服了!”吴一谔道:“常兄请一展奇学吧!”
“所谓的役鬼术!先要制造出鬼来。”常奇道:“真的鬼,就算可以用咒术拘来,可也无法和人动手,只能吓唬人,不能杀人。像吴兄这样的高手,只怕连吓也……”
吴一谔一抱拳,接道:“总要见到,才能相信。”
“好吧!”常奇突然由身上取出一个全身画满符咒的木偶,道:“白莲教……”
吴一谔突然动了,借抱拳之势,已悄然抽出宝刀。
只见一道青光闪动,电光也似卷了过去。
就借常奇把左手法铃暂交右手的一刹之间,刀光已划过了两个白袍人的项颈。
两颗人头已飞了出去。
如是平常刀剑,也许还无法一举杀死两个人。
但这一把宝刀啊!光如闪电过长空,刃断金玉,无坚不摧。
常奇怒道:“吴一谔,你阴得狠啊!”左手中执的木偶,急急投向吴一谔,空出左手去抓法铃。
原来,这些白袍人,都是在法铃控制之下。
太晚了,吴一谔刀如神龙摆尾,回旋扫出,又有两个白袍人掉了脑袋。
他不敢手软,生恐斩中他处,未必能使白袍人战力消失,出手就是切脑袋。
但仍然看得人心惊胆颤,四个白袍人脑袋被宝刀切下,但尸体未倒。仍然站着,而且也无大量的鲜血喷出。
田长青的三棱剑快速刺出,一剑穿透了木偶。
听到了一声轻响,似铁剑洞穿枯木的声音,也似是隐隐呼疼之声。
但让田长青惊异的是,那具木偶在极短的时间内,似乎是长大了不少。
绝不是眼睛看错,因为距离太近了,田长青能肯定,常奇一抛之间,这具小木偶大了三倍以上。
田长青心中忖道:“如果不是这一剑洞穿木偶,这具小木偶击中吴一谔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法铃声响,两个白袍人急挥手中哭丧仗,击向了吴一谔。
但他们六人合击之阵已破,威力大减,已不足威胁到吴一谔这样的武林高手。
何况——
吴先生手中的宝刀锋利,又早已观察到他们出手的方式。
不到十个照面,吴一谔又切下两个白袍人的脑袋。
吴一谔收住刀势,喘口气,道:“常奇,再杀了两个红衣人,你就只好自己玩命了。”
他连切了六个白袍人的脑袋,一气而成,只怕松了一口气,就无法再凝聚全身功力。
现在——
他最需要的是喘息一下,调匀呼吸。
程小蝶、苗兰、郭宝元,连小方在内,全都看得呆住了。
他们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凌厉的刀法,就是那一口气呀!连杀了六个高手。
田长青也很佩服,他和白袍人动过手,知道他们的武功,自知绝无有这份功力,就算手握宝刀也不行。
“阿保!这才是天下无敌的刀法。”阿横道:“我们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什么刀法?”
两个拚命三郎的刀客,也看得佩服极了。
大法师常奇,也看得目瞪口呆,望着吴一谔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刀出神。神剑三太保吓得腿都发抖了,心中忖道:“这人出一刀,大概可以取走我们三条命!”
厅堂中突然寂静下来,静得落计可闻。
但闻一连蓬蓬之声,打破了沉寂。
原来,先被切去脑袋的四具死尸倒了下去。
后面被杀的两具死尸体,也倒了下去。
大概是他们的动手搏斗,伤了元气,倒得快了一些。
两个捕快愣愣地站着,他们只看到人头飞了,尸体倒了。怎么被杀的,两个人根本就未看清楚。
整个厅堂中,保持着神情不变的,只有那两个红衣人。
他们只露出两只眼睛,也无法让人看得清楚。
挣扎而起的那个红衣人又倒了下去,是仰脸倒了下去。”两只眼睛,也不转动了,看样子,不死也只余下一口气了。
“你手中的刀!”常奇说出话了,道:“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是不是?”
经过这一阵调息,吴一谔已大部恢复,笑一笑,道:“不错!”是一把宝刀,虽然短小了一些,但却如你所说,削铁如泥。”
“你哪来的这把宝刀?”常奇道:“一年前,我抓住你时,仔细地搜过你,绝没有这把刀的!”
原来——
刚才他只顾做势行法,竟未见到苗兰亮出宝刀的事。
“别人的刀,我只是借来用一下……”
“谁肯把这样一把刀借给人呢?”常奇接道:“但绝不会是你的,你如早有这把刀,天蚕丝索也困不住你,你早就已斩丝索而去。”
“常奇,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了!”吴一谔道:“我的朋友,都是道义相交,他们肯把宝刀借给我。因为,他们相信我会还他,你呢?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一个朋友。
你周围的人,不是被你用药物、邪术控制住,听你摆布,就是屈服在你的凶威之下,唯命是从,敢怒而不敢言。”
“我不懂啊?吴兄。”常奇道:“朝廷对你有什么好?你一不吃粮,二不当差,为什么你要出死力维护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弄个王侯大官干干呢?”
“问得好!”吴一谔笑道:“我不是为朝廷出力,我不肯入仕,就是不愿为朝廷所用。我傲游天下,日看白云变幻,夜听松涛呼啸,生活得逍遥自在。但我不忍看生灵涂炭、万民遭殃。以你的为人,哪有一国之君的气度?
当了皇帝,也不会是好皇帝,更不会比现在的皇帝强。我对付你,就算是积修善功吧!这是为公……”
“我们还有私人怨恨,不错!我把你抓起来囚禁一年。”常奇接道:“可是,我没有亏待过你呀?日日酒食,美女陪伴,你过得可是很舒服的日子。”
“常奇,不谈你穿过我的琵琶骨,拴我以天蚕索的旧恨。”吴一谔道:“我未得脱身之前,你随时都有杀我之心,留着我一条命,只是要我帮你解开一些你自己无法解开的秘密。
千句归一句,你这个人集阴险、恶毒于一身,练法成兵,邪术作乱。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罪该万死呢?”
常奇道:“听口气!我们是谈不下去了。”目光一掠田长青,道:“你也杀害了一条人命。”
“我只是用剑刺穿了一截枯木!”田长青右腕一振,木偶裂成两半,散落地上。
“他们是活的!”常奇一摇头,长发散披,形象顿呈诡异,冷冷接道:“你们不是希望见识一下邪法吗?现在,你们可以如愿以偿了。”
说话之间,左手又从身上取出两支木偶。
全身画满符咒,和第一支大同小异。
“常奇!”吴一谔一扬手中的宝刀,道:“你心中明白,任何邪术,都无法对抗这种神兵利器。”
“吴兄的意思呢?”常奇似是还不想真打。
吴一谔道:“大开法坛,消除练法……”
常奇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两支木偶上。
吴一谔疾如流矢,攻向木偶。
田长青也动了,身体向前滑动,三棱剑刺向常奇。
小方和阿横、阿保,一个侧转,目光转动,既可看战况进展,又可预防两个红衣人,和神剑三太保突然攻击施袭。
卧龙生《女捕头》第二十回 妖道自刎
一口血喷在了两个木偶身上,说也奇怪,木偶突然暴涨数尺,像真人一样高大。
只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吴一谔的宝刀已卷袭而至。
金铁之精,果然厉害!宝刀过处,两个木偶立被腰斩两截。
常奇似是早已计算好吴一谔的攻势,长剑斜刺,斩攻向吴一谔的咽喉。
如若吴一谔回刀封架,就会错过腰斩两个木偶的机会。
所以,吴一谔没有置理。
但田长青的三棱剑,却早那么一点点逼上了常奇的前胸。
常奇也许能一剑斩断了吴一谔的咽喉。
但肯定会被田长青一剑穿心。
常奇少了那一份视死如归的豪气。
所以,他不肯同归于尽,只好回剑封挡。
吴一谔斩了木偶,常奇也挡开田长青的三棱剑。
“常奇,今日咱们要决一战死。”田长青暴喝声中,快速地攻出三剑。
Т×ㄒ閤潗 ㄒ×丅HJ、СοM
常奇也不慢,剑如轮转,硬把三剑封开。
田长青怕他施展邪术,攻势暴烈,剑招绵连不绝,一剑快过一剑,逼得常奇不但无法抽出手来施展邪法,连挥手指挥两个红衣人的机会也没有。
但常奇口还能叫,大声喝道:“杨俊,还不过来?……”
叫了一半,突然停口。
杨俊是神剑三太保中的老大。
常奇叫了一半住口,是他想到了对方还有人在一侧监视,神剑三大保拚上了命也帮不了忙。
现在最重要的是指挥两个红衣人出手,但两个人的耳朵被他整聋了,只能用手势指挥,但常奇却腾不出手来。
吴一谔缓步行了过来,面对两个红衣人和神剑三太保,口中说道:“阿横、阿保,两位去帮田少兄助阵。小方带着其他人,去打开后壁复室,寻找法坛,小心暗算,这里交给我了。”
阿横、阿保,关心主人,逼近田长青和常奇动手之处,横刀戒备,准备见机会,就攻出一刀。
小方带着程小蝶、苗兰、郭宝元两个捕快,绕过几人动手之处,行向后壁复室。
吴一谔心中盘算过,先解决两个红衣人,凭手中宝刀之利,此事不会太难,这些红衣人,熊爪铁甲,非宝刀,还真难克制。
目光却看向神剑三太保,道:“三位!是战还是逃?”
七星剑杨俊道:“逃!怎么逃?”
“打开门户走路啊!”吴一谔道:“我不想多杀人!”
“我们明知不是敌手,吴先生想杀我们,尽管出刀,我们不反抗!”杨俊道:“只求一刀过喉,给我们一个痛快。但我们不能逃走!因为,我们无法打开门户。何况,外面军卒逾千,我们逃出去,也走不了。”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好人做到底。”吴一谔道:“点了你们穴道,以后的事,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杨俊道:“感激不尽,先生出手吧!”
吴一谔点了三人穴道,目光才转注到两个红衣人身上,叹息一家,道:“杀了你们,你们死得很冤,但又不能留下你们,其实,你们活得也很痛苦,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宝刀疾出,两个红衣人首级飞落。
他不能留下后患,要杀就斩下脑袋。不管毒人还是僵尸,斩下脑袋,就绝无再战之能。
杀得如此顺利,吴一谔也有点大感意外!
最妙的是两个红衣人根本没有想到反抗,也不预作戒备。
显然,他们的神智,伤得十分惨重。
吴一谔暗暗叹息一声,转身疾步,向小方等行去。
厅堂后壁上,有两个门户,一眼可见。但两个门户关闭甚紧,小方用力推了两下,竟是分毫未动,是十分坚厚的青石做成。
小方自知绝难用掌力震开,但室中又无可以借力之物,正自发愁,吴一谔已到身侧。
“老前辈,石门坚实,撼它不动,有何高见?”
吴一谔以询问的脸色转向苗兰。
“没有高见!”苗兰道:“小方都没有办法,我会有什么法子!”
吴一谔一扬手中宝刀,道:“姑娘意下如何?”
“用刀削呀?”苗兰道:“我没意见,不过问问田长青吧?我,把刀送给他了。”
“苗姑娘如没意见!田大哥那里有我担待。”小方道:“时机迫促,用不着问他了。”
吴一谔暗用内力,宝刀转动,削出一个圆洞。足足有一尺深浅,还未洞穿。
这扇石门果然厚实惊人!
吴一谔见宝刀未损,胆子一壮,刀如削竹,片刻间挖出了一个两尺方圆的大洞,看石门厚度,至少有两尺上下。
常奇发觉了,但他没有办法阻止。
田长青正施展生平所学猛攻,剑势变化多端,忽刚忽柔、忽而急如流瀑、忽而如云舒展。常奇被这种怪异的剑法,闹得全神贯注,不敢稍有疏忽。
他精神集中,却不知两个红衣死士,也被宝刀切下了脑袋。
“吴一谔,不要破坏练法,那是老夫数十年心血所聚啊!”常奇的声音,有点近似哀嚎了,道:“毁去它,你会抱恨终身,那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成就!”
吴一谔宝刀护顶穿洞而入。
程小蝶、苗兰、小方,都是一蹿而过。
但郭宝元就过得很辛苦了。他身体粗壮一些,缩骨神功,也不很精。前面拉,后面推的,才把他送入复室。
两个捕快,根本未打算进去了。但却把手中两个储血的竹筒,交给了郭宝元。
这里,果然是练法的地方。
只见——
一座铺着黄色缎子的法坛上,点着七支长明灯。一个穿着道袍,脸如满月,留着三绺长髯的道长,跪在法坛前,不停地叩拜。
法坛上没有神像,只有两个木箱,坛前也没有供品,只有一个白玉盘,盘中留着血迹。
“你就是二法师清风道人了?”吴一谔道:
“常奇的六鬼护法阵,已经破了。三个红衣妖人,也被切去脑袋,很快,就要被生擒活捉了。”
清风道人明知有人进入了法坛,但他竟目不转顾,也不计自己的安危,仍然不停地对着木箱叩拜。
程小蝶、小方,都看得十分好奇,忖道:“两个大木箱子中,究竟藏些什么呢?真能有千军万马不成?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看到了,但心中都是有些不信。
所以——
他们没有干扰清风道人,只是冷眼旁观。
法坛只有清风道人一个,任何变化,他们都自信有控制大局的能力。
但见——
清风道人缓缓站起身子,拿起身侧的木剑,在法台前面走动起来。前三后四,左五右七,好像舞蹈一样,转来转去。
吴一谔心中明白,这就是道家踏斗布罡。
置生死于度外,显然是行法正在紧要关头。
吴一谔低声道:“郭总捕头,把竹筒准备好!”
郭宝元正看得入神,他虽是见闻广博的人,可也没见过这等道家的诡异之学。闻言立刻醒悟,把手中竹筒,分一个给小方。
程小蝶手中,早就握有一支。
清风道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声喝道:“走!”手中木剑,分向两个大木箱上各自推了一下。
然后,双掌合十,闭目垂首,对着木箱,念念有词。
没有人听出他念的是什么?
但奇事发生了。
两个木箱中,分别向外冒出白气,似是烧滚的开水,一股蒸气的热烟一般。
两支木箱的盖子,缓缓起动、落下,箱中似有物要挣扎而出!
“快!”吴一谔大声喝道:“把血污喷入箱中。”
郭宝元、苗兰,奔向左侧木箱。
小方、程小蝶奔向右侧木箱。
吴一谔宝刀一挥,逼向了清风道人。
箱盖忽然飞开,白烟浓起,隐隐间,似有很多小人,向外冒起。
郭宝元、苗兰小方、程小蝶手执竹筒中的血污,立刻向箱中倒去。
冒起的白烟,突然消止,一切恢复了正常。
清风道人脸色一变,道:“你们喷的是什么?”
“黑狗血!”吴一谔道:“是专克邪术的血污。”
清风道人突然流下泪来,道:“功败垂成了,你们怎么知道用黑狗血?这是玄天正法,除了真正的黑狗血,任何血污,都毁不了他们。”
“勿怪!你看上去有恃无恐。”小方道:“你不知道我们拿的是纯正黑狗血呀?”
“一般来说,都不会这么认真,天意如此,夫复何言!贫道认命了!”
突然反手一掌,击向天灵要穴。
吴一谔一伸手,扣住了清风道人的右腕,道:“道长!为何求死?”
“我练法失败,有何颜生于人世,你为什么要救我?”清风道人目中奇光闪动,望着吴一谔。
“吴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清风道人道:“什么感觉?”
“你和常奇不同!常奇邪恶,你却有些仙风道骨。”吴一谔道:“练法必为常奇所迫,功败垂成,大错未铸,何苦一味寻死呢?”
“唉!如是真正的有道之士,怎会行法练兵?”清风道人道:“虽是大法师逼我如此,但我如道心坚定,定会严词拒绝。你就是吴一谔吴先生了!”
吴一谔道:“正是区区在下,道长听常奇提过吗?”
“先生之名,久传江湖,就算常奇不提,我也早闻大名。你救我一命,也等于救了你们自己!”清风道人道:“可是练法是真的完了。”
吴一谔微微一怔,道:“怎么说呢?”
“先生是光明磊落的人,不知妖术之邪!一般的邪法,确怕狗血沾污。但这玄天正法,练成邪术,只有真正的黑狗血,才能破它!”清风道人摇摇头,苦笑道:“而且,还有一个解破之法。”
吴一谔道:“怎么解破?”
“以练法人的鲜血,可以解破。如若贫道以本身之血,喷在纸人上,他们虽受黑狗血的污染,但在贫道鲜血相助之下,仍可成形。而且,他们中和了练法人的元气精血,更为凶悍!”
“有这等事?”吴一谔吃惊了。
小方、程小蝶都听得面色如土。
清风道人接道:“吴先生请放心!此刻一切都成过去。贫道之血,必须在它们初受沾污时,予以中和,才有作用。现在,贫道之血,也没有办法挽救他们十余万生灵了!”
“生灵?”程小蝶道:“你是说,它们都已经活了?”
“是的,如非诸位那几筒黑狗血,你们现在已见到妖法创造的生命。”清风道人道:“一样的活蹦乱跳!”
“玄得很啊?”小方道:“剪纸成马,撒豆成兵。只是一种神话,想不到真有此事?”
吴一谔道:“道长,我们可不可以瞧瞧?”
“可以!现在它们已成一箱废纸。但你看得仔细些,仍会有所发现!”
吴一谔向前行去,打开纸箱,选出血污较少的一个纸人,迎着灯光看去!
纸人剪得很好,须眉宛然,灯光下,果见纸人生出了红色的经络血管,但颜色极淡,不用心看,是很难看出来的。
小方、程小蝶、苗兰、郭宝元,全都走了过去,也都从木箱中捡起一个纸人瞧看。也发觉了那些异征,个个心头惊骇不已。
“这些纸人重新练法!”吴一谔道:“可能再生吗?”
“不能!”清风道人回答道:“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身上的异征,就会消失,成了真正的纸人。”
“再行一次练法,需要多久时间?”吴一谔心中惊骇之下,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杀了清风道人,不让劫难再生,邪法流传。
“常奇能用符咒,把木偶练成人形!”清风道人道:“那只是邪法中的小技,要像贫道一样,把纸人练成十万大军,他做不到。贫道未习武功,却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在研练邪法之上。”
小方双目中神光闪动,盯住清风道人,道:“这么说来,道长的邪法,还高过常奇了?”
“是的!单以邪法而言,贫道超越常奇太多了。”清风道人道:“诸位也许不信!但贫道可以立刻表演一次小小术法,以博诸位一笑。”
说表演,立刻表演,伸出从道袍中取出一张黄纸,和一把小剪刀,剪成了一个鹞鹰。
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入神。
因为——
清风道人的剪纸技巧太好了。只不过片刻工夫,鹞鹰已成,而且十分形似。
“诸位,这只是一张随手剪成的纸鹰,但却能够飞,栩栩如生。”
清风道人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血在纸鹰上,随手一投。
立刻听到心翼振动的声音,在室中响起。
一只黄色的鹞鹰振翅飞翔,在室中转来飞去。
“神乎奇技呀!“程小蝶道:“片刻间能让纸鹰翱翔,费时数年行法步罡,拜出来的纸人,当是很勇武的战士了?”
“是的!他们是天下无敌的战士。因为他们不怕死,但邪法不能练,它会遭天遣!无论如何高明的妖术、邪法,都无法获得成功。”
清风道人语声一落,突然寒光一闪。那把剪鹞鹰小剪刀,刺入了心脏之中,自杀了。
这把小剪刀非常锋利,刺的又是心脏要害。
清风道人立刻倒地而逝。
“道长!为什么要死啊?”程小蝶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罪魁祸首是常奇!”
“程姑娘,让他安静地去吧!”吴一谔道:“他在邪术、妖法上的成就,不但超越了常奇,也逾越了天道、自然。常奇敢于重整白莲教,准备再度兴兵作乱,全仗凭他在邪法上的成就。想一想,我们如晚到一个时辰,一场杀劫,就已在庐州展开了。”
但闻一声轻响,那飞转的纸鹰,突然跌落地上,身上的血迹已干,仍化作一张纸剪的鹞鹰。
小方捡起黄纸鹞鹰,看了一阵,叹道:“幻也、真也!无法分辨了。”
吴一谔回顾了郭宝元一眼,道:“总捕头,功德无量!”
郭宝元微微一怔,道:“吴先生!郭某坐享其成,哪来的功德可言。
“唉!郭兄,论今日之功,郭兄最大!清风道长邪法之精,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练法之术,也是邪法最高深的玄天正法。”吴一谔道:“郭兄取来之血,如若稍有不纯,今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郭宝元呆了一呆,暗道:狗血是不错,可是哪里全是黑狗,杀了二十条狗,只有三条纯黑狗,瞎猫碰上死老鼠,全被我带进来了。
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却说道:“郭某奉命取黑狗之血,只有全力以赴。”
“你要做了假,取了花狗、黄狗之血!”程小蝶道:“今天可要把我们全害死了!”
郭宝元道:“郭某怎敢阳奉阴违?”
心里却直念神佛保佑!
“烧了那些纸人!”吴一谔道:“留下来,总是祸害。”
郭宝元抢先出手,常奇和清风道人的数年心血,尽付于火灰之中。
“出去看看田大哥了。”苗兰早已忍耐不住。但她明白,要吴先生也出去,才是对付常奇的主力。
“田少兄武功高强,定可手操胜券!”吴一谔说得虽然轻松,但人却穿洞而出。
大家行入厅堂,搏斗早已结束。
常奇被田长青铁剑穿心而死。
但田长青也受了一点伤,正盘坐调息。
苗兰、程小蝶双双奔向田长青。
但程小蝶行近田长青时,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不能和苗兰抢啊!
苗兰目光上下转动,把田长青全身看个清楚,不见血迹、伤痕,才轻轻吁一口气,放宽忧虑。
她不敢打扰田长青坐息疗伤,低声问向守侍身侧的阿横,道:“他伤在哪里?”
“中了常奇一掌!”阿横道:“主人吐了两口血,就盘坐自行调息。”
苗兰无限焦虑地看向吴先生。
她对吴一谔了解并不太深,但也知道向吴先生求援,是最有用了。
吴一谔微微一笑,行近田长青,缓缓伸出右手三指,搭在田长青的左腕脉搏上,切了一会儿,突然转向田长青身后,右掌拍在背心上。
片刻之后,田长青一张口,又吐大口淤血,霍然站起,笑道:“常奇武功不弱,落掌之重,几乎要了田某之命!老前辈这份救命之情,田某记下了。”
吴一谔宝刀早已入鞘,双手奉向田长青道:“如非宝刀之力,今日一战,鹿死谁手,还难预料?”
田长青接过宝刀,立刻转给苗兰,道:“收起来!这是世上的宝刃利器,用处很大。”
“宝剑赠君子,宝刀就送情郎了。田大哥,你收下吧!”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苗兰,这不是你的,是你们门户传下的镇山之宝,我不能收,你也没有权利送人。”
苗兰点点头,收下宝刀。
如此一把宝刀,田长青两度经手,竟未多瞧一眼。
“田大哥,我送你一样东西。”程小蝶取了碎了的九龙玉佩,分一半送给田长青。
“是碎了的玉佩!”田长青伸手去接,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田大哥好聪明!”程小蝶道:“吴先生送给我的,分一半给你,我不知道能不能还你自由?”
“十之七、八了。”田长青道:“好珍贵的一份礼物。”
小方大声叫道:“好极了!田大哥,我可以到北京城去逛逛了。”
田长青笑道:“还要看另一半的用途了。程姑娘如何运用它?才能确定你是否可以到北京去逛逛了?”
“田大哥、小方哥,小妹会全力以赴,我爹不帮忙,我就离家出走,跟你们闯荡江湖去!”程小蝶道。
“程姑娘,一句玩笑话,别放心上!”田长青道:“不过,确有一件事,要请姑娘帮忙!”
“说吧!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程小蝶也不问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下来。
“辞谢了你爹的邀宴吧!”田长青道:“我受了伤,还得养息几日!”
“对!程姑娘,我也心领了。你如过意不去,溜出来请我喝酒,我小方一定奉陪!”
程小蝶突然体会到了他们的心情,心目中一直压着一个叛逆的沉重担子,要他和做大官的人同桌饮宴,确实有些不对劲。
想通了,程小蝶就点着头,答应下来,道:“小妹担起来了。”
吴先生突然转向那些红衣人尸体行去,撕开了他们身上红衣,果然他们形体,十分干枯,身上有铁甲护体,也顺手解了神剑三太保的穴道,但也废了他们武功。
小方道:“奇怪呀!他们十分瘦弱,力气却是很大。”
“药物和特别配制的食物,使他们逐渐的失去人的灵性。”吴一谔道:“成了一种练武机械,和杀人利器,这件事,并不太难!”
言下之意,似是他也有这种本领。
小方好奇心不输吴一谔,自行脱下了白袍人的衣服查看。只见他们枯瘦如柴,和红衣人形体大同小异。
“原来是同一种方法,训练出两种杀手?”小方道:“只是太阴很了一些!一个好生生的人,折腾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好好地把他们训练成武林高手呢?”
“怕他们不听话呀!”程小蝶抢先回答了小方的问题,道:“有血有肉的人,就会有思想、知是非!常奇不敢重用明辨是非的人。”
“他们是不一样的!”吴一谔道:“这些白袍人练的是一种枯木神功,练到一定境界,人会形同枯木,就如现在的白袍人一样。但突过了这一种境界之后,就会有所改变,是一种高明的神功。
但常奇却似不想让他们突出这种境界,永远留在此一境界中,也用药物,毁了他们的神智。”
“程姑娘!我想去看两位朋友……”吴一谔目光一掠程小蝶。
“吴先生,你可不能不去啊?何况,小文、小雅,都还在我家里等你。先生给了她们承诺,不能言而无信!”
“这就是我先要去看两个朋友的重要原因了。”吴一谔道:“一年不见我面,他们可以忍受。如若两年不见,他们会开始找我!超过三年没有讯息,就会大力搜查。
他们都是创立了门户的人,弟子众多,一旦行动,那就天下大乱了。所以,我一定要先见他们,要阻止他们大举寻人的行动。”
程小蝶道:“那要多久时间?”
“两个月吧!两个月后,我一定登门拜访。事实上,你爹立此大功,至少也要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事情处理清楚。请郭总捕头把常奇、清风道人和这红衣人、白袍人脑袋带回去,盛入木匣,押赴京师面圣,提作证据。所以,我预定在两个月后去看你,当然,一定要给小文、小雅一个交代。”
“也要成全晚辈!”程小蝶突然盈盈跪下。
“起来!起来!小蝶,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如果环境允许,我会在贵府中,有一段相当时日的停留。一年来,常奇供应我美酒佳肴,吃得已经习惯了,一时再改渴饮山泉,饥餐松籽的生活,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了。住在官衙中,再好好吃它个一年半载。”
程小蝶站起身子,道:“我会尽力为前辈安排个适合的环境,希望你能多留下一些时日。”
“好!就这样一言为定,我先走一步了。”
举步行去,一眨眼,人就消失不见。
他走在田长青和小方之前,倒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
郭宝元心中有个打算!吴先生留下的一段时间,他要尽力招待一番,希望也能讨教一些武功。
他这个庐州总捕头,也要在武功上,痛下一番工夫了!
程小蝶行近田长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我会记住我说的话……”
“唉!”田长青摇头接道:“不嫌弃,你就永远是我的小妹了。”
程小蝶道:“谢谢大哥,我会很想念你的!”
“兄妹之情,如同骨肉,做大哥的也会想念你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子。”
“那是说!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了?”
“一定有!我们借重之处正多,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却水如江河永不绝。小蝶,我们很希望你能用智慧消弭去那些潜伏的危机。”
“小妹会尽全力!但我不敢保证要多少时间?”程小蝶道:“也许要一年、两年……”
“我们能等!”田长青道:“不用太急,水到渠自成。”
程小蝶转向小方,道:“小方,你……”
“我要听田大哥的。何况,我还要负起保护小唐的责任。所以,是真的很忙!你是令人怀念的朋友,小蝶!我会去找你的,但要等还我自由之后。”
田长青挥挥手,牵着苗兰走了。
小方紧随在两人身后。
郭宝元道:“沙府外,重重军士围困,希望不要闹出误会呀!”
程小蝶道:“放心好了!那些军士,也许根本就不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姑娘!这里的事?”
你带几个捕头进来处理吧!你是老公事,自然懂得如何处理。然后,再跟我爹和刘师爷研究一下!你和刘文长,是我爹的两条臂膊啊!”
程小蝶也缓步行出地下室。
善后的事,会有一番公事上的机巧安排和说词,程小蝶不想管了。
她最希望的是吴先生言而有信,能早些来看她。
这数日经历之多,有如一场绚丽的梦境,激烈的搏杀,也几乎和人上了床……
想起来有点羞喜,也有着重重凶险,一旦一切恢复正常了。程姑娘,竟有着一种失落感,她已不安于生活在深闺之中了。
她要挣脱,要破茧而出,成为一只真正美丽的小蝴蝶,翱翔在花花世界上,传播快乐、传播正义……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一 回 荣升尚书
北风利如剑,凛凛透骨寒,白雪掩古道,行人举步难。
这种冻死人的天气,连天上飞鸟也看不到一只。
但地上却有人,四匹长程健马上,坐着四个衣着不同的人、顶着大风雪,由不同的方向,赶入了北京城中。
城中风雪较小,四个人放缓了行马,也解下了赶路时的护面皮套。
看清楚了四个人的真面目,认识他们的人,可真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威镇江湖的四大名捕吗?
北京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竟然劳动了各据一方的四大名捕,同时赶来。
四匹马几乎是同时在刑部大门外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抬头看看天色,四个人同时吁一口气。
但当四个人目光相接时,也同时怔住了。
不过。四个人脸上神情变化很快,一怔之后,立复常态,相互地点头微笑。
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都在心中忖思:麻烦似是很大了!
“佩服,佩服!四位远近虽有不同,但都在数千里外,能够把时间拿得如此准确,赶到的不早不晚,只此一桩,就叫人五体投地了。”
一个身着青袍,腰束紫带的中年大汉,缓步而出,抱拳迎客,接着:“四位一路辛苦,先请入内,喝杯茶稍息风尘,大人的接风午宴也就快开始了。”
青袍人身后快步行出了四个劲装捕快,接过四人手中的鞭绳,牵马离去。
四位来客,打量了青袍人一阵,笑道:
“兄台是新任刑部……”
“兄弟郭宝元,新任刑部副总捕头。”
“原来是郭副总捕头。”四人一面说话,一面躬身抱拳,长揖作礼。
这四位来客虽然是威震江湖,但刑部是他们的顶头衙门,刑部的副总捕头,可也是他们的上司,四个人都以大礼拜见。
“不敢当,不敢当。”郭宝元一面还礼,一面说道:“总捕头因公要外出,特命郭某代为迎客,四位请!”
四人互望一眼,举步而行,心中都有了一些疑问?但却无人开口。
接风宴设在刑部偏院一处暖阁上。
所谓暖阁,就是厚帷垂窗,门户紧闭,房屋四角处,各置了一盆炭火,以屋顶上两片水晶瓦,引入天光,室中倒也一片明亮。
一步踏入暖阁,四大名捕内心中,立刻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
因为——
一张圆桌的四周上,只摆了六把椅子,除了尚书大人和郭副总辅之外,两位刑部侍郎和总捕头的位置呢?
他们不认识新任的刑部尚书,但两位分掌刑部缉捕、狱法的侍郎,可是多年的故识,什么事?连两位刑部侍郎也不能出席参与?
四大名捕的威名并非幸致,他们不但武功高强,智谋过人,缉捕凶顽,屡破奇案,而且,阅历丰富,判事明快。
但今天这个局面,却使得四个人心念百转,也解不开胸中疑云。
尚书招宴,不是办案,心中疑窦重重?却又不便追问。
但四个人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能够忍下不问,也能够处之泰然,神色自若。
郭宝元让四人入了席位,心中却大感佩服,忖道:只看人家这份遇事的镇静,我就难以及得。
一个身着玄狐皮袍,留着五绺髯的中年人,启帘而入,两个侍茶的童子,紧随身后。
未待郭宝元招呼,四大名捕已自行站了起来。
侍茶童子献上香茗后,立刻退出。狐袍人也在首位上坐了下来,笑道:“请坐,请坐,下官程砚堂,蒙圣上恩赐,接掌刑部,阅读案卷,得知四位的智谋功绩,除暴安良,功在万民,下官神往得很,今日幸会,足慰渴慕了。”
说话非常客气,但忧愁满面,证明他心中怀着无比的苦恼,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大人褒奖了。”四大名捕齐齐欠身回应。
“四位见台,就依大人左首始起,自我介绍一番。”郭宝元已对四人心折,语气间,也就更加谦虚了。
“属下于承志,奉命驻节长安。”
程砚堂仔细看去,只见他年约三十四、五,一袭黑袍,浓眉朗目,面如古铜,身材适中,但却透出一脸精干之气,点点头,道:
“刀出如闪电,寒芒过长空,所以,人称你闪电刀。”
“大人,江湖人送的绰号,当不得真啊!”
“中州吴铁峰,见过大人!”
其人黑面修躯,气宇轩昂。
“迎门三不过,一笔镇中州。”程砚堂道:“你擅长点穴法,也打的一手好金镖。”
“大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属下江南杜望月。”
此人乃四大名捕中最年轻的一位,二十七、八的年纪,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身材高挑,十分英俊。
“踏雪不留痕,一剑化七星。”程砚堂道:
“你的轻功特别好,剑法亦犀利霸绝。”
“大人,江湖上剑术名家屈指难数,属下这点技艺,只不过荧火之光,怎敢当霸绝之称。”
“属下山东岑啸虎。”
他长得威武雄壮,虬髯绕颊,关东大汉,当之无愧。
“一掌碎碑石,飞斧屠蛟龙。”程砚堂道:“你练的铁砂掌,也善用飞斧杀人于百步之内。”
“大人见笑了!”
“腊鼓频催,风雪阻人。”程砚堂道:
“此情此景,下官飞檄传谕,过四位聚会京城,实非得已,杨尚书在笔礼上记下了四位的绝技,下官才得知此中之秘,也足见杨尚书对四位心许之深了……”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时已近午,诸位兼程而来,腹中早已饥饿,咱们进过午餐,再作详谈。”
四大名捕果然有着人所难及的沉着、耐性,杨尚书花尽了心血,才罗致他们进入刑部。各分区域,每人掌理了数省地盘,自成一个系统,直属刑部,和地方官员,平起平坐,就是封疆大吏,布政司使的官员,也无法直接地管辖他们,要他们追缉大盗,侦查奇案,也都得用上一个请字。
但四大名捕也都能不负所望,缉盗有方,破案有术,甚得地方官员和民间的敬重。
如若论他们在各地民间的威名之盛,就更非王侯公卿,所能比得了。
他们虽然有一点自负、傲气,未全脱武林人物的习性,但他们轻淡名利,尽职负责,倒也和各级大吏、州府知事,处得相安无事。
杨尚书虽然把他们加上了为官的枷锁,但也给了他们充分的授权,和丰厚的支援,使他们展现了任侠的抱负,却又不能以武犯禁。
对杨尚书,他们有着一份知遇的恩情。
他们非常挂念杨尚书的现况,为什么政绩斐然的大员,突然调离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但他们能忍下不问。
酒席很丰富,有山珍,也有海味,但四大名捕都已无心品尝佳肴。
事实上,程砚堂有些食不知味。
他心中的压力太大了。
一餐酒席,匆匆吃过,撤去残席,换上香茗。
程砚堂喝了一杯茶,才黯然说道:“杨尚书祸从天降,已被拘押天牢,就是两位侍郎,也都身受拖累,关入大牢中了。”
字字如巨雷轰顶,任他四大名捕,个个能忍情、忘性,也不禁脸色大变,心情激动。
岑啸虎绕颠虬髯,无风自动。
杜望月一张冠玉似的俊脸上,胀起了一片血红。
于承志微微闭上双目,脸上的肌肉抖颤不停。
吴铁峰全身抖动,连坐椅也摇晃起来。
武林大豪人物的感情。看似平淡,实则深植内心,一旦暴发,可是有着生死无悔的勇猛。
“大人,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于承志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但声音中仍然带着颤抖。
“什么人诬陷了杨尚书,还请大人明示?”吴铁峰的话,就有点不怎么客气了!已是锋芒隐现。
“属下是受杨尚书至情感召任事。”杜望月道:“如是杨尚书被人诬陷了,这个江南总捕头,不干也罢!”
“混水不养九品莲,试问天牢几重关?”
岑啸虎看上去最为租豪,但用词却最文雅,气势也最凌厉,准备劫牢救人了。
“看四位如此的情意深重,也许杨尚书,可以得救了?”程砚堂轻轻地吁一口气,接道“没有人谗陷杨尚书,他公正体国,甚受朝堂上同僚敬重,拿问天牢,是圣上的旨意……”
丅〤ㄒ合雧 丅ㄨТHJ.Cοм
“为什么?”于承志道:
“既是公忠体国,还要拿下天牢吗?”
“只因为一件命案!”
“大人!”吴铁峰打断了程砚堂的话,接道:
“州府衙门,各有职司,一件命案,怎会牵涉到刑部尚书的头上?”
“死的人非同小可啊!”程砚堂道:
“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韩贵妃。”
“是位贵妃?”杜望月道:“贵妃居住在防备森严的禁宫之中,锦衣卫日夜戒守,怎会被人杀害呢?”
“是一桩奇案哪!”程砚堂道:“内宫无惊,门窗紧闭,都是由室内加栓,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密室凶案,皇上才下旨由刑部查明回报,限十日追缉凶手到案;限期届满,杨尚书尚未查明案情,圣上震怒,把两位侍郎和刑部的总捕头,一并拿问下狱。总捕头赵帧,心觉愧对思主,竟而在接旨时,自戕而亡,武林中人,义高云天,确实可敬。”
“大人!圣上宣召,着大人即时入见,文长不敢延误,惊扰诸位的会议了。”紫袍玉带的刘文长,掀帘而入。
圣上召见,哪敢怠慢,程砚堂站起身子,道:
“郭副总捕,曾经与会勘案情,了解之深,必胜于我,四位和他谈谈吧!下官这个刑部尚书的官位、性命,也寄望在四位身上了。文长,咱们走!”
刘文长是程尚书带来的人,已接了刑部侍郎的官位。
两人走得很急,也有点神情凄凄。
郭宝元送走了程砚堂,回头说道:
“程大人奉圣旨调京办事,原旨是吏部侍郎,不想韩贵妃一案,牵连到刑部杨尚书,程大人竟被破格摆升,调掌刑部,限期三个月,侦破奇案,飞檄征召四位入京,已耗去一个多月的时间,算算时限,不到两个月了,限期届满,奇案未破,恐怕亦难幸免,大人以性命、乌纱,相托四位,实非矫情之言了。”
四大名捕脸色凝重了。
他们破过了无数奇案,但却从未承受过如此重大的压力。
知遇之恩的杨尚书要救,以乌纱、性命相托的程尚书,势也难弃置不顾。
“郭兄!”吴铁峰道:
“破了韩贵妃这件案子,杨尚书是否就能官复原职呢?”
“只怕是还有升赏。”郭宝元道:“皇上也知道尚书无辜,只是龙颜震怒,天威难测,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如若查不出外人侵犯?”杜望月道:“这问题就出在内宫,深宫内苑,宫女盈千,三宫六院,各有身份,能准许我们放手查案吗?”
“案情株连到内阁大员。”郭宝元道:
“皇上似是已下决心要查明案情了,我们有所请求,皇上当会答允。”
于承志道:“韩贵妃的尸体呢?”
“由太医以龙涎香保存原地。”郭宝元道:“天寒地冻,也算帮了大忙,韩贵妃尸体无损。”
“凶案现场呢?”岑啸虎道:“可曾有所变动?”
“大体完好。”郭宝元道:“圣谕要保持原状,但是否小处有所变更,就要借重四位的慧眼查究了。”
“韩贵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吴铁峰道:“怎会如此地大动干戈?皇宫中佳丽数千,年年都有死亡,逼杀自戕,时有所闻,韩贵妃并未得母后封宫,为什么皇上要如此震怒?”
郭宝元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听说韩贵妃生前娇饶可人,龙床上别有情趣,半年前才得宠幸,自此之后,皇上就无她不欢,不及三月,就由韩妃,晋为贵妃……”
“慢来,慢来!”于承志接道:“半年前才得宠幸,那韩贵妃入宫多久了?”
“这个……这个,还未查问!”郭宝元道:“不过,宫中年籍,必有详细记述,不难得知。”
“郭兄,你见过韩贵妃的尸体吗?”杜望月道:“不知她有多大年纪了?”
“她脸有伤痕,面目全非!”郭宝元道:“看她身体皮肤,大约在二十上下。”
“二十左右的姑娘,能让皇上痴迷于床第之间。”杜望月道:
“是久经风流的奇术,还是天生尤物,这一点查过她入宫年籍,应该不难找到答案。”
听过四大名捕的查问命案情节,郭宝元佩服极了,他们不放大枝,兼及细微,能够迭破奇案,果然是干练得很。
“郭兄,请教到此为止。”吴铁峰道:“看过尸体、现场之后,再请郭见指点。”
“宝元理当效劳,四位任何吩咐,都将全力以赴。”
“多谢郭副总捕。”于承志道:“不知何时,我等才能入宫勘查现场,检验尸体?”
“大人晋见归来,宝元立刻请命,也许明天就可入宫查案?”
“请恕吴某说一句题外之言,总捕头的位置,是否还未决定?”
“就在这一两天吧!”郭宝元有些尴尬地说道:“一有决定,兄弟立刻给四位引见,今夜诸位请睡个觉,刑部已替四位备好了客房。”
连住宿也安排在刑部中了,看来此案,还是秘密,未向民间泄漏。
灯火融融,一室明亮,程砚堂暖裘轻带,望着坐在对面的娇美女儿,叹口气,道:“小蝶,为父今天又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要破获九龙玉佩奇案的人,出任刑部总捕头……”
“爹可以推给郭宝元啊!”程小蝶道:“女儿是闺阁千金,涉入九龙玉佩一案,全是为了救爹爹的性命,身历了诸多奇险,早已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出任刑部的总捕头,在江湖上打拚,风尘里翻滚。何况,爹爹已是当朝一品大员,忍心让女儿再涉入江湖中吗?”
程砚堂怔了一怔,道:“小蝶,这是皇上的意思啊!”
“皇上怎知女儿涉入九龙玉佩一案?爹爹只要慎言不说,皇上不会指名要女儿出任总捕头吧?”
“唉!皇上虽未明白说出,但圣谕之中,已经隐隐点到。”程砚堂道:
“皇上要为父的举荐人才,不得以私害公,如非早有风闻,怎会说出此言。何况,为父会和刘文长、郭宝元谈到此事;他们也一致推举你智慧绝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才,足可担当大任。”
“爹,你可曾想过,女儿真要扛起刑部总捕头这个职位,会有什么后果吗?”
程砚堂沉吟了一阵,道:“想必是凶险重重?”
“何止凶险尔?”程小蝶叹道:
“江湖儿女,豪放粗野,不拘小节,这和爹教训女儿的规范礼仪,可是大不相同,难道爹不担心女儿混出麻烦,伤了爹娘之心吗?”话太大胆了,听得程砚堂的脸色大变,沉吟了良久,道:
“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高高在上,透过郭宝元副总捕头和他们接触酬应,转达你的令谕,不一定要和他们混在一起,饮宴玩乐呀?”
“错了!”程小蝶道:“缉捕大盗悍匪,可是玩命流血的事,如不能激励他们全力以赴,很难有所成就。何况,女儿如不亲冒矢石,身先士卒,他们怎会服我?”
程砚堂苦笑一下,道:“说得有理,明日爹进宫面见皇上,辞去这个劳什子的尚书职务,求个罢官归隐,读书自娱吧!”
程小蝶颦起柳眉儿,道:“听说皇上刻忮多疑,爹能辞得了吗?”
“蝶儿,老实说,获准的机会不大,本朝政制,没有相位,文渊阁几位大学士和入选阁位的三位尚书,代行政令。”程砚堂叹息一声,道:
“但真正的大权,全握在皇上手,所谓入选阁员,也都是听从圣谕,看着朱笔批行事,天威很难测度,一个死于内宫的妃子,和阁部的大员何干?竟然牵连到刑部尚书杨盛,最无辜的是两位刑部侍郎了,一并收押天牢……”
“爹如坚辞身兼阁员的刑部尚书,会不会于犯上怒呢?”
“很难预知了,宦海风险,竟是如此的可怖!”程砚堂道:
“如若为父触犯天颜,拿问下狱,恐怕你们母女,也将身受株连,最好你们能先行避开。”
程小蝶双目中神光闪动,道:“辞官不就,也要冒如此凶险吗?”
程砚堂道:“伴君如伴虎啊!圣上多疑,今日加褒,明日就能加谴。”
“如若女儿愿就刑部总捕头的职位,爹爹愿意引我去见皇上吗?”
“这个……”程砚堂看着娇如春花的女儿,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韩贵妃一案,内情复杂万端。”程小蝶道:“女儿一旦就任,首先要破此案,禁宫中嫔妃千百,太监权势日盛,如非得到皇上的圣谕支持,这个案子,根本就无法着手,事事要爹爹面圣请示机宜,不但会错失破案楔机,也太劳烦爹爹,那就非女儿的心愿了。”
“可是,可是……一旦圣上见猎心喜。”程砚堂很艰苦地说道:
“岂不害了女儿终身。”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这倒不用爹爹担心,女儿自有应付之道。”
“好吧!”程砚堂道:“但一个刑部的总捕头,只是四品官带,圣上肯否赐见,还难预料?为父的……”
“一定会,皇上既然早有风闻,足见耳目众多,以九五之尊,关心到一个刑部总捕头的职位,除了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之外,还存了一种很强的好奇之心。”程小蝶接道:“也正因总捕头的官位卑小,有些事,倒可以放胆直言,朝堂重臣,内官权宦也不会把一个捕头放在心上,就算请求过份,也只是为了破案,爹就没有女儿这份轻便、坦荡了。”
“言之有理,我这做父亲的,今日才发觉女儿的超绝才智。”
程小蝶接道:“先别夸奖女儿,我还有不情之求呢!”
“说吧!为父的力能所及,无不答允。”
“先说第一桩,女儿就任刑部总捕头之后,婚姻大事,爹和娘就不能再做干与。”
程砚堂呆了一呆,道:“好吧!婚姻大事,为父的不管了,还有第二桩吗?”
“有!我要搬出家中,独居一所宅院。”
“这是为何?”
“便于召集属下,研商案情啊!当然、女儿会尽量抽暇,来向爹娘请安,承欢膝下。”
程砚堂黯然说道:“这也由你就是。”
“第三桩……”
“还有第三?”程砚堂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斩断我们的父女亲情不成?”
“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爹就当女儿出嫁了,一入江湖,身难由己,女儿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些什么事。”
“胡说呀!”程夫人急急冲了进来,接道:“我已听了多时,你们父女,越说越不像话,这件事,我绝对不答应。”
程小蝶突然扑身跪到程夫人的身前,泣道:
“太晚了,我们家产万贯,生活无忧,娘又为什么要爹爹把官做?如今是朝堂上一品大员,又摆选入阁办事,算得是位极人臣了。可是,娘看到没有?龙颜一怒,血溅五步,多少大老名臣,能善始善终,龙脉王孙,朱家骨肉,杀起来也是一脉不留,任你功名显赫、战功彪炳,生死全都在皇上的喜怒之间,娘如舍不得女儿身入江湖,很可能要冒着抄家灭族之险,舍了我罢?女儿将以一身所学,卖于王家,保爹娘一个福寿全归。”
“夫人,接近了帝王身侧,高官重臣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程砚堂道:“我朝政制,不设相位,大权全握于皇上之手,朝堂上重臣的生死,也全在他一念之间,皇上多疑,太监弄权,一两句谗陷之言,就使人万劫不复。
夫人,这个一品朝臣的大吏,可是干的人心惊胆颤啊!小蝶说的不错,皇上早已听闻传言,心中已有定案,要小蝶出任刑部总捕头,一是想借重其才,能破除九龙玉佩的大案,自非泛泛之辈。二来可能是想一睹小蝶的姿容,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但如忤圣旨,大祸就在眼前,倒不如让她试试吧!但愿在三两年内,我能够辞官归里,那时,再重叙天伦乐趣。”
大明一朝,王权集中,太监为祸,诛戳重臣大吏,代必数起,几乎杀光了名臣勇将,重臣大老都有着朝立朝堂上,夕弃宫市间的危惧。
程夫人泪如泉涌,但却无法阻止了。
皇上果然早有一些风闻,心中已有计较,竟在内宫百花殿,接见了程氏父女,也特别注意了程小蝶。
但皇上似乎有些失望,程小蝶的脸色白中透青,目光冷厉,干练可见,柔媚不足,和听闻所得,全然不同。心中那份期盼的奇念,顿然消去,很快就把话归入正途,道:
“九龙玉佩一案,听说你出力最大,红颜奇才,岂可埋没闺房,朕有意重用你,出任刑部总捕,以肃清天下的凶顽盗匪,赐加你三品官带,以示优渥,俟破了韩贵妃的命案,朕将另有升赏。”
思念韩妃之情,似是仍未稍敛。
“皇上所命,臣女不敢推辞,韩贵妃一案,非不能破,但恐株连及内宫权妃、宠臣,臣女不能放手查究。”程小蝶道:
“圣上如不能支持,臣女就不敢受命了。”
口气大胆,但声音如呖呖黄莺,动人得很。
“好美的声音,只可惜这幅面孔,失之娇媚。”心中暗忖,口中说道:“要朕如何支持呢?”
“臣女请赐上方宝剑,皇宫中后妃权臣,都不能拒不受讯,阻挠查办案情。”
要求得太过份了,皇上沉吟不语,一旁的太监脸色大变,连程砚堂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程小蝶侃侃而谈,道:
“贵妃之死,案情诡谲,密室谋命,非精密策计,高人下手,绝难办到,臣女如无权柄,势将徒呼奈何,此案不破,朝臣大员受累事小,皇上的安危事大呀!”
皇上震动了,点点头,道:“卿家说得是!准如所请,但不知卿家可否给朕一个限期呢?”
口气温和,似已被程小蝶的胆识、才能所动了。
侍立一侧的太监,立刻去取过一柄宝剑,人也变得和颜悦色了。程砚堂暗暗的松了一口大气。
“两个月,臣女不能破此奇案,愿以命偿韩贵妃,破了此案,自当奉还上方宝剑,臣女无眷恋权势之心,只求为圣上一尽心力。”
皇上哈哈一笑,道:
“人云程尚书有女多才,果然所传不虚。如非朕昨日逼你两句,你大概还不肯把你的宝贝女儿,荐入朝中了!”
“臣汗颜得很啊!”程规堂道:“女子入仕刑捕职位,前所未有,臣怎敢破坏规制?”
“朕说可以,谁敢不服,法由王立,朕意即天意。”接过宝剑,交给程小蝶道:
“谁敢阻你查究案情,准你先斩后奏,如有需朕口述之处,朕亦不会推拒。不过,二个月如不能破案?……”
“臣女当皇上之面,就以此剑自刎,以报知遇之恩,但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求。”
“说吧!为韩贵妃洗雪沉冤,朕将不吝赐你权势。”言来泫然欲泣,韩贵妃的娇美可人,似是又在他的脑际中盘旋起来。
“臣女乞求御赐腰牌十面,以便出入禁宫,免去盘诘之累。”
“准如所奏。”
程女有才,却不如传闻的多娇,但能一口承当起破案大任,也使得龙心大悦了。
“蝶儿,为父总算见识到你的勇气了。”程砚堂道:“愧煞男儿七尺身哪!不过,蝶儿!这两个月的限期,你真有把握破案吗?”
这是程砚堂的书房,父女俩闭门清谈,看着容貌大变的女儿,程砚堂流露出了无限的忧虑。
“老实说,女儿全无把握。不过,有什么不同呢?三个月的限期,已过一月,到时候破不了案,皇上会饶过我们吗?”
“说的也是!”程砚堂仔细地把女儿看了又看,接道:
“你是怎么化妆的?尽掩娇媚,却也不丑,浑然天成,不露破绽,连我也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
“皇上好色,听到了我的才能,也听到了我还有几分姿色,如果女儿不变成这个模样,只怕今天就出不了禁宫。”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
“其实留在皇宫,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我还可能改变他嗜杀刻忮的性格,让他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但是赌注太大了,我怕忤逆太多,株连到爹娘二老。”
“不不不!”程砚堂道:
“三千佳丽争宠爱,留在皇宫,太委屈我儿了。”
“多谢爹的关爱,女儿该去会会四大名捕啦!听说他们个个武功精湛,干练非常,侦破韩贵妃一案,还要他们多费心力。”
“蝶儿,你如以这付面容,和他们周旋来往,或可省却一些烦恼!”
老爹忽发奇想了,听得程小蝶怔了一怔,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
“只怕不好,他们都是江湖高手,阅历丰富,很难逃过他们的法眼,一旦被看破了,先就心存隔阂,日后相处,就很难坦然了。”
“我儿说得有理,看起来,你真已不要爹娘操心了。”程砚堂道:“我已要程福为你觅寻宅院,你想要些什么,爹也好为你准备。”
“宅院不要大,幽静就好,我要一个能烧好菜的厨师,两个听差跑腿的男仆,还要带走小文、小雅两个丫头,她们近来武功精进,已是女儿的好帮手。”
“再加两个照顾你生活起居的嬷嬷。”程砚堂道:“小文、小雅帮你办案,只怕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你了。”
“就依爹爹,女儿去换衣服,见见四大名捕,研商案情,两个月的时间,弹指即过,不能浪费光阴哪!”
程砚堂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也难辨是喜是忧。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二 回 初探案情
仍然在刑部的暖阁中,开始了又一场的酒宴,人数也一样,只是人物稍有变更,程尚书换成了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的程小蝶。
四大名捕千思万想,也未想到,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见面,一件月白皮袄,一条淡黄长裤,峨眉淡扫,脂粉未敷,穿着朴素,一身淡雅。
但美女就是美女,不着颜色亦多娇。
四大名捕听完了郭宝元的介绍,愣了好一阵子,不说话。
程姑娘也沉着,轻启樱唇,只管微笑,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巡视着四人打量。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四大名捕,一时之间,还无法调整出接受一个大姑娘领导的心态。
郭宝元也明白这码子事,不宜插口,也想不出一种理由去说服四个大捕头。
但他对程姑娘有信心。他亲眼看到过她应付江湖高手的能力,再听了程尚书告诉他,程小蝶和皇上的应付,简直是精彩极了。现在,只有冷眼旁观这位大小姐,如何来征眼这四位望重一方的高手了。
酒菜上桌,程小蝶端起酒杯,道:“四位请啊!”
四个人嗯了一声,一口就喝干杯中之酒,但却仍是不说话。
可是,程姑娘有办法,挽起酒壶,亲自替四人斟酒。
这就逼得四个人不得不说一句客气话。
“不敢当!”
简简短短三个字,说完了又闭上了嘴巴!
局面之僵,连郭宝元也有点气馁了,如此委屈美丽如花的大姑娘,实在是有点那个。
但程姑娘却是微笑不改,一连替四人斟了三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四个满杯。
她的酒量并不好,四杯空腹酒,立刻喝得她双额泛红。
这哪里像统率他们的总捕头,简直是变成了侍酒的丫头了。
“小妹程小蝶,前天未能亲迎四位,是因为还未争取到皇上的大力支援。今日面谒皇上,争取到查究韩贵妃的权力,才敢和四位会晤,四位屡破奇案,经验丰富,此案离奇诡异,还要借重四位的破案才智了。”
面见皇上,争取权力,题目很大,也引起了四大名捕的好奇,四个人对望了一眼,关东岑啸虎首先开了口,道:
“我们四个人商量过这个案子,感觉到很不好办,岑某尤觉无从下手,准备辞谢了。关东地区还有要事待理,顺便也向总捕头提一声,岑某要辞去关东地区的捕头职位,请总捕头另聘贤能接任。”
“确是一件很麻烦的奇案,破之不易,岑兄知难而退,小妹倒也不便责备,但岑兄是杨盛杨尚书力聘的高手,辞职的事,侯由杨尚书决定如何?”
“他不是下入天牢了吗?”岑啸虎道:“哪里还有问事之权?”
“杨尚书是拘入了天牢,但只是办案不力。有负圣意,没有审讯定罪,也没有免官除籍。”程小蝶道:
“只要韩贵妃一案破了,杨大人不但可释放出狱,还可能升赏重用,关键就在能不能破了韩贵妃这一件诡谲奇案?岑兄是杨大人情托礼聘的人,小妹怎么敢轻言准许岑兄辞职呢?”
这番话情理兼顾,动人心弦,岑啸虎沉思了良久,叹道:“总捕头说的是,岑某人应该留下来,为救杨大人出份力量。”
“小妹这里谢过了。”程小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一个万福。
岑啸虎被整得一张脸胀成了猪肝颜色,慌忙离座,一揖到地,道:“不敢当啊!这成什么体统,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不管岑啸虎心中真正的感受如何?但他一口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也认了是他顶头上司。
扛着一个理字走,再加上温婉谦和的态度,硬把关东岑啸虎给摆平了。
但另外三个人呢?
不敢再提辞职了,但心中可是仍不愿接受一个小美人的领导。吴铁峰第二个发难,轻轻咳了一声,道:
“吴某远在中州,可也听说过太监弄权,皇后、宫妃,个个都非等闲人物,这个案子要怎么查呢?总不能把皇后、贵妃,也抓来讯问吧?这种无法讯查的案件,吴某人可不愿干!”
“有何不可呢?小妹争取的就是这份权力。”程小蝶道:“抓字也许太过分,请他们来应讯,绝对可以。”
“他们不肯来呢?”吴铁峰道:“来了也不回答,摆出个一问三不知态度,我们有什么法子?”
“他们不敢。”程小蝶道:“请不来,就把他们拘来,不肯回话,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太监、嫔妃,个个娇嫩,我想用不着弄出血淋淋的场面,他们就会知无不言了。”
四大名捕同时眼睛一亮,道:“总捕头是说,可以动刑啊?”
程小蝶道:“我没有说可以动刑啊?我只说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吓唬他们几下。”
四大名捕相视一笑点点头,于承志道:
“总捕头说的是,能动手让他们吃点苦头,相信可以问出不少内情,不让他们皮肉受伤,让他们心里难过,不过说到吓唬他们几下,于某人还不明白,拿什么吓他们?”
“杀!”程小蝶道:
“我请了上方宝剑,虽不便真的杀他们,但可以霜刃加颈,必要时,也可以让宝剑见红,但可不能杀死人,要杀得有分寸。”
“江南杜望月,想向总捕头请教一、二!”
“杜兄请说,小妹这厢恭听了。”
“你真已经请领上方宝剑?拘询嫔妃,审问太监的权利?”杜望月道:
“这当事马虎不得,案子一查下去,就不能中途住手,天下四大名捕头,合力办案,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中途罢手,不但声誉尽失,杜某这江南捕头的身份,也干不下去了,从此得退出江湖。”
程小蝶道:“查案的权力,我已取得,但不能诬陷蒙蔽,罗织罪状,找人顶替,要查得清楚,破得漂亮,我们要破得中无遗憾,小妹取到查案的权力,也对皇上许下了承诺,两个月内不破案,我会在皇上的面前,横剑自刎。”
这番话充满着正义豪壮,哪里像娇美的红粉小佳人,简直是言出如山的大英雄。
四大名捕心服了,齐齐站起,抱拳一揖,道:“见过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躬身还礼,一面微笑道:“小妹胆敢许下了生死承诺,是因为我相信四位办案能力,密室奇案,一定能破。”
她既然赢得了四人承认她总捕头的身份,立把一顶高帽子反扣过去。
四大名捕都把话说得很满、提出了各种查办上的困疑问题,但却想不到程小蝶一一解决,回答得出他们意外的满意,一顶大帽子反扣过来,四个人也只好硬顶上了。
于承志道:“鸿爪留痕,我想定有线索可寻!”
吴铁峰道:“满天迷雾一旦消,就是真凶就逮时,两个月的限期应该够了。”
夺啸虎道:“任他奸计狡似鬼,总有线索可追寻。”
杜望月道:“身经奇案百余件,从无一案成疑云。”
四大名捕表现了信心,也夸了海口,和强烈的支持破案心愿。
程小蝶心中欣慰,举手互击两掌。小文、小雅,分别手捧腰牌和上方宝剑行入暖阁。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姐美,两个丫头竟也娇艳动人。
小文先把手中捧的上方宝剑,交给四大名捕看过,小雅又把腰牌各送一面。
“诸位兄台,请好好地收起腰牌,锦衣卫和太监就不能放刁留难,皇宫之内,都可行动,今夜我们放怀一醉,明日一早入宫,勘查现场,小妹向诸位请罪的是,明日入宫之时,小妹要稍作易容,不是这付面孔了。”
“总捕头姿容,是美人中的美人,属下可真是眼睛一亮啊!”杜望月道:“江南佳丽多俊秀,尤逊总捕三分娇。”
吃起豆腐了。
“姿容勘入诸君眼,此刻就请多赏见,明日入宫办疑案,小妹的面孔不一样,狐假虎威一番,还望诸位多海涵。”
这番话说得笑靥如花,但四大名捕心中明白,这是先行告罪,明天不但稍有易容,也要端起总捕头的架子,摆一付冷厉的办案面孔了。
以四大名捕的经验之丰,都能体会程姑娘易容的原因,似这般春花容色,一旦引动了皇帝的凡心,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可笑之处,四大名捕忍不住微微一笑,也齐声应道:“如有失误,总捕头只管斥责,我等理当承担。”
“好!咱们现在放量喝酒,最好只喝到八成量,微醺才能见真情。小文,记着吩咐厨下,明天一早准备醒酒汤,和早餐一起端上来。”
郭宝元简直是看傻了,四个桀骛难驯的高手,就被她这一顿酒饭,给摆得四平八稳,服服贴贴,心中那份佩服,真想仰天大笑,一舒欢愉。
宫门戒备森严,有如千墙横阻。程小蝶带着四大名捕,再加上小文、小雅、郭宝元,一行八人,早朝尚未散班,已向内宫闯去。
不知锦衣卫是否有意和程小蝶等为难,戒备竟比程小蝶昨日进宫时加强甚多,一排二十四的佩刀执钺的武士,雁翅般排例在宫门前面,形态冷厉,充满着敌意。
这似是有意地阻扰了。
程小蝶心头升起了怒火,忖道:
难道这件案子牵入锦衣卫中的头目,或是他们受命于权妃、太监,故意阻扰侦察,这第一关如若遇上挫折,四大名捕哪里还会服我这个小女人!
心中念转,人却挺身而出,小雅怀着上方宝剑紧随身后。
四大名捕,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局势不善,都把腰牌取出,执在手中。
但他们却停下未动,虽然心中已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但还未见到她处事的魄力,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一个佩刀的班头,一横身,拦住去路,道:“姑娘看到了告牌吗?”
果然,宫门之前,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内宫禁地,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你看到了我手中的腰牌吗?”程小蝶也早把腰牌执于左手,神情冷冷地回答。
她已经易容,颊上有两道横纹,一发怒,横纹立刻暴现,看上去形容冷厉。
领队班头道:“是皇上御赐腰牌?”
“既然认出御赐腰牌,还要藉故刁难,你眼中还有天子吗?”
程小蝶冷言多刺,语气奇重,听得班头,脸色微变,道:“但在下还未得执班太监传知,姑娘请稍候片刻,在下代为通报。”
“我问你,天子权大,还是太监权高?”程小蝶道:“御赐的腰牌,还要太监认可,岂不是造了反啦!”
语声更重了,不但领班头儿,听得脸色苍白,二十四锦衣卫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刷地一声,程小蝶抽出了小雅的上方宝剑,接道:“看仔细些,认识这把宝剑吗?”
领班的头皮一麻,道:“是上方宝剑。”
“对!先斩后奏,你是第一个阻扰皇命,违抗查办韩贵妃案件的人。”程小蝶道:
“心存叵测,拒抗圣命,就拿你来开刀吧!”长剑一探,已架在了班头的脖子上,而且刃入皮肉,血流半身。
是真的要切脑袋了,领班的一张脸全青了,身体也抖颤不停。
一个姑娘家,敢在禁宫门前,动手杀人,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真是三魂冒亡、七魄离体,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锦衣卫专以拘拿朝臣,执法屠戮,横行惯了,连一品的朝臣,也要时他们礼让三分,今天算是碰上了硬钉子,弄得皮破血流。
“总捕头手下留情!”一个太监,急步跑了过来,接道:
“圣上忧怀未舒,昨日饮宴百花殿,汪直陪侍在侧,还未来得及把令谕转达于锦衣卫都指挥,致令有此误会。”
“看在公公份上,饶他不死。”程小蝶道:
“昨日公公在场,亲睹卑职在皇上面前,许下死约。破不了韩贵妃这一案,我要横剑自绝,卑职承办此案,生死已置度外,不管什么人?敢于阻扰,当心上方宝剑无情。”
“是是是!汪直目睹耳闻,全属事实。”
“多谢公公厚爱!”程小蝶把上方宝剑还入鞘中,接道:“卑职请公公赐助。”言罢,躬身一礼。
“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总捕头有何吩咐?咱家无不照办。”
口气中,隐隐也透出了他掌握的权势。
“请公公转告各宫,后、妃、嫔女,各级执事公公,锦衣卫指挥、班头,一律留在宫中待命,等候传讯。”
“这个……”汪直面有难色,道:“宫中人口众多,轮休有制。何况,后宫、妃院,也不是咱家能够管得的。”
“公公是代传皇命啊!如有疑难,卑职也只有面圣请示了。何况,逃避应讯,也就是身有嫌疑了。”
乖乖!这顶大帽子扣上去,汪直也有些吃不消了,点头说道:“咱家尽力而为,遇有疑难,再向总捕头说明就是。”
“好吧!”程小蝶道:
“那就劳请公公,派个人,先带我们到韩贵妃停尸的宫院,勘查现场、尸身。”
“咱家亲自带路吧!”举步向前行去。
四大名捕相视颔首,对这位红粉女总捕,心中又多一份认同和敬重,只觉她办事的魄力之大,杨尚书也难及得。
雪覆楼台一般样,梧桐庭院也凄凉。
韩贵妃住的地方就叫梧桐宫,原是帝宠爱妃,隐寓凤栖梧桐之意,却不料竟在深宫中发生了离奇命案,凤折于梧桐宫内。
停尸处,也就是韩贵妃生前的寝室,由太医院派来了两位大夫,两个宫中太监,四名锦衣卫武士驻守。
侍候韩贵妃生活的宫女,大都遣离,只留下两个生前贴身的女嫔侍花、司乐,还留在梧桐宫中。
四大名捕一进入韩贵妃的停尸室,立刻开始了仔细的现场检查。
四个人好像已有了分工的默契,各人检查一定的位置。
程小蝶没有查案的经验,但已向郭宝元领教了勘查命案的经验,倒也能不慌不忙,问了经过情形,是侍花、司乐,候妃时近中午,尚未起身,叩门亦不闻应对之声,发觉情形有异,禀报了汪直,皇上闻讯亲自赶来,撞开寝室门户,发现了韩贵妃的尸体。
明白点说,是皇上、汪直、侍花、司乐,一起进入现场。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决定留下侍花、司乐和两位太医院的大夫,请退了汪直,也令四名锦衣卫退出梧桐宫。
她生恐留下凶名昭昭的锦衣卫,大夫和女嫔都不敢畅所欲言。
四大名捕检查过现场之后,神色都很凝重。但并未立刻检验韩贵妃的尸体,请求程小蝶先听听太医院大夫对韩贵妃的死因说明。
寝室中药味深浓,程小蝶等转入西厢房中。
侍花、司乐被小文带往旁室,程小蝶和四大名捕也展开了初步的盘诘、侦讯。
太医院也似是早有准备,带来了诊断的记述案卷。
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阎,张大夫就是第一次应旨入视现场的大夫之一。
程小蝶看过了记述死因的案卷,传阅给四大名捕。
“郭副总捕!”长安于承志道:“刑部中可有干练的仵作!”
“已有两位任职二十余年精干仵作,现在刑部候命。”郭宝元道:“可要招他们入宫验尸!”
“先听听张大医的说法。”于承志道:“再传仵作查验!”
这是一种隐示的警告,要太医尽说详情,不得有所隐诲,一旦和仵作查验不符,就会形成一场麻烦风波了。
张大夫任职太医院近二十年,诊视过皇宫中病人甚多,经验丰富,也深知皇宫中弊端百出,陷害、鸩杀,屈指难数。
当然,他也听懂了于捕头弦外之音。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心中明白,此案非同小可,圣命如此追查一个妃子的死亡,事无前例!”张大夫道:“皇宫中嫔、妃争宠,各逞手段,太监弄权,推波助澜,这些天下选进的美女,每年都有不少的意外死亡。
皇上临幸,正是数千宫女声香祈求的事,但却并非个个能列身才人、妃位。珠胎暗结者,更是凶险万分,不能善谋自保,十九死于意外……”
“大夫!”程小蝶接道:“皇后监督三宫六院,管理妃嫔宫女,难道就没有一点法度?宠幸的宫女,就没有一点的保障吗?”
“法度虽有,执行不力啊!”张太医道:
“皇上临幸,随心所欲,春风一度,早置九霄,非才色动人,再加上有着掳获帝心的本领,能得帝眷之外,十九是被皇上忘怀了。”
程小蝶心情激动,忿忿不平。
为女人抱屈了,但却也能隐忍不发,叹息了事。
她明白是查究韩贵妃的案情而来,不是发掘皇宫中的秽闻弊端。
“大夫!”吴铁峰眼看程姑娘情绪平复,接道:“以你的诊断,韩贵妃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谋杀……”
“大夫!”吴铁峰冷冷说道:““谋杀就是谋杀,为什么加上应该是三个字呢?身为太医院的大夫,连这一点也不能断定吗?”
“老朽不能断定的是,”张大夫道:“她脸上的伤痕是否和真正的死因有关?”
“怎么说呢?”吴铁峰道:“大夫请说得仔细一些?”
用了一个请字,显然心中对张大夫的医道,有一种另眼相看的意味了。
“老朽诊查过韩贵妃的脉象,内息早无,尸体已僵。”张大夫道:
“至少死亡在十二个时辰以上,脸上伤痕血肉模糊,面目难辨,但血色凝紫,而且份量不多。”
“太医院的大夫,果然医术高明!”江南杜望月道:“大夫的意思是说韩贵妃死亡的时间,超过了一夜以上?”
“这是其一。”张大夫道:“流血不多,可能为死后所伤!”
四大名捕震动了一下。
程小蝶道:“大夫的意思,是说韩贵妃死了甚久,才被发觉,死后才被人破坏面目?”
张大夫点点头,道:“老朽有此疑想!”
“大雪寒风,人血易冻,身体易僵。”关东岑啸虎道:“关外的冻寒,能让人片刻毙命,大夫想过这个因素没有?”
张大夫道:“韩贵妃的寝室中,有壁炉暗火,而且门窗紧闭。”
“大夫!”岑啸虎道:“是否发现了韩贵妃别有致死伤痕?”
“诊伤不足验尸,做大夫的不能遍查尸身。老朽只能禀复皇上,贵妃已气绝多时,回天乏术了。”
“皇上也在现场?”程小蝶道:“现场还有哪些人?”
张大夫点点头,道:“贵妃深获圣眷,皇上十分哀伤,在场的人,除了皇上之外,还有大太监汪直、侍花、司乐、老朽和太医院的主事。两个撞破宫门的太监,守在寝室门外。”
他说的非常详尽。
ㄒㄨ丅粭鏶 ㄒㄨ丅HJ、CΟM
“锦衣卫是否可以在宫中行走呢?”岑啸虎又问了一句。
“这方面侍花、司乐应该比老朽清楚,但就老朽见闻所得,除了都指挥,可以出入禁官之外,未得宣召,是不能擅入宫中。不过,也有例外的。”
张大夫情不自禁地,转动目光,四下瞧了一阵,显然是对锦衣卫,有着畏怯之意。
“放胆直言吧!”郭宝元道:“他们都被逐退到远离梧桐宫十丈之外。”
“有些班头,勾结太监,还是可以在宫中行走……”言未尽意,却悠然住口。
没有人再追问他们为什么要进入内宫?大家心照不宜了。
“阎大夫!”杜望月目光转注到另一位大夫身上,道:“寝室药味深浓,真能够保住尸体不坏吗?”
“三、五个月绝对可以。”阎大夫道:
“而且还可以使尸体肌肤恢复柔软,问题是配药主料,价值甚巨,得之不易。除了皇宫之外,就是豪富之家,也用不起;何况,此物只能保住尸体不坏,却无法使人复生,一次耗费千金,就大大的不值了。”
“一次耗费千金,但不知能撑多长时间?”杜望月道:“这韩贵妃的尸体,已用药多少次了?”
“韩贵妃尸栖榻上,不能移动。”阎大夫道:
“只能燃耗药物,使药力遍布全室。唉!紧闭门窗,也要一日夜加添一次,老朽量度加药,已有十五次了。”
言来似是对耗损的名贵药物,大有可惜之感!
“总捕头,让两位大夫退下休息吧!”杜望月道:“请两位女嫔进来,问过二女之后,应该有个轮廓了。”
程小蝶点点头,举手一挥,守在门口的小雅带走了两位大夫,小文却带来了侍花、司乐。
是两个很美丽的女官,年纪都在二十一、二之间。
大概是受到了看守尸体的折磨,两人都有点清瘦、憔悴。
四大名捕目光如电,八只眼睛都集中向二女打量,看得二女有些不安起来。
“两位追随韩妃多久了?”吴铁峰冷厉地道:“韩妃之死,两位似乎是并无哀伤之感?”
“奉侍贵妃,刚满三月。”司乐道:“我们是皇上指派到梧桐宫中听差的!哀伤虽有,不够逾恒深刻。”
“噢!这么说来,你们不算是韩贵妃的心腹了?”吴铁峰道:“贵妃生前对待你们如何呢?三个月之前,奉侍贵妃的女嫔何在?”
“宫中女嫔,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我们名为女官,事实上也就是宫女的领班。”侍花道:“分派到那里听差,就成了妃子、才人的大丫头,久侍候一宫妃子,自难免日久生情,形同骨肉姐妹,但也要脾味相投。才有这等情事。韩贵妃沉默寡言,绝少和我等交谈,三个月相处下来,虽然每日相见,但却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如是皇上驾临呢?”程小蝶接道:“韩妃也不肯笑谈承欢吗?”
“韩贵妃笑得好看。”侍花道:“用不着多言承欢,只要笑几次就行了。”
“两位还未回答,三个月之前侍候韩妃的女嫔哪里去了?”吴铁峰绝不放弃要问的事情。
侍花道:“死了。”
四大名捕听得同时一怔!
“怎么死的?”程小蝶道:“是自戕?还是被杀?”
“都不是!”恃花道:“是皇上踢死,她们能不死吗?”
“是皇上赐死,也该有个什么原因吧?”程小蝶道:“何况,皇上宠爱韩贵妃,怎忍心处死她身边的女官呢?”
“原因不详了。”司乐道:“知道原因的,大概只有韩妃和皇上了!韩妃已死,皇上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了。”
“如若韩贵妃肯开口求情,十个女嫔,也能救下。”侍花接道:“就是因贵妃不开口,皇上才赐她们饮鸩毙命。”
“赐死几人?”于承志道:“死在何处!”
“只有两个女嫔,倒未牵扯上别的宫女。”司乐道:
“就在这梧桐宫中,当场饮下毒酒,被抬离此地。我和侍花,就奉旨接下了她们的位置。”
“听起来这梧桐宫,似是一处凶宅?”杜望月叹口气,道:
“两位姑娘就记忆所及,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如何?譬如说韩贵妃死了多久时间,才被你们发现?”
“我们侍候过贵妃的晚餐,奉上香茗后,退出寝室。”侍花道:“初更时分,还见到贵妃寝室灯光,次日叩门不见回应……”
“且慢,且慢!”杜望月道:“你说初更时分,应该是戌中时分了?”
侍花沉吟了一阵,点点头,道:
“除了皇上留宿在此之外,贵妃的安歇时刻,总在酉末戌中之间,我们侍候得非常小心,见她寝室灯光息去,才敢入室上床。”
“戌时仍在人间。”杜望月道:“次日午时撞门而入时,韩妃已气绝多时,这中间最长也不过七个时辰。”
“我们辰时已觉不对,勉强等候到巳时禀报,撞门而入,应该还不到午时!”侍花道:“召来太医施救,才不过近午辰光。”
“你怎能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楚?”岑啸虎道:“似乎是下过一番工夫去记下它了?”
“宫中女嫔,都受过辨认时间的训练,以免误事。”侍花道:“我们对时间,有着一种自觉的敏感。”
“现在什么辰光了?”岑啸虎道:
“要说得正确一些。”
侍花行前数步,探首看天,天上阴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
“是辰末时刻。”侍花说得斩钉截铁,表现出了肯定的能力。
岑啸虎飘身出室,仰首望天,好一阵子,才回到室中,道:“不错,辰末时刻。姑娘认时之准,在下也很佩服了。”
他久居关外,大雪天分辨时间之能,于、杜、吴等三大名捕,都自知难以及他。
程小蝶目光一掠四大名捕,四人都未再开口,心知问讯暂告一个段落,笑一笑,道:“两位姑娘请退出休息,需要帮忙之处,再向二位请教。”
小文带走了侍花、司乐。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三 回 赌场蝶花
“我看两个丫头,说的不是谎言。”吴铁峰道:
“韩贵妃这个人,却是大有研究的必要了。”
“太医院的张大夫,也不像说谎话!”于承志道:
“单是死亡时间的差异,至少有六个时辰以上。”
“那是说太医和女嫔之间。”程小蝶道:
“有一方说谎了?”
“总捕头,双方面都可能说实话。”杜望道:
“我就听不出一点破绽,也瞧不出他们掩饰的神情。”
“死亡时间的差距甚大!”于承志微笑,道:“这一点杜兄有何高见呢?”
“侍花姑娘认时准确,岑某也有所不及。何况,当时这梧桐宫中,还有别的宫女,推想她们也不敢说谎,只有稍作追问,就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兄弟以为,现在咱们应该去验查一下韩贵妃的尸体了。”杜望月道:
“也许能别有发现?”
“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像奸诈的人!”岑啸虎道:
“只是太医院用的药物,完全改变了尸体的僵硬形态,再想追查二十天以前的死亡旧貌,只怕是无迹可寻了。”
杜望月微笑道:“如果能查出别有致死的伤痕,韩贵妃的死亡之秘,就可以有个定案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说的有理,是否现在就过去?”
“验尸的事,要由仵作动手了。”杜望月道:
“他们经验丰富,不遗细微,绝非我们能及?再由我们提出疑点,借重他们专业知识,突破疑云,至于其他求证工作,就并非难事了。”
“总捕头!”吴铁峰道:“最好在验尸的过程之中,能让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一起参与。”
程小蝶道:“就依诸兄,郭副总捕召两个仵作入宫!”
她充分地借重了四位名捕的经验,也从四人眉宇间看到一份轻松的神色,似乎他们已有了破案的线索。
只不过半日时间,能有如此进展,程小蝶相当地欣慰,但心中也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不知四大名捕为什么不把勘查韩妃寝室所得,向她作个说明。
但程小蝶忍下了,没有追问。
验查韩妃尸体的过程,非常慎重,虽然正午时刻,但天上浓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天色相当阴暗,寝室中点了四盏宫灯,光亮可鉴毫发。
门窗紧闭,小文、小雅,守在室外,不停绕着寝室游走。
先由侍花、司乐指认卧室中床置、陈设,未经移动,送出二女,才开始正式地查验工作。
仵作的动作熟练,很快地脱下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主验的件作姓陈,也有刑部仵作的班头。
程小蝶自然帮不上忙,索性退到一侧,让出位置。
事实上围在尸床四周的人已经站满,四大名捕、两个诗作、两位太医和郭宝元,已有九人之多。
“脸部受到重击,鼻梁断裂,双颊塌陷,脑部也受损甚重!”陈仵作高声说道:“脸上是致命的一击!”
程小蝶忍不住探首望去,只看韩妃的脸部,已呈一团模糊血肉,连轮廓也看不清楚了。想她生前娇媚绝伦,使皇上迷恋难舍,死后竟是如此一幅面孔,心中感慨无限……
但闻陈仵作说道:“女尸肌肤,似受室中药气保护,并未僵硬,仍具弹性,体态窈窕,全身不见伤痕,以尸体形态推断,死者年龄当在二十三、四岁左右,金莲小脚,三寸五分,对一具死亡二十余日的尸体而言,是大背常情的现象。洗冤录内,无此记载,陈某无法解释,要请太医院中大夫说明了。”
未待四大名捕问话,阎大夫已自开口,道:
“太医院以龙涎香为主药,配制的保尸散,混入无根水中,泡制尸体,盛入白玉棺内,密封埋入地下,可保尸体百年不坏,燃烧成烟气,亦可保尸体数月不腐,使肌肤颜色不变。”
“陈班头!”杜望月道:“尸体上真的没有伤痕吗?”
陈班头在助手的协助下,转动尸体,又仔细地查了一遍,道:“尸体肤色如玉,查不出任何伤痕!”
其实,尸体转动之时,四大名捕目光如电,早已一览无遗,胴体无暇,找不出一点痕迹。
“陈班头!”杜望月道:“请仔细检查乌发之内,是否有伤?”
“陈班头细拂长发,细心地看过头顶,摇摇头,道:
“不见伤痕,伤处,就只在脸上一击。”
四大名捕的目光何等锐利,陈班头拂发验伤,他们也已看仔细了。
于承志伸手按一按韩妃面颊伤处,低声道:
“陈班头,如此重伤,溅血不多啊?”
“不错!”陈班头道:“先死后击,就是这么光景了。”
于承志回头看看张大夫,张大夫颔首说道:
“陈班头的论断,颇合医道,面颊破裂、血脉崩断、出血不多,应是死后才击破面颊。”
四大名捕交换了一个眼色,杜望月道:“总捕头可否暂请退出?”
程小蝶知道他们要验查一些不便自己在场的方位了。点点头,退出了寝室。
但见小文、小雅两个丫头,目光不停地在寝室檐下、屋角,查来看去,似想找出一些疑点。
程小蝶心中一动,飞身跃上屋面。
屋面上积雪数寸,一片皑白,只好暗暗叹息一声,跃下屋面,心中忖道:这场大雪,已连续下了半个月之久,雪覆大地,也就掩去了一切的痕迹,会不会和命案有所关系呢?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久,四大名捕等,才离开了寝室。
杜望月低声道:“总捕头,暂回刑部吧!”
于、吴、岑、杜,似乎是有了一个默契,凡是向程小蝶提出要求时,都由杜望月开口。
他英挺俊朗,是让女人动心的一型男人。
程小蝶窥破了四人的心意,也不点明,笑一笑,下令撒离了梧桐宫。
刑部暖阁,暂成了程小蝶等研商案情的地方。
“四位只用了半日工夫,似是已得骊珠!”程小蝶道:“名捕才能,果非凡响!”
“总捕头过奖了。”于承志道:“只能说有了一个初步轮廓眉目,距离破案,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路程。”
“四位得到了什么案情呢?”程小蝶道:“可否提出来,大家研商一下?”
“毁伤面目,混淆案情,也可能怕我们认出尸体,不是韩妃本人。”于承志道:“这一招很恶毒!”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是韩贵妃?死者又是什么人呢?”
“替身。太医院张大夫和侍花、司乐,提出的死亡时间差距很大,听起来有些矛盾!”岑啸虎道:
“也正是此案的关要之处。韩贵妃筹谋已久矣!要脱离梧桐宫,花费相当的时间,找了一个非常近似的替身。我暗中问过侍花,要她细看尸体身材,和韩妃十分相似。”
“困难处在无法知晓韩妃为什么要离开梧桐宫,入宫美女,毕生之望,就是接近皇上,以博宠爱,这些,韩贵妃都得到了。”
吴铁峰道:“为什么却又费尽心力,用李代桃僵之策,逃出皇宫?”
“仵作查验,太医评断,死者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她身有奇述,能把皇帝迷得无她不欢,似无可能!”杜望月道:
“所以,在下和于兄等研商之后,我们四人一致同意她只是一具替代的尸体,这具尸体能让和他欢度半年春宵的皇帝,瞧不出疑点?侍居的女嫔们,也说出形体相似。能选一个身材,如此相同的人,实非易事,这个案件至少在数月之前,就开始筹划了。”
程小蝶道:
“听各位研判结论,死的人肯定不是韩贵妃了。”心中却忖道:女人只有美丑之分,怎还有普通和不普通呢?
“十之八、九了。”于承志道:
“我们请总捕头回到刑部,才揭明案情,不愿在宫中奉告,一是怕宫中耳目众多,传扬出去,不但使策划此案之人,提高了警觉,再出意外凶案。二则还有很多疑点,无法突破,还得花一番工夫寻找!”
“就我们勘查寝宫所得,室中没有秘道可通室外。”吴铁峰道:
“窗门都未被破坏,侍花、司乐都肯定室中陈设,未经移动,尸体运入不难,但要不着痕迹的潜逃出寝宫之外,是勘破此案的重要关键之一。
连日大雪,虽然可掩尽逃走的痕迹,但如何启开寝宫门户,迄今尚未找出可行方法,突不破这一关,就无法提出破案说明!”
四大名捕都闭目沉思,想找出个中技巧。
他们都有破过奇案的丰富经验,但对如何逃出寝室一事,竟似都遇上了窒碍。
“我看,韩贵妃的出身底细,先要查个明白。”
杜望月道:“对她了解多一些,就多一分破案的契机!”
“我已向汪太监,要求韩贵妃的出生年籍,想是一两天内就可送到刑部!”郭宝元道:
“诸位穷尽心力,相当劳累,今日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对!”程小蝶道:
“小妹居处,四位都已知晓,有事情随时可去商量,小妹真诚欢迎,连日劳累,从现在起休假两日,诸兄可以利用两日小休,探访故友,也不妨逛逛年节将近的京城风光,郭副总捕,请致奉每位白银两百两,略表小妹心意。”
说得很明白了,四大名捕今夜可以不住刑部,逛哪里,怎么玩,要他们随心所欲了。
郭宝元取出了早已封好的四封银子,每封两百两,每封有十多斤重,拿起来还真是有点累人!
四大名捕接受了,提着银子离去。
程小蝶看他们皱起眉头,提起银子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开心,本来,可以兑成银票,或是换成金叶子的,但她故意用现银,让四人提着十几斤的银子上街逛,你说累人不累人?
四大名捕在刑部中闷了几天,虽然食、宿招待,都是一流的奉养,总是少了那么一份洒脱自在。
四人都到过北京城,来过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两天就要离去。这次一放两天假,任他们自由玩乐,倒也想借机轻松一下。
他们都是威镇一方的人物,虽然相识甚久了,但私下的聚会却不多,今日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查案,各人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才慧,多处看法,不谋而合,倒也生出相许相惜之情。
“先去万景楼吃个晚饭。”岑啸虎道:
“听说,那家菜馆是江浙名菜,以海味见长,只不过委屈杜老弟了!”
杜望月道:
“小弟也想品尝一下,京师菜馆的手艺。烹制海味的手法,和苏杭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到吃,四大名捕可都是尝遍天下美味的人,他们真正的用心,是要找一个幽静地方,好好谈一谈,刑部的下榻之处,有些事不便畅所欲言。
所以,他们要了一间僻静处,二楼一角的幽静房间。
上了酒菜,挥退小二,吴铁峰笑道:
“一个红粉小佳人,当上了咱们顶头上司。而且,在短短一餐酒席之中,竟能使咱们认了她总捕头的身份,可是兄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听说九龙玉佩一案,就是她主持破去,还除去了白莲教中漏网的法师。杜兄,可知详情?”于承志道。
“事前毫无所闻,听到消息,赶往卢州,案子已破,程知府已调入京中。”
杜望月道:“也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事后调查所得,那一战时间不长,只不过一夜之间,但打得非常惨烈,听说有几位极少在江湖出现的高人相助程姑娘。那一案,兄弟未能参与,一切也都是耳闻,也无证实。”
“丫头很精明,也颇有几分豪气,岑某人原本想辞去关东总捕的职位,以私人的力量,救出杨尚书,却被她弄得几乎下不了台。”
于承志微微一笑,道:
“于某非常希望听听三位的高见,我们要不要认下来,从此上司是美人?还是破了此案,就力辞不就,天下四大名捕,就此风消云散?”
“看她处事魄力,颇有可敬之处,对我们也很尊重,私下相处,呼兄认妹,公事上,却又能持正身份,岑某本有辞意,现在,也不那么强烈了。”
“她慧黠得很,也很幽默,只看她给我们十几斤二百两现银,让我们提着上街,就叫人啼笑皆非?”杜望月道:
“兄弟感觉,其人才慧极高,先以真面目和我们杯酒论欢,再稍作易容,掩去娇媚,入宫查案,是个相当稳健、谨慎的人。”
“总捕头的美丽,当得绝世佳人之称!”于承志笑道:
“这也难怪她在晋见当今皇上之时,要易容了。”
“是呀!”吴铁峰接道:“若被皇上看上了,她不就毁了吗?”
于承志弄笑道:“那也不见得,也许封她个贵妃做做,比现在的总捕头还要有权有势,说不定以总捕头的聪慧,还可以改变当今皇上,使当今皇上成为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的贤君呢?”
“你们扯得太远了。”岑啸虎瞪眼道:“还是说说韩贵妃的命案,各位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低见倒有一点。”
杜望月继续又道:“总是不离宫廷之中的丑事。”
岑啸虎低吟:“若不是被其他嫔妃所害,便是情这一字害人。”
“也许是出于一个情字。”吴铁峰道:
“韩贵妃早有情郎,两位女嫔说她沉默寡言,可能是心有所思,难安现状。这一点,取得韩贵妃的祖籍之后,可有助求证,但眼下要做的事,也不能放过。
请命总捕头,动用刑部所有捕快,多面侦察,近二十日内,是否有可疑人马、车辆,离开京城,美貌女子,匿居民间。”
杜望月道:
“兄弟特别要仵作、太医,做深入监视,是要了解贵妃是否有异征,能让皇上迷恋于床第之间。不是出身风尘,习成奇技,必是天生有过人之处。帝王御妃千百,想让皇上迷恋此道,不是易事!
看圣上如此大动干戈,追查不休,这一点至关重要,唉!兄弟经历过这么一个案例,妖女以房中术,破坏了一对义结金兰的武林高手,使他们执刀火拼,同归于尽。兄弟破获此案,抓到那个女人,才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貌仅中姿,只是受人重金聘用,使江南两位大家相残伏尸。”
“原来如此!”于承志道:
“不过,就算韩贵妃生具异禀,力能迷惑君王,但这正是她步上青云之路,为什么弃去贵妃之位,制造出这么一个离奇案子呢?”
“韩贵妃如属此等妖女?晋献此女的人,就可能别有用心了!”
杜望月道:“岂不是一个大好的线索,一案破后,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大的阴谋呢!”
“杜兄弟,你精擅归纳之法,把案情归结起来,定出个侦察方向。”岑啸虎道:“我们再分工行动。”
杜望月道:
“大体上可分作三个方向,一是侦察皇宫中的动静,不管凶案起因何在?现场在梧桐宫中,不能放过。更重要的是察看后、妃、权监的动静,只是这个工作,十分凶险,听说大内中有很多高手,保护皇上、后妃的安全。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但和锦衣卫有内外呼应之势,一旦被发觉追杀,只有自求多福了。”
目光转动,见三人都在专注恭听,接道:
“第二是深入江湖道上,探听虚实,此事虽然还未传扬民间,但京都中的江湖道上,定已早有风声!”
吴铁峰点点头,道:“有道理,第三呢?”
“由侍花、司乐下手!”杜望月道:
“她们没有说谎。但也未尽吐所知,也许觉得无关紧要,或是有意的逃避麻烦!兄弟目前也只想出这三个方向,各位自选一个适合的工作吧!”
“侦察宫中情形,自以杜兄弟为适当人选!”吴铁峰道:“兄弟和岑兄分向黑、白两道上探听,于兄向侍花、司乐下手……”
“且慢决定!”于承志道:
“分工计划不错,但得先向总捕头面报之后,再作决定,如能劝说她亲自出马,是对付侍花、司乐最好的人选了。至于兄弟嘛!愿助杜兄弟一臂之力!”
“对!”岑啸虎道:“两个人互为应援,逃过追杀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杜望月微微一笑,忖道:皇宫中戒备森严,但却未必就能难得住我杜某人!
他号称踏雪无痕,对轻身功夫的成就,亦极自负。
“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其胆识魄力,却也不让须眉。”
吴铁峰长长叹息一声,道:“但不知她在武功上成就如何?娇娇红粉,闺阁千金,真的肯下功夫去练武功吗?”
“我担心的是她的胆量,查办凶案,常和尸体为伍。”岑啸虎道:“那就不是用智慧、魄力,能够撑得起来了!”
但程小蝶的胆气之壮,完全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当夜二更过后,穿了一件两面转的丝棉薄袍,混入了皇宫。
所谓两面转?就是一件衣服,两种颜色,一面白、一面黑。
当然,也可做一面红、一面绿,随你变化了。
程姑娘的武功之高,也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锦衣卫重重把守,竟然未能发觉她混入了宫中。
三更时分,程小蝶已潜入了梧桐宫,隐身庭院中的梧桐树上。
她早有存心,白天就相度好了宫中的形势。
侍花、司乐、两个太医院的大夫,似是都已入睡,只有住在东厢的锦衣卫,房中还点着灯火,但也躲在房中,以避风雪。
但他们还算尽职,隔一阵,就撑着灯笼出来查看一下。
寒风砭骨,一件薄薄的丝棉袍子,如何禁得起长时的夜寒侵袭,程姑娘没法子,只好运气御寒。
她学的是“玄门太乙气功”,是一种极高的道家内功,气行一周后,顿生暖意!神效之奇,连程姑娘也有些大感意外。
寒意虽已逐走,但天已近五更过,白白挨了大半夜,一点也未发现异征。
程小蝶很固执,也有耐性。
事实上,她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反正御寒有术,不怕夜寒冻人,第二个晚上,不到二更就开始行动,进入梧桐宫中。
可真是歪打正着,这种玄门极高气功,在酷热、极寒的天气中运行,功效进展奇速。第二夜,虽然又白白地守候了大半夜。未发现任何动静?但程小蝶却感觉到风雪中坐息几个时辰的功效,比平常三个月还有效用,心中欣喜若狂。
第三天是四大名捕假期届满的日子,程小蝶一大早赶到刑部。
四大名捕也很守时,程小蝶刚到不久,他们也陆续赶回。
程小蝶得报赶到暖阁,于、吴、杜、岑竟已早集暖阁恭候。
小文、小雅早已成了程姑娘的助手跟班,两个聪慧的小姑娘,守份自待,反应灵敏,程小蝶进了暖阁,她们奉过茶后,就退到门外把守。
“四位玩得快活吧?”程小蝶笑一笑道:
“两百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用?”
“不够!总捕头赐赏两百两。”
吴铁峰道:“在下贴了一千两,亏本大了!”
“两天一夜,吴兄花了一千两百两银子?”程小蝶有些吃惊地道:
“小妹江湖经验不足,实在想不出如何一个花法?”
“如非吴某人有点江湖经验,只怕一万两,也早光了!”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眨着眼睛,道:
“就算寸阴寸金吧!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花上一万两银子啊!”
“赌场!京城中豪客如云,吴某远来做客,只好玩玩小注了!”
“卟”的一声笑了,程小蝶理着鬓旁散发,道:
“赌场中一掷千金,一千两百两,实在不算什么!小妹薄有财资,吴兄!如肯带着小妹去开开眼界,小妹就出资一万两,让吴兄豪赌一番。”
她作风豪放,自贬身份,和四大名捕以兄弟相称,希望能和四位建立起相许的道义之交,是情感、也是手段!
果然,吴铁峰有点感动了,叹息一声,道:
“多谢总捕头的关顾,属下虽然输了一千两百两银子,却也探闻到一些消息。韩贵妃死于禁宫一案,已在京城道上流传,我怕引起他们怀疑?不敢妄动,也未追问。”
“总捕头!”杜望月道:
“我们明知总捕头破案心切,怎敢虚掷光阴?吴兄、岑死、分向京城黑白两道追查,属下和于兄咋夜也进了一趟皇宫,我们相约以十日为期,再行向总捕头会报,十日之内,无法获得讯息,已近年关,要再行研商追查办法了。”
“四位如此尽心,小妹感激不尽。郭副总捕,请支四位每人白银一千两,做为十日费用。”
郭宝元老谋深算,早已把银票带在身上,立刻取出来,当面付清。
程小蝶没有提起夜入梧桐宫的事情,却十分认真地道:
“吴兄,今晚带小妹进入赌场瞧瞧如何?”
吴铁峰微微一怔,道:“总捕头真的要去啊?”
“小妹会易容改装,做吴兄的随身小厮,不会误事的。”
听说要装作跟班,吴铁峰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说道:
“这怎么成?总捕头真的要去,也该把身份变更过来,由吴某做总捕头的随行老仆!”
“小妹可没有赌钱的经验,那会窘态百出,就这么说定了,小妹今夜在家恭候大驾,四位也该去休息一下,准备行动,今天不算,第十天中午时分,小妹设宴暖阁,恭候诸兄!”
决事的干脆、利落,四大名捕也有点自叹弗如了。
送走四大名捕,程小蝶心中也快乐极了。听他们口口声声,直叫总捕头,显见拉拢四人的苦心,没有白费,已逐渐使他们心甘雌服了。
郭宝元一伸大姆指,道:
“小姐,宝元佩服极了!尚书大人关心小姐,一直问我,小姐能否应付得了?刘侍郎也拔下来五万两银子,充作查案经费。”
“好!拿一万两给我。”程小蝶道:
“今夜去赌场开开眼界,四大名捕,果然各有门道!看他们布署和追查的方法,相信十日内必有收获!”
“小姐真的要去赌场啊?”小雅、小文,推门而入,道:
“我们要不要跟去呢?”
“不行,我是吴铁峰的跟班,哪有跟班的,还带着两个跟班呢?走!回家去,你们想一想,我该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才像个跟班的!”程小蝶回顾着郭宝元道:
“告诉我爹娘,近日忙得很,除夕那一天,一定会回家去,给他们叩头贺岁,也代我谢谢刘侍郎的大力支援,刑部中的事务,就由你处断了。别忘了选一些精干捕快深入京城四周,查访线索。”
郭宝元一躬身,道:“小姐放心,宝元遵命办理!”
程小蝶青布棉袄白毡帽,打扮像极了一个跟班的小厮,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运来。
第一次进入赌场,程小蝶的感觉是乌烟瘴气。
赌场的大厅不小,但十几张赌台,一百多个呼么喝六的赌徒,就显得这座大厅有点不够大了。烟味、酒味,熏得程小蝶有点想呕,暗中调了两口气,才忍了下来。
北方的赌场,以赌牌九、骨子为主,最文明的赌法是打纸牌了。
吴铁峰突然怜香惜玉起来,回头笑一笑,低声道:“不习惯,就到外面歇着。”
程小蝶道:“我要开眼界呀!”
把手中早已握着的一把银票,交入了吴铁峰的手中。
看一看数字,吴铁峰还真是吓了一跳,五张千两,十张五百两,整整一万两银子。
这位女总捕,还真是言而有信,说要拿一万银子来,竟是一两也不少给!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暗中下了决心,今晚上一定要弄点名堂出来。
他没有立刻上赌桌,目光转动四下瞧,终于发觉了目标,一个三十四、五,穿着黑绸面羊皮袍子的赌徒。
吴铁峰听闻到皇宫中出了命案的传言,就是出自那位老兄之口。
现在,他正在推庄,看样子手气还不错,面前推了一片白花花的银锭子,旁边还放了一叠银票。
吴铁峰回顾了程小蝶一眼,挤上了天门,程姑娘也跟着上去。
看看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也不过十两银子,但下注的人多,算一算,一把牌也有上百两的赌注,算是中等的赌台,不大,也不算小。
吴铁峰下注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打开票面,押在了天门上,是存心让人看清楚他的赌注最大了。
牌九赌台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的赌注最大,就由谁来抓牌。
一注一百两,是这张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了!
推庄的汉子看看票额一百两,微微愣了一下,又低头看面前的一叠银票,才大声喝道:
“通吃杀四方啊!”打出了手中的骰子。
七点,七对门,吴铁峰抓起第一付牌。
听吧!吆喝声响起来了,七七八八不要九啊!
金四银五小板凳啊!
程小蝶听不懂,可是看得懂,庄家叫了一声天地挂虎头,啪的一声!竟然先亮了牌,叫的还真准,么六配大天,是一幅天子九,通吃三道。
初门的牌最大,也不过一点,庄家通吃,这一注,吃了两百两。
程小蝶心中忖道:
如此一个快法,赌注再加大一点,一万两银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输光,勿怪男人们有劝赌不劝镖的说法,倾家荡产赌字为最了。
第二注,庄家赔初门、未门,但却吃了天门,天门赌注两百两,赔了两家还大赚。
庄家似是不想推了,这两把除了赔的,还赚了三百两以上的银子。
吴铁峰还真的担心,庄家一收手,这场戏就不好演下去了。摸出两张银票,一千五百两,一把丢在天门口,道:
“拚这一把了,事不过三嘛!我不信这把不会赢!”
庄家看看面前的银票、银锭子,又看吴铁峰的一千五百银票,有些怦然心动了。再吃了这一把,不但可以过个肥年,欠下赌馆的五百两银子,也可以一次还清,押的房地产,也可以赎回来了,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足够再赌上个把月的赌本。
他心里直一盘算吃了这一把的快活安逸,就是不往坏处想。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四 回 雪夜凶杀
两个骰子打出手,口中也大声叫道:“顺吃顺赌啊!”骰子打得很用力,活蹦乱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初门和尾门,都是十几二十两的小赌注,这一把等于是庄家和天门对赌了。
骰子也很怪,滚动了半天,出了个三、七、初门、层门,连插花的机会也没有了。
吴铁峰一翻牌摊在桌面上,叹口气,道:“完了!人牌加猴三,钢弹一,这一把又输定了!”
上门摊开牌,叹口气,道:“老兄,你该换换门子啊!我这把地杠,连上四道,可是白摸了。
尾门也不错,是蛾牌配板凳,上蛾字八。
庄家手中先现一张么六七,微一拉牌就露红,不禁大笑起来,道:
“出么六是对字,出个红小五字,可也七五浪当二,专吃钢弹一,蛾牌已经出过一张,我不信还有张蛾牌!”
任何人都觉得庄家十赢八九了,头伸一点红,至少有六张牌配,么五的铜锤六,么六的七对字,地牌地字八,就算杂牌红小五吧!可也吃定了天门。
庄家高兴,看的人也认为庄家笃定得很。
程小蝶笑一笑,低声道:“大掌柜,是不是输定了?”
忽然间程姑娘也似对这等变化万千的牌九,生出了兴趣。
ТX丅郃集 丅ㄨ丅НJ.CΟM
“谁输啊!还有一张蛾牌呢!蛾七一,就没有人一大了。”
吴铁峰笑道:“运来,赌牌九,有点就不为输啊!”
“你老兄可真是乌鸦口了!”庄家用力拉开牌,邪啦!就是那么一张蛾牌配上了,七四一。
庄家输的血压上冲,一张脸胀的像猪肝颜色,拿着面前的银票,数了四五道,也只四百九十两,再算银锭子,一百三十五两,不禁叹口气,道:
“早知有六百二十五两银子,我该先把房子地契赎回来的。”
把银票和银锭子,推向吴铁峰,双目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和刚才那种眉飞色舞的味道,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想的是,赌场老板一翻脸,要他年前搬家,寒冬腊月天,一家人往哪里住啊!就算能够租到房子,可也没有银票付租金,就是一把牌呀!真天堂地狱不一般,盘算着家里还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到当铺去当些银子,付些利息,等过了年再搬家。
可是他想不出来了,值钱的早就被当光了。
他也不相信朋友会帮忙,过去,他有很多朋友,那时,他很有钱,自从染上嗜赌的毛病,田地卖光了,朋友也走光了。
突然,他全身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人拿针刺了他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很值钱的人——女儿。
十四岁的女儿,名叫水仙,人也长得像一朵水仙花似的,记得这赌场的钱老板曾和他开过玩笑,如肯把女儿押给他做小的,钱老板愿意付一千两银子,那是非常令人心动的价钱了!
“我说童老二啊!你不推了,让让位行不行,客人们还要玩下去啊!”
童老二抬头看,说话的就是钱老板,脸上一片大麻子,嘴里含着翡翠烟嘴,湘妃竹的旱烟袋。那个烟袋锅,更是金光闪闪,就算不是纯金打造的,至少也是用金叶子包过,就这一根一尺多长的短烟袋,可也值上一、二百两银子。
“钱老哥,我……”童老二只觉日乾、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童老二,金赌银换哪!想再推一锅,拿银子出来!”钱麻子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占着毛坑不拉屎,我这个赌馆,还能开得下去吗?”
“我,我……”童老二想提提女儿的事,但见几十道目光看着他,怎么也无法开得出口了。
钱麻子重重咳了一声,道:“移移你那两条狗腿好不好?还有五天,押借期满,还不出五百两银子,我可要轰人收房子!”
越说越难听,翻脸不认人了。
童老二低下头,泪珠儿往下流,缓缓转过身子,准备走人了。
“童老弟,还想玩两锅是不是?我借钱给你!”
说话的竟是赢光他银子、银票的吴铁峰!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经过一些化妆,看上去老了很多,一件紫羔为底的黄缎面皮袍子,像足了有钱的大老爷。
他不是说着玩的,一下把面前的银票、银锭子,推到了童老二的面前,包括那一千五百两银票在内。
乖乖!二千多两啊!存在银号生利息,省点用,一辈子也花不完了。
四周的赌徒,全都看直了眼睛,钱老板脸上的大麻子,也闪闪生光。
童老二像做梦,呆了一呆,道:“这……这要是输掉了,我可是还不起呀!”
吴铁峰哈哈一笑,道:“我是远客,来京里做卖买,被大风雪阻了归期,天一放睛,我就要走人。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留下来向你讨债,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除本分利了。伯什么?切牌打骰子了。”
真是财神爷下了凡啦!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事呢?说不出其他的赌徒脸上表情样子,流露出那份羡慕,连口水都滴了下来。
“我……我……”童老二嘴里我我我,十个手指竟然真的切起牌来!
赌徒嘛!管它什么钱,明天买棺材,今天先赌几把再说。
程小蝶看得心神领会,暗暗笑道:
“又学一招啊!赌场里套交情,是这个样子。”
吴铁峰没再下注,庄上本钱多,注码也逐渐增大,钱老板也看的心痒难熬了,竟然也占了门子赌起来!
童老二时来运转,连吃几把通庄,银锭堆了半桌子,银票也像起一大叠,大输家竟是钱老板!
回头看看站在身侧的吴铁峰,低声道:“收了吧!”
吴铁峰笑一笑,道:“随你便啊!”
“童老二,这算什么啊?”钱麻子叫道:
“老子已输了五千两,你怎么能不推呢?至少再推一条,也要我输得心甘情愿哪!”
一听说钱麻子一个人就输了五千两,童老二丢下骰子,道:“收庄了。”
他迷迷糊糊地推,迷迷糊糊地赢,不是钱麻子鸡毛子喊叫输了五千两,童老二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赢了多少银子。这一嚷,把他叫醒了,打死也不肯再推庄了。
清点了银票银锭子,可真是发了财,竟然赢了八千多两!除了大输家钱麻子之外,七、八个赌徒也输光了口袋。
童老二倒也光棍,拿起了一千银子,其他的一把推给吴铁峰,道:
“赌本是你的,赢的归你,我拿一千两,五百两赎回我的房地产,五百两,够我们一家人过两年好生活,我会放下赌性,看看做个什么小生意。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进赌场,今夜里出了这个门,我再不会赌下去了。”
吴铁峰笑一笑,取回自己的本钱,又取出两千两银票,笑道:
“我赚个对本,两千二百两,变成了四千四百两,余下是你的,还要做生意嘛,本钱是越大越好,走!你请我喝一杯去。”
童老二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你知道这里还有多少钱?”
“大概四千多两吧!都是你赢的啊!我已经赚了一倍。”吴铁峰一面说话,一面挽起了童老二。
敢情童老二已经跪了下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
这倒不错啊!赚了银子,还把一个人的心全收买了,他若是知道什么?会一股脑地全说出来,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由我来,就不会处置得如此完满了。
哪知道事情有变!一只大黑手,突然伸了过来,按在银票上,道:“童老二,别人出本钱,收个对本利,那是应该的。你过了赌瘾,又赎了押掉的房子地契,怎么?还想把白捡的五千两银子也带走啊?”
童老二抬头一看,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程小蝶看得奇怪,暗道:难道赌场规矩,赢了钱不能带走啊?这个童老二全身发抖,心里怕什么呢?
目光转移,只见那人身高六尺以上,黑堂脸、扫帚眉,身着羊皮大袄,腰里横束着一条三寸宽的皮腰带,一脸凶悍、冷厉之气,看上去确实有点吓人!
“羊古兄,钱老板也说过,金赌银换啊!我这是钱拚钱赢来的。”童老二道:
“为什么不能带走呢?”
“对!金赌银换,你遇上了财神爷帮你一把,是你的运气好。”羊古道:
“但你童二爷借我羊某人的银子,该不该还给我呢?”
程小蝶第一次进入赌场,不知道赌场里有些什么规矩?只有瞪着眼看热闹的份了。何况,有着阅历丰富的吴铁峰在场,也用不着她出面干预。
原以为是赌场的保镖,吴铁峰准备出面了,但又感觉情形不对,赌场保嫖,就算不想赌客大赢之后带着银子走人,也绝不会在赌场之内,当着众多赌客之面闹事!那会砸了赌场招牌,吓跑了客人,这件事恐怕是别有隐情?忍一忍,看下去了。
“对对对!我借过羊兄二两银子,现在,我加十倍奉还。”
童老二抓起一把银锭子,道:“请羊兄收下。”
看那一把银锭子,二十两只多不少。
羊古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藏入怀中,道:
“羊某人收了你十倍利息,总不能白占便宜,年关之前,宵小活跃,我送你一程吧!”
敢情是诚心帮忙啊?吴铁峰心中暗道:倒是看走眼了,但加了这么一个人,打听贵妃案件的事,增了一些不便。
童二还没有忘记吴铁峰,回头说道:“老爷子,咱们一起喝酒去!”
吴铁峰只好跟着走!
目光过处,发觉钱麻子一脸懊恼之色,对羊古横插一脚的事,似很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程小蝶既好奇,又有着无奈的感觉,只为了探得一点讯息,竟要如此地大费周折。
一座小酒馆,但酒客还不少,店小二迎上来,先对羊古一躬身,道:
“羊爷,还有一个雅室,一直替你老留着的。”
原来,早就订好位置,这当事不是偶然了。
看上去羊古不是简单人物,在北京地头上,很罩得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身后走!幸好雅室的小方桌,可以四面坐,程小蝶也捞了一个位置,多上一个人,这位总捕头,就得站着吃了。
酒馆几道小菜相当可口,酒过三巡,羊古突然把目光转注到吴铁峰的脸上,笑道:
“光棍眼睛里不揉砂子,老爷子有什么事,可以明着说出来了。”
吴铁峰微微一笑,道:“好!我只要请教童老弟一件事,皇宫中发生一桩贵妃命案,是个怎么一当子事?”
他问得很技巧,范围也大,要使童老二无法推托。
“老爷子是当差的?”接口的又是羊古。
“你看我像吗?”吴铁峰道:“我只是好奇……”
“只为了一点好奇?就拿了二千两银子,买消息啊?”羊古冷冷一笑,道:
“这也许可以骗过童二,可是骗不过我。”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羊古,究竟是什么身份?横得很啊!倒要看看吴铁峰怎么应付了!
“老爷子!”童二接口了:
“我好赌,一大片家业,被我输得十去八,如非老爷子你今夜周济帮忙,我童家祖先留下的一座宅院,也被我押作赌资,钱麻子翻脸不认人,年前就要我交屋走人,昨夜我在赌场中,口无遮拦,提到了皇宫中发生命案,用心只是在自抬身价,表示我消息灵通。”
“老朽没有追查的意思!”吴铁峰接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么说来,老爷子真的是官差了?”童二道:
“我不敢欺骗老爷子,可是也不敢说出消息来源,银子我不要了,你老就放我一马吧!”
果然是大消息,程小蝶忖道:今夜是不虚此行了。
吴铁峰也在思忖,但他想的和程小蝶不同,如果没有羊古插一脚,童二一定会说,这羊古又是什么样个人呢?童二似乎是很怕他,但他又不像讹诈为业的地痞混子,二十两银子,就能让他心满意足,应该是盗亦有道的人,不是京城地面土混子,会是什么身份呢?童二为什么会那么怕他?
这一连串的疑问?连经验丰富的中州一笔,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但他毕竟是阅历过人的办案老手,拿不准,就忍下不动。
“银子是你的!”吴铁峰笑道:
“我收回了本钱,也收了利息,你肯说,我很高兴听!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咱们喝酒吧!”
举杯敬童二、羊古一杯,道:“我先走一步,相逢总是有缘人,其他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童二起身要送,却被羊古一把拉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走!转过了两条街,才停了下来。
吴铁峰道:“夜深雪寒,总捕头请回家休息,属下还要去摸膜羊古底细,童二只是败坏祖产的赌徒,羊古就有些难测了。”
“吴兄已找出头绪,不宜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这件事交给小妹吧!”突然脱下青衣棉袄,翻个身,颜色变了,变成了黑毡帽,伸手一抹,脸色变黑了,还多了一片胡子。
吴铁峰看呆了,低声道:“快速易容术,总捕头高明啊!片刻间形貌大变,属下难及万一呀!”
“骗骗人的小把戏!吴兄见笑了,我走了。”
飞身一跃,人已消失夜色风雪中。
临去秋波,又表演了一下绝佳的轻功。
“轻功也不在踏雪无痕杜望月之下。”吴铁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一流身手,绝世智慧,我们实低估她了。”
程小蝶又回到小酒馆中,挤在雅室门口一张小桌子上,叫了两个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北京城中太多了,平凡的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羊古走出雅室,只不过目光一掠而过,怎么想,也没把他跟吴铁峰的跟班串起来。
站在小酒馆大门外,四下探视良久,羊古才转回小酒馆的雅室中。
这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程小蝶微闻双目,凝聚全神倾听雅室中的谈话声音。
“那位老爷子如果是衙门中人,可以把我拘入官府。”童二道:
“哪里会被你几句话就给逼走了!”
“这种事,躲避都来不及,还会有人多问?”羊古道:
“你在赌场里借酒装疯,高谈阔谈,大家都听而不闻,只有他拿出了两千多银子和你攀交情,只为问你几句话,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说的也是啊!”童二道:“不过,拿这么多银子,只为想问我几句话,未免代价太大了,如果我把银子输光了呢?”
“他会再给你,问明白消息来源,就很可能杀你灭口,我是救你性命,才不惜出面搅局!”
“不会吧!那位老爷子,像财神爷似的,怎么会杀人呢?”童二长长吁一口气,道:
“我有些不明白,你让我在钱麻子的赌场里,说出宫廷命案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说过,挑你发财!不是已经兑现了吗?”羊古道:
“走!我送你回家去。钱麻子不会让你吃下他那么多银子,说不定早在你家门口设下埋伏,夺钱取命,我要不送你回去,可是凶险得很啊!”
“对对对!钱麻子不是好东西,输了五千两绝不甘心。”童二道:
“你老兄这样帮忙,兄弟要不表示一下,心中不安,我再分你一千两银子给你,有钱大家花嘛!”
似已是有所警觉了。
“什么话?我一个崩子也不能收你的,不过,酒帐由你付了,咱们走!”羊古站起身子,当先向外行去。
童二付了帐,紧随而去。
程小蝶忖道:“原来,问题出在羊古身上,宫廷命案,怎么会牵扯上这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呢?”
心里疑心重重,丢下一锭碎银子,起身追了下去。
羊古果然是非常小心的人,每到一个街口,转角的地方,就突然停下来回头探看。
但程姑娘也很机警,羊古头一转,程姑娘就仰身倒入雪地中,轻巧的声息不闻,雪不溅飞。任是羊古奸似鬼,也瞧不出一点痕迹。
夜已三更,行人绝迹。
羊古突然拍出一掌,击在童二的后背上,童二身子向前倒,一头栽入雪地里。
程小蝶看得心里泛出了一股冷气,黑白杀人,如此冷酷!变生肘腋,救援不及。但程姑娘竟也能忍下不动,重要的是羊古,这个人才是真正知晓案情的人物!
“童二爷,祸从口出啊!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我会照顾你老婆和你的女儿,绝不会让她们冻着饿着,你就放心地死吧!”
伸手取出童老二手中银票、银锭子,连尸体也不处理,就转身走了。
程姑娘好为难,不知应该先救童二,还是该追踪羊古。
就在这当儿,一条人影突然出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童老二。
程姑娘一个飞跃,已近那人,认出正是吴铁峰,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低声道:“吴兄救人,我去追那姓羊的。”
也不待吴铁峰答话,人又飞跃而去。
吴铁峰扶起童二,只见耳、鼻、口间,都已凝血堵塞。
天气太冷了,血一流出,就被冻住。
羊古是高手,这一掌,打得很重,完全断绝了童二的生机。所以,不用第二掌,也很放心,连尸体也不查看。
但童二仍然留着一口气,他心有挂念,死不瞑目,吴铁峰扶起他时,他还能说一句话,道:“水仙,水仙……”
水仙是什么?已经说不出了,眼一闭,气息全绝。
“水仙,水仙,水仙什么呢?”吴铁峰这等办案老手,也有些惶惑不解了。
程姑娘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吴铁峰正在推想着水仙两个字的含意,程小蝶已手中提一个小包袱,回到原地。
吴铁峰经验何等丰富,只看程小蝶的脸色,已知道又生了不测之变?但未出言点破,故作不知的低声道:
“羊古练的是铁砂掌一类硬工夫,出手奇重,童二死了,临死说了四个字,水仙,水仙,属下正想推敲水仙二个字是什么意思?
“羊古连一句遗言也未说,凶手出刀奇快,一刀断喉,尸体也被靠在墙壁上,只是转了一个弯呐!”程小蝶道:
“就这么阴阳殊途了,我在离他身边三丈处,看着他掌起掌落杀了童二,却不料稍一迟疑,他又被人一刀取命,我跟踪他们,却眼看他们被杀,真的是惭愧极了。”
有点气馁,也有些歉疚,泪珠儿竟然也滚落下来。
“总捕头,不用懊恼,羊古杀童二,我也在屋面上看着,不是不救,只是未料到会发生这件事?”吴铁峰道:
“杀机陡起,变生意外,也可能我们心中都想着追踪羊古,所以……”
“羊古是主角,童二在赌场里大放厥词,只是羊古的授意。事实上,童二什么都不知道。”程小蝶道:
“但羊古被杀,就完全断了线!”
“这说明整个事件,牵连更深、更大。”吴铁峰道:
“最重要的是,介入了江湖高人,能一刀杀了羊古,未让他叫出声音,可资为证。走!再去看看羊古的尸体。”
羊古的尸体,仍在原地,全身僵直地靠在一面墙壁上,喉头一刀,割开了半个脖子,刀法快,下手又狠。
吴铁峰仔细查看死者的脸色之后,低声道:“咱们先回刑部。”
“到我住的地方去!”程小蝶道:
“我会通知郭副总捕头,要他把尸体冰存起来,杀人者志在灭口,连这包银子都未带走!”
吴铁峰目光转动,打量四周形势一眼,摇摇头,道:“天子脚下的大街上啊!风雪之夜中连夺二命,可真是目无王法,猖撅得很哪!”
脸上泛起忿怒之色,显见他心中很火。
程小蝶心头也火,但却只能忍下去。
小文、小雅很机灵,两人进了门,她们已披着衣服迎出来,手中还拿着兵刃。
程小蝶挥挥手,道:“泡壶茶,顺便去请郭总捕头来!”
看小姐脸色不对,小文一溜烟似的出了门。
小雅燃上客厅灯火,泡上茶,吴铁峰心情平静下来,笑一笑,道:
“杀死羊古的是熟人,所以,他脸色平静,也完全没有防备。”
“羊古很谨慎,每到一个转弯处,就会停步转身。向后查看。”
程小蝶道:“我为了躲他,耽误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这样害了他一条命!”
“倒不用为羊占的死亡惋惜!”吴铁峰道:“他利用了童二的烂赌个性,只花了二两银子,让他放出风声,竟然又杀了他谋财灭口,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又杀羊古?他们应该是一伙才对。”
“心够很,手段也辣!”程小蝶道:“可能,我们这一切行动,也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原认为这件宫廷命案,只是一两个人的事!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一个多人的组合参与……”话到此处,突然一跳而起,道:“尸体
吴铁峰准备向外蹿,郭宝元和小文也刚好进厅门,双方几乎撞了个满怀。
“尸体在哪里?”郭宝元道:“这些事不劳吴见费心,我已招呼班房当值兄弟们,带着仵作赶来。”
“恐怕是来不及了!”吴铁峰缓缓归座道:“尸体也是线索,他们不会留下来的!”
半夜之间,目睹两条命案,程小蝶长了不少见识,也相信吴铁峰推断正确,但仍然要郭宝元带着捕快件作去收尸,以为求证。
郭宝元很快回报,也证实了吴铁峰的推断,不但找不到尸体,也看不出痕迹。
“就算有痕迹,也被大雪掩去了。”程小蝶道:
“要仵作和班头兄弟们回去休息吧!”
郭宝元遣走了捕快、仵作,却留下了一个精干的张班头。
张班头武功不怎么样,但他在刑部干了二十年捕快,任苦劳熬成了班头之一,北京城内的街道胡同,熟得如数家珍,市面熟,人头也熟。
“既然放出风声,却又杀人灭口?”程小蝶道:“用心何在呢?”
程姑娘是真的想不明白,觉得有点自找麻烦?
“总捕头,风声放在钱麻子的赌场里,何不就由钱麻子的身上追下去?”张班头道:“钱麻子的赌场开了有十四、五年,童老二至少在那里赌了十年,一大片家业,也都断送在那家赌场里。”
“羊古这个人呢?”程小蝶道:“是不是常在钱麻子赌场出现?”
“他不是本地人,出现的时间不久。”张班头沉思了一阵,道:“一年多一些吧!绝不会超过两年。”
“张班头对羊古这个人记忆如此清楚!”吴铁峰道:“可有什么因由?”
“吴大人高见!”张班头道:
“去年腊月吧!也是飘着大雪的天气,羊古喝了点酒,在钱麻子的赌场闹事,打伤了六个人,刑部得报,派人去查,拘押了羊古,但他们自愿和解,六个受伤的人,也呈上状子,伤势已好,保释了羊古。”
“一件赌博伤害案子,要动刑部捕快出动?”郭宝元道:“京兆府尹的班头捕快,就全不管事吗?”
“回副捕头的话,京城地方上,公侯云集,府尹衙门,很难插手办事,锦衣卫、刑部捕快,就成了维护京城地方的治安主流。”张班头道:
“不过,近年来厂卫势力日渐扩展,逐渐插手各方事务,刑部捕班的力量,也正日渐衰落。”
“厂卫是什么人组成的?”程小蝶道:“他们受命于谁?”
“厂卫是一种秘密组合,就属下所知,他们不受吏部籍录,等于是无案可查。”张班头道:“名义上是直接受命皇上,但由太监负责兼领指挥,现在的东厂指挥是汪直公公,他们广聘江湖高人,身份隐秘,行动快速凌厉,在朝中权威日增,除了皇上之外,王公大臣,一概不放眼中。”
“刑部也受他们的管辖了?”程小蝶目注张班头,十分关注地问。
“名义上互不相干。”张班头道:
“但厂卫一直想谋夺刑捕权力,期便能掌握全国官民,但杨尚书风骨磷立、拒不妥协,暂时保住了刑部的逮捕、审讯的权柄。”
他知道郭副总捕头,是新任尚书大人的亲信,却不知道年轻美丽的女总捕头,是新任尚书的女儿。
但程小蝶心中已暗自拿定主意,在刑部任职一天,绝不让刑部的权力,受控于厂卫之下。
这时,吴铁峰脸色一变,突然站起身子,程小蝶却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但闻厅外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耳际间响起了杜望月的声音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两位姑娘好凌厉的剑法!”
“诸位见笑了,小婢们目力差了一点,一下子没看清楚,还望诸位大人鉴谅。”
是小雅的声音,娇若黄莺,不亢不卑。
“江南杜望月。”
“长安于承志。”
“关东岑啸虎。”
“求见总捕头!”
“三位请进!”程小蝶迎出厅外,三人已齐步行过来,抱拳作礼。
吴铁峰坐着没动,心中却在暗暗忖道:杜望月心性高傲,如非她们的身手不凡,绝不会出口称赞,听兵刃交触之击,似非两人交手。小文、小雅合力一击,挡住了三人来势,功力、技艺,绝非小可了,程小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难道两个丫头,也都有极为高明的武功?”
“我们回到刑部,准备向郭副总捕头面报案情。”杜望月道:“听到当值刑班传言,赶来晋见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请三人入座、一面笑道:
“今夜中,随吴兄进入赌场,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只恨小妹历阅不够,目睹惨案发生,竟是援救不及。”
小文、小雅进厅来,手中捧着茶盘儿,奉上香茗。
三大捕头竟然都站起身子,欠身为礼。
适才交手一招,两个丫头似是已在三大名捕心目中奠下了相当的地位,已不把她们再当作下人看待。
小文、小雅也表现了温柔风貌,含笑鞠躬,飘然退出。
“案情好像不单纯,皇宫中竟有高手巡夜?”杜望道:“属下在宫内遇袭,被迫还手,招来围攻,于兄及时援手,双双逸出宫外,似是已有人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出手的四个人,技艺不弱,攻势锐利,招招取命!”于承志接道:“意在杀人,似是没有留下活口的打算。”
程小蝶一扬秀眉,道:“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不像!”杜望月道:“穿的是一般夜行衣服,而且早已有备,一发动,就是四人合击。夜探深宫,法理不合,属下不便亮身份,只好接战。四人都可列入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武功,如非于兄及时驰援,望月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很难说了!”
“杜兄说的语气沉重,是真的遇上一流高手了?”吴铁峰道:
“当年太湖水寇十二高手围杀你,鏖战一个时辰,终被你一一残杀,那一战之后,江南大盗,闻风而逃,涌入中原,逼得兄弟邀请几位好友出山,忙活了好一阵子。”
这番话有两方含意,一是给杜望月一些安慰,二是提醒程小蝶要想个应付之策,要不要放开手干?还是早一些避锋而退?
果然,程小蝶动容了,叹一口气,道:“这些高手,藏于宫中,是有意阻止我们查案了!”
“只是阻扰暗查,”郭宝元生恐程小蝶一时冲动,做了有背圣意的决定,急急接道:“圣上有旨,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阻扰查案。”
“大概是厂卫作梗了?”程小蝶沉思了一阵,道:“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
“总捕头!”于承志接道:“去之前,要做三思,我们一旦遇上阻扰,是要全力抗争?还是要忍让撒退?”
郭宝元道:“最好是不要当场冲突,刀剑无眼,在皇宫弄出伤亡,就不好善后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目光一掠四大名捕,道:“四位的意见呢?”
四大名捕微微一怔,忖道:厉害呀!这是要我们表态了。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五 回 皇宫杀手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光,于承志道:“今夜中杜兄弟身陷危境,最大的原因是,对方杀着频出,招招夺命。但杜捕头心有顾忌,不敢全力还击,这就注定非死即伤了。”
“既然要去,当然不能任人屠戮。”程小蝶道:
“遇上阻扰,自也要全力排除,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小妹可不能保证诸位全身而退,自卫伤人,他们也该认命,相打无好手,刀剑难留情,小妹虽然执有圣赐的上方宝剑,但天威难测,咱们夜入深宫,扰了皇帝雅兴,一翻脸,把咱们全都拘入天牢,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所以,要向四位请教了!”
“总捕头怕不怕呢?”岑啸虎道:“这可是生与死的决定,不能儿戏啊!论身价,总捕头可是千金之躯!”
你套我,我套你,终于把事情挤到了要命的关头,四大名捕的脸色,也显然有些凝重了。
郭宝元心头直跳,张班头就全身发抖了。
不是在讨论案情吗?怎么要大闹皇宫,准备和巡宫厂卫硬碰硬地干上,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厂卫的手段,张班头最清楚,株连所及,整个刑部的捕快,都恐将难逃灭门之祸,叫他怎么不全身发抖呢!
程小蝶脸色一寒,道:“小妹不怕,案子要被,就不能畏首畏尾,但我不能代四位做主!”
重要处是最后一句话,要四大名捕亲口表明生死无怨。
“总捕头,我在想!”吴铁峰道:
“咱们真要和宫中高手冲突,闹出了血流五步的事件,面圣评理,胜算各有一半。但他们终日接近皇上,定有宫妃奥援,我们有理,但未必能蒙得圣意,一旦皇上翻脸,我们能不能弃职逃命令?”
“逃得了吗?”程小蝶微笑如花地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
“那就各凭运气了。”杜望月道:“我们只是感恩受聘的江湖人,身入公门,仍行侠道,又能不以武犯禁,我们只求心安,可不是准备名登凌烟阁的公卿大臣,要我屈死天理之下,我心不甘!”
“伤死于对方刀剑之下呢?”程小蝶道:“总不能也怪到小妹的头上吧!”
“那就怪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了!”吴铁峰道:“我们心中有是非,但却少了那一份宁甘屈死留愚忠,以身相殉情操了。”
“我明白,江湖人和公卿王侯,有所不同。”程小蝶道:
“真到了有理说不清的时候,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但四位也要给小妹一个明确的答覆。”
四大名捕竟然齐齐点头。
程小蝶凄然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郭副总捕,先拘捕钱麻子,我要和吴兄亲自问他。”
她心中非常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父母,身列一品公卿,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女儿拖出来,出任刑部总捕头呢?江湖高人,性格明朗,他们可没有屈死无悔的认命风度。
郭宝元站起身子,道:“我去拘拿钱麻子,张班头,咱们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夺啸虎哈哈一笑,道:“当年我曾告诉过杨尚书,我择善固执,不够融通,不是做官的料子。”
“真为难总捕头了!”杜望月笑一笑道:“今夜之战,是我生平遇到的极少强敌之一,他们能出动四位高手,显然是还有能人,击不垮这股力量,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捣乱,也无法集中力量追查案情,他们能在宫中出手,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出手,对吗?”
程小蝶点点头,道:“杜兄的意思是,先斗过他们之后,才能追查案情?”
“对!他们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先挫了他们的凶焰、锐气,就无法排开他们的阻扰!”杜望月道:“小弟之见,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这是向另外三大捕头请教了。
四大名捕必需要先行统一意见,才能合力以赴。
于承志:“对!我同意杜兄弟的看法。”
吴铁峰、岑啸虎齐齐点头。
程小蝶道:“事情如此多变,只好随机应付了,明天晚上我们就出动,会过宫廷高手之后,再做他图。
这一夜,雪停风息,蓝天上推出了一轮明月。
但寒意更为深浓。
程小蝶穿了一身玄衣劲装,佩带了上方宝剑。
四大名捕也穿了紧身劲装,佩带了兵刃、暗器。
今夜是准备会战宫廷高手,查案是用作藉口了。
程小蝶的脸上,稍作改变,她精擅易容手法,三涂、两抹,就把一张娇如春花的脸上,弄出一脸冷厉、杀气。
她不能不改变,今晚上事情闹得太大了,很可能惊动到皇上,总不能让皇上看到她原本形貌,不是初见的程小蝶了。
小文、小雅请命同往,程小蝶原本不准,但杜望月却代两请命,说她们武功已到可列高手之林,多两人增强了不少实力,对方昨夜出现四个人,未能留下他和于承志,今夜可能调集高手更多。
两个丫头,原本身受奇毒控制,毒性解除之后,技艺突飞猛进,她们练武之勤,尤在程小蝶之上,几乎是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在天下第一奇人吴一谔细心指点之下,剑术确已达相当高明的境界。
程小蝶知道她们技艺大进,但却不知道她们到何等境界,由三位名捕一力推荐,想是非同小可了,也就答允她们同行入宫。
一行七人,携带了出入禁宫的腰牌,二更天直奔皇宫。
他们未走守卫森严的宫门,直接越墙而入。
地方也经过选择,是离皇妃寝宫较远的御花园,也是皇宫中最适合放手一战的地方。
果然,对方也有了准备,一进宫墙,就由四个佩带兵刃的黑衣人现身阻拦。
他们穿着紧身劲装,果然不是锦衣卫的人。
“胆大呀!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了。”当面而立的黑衣人手横秋水雁翎刀,冷冷地说道:“知道吗?擅闯禁宫是死罪惊扰到圣驾,更是抄家灭族。”“咱们是奉旨查案,身带着上方宝剑,阻扰查案者,就是藐视朝廷!”程小蝶道:“上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当下黑衣人冷冷说道:“一派胡言,就算查案,也该白天入宫,夜入禁地,分明别有所图,放下兵刃。束手就缚!”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然后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皇上早朝之后,自会呈奏圣上,依法处理。”
看样子是很难善罢干休了,这些人绝不能信任。
四个黑衣人,已缓缓向前移动,准备包抄过来。
杜望月凝目看去,发觉了四人包头黑巾,就勒双眉之下,一半的头脸,全被掩遮起来,是有意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形貌。
但杜望月仔细查看之下,发觉了这个人,就是昨夜领头围袭他的人,笑一笑,道:“阁下虽把头脸包住了一半,可惜仍无法掩尽本色。昨夜,咱们似乎是交过一次手了!”
黑衣人突然右手一扬,秋水雁翎刀,道:“漏网之鱼,还敢夜犯禁宫,那就饶你不得了。”
余音未尽,一道冷寒刀光,已迎面劈向杜望月。
刀势挟起了一股轻啸,势道凌厉,似诚心要把人一劈两半了。
杜望月长剑还未递出,一抹刀光,已斜里飞了过来。硬碰硬,接住了雁翎刀。两支百炼精钢的利刃,互相撞击之下,闪起了一道火光。
竟是半斤八两,秋水平分。
出刀的是于承志他号称闪电刀,果然出刀奇快。
他原本还站在程小蝶身后三尺处,只一晃身,人已越众而前。
另外三个黑衣人突然由三面,围上于承志,一面大声喝道:“夜闹皇宫,可是诛门之罪!”
四大名捕昨夜已协商出应敌之法,也作生死无悔的决定,这些诛杀满门的恐吓,对他们已起不了作用。
杜望月迎了上去,道:“今夜,诸位就不会有昨夜那种幸运了。”
截下一个黑衣人,一出手就是七剑猛攻,那人手中之刀,只接下两剑,已被迫退后三尺。
程小蝶心中忖道:杜望月剑法精绝,一出手就把敌人逼退,果是名不虚传!
吴铁峰、岑啸虎,也出了手,拦住另外两个黑衣人。
四大名捕心中都有了充份的准备,虽身处皇宫,但却心无畏惧。
ㄒ×Т合磼 ТXТН亅、СοM
心中坦然,打得就十分轻松了。
四个黑衣人攻势虽然极尽凶险恶猛,但这四大名捕,各怀绝技,战历更是丰富。二十个招回之后,四个黑衣人,都已露出败象。
这还是四大名捕,不敢施展绝技,痛下杀手,只想击落敌人手中兵刃,逼他们弃械认输。
程小蝶见识了四大名捕的本领,果是盛名非虚,也看出他们打得耐心忍性,不太敢放肆伤人。
但四个黑衣人,却是闷声力拚,刀刀都攻向四大名捕的要害。
这以来,四大名捕必需花上数倍以上功力,才能应付黑衣人的攻势。
程小蝶下了决心,微微一笑,道:“四位,不用太小心哪!”
四大名捕似是就在等这一句话。
杜望月突然反击,剑如流星飞渡,惨叫声中,和他动手的黑衣人,已弃刀于地。
不弃也不行了,一个握刀的右手,一下被斩削下来四个手指头,哪里还能握得住刀。
他们拚战时,十分神勇,但受伤断指之后,那股勇猛之气,就完全消退了,抱着右手,双脚直跳。
十指连心啊!这种伤不会要命,但却疼澈心肺。
杜望月长剑一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咽喉上,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埋伏宫中,目的何在?”
黑衣人似是很想回答,但目光一掠那手执雁翎刀的人,仍在和于承志,做舍生忘死之战,突然一闭双目,咬紧牙关,不说话,也不跳动了。
但见他头顶上汗水淋漓而下,不知是痛出的汗,还是剑芒在咽喉,随时会丢了性命,吓出的汗。
猛听岑啸虎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对手的右臂上。
静夜中,可听出清晰的臂骨碎裂之声。
岑啸虎一掌能碎裂碑石,何况臂骨。
吴铁峰也得了手,一支判官笔,洞穿了对方右肩。
三人下手地方,都是在对方右臂,似乎只有消除他们的抵抗能力。
这要比取他们的性命,困难多了。显然,几人心中,仍有顾忌。
施用秋水雁翎刀的大汉,武功非常高明,刀法也诡变百出,仍在和于承志全力抢攻。
这一场刀对刀的恶战,是真的势均力敌,于承志在对方全力进攻之下,逼得非要全力迎击。
但见双刀交错,光芒散布出一丈方园,连双方的人影也分辨不清楚了。
程小蝶仔细看那人的刀法,紧密非常,未露一点败象,如要鏖战下去,还不知要打多少个回合,才能分胜负?
奇怪的是,受伤的三个人,并未逃走,他们已暂无战斗之力,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为什么不肯逃呢?
不但程小蝶心中奇怪?连杜、吴、岑等阅历丰富的三个名捕,也有些思解不透了。
“朋友如此纠缠,休怪于某出刀无情了!”
喝声中刀法一变,人、刀并进,鲜血迸飞。
无法控制了,黑衣人人头飞起,滚落在一丈开外。
但于承志也受了伤,左臂上一道血口子,足足有半尺来长。
小雅急急奔过去,替于承志包扎伤势,程小蝶也低声问道:“于兄,伤到筋骨没有?”
“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于承志道:“这个人刀法诡奇,属下如不出奇招取他之命,他这一刀,就能把我斩作两截。”
“我知道,高手搏命,绝不能手下留情。”程小蝶面带微笑,表面上笑得很坦然,心中却在忖道:下一波拦截我们的不知是什么人物?锦衣卫、还是另一批武功更高的黑衣人?
程小蝶在耐心等候。
这是御花园,再往前,就进内宫了。要打,这是皇宫中最好一处搏杀之处。
奇怪!伤了三个人,杀了一条命,竟然是再无反应!没有人赶来查问,也没有人再现身拦阻。
程小蝶茫然了。
四大名捕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最麻烦就是这三个受伤的人,他们伤势虽不算轻,但都在右手、肩头之上,可以跑、可以跳,当然也可以逃命。
但他们却盘地而坐,似在运功止血。
刀也捡回来,摆在面前,看样子,一旦恢复了再战之能,就会突起拚命。
“都是死士!”杜望月低声道:“为什么呢?他们是宫中的禁卫,又不是江湖杀手。”
吴铁峰突然行近盘膝而坐的三个人,用手中判官笔,轻轻一拨,那人立刻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血来。
三个人一个样子,全都服下暗藏的毒药死了。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死无对证啊!我们先撤出这里再说。”杜望月一面说话,一面以目示意。
程小蝶也想不出如何处理这个局面,只好撤出了皇宫。
“总捕头!”杜望月道:“要不要再进去瞧瞧?”
“瞧什么呢?”程小蝶道:“是不是要把尸体带出来,查看他们的来历出身?”
“如若属下推断的不错,尸体不用咱们费心!”杜望月道:“想不通的是,深宫禁地,怎会出现了江湖上的杀手把戏?”
“适才那场激战,肯定已惊动了宫中巡夜的人。”吴铁峰道:“为什么没有人出面查问?”
程小蝶道:“我们再去看看,会有些什么变化?”
“我陪总捕头去!”杜望月道:“如若尸体真的不见了,问题更为复杂。”
“唉!情势多变,越变越诡奇了。”程小蝶飞身而起,重入御花园中。
果然不错,四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杜望月低声道:“回刑部去!”
“不!到我的住处。”
一行人回到程小蝶的宅院,酒菜香茗,早已备好。
而且,郭宝元也早已在厅中等候。
程小蝶放下上方宝剑,苦笑一下,道:
“奇怪呀!我们上御花园中,恶战十合,杀了一个人,留下的三个活口,但他们吞毒自绝,这算什么呀?如此的大事,宫廷中竟也没有巡夜查问?”
“这是一个布局!”于承志道:
“幕后有人主持,那个人在宫中还有相当的权势,才能把宫中的巡守、警卫全都调开,留下了这一片杀戮战场。”
“如果,死伤的不是他们?”程小蝶道:“是我们呢?”
“他们也不会留下我们一个活口。”吴铁峰道:“但对尸体的处置方式,会有不同,说不定会惊动皇上。”
“皇上指命我们破案,为韩妃洗冤!”程小蝶道:“一定会追究下去了。”
“怎么追究?”杜望月道:
“我们尸骨已寒,一切都冤沉海底,皇上会觉得我们办案无能,连新任的尚书大人,也可能受到牵连,说他举才无方,最好的结果,是罢职归里。”
程小蝶仰天呈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们不但不能死,也不能放手,一定要追下去!”
“而且,韩妃的案子,一定要破!”岑啸虎道:
“现在,已不是威名受损的事了,而是性命交关,破不了韩妃的案子,我们都很难生离京城。”
“如若今夜死亡的,是人花钱雇请的杀手?”吴铁峰道:“雇主会是谁呢?真正用心,只怕也不是为了阻扰我们查案!”
程小蝶奇道:“怎么说呢?我们现在追查案情,十分紧急,四位的经验,可以说已稍有眉目,如果我们现在突然放手,不查了。这件事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对吗?”
“我看不是!”吴铁峰道:
“阻扰我们查案的目的,是逼总捕头死,你在皇上面前,许下两个月的限期,能够更改吗?”
程小蝶道:“不能!”
“对!你死了,我们四个捕头就算不追随你总捕头于泉下!”吴铁峰道:“可也无颜再任职刑部,自然会星散了。”
“那时,厂卫就可以控制刑部……”程小蝶吁口气,道:
“全国的治权、法权,全落入他们手中。看来,韩贵妃一案,也是他们的设计了!”
“不尽然哪!”杜望月道:
“韩贵妃密室命案,如说是出于他们设计,那就太高估他们了。第一、他们不能预料到皇上会对韩贵妃,如此念念难忘。宫妃、才人,年年都有死伤,死在帝王之后的妃子们,更非有幸,以身殉葬,是人间最悲惨的事,越得帝宠,越难逃殉葬的命运。所以,获宠的才人、宫妃,不一定真的快乐,韩贵妃逃出梧桐宫,可以理解。
第二、他们未料到新任的总捕头,竟是一个能让须眉汗颜的女强人,立下死约,全力办案,一旦破案,必获圣宠,刑部的力量,就能直达天颜,他们就很难再一手遮天,是他们决定插手的原因!”
程小蝶道:“多谢指教!”
目光中满是敬佩、温柔。
对这个冷傲不驯的人,忽然由内心中生出一种尊敬与好感,笑一笑,接道:“听杜兄的分析,似是有两股力量在阻扰我们?”
“不错!一股是韩贵妃案子的主犯,一股是怕你成就气候的阻扰力量。”杜望月叹息一声,道:“而后者的力量,又似大于前者甚多!”
“杜老弟!”岑啸虎道:
“这两股力量,会不会拧在一起呢?”
“不会!”杜望道:
“我们要破案,那一股阻扰我们的力量,可能也想破案,只是此一案,不同于其他案子,可以屈打成招,找人顶罪,查明详情,列举证物,最好是能把韩贵妃一干人犯抓到,至少也要说出案情经过,让皇上心中信服,才算破案。”
“我们越过阻扰我们那股力量。”吴铁峰道:“全力投入案情,先破了案子,再回头算帐。”
“找谁算呢?”
吴铁峰微微一呆,道:“不是有一股阻扰我们的力量吗?”
“是啊!但他们潜踪、隐形,无迹可寻,却又能无所不在。”杜望月道:“他们站在暗处,却像穿了隐身衣一样,你能指出他们吗?证据呢?”
“就是厂卫了!”程小蝶道:“汪直领导的厂卫……”
“也可能联合了锦衣卫中的人!”杜望月道:“最可怕的一招,是他们雇用了江湖杀手,他们只要付出银子,生死却和他们无关。表面上,他们一直置身事外。”
全场人都耸然动容了,这个善于统算之学的杜望月,分析事情,深入精辟,展现出了过人的才能,连三个名捕也有些五体投地了。
“杜兄弟!”岑啸虎道:“照你这么说,没有办法可想了?”
“咱们已进入一个死胡同中,除了杀出一条血路之外,别无他途!”杜望月道:“本只是一个韩贵妃的密室命案,现在,却要先面对江湖上一场艰苦的恶战屠杀。”
于承志道:“杜兄的意思是,我们每夜进入宫中,去对付一批杀手?”
“这方法当然不行!”杜望月道:“就算不怕皇上生气,也无法引诱出他们的主要人物?”
“听杜兄弟之言,好像已早有成算了!”岑啸虎道:“快些说出来听听啊!”
杜望月四顾了一眼,小文、小雅立刻警觉,飞身出厅而去。
片刻之后,已听得兵刃撞击之声。
程小蝶低声道:“杜兄高明!”飞身奔出厅外。
四大名捕,也紧随而出。
只见一个黑衣人,手中一把单刀飞舞,力拒二女双剑,斗得十分激烈。
程小蝶火大了,喝道:“杀了他!”
小雅剑势一变,第三剑已割断黑衣人的咽喉,道:“可以杀啊!早知道,那还容得他缠斗了这么多时间。”
四大名捕又一次见到二婢的武功了,是出了他们意料之外的高强。
岑啸虎一把抓起尸体,飞奔而去。程小蝶等回入厅中不久,岑啸虎也回归原位。
程小蝶没有问他,岑啸虎也未说明,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大家心照了。
小文、小雅没有随着回入厅中,有了这一次让人追踪的失误,二女更加小心了。
杜望月说明了引蛇出洞的办法,虽然要花上几天时间,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一股强大的阻扰势力,如不扫除,不但查案难以行动,四大名捕和程小蝶,也都有身受狙杀的危机。
郭宝元有很多事情要办,起身欲行时,取出了一个封套,交给程小蝶,道:“大人的手示,小姐过目。”
也不待程小蝶拆阅,就转身去了。
程小蝶双手有点抖,想不出父亲这封信中,会说些什么?父女同住于一城之中,竟然要借信函来通消息,程小蝶有着未尽孝心之感。
函笺中写的是:
泰山压顶,生死关头,死中求生,放手施为。
一共十六个字,下面是看后即焚,父字。
程姑娘略一沉思,即把手示,传阅了四大名捕。
“尚书大人也感危机临身了!”杜望月道:“读书人自有他灵慧的一面,我们就望尘莫及了。”
“还要四位鼎力相助!”程小蝶道:“要破案,也要保住权势,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荼毒朝野。”
“总捕头放心,我们全力以赴,死而无悔。”四大名捕齐声回应。
事实上,他们也成了狙杀的对象,就算想独善其身,也是有所不能了。
钱麻子只说出了一个秘密,“水仙。”就被放了出来。
水仙是童老二的女儿。
两个美丽的姑娘赶到了童家,送还了房契,也送了上千两银子,但却请童大娘暂时搬离北京城,躲到百里外的远亲家去。
一辆马车,载走了童大娘,赶车的竟是于承志。
还有岑啸虎随行护送,直送出五十里外,才让童大娘换车上路。
两个美丽姑娘是小文、小雅,她们护着童水仙直奔城郊。
沿途上发生了不少麻烦,闹事有吴铁峰、杜望月,和郭宝元,他们要引人注意。
当然,他们也经过了一番装扮,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本来,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乘车赶路的小事,但经过这么精密设计的,闹,就显得有些事非寻常了。
果然,车出了正阳门,已经有两个人跟上了车子。
小文、小雅,路不熟,但刑部的张班头熟。
张班头加上了一把山羊胡子,穿上一件棉布长袍子,就成了一个形貌忠实的老仆人。
他和童水仙坐在车厢中。
车厢中也动过了手脚,分明、暗两层,明处坐着童水仙,她虽只有十四岁,但高窕艳丽,本已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再经过一番精细化妆,华丽的衣衫,看上去就成了风韵迷人的美女了。
她妆扮的像谁?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但她非常的美丽,非常迷人,看一眼就能肯定。
张班头坐在暗仓里,但视界很良好,前面可以和小文、小雅通话,后面可以看到正、侧三面的景物。
这个人武功不灵,书也读得不多,就是地头熟,人面广,门槛精的厉害。
车出正阳门,他就发现两个年轻人跟了上来,立刻说道:“小文姑娘,有人跟上来了,车头转向白云观。”
由他在暗中指挥,自然不会走错路。
行程也接着计划路径前进。
忽然间一条岔道上,转出来两匹快马,直向蓬车追过来。
马走如飞,荡得积雪横飞。
“不得了,两匹快马追上来啦!”张班头急得大声叫,也伸手从棉袍子里,摸出了家伙,是两把短刀,紧紧地握在手中。
“老爷子,你沉住气!”小文道:“天塌了,也由我和小雅顶住。”
娇声细气,但还真管用,张班头心情平静了不少。
两匹马还真是冲着蓬车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通知了埋伏在城外的人。
最可能的,大概是飞鸽传书吧!
小雅吁一口气,低声道:“小文,你来驾车,我对付他们。”
“我……我不会呀!”小文道:“还是你驾的稳定,比我灵光。”
两个小姑娘的武功大进,动剑打架,一点也不怕,但驾驰马车,可是头一回,无法控制的得心应手。
“好吧!动上手就快一点。”小雅道:“让他们惊了马,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两匹马来势奇快,只那么一会工夫,已经逼到了马车前面。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六 回 猎获隐秘
小雅的应变办法,是一收缰绳,干脆把驰动的马车停下来。
躲在暗舱的张班头直叫奇怪,为什么不赶快一点,接近白云观,就有埋伏接应,却把车在途中停下来。
他当然不知道,小文、小雅不怕和人打架,却不敢加鞭催马,飞车赶路。
翻了车,伤到童水仙,她们可没法向程小蝶交代。
两匹快马到车前,是两个三十左右的青袍大汉,腰里横束一条黑带子,一面的棉袍衣襟掖在带子上,看上去就带一份利落了。
“哟!是两个小姑娘在赶车呀!北京城,可是少见得很哪!”
说话的是左首大汉,说着话,右腿一抬,人已从马上飘落地面。
看出他骑术精良,也看出他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小文、小雅的宝剑,就在车辕上的红毡下面,一伸手,就可以宝剑出鞘。
但她们没有拉剑,因为,来人也未亮兵刃,小雅想试试看,不打架,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所以,小雅笑了,笑的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似的,道:“没有办法呀!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得会。”
“这辆蓬车很豪华,可不像穷人家的车!”青袍人站在五尺外,两道目光盯住小雅看。
小雅心中暗道:我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还会把这点小阵丈放在心上,姑娘逗着你们,玩玩吧!真不识趣,就要你挨一剑,呼爹叫娘了。
心中盘算。口里笑道:
“车是主人的,当然豪华,我们是丫头,只好赶车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丫头,还真是少见。车里的姑娘,就不知美成什么样子了!”青袍人道:“掀开车帘子,给我瞧瞧好吧?”
小雅有点火了,但她还是忍了下去,笑道:
“吃吃我们做丫头的豆腐,没有关系。小姐可不能开玩笑,你说我漂亮、好看,就多看两眼!快点看完,我们还要赶路啊!”
她真的伸出两双白玉手,理一理须旁的散发,让那青袍人看了。
小雅本就生的美,这一卖弄风情,可真叫人心头直跳,一个媚眼瞟过去,快把青袍人的魂魄勾走了。
两个青袍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小雅笑一笑,道:“两位大哥呀!你们也很俊啊!可是我们今天有事情,过两天再见,那时刻可要带着我们去买一点胭脂花粉,花不了多少钱啦!穷人家的女儿,不贪心!”
小文想笑,但咬咬牙硬忍住了,忖道:小雅有一套,我得跟她学。
但闻车声辘辘,蓬车向前走了。
前面一个青袍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买胭脂花粉,是花不了几个钱……”
“买你妈的头啊!快些追呀!”后面青袍人翻身上马,接道:“回头丢了脑袋,你就死在胭脂花粉上了。”
前面一个人突然一惊,整个人醒过来了,一跃上马,道:“遇上鬼啦!那丫头会用迷魂药!”
两个人一声走!提缰纵马。
但闻卟通一声响,两个人连马一起栽倒雪地上。
栽得还真是厉害,两个人一口气滚出了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但一个翻身就站起来了,他们没有受伤。
但两匹马却起不来了!
原来,两匹马的八个蹄子,都被索绳捆了起来,索套打的是活结,两匹马要起跑,活套一紧,就把四个马蹄全捆在一起了。
两个青袍人先不救马,四下打量,但见大雪覆掩,遍地瑶琼,哪里还有人踪?
那辆驰动的篷车,也已经转过弯去不见了。
两匹马站不起来,但却受伤不重,绝不能弃置不顾。这是岑啸虎的绝技,飞索套马,百发百中。
地上积雪半尺以上,马也未摔伤。
第一个青袍人刷地一声,抽出一把二尺长的锋利刀子,割断绳索,整整鞍辔,翻身上马,两个人又纵骑如飞地追上去了。
隐身暗仓的张班头,看不到两个骑马汉子吃豆腐,但却看到了另外一副奇景。
是那两个追出正阳门的黑衣人,眼看蓬车加快了行速,也就放腿跑步跟上来。
忽然间道旁飞出来两个绳套,那么准地套住了两人的脖子,跟着两人一路转,滚入丈余外的雪层中,不见了。
张班头暗暗吁一口气,忖道:原来沿途上有如此严密的布署,这一路高枕无忧了。
两个青袍骑士拼命追,快近白云观时,忽见那辆蓬车又掉过头驰了回来。
“姑娘!怎么回头啦……”话未说完,顿然住口。因为,驭车不是姑娘,是一个重裘裹身,白发、白须的老头子。
蓬车由两人身旁驰过,两个青袍人怎么看,还是那辆车子。
只不过,驾车的人变了。
“喂!刚才驾车的小姑娘呢?”一个青袍人两个箭步跳跃过去,拦在蓬车前面。
“没有啊!老汉上早驾车进城办年货,哪里来的驰车小姑娘!”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得很开心哪!”刷地一声,抽出了短刀。
白须老人似是很害怕,连声音也抖了,起来道:
“刚才,倒有两位姑娘驾了蓬车一路赶,和老汉这辆车子差不多,但却和我迎面走,两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差一点撞上了我车子
青袍人接道:“那辆车子呢?”
“驰入白云观。”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真的!”
“你手中拿着刀子啊!我还敢骗你吗?不信你进白云观去看看,老汉如若骗了你,回头再追我,也还来得及,白云观离此不远!”
青袍人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伸手打开车帘子,只见车中铺着一条竹子编的席面,果然是装载东西的车子。
两个青袍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上马驰向白云观。
白云观原名长春宫,长春真人邱处机,受封管理天下道教时,即驻道于此。死后,亦葬于此,观中建有邱祖殿,以为奉祀。
此后,日渐扩展,易名白云观。
两个青袍人快马闯入观中,果见一辆蓬车,停在庭院一侧。
寒冬大雪,香客绝迹,只有一个中年道人,在打扫庭院积雪,抬头看了两个冒失鬼一眼,摇摇头,忍下了,又开始打扫积雪。
两个青袍人也没有理会那中年道士,飞身离鞍,直扑蓬车,手中也同时亮出了短刀,车辕前不见了赶车的丫头,短刀一挥,挑开了车帘,车箱中也无人迹。
事实上——
两个青袍人也早发觉了情形不对,这辆蓬车,辕前无马,也未见驰入观中的车轮痕迹。停这里,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被大雪掩去了轮痕马迹。这轮车根本就不是他们要追的车,原来的蓬车呢?
一辆豪华大车,又能躲到那里去呢?前后相差不过一刻工夫,蓬车绝对逃不过快马的追踪。
“是那一辆回头的车……”左首青衣突然想到了车已折回。
“快去追呀!”右面青袍人急急叫道:“交不了差,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就要跑,却被左首青袍人一把抓住了,低声道:
“小王,来不及啦!这是一场设计精密的把戏,追上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对付不了人家!”
“不追也不成啊!假使不是你小子见色起意,咱们至少可以抓到个赶车的小姑娘,回去交差!”小王道:
“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人车全失……”
“车在庭院,人在扫雪!”小李低声道:“你可知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嫁祸江东。”
“你是说那个扫雪的道士!”
“对!”小李接道:“他放走了咱们追踪的人车……”小李微微一笑,道:“那就只好把他抓回去交差了。”
“说得有理!不过,白云观中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人!”小王道:“他们结交官府,也有大批的信众,官民两道,都有些势力……”放低了声音,接道:
“听说道观中还有一批潜隐修行的高手,不但剑法精绝,还会符咒道术。”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小李道:
“大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听闻白云观全真教中的道士,剑术高强,要征调他们,帮助大军西征,被他们拒绝了。皇上震怒,大军围观,引起了一场恶战,全真教的弟子冲出了重围,留下来的,全都是不会武功的人。
但这一战,也让成祖发觉了观中道士武功非同小可,数十人突围而去,竟然网开一面,未再屠杀留在观中的道士!”
小王听得入神,道:“以后呢!”
“以后嘛!全真教弟子也未向皇上寻仇,但也未返回白云观,长春宫易名白云观,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小李道:
“从那时起,白云观的道士,只会念经祈雨,不会舞刀弄剑了。”
“所以,这个道士,绝对不会武功。”小王接道:
“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个人逼近了扫雪的道士。
“仙长!咱们有事相求,你多慈悲!”小王口中说话,右手已疾快地点向穴道:“客官,这是……”往后闪,避开了小王的右手,但却避不开小李,小李闷声出手,又阴又狠,一指点中了道士的“量穴”。
能入选厂卫的人,不但要精明干练,也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这里是权势炙手的地方,也充满着阴谋险恶,争功委过,不择手段。
“抱他上蓬车,我去找马!”
小李转向观外行去。
奇怪!宏大的白云观,住了几百个道士,怎么不见第二个道士出现?大白天竟会如此一个清法。
也许有人看到了,但他不敢出现,厂卫虽然穿的便服,但却和一般老百姓有着大不相同的,处罚极重,他们追杀别人时绝不留情,但对付自己人,也一样冷苛非常,除非你有很硬的靠山。
太监不是正常的人,由他们领导的特务系统,也就形同炼狱,血腥逼人。
小李很快牵过来自己的马,御下鞍辔,上了车套,只用自己的一匹马,却未理会小王的坐马。
小王也已把道士放入车中,小李回过头,目光杀机一闪,笑道:“小王,老道士醒了没有!”
“没有!睡得像一头猪。”小王道:“就算清醒了也不要紧,我已经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对!做事要点滴不漏。”小李掀开车帘看,道上躺在车中间,两双手果然又被捆了索绳,点点头,笑道:
“好!”
袖中利刃飞出,一刀桶入了小王的心窝。
好狠的一刀,一击取命。
“为什么?李凡,我们是朋友啊!”小王拚尽了余力,说完两句话,人就断了气。
“朋友才可怕呀!”李凡在小王衣服中拭去刀上血迹,拨开小王右袖看,小王的刀,已出袖半尺。
李凡笑一笑,道:
“小王,我只比你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聪明。少了一点点犹豫,否则,死的是我不是你了。”驾着马车离开了白云观。
一条人影,由厢廊屋椽下滑落实地,身着银狐皮袄、白羊皮的长裤子,头上载了一顶低压眉际的白帽子。
这样的一身装束,只要一伙身,就能隐入雪中不见了。
推起低压的帽沿,看到如画眉目,竟然是刑部总捕头程小蝶。
她近在一丈之内,看到了一幕厂卫自残的经过,是那么纯熟自然,把人性中潜伏的冷酷、残忍、自私、卑鄙,全都汇聚一处,显露了出来,比起江湖中的奸诈,尤有过之了。
这就是厂卫,程小蝶有点伤感。也有些惊凛、暗然,但也警惕到这个组合的可怕,决心要以霹雳手段对付他们了。
厢房木门呀然而开,走出了个长须的道长,和刑部副总捕头郭宝元。
程小蝶拉低皮帽,道:“多谢观主帮忙!”
“厂卫中人,有一种奇特的恶毒习性!”白云观主苦笑一下,道:“他们绝对自私。为了争功、自保,不惜戕害同伴,贫道主持白云观,不得不和京畿中各层人物交往,以适应生存,这方面花费了不少的心机。”
程小蝶道:
“情势逼人,无可厚非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位道长身陷厂卫的黑牢之中,是否有性命之忧?”
“他有着很高明的逃生能力,用不着替他担心!”白云观主道:
“杜望月和全真教源渊很深,贫道不能隐瞒,白云观中的弟子,十之八、九不会武功,但为了保护观中的重要文物,留住了几位习过武功的高手,铁铃子就是其中之一!”
“铁铃子是法名,还有绰号?”程小蝶好奇地问道:
“他也算贵观中弟子了?”
“经过一场大劫之后,全真教有了一些变化,分成了几个门户、名序的排列,就全不相同了。”白云观主道:
“这是全真教中的秘密,贫道不便深谈,白云观中有人会武功的事,鲜少人知,如若有人逼问贫道,铁铃子和白云观的关系,贫道只能承认他是一位云游到此,借住本观的道友。”
“多谢观主赐助盛情!”程小蝶道:“我们会尽量守秘,告辞了!”转身向外行去。
她未走前后门户,却绕道一侧,越墙而出。
厂卫人手众多,程小蝶担心白云观的前门后户,都已被人暗中监视。
郭宝元紧追程小蝶的身后,四顾一眼,低声道:“到目前为止,只有厂卫方面的行动,还没有别的动静!”
“韩贵妃不惜牺牲了一条人命,移花接木的逃出宫廷,必已早有安排。”程小蝶加快脚步,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中停了下来,接道:“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出宫廷,是被人押出宫廷,或是恋奸情热……”
“总捕头如此武断,可有所据?”郭宝元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情况吗?”
“没有!”程小蝶道:
“除了上述两个情况之外,她根本不必离开宫廷,她受宠正隆,只要告诉皇上一声,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郭宝元目光转动,四下控视了一阵,忖道:选了这样空旷的地方,倒可放心交谈,不会有人窃听。这位精明的姑娘,越来越周密。心中念转,口中接道:“四大捕头,也都有这种看法。他们肯定是韩贵妃跟男人跑了,他们也断言那人不是接近宫廷中人,所以,他们正全力追查韩贵妃的出身,一个人敢把皇帝的妃子拐跑,这个人的胆大妄为。已到无视生死的疯狂境界。
出入禁宫,来去自如,锦衣卫竟然未能发现,罗致了不少江湖高手的厂卫,竟然也没有察觉,这个人的武功就非同小可了!”
程小蝶道:“带着韩贵妃逃出禁宫,运尸进入梧桐宫,还要逃出皇城外,这要有很大勇气才可!”“韩贵妃的册籍已经送到刑部。”郭宝元道:“我已转呈刘侍郎誊写了几份留在刑部,原件由属下带在身,姑娘可要看看?”
“不用拿出来!”程小蝶吁一口气,接道:“这里虽然可以避免被人隐伏窃听,但却无法逃避过别人的监视!”
郭宝元低声说道:“姑娘发觉了,他们有多少人?”
“两个!”程小蝶道:“也许不止,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全诱出来!”
“全诱出来?”郭宝元道:“姑娘的意思呢?”
“杀!”程小蝶道:“我相信他们是厂卫中人,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别人。”
郭宝元也发觉了,那是西南方位上,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手搭眼篷,正在向这旁打量。低声道:“这是明桩,恐怕还有暗探?”
“所以,要把他们全引出来!”程小蝶道:“你先走!小文、小雅也该把水仙运到目的地了,如若一路无阻,就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吧!”
“要不要郭某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用!他们是厂卫,也可能是他们雇用的江湖杀手,我杀机已动,不会手下留情。”程小蝶道:“郭叔先走一步吧!”
“小蝶!”郭宝元叹息一声道:“不要把仇恨结得太深啊!厂卫势力庞大,闹到水火不容,我们未必能斗过他们?”
“他们志在刑部的权势,也要消灭我们,就算我们双手捧着权势让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程小蝶叹息一声,道:
丅XТ匼集 丅χТΗ亅.COM
“逼上梁山了,只有以杀止杀的强硬手段对付他们,以杀止杀,看看能不能中止这一场台面下的缠斗。”
郭宝元口虽未言,但心中却已定了主意。程小蝶既然决心要和厂卫的势力缠斗下去。最后重要的是刑部要罗致武功高强的人物参与,以增实力。
“郭叔!”程小蝶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道:“蝶儿年轻,难免有错。你和爹相处多年,是他十分信任的朋友,不要见外,公事上请多辅助,私下里,不妨把我当一个晚辈看待。”
郭宝元心中大为感动,道:“宝元会全力以赴,准备在刑部总捕之下,建立起一个会武堂,召聘武林高手,一面训练捕快,增强他们的武功,一面增强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还是郭叔想得周到。不过,此事只能在暗中进行。”程小蝶道:“需要的经费,如若刑部无法筹措,郭叔告诉我一声,我来设法。”
“等我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一番,再向总捕头回报。”
“我说过,私下里叫我小蝶就行了,郭叔快走吧!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回刑部。”程小蝶道:“再绕到大通镖局会面。”
郭宝元点点头,飞身而去,两三个飞跃,人已不见。
敢情这些时日之中,郭宝元也暗中苦练武功,身手大有进境。
两个骑马大汉,眼看有人走了,突然一提缰绳,驰马直奔过来。
程小蝶返身一跃,消失不见。
两匹马追到了程小蝶等停身之处,一个青袍人,亦飞跃而至,赶到现场,冷冷说道:“你们这等明目张胆的干法,不叫监视,而是警报敌人,让人家早些逃走。”
两个人翻身下马,刀已入手,便看清楚了青袍人的身份之后,突然拜伏于地,道:“三档头!”档头是厂卫一种的阶级划分的称谓,他们不入吏部册籍,没有设定的官位,三档头!是厂卫统率人员的阶称之一。
青袍人挥挥手,道:“你们属于那一位旗部的辖下?”
“白虎旗下。”两个厂卫站起了身子,垂手回答。
原来,厂卫扩充力量,分设了青龙、白虎两个旗部,每一旗部下有大档头、二档头和三档头,大档头和二档头,都是一等高手。三档头是直接统率厂卫的领班,每一位三档头手下,有十至二十个厂卫,能入选厂卫者,都需具有相当的武功,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至于青龙、白虎两位旗长,更是江湖上非常特出的人物,除大档头、二档头的身份,连三档头都少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这一股神秘、骠悍的力量,成了大明朝中,最可怕的刽子手,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州府官吏,听到厂卫,无不心惊胆颤。
前任杨尚书的全力抗拒,使他们的统治力量,还未能深入民间,刑部的法权,还能维持。
但领导厂卫的太监汪直,并不以此为满足,他要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死。朝堂上百官低头的权势。
“我是青龙旗下的三档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管理白虎旗下的人?”
“是是是!属下等恭候三档头的令谕。”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好!两位查出了什么?可以据实禀告。”
两个厂卫相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道:“我们发现了刑部的副总捕头,由白云观中越墙而出……”
“白云观中道士,会和刑部勾结!”青袍人道:“两位没有看错吧?”
“是否有勾结?我们不知道,但刑部的郭副总捕头确实从白云观中出来,和一个身着白裘的人,在此交谈甚久。”
“你们肯定他是刑部的副总捕头?”青袍人道:“会不会认错人了呢?”
“不会!”右首一人答道:
“我们奉命监视刑部的副总捕头,已有半月之久,只一眼,就能肯定他的身份,绝错不了。前日奉命,如若机会适当,就把他擒回厂中。此刻白云观外,不见人迹,正是下手的机会,所以,准备立刻下手,却不想被他见机逃走!”
“白云观中的道士,会和刑部勾结?这倒是一件很有价值的消息。”青袍人口中喃喃自语,右臂微微抖动,手中多了一把精钢短刀。
原来,厂卫中人,为了行动方便,打造一批缅铁短刀,藏于袖中,此刀薄如蝉翼,但却十分锋利。
两个厂卫十分警觉,霍然退了三步,道:
“三档头,太过狠心了吧!属下等已奉告所知,三档头尽可以冒名领功,杀人灭口,是逼属下拚命了。”
“我们虽属不同的旗下,但两位如若抗命,可也是一条死罪……”
“咱们不愿束手待毙,只好死中求生了。”两人并未逃走,而是扬起了手中的短刀,准备放手一排了。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两位多心得很啊!彼此同是汪公公的属下,岂可心怀异志,此地早有埋伏,两位竟无所觉?”
两个厂卫目光转动,四下探视,青袍人却一扬右手,两点寒星,疾飞而出。
彼此距离既近,暗器又疾如星火,一闪而至!
两个厂卫,分心旁顾,哪里能闪避得开,同时为暗器击中,只叫得一声:“你好阴毒!”人就倒地而逝。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行近两人身侧,起出暗器,在两人衣服试去血迹,冷冷说道:“两位也该死得瞑目了,江湖道上,能够逃过我天狼钉的人,屈指可数!”
“果然是心狠手辣!只可惜下手得早了一些。”
青袍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裘的人,站在一丈开外的雪地上,毡帽低压眉际,口罩掩住鼻下,能够见到的,只是一个挺直的鼻子,和两双灵活的眼睛。
“你是谁!”青袍人随着喝问之声,打出了一只天狼钉。
程小蝶根本没有走,就藏身在三人停身不远处的雪地中。
她听到了三人的谈话,也意识到东厂谋取刑部的急迫,父亲的处境,已到了随时会身受陷害的危险。不能让父亲挂冠求去,只有压制住东厂的凶焰,使得汪公公心有所忌,是唯一保全刑部和父亲的方法。看来,这个总捕头,近期之内,是无法辞了。
抬手接住了一枚天狼钉,两道清澈、柔媚的目光,在青袍人的脸上转了一转。
青袍人立刻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道:“你是女人!”
“猜得好准哟!”程小蝶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妹叫白狐杨萍。”声音清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温柔,有一股强烈的诱惑力量。
这是程小蝶最近习练的“天狐媚术”,得自一代奇人吴一谔转赠的一部小册子上。
这是由一本书上特别摘录下来的记述,上面只记两种武功,其中之一,就是“天狐媚术”,记述的重点,就是把一个女人的天赋和潜能,完全地发挥出来,使男的无法抗拒。
程小蝶初看记述,有着强烈的排拒之感,她出身名门,闺教森严,但多看了几遍之后,竟然无法再排拒它的诱惑,开始修习起来,入门之后,才发觉,它不是淫荡,而是一种武功。
是一种不算正道的武功,但却十分有效。青袍人的杀机消退了,皱皱眉头,道:“白狐杨萍,没有听人说过呀?”
“小妹出道不久,只在江南闯出一点名气!”程小蝶道:
“但却触犯了江南名捕杜望月的禁忌,被他追杀得无处可避,特地跑来北京。大哥呀!你贵姓啊?”
声音中似是散发出一种磁性,引得人心头颤动。
当然,它不是一般的声音,而是经过习练的娇媚之音。
“在下丁魁……”
“丁大哥呀!你要帮我一把,小妹绝不会忘了你了大哥的好处,当有回报。”
像飞入口中的一杯蜜糖,甜得丁魁六神无主了,急急接道:“回报不用了。只要了某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小妹想加入东厂,以逃避杜望月的追杀,不知了大哥愿不愿推荐小妹?”
“丁某极愿效劳,杜望月也到了北京,你的行动要快,我这就带你去见大档头。”
初试啼声,竟是如此神效,程小蝶暗暗忖道:几声温言软语,强过刀剑搏杀,丁魁似已为我控制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长长叹息一声,叹息声幽幽如泣,动人怜惜。
丁魁呆了一呆,道:“杨姑娘,你哭了……”
“小妹有些怕呀!”
“怕什么?”
“你们厂卫中人,本应相辅佐助,但却突然就翻脸取命,全无一点征兆,凶险可怕,尤甚江湖,这……”
丁魁回顾了两具快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一眼,笑道:“这是大秘密,不能轻易地告诉你!”
“可是,我想知道啊!如没有自保的办法,小妹怎敢加入厂卫呢””
丁魁缓步向前走!脸上带着一抹淫邪的笑意,道:
“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看上去十分恐怖,但事实上,却是别有内情,在下奉告了,你要如何酬谢我?”
程小蝶忖道:
狐媚的诱惑,果然是招至对方邪恶淫念,但这个秘密太重耍了,岂可不知?让他口舌上占点便宜吧!
打定了主意,娇声说道:“小妹积存了一些财物,愿付于丁兄为酬。”
“钱财乃身外之物,丁某岂会放在心上,我要的是你,一夕之欢如何?”
“小妹可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人,但丁兄如此厚爱,小妹实也不便推拒。
答应了,丁魁乐歪了鼻子,低声道:“这是汪公公下的秘谕,厂卫要汰弱补强,凡是武功不能登堂入室的人,就要藉机除去,由各级档头执行,也让他们争功自残,因为一入东厂,就不能由他们生离他去,那会泄漏出很多隐秘。”
“原来如此!”程小蝶点点头,道:
“这些该死的人,是早有预定呢?还是任意屠杀?”
“要保留的人,身上佩有一种暗记,未带暗记的人,就可以任意执行了。”
“被丁兄杀的两个人,都未带暗记了?不知他们把暗记佩带何处?能让人一眼看到,而佩带人又不自觉?”
丁魁道:“说来话长,这是一个很精密的设计,走!咱们找个地方,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到哪里去啊?”
敢情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承诺。
“天寒地冻,该找个暖和的地方。”丁魁道:“最好的地方,就是床上,盆火、美酒、热被窝……”
“丁兄,还没有看过我的面貌!”程小蝶道:“就不怕小妹生得很丑?”
丁魁哈哈一笑,道:“只听你那娇滴滴的声音,再看看你这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已知是美女上品,叫人想入非非,我这厢已经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
声音突然顿住,一股鲜血急啸而出,一把短刀刺入了丁魁的心脏中。程小蝶心中骂道:“见见你妈的鬼!姑娘我还是白壁无暇呀!”
她正面出刀,丁魁竟然未及闪避,果然是想入非非,乐极生悲了。
“你……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白狐……”丁魁用尽了气力,也无法把话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程小蝶收起匕首,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血腥江湖,江湖人再混入了风云阴恶的宦海之中,就更加不堪了。厂卫中人作恶多端,何况你心存淫念,死得活该。也许世上根本没有白狐杨萍这个人,但我要这个人在北京活起来。
阴谋诱杀的勾当,程姑娘还是第一次干,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七 回 计诱伏兵
水仙只有十四岁,但身材高窕,眉目风流,是一个生具妖媚的女人,一举一动间,都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诱惑。
“水仙姑娘,你认识羊古?”程小蝶低声道:“他和令尊很熟?”
水仙摇摇头,却未回答。
“有点奇怪!”小雅道:“我们接她来此,相处了一天辰时,她没有开过口、说过一句话。”
“但她的举止很温柔。”小文道:“一切都听凭我们的摆布,就是不说一句话。”
程小蝶点点头,道:“带她到内室休息。”
小文牵着她,水仙她也很温柔地跟着小文而去。
四大捕头早已候在门外,水仙被牵入内室,四人已鱼贯而入。
这是城郊的一处民宅,地方很僻静,是一处人迹很少的地方,除了张班头这种熟悉北京的人物之外,还真难找得到这样一个隐秘地方。
室中早已摆好的坐位,也摆上了热茶,一大盆炭火,逐走了室中的寒意。
“水仙不说话!”程小蝶道:“但却很温顺!”
“是在装蒜!”杜望月道:“她绝对不止十四岁,身段成熟,面目风流,也不像一个人事未解的少女?”
“杜兄是说,她不是水仙?”程小蝶吃了一惊,道:“说吧!小妹洗耳恭听。”
“所以,我们都躲在房子外面不进来。”杜望月道:“她是天生的尤物,任问接近她的男人都会生出了非非之想,散发出来的魁力、诱惑,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所能具有……”
“你是说她……”程小蝶脸上发热了,仍是说不出口。
“她早就不是处女了。”杜望月道:“而且,也不是一两次的偷吃禁果,想不通是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小雅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啊!看她的隆胸丰臀,比我还要大一号,怎会还是姑娘家?
“你怎能这么肯定?”程小蝶道:“说的如数家珍。”
程姑娘咬着牙在疏解男女之间的隔阂关系,她要四大捕头能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查办案子,来日正长,很难避开谈说男女之间偷情风流的事,如果四大捕头心有禁忌,就很难坦然地讨论案情了。
为了总捕头这个身份,程姑娘用心良苦也!
“杜兄修习的道家功夫。”于承志道:“这种事,绝对不会看错。”
“就铁峰阅人经历之谈,水仙姑娘,绝不会只有十四岁,媚态楚楚,是一个历经多次云雨情的人物!”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她如不是水仙,又会是谁呢?”
四大捕头相互看,却无人开口。
郭宝元匆匆而入,接道:“我带来了韩贵妃的册籍,诸位请过目一下!”
燃上灯火,屋中一片明亮,屋外却阴云密布,天色黑得甚早,这一阵大雪风,连绵了一个多月。
韩贵妃大同府人,生于中上之家,父亲是大同名医,母强氏,为胡女中有名美人。
这是大同府选送韩贵妃入宫的册籍原本。记载不多,但却提供了另一个可查的线索。
“大同府外,还聚居了一批蒙古族群,他们生活虽有些汉化,但仍顽强地抗拒着不让汉族完全的同化,聚居城外一处白登村附近,尽量不和汉人通婚,以求保持着族群文化。”于承志叹息一声,道:
“但景物变迁,蒙古人固守一百多年后,已逐渐被汉人的大量文化侵入,他们易族为姓,自称强氏,迄今仍有一些顽固的蒙古人,仍保有着不和外族通婚的遗训。”
“韩贵妃是蒙古族的女子……”
“不错!汉蒙混血,可能是第一代的混血!”于承志道:“所以,具有着明朗之美,才被官府选入宫中。”
“这位水仙姑娘呢?”程小蝶道:“是否和韩贵妃有关呢?”
四大捕头全都听得呆住了,沉吟了良久,于承志才缓缓说道:“就在下观察所得,水仙姑娘似是有点胡人血统?但如说她就是韩贵妃,就不对头了。年龄小一些,何况水仙在童家成长有年,不是平空多出来的……”
“童老二也无法把韩贵妃弄出宫廷……”岑啸虎道:“羊古可能是蒙古人氏,但他也没这份能力,水仙的身世可疑,但应和韩贵妃无关!”
“对!我们不能因此一原因,影响了原订计划。”程小蝶道:“镖局以及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
“是!”吴铁峰道:
大通镖局,虽非最大的镖局,但实力很强。我以行商身份,和他们接洽,保一批古玩南下,且有家属同行,要他们全力护镖,他们要过了年再上路,但我要求他们立刻动身,加了二成保费。
他们出动总镖头和四位武功最好的镖师,两辆镖车,和一辆双套蓬车,十名趟子手,先到汴京,保费是白银伍千两,价钱是贵了一些,但他们出动了镖局中大部精锐,冒着寒风大雪上路。”
“吴兄名满天下,镖局中人耳目灵敏,会不会瞧出你的身份呢?”程小蝶低声问道。
“这个属下早已有备,改了容貌。”吴铁峰道:
“由岑啸虎和我易容同行,于兄和杜兄留在京城,追查韩贵妃的下落,为了增强途中实力,保护水仙姑娘的安全,希望能借小文、小雅两位姑娘同行,还望总捕头允准?”
看来,小文、小雅确已成四大捕头的心目中的高手了。
“所请照准。不过,小妹也有一件事和吴兄商量!”程小蝶道:“还望吴兄通融!”
“这就不敢当了,总捕头尽管下令,铁峰无不遵从!”
程小蝶道:“水仙姑娘纵然和韩妃妃一案无关,但却可能牵扯到另一桩案子。所以,我想把她留在家中,送入刑部手中,全力保护。”
“这样也好,由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选一个,都可以比水仙姑娘美!”吴铁峰道:“属下已传回信息,中州巡捕厅中的高手,已集结实力,北上接迎。”
“小文、小雅仍然作她们的保镖身份,改扮水仙姑娘,由小妹来担当如何?”
“总捕头要亲自出马?”吴铁峰道:“可是京城中的事物……”
“由于、杜两位捕头和郭副总捕商量着办。”程小蝶道:
“我已命郭副总捕把刑部的捕快,全部调集起来,一方面勤练武功,布守刑部,以对抗厂卫的突袭。我们不去找他们,很可能他们会展开袭杀,这批人无法无天,我们已成他们眼中之钉,我已决心以牙还牙!
我相信他们会大力拦截这批镖车,要镖局再增加一辆蓬车,多花费一些银子,不用顾惜。事实上,我们已和厂卫正式的展开了一场缠斗,希望能一举消灭他们一些实力,以保刑部安全,暂时打消他们控制法权的念头。”
当下把目睹厂卫汰弱补强的计划,自相残杀,和除去丁魁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程姑娘没说出她除去了魁的手法。
“天狼钉丁魁,是黑道中一个狠角色,想不到,竟也加入了厂卫!”于承志道:“属下这就传出一道令谕,要长安巡捕厅,派人到大同,清查韩贵妃的家世,并调集三个得力手下,赶来刑部支援。”
“总捕头,既然准备和厂卫在途中对决,这趟行动,何不再做安排,望月和于兄,一并随行。事实上,不排除厂卫的阻扰,也无法追查韩贵妃的命案,这中间已很明显有厂卫中人作梗了。”
程小蝶轻轻吁一口气,道:“我也有此怀疑了,就算不是汪直的阴谋,也必得他默许,目的在扳倒杨尚书。”
“也可能一石二鸟!”于承志道:“谋人、夺权,说不定还有控制皇上的阴谋,我赞同杜兄的竟见,集中力量,先和他们做一次大对决,再回头入京,追查韩贵妃的命案,就事半功倍了。”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刑部中有多少力量,能不能抗拒厂卫的袭杀,他们情急反扑,力量不可轻视。”
“总捕头放心!二百八十名捕快,已全部集中到刑部,也备好匣弩、长箭。”郭宝元道:“有三十多位班头,武功都还不错,除非大军来袭,应该可以抵拒。”
杜望月低声道:“情势危殆时,去找白云观主,就说我求他援手。”
郭宝元点点头,道:“多谢了!”
程小蝶道:“杜兄认识铁铃子?”
杜望月目光一亮,道:“他也到了北京?”
“是!不过被抓到东厂去了。”
“不要紧!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人。金、银、铜、铁,四道人一向同行江湖。”杜望月道:“他来了,另外三人,也可能到了北京,不用替他担心!”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办案子,也除国贼,我们奉有圣命,也有上方宝剑,厂卫只有暗袭,不敢明来。不过,我们别无支援,保命求生的事,要自己承担了。一旦动上手,诸位不要手下留情。”
充满着关顾,也下达了搏杀令,四大捕头相视一笑,抱拳作礼。
对这位美丽的女总捕头,似已真正的敬服了!她胆大豪勇,魄力气势,似是尤过杨尚书。
大通镖局总镖头谭文远,接受了吴铁峰的请求,又增派了一辆豪华的大蓬车,每辆车还加了两匹走骡,使蓬车速度加快了很多。也动员了全镖局的精锐,十二个最好的趟子手,和四个最好的镖师,当然,也加了两千银子的保费。
吴铁峰表现的出奇大方,将七千两银子的保费,先付,而且是一次付清。
这就使谭文远感觉到事非寻常了。召集了四位镖师江坤、马华、周行、严笙,暗作商量,让伙计们冒雪上路,决定每人加发了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对四位得力的镖师,谭文远表现了更大手笔,每人加发纹银两百两。
这几乎是他们半年的薪水,没有入选的镖师和趟子手,无不羡慕非常。
原本因无法在家中过年的越子手,心中颇有些怨气,这一来,就个个精神大振了,真是重赏之下有勇夫啊!
谭文远非常留心保护的人与货有何特别,但他只见到三个女眷上了第一辆蓬车,和两个老人家上第二辆蓬车,六个很重的大木箱,抬上了两辆镖车,完全瞧不出异常的情形。至于木箱中放的是什么?镖主随行押送,镖局就不便过问了。
吴铁峰、岑啸虎没上蓬车,却分坐两辆货车上,看上去,运送的东西,似是很珍贵!
货车上加一大块油布掩遮,再多了两条厚厚的毛毯,就不会觉得寒风袭人了。
十二个趟子手,骑了十二匹马,加上五位镖头的健骑,四个车夫、四辆车,这一行车马,就显得十分惹眼了。
由于镖局的趟子手,都是跟着镖车走路,最多有两匹开道马,但谭文远心念过年在即,路行辛苦,这次行镖,价码好,趟子手也全有马骑了。
天公也作美,镖车一上路,风停雪住,乌云散开出一个朗朗的大睛天。
出了北京城,镖车上卦起了大通镖局的飞鹰镖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四个趟子手,在镖师江坤、马华,率领下,当先开道。八个趟子手,分走在镖车两侧。
总镖头谭文远和镖师周行、严笙,走在蓬车之后。
“总镖头,看不出异样啊!”周行低声说道:“大概是中州行商,结束了京中的生意,急着赶回老家过年。”
“来得及吗?”谭文远道:
“这一路到汴京,虽然是阳关大道,但积雪阻人,少说点,也得半月二十天,明天三十,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总镖头,不过初一过十五啊!”严笙道:“咱们赶一下,正月十五,大概可以送他们到汴梁了!”
“这要一路没有阻碍才行!”谭文远道:“我一直有点奇怪,他们一再要求咱们镖局里要尽出高手保护,好像是预知会有麻烦?”
“所以,人家才肯出半万银子啊!加多一辆蓬车,竟然又肯加两千两银子。”周行道:“这可是十年难遇的大好生意,你总镖头出手大方,咱们大伙儿也跟着沾光了。十二个趟子手全都骑马护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南京到北京,你总镖头是头一遭啊!”
谭文远笑一笑,道:“说的也是,兄弟们不能留在家里过年,给他们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买马、添车,花掉的不算,余下的,比大通镖局近一年赚的还多,但愿这一趟平安无事,回到北京城,我要放假一个月,大伙儿好好地休息休息。”
“我心中有点纳闷!”严笙道:“咱们算不上是北京城的大镖局,他们花这个价钱,可以请得动第一大镖局的人马护送,为什么要请我们?
周行哈哈一笑,道:
“咱们算不上北京的大镖局,可是论实力,咱们绝不比别人差,咱们出动了镖局的大部精锐,换上北京城最大的镖局,也很难排出这样一股实力,人家肯花钱早已经琢磨过了。
镖车行过保定府,一路平安,谭文远心存的一些警惕,逐渐淡了下来,本是天亮才上路,未晚就住店,小心翼翼地计划行程,每次都宿住人多城大的客栈中,行程很慢,现在开始加快了。
坐在车中的程小蝶相当焦急,厂卫的拦截,迟迟不现,使她担心的是推断可能有误。
但见多识广的吴铁峰,却已发现了征兆。
他发现信鸽飞翔,也发觉数起快马,越过了镖车。
虽然,他们经过了精细改装,但仍然无法逃过吴铁峰的眼睛,微现疲态的长程健马,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他们已追上来,似是正在安排截杀地方。
信鸽返往不停,提供了另一个警讯,似乎两路合击,一路南下人马,是京中厂卫高手,另一路北上而来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吴铁峰还未发现调集中州捕快中的人手现身,他们是不是暴露了形迹,被人截杀了呢?”
他不知道北上的人物,是何方神圣,但能肯定他们是高手,否则不会调动他们参与。
吴铁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岑啸虎。
岑啸虎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征,对方不急于下手,似是在做更周密的准备。要一击成功,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道:
“谭文远似是还没有发觉这个危急!”
“我想他发觉了。只不过,他认出了厂卫的身份,感觉这些人和他无关!”吴铁峰道:“厂卫不理会民间事物,更不会出手劫缥!”
“如若让厂卫掌握了刑部的法权,天下百姓,就尽入他们的掌握了。”岑啸虎道:“总捕头虽是个女流之辈,却是颇有远见,这一战宁可拚掉性命,也不能战败……”
语声一顿,接道:“谭文远和他率领的四大镖头,武功造诣如何?”
“相当不错!”吴铁峰道:
“大通虽不是大镖局,但实力很强,谭文远的一柄七星刀、十二枚金钱嫖,都有着相当的火候。江坤、马华、周行、严笙,也有点真正的实力。当然,他们只是托衬的绿叶,真正要杀破重围,还要靠我们自己。”
“吴兄,小文、小雅两位姑娘,是当得了高手之称!”岑啸虎道:“但不知总捕头的技艺如何?”
吴铁峰道:“兵已很强,将岂会弱!”
岑啸虎低声道:“高到什么境界就很难说了!”
“比起你我如何?”
“这个,很难断定了!不过,她能一举杀了丁魁,应该和你、我在伯仲之间。”吴铁峰道:
“也许在对敌经验之上,差了一些!”
说得很勉强,似对程小蝶的技艺,一点也没信心。
四大捕头对程小蝶的尊重,只是佩服她的胆识和魄力。
但却很看重小文、小雅的武功,因为他们都见识过两个丫头的身手。
千金小姐,怎会肯吃苦练武?论真功实学,丫头自然要比小姐强了。
两个人一样心思,相视一眼,摇头叹息,感觉到程小蝶成了他们一个很大的负担。
日正当中,行人稀少。
天又飘起雪来。
看到了,一排手执兵刃的黑衣大汉,横拦在大道中间,吴铁峰暗中数了一下,拦在路中的人,一共有十二个,布成一个月牙形。两个领头的站在前面。
大道旁的枯树林内,马声嘶鸣,人影幢幢,至少还有三、四十个。
这些人早已存心打架,都已脱去了长衫、皮袍,穿一身密扣黑色劲装,手中有刀,腰里也挂着镖襄、暗器。
当先开道的江坤、马华两位镖头一勒马缰,挥着手,喝令镖车停下。”
谭文远已带着周行、严笙赶了上来。
十二个趟子手也翻身下马,亮出兵刃,守护在镖车四周。
吴铁峰脱下身上的长袍,缓缓下了嫖车。
守在车前的趟子手,道:“你老到篷车上挤一下吧!想不到这里会遇上麻烦。”
吴铁峰道:“走马、行船三分险。水旱两路全一样,遇上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这可是动刀、玩命的事,你老……”说话的趟子手,忽然发觉了,吴铁峰手中多了一支文昌笔,那是点穴的利器,能用这种兵刃的人,必然武功高强,善于点穴,不禁一呆,接道:
“你老也是行家子啊?”
吴铁峰脸上化妆未除,看上去是一位六十左右的老人家。
“学过几手保命把式,强盗杀人,不分老幼,宁可战死,也不能任他们宰割,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怕的?”吴铁峰说得豪气干云,却是言外有意,警告几个趟子手,不放手一拚,对方也不会放过你们!
岑啸虎也跟上来了,手中一口斩马刀,足足有四尺多长,把柄只有五六寸,刀身却有三尺多,厚背薄刃,是二十几斤的重家伙,这种像铡刀一般的兵刃,不用挥动,看上去就十分吓人。
趟子手不说话了,能动这种兵刃的人,已具有了杀人如切菜的本领。
两个人行近现场,谭文远已下了马,和对方搭上了话,道:“兄弟大通镖局谭文远,今日走镖借道,奉赠薄礼五百两,还望笑纳,也希望两位当家的高抬贵手,让个路,这份情意,大通镖局是永志不忘。”
站在一排黑衣人前面的,是两个一黑、一白的大个子,黑的面如锅底,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白的脸似积雪,穿的一身白衣,但两个人却用一样兵刃,是一把重过十斤的鬼头刀。
黑、白两个大汉,静静地站着,脸上木无表情,谭文远说完话,还来个抱拳一揖,两个人也不理会。
谭文远心中急了,大声说道:“大通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老百姓和官府中人无关,诸位一向不过问民间事务。”他已经看出来的是东厂中人了。
“该死!”黑衣人冷冷接了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留下人和镖车,快些走路,一开打,就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了。”
“谭总镖头,你遇上的是川东有名的黑、白双煞。”吴铁峰接了口,道:“双煞做事,一向冷绝,就算你弃镖走人,他们也不会放你逃生!”
他还真的担心谭文远被唬住了,弃镖走人,双方的人手,就相差的更悬殊了,四大捕头并未奢望大通镖局的镖师,能有多少帮助。但却希望几位镖头,能合力保住护总捕头的安全,使他们心无旁骛,全力迎敌。
这真是个很大的讽刺,带头的人,竟是最要人费心照顾的人。
谭文远向后回顾了一眼,愕然说道:“老爷子,你也是江湖人啊!”
吴铁峰笑道:“没法子啊!一旦入江湖,就很难脱身而出,他们要留人,也要留货,是全冲着我们来的……”
谭文远急急接道:“老爷子,他们是东厂的人,不是幼镖的强盗啊!”
“噢!”吴铁峰道:“我认识他们是川东双煞,我们过去,还结有梁子,你和四位镖头,请退回下去保护缥车内眷,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了。”
谭文远早已感觉到事非寻常,这明明是早安排好了的一个陷阱,自己却一头栽了进来,点点头,苦笑一下,道:
“老爷子,你多珍重,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挥挥手,带着四大镖师退回到镖车停放之处。
他没有逃走的打算,下令把车辆上的马匹,牵避开去,亲率四大镖头和八个武功较强的趟子手,团团把车围住,准备全力保护了。
这时,第二辆蓬车上垂帘启动,于承志、杜望月,缓步行了出来,两人长袍已脱,露出一身劲装,于承志笑道:“谭总镖头,这里托请照顾,今日这一场血战之后,贵局将一举成名,是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了。”
杜望月、于承志脸上易容的药物未除,但已无龙钟老态,双目中神光炯炯逼人。
谭文远苦笑一下,道:“他们是厂卫,不是江湖人哪!”
杜望月道:“拦路劫镖、杀人越货,只有盗匪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对吗?”
谭文远摇摇头,道:“诸位是……”
“不用问得太多了。”于承志道:“我们花银子请你保镖,就是这趟镖货的主人,其他的不用多问了。”
谭文远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尽力而为就是。”
那旁厢,吴铁峰、岑啸虎已和黑、白双煞对上了话,双煞虽未到过关东,但却对岑啸虎的大名,早有听闻,看到他手中斩马刀和腰间两辆飞斧,已知他身份。
“想不到啊!大名鼎鼎两位大捕头,竟然会雇了保镖的护送上路!”黑煞冷冷说道。
“不只是他们两个呀!”于承志已行了过来,接道:“长安于承志、江南杜望月全都在此。”
黑、白双煞脸上微现惊容,但却是一闪而逝,仍然由黑煞接话道:“四位既然到齐了,正好可以一并送上路去……”
吴铁峰目光一掠双煞,和身后十个劲装人,笑道:“就凭几位呀!口气未免托大了,这一遭是阎王请客,死约会,也不用急在一时,吴某不明白是,两位好好的川东霸主不干,却跑到北京来投入东厂!”
“还不是被你吴兄和于捕头逼的!”黑煞道:“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只好找个靠山,这一次咱们身份大对调,四大捕头是强盗,咱们兄弟可是捉拿强盗的官兵了。”
“如若只有你们两位出面。”于承志道:“那就不怎么好玩了!我们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出手就是取命杀着,两位请好好地斟酌一下!”
黑、白双煞,三年前曾经和于承志打过一次,两人联手,力排数十回合,也未赢过一招半式。如今面对的是四大捕头,心中还真有点发毛,黑煞冷笑一声,道:“我们兄弟现在是东厂三档头的身份,等于是七品官阶,杀官形同造反,那可是灭门抄家的大罪!”
“这就是你们加入厂卫的原因了?”杜望月道:“厂卫不入吏部册籍,你们没有品级、官府也不会承认你们的身份。杀了你们,就像杀两个盗匪一样。”
黑、白双煞脸色一变,正待发出讯号,杜望月已和于承志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
刀光、剑气,划破了长空,发出急啸之声。
黑、白双煞的鬼头刀,奋起迎击。
但他们只挡开了一招,就双双死在了杜望月和于承志的刀剑之下。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八 回 技残高人
原来,于、杜两人早已暗中计议妥当,一见面就发出致命的一击,一面向场中行走,一面运集功力,人到现场,已然提聚了十成功力。
黑、白双煞露出怯意时,正是他们对敌意志力最弱的时刻,杜望月掌握了时机,示意于承志全力出手。
果然是一击成功,先声夺人。
黑、白双煞身后,排立着十个劲装武士,他们未料到竟会有人敢先对厂卫发动凌厉的攻击,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率队的三档头就倒卧雪地的血泊中。
一声厉啸划空而来,有如天马行空一般,落在了杜望月和于承志面前,是一个身着黑缎子狐皮长袍的五旬老者。
来晚了,黑、白双煞,已经死亡。
一举杀了强敌,杜望月和于承志也非十分轻松,他们集聚了毕生的功力,做此一击。虽然达到预期的目的,但两人也累得直喘大气,不得不闭目调息。
如论实力,黑、白双煞应该有和两人鏖战数十合的力量。
如果黑、白双煞不是先露怯意,准备召请救兵,杜望月和于承志也无法一击得手。
这成功的一击,简直把十个厂卫吓住了,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变。
那黑袍老者如飞而至。
两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也疾掠而来,分站在黑袍老者两侧。
黑袍老者手中提着一根竹杖,把黑、白双煞的尸体翻动了一下,道:“是谁杀了他们?”
“我!”杜望月快速地运功调息,体能已恢复了十之七、八,睁开眼睛,投注在黑袍人的身上。
只见他面如满月,花白长须飘拂前胸,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双目杀气逼人,破坏了他相貌的格局,看上去就有些冷厉逼人了。
“杀人偿命,天下至理,你自刎了吧!”黑衣老者手中竹杖微一挑动,竟把黑、白双煞尸体抛起了一丈多高,被排列身后的黑衣人一把接住。
“把他们运入枯树林中埋了,不能让他们曝尸官道上。”
杜望月极为搜索脑际,但却一直想不起其人身份。
于承志、吴铁峰、岑啸虎都在思索,但却没有人想出他是谁?奇怪的是又有着一种模糊印象,似曾相识。
“诸位看够了吧!”黑袍老者道:
“事实上,我们没有见过,但老夫对四位却不陌生,四位虽然易容化妆,却无法逃避过老夫的双眼。”
四大捕头尽除去脸上的药物,恢复了本来面目。
“阁下似曾相识,但吴某又确未曾见过,这其中有些什么原因呢?”
黑袍人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我们大不相同之处了。我也未见过四位,却能识出四位身份,你是吴铁峰、他是杜望月……”
他指出四大捕头姓名,竟是一个也没错。
杜望月略一沉吟,道:
“这又何足为奇,只要取到我们四人的画像,任何人都能辨认出我们的身份,而四大捕头的画像,取得又十分简易。”
但闻蹄声得得,南、北两路,都有大批人马赶来。
北下的一批,立刻把镖车围了起来,人数三十多个,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青袍老者,身后两个中年人,再后面是三个腰束蓝带的中年人,各率八个黑衣人,把镖车团团围住。
他们虽然无特别的标识,但层次分明,一眼之下,就可以分辨出,那老者是领头的人物,大概是大档头了,三个带队的,大概是三档头,这是一批穿着明显的厂卫人马。
谭文远一见那青袍老者,不禁打个哆嗦,道:
“原来黄大档头阁下!”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那就说说看,我是谁?”
“七步追魂黄国龙,黄老爷子。”谭文远道:
“青龙旗下大档头,天下有谁不知。”
Т〤ㄒ合磼 ㄒ〤ㄒH亅、Cом
黄国龙笑道:“老夫既有这么大的名气,唉!只好大方一点了。谭文远,带着你的镖师和越子手滚吧!老夫不为难你。”
“大档头,我们收人家的保费啊!”谭文远道:
“行有行规,他们如果是犯了法……”
“我已经放过你了……”黄国龙道:
“仁尽义至啊!你不肯接受,那就不能怪我了。”目光一顾身后分列的两个大汉,道:“给我杀!”
两个大汉恭恭敬敬答应一个是字。
三个腰束蓝带的人,当先向前冲去。
二十四个厂卫,眼看三个三档头,向前冲去,大喊一声,包围了上去。
八个趟子手四个镖师,早已布署好迎敌阵势,挥动手中兵刃展开了一场厮杀。
入选厂卫番子,都有相当的武功。三档头,更是在江湖上有着相当名气的高手,八个趟子手一个要分拒三个人,应该早就被杀了。
但他们迎敌的方式,是互为依持,四个镖师武功强,分别接应,厂卫人多,反而用不上力,大部份的人,无法出手。
一时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黄国龙看了一阵,怒道:“住手!都给我退下来。”
众厂卫应了一声,撤退十尺。
望了左、右两个中年大汉一眼,道:
“你们两个出手,人多手乱,闹成了大笑话,限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给我全部杀光。”
两个人应了一声,飞身离鞍,人在空中,刀已出鞘,扑向两个趟子手。
两个趟子手刚刚举起了手中兵刃,刀刃已越颈而过,鲜血喷成一道血柱,把人头冲起四、五尺高,尸体和人头,同时跌落在雪地上。
江坤、马华一剑一刀赶过来,已是慢了一步。
但两个二档头,并未给江坤、马华出手机会,迎面劈出三刀,又把两人逼退三步。黄国龙点点头,道:
“这还像是个杀人的样子!”
周行、严笙赶过来,准备合力迎战两个二档头了。
谭文远也拔出了七星刀,向四个镖头靠过去,他目睹了人家离鞍、拔刀、取首级的手法,心中明白二对一也未必是人家的敌手,加上自己一把七星刀,也许还可能多支撑一刻辰光,四大捕头如能杀退强敌,回来支援,也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今天是死定了局面。
“杨隐、唐俊,你们加把劲!”黄国龙道:
“十招内杀了他们五个,白虎旗长亲自出马,咱们不能输给他们,青龙旗只出动大档头和两个二档头,照样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
谭文远一颗心完全吊了起来,原来两位二档头,竟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两大杀星杨隐、唐俊,勿怪出手就取人首级,如同探襄取物。谭文远心中明白了,就算黄国龙不出手,厂卫也无人帮忙,也无法支持十个回合,回头对蓬车喊道:
“吴老爷子交代我保护女眷。不过。我们遇上了江湖高人,恐怕很难完成吴老爷子的吩咐了。”
杨隐、唐俊,听他赞美自己是江湖高人,心中很愉快,未立刻出手,任他把话说完。
目光一掠六个活着的趟子手,道:“你们也走吧!我和四位镖师挡他们一阵。”
六个趟子手苦笑一下,道:“总镖头,走不了的,二十七位高手在侧,虎视耽耽,岂肯放我们生生离去。”
“谭文远,老夫放你,你们不肯离去。”黄国龙冷冷接道:
“现在,才想到性命要紧,未免是有些悔之晚矣!你们不愿自戕,可以闭目受死,老夫让杨隐、唐俊出手点你们的死穴,不但可以留个全尸,而且,死得也不痛苦。”
“死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再死一次。”谭文远道:
“黄老爷子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
“总镖头视死如归,确有大丈夫的气慨!”随着那呖呖莺声,车帘启动,走出来小雅、小文。
两位姑娘手中执着长剑,脸上带着笑容,缓步行了过来。
“这是玩命流血的事,和女人没有关系,两位姑娘快请回到篷车上去。”谭文远急急说道:
“黄老爷子是大人物,不会杀女人的!”
“总镖头是个好人!”小雅道:“黄老爷子,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说话了。你不信,就问黄老爷子一声。”
谭文远真的转头向黄国龙望了过去,黄国龙只是笑,却不讲话。
杨隐却开了口,冷冷说道:“黄老爷子不杀女人,但我们杀!”
“这就是了。”小雅道:“既然是连女人也要杀,那就先由女人出面斗斗你们。”
“姑娘,这不是开玩笑啊!刀剑无眼。”谭文远急急地说道:
“姑娘不可逞强!”
“总镖头!”小雅笑道:“早晚免不了一死的事,先死先投胎啊!不用和我们争了。”
两个丫头也已经换了紧身的劲装,提着剑,带着微笑,行向了杨隐、唐俊。
小雅举剑一指杨隐,道:“女人也不是好欺侮的,来!我们先打三百回合,试试看是男人杀了女人,还是女人把男人宰了。”
小文、小雅娇小玲珑,站在杨隐、唐俊身前,相差一个脑袋,看上去就更显得强、弱分明,不成比例了。
杨隐吃吃笑,一面吃豆腐,道:“小姑娘,你很美呀!不过,动刀要剑,可不是床上游戏,逞强不得……”
“姑娘的床上功夫,确属一流,可是剑也很利,你如敢背叛东厂主子,也许真有机会和姑娘上床玩玩。”小雅道:
“可是,你敢吗?”
小雅的胆大反击,听得谭文远和四大镖头怔住了。杨隐也被反问得茫然无措。
姑娘是真的漂亮、动人,杨隐也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小雅的话,还配合着动作,媚眼飞来,情焰如火,这就有点春情惑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程姑娘习练了“天狐媚术”,小雅也不逞多让,难道也习练过了媚术不成?
杨隐被他斗得心猿意马了。
“杨隐!生擒过来,照样可以抱她上床。”黄国龙冷冷地喝道:
“老夫答应你可以留下她的性命,赐给你做为侍妾。”
杨隐应了一声是!举刀指向小雅,道:
“怎么样!大档头下了面渝,小姑娘,你这条小命,就算是留了下来。”
“可惜呀!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小老婆……”
“难不成你还想扶正啊!那也行,只要你能让杨某满意,想做大老婆……”
“想做你的妈呀!”长剑一举,直刺前胸。
“小泼妇心狠手辣呀!”杨隐挥刀封开剑势,还击三刀。
小雅竟是硬接挡地,把三刀架开了。
谭文远终于发觉了,小姑娘不只人长得漂亮,剑法也高明得很,内功精深,硬接三刀,全无吃力的样子。
“真有几下子啊!”杨隐呆住了。
黄国龙的一只眼睛也瞪得圆圆地看着小雅出神。
小文娇笑一声,举剑指向唐俊,道:“怎么样?”
“什么?你也想当小老婆呀?”
小文之美,不在小雅之下,只不过缺少了一点活泼。
她在向小雅学,咯咯一笑道:“像小雅一样,做你的妈呀!”一剑横斩过去。
唐俊举刀挡剑,展开还击。
四个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杨隐、唐使两把刀,开始了凌厉的攻势,刀光如白云舒卷,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
但小雅、小文的两柄剑,竟是变化多端,软、硬兼具,忽而硬封刀势,忽而以攻迎敌,常常迫得杨隐、唐俊收刀而退。
谭文远低头对四个镖头,道:
“这一次咱们是看走眼了。车中全是高人,那四位是西、南、中、北,四大捕头。这两位小姑娘,剑法之精,功力之高,似不在四大捕头之下,车中那一位,虽未露面,但想来也是位高手。天啊!咱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总镖头,幸亏如此啊!”江坤道:“如不是看走了眼,咱们恐怕早就挺尸在雪地上了。”
“只是这一场劫杀过去。”谭文远道:“咱们的镖局子也该收了。开罪东厂中人,还能在北京城温得下去吗?”
“我想,要看这一战的结果而论了。”严笙道:
“一旁是刑部衙门的名捕,一旁是厂卫中的人物。双方面,我们都得罪不起,东厂出动到大档头,是全力以赴了。
这一战如是不能得胜,此后的东厂势力,必然将大打折扣,刑部权势扩大,就对我大大的有利了。”
“两个大衙门,拼斗搏杀,是一场澈头澈尾的权势斗争。”周行道:“我们尽可以置身事外,不作偏袒……”
“不对!”马华打断了周行的话,道:
“我们保的是刑部的人,不能撒手不管。何况,大错已铸,厂卫中人,胜了不会放过我们,败了也会把这帐记在我们头上,这个仇是结定了,只有一面倒向刑部,碰碰运气如何了。”
谭文远道:“马镖头说的对,只有押这一宝了。”
不知黄国龙是否听到几人的谈话,突然下令三个三档头带人再度向镖局中人围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来的人并不多,三位三档头,各带了两个厂卫,一共是九个人。
谭文远挥挥手,示意六个越子手退下,带着四位镖头迎了上去。
这当儿的垂帘启动,一连串蝴蝶飞了出来。
程小蝶打出了暗器,名动天下的蝴蝶镖出了手。
那是一种构造得非常精良的暗器,双翼竟会闪动,有如真的蝴蝶一般。
一发十余枚,闪动着翅膀,转向厂卫中人飞去。
黄国龙见多识广,大声喝道:
“小心啊!那是蝴蝶镖,它会转弯。”
叫得太晚了,三个厂卫和一位三档头,已为突如其来的蝴蝶镖所击中,大叫着向一旁闪去。
两位三档头拨出兵刃,击打蝴蝶镖。
打是打中了,却不料金铁相击声中,蝴蝶镖竟然折转一侧,正击中两个人的头上。
两位三档头又立刻倒了下去,一个击在右面的太阳穴上,立刻毙命。一个被击中顶门上,嵌入了半寸多深,就算没有死,也暂时失去战斗的能力。
原来这种蝴蝶镖,是用特殊的巧劲发出来,如果用兵刃去封架,不得其法,反而加重它的力量,这就是两位三档头一死一重伤的原因。
反是四位被蝴蝶镖直接击中的人,伤得不算太重,但也血流不止,一时间无法再对敌动手。
一下子有六个人失去了搏杀的能力,而且其中三个是武功很好的三档头,双方的实力!立刻成了反向的对比。
程小蝶出现了,从容不迫地先拣起来打造不易的蝴蝶镖,目光一掠众厂卫冷冷说道:“既然开了杀戒,也就不在乎多杀几个人了,你们不怕死的,就全上来吧!”
众厂卫回头看向大档头,黄国龙一脸冷肃,这就使得众厂卫心中畏惧,发喊一声,齐齐向程小蝶冲了过去。
真是不要命了!
程小蝶探手,抖出腰中软剑,身剑合一迎了上去。
但见光影流动,一团寒芒冲入了人群之中。
接着是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喊叫,血水与断肢齐飞,七八个厂卫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这是程小蝶新练成的一招剑法,也是吴一谔传她的剑法中最恶毒的一招,叫做“一轮明月”,剑光团出一片寒芒,还真像明月乍现。
这一招连杀死带伤了七八个厂卫。
看得谭文远和四位镖头眼都直了,果然是车前面坐的老太太,好的在后头。”
程小蝶杀机已动,一旦得手,不容对方喘息,第二剑连还出手,软剑是兵刃中最难运用的武器。它又长又软,但威力却是出奇的厉害,一连五剑,剑剑追魂夺命,二十四个厂卫被她一轮快剑追杀,竟然放到十八个,加上三个中了蝴蝶镖的,只余三个人没有倒下去,但也受了轻伤。
血染白雪地,放倒了一大群人。
黄国龙道:“狠!你真是狠!杀了这么多人,心满意足了吧!”
程姑娘也有些愕然,怎么这几招,如此一个恶毒法?练起来,只觉它有些困难不易,用起来却是剑剑溅血取命。
她心中也有点自责的感觉,但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呀!装得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我不杀他们,只怕是早被他们乱刀分尸了。”举手理一下鬓旁的散发,接道:
“现在该轮到你了,黄大档头,下马吧!既是个誓不两立的局面,也就用不着伪装慈善了。”
程姑娘越是轻松,黄国龙越是难测高深,心中有点发毛,他高高在上,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但自己的老命,却不能不加珍惜。忍着一腔忿怒,冷冷地说道:“你用的是天凤软剑,但却不是天凤门下的剑法,说!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还真是见识广博呀!不但看出了兵刃的名称来历,还认出她用的不是天凤门下的剑法。
“问得太多了!”程小蝶冷笑一声,道:
“我们不是在这大雪地上论交叙旧,是在动刀子拚命,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师门来历,你也不配问我!我是向你挑战,不敢下马迎战,就给我滚远些去,我要先收拾你手下两个二档头了。”
最后这句话,还真的有用,黄国龙不敢走,也无法拖下去了,只好下马。
程小蝶是存心一战,立刻举步迎了上去,冷不防长剑突然一个回身旋,冷凛凛的剑芒,划过了三个厂卫的咽喉,血还飚射着,尸体已倒了下去。
这一剑是冷血之杀,看得谭文远和四个镖头心底泛升起寒意,杀得彻底啊!一个活口也不留。
受伤倒在地下的人、也不呼叫痛了,闭上眼睛,忍着寒冷装死了。
装死总比真死好,他们已看出来,人家的手段不比他们差,是存心不留活人。
黄国龙很快地亮出了兵刃,是一把蛇形怪剑。
三寸宽的剑身,已比一般的宝剑宽了一倍,再加剑尖上装了一个金黄色的蛇头,看上去有些恐怖。
谭文远高声叫道:“姑娘小心,那个金色蛇头口中含有毒针,能在兵刃相击中射出伤人!”
黄国龙很恼火,厉声喝道:“谭文远,老夫该先杀了你!”
“以后,你也没有气度放过我。”谭文远道:“你那把剑上的金蛇口中,喷出的伤人毒针,至少取了江湖上二十个高手的性命,毒针细如牛毛,见血封喉,算得上是毒中之毒,暗器之最,天下再没有比它更恶毒的暗器了。”
说得十分详尽。
程小蝶道:“多谢总镖头的指点,这个人如此恶毒,是绝不能留他活口了!”
谭文远没有答话,心中却在忖道:
言过其实了,小姑娘,黄国龙岂是好应付的人物,别看你杀厂卫如同砍瓜切菜,对付黄国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啊!
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流现了出来,程小煤心中亦暗自盘算道:我一剑杀伤了十余人,确已收先声夺人之效,黄大档头,亦似是有些吃惊的感受。小文、小雅和两个二档头的恶战,似是棋逢对手,看上去,一时半刻,还难分出胜败。我和黄国龙这一战不可拖延,也不能败,要一举得胜才能助两个丫头一臂之力,要用什么剑招,才能一举把他伤于剑下呢?
她脑际泛现出几招凌厉的剑法,事实上也只有四招剑法,这四招互不连贯。感觉上,威力无法续以发挥,但除此四招之外,程小蝶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剑法,能和这位江湖知名人物,一决胜负了。
整套剑法虽有,但天凤门下的剑术,恐难有克服黄国龙的威力,只好决心以四招不相连贯剑法施以奇袭,既下决心,立刻发动。
第一剑“一轮明月”,一支软剑,挥洒出一片剑芒,把程小蝶整个的人,裹入了一片剑光之中,向黄国龙冲了过去。
这一剑之威,大有破山溃堤之力。
黄国龙被唬住了,不敢硬接,蛇头剑幻出一片护身剑芒,向后疾退八尺。
第二剑“天河倒挂”,剑花一片星芒,飞射过去。
黄国龙又被一剑迫退三步。
但也逼出了黄国龙的怒火,蛇头剑舞出一片光芒,不准备再退了,准备硬挡程小蝶的剑势。
但程小蝶第三剑却用了一招“倒转阴阳”。软剑门转,人也跟着由一侧斜飞而起。
人到空中之后,剑势却反削下去,黄国龙的蛇头金剑,正要卸尾疾追,反客为主,却不料软剑已横削而去,再想应变,其势已迟,剑光过处,血光并现,黄大档头的一条右臂,齐肘间被削了下来。
手臂离休,蛇头剑也留了下来。
黄国龙已无法回头取剑,只有弃置,施展“八步登空”身法,直向前面冲去,脱出程小蝶软剑所及的范围,才折转落在马背上,纵骑而去。
这一战的快速,只在两三招间,程小蝶胜得侥幸,黄国龙败得悲惨。
以黄国龙武功之高,对敌经验之丰,就算强过程小蝶的高手,也无法在两三招中击败他。
程小蝶胜在剑招互不相关,剑势变化完全出了人意料之外,而每一招不同的剑势中,却又凌厉无比杀机至深。
黄国龙败在料敌剑招的变化有错,回救不及,这一剑断了他一条右臂,留下他苦心设计的兵刃,也毁了他一世英名,落荒逃遁,无颜再回到东厂中去。
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黄国龙,竟败在程小蝶的手下,而且是只在两三招中。
谭文远和四个镖头,简直是惊呆了,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程小蝶伏身捡起了蛇头金剑,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阵,才发觉确是一把费尽心血设计出来的兵刃。
黄国龙的一世英雄,大概这把剑要占一半的功劳。
原来剑身奇宽的目的,是要其间中空。有一支强力机簧,装在其间,蛇头内也有机关,装了数十枚细小的毒针,控制机簧的枢纽,就在手握的剑柄之上,相当的微小,不仔细地察看,根本就瞧不出来。
别人只知道他利用兵刃交击的震动之力,发出毒针,却不知毒针由机簧控制,力量强大,虽然只是一枚小针,也能弹飞出丈余之外,任何人都很难躲得了,除非你早知机关所在,动手时,不让他剑上的蛇头对准你。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谁能在双方拚杀时,不让对方的兵万对准敌人。
看出了剑中之秘,不忍丢弃了,这不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千古宝刃,但却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程小蝶把软剑围在腰中,手执金剑,回顾了谭文远一眼,笑道:
“总镖头请把死亡的尸体处理一下,厂卫是有恩不记,有仇必报,不用留下他们活口了。”
谭文远当然知道厂卫的作风,你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不会感激你,但有了程小蝶这句话,就杀得心安理得,装死的也只好真的死了。
程小蝶行近小文、小雅,两个丫头仍和杨隐、唐俊,杀得难解难分。
杨隐、唐俊,久战两位姑娘不下,固然急得满头大汗,但小文、小雅,也是初次遇到了如此强劲的对手,施尽了浑身解数,也杀得香汗淋漓。
程小蝶默查战况,双方面还得一阵久战,才能分出胜负!心中突然想到了个克敌妙招,大声喝道:“住手!”
小文、小雅应声向后退出了八尺。
杨隐、唐俊,也停手不攻。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了四大捕头,似是也陷入了苦战之中,四人合成一个方阵,拒敌四面的围杀攻势,杀机顿然炽热起来。
她一举手中的蛇头金剑,微微一笑,道:“两位认识这把剑乎?”
杨隐当然认识,转头望去,不见了大档头,数十个环围在一侧的厂卫,竟也一个不见。
白雪地上,血迹片片。
“黄大档头呢?”杨隐目注程小蝶问道:“逃走了。”
“你胜了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连珍如性命的蛇头剑都留下来了,你说,是不是我胜了他?”
杨隐不再说话。
程小蝶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
“那很好!既已无话可说,就去死吧!”程小蝶蛇头剑指向杨隐,按下了机簧。
毒针飞出,见血封喉。
杨隐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人就倒了下去。
唐俊回头就跑。
谭文远正行过来,急发两枚金钱镖。
但唐俊跑得似是比镖还快。
金钱镖落在雪地上,唐俊已跑出了三十丈外。
“这个人逃走了,是个很大祸害。”程小蝶道:“应该设法追缉到案。”一付刑部的捕头口气。
“姑娘,用不着的。他大概不敢回到东厂去了,那里是名利会聚之处,只收成功的小人,不收容失败的英雄。”
小雅拭一下头上汗水,低声道:“姑娘,咱们去接应一下四位捕头了,他们似是陷入了苦战之中。”
程小蝶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紧随身后。
谭文远留下了六个趟子手,带着四个镖头追了上来。
他也看出了一点苗头,这位程姑娘,才是能够当家做主的领头人。
四大捕头果然陷入了苦战。
他们的危急,不是东厂的围攻,而是那个黑袍老人的凌厉攻势。
他手中一把竹杖,主导了全局的战况变化,四大捕头能撑如此之久,全凭仗他们多年的对敌经验,和良好的合作,截长补短,互相支援,才把局面稳住。
“总镖头,认识那个黑衣老者吗?”程小蝶道:“杀了他,东厂这一场拦劫围杀,就完全失败了,对吗?”
谭文远仔细的看过那黑衣老者,天啊!竟然是已在江湖中消声匿迹二十年陆地神魔宫奇?吁一口气,道;
“好像是陆地神魔宫奇,他是传说中的人物,我也是初次见到他。但天下能用一支竹手杖,把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逼得团团转的,也只有陆地神魔等几个绝世高人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谭总镖头的见识,果然丰博,江湖上的人人事事,他似乎能晓得一些,这个人大有用处!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所谓天下的绝世高人,都是哪几个呀?”
谭文远心中忖道:你这一点年纪,说给你听,你只伯未必知道!但却又不能不回答。
“这些人,已然久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像陆地神魔宫奇,陆地神仙吴一谔等。”
“总镖头,这陆地神魔宫奇,武功高强,对我们威协太大!”程小蝶道:“可不可以杀了他?”
“当然可以!问题是杀得了吗?”谭文远对程小蝶的无知,顾有不满,道:“当今江湖之上,能够杀他的人,只有三两个吧!也许姑娘就是三两个人中之一?”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论武功!我也许杀不了他,但用蛇头剑呢?”
谭文远呆了一呆,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据说陆地神魔练过护身的金钟罩,刀枪不入。”
“细如牛毛的毒针呢?”程小蝶道:
“黄国龙不是借兵刃震出毒针,而是由强力机簧发射,穿透力非常强大,毒针细如发丝,除了护身罡气之外,只怕很难抗拒。”
谭文远低声道:“这也许有机会的,但要出其不意。”
程小蝶不厌其烦,向谭文远讨教,那是因为她必须了解陆地神魔的缺点所在。
她也看出了,自己出手,也无法胜过人家,加上小文、小雅也不行。
陆地神魔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程小蝶隐起蛇头剑,缓步向前逼近,道:
“你们且请住手!”这句话用内力退出,四大捕头,虽然恶战激烈,仍然听得出是程小蝶的声音,各收兵刃,向后跃退。
围袭的厂卫,也被这四人疾退之势,挥动手中兵刃,冲出了一个缺口。
宫奇也被这一喝之声,收住了竹杖。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站在八尺开外,一皱眉头,道:“你是谁?”
程小蝶道:“宫前辈吗?你看看这个!”
举起手中蛇头剑,人向前冲了三步。
“是黄国龙的蛇头剑,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他骂老前辈呀!”
宫奇怒道:“胆大!他怎么骂我?”
程小蝶道:“他说宫老前辈卑鄙无耻,老而贪色,还要和他争功夺利。”
真是笑话,陆地神魔道:
“老夫是何等身份?会和他争功夺利,回去之后,老夫要找他过来,好好教训他一次,不对呀……”
程小蝶道:“什么不对?”
“黄国龙呢!他负责洗劫镖车,夺取人质,怎么会不见了?”
“他们得手了,要我来告诉老前辈,快些撤走!”程小蝶道:“他怕宫老前辈不信,留下了这把蛇头剑,要我转交老前辈。”
程小蝶把蛇头剑,向前送去,同时,按了机簧,而且,连接两次。
数枚毒计,疾射而出。
陆地神魔,知道剑中毒针的厉害,但他只知道是借兵刃相击的震动力,震出毒针,却不知是用机簧发射。而且,力量强大,穿透了他护身的金钟罩。
这一步失算,竟成遗恨,两枚毒针,完全射入了老魔的前胸。
见血封喉,毒中之毒,宫奇倒了下去,连一句话也未说出来。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九 回 乘胜返京
如此的简单,解决了江湖上一位绝世高手,四大捕头,却看得眼珠子差点扭伤。
“总捕头!你杀了黄国龙,夺过了蛇头剑。”岑啸虎道:
“有没有受到伤害呢?”
“也杀了陆地神魔宫奇,人还是好好的呀!”程小蝶笑着说。
岑啸虎心中惭愧,暗道:一直认为他是我们此中的累赘,却不料她武功如此之高,击败黄国龙,夺取蛇头剑。我们四大捕头合力应敌,也未必能够办到,计杀陆地神魔于全无戒备之中,是位才女啊!文武双全的一代才女啊!
小文、小雅已挥剑向厂卫冲杀过去,四大捕头也开始全力冲杀。
少了一个陆地神魔的羁绊、威协,四大捕头完全变了样子,像开柙的四只猛虎,刀、剑和文昌笔,特别显出功夫来,一阵猛攻急杀,厂卫急溃而逃,倒有十之七、八,被放倒雪地中。
这场血腥的屠杀,东厂南、北合围的堵劫计完全失败了。
程小蝶回顾了谭文远一眼,道:“你看,东厂还有多少力量?”
“这一次的实力损失,应该将近一半。”谭文远道:“青龙旗损失一位主力大档头,一半实力渍散了。白虎旗下更严重,旗长陆地神魔战死,也有一半的厂卫损失。”
听得谭文远分析了东厂的损失,四大捕头,有点惭愧。一个镖局的总缥头,对东厂如此了解,为什么过去不去找他请教合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吴铁峰叹口气道:“这一方面,我们忽略了。”
“谭总镖头,护镖南下的工作,宣布结束!”程小蝶道:“再送我们回北京,我们再出七千两银子,如何?”
“开玩笑啊!总捕头。”谭文远道:“我和四位镖头商量过,正准备把你们付的七千两银子退回一半……”
“不用退了,你救过我,也救了四大捕头,这一回,算我们付的救命费吧!”
“这就越说越远了。”谭文远道:“是你总捕头救了我们镖局的,我们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你帮了大忙。”程小蝶道:“你提醒我黄国龙的蛇头剑中藏有毒针,我才想了伤他的办法。你告诉我陆地神魔是江湖上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练过金钟罩,刀枪不入,我才想出了杀他的方法,攻其不备。这算不算帮了我们的大忙呢?”
谭文远想一想,沉吟不语。
“现在,还要再请谭总镖头帮一次忙。”程小蝶道:“希望总镖头不要保留,知无不言。”
“先说说看!”谭文远道:“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北京城是天子脚下,王侯公卿,各有秘密,情势复杂得很,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宫廷中韩贵妃的血案,听人说过吗?”
谭文远道:“这件事坊间已有传闻,倒是听过!”
“坊间怎么说?”
谭文远道:“民间的传说有两种,一是东厂故意陷害杨尚书,准备夺取刑部的法权,故意造成血案,主谋人是领导东厂的汪公公!”
“以东厂高人之多。”程小蝶道:“策划一个密室命案,倒非难事。那第二个又是什么传说?”
谭文远道:“那就有些传奇了。韩贵妃的母亲,是一位蒙旗的公主,皇宫沦落,嫁做汉人妇。所以韩贵妃兼具两族之长,其美非凡,而且生具异禀,床第间别有一功……”
突然,住口不说了。
“很动人啊!”程小蝶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有污尊听啊!”谭文远道:“民间传说,甚为粗俗,不堪入耳!”
“办刑案,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还检查过韩贵妃的尸体!”程小蝶道:“不用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死者根本不是韩贵妃,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了。”谭文远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住口不言。
程小蝶震动了,坊间的传言,似是比官方的文书记载,更有价值。
四大捕头也震动了,他们觉得谭文远听到的传说,比他查到的重要十倍。
“只此两桩消息,价值就不止七千两银子。”程小蝶道:“谭总镖头,送我们回北京,我们在车上详谈。”
于是,第二篷车上,挤了六个人,四大捕头、程小蝶和谭文远。
小文、小雅不能和四大捕头争,只好坐在另一辆车上了。
六个趟子手,和四位镖师,仍然骑马护从。
四大捕头目睹程小蝶计杀陆地神魔的手段,也想像出她击败大档头黄国龙的神勇,对她就更为敬重了。
尤其是吴铁峰和岑啸虎,原来认为程小蝶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拖累,但却是被她救了性命。
如若陆地神魔不死,当时,四大捕头都有着一种气力将尽的感觉,再支持一百招,非死于它奇的手中不可。
只不过,吴铁峰、岑啸虎心中有愧,这感觉就特别强烈。
“总镖头,真的韩贵妃呢?”程小蝶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有离开北京城!”谭文远道:“大雪封道,连绵一个多月,车轮马痕,绝无法避开人的耳目。”
“有道理!”程小蝶道:“留在北京的韩贵妃,应该在何处存身呢?”
这是诱逼的手法,是一种问案的技巧,使人不知不觉间,说出心中之秘。
“如若是东厂中设计下的血案,韩贵妃很可能躲在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中。”谭文远道:“如果第二种情形,可能躲在白云观中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
杜望月却大声叫道:“不可能啊!白云观主全真教中的道士,大都是遵守清规的人。”
“谭某也没有说他们败风伤俗啊!”
“暗藏贵妃,可是诛族的大罪!”杜望月道:“总镖头,可不能谤言伤人哪!”
谭文远双目盯住在杜望月的脸上,道:“你和全真教有关系?”
“有那么一点点,但杜某人不会因私废公,偏袒全真教!”
“韩贵妃是蒙古族系中一位公主所生,杜捕头知道吗?”
“不知道!”杜望月道:“但全真教不可能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加上长春真人和元太祖的关系呢?元太祖晚年封长春真人邱处机在长春宫掌理天下道教,两人相许至深。”谭文远道:
“邱祖殿下密室中,驻有一部份道士,他们不和外界来往,和观中的道士,也很少亲近,但却是全真派中,真正的实力。”
杜望月呆了一呆,暗道:如此机密的大事,竟宣之坊间,民间的力量,确是不可轻侮。心中念转,口中却十分恭敬地说道:
“总镖头,请说下去。在下越听越佩服了。”
谭文远苦笑一下,道:“在下是知无不言,如有错失,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
程小蝶道:“任何消息,我们都要查证,找不出真凭实据,不会怪罪任何人,总镖头尽管直说。”
谭文远道:“全真教长春真人,传下了三面紫竹令牌,可有此事?”
“有!”杜望月道:“见牌如见师祖面,不过,三面紫竹令牌已经收回了一面,还有两面在外。”
“如果有人持一面紫竹令牌,要求白云观中人,去救韩贵妃呢?”
“那是非救不可,纵然罪及全观之危,也是无法拒绝。可是……”杜望月道:“韩贵妃如有紫竹令牌,早就为全真教所全力护持,怎会让她选入宫中?”
程小蝶道:“宫中有什么不好呢?我也会一度想入宫中为妃,以对付东厂中人!”
“总捕头心怀大愿入皇宫,会有什么感慨,在下不敢妄言。”杜望月道:“但一般女子入宫,却是悲惨命运的开始。春花秋月等闲过,也还罢了,帝王死后,要选爱妃宫女殉葬,那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美女,活埋在古墓之中,可能要活上三、五个月才死,是不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呢?”
ㄒχТ合磼 ㄒχㄒΗ亅、CοM
“不错!就是这个传说,据同韩贵妃已入选首席陪葬的妃子,纵然三千宠爱集一身,也是食难下咽了。”谭文远道:
“这时候,如有一个人,手持紫竹令牌,去见白云观主,要全真教中人救出韩贵妃,白云观主会不会答允呢?”
“如若紫竹令牌真是邱祖师传下之物,一定会答应。”杜望月道:“不能,也不会拒绝。”
“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是也非也,就要各位求证了。”谭文远说完话,下车而去,四大捕头望着程小蝶呆呆出神。
“勿怪是全无线索可寻。”程小蝶道:“风马牛全不相及的事,怎么会想得到呢?”
“诸位不要顾忌我,我只是全真教的俗家弟子。”杜望月道:
“何况,我的武功,十分博杂,大部份不是全真教的武功。如有必要,我一样可以出手,逮捕他们。”
“能不劳动杜兄,就尽量不麻烦你。”程小蝶道:“我们现在赶回北京城,先查白云观,再查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
“杜某请命!总捕头清查白云观时,请带杜某人同行!”
“为什么!”程小蝶道:“至少,你可以避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因为,我了解他们的隐秘,有些事,骗不过我的。”
程小蝶默然了。
是非之间,暂把师门的恩情放在一边了。
“金、银、铜、铁四铃子,进入京城。”程小蝶道:“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呢?”
“我最恨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杜望月道:“他们明明是有为而来,却还要告诉我,是为帮我而来!”
程小蝶叹口气,道:“水仙姑娘,也是他安排的一步棋子了。我想不通,水仙姑娘有什么作用呢?”
“如若水仙的一切,都能取代韩贵妃。”吴铁峰道:“也许皇上就不再严令追查,这件密室命案,就会不了了之。”
“救一个韩贵妃,牺牲了一个美丽的水仙姑娘!”程小蝶道:“这笔帐怎么算吧?”
岑啸虎缓缓说道:“韩贵妃,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更大的用处?”
杜望月凝神沉思,默然不语。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未能完全想通。
回到了北京城中,程小蝶特意去探视汪公公。汪公公笑面迎客,一付若无其事,似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安慰程小蝶,要她暂放宽心,圣上很仁慈,就算到了限期,也不会真逼她死。而且,他也会在中间美言几句。
程小蝶致了谢意,辞出宫廷,回到了刑部之后,才谈起汪公公的阴险。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厂卫折损一半实力,汪公公竟是若无其事,这个人的沉着、阴险,确实叫人可怕。
程姑娘不提搜索白云观和东厂总部的事,也不提审讯水仙姑娘。
倒是杜望月忍不住了,首先催促程小蝶搜索白云观。
事实上——
程小蝶和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都在等他提出来。
他们认为,杜望月可能想到了一些什么?和全真教有关,也可能和韩贵妃有关?
岑啸虎认为韩贵妃的本身,可能另有秘密,也深得程小蝶等的认同。
但他们没有开始行动,最重要的是,他们决定给予杜望月充份的时间,让他能有周全思索,让他自己决定是否会把想到的秘密说出来。也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涉入白云观的案件。
“杜兄,你可是想清楚了?”于承志道:“这一步踏进去,很可能师兄师弟立刻翻脸,师门恩情,也可能一刀两断!”
“我已经想过了。”杜望月道:“他们只是为紫竹令牌逼迫下,情非得已的救了人,我倒希望总捕头能予通融……”
程小蝶心头一沉,道:“要我如何通融,可否先请说出来?”
“我不会让总捕头放纵人犯,只求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把话说个明白。”杜望月道:“不用一齐治罪,要他们交出人犯就行。”
“这一点不是通融,应该如此。”程小蝶道:“我倒希望能彻底地了解一下韩贵妃,为什么把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闹得如此地不堪。”
杜望月道:“我们这就到白云观去!也许能查出一个出于我们意料的大秘密。”
他没有再说下去,却站起了身子,向外行去。
小文、小雅、郭宝元没有去,他们留在刑部,如若天黑后,还没程小蝶等的消息,郭宝元就要率领刑部的全数捕快,赶往白云观中要人。
没有请调官兵支援的计划,刑部的捕快集中,已经有三百余人之多。
何况,于承志、吴铁峰调遣的人马,都已赶到京中,虽只有十几个人,却是两地捕快的精锐。
一行五个人,刚刚进了白云观的大门,白云观主已带着两个中年道长迎了上来。
杜望月冷笑一声,道:“观主好像早已知晓我们要来,所以,早已带人在这里等候了!”
白云观主道:“杜师弟似是对我有很多误会之处!”
原来,远在江南的杜望月,和相距万里之遥的北京白云观主,竟是师兄弟的排名身份!
“希望师兄领导的白云观,没有违犯道教清规、国家的法纪,没有为全真教带来羞辱才好。”
白云观主没有回答杜望月,却合掌笑对程小蝶道:“总捕头请入客室待茶!”
程小蝶道:“我想先请教观主一件事情,失踪的韩贵妃是否在贵观之中?”
“不在!”
程姑娘问得很突然,白云观主答覆的也很意外。
程小蝶停下了脚步,道:“那就不用去了!”
白云观主道:“如是我知道那哪可以找到韩贵妃,总捕头是否要入观小坐呢?”
程小蝶道:“正要向观主请教!”
行入客室,小道童献上香茗,白云观主才轻轻叹息一声,道:“总捕头只要找韩贵妃呢?还是准备抓住此案的凶手?”
“我想知道整个的案情经过!”程小蝶道:“杀人的凶手是谁?那一具女尸又是什么人?此案和白云观又有什么关系?”
白云观主道:
“那具女尸是自刎而死,帮助韩贵妃离开皇宫的人,现在观中,贫道可以请他出来。总捕头如有不解之处,他也许能予解说。”
“观主!”程小蝶道:“如是我想把凶手带往刑部,观主是否同意呢?”
“贫道没有意见。不过,贫道也不会帮助总捕头,强制把他送入刑部大牢。”
“观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动武了?”程小蝶神色微变,道:“在这白云观中,闹出凶杀案件,观主也不加干与了。”
“总捕头,这一切都未免言之过早,你先见到那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白云观主道:“贫道交出了总捕头所谓的凶手之后,再告诉你哪里可以找到韩贵妃。不过,贫道也有一个不请之求!”
“观主请说!”程小蝶已感觉到事情有有些奇怪了。
“此事之后,希望总捕头不要再来白云观中骚扰,只希望给我此一承诺,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如是那里找不到韩贵妃呢?”
“贫道保证可以找到!”白云观主道:“总捕头见到韩贵妃之面,任何事,都可以追个水落石出,实也用不着再找贫道了。三日后,贫道将离白云观,遍访七十二洞天,游踪天下。此后生死两茫茫,贫道实不愿忍受任何打扰了。”
程小蝶道:“好吧!但要观主同行,找出韩贵妃才能算数……”
“好!一言为定。”白云观主站起身子,准备招人进来。吴铁峰突然开了口,道:“慢来!慢来!”
程小蝶道:“吴兄还有何高见?”
吴铁峰道:“我想请问观主几句话?”
白云观主道:“贫道已和总捕头有所协议,彼此认同,阁下只何苦多添枝节?”
吴铁峰道:
“观主一走了之,总捕头又被观主拿话扣住,无法再找观主,如果那位韩贵妃是个假的?我们岂不是上了大当!”
真是一话提醒梦中人,程小蝶道:“这件事,观主要如何答复?”
口中对白云观主说话,两道目光却瞧着杜望月,希望他能揭穿一些什么。
“这件事,和贫道并无太多牵连,总捕头如是不能允诺条件,贫道也只好少管闲事了。
程小蝶道:
“现在,我不能对观主有所承诺,一切等见到韩贵妃时再做决定。现在,请观主先把那位凶手叫出来,让我们见见面再说!”
“好吧!也许见到了所谓的凶手之后,总捕头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白云观主举手互击了两掌,道:“请他进来吧!”
只见一个道童引遵之下,一个身着黄袍中年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程小蝶抬头看了来了一眼,怔住了。
不但怔住了,而且心中剧烈地跳动不已,那个人竟是皇上!
那人的两道目光,更是肆无惮忌地在程小蝶的身上打量。
相见争如不见,来人如是皇上,程小蝶就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
现在的程小蝶,未经易容,是她本来的面目,娇容美艳,一点也不带冷肃之气。
如若他不是皇上,天下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人。
四大捕头,都没有见过皇上,目睹程小蝶看了来人之后,不但呆在当地,茫然无措,很明显地心中有着很大的惶恐。
也没有拒绝那人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无礼的瞅来瞅去,任意打量。
谁有如此大的威仪,能使胆识、智计、魄力、豪勇的程姑娘如此地委屈自己。
“你是谁?”程姑娘终于开口了,但声如蚊呐,非常的微小。而且,还带着一些轻微的颤抖。
似乎是,她已经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却又故意地问了一声。
“你说呢?”来人的声音,倒是很宏亮,但却充满着平和。
程小蝶缓缓跪了下去,道:“刑部总捕头程小蝶,叩见皇上。”
乖乖!可真是吓人一跳啊!
四大捕头,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真的是程小蝶?怎么和过去不一样啊?”黄袍人道:“脸上没有了杀气,看上去妩媚很多。”
胆大的伸出了右手,握住程小蝶的小手。
程小蝶不敢反抗,任他把娇躯抱起来。黄袍人却笑一笑,接道:“韩贵妃的案子不用再查下去了。”
放了程小蝶,转身而去。
程小蝶目睹黄袍人去远,一张粉脸变成铁青颜色,道:“观主!你在捣什么鬼呀?怎么把皇上请入了白云观来。也不事先说明一声?”
“皇上!”白云观主道:“我可没有告诉你他是皇上,总捕头怎么看法,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他是设计韩贵妃案子的人,你说他是凶手,我已将凶手交给你,你把凶手放走了,可与白云观无关,以后,不要再来找麻烦了。”
“观主师兄!”杜望月开了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追根究底。事实上,我也不很清楚,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清楚。你是江南捕头,把江南地面上管理好,也就是了。这里的事,就由程总捕头解决呀?”
程小蝶沉吟了良久,竟有三种以上的变化,在她的脑际问过,点点头,道:“我会查明白的。观主!交出韩贵妃的事,还算不算?”
“我没有说过交出韩贵妃的话!”白云观主道:“我只说过,告诉你韩贵妃在哪里,对吗?”
程小蝶道:“对!她在哪里?”
“梧桐宫!”白云观主道:“她原来住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具尸体,两个宫女,一位太医院的大夫。”程小蝶道:“和锦衣卫的守护人员,我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白云观主道:“梧桐宫所有地方,你都看过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梧桐宫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庭院,不超过二十间房子。”
“够了。一个人如果愿意委屈自己一些!”白云观主道:“就不需很大地方,能放一张床,就可以住一个人,对吗?”
程小蝶火大了,冷笑一声,道:“老观主,我敬重你是有道的高人,我不懂,你这么故弄玄虚地耍我,用心何在?这件事,我早晚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就不会再对白云观有所尊重。我会下令抓人,也会重重地惩办白云观中道士,你可以一走了之,但白云观走不了。白云观中,也永远有道士,你会留给他们非常可怕的后果。”
这是非常明白的宣示,表达出了心中的忿怒。
事实上,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也都被老道惹起一腔怒火,杜望月也有着忿怒的感觉。
于承志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老道士的右腕脉穴,道:
“我只问一件事,但你要很明白的答覆,也许观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但我仍要尽力施为,能不能对你造成伤害,我就无所计较了。”
口中说话,右手已加强了五指扣拿的压力。
“好!你问吧!但我不一定能给你圆满的回答,我知道的不多呀!”
“那个穿黄袍的人,究竟是不是当今的皇上?”于承志道:“你怎和他结识的?”
“他找来白云观,就这么结识了。他没有说出他的身份,贫道也无法追问!事实上,你们有很多的方法去查证一些事情,逼迫贫道,于事何补呢?”
杜望月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我有点明白了。于兄,放了他!”
“他全在胡说八道!”于承志道:“要得我们哭笑不得!”
“他有苦衷!”杜望月道:“因为,他收到了紫竹令。所以,他不能说什么,紫竹令的威力,就是命令一个人去干什么,而不必说出理由。收到紫竹令的人,也不能泄漏发令人的隐秘。”
白云观主长叹一声,道:“贫道已经让的太多了。其实,如若我不惜一死,应该不会有如此的麻烦了。”
“错了!”杜望月道:“你死了,会把麻烦留给白云观,没有人会像你应付的这么好!”
白云观主默然不语。
“总插头,能肯定那个人是皇上吗?”
“形貌一样,声音也没有差别。”程小蝶道:“只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他是一国之君,为所欲为,不管要做什么事,都不用这么曲曲折折,谁又能干涉他呢?何用故作神秘?”
“皇上跑到了白云观来,轻袍缓带,连一个侍卫也不带。”岑啸虎道:“应该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
“但它却发生了。”程小蝶道:“会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不管怎样?我想先把白云观主带回刑部,然后,进宫去晋见皇上。就算身入虎口,也要把此事查个清楚。”
杜望月道:“带得走吗?如若白云观中的道士出面阻止呢?”
“那就只好放手一搏了。”程小蝶神态坚决地说:“杜兄,不愿同门相残,可以袖手旁观。”目光一掠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道:“我们走!”
岑啸虎没有带他的斩马刀,但两柄飞斧,却卦在腰间,两手齐探,各执一斧,当先开道行去。
杜望月低声道:“如是只有一面紫竹令,就不太可能把事情搞得如此麻烦,可能是两面令牌,全都出现了。属下的看法是,皇上有苦衷,白云观主也有苦衷,他们也都有目的。表面上看来,事情充满着诡奇、神秘,事实上,探索出真象之后,应该不难迎刃而解。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了解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皇上!”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第 十 回 安国除奸
“白云观主应该是很清楚,只是他不肯说!”程小蝶道:“我也一直希望很快去见皇上,求证一下,但我又很怕见他!”
“去见他吧!”杜望月道:“韩贵妃这一命案,似乎是已把他牵入其中了,皇上是最重要的一位嫌犯!”
“如果,一个人以他莫可抗拒的权威,”程小蝶一面举步前行,一面说道:“要求你把一切给他,怎么办?难道我真要留在宫中,做一位妃子吗?”
“万万不可!”杜望月急道:“那会消磨去你的雄心壮志。”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说得对!既然逃不过,只好见他了。如果他是皇上,我的易容术已被揭穿,如若他不是皇上,我要找出真象。
怎会有两个极相像的人?他是掌握一国之权的君王,怎可容忍别人冒充?这件案子,比起韩贵妃的命案,似是更为重要,非破不可!”
谈话之间,已然行出客室。
只见四个中年道士,一排挡在走道之间。
通过这条走道,就是白云观的广大庭院,那里是一处可以大展身手的战场。但四个拦路的道士,似没有存心一战,堵在一条过道,目的好像只在救人。
但如在这里动上手,地区狭窄,身手施展不开,近身相搏,除了武功修为之外,还要反应快速,那就充满着更多的凶险了。
现在的情况是,岑啸虎当先开道,于承志左手紧扣白云观主的一腕脉穴,右手却执着百练精铜打造的雁翎刀,走在岑啸虎的后面。
吴铁峰左手提着文昌笔,右手握着一枚金镖。
程小蝶也亮出了兵刃,竟是那一把得自黄国龙的蛇头剑。
杜望月望了四个道人一眼,道:“金、银、铜、铁四护法!”
程小蝶也看出来了,四个道人中,就有一人是那个扫雪的人,似已被抓入东厂,竟然能由厂卫总部逃了出来。
“望月,你虽然不算是正式全真教的门下,未削发出家,可也学了全真教的武功。”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道人说:“你忍心看观主被人押走吗?”
“金师兄,我是刑部中的一名捕快。”杜望月道:“观主师兄,涉案甚大,总捕头要带他入刑部,兄弟又怎能阻止。不过,观主师兄的苦衷,我已隐隐猜到一些,我只能保证不让他皮肉受苦,等案情大白之后,自会恭送他离开刑部。”
“不行!”金铃子道:“我们四大护法,既然在白云观中,就不能眼看着观主被人带走!”
“这么说来,四位道爷是准备凭武功夺取嫌犯了?”岑啸虎一扬双斧。摆明了不放人的决心。
程小蝶道:“白云观主现在只是重要的证人身份,如若四位道长以武功劫持,双方闹出人命,白云观主就不只是证人了,四位道长要三思而行啊!”
“若任意让你们带走观主,金、银、铜、铁四大护法,还有何颜立足江湖?”金铃子道:“杜师弟,你真要坐视不管,任令悲剧上演吗?”
“你们拦不住的!”杜望月道:“总捕头手中的蛇头剑,内藏毒针,见血封喉。这样一个地形之下,又正适合它发挥威力,四位师兄,请看在小弟份上,暂忍一时之气,我保证观主的安全无虑。”
金铃子回顾了身后银、铜、铁,三位师弟一眼,道:“程总捕头,手握天下至毒的兵刃,一旦动手,只怕要闹出人命!三位师弟,如果相信杜师弟的保证,可否暂让他们带走观主呢?”
“望月说得有理!”白云观主道:
“我已经想过了,这件事的本身,也许不足以闹出大祸,但任其发展下去,就事关重大了,倒不如泄尽涧水见石出,彻底地查个清楚也好。”
金、银、铜、铁四大护法,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道:“观主不是凶手,但他受到一种束缚,无法畅所欲言,致引起这一场大误会来,却又无法解释,程总捕头,处理此案时,还望谨慎一些,全真教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观主师兄受了委屈,这笔帐,就记在你程姑娘的头上了。”
“白云观主没有犯法,刑部不会亏侍他。”程小蝶道:“如果他涉入案件,我也会秉公侦办,全真教有多大势力,如何向我报复,那就非小妹所计较了。”
四大护法放弃了拦劫。
白云观主被带入刑部。
程小蝶道:“请观主入刑部的宾馆!”
“既然到了刑部,最好是关入刑部大牢。”白云观主道:“让贫道住入宾馆,那就意义全失了。”
“对!总捕头要表现执法之严,就应该把他送入大牢中。”杜望月道:“而且,也应该立刻进入宫中晋见皇上。”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你跟我去!”
杜望月道:“杜某遵命!不过,最好能让于兄同行,把小文、小雅也带去,说不定还有些麻烦事件?”
程小蝶点点头,留下了岑啸虎、吴铁峰守护人犯。
事实上——
刑部早已戒备森严,二百多位捕快,加上中州、长安两处赶到的十余高手,弓上弦,刀出鞘,使刑部如临大敌,刁斗森严。
白云观主坚持要住人牢房中,忙坏了副总捕头郭宝元,要人准备好茶和美食供应,还得进入牢房中和老道士聊天。
观主的口风紧,郭宝元问不出一点头绪,其实,老道长如肯畅言胸中的隐秘,又何用坐入大牢中。
程小蝶进宫去求见皇上,姑娘拚上了,决心把事情弄个清楚,完全是本来面目。
小雅跟着小姐走,小文却带着杜望月、于承志,进入了梧桐宫。
皇帝召见程小蝶,是在内宫之中,杜望月、于承志也不能进去。
是一座小巧庭院,皇上坐在一张锦墩上,身后,站着汪公公和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虽然唇红齿白,生得很俊俏,但双目中神光充盈,似是那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小雅被挡在客房外面,但小姑娘很潇洒,欣赏着庭院的花树、盆栽,一付悠哉悠哉的神态,似是对任何事,她都已充满着自信。
监视小雅的,也是一个小太监。小雅仔细地观察之下,发觉他神华内蕴,气息悠长,是个高手。
这种人,怎会让人去做太监,小雅心中暗琢磨,可能是东厂的小番子混入宫庭,自然是汪公公辖下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是保护皇上,还是在监视皇上!
小雅心中一动,立刻准备斗斗他。姑娘早有过偷情的经验,展颜一笑,道:“小哥儿,宫中好啊!”
“宫中有什么好!规矩太多,一天到晚站,站得人两腿发酸。”
“宫中美女如云,你这么俏的长像,只怕她们不会放过你呀!”小雅一面说,一面吃吃地笑,行近了太监身旁,忽然叹口气,接道:“只可惜呀!你已经被人阉了,没法子兴风作浪,只能尝尝胭脂花粉的滋味了。”
小太监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啊?”
小雅心中已有了七分谱,这小子果然是冒充的太监,口中却低声笑道:“小哥儿,你真的还能人道啊?”伸出一只小手,握在了小太监右手上。
他的手上直出汗,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
血气方刚啊!哪里经得小雅的如此挑逗。有些克制不住了。
姑娘低头看,呀!果然有东西挺起来了,这就有了九成把握,小太监不是太监。
既然是放下了身份挑逗他,干脆,顺便摸清楚他的底子。
心中盘算,整个人就靠了上去,一对丰乳贴上了小太监的前胸,柳腰轻轻扭动两下,小太监哪里还罩得住,三不管地抱紧了小雅姑娘,道:“你让我受不了啊!”嘴向小雅的樱口上面亲,全身也向小雅姑娘的身上挤。
小雅感觉到了,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确定十足不是太监了。
来吧!让你小子过过干瘾吧!见识一下姑娘我挑情的手段。口中发出了呀呀叫,柳腰却在小太监的怀中扭。
只不过扭动了十几下吧!小太监整个人完全变了,双目圆睁,全身挺得像根铁竿子,好像是忽然发了病,脸儿一片红,全身都在膨胀,口中也唔呀唔呀地叫。
忽然间,小太监像是被人抽筋似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跟班?”
“对呀!”小雅道:“如假包换。”
“唉!你这么又浪又骚,不知道你们总捕头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小雅心中暗暗骂:我还没问你,你倒先下手了。好啊!咱们再来斗斗心机吧!
“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小雅道:“我比较喜欢像你这样的俏小子,我们姑娘嘛!就大大地不同了。”
“难道她喜欢老头子?”
“不是老头子,是要有相当身份的人。打个比喻说,像是皇上……”
“皇上有什么好,还不是一个糟老头子!”小太监随口而出。
是来监视皇上的,小雅心中做了结论,皇上的处境危险呐!这消息应该早一点告诉小姐。
目光一瞥,忽然发现了一个人影,急急推开小太监。
也该推开他了,小雅姑娘的目的已达。
小太监回头看,乖乖,一丈外的厅门口,站着一个老太监,还有两个小太监,跟在他的身后站。
是汪公公,一脸冷肃。
小太监打个哆嗦,原地跪了下去,道:“公公,我……”
“你很好啊!”汪公公的声音很和气,回顾了身后站的两个小太监一眼,道:“小八子有点不舒服,你们扶他下去休息!”
两个小太监应声行过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八子。
小雅发觉了那是很有力量的手,小八子几处要穴,都已被扣上。
小八子目光一掠小雅,道:“你害死我了!不过,我还是会想念你的。”
小雅暗暗吁一口气,忖道:看样子,他真的会被处死了!
汪公公的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道:“这位姑娘,你是程总捕头的丫环了?”
你还不是侍候人的太监,和我有什么区别,心中忖思,口中却说道:“公公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早见过面了。”
声音又娇又嗲!
“咳咳!你这股娇劲,也匆怪小八子忍受不了啊!”汪公公道:“你们的小主人,在房里引诱皇上,你却在这里引诱太监。程砚堂身为刑部尚书,家教可真是不像话呀!”
小雅真胆大,汪公公权倾朝堂,小姑娘一点也不怕,小雅道:
“姑娘家嘛!谁没有三分娇媚!这和家教无关。再说,我是一个丫头,程大人哪有时间教我……”
汪公公冷冷说道:“丫头片子,你可知道,你送了小八子一条命?”
“皇宫内院,除了皇上之外,谁敢杀人啊!”小雅道:“我不懂,小八子为什么不大声喊冤?”
“我就能下令杀人,小丫头!你可要试一试?”汪公公双眉耸动,浮现出一脸杀机。
“最好不要!”小雅道:“我不会束手待毙,真要动起手来,你公公可没有面子。惊动了皇上,那也就更不好玩了!”
“反了,反了!你敢顶撞我,来人哪!”汪公公大声呼叫,似是也未把皇上放在眼中。
四个劲装人跑了过来,再加上二个押走小八子的太监也奔了回来,六个人一看汪公公的手势,向小雅围了过来。
真是要动手了,四个穿着劲装的大汉,还亮出了家伙,是四把锋利的短刀。
一看就认得,是厂卫们用的那袖藏利刃。
小雅也没带剑,但却带了两把匕首,一下子也亮了出来。
“胆大呀!身怀利刃,进入禁宫,只此一罪就该凌迟,给我杀!”
四个大汉,四把刀攻向小雅。
内室中的皇上,也正在和程姑娘轻声交谈。
原来,程姑娘抬头看到那身衣服,正和白云观见到的皇上一样,心中惊愕至极。
但皇上的神情却很凝重地道:“你要求见朕,有什么事?”
“回皇上!”程小蝶道:“韩贵妃一案,又有眉目,特来向皇上禀报!”
“有眉目不去破案。”汪公公接道:“等你破了案,再向皇上禀报不迟,皇上公务繁忙,你出宫去吧!”
程小蝶站起身子就要走,皇上却突然开了口,道:“你是程砚堂的女儿?”
“是!臣妾程小蝶,被皇上任命为刑部总捕头,侦察韩贵妃一案。”
“朕见过你,怎么形貌不同啊?”
程小蝶心中忖道:搞什么鬼?在白云观中,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臣妾罪不可赦!初见皇上,脂粉擦得厚了一些,失去了原貌……”
“拖下去砍了,见皇上竟然易容,心怀不轨,饶你不得!”
两个小太监奔过来,架住了程小蝶。
程小蝶不敢反抗,任凭两个太监架住她。
但立刻感觉到小太监手上的力道惊人,而且,扣住了她两处穴道。想反抗,已经动弹不得。
“放了她,放了她……”皇上大声喝道:“朕还没有死啊!这里还该由朕做主。”
两个小太监,竟然不理皇上,目光却转向汪公公,似在请示。
“皇上!这个丫头片子该死啊!竟敢瞒天过海,易容晋见。”汪直道:“不正法,皇上哪里还有威严?”
“就算她该死,现在也不能杀呀!”皇上的语气缓柔,完全没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为什么不能杀?”汪公公的口气倒像皇上。
“如此美貌,杀了岂不可惜!”
“皇上又动了色心了。”汪公公的目光中充满卑视。
皇上道:“既然要杀了,何不让朕销魂一次再杀?”
“好吧!”汪直道:“给皇上半个时辰,够了吧?”
“太仓促了一些。不过,朕也不能多要求了。”
汪公公大步行过来,出手点了程小蝶两处穴道,道:
“你这丫头武功不错,一旦反抗起来,只怕皇上招架不住,我点你两处穴道,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以下几行出现漏应,以“□”表示。)
程小蝶心中既火又窝囊,二处穴道被封,全身无力,只好任皇上□□□□
□□□□□□□□但皇上已被色欲淘空了身子,要抱程小蝶时,□□□□□□□□□□□时辰之后再进来。”
(缺两行)
□□□□□□□□□□□皇上推上木门,才扶着程小蝶行入内室。
内室中□□□□□□□□□□□□□□□□□□□□□□□
皇上扶着程小蝶在床上坐下,道:“你怕吗?”
“怕也没办法呀!臣妾还是处女之身,皇上要温柔一些,别太狂暴。”
“卿家误会了!”
“误会?”程小蝶讶异地说道:
“你召我入宫,不就是有此用心吗?我易容晋见,把自己扮丑一些,就是要皇上死了这条心。在白云观,你突然出现,我知道完了。现在,你可以称心如愿了,但我不愿进宫,此身可以属你有,不要迫我入深宫,刑部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曾闻卿家之美,确也有此存心,求卿家鱼水之欢。不过,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事情的变化,反而引起了程小蝶的好奇。
“朕危在旦夕呀!”
“怎么说?”
“卿家还看不出来吗?朕已在汪直爪牙的控制之下了,皇帝的大权,也落入汪直手中。”皇上道:“悔不听韩贵妃警告之言,致遭此变,整座的宫庭,已全在汪直的控制之下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
皇上道:“现在,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手握东厂高手,京中谁会是他敌手。朕和皇后都已在他心腹的监控之下,任何行动,都已无法自己了。”
程小蝶道:“锦衣卫呢?”
“也都沦入汪直手中,朕已指挥不动!”
“快些扶我坐起来,我要运气冲穴。”程小蝶一面运气,一面挣扎坐起。
皇上扶正程小蝶道:“卿家能够压服汪直?”
“应该可以!”程小蝶道:“我们半个月之前,在南下官道上,一举歼灭东厂一半的实力。我相信,可以对付汪直。”
当下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皇上道:“大约是七、八天前,应该是汪直得到了失败的讯息,突然翻了脸,大批杀手入宫,一举把宫廷中的人人事事,完全控制。朕怒叱汪直,竟被他下令毒打一顿,而且,用火香烧伤了朕的两肋,朕受刑不过,只好答应他一切要求。”
程小蝶闭目运气,全力冲穴。
皇上叹息一声,道:“朕幼年时虽亦练过武功,但却不肯用心,无所成就,无法帮你解穴了。”
程小蝶道:“臣妾带了一个女助手,名叫小雅,现在庭院之中,皇上去召她进来。”
“不行!”皇上道:“汪直现在门外,如是被他发觉了,我们都将难逃毒手。”
耳闻金铁撞击之声,外面似乎已经打了起来!
程小蝶道:“真的完了,他们已经打起来,只望于承志、杜望月,能有警觉,赶来救驾。”
“他们是谁?”
“于承志是长安捕头,杜望月是江南捕头,都是当年杨尚书罗致的人才。”程小蝶道:“中、南、西、北四大捕头,都在白云观见过皇上了。”
皇上点点头,道:“我记得他们,朕如能重掌朝政,先放杨尚书,他是个大大的忠臣,朕要重用他和令尊,整节朝政。由卿家掌握法权,使万民安居乐业,过几年太平日子。”
程小蝶忽然道:“皇上练过武?”
“悔恨当年不用心,全都还给师父了。”皇上道:“现在,朕是手无缚鸡之力呀!”
“皇上,用力打我的左肋、后心。”程小蝶道:“试试看能不能震开我的穴道。”
皇上沉吟了一阵,道:“好!朕试试看吧!”
握紧右拳,在程小蝶指点之下,击打起来。
只听一个尖锐声音,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替程姑娘捶背呀?”
皇上停下手,呆了一呆,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两根门栓,怎禁咱家一掌之力!”汪直道:“你如此不肯合作,不能怪咱家无情无义,取你代之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不得无礼!”程小蝶一跃下床,道:“你目无君上,罪该万死!”
原来,皇上挥拳乱打,在程小蝶的指点下,倒是拳拳有用,震开了程小蝶的穴道。
丅×丅峆集 Т〤ㄒH亅.СοM
汪直道:“瞎猫碰上死老鼠啊!倒是被他撞上穴道了。程小蝶,和咱家谈谈条件如何?”
程小蝶暗中运气调息,道:“说说看吧!”
“皇上贪色,荒废朝政,他只想抱你上床!”汪公公道:“和咱家合作,就不用有此虑了。咱家也会借重令尊,入阁主事,你还是当你的刑部总捕头,怎么样?小女娃儿,这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事啊!”
程小蝶道:“听起来倒是不错,皇上呢?”
“留他下来,做个傀儡,借他之口,发号施令!”
“这样吧!既然是留着皇上不杀,何不把朝政还给他呢?”
“还给他朝政大权,咱家又做什么呢?”
“做你的太监呀!你这份独门生意。”程小蝶道:“别人也没有法子抢啊!”
汪公公怒道:“你敢戏耍咱家,先拿命来!”一掌拍向程小蝶。
两个人展开一场抢手先机的恶战。掌风指影,在皇上身旁门来转去。
皇上站起身子向外走,庭院中打得更厉害,刀光霍霍,金戈撞击,小雅两支匕首,独斗四个黑衣人,杀得难解难分,两个小太监站在一侧掠阵。
皇上不敢走了,只好退人厅中坐。
汪公公的武功之好,大出了程小蝶的意外,恶战非常激烈。
事实上——
汪直已打得心惊胆颤,忖道:这个丫头,如此扎手,不能把她置于死地,今日将一败涂地了。
杜望月果然机警,发觉梧桐宫中多了两个身着黑衣的厂卫,竟然不再搜查。
他心中明白,找不出韩贵妃无法交代,找出韩贵妃,很可能送了她的性命。
他心中疑惑的事,似乎正在逐步的得到证明。
坐候了一阵,不见程小蝶来,杜望月坐不住了,暗道:难道总捕头真的被皇上抱上了床?
站起身子,道:“于兄、小文姑娘,咱们去接应总捕头!”
“接应?”于承志道:“总捕头会有什么麻烦?”
不能说怕被皇上抱上床,只好随口说道:“也许宫廷有变!”
还真是歪打正着,赶到时,小雅已陷入危境,她独斗四人,只杀得香汗淋漓。小文娇叱一声,首先冲了上去。接下了两把单刀。
于承志向里闯,却被两个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挡了下来。
杜望月一掌震开一扇窗,却见皇上坐在厅中发愣。
汪直和程小蝶,已经由卧室打到客厅,近身之搏,掌指全攻向对方要害。
杜望月冲进去急发两拳,道:“总捕头,怎么回事?”
“快些回刑部,召请岑、吴二位,要他多带一些高手来入宫勤王,太监汪直造反,控制了整座宫廷,顺便告诉程尚书,要他联络兵马司,调动大军,围攻东厂。”
杜望月道:““这种事,要总捕头办起来才快。何况,你的兵刃也未带在身上,这里交给属下就是。”
程小蝶也不再争,退下来,一把拉着皇上,道:“这里即将有一场血战,你是九五之尊,要避开锋镝,先跟我到刑部去吧!”
事实上——
目睹恶战,皇上早已没了主意,只好听姑娘的安排。
程小蝶把皇上拉到刑部,吓坏了刑部尚书程砚堂,一面传圣谕,邀请吏、户、工等各部尚书齐聚刑部面圣,一面传令五城兵马司,调动大军勤王。
程姑娘约请了白云观的四大护法助战,也请谭文远率领镖师助拳。
高手众多,再加上大军围攻,东厂很快被清剿一空,但捉到的,却是三档头和厂卫、几位大档头、二档头,竟然都逃出重围。
他们都是江湖高手,凶狠狡猾,轻功卓绝,但最大的原因是程小蝶有意地放纵。她不想这时刻,有太大的伤亡。
但元凶汪直没有放过,生擒后,交给皇上发落。
韩贵妃没有被杀,真面目就是水仙,整个的案件是韩贵妃自己计划的,她发觉宫廷危机,就和皇上商量,要找一个取代汪直统率东厂的人。
她牺牲了一个忠心的女婢,想不到皇上大意失荆州,竟然真的造成了东厂追杀韩贵妃的凶危。
皇上一直不相信汪直会反,只觉得这是满好玩的设计,他们选中了程砚堂父女,皇上的心愿是,想把程小蝶抱上床。
但韩贵妃却被严密搜杀,不敢再和皇上连络,就这样断了线。
幸好,她遇上了族人羊古,安排李代桃僵,冒充水仙,水仙本人也很美,不用心很难看出来。
但她发觉身上佩带的祖传紫竹令,是全真教主的遗物,又找上了白云观主帮忙。
羊古嗜赌,几泄隐秘,被东厂的高手杀死。以后的事,全是白云观主的策划,但韩贵妃坚持要考验一下程小蝶和四大捕头的武功,不肯正面相见,白云观主只好安排一场镖车南下,引动厂卫追袭,他只是暗中导引,让程小蝶步入设计,果然程小蝶,一举歼灭了东厂的一半实力。
汪直情急翻脸,控制皇上和宫廷,但却一直查不出韩贵妃的下落。
韩贵妃在皇上避到刑部时,才正式抖出身份,和皇上见面。皇上握着贵妃的手,垂下双泪,道:
“朕未能依照爱卿的设计执行,几乎害了卿家,也几乎丢了江山。幸好朕想到了白云观,亲自去找观主,以一枚久存宫中的紫竹令,要他们出手锄奸,却未料到程姑娘竟是智勇双全,窥破奸计救朕出险。”
韩贵妃道:“雨过天睛,往事可鉴,你要好好地振作起来,用忠臣,远奸人,也不枉我们经历了这一场凶险。”
“朕已决定,放出杨尚书,让他入阁主事,把法权交给程尚书,也请程姑娘留任总捕,朕也将关心国事,和杨、程两位卿家,共同治理,宫中事就由卿家和皇后商量办理,再不能让太监专权。”
韩贵妃道:“元朝的亡国恨事,就因为几代朝廷贪爱美色,不理朝政,希望皇上别再步上覆辙!”
皇上笑一笑,道:“程姑娘你可以放心了,朕收你作义女,给你公主兼总捕的名衔。”
“好是好,但韩贵妃太年轻了,这乾娘的称号,我可叫不出口。”
“我们各交各的!”韩贵妃道:“你是皇上的干女儿,是我的手帕交。其实,朝中没有大动乱的诱因,只要能让民间怨有诉虑,民无积忿,大明朝还可以太平一阵子,这就要借重程姑娘和四大捕头了。”
“臣妾会全力以赴,也将加强各地刑捕工作,使民间没有积忿、沉冤。”
四大捕头齐齐躬身,道:“总捕头的才慧、魄力,我们都很敬服。回到属地之后,也将加强缉捕行动。以除尽盗匪,断去恶源。”
白云观主道:“贫道的痛苦是,只能做,不能说。祖师爷的紫竹令已全数收回。此后,再也不会把白云观牵入江湖的恩怨中了。”目光一掠杜望月道:“回江南之前,到白云观中住三天,贫道有要事告诉你。”
说完话,转身而去。
杜望月看着白云观主远去的背影,微微点头。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一 回 天狐媚笑
万宝斋珍玩、玉器、珠宝总店,不但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店,也是全国南七北六,十三省最大的珠宝商业。
万宝斋有四家分店,分设在长安、汴梁、扬州、五羊城,分店不多,但却分据了南、中、北、西,四大商业繁荣中心,也控制了全国八成以上的珠宝交易。
至于珍玩、名器,更是万宝汇聚,无人能及了。
万宝斋富可敌国,但却笼罩着神秘,一家享誉全国的百年老店,竟无人知晓经管店东主的出身来历!
唯一传入江湖的是,经管这家名店的主人姓桑。
传说的万宝斋有着无法估算的经管能力,只要你能说得出名字的珍玩、玉器,说得出什么样子的东西,这里都可以帮你买到,不能马上交货,也会给你定一个取货的限期,届时会当面点交,银货两讫,但你得要先交出三成订金。
这里是商誉卓著,金字招牌,到时间交不出你订的货品,你可算发了一笔大财。
当然,万宝斋也会以重金收购珍品名器,出价的手笔很大,真正绝世奇宝,你会取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
不过,你也别想在这里鱼目混珠,他们拥有各个行当中的顶尖人材,百年来万宝斋没有传出过失窃被抢的事,倒不是江湖人物不眼红这块肥肉,而是不敢去轻捋虎须。
敢动万宝斋脑筋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悍匪巨盗,自信有两把刷子的高手,但却十去九不回,就像投入了大海中的沙石一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能够逃出来的,反而是一些武功较差的人,他们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人就晕了过去,糊糊涂涂地被丢到了荒郊野外,运气好,没有被野兽吃掉,就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由这些人口中传出的讯息,不但不着边际,也全无参考价值,而且听起来反而会加重了一种恐怖的感觉,这对情势却毫无帮助。
万宝斋聘请有武林高手保护,是江湖人物的一致结论,而且有不少顶尖的一流高手,是什么人?无人知道。
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们,万宝斋,从不涉入江湖上的纷争,也不和江湖人物交往,也不搭官府门路,但他们捐济赈贫,却不从人,而且每年都捐出相当数目的银子。
他们捐钱济赈,但自己绝不办施舍的善事,他们尽量逃避和别人的接触,集中全力做生意。
这日,近午时分,一个身着天蓝长衫,手执折扇,面目俊丽的年轻人,缓步行入了万宝斋北京总店。
两个穿着一色天蓝色缎子紧身短装的书童,衬托出了这年轻人的高贵身份。
连随行的书童、小厮,都要穿着同一颜色、质料的衣服,这年轻人的讲究、气派,自是非同小可了。
万宝斋三开间的门面,是经过特殊的设计建筑,它一直向后伸延,足足有十丈以上,每隔两丈左右,有一个高大的柱子,支撑着这深广的大厅。
柱子的外面饰以彩雕,装了三层火炬,火炬都以水晶罩子罩着,不见油烟,每一盏火炬的四周,都缀布着光彩灿烂的珠宝,映着柱子上不同颜色的彩雕,幻现出不同光色,配合着柜台上的珠宝。
木橱中的玉器、珍玩,似是突然间,进入一重完全不同的天地中,一片彩光闪亮的梦幻所在。
蓝衣少年眨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道:“好!布置得别具匠心,让人目迷五色,万宝斋名不虚传!”
口中说话,两道目光却扫掠过大厅一眼,约略估算,这大厅中至少有二十张陈列珠宝的柜台,每一张柜台,都有一个年轻的伙训照顾。
他们穿着一色白布裤褂,束着四指宽的黑色腰带。
十二张八尺高,靠壁而立的木橱,分隔成大小不同的格子。
每个格子中,都有不同颜色的缎子衬垫,分放着不同的东西但一个格子中,只有一件,显属于珍贵的名品、古玩。
每个木橱前面,都站着一位粉红衫裙,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
那年头,还没有姑娘家站柜台作生意的,万宝斋,是全国唯一的一家。
你如仔细看,就发觉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奇事!
站在木橱前面的大姑娘,都相当美丽,年龄也在伯、仲之间,会超过二十岁,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没有缠脚,穿着一色粉红的小剑靴,没有缠脚的姑娘家,嫁给谁啊!
这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而是至少要化上十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美女。
一条两尺宽的白玉长案,横在木橱前面,把顾客和美丽的女店员,分隔开来,也阻止客人自行打开木橱,触摸到木橱内的珍玩,这里是属于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
蓝衣公子打量白玉案后的姑娘,人家也在打量他。
姑娘美,但是蓝衣公子的俊丽,更属少见,就是两个跟班,也都俊俏儒雅,风度翩翩!
这时,一个身着青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突然快步迎了上来。
他一抱拳,道:“公子想选点什么?请入客房小坐,这里流光□彩,看不出真正的成色!”
“我要买的东西很名贵,举世之间,可能是只有一件。”蓝衣子道:“贵店虽大,却也未必能够供应。”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再大的生意,也不敢说能供应世上所有的珍品名件。”
青衫人笑道:“不过,如是本店不能供应的东西,只怕走遍天下,再无一家能够供应了。”
“说的有理!”蓝衣公子道:“所以,我才找上万宝斋来。”
青衣人笑一笑,欠身肃客,道:“公子请!”
蓝衣少年被让入一间雅室,这里平实朴素,和室外大厅中的彩光流转,完全是两回事了。
房顶上一片水晶亮瓦,透射下大量的日光,景物清明,视觉正常。
雅室中放一张原木长形案桌,分摆了八张木椅。
青衣人让主仆三人一齐入座后,双手轻轻互击一掌,两个女婢推门而入,一个捧着香茗,一个捧着细点,摆好茶点,女婢退下。
青衣人才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道:“总捕头光临敝店,有何见教?请当面讲。”
蓝衣少年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总捕头名门千金,连汪公公领导的权势赫赫的东厂,也为程总捕头扳倒。”
青衣人道:“此等大事,天下皆知,敝店虽然是纯生意人,可也有所听闻。”
一口气说出了她的经历、身份,连女扮男装和姓什么?也都道了出来,只差叫出了她的名字。
蓝衣少年装不下去了,取下公子帽,脱去蓝长衫,露出一身对襟密扣的蓝色劲装,理一理平挽在头上的秀发。
她笑道:“还我本来面目,再无一丝虚假,请通报贵店东主一见,就说刑部总捕头程小蝶专程求见!”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总捕头来得不巧了。”“贵东主不在北京?”
程小蝶神色冷肃,道:“可真是巧得很啊!天下第一的万宝斋,神通广大,富可敌国,哪会把我这个刑部小小的总捕头放在眼中啊!”
“言重,言重,总捕头是天大的误会了!”
青衣人又道:“何况总捕头可是皇上亲收膝下的公主身份,万宝斋不管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公主,敝东主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外面奔走,除新春年节之外,很少会在北京城中……”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贵店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
“不敢隐瞒,敝店的耳目,确很灵通。”
青衣人道:“但敝店只有探索消息,绝不涉及任何江湖上的纷争,除非有人直接侵犯敝店,万宝斋不会介入与生意无关的事件中。
事实上,敝东主授权各店的大掌柜,全权主理一切店中事务,很少干与!北京城中的店务,大掌柜要比东主熟悉多了。”
程小蝶双目盯注在青衣人身上打量了一阵,道:“你就是北京总店的大掌柜了?”
“不,小的是三掌柜。”青衣人道:“负责店面中的事务。”
程小蝶心中忖道:他是三掌柜,那就是说,他上面还有大掌柜和二掌柜了?看来,他们已完全了解了我的底细,暗查已然无法,只有明着拿权势压他们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除了大掌柜、二掌柜、和阁下之外,贵东主的家族中,也无人留在京城吗?”
青衣人面现难色,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三姑娘还在京中,她是敝东主嫡亲妹子,也算是敝店的管事东主之一了。”程小蝶道:“好,我就见见三姑娘。”
“总捕头!”青衣人道:“如论对北京附近事务的熟悉,大掌柜比三姑娘深入多了,在下斗胆建议,还是先见大掌柜的好。”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二掌柜呢?是管什么的?”
“是一位鉴定珠宝、古玩的高手。”青衣人道:“腹中的渊博,当代屈指可数。”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简单啊!能当上北京总店的三掌柜,大概也得有几手绝活才成?”
“在下非妄自菲薄,能混上这个职位,确得有一点服人之能。”
青衣人道:“万宝斋能够屹立百余年来未受过牵累、伤害。第一特色是重用人才;第二才是固守纯做生意的原则,不涉入任何与本店生意无关的纷争中。”
“谢谢你的指点,小蝶心中很感激!”
“在下今天说的话,是多了一些,也是从未有过的事,那是因为在下很敬佩总捕头的英风、胆识,整垮东厂,袭杀汪公公。”
青衣人道:“是近十年来,朝野中第一大事,谁不心存敬佩呢?我能帮忙的,绝不藏私!”
程小蝶忽然站起身子,深深一礼,道:“小蝶真的感激,请教阁下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风琳!”“摘星手风琳。”说话的是坐在程小蝶左侧的蓝衣书童。
“了不起,风某人退出了江湖近二十年,那时候,小雅姑娘,应该还没有出生啊?”
“你知道我叫小雅?”
“是!也知道她叫小文,两位姑娘是程总捕头的得力助手。”
风琳道:“胆大心细,剑术精绝。”
“叫出小雅、小文的名字,不足为奇!”小雅道:“把我们分辨的如此清楚,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区区自从退出江湖,年代久远,姑娘一口叫出摘星手,也叫风某人有些吃惊了。”
“风先生,很想知道吗?”
“如若小雅姑娘愿说,风某人洗耳恭听。”
小雅望望程小蝶,看她并无反对之意,嫣然一笑,道:“风先生,我们交换,我说出原因,也希望风先生告诉我们,怎会把我们主仆三人认得如此清楚?”
风琳道:“在下已泄漏出万宝斋不少秘密,多说一件,又有何妨。”
“我们自知江湖上阅历浅薄。”小雅道:“所以,化了很大工夫建立了一本江湖高手的侠名录,近三十年中高手,尽入侠名录中。
记载务求详尽,上面有你摘星手风琳的侠名,这部侠名录,化了我们小姐不少工夫,也请有多位江湖中前辈帮忙,什么人帮我们,恕我不奉告了。”
风琳微微一笑,道:“总捕头果然是有心人!但比起万宝斋来,还是稍输一筹,万宝斋中也有一部类似的江湖高手档案,时间远朔到百年之前。
不但有详细记述,而且也聘了丹青妙手,画人他们的画像,三位已入画册,风某人才能一眼就辨认出来。”
“贵东主既然只做生意,不涉入江湖上其他纷争!”程小蝶道:“建立这样一本江湖人物的画册档案,用心何在呢!”
“防患未然啊!”风琳道:“万宝斋虽然不介入江湖纷争,但对江湖上的变化动静,都是十分了然,总捕头,在下已经说的太多,恐已无法向大掌柜交代,恕我不再多言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麻烦风兄,话入正题。”程小蝶道:“今日造访,实有要事领教……”
风琳一扬手,阻止程小蝶说下去。
他接道:“总捕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垂询,早已在预料之中,不过,请稍等片刻,见到大掌柜后,再说来意,既可省去一番口舌,也免得风某人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答覆。”
“我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请求,希望能一次见到三姑娘、大掌柜和二掌柜。”程小蝶道:“要求的虽然多了一些,但却可以免去再次造访,风兄以为然否?”
风琳苦笑一下,道:“在下原话转告,如何处之,由大掌柜再给总捕头一个答覆,三位稍候,区区告退片刻。”一抱拳,退出雅室。
小雅笑一笑,道:“化了半天时光,扮成男子模样,一下子就被人家揭穿了,这万宝斋的可怕,比起龙潭虎穴,还多了一分神秘莫测的感觉。”
一面说话,一面除去了男儿装束。
小文道:“刑部总捕头,也许镇不住他们,但小姐公主的身份,可以直达天庭,万宝斋家业再大,高手再多,也不敢和皇上作对吧?”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顾虑。”程小蝶道:“万宝斋,不但会聚了天下珍宝古玩,也聚集了江湖上的高手奇才,不入此门,很难想像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一个所在?”
风琳回来的很快,带着一脸笑意,道:“大掌柜、二掌柜,都在内堂候驾,风某为三位带路。”
程小蝶笑一笑,道:“有劳风兄。”起身而行。
小雅却暗暗忖道:好大的架子啊!内堂候驾?为什么不亲来迎接呢?”
行出一道圆月门,景物一变,日光耀目,微风拂面,行进入了一处小巧的庭院之中。庭院中有花有树,也传来了迎客的人声。
“万宝斋北京总店大掌柜万复古,恭迎程总捕头。”
程小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发垂胸,身着紫袍,满脸红光的高大汉子,站在正厅门前,抱拳迎客。
她急欠身还礼,道:“有劳大掌柜了。”
心中却暗把万复古的名字念了两遍,忖道:这个名字,不在侠名录中,人也和想像的不同,大掌柜应该是年高德邵,怎么看上去比风林还要年轻一些?
心中念转,人也登上了台阶,步入厅中。
厅不大,但却布置得古雅宜人。
迎面一幅山水画,布满了大半个墙壁,左面墙壁上挂的是一幅百鸟朝凰,右壁上是一幅云龙行雨图。
一张大型八仙桌上,铺着黄缎子的桌面,八张围桌而摆的大师椅上,也铺着黄缎子坐垫。
一个身着缎衣,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依桌而立,欠身一礼,道:“二掌柜云鹏,见过总捕头。”
这个人就大大地有名了,点石成金云鹏,在侠名录上,排行第九,程小蝶正想叫出他点石成金的绰号,以示渊博。
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大掌柜万复古,身份尤在云鹏之上,我却一无所知,叫出二掌柜云鹏的绰号,岂不是突显无知,不如藏拙算了。
当下躬身还礼,道:“不敢当,云老前辈。”
桌上早已摆好了六个叩盖茶碗。
万复古肃客入座后,笑道:“风琳转来了总捕头的令谕,万某已遣人通报三姑娘,几时赶到?万某不敢臆测。
但总捕头垂询的事,万某人自当尽力回应,如是我们三个人,都回答不出,三姑娘恐也将无能为力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也点明了三姑娘未必会来。
“不请而来,惊扰三位前辈,小蝶甚觉不安,但此事关系重大,奇奥难测,非借重三位掌柜大才,恐难求得解答。”
语气一变,似也不再坚持非见三姑娘不可。
“言重了,天下奇事奇物,何止万干,我们也不敢说一定能为总捕头找出答案。”万复古道:“但我们一定尽力,总捕头先请说出内情,容我等思索一番。”
“什么是青苗玉?”程小蝶道:“以字猜意,真叫人百思不解?”
万复古、云鹏、风琳,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玉分二色,青者为翠,红色为翡。”云鹏道:“青苗玉,似是一个专属的名称,指的是一种,也许是一件特别的奇玉,总捕头能不能说出它的形态、模样来?”
“不能,我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我知道的就是青苗玉三个字,是从一个死人手中取出来的,我也无法了解,它是否指一件玉器?还是别有含意?所以,才来请教贵店。”
小雅道:“姑娘,要不要把案情的经过,说给二位掌柜听听?”
“不用!”万复古急急接道:“本店愿尽力为总捕头解开青苗玉的秘密,但其他的事,和我们全无关系,不论牵涉到什么案子,关系有多么重大,都和万宝斋没有牵扯,我们不愿插手,也不想知道原因。”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看起来,我们来得有些莽撞了。”
“总捕头,你多担待。”万复古道:“本店百余年的传统,是不涉入江湖是非,不理会本店生意之外的纷争,这也是万宝斋的首要戒律,我不能违犯,也不敢破戒。”
程小蝶道:“大掌柜,如果你们提供了青苗玉的讯息,算不算违犯了贵店的戒律呢?”
“这属于专业知识,万宝斋中人精于鉴定古玩、玉器,万某人还可以自圆其说,狡言饰过,再多了,万某人就很难承担了。”
“委屈了,大掌柜。”程小蝶道:“我尊重贵店的戒律与传统,但也希望万宝斋能尊重我这个总捕头的身份,率海之滨,莫非王土?”
话不投机了,娇艳如花的程小蝶,突然摆出了刑部总捕头的权势。
万复古脸色微变,但略一思索,立刻哈哈一笑。
他道:“说的是啊!所以,总捕头大驾一到,万宝斋北京总店的三位掌柜,聚齐了恭迎大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总捕头权大势大,官大量也宽,可别为难我们这些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我们能够效力的,绝不推辞,云鹏,想通了青苗玉的来历没有?”
他直呼云鹏的名字,少了一份尊重,但也表明了他这个大掌柜,是个手握着实权的人物。
“回大掌柜的话,想是想通了,但不知是否有用?”云鹏回答得很恭敬,也表现出对大掌柜的敬重。
“那就仔细地说给总捕头听。”万复古道:“尽咱们安善良民的本份。”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万复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曾经名动江湖的点石成金云鹏,对他如此的敬畏?
“总捕头无法说出青苗玉的形状,云某人只能从记忆中,描述一下青苗玉了。”
“小蝶洗耳恭听!”
“天山有奇玉,腹中育青苗。”云鹏道:“我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这些记载。”
“云前辈,能不能详细地解说一下?”程小蝶道:“青苗玉三个字,关系到一件命案……”
“总捕头!”云鹏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那篇记述上说,奇玉如水晶,高约一尺二,其形似手掌,参差有高低,玉中生青苗。
有如人种植,夏日置于室中,能使暑气全消,是玉中第一奇珍,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云前辈,那是一座形如人手的玉掌……”程小蝶道:“不只是一根玉管?”
“是的!又称玉掌青苗,云某只在一部记玉器的古籍中读过,却未见过其物,天下名玉美品千百件,以玉掌青苗最奇,但它形如水晶,透视四方,清晰得可见到玉中青苗,算不算是玉?在下就不敢断言了。”
这番奇论不但程小蝶听得心神向望,就是万复古、风林,也听得十分专注,云鹏这方面腹中的渊博,不愧为玉器、珠宝行中的顶尖人物。
“云前辈,那玉腹中的青苗,有如人手种植,不是玉质中含有翠色了?”程小蝶道:“它从从哪里来的呢?”
“总捕头把云某考住了,见到了青苗玉,云某也许能看出它的原因,现在嘛,云某实在无法回答。”
程小蝶道:“万宝斋聚汇万宝,有没有青苗玉?虽然无玉掌青苗,也当有较类似之物了?”
“珍贵神奇的玉器,本店倒有几件。”
万复古道:“青苗玉,止于古籍传说,世上无人见过此物,至少,我仍没见过。”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可否取一件珍贵神奇的玉器出来,让我开开眼界,不过,也请先开一个价码来,一旦有损伤,我会照价赔偿。”
“好!总捕头豪气干云,万某人恭敬不如从命了,本店珍藏玉器中,有一件玉穗蜻蜒,虽不如传说中的青苗玉名贵,但对天气的冷热,亦有着神奇莫测的反应,定价是白银十万两。”
“十万两银子,小蝶还付得起,取出来瞧瞧吧!”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风琳,去取玉穗蜻蜒来。”
风琳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片刻之后,风琳抱了一个两尺长短,一尺宽窄的檀木盒子,行了进来。
看起来,玉穗靖蜒还是一品大件玉器。
风琳的身后,跟来了两个绿衣少女。
一个手捧大瓷钵,一个分提着两个茶壶。
风琳打开盒盖,黄缎衬底上,横放着一根尺余长的白玉雕成的稻穗,上面站着一只翠玉靖蜒。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白稻穗、绿蜻蜒,颜色分明。
程小蝶凝目看去,只见白玉稻穗和翠玉靖蜒的连结之处,十分精细,稍一不慎,就可能中裂两断。
十万两银子,程小蝶虽然赔得出来,但毕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竟不敢伸手去触摸。
万复古却一把取了出来,笑道:“总捕头,此物的名贵处是稻穗和蜻蜒虽然颜色不同,但却是同一块玉,由巧手雕刻出来,选到这样一块玉材,也是非常的不易了。”
程小蝶凝目观察,确也瞧不出粘合的痕迹。
只好直点头。
万复古把五穗蜻蜒,放入大瓷体中,接道:“此物的奇异之处是,对天气的冷热,有着很敏感的反应。”
伸手由绿衣少女手中取过一把茶壶。
又接道:“这把壶中是热的开水,经过这一段时间,热度虽已经减了不少,但仍可用作测验此玉的反应。”
把壶中的热水,倒入瓷钵。
说也奇怪,雪白的玉穗,经过热水一浸,立刻变成了黄色,由浅而深,似是真的稻穗一般,被热水逐渐煮熟了。
那站立在白玉稻穗上的翠色蜻蜒,本是青翠欲滴的颜色,此刻也青翠渐退,色变苍白。
程小蝶看呆了,大自然中孕育成珍品奇物,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羊脂玉穗翠蜻蜒,看上去是那么的悦目可爱,如果变成了苍白,枯黄颜色,岂不美感大失。
心中感慨,不觉间说出口来。她道:“可惜呀!可惜。”
万复古道:“总捕头不用担忧,如若失去的莹白、翠青,不能尽复旧观,这玉穗蜻蜒,也就算不得当世奇珍了。”
取出瓷钵中的玉穗靖蜒,绿衣少女立刻捧走瓷钵,倒去热水。万复古又提起了另一个茶壶道:“这个壶中,是一般的冷水。”
倒入瓷钵,重又放入玉穗蜻蜒,片刻间,旧色尽复。
也许是一种变化错觉,程小蝶感觉到那玉穗更白了,翠蜻蜒,也翠的更耀目了。
但闻万复古说道:“总捕头,这叫作活色玉,是玉中奇品,天气愈冷,颜色愈亮,白的更白,翠的更翠。
埋入大雪中三天之后,颜色更加浓重,但却不如本色来的自然了,如果,世上真有玉掌青苗玉,它也是活色玉的一种。”
程小蝶有着一种冲动,希望化上十万银子把玉穗靖蜒买下来,放在闺房中,活色玉配着她的绝世姿容,岂不是三色生香。
但万复古却已把五穗蜻蜓交还了风琳,收入盒中,送回库房。
两个绿衣少女,也随着风琳而去,也带走了瓷钵、茶壶。
“总捕头!”云鹏道:“天地灵气育化万物,生出珍品,不知道还有多少未被人类发现,青苗玉只是其中之一,本店能为总捕效劳的,也只有这些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隐隐间,却有逐客之意。
使程小蝶觉得意外的是,应该是万复古说的话,竟出自云鹏之口。
程小蝶道:“麻烦贵店,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意见,也让我们开了眼界,贵店藏珍之丰,天下再无一家能比,小蝶告辞。”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小文、小雅也跟着站起,紧迫在程小蝶的身后。
“总捕头!”
万复古一面举步送客,一面说道:“我们没有提供总捕头任何意见,我们只是让总捕头欣赏了一件珍贵的玉器。”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道:万复古在怕什么?这几句话的目的何在?万宝斋不涉入江湖恩怨,但也用不着如此小心啊!难道这里还会有奸细不成……?否则,也用不着如此撇清啊!
万复古似是已猜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
他哈哈一笑,道:“生意人最重信誉,喜欢把事情分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提供总捕头任何意见,当然应该说它一个明白。”
程小蝶忽然升出了一个媚眼,堆出了一脸娇媚的笑容。
似在这一瞬之间,把一个美女最动人的魁力,集中地放射出来。
这是一种武功,程小蝶最近下了相当的功夫,在练习这种武功。
她现在要试试看万复古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也想证明一下,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武功,效用如何?
“天狐媚笑!”
万复古吃了一惊,急急运气,稳住波动的心情,道:“总捕头,怎会习练了这种邪恶的技艺?”
“水能覆舟,亦可载舟。”程小蝶恢复正常神态,道:“技艺无正邪,正邪是要因人而定的。”
万复古道:“不,总捕头,这种天狐门中技艺,武林正大门派,都视作为邪门的武功。”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我是堂堂刑部的总捕头,施展天狐技艺,逮捕杀人的凶嫌、要犯,这是正是邪呢?”
万复古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显得他心中虽波动不已,但还一直能控制着情绪变化,不让它发作出来。
程小蝶忖道:这个人难测高深,如能激出他真正的怒火,或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有助于了解他的出身、来历。
能让点石成金云鹏、摘星手风林,甘为属下,奉命眼从的人,肯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
拿定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小蝶很想把习练天狐技艺的经过,奉告大掌柜,只是很可惜呀!”
万复古奇道:“可惜什么呢?”
“贵店除了做生意之外,不理会其他的事,小蝶就是想说,贵店中人,也是不敢听的了。”
万复古长长吁了一口气,忍了下去。微笑不答。
程小蝶接道:“贵店自称是天下第一大的珠宝、古玩店,可也是有些太过夸张了……”
她转身快步向外行去。
万复古、云鹏都不觉得加快了脚步,跟在身后。
云鹏道:“总捕头,这话不公平了,天下如真还有一家比万宝斋更大的珠宝、古玩店,它又开在哪里……”
“北京城!”
程小蝶在店里大厅中停下来,似是有意让店中的男、女店员,全都听到。
她声音很高地接道:“至少,你们拿不出玉掌青苗,甚至一块青苗玉,但别人有,只此一件事,万宝斋就应该把天下第一的招牌让出来。”
这番话,是存心羞辱了,不但万复古听得脸色大变,点石成金云鹏,也有些怒上心头了。
但程小蝶却嫣然一笑,带着小文、小雅,神态潇洒地出店而去。
“少不更事啊!”
云鹏道:“少年得志,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大掌柜,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用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了。”
万复古道:“她明白我们不能计较,我们不能拿万宝斋和刑部硬拼,她是有意在激怒我们。”
“激怒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云鹏道:“本店不插手江湖恩怨的事,既有百余年,这个传统天下皆知……”
万复古目光转动,发觉店中的男女伙计,却在暗中凝神倾听,吁吁气,接道:“走!咱们到房中去谈。”
“好极了!”
小雅捧着一杯茶,放在程小蝶的木案上。
她道:“万宝斋行大欺客,连刑部这个大衙门,似乎是也未放在眼中,姑娘刚才那句话,给他们的伤害很大,我看那位万大掌柜,气得脸都青了,云鹏也似乎有些面泛怒色呢!”
程小蝶坐在刑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她笑道:“万复古口气狂傲,但又十分谨慎,不肯留下一点把柄,控制情绪的工夫,也到了十分火候!
我想激出他的怒火,让他出手,不但未能如愿,而且,他竟突然沉默了,连一句忿怒的话,也未说出口。”
小雅道:“姑娘激他出手的意思是想由武功上瞧出他的出身?但如他有心掩饰,一两招,未必能瞧得出来了?”
“我会全力反击,逼出他真正的武功。”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我也会及时让他打伤,万宝斋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姑娘,太危险了!”
ㄒXㄒ匼集 ㄒX丅HJ、CоM
小雅道:“如若受伤很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雅,你再仔细地想想看,他们力避卷入江湖恩怨之中,却又熟知江湖上的一切变化。”
程小蝶道:“那是说,他们有一个耳目众多,而又非常秘密的网路,监视着江湖上的一举一动。”
“这方面,我们打听过了,万宝斋确有不介入江湖纷争的传统规戒,百多年来,他们一直谨慎遵守,从未逾越。”
程小蝶道:“对付侵犯他们万宝斋的敌人呢?却又一番手段,不留活口了?”
小雅点点头,道:“是,心狠手辣,绝不宽贷。”
程小蝶道:“如果再深一层想,他收集的藏珍来路,也就颇费思量了,传家之宝,又有多少人愿意卖了它呢?”
“姑娘是说,那些珍玩是偷来的?”小雅道:“如是能去偷,也就可以抢!”
“对!”程小蝶道:“也可以指点别人去偷、去抢,他们出钱收购,当然,也可以养一批妙手空空的好汉,专司偷窃奇珍、古玩之责。”
“姑娘,越听越可怕了,但又绝非不可能!”小雅道:“贼不打三年自招,一百多年了,怎么没有风声传出来?”
房门呀然而开,小文带着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进来。
“有风声,我们也听不到,何况,知道的人,可能都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郭叔,请坐!”程小蝶站起身子,迎客入坐。
论身份、郭宝元是她的属下,但程小蝶却对他保持了相当的敬重,没有外人的地方,都叫他一声郭叔。
郭宝元确也竭尽心力地辅佐这位美丽又聪明的女上司。
他身未落坐,人已开口,道:“言夫人、言公子都很合作,目前为止,言侍郎死亡的消息,还没有传扬出去,只不过,他们担心隐匿不报,会造成欺君之罪,要我们承担起来。”
“这个应该了,郭叔三勘现场,是否能已肯定了言侍郎死亡原因?”程小蝶道:“要找得出证据才行!”
“总捕头的推断不错,言侍郎是被人杀的!”郭宝元道:“昨夜,我和两个仵作三度验尸,终于在浓发掩遮中,找出了一个可疑之物。”
伸手取出了一方白色丝帕,摊在木案之上。
程小蝶凝目望去,只见一截寸许长短,细如烧香,形如枯枝之物,放在绢帕之上,随手取过,迎着亮光看了一眼。
她道:“这是什么?”
“天荆刺!”郭宝元道:“是一种生长南荒植物,毒性剧烈,会随着血液,流入心脏,使心脏麻痹而死!死者肤色不变,很难查出死因。
但此物必须刺入血管,毒性才能随行血流动,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天荆刺,含毒渐消,本身也逐渐化去,那就查不出任何一点他杀的征兆了。”
“这么说来,是一次有计划的刺杀了?”程小蝶道:“会用‘天荆刺’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人!”
“也不会是朝庭中人。”郭宝元道:“这方面似是和江湖中人有关系,不过,言侍郎有些贪污行为,把非法所得的金钱,都拿来搜购玉器。
总捕头!看到“青苗玉”三个字,很可能就是他近日内搜购的玉器之一,唉!如非总捕头发觉他手握三个字有些可疑,这言侍郎被杀一事,即将冤沉海底,但言家收藏的一室玉器,也不会被人发觉了。”
“一室玉器?”程小蝶有些吃惊地道:“那不是有数百件之多了?”
“言夫人这方面说的很少,言侍郎有爱玉之癖。”郭宝元道:“在知县任内,就开始收藏,他历任知州知府,放赈大员,和一任漕督,聚集钱,都花在收藏玉器上了。”
“那是说,他干过很肥的差事了,我听人说过,一任漕督,终生穿金带银,化用不尽,一次赈灾大员,可买田千顷。”程小蝶道:“不管这些传说,是否有些夸胀,但漕运和赈灾,是朝庭中最大的两个肥缺,应该是没有错了。”
“总捕头,宝元估不出那一室玉器,能值多少银子,但言侍郎言宏有的半生搜刮所得,大都化费在搜购玉器上面,除了喜好之外,好像还有一个目的,想找出一件什么东西来似的。”郭元道:“但言夫人、言公子,对满室美玉的兴趣,却是不大,也不十分了解。”
“玉中的珍品,活色多变,匪夷所思!”程小蝶道:“不知言侍郎收藏中,是否也有珍品?很可能就是他藏的玉中珍品害了他!”
郭宝元心中忖道:这位美丽的贤任女,就任了刑部总捕头后,似是越来越渊博了,连玉器也好像有了研究。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满室中美玉奇品,令人目不暇给,所以,我把它封存起来,门窗之上,都加了封条,另遣八名捕快,分班守护,不准闲人接近。”
“好!郭副总捕辨事,果让小蝶安心,走,咱们去瞧瞧那些玉器吧!”
“姑娘。”小雅低声说道:“言侍郎收集玉器,如痴如狂,必然是一位识玉又爱玉的人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你可担心我们无法分辨出玉中珍品,造成遗珠之憾?”
“是的,小姐,一室千百件,全是珍品,要如何去选?”小雅道:“可怕的是选出的全是次品,真正的名件、珍宝,都未选出来,因为,我们认不出啊!”
“以小雅姑娘之见?”说话的是郭宝元。
“叫我小雅就是,加上姑娘,小婢就不敢当了。”
郭宝元道:“高见如何?我们也便早些准备。”
“请北京城中的玉品玩家,经营玉品的店铺老板,开一个赏玉大会,人数不要太多,以二十名为限,这二十名要都是赏玉的高手,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万宝斋中的人。”小雅道:“要他们明午聚集在原德福酒楼上,麻烦副总捕头请他们吃一顿,然后,再带他们到言侍郎家中去鉴赏玉器。”
“据说,鉴赏玉器、珠宝的高手,都在万宝斋中,舍弃了万宝斋,岂不是一大憾事吗?”郭宝元道:“再说,请他们在原德福吃饭,为什么不让总捕头出面呢?如今天下都已知晓刑部的女总捕头,破了谋害王妃的凶案,扳倒了汪公公,是一位了不起的女英雄,但他们却不知道,女英雄貌美如花,是一位美人中的美人……”
“是不错,美人如玉剑如虹!”小雅道:“女捕头颜如春花,大家都来看……”
“对!再加上小文、小雅,两个美人儿!”
“原德福的酒楼非被挤跨了不可。”
“挤跨原德福酒楼事小,但言侍郎的案子,还要不要办呢?”小雅道。
“当然要办,这件事已经禀报过杨阁老,尚书大人也已追问过一次。”郭宝元道。
“但案子越查越复杂,找出了‘天荆刺’之后,线索中断,不知道如何追下去了。”
“先从玉器查起!”很久未讲话的程小蝶,突然开了口。
她道:“准备名帖,由我和郭叔具名,写上刑部的头衔,约请北京各大镖局的总镖头,和百里之内武林名宿,举行一次大聚会,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天荆刺’的来历,什么人擅用此物?”
郭宝元心中一动,道:“好,总捕头,真有你的,我想了很久,就没有想出这个法子。”
“但郭叔能查出这一截枯枝,是天荆刺,知道它内蕴奇毒,而且毒尽形化,小蝶就想不出要如何去查了!”
郭宝元道:“太医院,那里确有几位了不起的大夫,他们拿在手中瞧一瞧,用鼻子闻一闻,就晓得这是天下奇毒的天荆刺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二 回 美梦难圆
郭宝元仔细看过,点点头,道:“宝元明白了。”
程小蝶道:“要张班头带四个精悍的捕快,带我到言侍郎的府中,我要仔细地看看,死于天荆刺下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宝元会让张班头带两个仵作同行,总捕头有疑问,他们应该能详尽回答。”
程小蝶挥挥手,郭宝元急急退下。
就连小文、小雅,也不知那张便笺上写的什么?但二女都能严守份际,不该问的事,绝不多问。
张班头,是刑部中众多班头之一,年近五十,武功不好,但却有一长处,北京城中有几条胡同?哪里有赌场?哪里是半掩门的暗娼?他都能说得出来。
地头熟,人面也熟,大家都叫他张百通。
事实上,他不但熟悉京城形势,眼皮子也又杂又宽,警觉心非常敏锐。
程小蝶赶到言府,张百通早已安排好了。
言侍郎停尸之处,是他自用的书房,头发掩遮的伤口,已经干枯,只留下一点痕迹。
最可怕的是,言侍郎身上的毒性,已全消退,再也找不出任何中毒征候。两个验尸的仵作,其中有一人参加过前日的验尸工作,是刑部中资深的老仵作了。
经他验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让他再次参与,就要他讲述死者中毒的征象,但他验尸之后,却冷着脸一语不发。
张百通道:“老边啊!总捕头要听你的报告,怎么成了闷胡芦啦?”
“怎么说呢!言大人是寿终正寝!”边仵作道:“尸体上毒性全消,找不出死亡原因了。”
“但他头顶上的伤痕犹在!”程小蝶道:“伤人的凶器仍在。”
“唉!谁会相信呢?边仵作道:“别说凶器被副总捕头拿去了,就算还留在此,也只是一段细如烧香的枯木,很难让人相信那是杀人的凶器,言大人是二品大员,一开始就由刑部接下了案子,我负责第一次验尸的工作,尸体的眉目之间,聚有黑气,那是中毒死亡之征。
现在,那凝聚的黑气,消退了,如果我是复验的仵作,我也会推翻上次的验尸报告,胡说八道啊!中毒死去的尸体,怎会毒气消退不见?
我当了四十年的仵作,可是从未遇过这些事情,所以,这个刑部的仵作班头,我也干不下去了,回头我就请辞,总捕头办我什么罪名,我都认了。”
程小蝶忖道:世间,竟有这种奇怪的植物,如非郭副总捕头,事先给我说明,我也不会相信,勿怪这位验尸高手的老仵作,气得要辞职不干了。
无法解释啊!这些在经验中磨练出来的见识、能力,不是读通了洗冤录,就能比拟,这种人才是刑部之宝,很多的冤案,就要靠他们丰富的经验,找出破绽,揭发真情,张百通、这老仵,绝不能离开刑部。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我相信你的话。”
边仵作喜道:“总捕头信任我?”
“是,我相信你的经验,举国无人能及,我相信你说的话,字字真实,好好的干下去吧!刑部不能没有你边老仵作。”程小蝶道:“回去休息下,小雅,送边老仵作养息银子一百两,准休假十日,不过,边老仵作,十天后一定要回刑部上班啊!”
边仵作感动得流下老泪,道:“士为知已死,你总捕头在任一天,边某人老死任上不说辞,我不明白言大人身上的毒性,怎会消退,但如一定要找出原因,就要刮骨、煮肝了。”
“刮骨、煮肝,一定能找出来证据吗”?程小蝶道:“毒性既已消退,肝中怎会还有余毒?”
“是的,肝滤人体百毒,致命的毒性,肝必尽力吸收,存积不放。”边仵作道:“骨受毒浸,必然色变,就算毒性消退,它也无法很快复元。”
这真是千金难卖的经验之谈,程小蝶高兴极了,挥挥手,道:“边老,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一句边老,叫得老仵作感慨万千,趴到地上,恭恭敬敬对着程小蝶叩个头,才起身退了下去。
“张班头,通知言夫人,尸体可以入殓了,发丧的事,还要等待几天,我在库房中点验玉器,办完事,到库房中去找我。”
张百通应了一声,步出书房。
他能言善道,鬼计多端,程小蝶相信他一定能说服言夫人,因为,单是言侍郎收存的那些玉器,就是够抄家灭门的罪证了。
这是一座很坚固的库房,四壁都是木架,摆满了各型玉器,收藏之丰足在千件以上。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死了的言侍郎,可称得是爱玉成癖,这满室玉器,件件都是美玉佳品,否则言侍郎也不会收集它了。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这些玉器,点查过没有?”
“点查过了。”一个守护玉器的捕快,应道:“郭副总捕头亲自查点,一共一千二百三十八件。”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架上玉器大都翠如嫩绿,白如凝脂,却有一件黑如泼墨,是一双三足蟾蜍,而且独占木架一格,想来是十分名贵之物了。
伸手取过,凉透手指,忖道:这是什么玉啊!冻寒如冰,色泽如墨,是不是也算玉呢?
目光转动,又发觉了几块,色泽淡黄的,形如一般土石之物,竟然都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程小蝶不再看了,她已明白,这方面智识浅薄,是无法看出什么名堂的,只能把几件色泽怪异,形状可爱的玉器,记在心中,等到各处名家到此,鉴赏大会时,看会不会有人提出解说。
小文、小雅,都看得目迷五色,有几件莹晶夺目,可爱至极,真想收为己有,但她们都强自忍了下去。
“美玉果然可爱,言侍郎收集的如此之多,化费定然可观!”小雅叹口气道:“此中定有几件奇玉在内,如无万宝斋的点石成金云鹏在场,不知是否污上掩明珠,匣封宝剑,使名品、美玉,无法被发掘出来。”
“我在想,这次赏玉大会传出之后,定然会哄动京城。”程小蝶道:“不请万宝斋中人参与评鉴,实有如佳肴中少了一把盐,味道全不对了,但万宝斋本身受到的伤害,要大过我们十倍,以他们举国第一的玉器古玩大店,竟被如此轻藐,要他们如何忍受?”
“这一招很高明,肯定万宝斋在这个行业中受伤不轻。”小雅道:“但我们损失也很大呀!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言侍郎收藏的玉器,如此丰富,必是位赏玩玉器的行家,可能有绝世奇品在内,万一没有人认得出来,那就有遗珠之恨了,总捕头要三思啊!”
“朝中大臣,也许没有人知道言侍郎有此丰富宝藏!”程小蝶道:“但玉器古玩这一行中,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尤其是万宝斋耳目之众,必已早悉内情了……”
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住口不言,凝神思索起来。
小文看了程小蝶一眼,低声对两个守护库房的捕快,道:“你们先退出去,总捕头思索事情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在场打扰。”
不希望有太多人在场,就是说她和小雅可以在场了。
两个捕快退出库房,小文还掩上了库房的木门。
小文精细,小雅敏锐,确是程小蝶的两个好助手。
“会不会怀壁其罪?”程小蝶道:“言侍郎因得到一块玉中奇珍,才被人暗算了?”
“玉掌青苗?”小雅道:“但言侍郎是二品大员,杀了这样的大官,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就算是为了玉掌青苗吧!可也用不着杀人啊,只要把东西偷走,言侍郎也不敢声张出来,这许多珍贵玉器,就坐实了他的贪污、收贿的证据。”
“说的也是,不过,杀了言侍郎,才能断绝讯息传出。”程小蝶道:“户部侍郎,权位甚重,如果不甘心损失,全力追查下去,可能动用的力量,定也十分庞大。”
“是的,他要送一个帖子到刑部,我们就无法推掉这件案子。”小雅道:
“以他能收集如此众多玉器的财力而言,他可以雇请江湖上的镖师、高手帮他追查失物的下落,看上去,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但权力和财力,却把他组合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对!更重要的是,他对奇玉的各种博深知识,真正珍品的名贵,可能不止是它的赏玩价值。”程小蝶道:“它的另一种价值,也许更加珍贵,只不过一般人无法了解它,只有专注于此,深有研究的人,才知道它另一面的真正价值。”
“譬如玉掌青苗。”小雅道:“除了它的观赏价值之外,还会有一种什么价值呢!”
“小雅,如果有,一定非常珍贵。”程小蝶道:“只是我们不知道,一般人都不知道,只有非常少数的人才会知道,云鹏可能知道,言侍郎也可能知道,言侍郎死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知晓秘密的人,青苗玉的价值,也相对地减低了,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这么说来,玉掌青苗,真的已经到了京城。”小雅道:“也到过了言侍郎的手中?”
“所以,言侍郎被杀了?”小文接道:“只因他得到了玉中奇珍,玉掌青苗?怀璧其罪,古人诚不欺我!”
聪慧的姑娘,伶俐的女婢,主仆三人,常以这一种推演的逻辑方式,推演案情。
“小文、小雅,我们在找寻一块青苗玉,不是玉掌青苗。”程小蝶道:“玉掌青苗,载入典籍,是奇珍中的奇珍,它一直没有进入北京,所以就永远找不出可以追觅的痕迹、线索,但有一块青苗王进入了京城,也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这位酷爱玉器的二品大员,就是因为得到这块青苗玉,送掉了性命,所以他留下了青苗玉三个字。”
只是一块青苗玉,长型的、方型的,我们不能肯定,也许它是圆的。”小雅道:“我们仍要全力追查,这块玉如何会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对!要张班头查清楚言侍郎府中所有的男女拥工,仔细盘查十日内来访客人,应该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程小蝶道:“小雅,如果我的推想不错,那块青苗玉不会太大,应该在一握之内。”
“总捕头,东西如果在一握之内,随身可以携带,就很难查究了。”小雅道:“任何人都可以把它藏在身上,带着它出入言府。”
“它不是一般的物品,是稀世珍宝,是由一位特定的人物,把它带入了侍郎府中。”程小蝶道:“凶手杀人取宝,绝不可能让那块青苗玉,再经过另一个人的手,那会多留下一条线索。”
“姑娘,言侍郎袖中藏的便笺,字迹端正,似非临时草成,凶手一击取命,言大人也没留下字条的机会。”小雅道:“恐是早已写好便笺,藏于袖中,似是已心知有险。”
“对!凶手是熟人,也可能是鉴赏奇玉的大行家。”小文道:“婢子想不通的是,既然知晓有被杀的可能,为什么又约他会晤,袖中藏书,显是预谋,一切都在言侍郎的控制之中,但他却赔上了一条老命,为什么呢?”
“这是重要关键,明知有危险,竟又非见不可!”程小蝶道:“死者必有借重凶手之处,我已把言侍郎的留字,托请刑部侍郎核对书迹,如非凶手故弄玄虚,凶手和言侍郎之间的来往,就非泛泛之交了。”
“真要如此,倒有线索可查。”小雅道:“清查言侍郎交往的人,就不难找出可疑凶嫌。”
一阵拍门之声传了过来,小文回身打开术门,张百通带着两名捕快,行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道:“言夫人、言公子,同意了总捕头的要求,先行入殓,暂不发丧。”
程小蝶点点头。
张百通接道:“侍郎府中管家言贵,已追随言大人近二十年,男仆三人、门房四个、门房兼带护院之职、花丁两个、厨师一位、嬷嬷两位、丫头四位,有两个丫头专照顾侍郎大人、男女仆婢一十七人。
属下留一位嬷嬷,一位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言公子的生活,其余的男女十四人,暂行寄住在刑部牢房,听候审问。”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那两个专司照顾言侍郎的丫头,是不是很年轻,也很美丽?”
张百通道:“一个叫素喜,十九岁很美丽,也极善伺人意;一个叫文芳,二十一岁,负责扫洒洗刷的粗活。”
“言公子和言侍郎夫妇之间,是不是有点隔阂。”小雅道:“言公子今年几岁了?”
“言夫人虽已徐娘半老,但风韵不减。”张百通目光停在小雅脸上打量了一阵。
他接道:“言公子十二岁,似已读书有成,颇有主见,对父亲之死,若有感言,只是他忍下来说,言夫人温顺善良,是位贤妻良母,言侍郎爱玉成癖,常宿书房把玩玉器,言夫人亦无怨言。”
程小蝶道:“素喜呢?是否有可疑之处?”
张百通道:“属下问过,言侍郎不是好色之徒,但素喜照顾言侍郎生活起居,主婢日夕相处,属下亦不敢妄作揣测。”
“我会追它个水落石出。”小雅笑一笑道:“过访言府的宾客,也都要通过素喜的安排接待了?”
“这方面张某没有细问,一则时间不够,二则是不敢越权。”
“好,还有些什么安排”?程小蝶道:“言夫人母子的安危,要全力照顾,绝不许再出意外。”
“属下调动了两班捕快,一明一暗,保护言府。”张百通道:“方圆百丈之内的几条街道,都在监视之下,另有四位武功较好的捕快,住守灵堂,八个精明捕快,守护这座库房。”
老公事,果然思虑周详,安排四平八稳。
程小蝶嘉许地点点头,道:“再调动一些人手,暗中埋伏,捕快、班头,不妨精锐尽出,赏玉大会上,要阵列出言侍郎全部收藏,这其中珍品罗列,不少稀世奇珍,所以,全力防护,不能遗失。”
张百通脸色一变,道:“这件事,最好再作考量,一定要办,请的人也不可太杂,江湖上能人众多,刑部捕快未必能全面监控,一旦珍品失窃,那就得不偿失了,还请总捕头多作思量。”
程小蝶道:“请的人,大都是玉器、古玩的店东、掌柜,还有京城中几位评鉴玉器的名家,这些人会作贼吗?”
“万宝斋中的师父,都是一流的评鉴高人,由他们派上三五个人来,局面就好控制了……”“偏偏没有请万宝斋中人……”
“这……”
“张班头,你熟悉北京地面上的人人事事。”程小蝶道:“除了万宝斋之外,是否就没有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高手了?”
“那倒不是!”张百通道:“不过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其他玉器古玩店的东主、掌柜,虽也懂鉴赏,但才量有限,就属下所知,北京城中只有两个评鉴古玩的知玉高人,不在万宝斋中,但却不是玉器、古玩店的东主。”
程小蝶道:“他们在哪里?在家中纳福?还是改了行业?”
“受聘在两家大当铺中作朝奉。”张百通道:“是那种不遇上千两银子以上的大生意,不到店面,厅堂的大朝奉,他们不但精鉴古玩识辨奇玉,也能品评书画,是名家,也是全才。”
程小蝶道:“万宝斋怎么会放过这样的人才?任由别家聘会?”
“那是两位读书万卷的老夫子,不太喜欢万宝斋作生意的霸气。”张百通道:“当然,两家大当铺,顺天、应时背后,也有很大的靠山,花了不少工夫,才保住两位大朝奉,没被挖走!”
“好极了!”程小蝶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拿刑部总捕头的名字,请他们作赏玉大会的贵宾,每人送一百两银子的压帖费,他们有什么疑难之处,你就打着我的名号扛下来,一定要把他们请到。”
张百通道:“属下全力以赴,有问题,立刻会向总捕头报告恭请裁示,属下这就告退了。”
望着张百通离去的背影,程小蝶缓缓说道:“我们好像和江湖中隐匿的杀手撞上了,这个案子,一定要破。走!先回刑部去问问素喜,明天我们再亲自拜访言夫人,也听听十二岁的言公子有什么高见发表?”
小雅刻意的修饰一番,才让人把素喜带入了雅室之中,绣廉低垂,红烛高烧,红漆小方桌上,早已摆好了四样精致的佳肴,一壶烈酒,两幅小巧的白银筷子。
有些精心设计的摆设,就能让人生出强烈的反应,素喜看看佳肴美酒,目光才落到小雅的身上。
一件蓝缎子束腰短衫,绣花垂地的大罗裙,掩住了双足,但也更突显蜂腰秀肩的窈窕身材,两条油光的大辫子,分垂双肩,脸上薄施脂粉,看上去十分地素美动人。
小雅姑娘本就美,是那种浓装淡抹总相宜的美人胚子。
素喜有点惊艳了,双目凝注在小雅身上,打量了好一阵,道:“你是谁?找我来干什么?”
“陪我喝酒。”
小雅看清楚了素喜之后,暗道:张班头有一点言过其实,害得我薄施脂粉细梳装,准备秀色争短长!
敢情,自负有点才貌的女孩,除了斗智谋,斗武功之外。也很注重斗美丽。
本来嘛!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我只是一个囚犯,身份低微的丫头。”素喜道:“你能在刑部中如此作为,定然很有权势!”
“倒也不错,所以才能把你请出来,陪我喝酒,请坐吧!”小雅道:“主、客,只有我们两个人。”提起酒壶,斟满了两双酒杯。
“莲花白,是烈酒?”素喜道:“如此对一个囚犯体恤,必有要求,姑娘请问吧!我能回答的,不会推辞。”
“不忙,不忙,我先敬一杯!”小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纤纤玉手,樱桃口,一口吞下了一杯烈牺,颇有女中丈夫气慨。
素喜缓缓端起杯,就唇口,乖乖,也干了。
她举止轻巧,但喝酒的能耐、豪气,绝不在小雅之下。
小雅呆了一呆,道:“好酒量!”双目又盯注在素喜的脸上。
“言大人喜欢好玉,也爱喝几杯,最爱喝莲花白,婢子跟着他,也就练出了喝烈酒的本领。”
这是自己找上正题了,用不着主人费心机。
小雅笑一笑道:“痛快,谁说红粉不英雄?坐,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们要喝一个不醉不归。”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不简单啊!这丫头似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物,别要偷鸡不着蚀把米,栽倒在她的手里!“言大人的酒量很好……”
“不好!”素喜打断了小雅的话,接道:“三杯之量,再多喝,就胡说八道了。”“酒后有德也!”
小雅已感觉到,人家已准备好自行招认,但胸有成竹,必作保留,小雅希望素喜借酒意,说出一些真正的秘密,所以用词很小心,不愿词锋尖锐,伤害到素喜。
“酒后有德的男人,我没见过啊!”素喜提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
她接道:“平心而论,言大人不能算好色的人,只是他吃我的机会太多了,一天能过,十天也好过,但一年多,就不容易逃过去了。
半年前,他喝了酒,有点醉意,就在书房里,吃了我,事实上,我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夜夜陪着他赏玉侍酒,能够逃得了吗?他能摆了我半年,食指不动,也算是不容易了。”
小雅道:“你有过什么打算?准备作小,还是求他放了你?”
“没有打算过,小时候,我妈替我排八字,说我命里犯桃花。”素喜道:“就女人命理而言,是不能从一而终,卖入言家作丫头,又被言夫人挑到身边侍候,这命运早已注定了,所以我没有哭过,也没打算过借机会讹诈一下言大人。
事实上,他非常庞爱我,只要我撒撒娇,敲他一笔银子,并非难事,但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
“言大人快五十了吧!”小雅道:“哪里可爱呢?”
“言大人今年四十七岁,我才十九岁。”素喜道:“论年纪他似乎是大了一些,但言大人另有他可爱的地方,他的死,我心最苦,但我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小雅暗暗吁了一口气,忖道:这丫头能言善道,条理分明,不能被她蒙住了。
心里盘算,人却笑一笑,道:“言大人哪里可爱呢?”
“学问。”素喜道:“尤其是玉石方面的知识,真是渊博啊,一般人纵然读过万卷书,也没法到达他那种境界,同样是一块美玉,别人只知道它的成色好,硬度强,却不知道它还有别的作用?但言大人知道。”
小雅有些吃惊了,这种意外的收获,使她对素喜要另作估算,不禁又看了素喜一眼。
这一看,又是一惊,几杯烈酒下肚,素喜的人完全变了,只见她脸泛桃红,浮动着一种媚态,媚得人想伸手去把她抱入怀中。
小雅是女人,就有这种感觉、冲动,如果是男人,绝对难逃这一道色欲之关。
这么一个天生妖媚的女人,摆在了言侍郎的身侧,伸手可及,张臂能抱,要他声色不动,岂非缘木求鱼。
小雅相信了,言侍郎确非好色之徒!
“素喜姑娘,也学会了一些识工的本领了?”小雅尽量使心情不波,语气平静地说。
“时间太短了,只学会了一些皮毛。”素喜道:“倒是听他谈起过一些玉中奇珍。”
“例如呢?”小雅道:“言大人收藏了千件以上的珍贵玉器,应该有几件稀世之宝了?”
“听他提过一两件。”素喜道:“有一块移墨玉,能使墨渍消失,不伤绢料、纸张。”
“好宝玉,不知它现在何处?”小雅道:“可是言大人收藏之物?”
“我只是听他说过,没有见过。”素喜道:“不过,移墨玉已被言大人收藏起来,绝不会错。”
小雅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又吃了几口菜,笑道:“还有吗?如闻仙乐,如归故乡,听得令人神往啊!”
素喜道:“还有一件避毒玉,色如泼墨,寒透肌肤,能避毒,也能吸毒,听说是人间至宝,可惜,我也没见过。”
但小雅见过了,不是那双异色蟾蜍吗?就放在言府库房的木架上,那里存放着千件以上的珍贵玉器。
这个讯息,使得小雅有着很难抑制的激动,连续换了两口长气,吃了两口菜,喝了一大杯莲花白,才稳住了震动的心情。
不是吗?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避毒蟾蜍,竟然在一个不会武功,和武林中人全然无关的官员手中,也不知他收藏了多久的时间?
看到了,也摸过了,总捕头还把它拿在手中把玩了很久,却不知道是价值连城的避毒蟾蜍!
还会有些什么呢?言侍郎究竟收藏了多少名玉?
素喜干了面前酒杯,道:“可惜呀!可惜,姑娘也是女儿身。”
看着素喜动人的妖娆媚态,小雅怦然心动的笑一笑,道:“如果我是男人呢?”
“我会忍不住投怀送抱。”素喜道:“言大人生前赞过我一句话。”
“说你什么?”小雅道:“是否又是一件惊人的奇玉珍品?还是说的是人?”
素喜理一理散发,笑道:“我不是人间的美女。”
小雅忖道:这倒是说的实话,你只能算是一个满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说你是美女?就有些言过其实了,小文和我,都比你长得好看,就别说天仙化人的总捕头了。
“但说我是天生媚骨的女人,只可惜我的双颊上颧骨高了一些!”素喜道:“掩去了天赋媚态,必需要借酒力才能稍作发挥,但如经过改造,那就完全不同了。”
“倒也不错。”小雅道:你几杯烈酒下肚,脸上娇媚横生,春情荡漾,能逃过这个情关的男人,大概不多!”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改造?怎么个改造呢?天生父母养的,难道去换个脑袋?”
“换个脑袋,就没有媚骨了。”素喜道:“言大人说的话,都已成明日黄花,不说也罢!”
小雅道:“说出来,听听何妨?天生媚骨的女人。又能怎样?”
“那是万中无一的奇骨,它会使男人淘醉。众生倾倒!”素喜道:“只要我改过面相,就会千娇百媚随着来,一颦一笑,都将会令人疯狂。”
“听一听就让人醉了!”小雅道:“任何一个女人,也受不住这种诱惑,言侍郎可真会欺骗女人。”
心里却暗暗骂道:胡说八道啊!人世间那会有这种事情?动个易容手术,就会改变命运,让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素喜道:“那是大手术,不但要忍受很大的痛苦,也冒着很大的危险,当然,还得有一位手术精湛的大夫操刀。这位大夫,并不难找,而且他就在北京城中。”
小雅听得心中冒上来一股寒意道:“看来你很想试试这个变人形貌的手术?”
“当然想,虽然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冒着生死的凶险,但想想看,一旦改造成功,成为倾倒众生的美女,那份满足和快乐,身为女人,有什么能够取代呢?”素喜神驰回忆,无限向往地说。
她又道:“此情已然成追忆!言大人死了,这一切都成过眼云烟的笑话。”
小雅微微一笑,带点讽刺的意味说道:“如果,你当时就要求言大人早动手术,也许,现在已经是媚骨暴露,男人疯狂争相拜识的美女了!”
“不是美,是媚。”素喜道:“美如天仙,人间绝色,也许能令人赞叹宠爱,但不会使人疯狂,但媚字则不然了,它使人心生爱恋,不惜生死要一亲芳泽……”
小雅道:“高明啊!你还知道真多呀,我得甘拜下风。”
“蓬门碧玉农家女,那知茅屋育佳丽,这些话都是言大人生前说的。”素喜道:“我能奉告的,只有这么多了,送我回到监房去吧!”说走就走,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不用急啊!说的传神极了。”小雅的身躯一晃,拦在了雅室门口:“我听得心神向往,连正经事也忘记谈了。”
素喜道:“还未说入正题啊?可是我已经尽吐所知了。”
“这些都是闲话,无助案情。”小雅道:“你只要据实回答我的问话就行了。”
变脸了,摆出了女捕快的面孔。
素喜点点头,退回到原位坐下,不知是要冲淡心中的紧张,还是酒瘾难熬?抓过酒壶,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
小雅道:“话接前情,言大人喜欢你酒后的娇媚,大夫就在京城,为什么不让你早些易容,是不是心存怜惜?怕你受到了伤害!”素喜道:“你真想知道?这和案情何关?”
“你据实回答就好。”小雅道:“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每天供应莲花白烈酒一斤。”
“我可以说,但你未必会懂。”素喜道:“我也是问了半个月,才问明白言大人学问之博,已到了学究天人的境界,只可惜,死于人暗算之下,不但使我的美梦成空,也是人间的一大损失,再给他几年时间,我相信他真的会找出延人寿命的药物……
小雅道:“素喜!言侍郎被人谋杀了,带着他卓然有成的知识,抱恨泉下,也自给你一廉幽梦,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替他报仇,找出凶手,对不对?”
素喜点点头。
“你是他最亲近的人,能不能提出几个有嫌疑的人,当然要说出他们的身份姓名,就算你报偿言大人对你的知遇恩情,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呀!”小雅道。
“太高估我了,说穿了我只是言大人身边的丫头!”素喜道:“他如果说一句要我上床,我哪里敢不听从,只不过他是个读书人,举止文雅一些,我能听到的,也都是他自己想说的话。
他从未和我说起过他的朋友,我不能问,也不敢问,因为我只能作一个乖巧的听众,我这丫头的身份,不是他论事、谈心的对象。”
回答的曲折有致,但却是全无内容。小雅立刻火冒三丈,忖道:滑头得很啊?看来,不能再对她客气了。
脸色一变,似想发作,但却又突然放下脸,笑道:“说的也是,身份悬殊嘛!他不说,你就不好问了,今先回监房中委屈一下,过几天,我想法子,把你安排个雅房独居,咱们说得投机,一见如故啊!”
双手互击两掌,两个佩刀的捕快,行入了雅室,带走了素喜。
素喜很沉着,点头笑一笑,随着捕快离去,未发一言。
小雅掩上房门,程小蝶和郭宝元已由暗室中转了出来。原来,这是一间经过特别布置的雅室。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三 回 潜伏牢房
“总捕头,素喜刁得很,我几乎被她蒙过去了。”小雅道:“为什么不让她吃点苦头呢?”
原来,隐在内室的程小蝶施传音之术,阻止了小雅姑娘的发作。
程小蝶道:“你和她相对而坐,看得清楚,你说她会不会武功?”
小雅呆了一呆,道:“小婢瞧不出来,姑娘可有发现?”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所以才可怕呀?但她应对的从容流畅,似是早已有了成算,一个侍候人的丫头,怎会有此气势,尤其是临去时那份沉着,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中。”
小雅沉吟了一阵,点点头,道:“对!她心中全无畏惧,应付审讯,似是和朋友叙旧谈心一般。”
“但她还是泄漏了很多秘密!”郭宝元道:“至少,我们知道了避毒蟾蜍和移墨玉,收藏在那些玉器之中。”
程小蝶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但小雅看出来了,低声沉道:“姑娘可是有所怀疑!”
“希望赏玉大会上,能够鉴识出来。”程小蝶道:“如若素喜说的真话,用心何在呢?”
“也不像全是假话。”郭宝元道:“她透露出言大人的识玉才识,就不是全无了解的人编得出来。”
“对!她透露出了言侍郎召来杀身之祸的原因。”程小蝶道:“他得了一块青苗玉也知道了它的珍贵之处,别人既怕他追查失物,又怕泄漏了青苗玉秘密,只好杀了他。”
“姑娘,素喜她目的呢?”小雅道:“她在帮助谁?名为丫头,实已为言大人的侍妾,难道她没有一点情意,还有她说的那段鬼话,什么生具媚骨,万中无一,小婢也是个女人啊!如是存心诱惑我?岂不是用错了方法?”
程小蝶道:“言侍郎认玉的知识渊博,也可能通晓医理,但他绝不会要素喜去动易容的手术,开发出她的媚骨。”
“果然是一片鬼话,小姐,不用心存仁慈了。”小雅道:“让她受些皮肉之苦,顺便也可证实她是否身具武功,我不信她真有轻淡生死的定力,大难临头时,她还能深藏不露!”
“小雅,冷静点。”程小蝶道:“言大人生前如没有告诉她,一次手术能让她变成天下至妖至媚的女人,男人们争相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番话,就是她自己编造的了。”
“不会吧!她应该想不到开刀改容的事……”
小雅眼珠转动,显是在用心思索,良久之后,才展颜一笑,道:“对啦!别人告诉他的,那个人就用这一套鬼话,骗得她心悦诚服。”
郭宝元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好见识,找出那个人,就等于找出凶手,破了这件茫无头绪的复杂命案。”
小雅娇柔一笑,道:“是姑娘在指点我,姑娘一向利用旁敲侧击的办法,在提升小文和我的推理能力。”
郭宝元道:“总捕头,如果素喜不是一个身负绝技的人物,怎能如此地处变不惊呢?”
“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能及时地救她性命。”程小蝶道:“也可能误认了小雅是那个人派来的人,所以,她泄露了一些秘密,是求救,也是威胁!如果不能早日救她脱险,她可能说出心中秘密。”
小雅道:“但她觉得我不是,所以就不再多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一种连络的信号,但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想法子证实一下,素喜是否有一身武功”?
“素喜如果有一身高明武功,这就是一件深谋远虑的谋杀了,素喜根本就是派在言侍郎身边的杀手。”程小蝶道。
“隐伏了两年多,现在才出手杀人,为什么?”小雅道。
“因为,言侍郎找到了一块青苗玉,怀璧其罪呀!”程小蝶道。
“素喜是凶手”?郭宝元道:“那就令她招出内情。”
“没有证据,如何定罪?”程小蝶肃然道:“三木之下逼出的口供,十九是冤枉好人,刑部不能再这样因循旧习,也要通令各州府刑事班头,这毛病一定要改,宁可破不了案,也不能抓个人逼供充数。”
郭宝元欠身应道:“是是是!属下立刻把总捕头的德意,转达各地刑事班头,一体遵照。”
“郭叔!这不是德意,是品格。”程小蝶道:“天下刑吏、刑捕,都具有这种品格,才能使刑政清明。”
“是是是!宝元这两天就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出一道严厉的令谕,呈奉尚书大人后颁布下去,要求各州府刑吏班头,不得再严刑逼刑,冤枉好人,违者严办不贷。”
“郭叔,你多谅解,休怪小蝶,这也是我不惜抛头露面,出入江湖的最大心愿。”
“宝元明白,小姐的牺牲感召,连从事二十年幕宾刑案的文长兄,也有些感动了,多次告诉我说,要不计成败地为老百姓作点事情,人在公门好修行,不修今世修来生。”
“好极了!”程小蝶高兴得流出了眼泪,道:“文长叔熟悉法政,如肯下工夫,修正一些苛刻的律例,我一定会全力求皇上颁布圣谕,通令全国,一体遵行,那真是全民的福祉!
比起我们破上几件大案子的价值,要高过数千百倍,感激两位叔父的支持,小蝶先谢谢郭叔,过两天,再抽时间,出面向刘文长叔父致谢。”
说完话,深深一福,轻提罗裙,就要跪下去。
郭宝元急急拦住了程小蝶,道:“姑娘,使不得啊!论公,你是总捕头,宝元是下属,论私,你是尚书千金,宝元是尚书大人一路提携上来的从属,尚书大人是宝元的恩主。”
“姑娘,我好感动!”小雅举手拭着滚下的泪水,道:“你是化身人间的救世菩萨,我和小文早已暗中立誓,今生今世追随姑娘。水里去、火里行,万死不辞,把我们身受的痛苦,目睹的惨事,尽力铲除,我们要全力投注,追查凶案,不惜任何牺牲。”
“我好高兴有了你和小文帮助我。”
程小蝶道:“这一年多来,我眼看着你们拼命练武,日夜不懈,也恭喜你们有了极大的成就。”
“是啊!是啊!”郭宝元道:“中、南、西、北,四大名捕,是何等高傲人物,他们目空四海,自负武功、机智,都是一等一的高明。但他们对你和小文,可是赞誉有加,佩服得很。”
“是吴大侠教导有方,小姐不吝指点?”小雅道:“最重要感激的是那位田长青田大公子,解去了我们身上的禁制,我和小文的技艺,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目光一掠程小蝶,接道:“姑娘,吴大师说过今年要来看我们,可有消息!”
“过年前吧!”程小蝶道:“还有半年多时间,希望我们能尽快破了言侍郎的凶杀案,到时候,也好抽出时间,陪他老人家逍遥悠闹的游一游北京风光。”
“总捕头,如果素喜只是人买通的丫头,会不会遭对方杀人灭口?”郭宝元道。
“会!”程小蝶道:“我已派小文暗中保护了,你再调一些武功好,有头脑,面生的捕快高手,暗中监视,不要拦截,只要暗中追踩他们的行踪,找出他们的落脚地方。”
“良才难求啊!”郭宝元道:“我请求各大门派推荐他们门下年轻弟子投入刑部,入京之后,再加以训练,担任班头职位,并许以厚奉重酬……”
“成绩如何呢!”程小蝶接道:“这办法好极了,可以让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年轻高手,借重官方身份,除奸惩恶,也避开了侠以武犯禁的规戒,岂不正是各大门派训练弟子,卫道江湖的用心?”
“推荐入京的人数不少,但真正出色的人才,却是有限得很。”郭宝元道:“属下挑来挑去,适合我们要求的人,只有一个,降格以求,也只能多选出一个,另外选出了六个身手尚可的人,已拨入刑捕各队,充任副班头。
先增长他们一些办案历练。再以班头任用。两个特选出来的人,已经召入刑部,听候总捕头的传见。”
“传见的事,以后再说。”程小蝶道:“今夜你先派他们出动,在暗中监视素喜,追踪敌踪,踩定了,回来报告。”郭宝元应了一声,退出雅室。
他非常留心程小蝶保护素喜的布置,心中不太相信,年轻轻的程小蝶,怎会一下子如此地思虑周详,所以,很用心的查看四周。
Т×丅匼鏶 ТXТН亅、СOM
没有发觉保护女牢的布署,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保护素喜的埋伏、暗桩。郭宝元心中大感奇怪!
唯一被郭宝元选上的高手,是出身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汜水陈家寨的陈同,汜水县古名成皋,地多丘陵,农产稀少,以生产柿饼、柿霜为主,陈家寨却是汜水县中极少的富沃地区之一。
陈同本为陈家寨主的门下弟子,陈寨主出身少林寺,是少林派俗家高手,训练寨中青年子弟,以御外侮!
他见陈同是一位上好的练武材料,破例把陈同送入了少林寺中,习练少林的高深武功,陈同既肯用心,又肯苦学,极得寺中两位传授艺业长老的喜爱。
原本只准留守两年的期限,竟然破例留在寺中五年,打下了雄厚的内功基础,也练成了少林不少绝技,刑部飞函要人,就被少林寺推荐入京。
这种身入公门的事,绝不能派个和尚来,只好由俗家弟子承担。陈同适逢其会,代表少林弟子,进入刑部。
郭宝元降格选出一个,是出自南太极门的张重,此人一手太极剑法,已有几分火候,十二颗铁莲子百发百中,年龄虽然不大,但因常随师父在江湖上走动,见闻甚多,人又极为聪明,如论随机应变之能,是一位非常难得的人才。
只因陈同刀法、拳掌,十分出色,看上去,别人就相形失色了。
两人奉派在女监外面,监视素喜。
这辰光,就看出张重的经验了。
他打量过四周景物,又抬头看看天色,长低声说道:“陈兄,刑部戒备森严,胆敢夜入刑部的人,自非等闲人物,如若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不但很难发现敌踪,反而帮了敌人一个大忙。”
陈同长住在少林寺中,朴实浑厚,哪里了解江湖事务,但他是个肯用心的人,沉思了良久、仍然是无法明白,才叹口气,道:“怎么说呢?”
张重道:“咱们在这里统来转去,无异告诉敌人,此处特别重要,省了他们不少寻找的工夫!”
陈同道:“对!张兄有何高见啊?”
“咱们的任务是追查来人的行踪,自然不能让敌人发现。”张重道:“只能在他离开时,暗中追踪,找出他们的落脚之处。”
“对!”陈同道:“兄弟不解的是,为什么不把他一举拿下,审问他们的下落呢?”
张重略一沉吟,道:“也许怕咱们失手杀了他,也许怕他吞药自杀,上面既然吩咐了,咱们就照命行事,兄弟已经相中好一个地形,咱们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监视整个女监的范围。”
陈同道:“好,有劳张兄带路吧!”
他同意了张重的主意。但口中却叹息道:“这附近,没见到保护女牢的埋伏,咱们又不能出手拦截,来人如冲入大字中。杀了那位女囚犯,岂不是大大地失策了?”
张重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事实上,他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待隐入了一处屋顶的暗影中,才低声道;“陈兄,也许上面早有安排,咱们第一次受命行动,总不能抗拒令谕,还是遵照着上面的吩咐办事才好……”
陈同一面点头,一面摇手示意张重,不要再说下去,似是已发觉了警兆。
张重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此人武功,果然强我甚多,单是耳目灵敏,我就望尘莫及。当下凝聚精神,耳目并用,一面全神谛听。一面四下探视。
但仍然未能以觉到警兆何在?
忍不住了,低声问道:“陈兄,有警吗?”
“是!两个轻功卓绝的高手,到了左近。”陈同道:“就伏在三丈外那座大厅上的屋脊后面,兄弟正难作决定,他如突袭女牢,只要两个飞跃,就可以冲进去了,咱们该不该出手拦击呢?”
张重凝聚目力,向大厅屋面望去。
陈同道:“他们隐身在屋脊之后,潜伏不动,就很难发觉他们了。”
“最好不要出手。”张重道:“也许这是总捕头布下的饵,咱们一出手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大事,叫咱们踩踪跟监,咱们就遵命行动,一旦出了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张兄说的是,总捕头和副总捕头,都是老公事,老江湖了,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早会想到。”陈同道:“兄弟是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扰了。”
“郭副总捕头,是老公事,确实不错,但总捕头就不是了,不但是女的,而且年纪比我们还要轻一些。”张重道:“听说还是位貌如春花的大美人呢!”
“我也听到过这个传说,总捕头武功高强,机智绝伦,就任不到一年,就破了韩贵妃的移花接木奇案,也扳倒了权倾朝堂,领袖东厂的太监汪直。”陈同道:“可真是巾帼祉须眉啊!一年时光,就名满朝野,实非易事。”
“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都是非常自负的人,技艺精绝,智谋百出!”张重道:“各自雄居一方,破了不少奇案,听几位刑部老班头说,调他们入京之初,参与侦办韩贵妃的案子,四人发觉了总捕头是位姑娘家,心中不服,提出了口头辞呈!
但侦破韩贵妃一案之后,四大名捕,对美人上司,生出了十分敬服之心,各安现职,再也不提辞职的事了。”
“张兄,咱们这样交谈,岂不是让来人听到,而暴露了咱们的隐身所在?”陈同道:“要再小声一些才好。”
“兄弟一直未发现来人行踪。”张重低声道:“足见来人的高明,但咱们交谈的声音,三丈外绝不可能听得很清楚,除非他已练成天通耳,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策略,咱们不停交谈下去,他们就无法想到,陈兄已发觉了他的行踪?”
陈同点点头,道:“张兄高明……”
忽见两个人影,由左面大厅上飞跃而起,升了两丈多高,斜斜向上飘落过去。
这一下张重也看到了,来人果然有着江湖上罕见的一流轻功,如非陈同早有指点,全神贯注,恐怕仍然很难发现。
两个人影,着落实地,又一个飞跃而起,疾如流矢般冲向了女监牢。
牢房的门口有灯笼,也有两个卫狱卒,但却没有阻截的行动。
因为,两个狱卒还未来及呼叫、动作,已被人点了穴道。
陈同摇摇头,道:“两个守卫人的武功太差了,如何能保持牢房中人的安全?”身子一动,忍不住要出手了。
张重一把拉住了陈同,低声道:“沉住气,看下去。”陈同吁一口气,凝神望去。
借着高挑的灯光,看得十分清楚,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对襟密扣夜行衣,戴着黑色的连颈遮脸帽子,整个脑袋只露出两双眼睛。
他们腰中有刀,但却没有出鞘,点中狱卒穴道,很从容地找出钥匙,打了牢门,把两个狱卒移入墙角阴暗处,举手取下挂牢房门上的灯笼,举步向前行去。
看那份沉着和镇静,哪里像是夜入刑部的大盗,简直是巡视监牢的班头。
“好悠闲的两个匪寇,看得人心头冒火呀!”陈同是真的生气了,身躯有点抖动。
“看完结果,再作定论!”张重道:“郭副总捕头派我们两个监视女牢,又不准我们出手拦截,岂会别无安排?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罢了。”
陈同道:“什么安排呀?两个大盗已经进入了牢房,就等着出刀杀人,等刀过人头落地,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就算咱们想出手,也是远水难救近人啊!”
两个蒙头遮脸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四下照,很快就找到素喜住的牢房。
牢房虽不大,但住的人犯也少,连素喜一共四个人,两个倒卧地上的老妇人,睡得很甜,还打着有节奏的鼾声。
一个中年妇人,依在墙壁上,也似是进入了梦乡,素喜也靠在墙上打盹。
比起别间牢房,拘押了十几个人,这里就显得宽敞多了。
这一次,两个黑衣人未再用钥匙开门,手握门锁,用力一扭,铁锁应手而断。
声音惊动了素喜,霍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举止悠闲,右首一个放低手中的灯笼,照着素喜,道:“素喜姑娘,受委屈了!”
素喜也沉着得叫人吃惊,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
“对,所以,才由我来见你。”
“杀我灭口?”
“言重了,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
右首的黑衣人道:“看来,刑部的捕头们很优待你,给你一个很宽敞的牢房住,但坐牢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们一路无阻的,直入牢房,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素喜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请君入瓮!”
“这也叫艺高人胆大!”左首的黑衣人接道:“只要素喜姑娘肯合作,我相信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我如不肯合作,这间牢房,就是我的埋骨之地了!”素喜淡淡一笑,道:“坊间传说,刑部的女总捕头,巾帼英雄胜须眉,看来是言过其实啊!像我这样重要的囚犯,竟然不知道派人保护我?”
“的确派有人!”左首黑衣人接道。
“但都把守在牢房外面,失策的地方是,低估了我的武功,我们点倒两处桩卡,避开了他们两重埋伏,现在,就算有人进入女牢中救你,也已经来不及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素喜姑娘,跟着我们走吧!”
“也是死路一条啊!”素喜道:“死得也许会更惨一些,我听说过,江湖上逼供的手段,比起官方的刑求,更可怕了,我虽有几分傲骨,可也承受不起啊!”
“一个侍候人的丫头,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左首的黑衣人道:“这就是你的大不幸了!”刷的一声,抽出了单刀。
“真的要杀我呀?”素喜道:“我一死,你们就无法知道你们想得到的秘密了?”
“留下你,是个大祸害,两害相权取其轻。”左首的黑衣人道:“杀人灭口,比你能说出的秘密,重要多了。”
素喜的目光,盯住在手执灯笼,站在右首的黑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呀?既然认识我,该有三分见面情,帮我求个情啊!”
“好吧!”右首的黑衣人道:“老六,看在我的份上,给素喜姑娘一个痛快。”
“好!一刀取命,不让她叫出疼字。”刀光一闪,疾斩而下。
素喜没有叫,但杀素喜的黑衣人却叫了起来,长过三寸的银针,全钉入右臂上的穴道中,勿怪拿不稳手中钢刀了。
倚壁而坐的中年妇人,早已站了起来,而且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笑道:“失策的是两位,你们低估了总捕头的算计,让你们点倒桩卡,也是让你们自投罗网。”
声音甜美、清脆,哪里是中年妇人的声音。
右首黑衣人一振腕,手中灯笼飞出,挑灯笼的木竿,竟然钉入墙壁中,灯笼摇荡了一阵,却未熄去。
“好功夫!”中年妇人前行一步,长剑指向黑衣人前胸,也阻挡了黑衣人攻向素喜去势。
素喜可以滚动身子,躲到那中年妇人的身后去。但素喜却坐在原地未动。
中年妇人叹息一声,道:“素喜,过来吧!心分两处,我可能照顾不周。”
右首黑衣人掷出灯笼,刀也入手,冷冷说道:“原来埋伏在牢房之中!”突然斜挥一刀,斩向素喜。
这一招攻势,门户大开,那中年妇人只要一举长剑,很容易伤到他,甚至剑取要害,伤其性命。
这是舍生忘死的一刀,旨在杀人灭口,赔上性命,亦似在所不惜。
但那中年妇人好像早有准备,应变奇快,一招“春云乍展”,封住了刀势,借势反击,连攻五剑。
黑衣人挡开了五剑,但却被逼退两步。
这时,素喜本有更好机会,移到中年妇人的身后,免得她顾此失彼。
但素喜仍然坐着未动。
是不怕死啊?还是被吓晕了?
目睹中年妇人的精奇剑招,那身中银针的老六,已感到处境的危急,一咬牙,忍痛拔下银针,捡起单刀。
中年妇人一抹脸,现出本来面目,正是年轻貌美的小文姑娘。
她尽量把身子移近素喜,希望能在封挡两人联手之力时,仍能保护素喜的安全。
急快的步履声传了过来,郭宝元带着四名执刀捕快,疾奔而至。
小文没有攻敌,只是全神注视着两个黑衣的眼神,江湖高人攻敌之前,最先动作的不是手,而是眼神。小文的用心,是保护素喜的安全。
“老六,咱们走!”右首的黑衣人手一挥,竟把单刀当作暗器,投向素喜,人却直蹿而起,撞开了屋顶。
左首的老六也同时全力攻向小文一刀,使她无法救助素喜。
这一招很是恶毒,配合的也好,小文本能的挥剑,封架住劈向自己的刀势。
刀是被封开了,但老六却借势冲上屋顶、飞跃而去,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去的疾如流星。
小文顾不得追敌,回顾看素喜,真是惊险极了,钢刀穿透了素喜的勃子上的衣服领子,钉在墙壁上一尺多深。
就是那一点毫厘之差,没有伤到人。
素喜似是吓坏了,双目紧闭,头往一边歪,但却被钉在墙上的衣领子拖住了,上半身仍然靠在墙壁上。
郭宝元进了牢房,抬头向屋顶看一看,屋顶已被撞出了一个大洞,但口里却吼道:“救人要紧,快些去请大夫来。”
大声呼叫着,出了牢房,四个带刀的捕快,也跟着他追出室外。
小文静静地站着,两道目光盯着单刀看。
心中暗作计算,素喜如何能这么巧的避过了这一刀?刀尖钉入墙壁的地方,正是素喜靠脑袋的所在,是黑衣人投的准?还是素喜避的巧?如果是自己,能不能避开这一刀呢?近在咫尺啊!刀势又来如闪电。
请大夫还未到,素喜已清醒了过来,眼睛一瞟挨着粉颈的钢刀,妈呀一声,吓得流出两行眼泪。
小文伸手拔出单刀,轻轻吁口气,道:“素喜姑娘,你的运气真是好的邪气呀!毫厘之差就会要了你的命,就算切不了脑袋,也会透穿咽喉!但你却全无损伤,你这番大难不死,必然是后福无穷。”
素喜伸出手,摸摸脖子不见血,才拉拉钢刀穿破的衣领子,道:“险得很啊!俗话说,人不该死,五行有救,可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长长叹了口气,接道:“姑娘长得好漂亮,也会装扮和我同住了两天两夜,我就瞧不出你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大姑娘,装扮得惟妙惟肖啊!”
“其实,你已经提醒了他们。”小文道:“请君入瓮那句话,说得是相当的明显,只怕他们太笨了,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哼!他们动刀杀我,也是假的了?作戏给你姑娘看?”素喜道。
“那倒不是,是真的要杀你,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虽弄不太懂江湖事,但真假还看不出来,他们出刀很认真,是装不出来的。”小文道。
“客气呀,你是隔岸观火,看得入骨之至啊!”素喜道:“可惜呀,于事无补!”
恼羞成怒了,小文伸手由铺在地上的稻草中,取出一个剑鞘,还剑入鞘。
她笑道:“这把剑一直藏在稻草中,你只要留心一些,应该早就发觉,其实,我们只是想快些破案,追出凶手,姑娘如能帮我们一把……”
“我已经发觉了一件事”!素喜道:“作捕快的人,大都口是心非不能相信,我哪里还会上当。”
小文道:“我也发现了一件事,你姑娘命大撞的天鼓响,实在用不着派人保护。”举步行出了牢房。
陈同、张重,跟在两个黑衣人的身后,紧追不舍,两个黑衣人奔行快速,疾如奔马,陈同、张重,既不能跟的太近,也不能落后太远。
追过了几条街,两个黑衣人投入了一座大院落中,陈同停下身子,却不见张重追上来。
敢情这一阵急奔快跑,竟把张重跑丢了。
这是座深宅大院,屋舍连云,建院重重,夜色已深,全宅院不见们光。
两个黑衣人投入宅院中,就像投入池塘的沙石,踪影不见了。
事实上,他们只要找个屋角暗处藏起来,就使人无法寻觅,就别说有人打开门窗接应了。
陈同无法追查,只好退出来,幸好大门上,有一个横挂的金字招牌,写着“上林画苑。”
陈同虽然认出了四字,却是想不出是个什么地方?反正记下这个横匾就是。
回到刑部门口,张重已在等候,苦笑一下,道:“你们走的太快,兄弟赶不上,只好先回刑部等候了。”
“还是张兄弟有见识,陈某一直耽心走散了,如何向郭副总捕头交代?”
“人呢?”张重道:“是否找到了他们落脚之处。”
“上林画苑!”陈同道:“那是一处大宅院,黑蒙蒙的不见灯火,也不敢胡乱冲撞,只好回来交差了。”
“能说出一个地方就好,照你的说法,那就是一处有名的地方,总捕头一定知道,走,覆命去吧!”张重道。
程小蝶已经不在刑部,带小雅和张百通连夜出动,找上了顺天当铺的大朝奉常香亭,也就是北京城中,未被万宝斋罗入旗下的两大识玉名家之一。
深更半夜,不速造访,是有点不太礼貌,但刑部总捕头亲自至府拜候,也算给足了面子。常老夫子虽然心头不太舒服,可也不敢不接见,只好起床,洗个脸赶到书房见客。
程小蝶带着小雅、张百通已然在书房坐候,不到客厅到书房,是出自程小蝶的主意,书房才是有宝之地,那里存放了常老夫子收集的典籍、记事,遇上疑难,随手可以翻阅。
看到了如花似玉的总捕头,娇俏伶俐的小雅姑娘,常香亭的怒火就消去了一半,那么漂亮的大姑娘能不辞劳苦,深夜造访,吵醒了一场好梦也只好认了。
不待张百通的引见,程小蝶已抢先说道:“晚进程小蝶,现任刑部总捕头,深夜到府,深感唐突。希望老人家能够体谅。”
话说得十分客气,但软中带硬,既称晚进,又亮了官衔,表明了这是公事,说的好,大家和和气气,谈不好,就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千百年来,刑吏一职,和民间牵扯最多。”常香亭抚髯微笑,道:“捕头、捕快,民间最怕,但也最爱,他们如狼似虎,能让人家破人亡,闻之变色!
他们也缉捕盗匪,除恶拔莠,清正乡里,使人民安居乐业,政简刑清,这刑清二字,大部就落在刑吏、捕头的身上了。”
“所以,才深夜打扰,希望能以常老的渊博学识,助我们一臂之力。”程小蝶微笑如花的道:“破去一件大刑案,我要破的漂亮,破的手证齐全,让人心服、口服以为各州府、郡表率。”
常香亭呆了一呆,道:“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解析刑案的经验,能为总捕头效什么劳呢?”
三五句话,就把事情引入正题,连张百通也暗赞程总捕头高明。
“奔走拼杀、追缉匪徒,是捕头、捕快的职责,但追本朔源,分析事物,就需要渊博的学问,非读万卷书,不能为了。”
“老朽喜务杂学,只怕帮不上大忙吧!”
“我们谈玉,它不会载诸经史上,应该属于杂学了。”程小蝶道。
“这倒是常某精熟的项目,我曾下过一番大工夫收集这方面的典籍、记述,确实读过不少,其实杂学的乐趣,绝非经史能及,只不过,它给人的快乐是一种精神的舒畅,一种超然的自负,却无法用作当官、治世,追求功名之途。”
程小蝶道:“杂学读多了,读通了,读专了,能解剖百物,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
“还要机缘,就拿玉来说吧!”
常香亭长长地吁一口气,道:“玉有千品,中蕴三奇,可是,知道了有什么用,无法收集呀!有些人无意得到了,却又不知它是玉中极品,白白糟蹋了,把一件千古难遇的神品,弃若敝展,唉!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样无可奈何啊!”
“常老,何谓玉中三奇,不说清楚,外行人很难明白。”程小蝶道。
“你听过琼浆玉液吗?”常香亭道:“琼浆是什么?我不是很了解,但玉液,确有其物,玉中三奇,青苗居首。”
程小蝶心中跳动了一下,道:“青苗玉?”
“对,青苗玉。”
常香亭道:“玉中之奇,青苗玉以为其最,莹晶白玉中,生出青苗一株,玉中之液,也就由青苗所化。”
程小蝶长长吁一口气,道:“玉中青苗,化作了玉液,会有什么作用呢?”
“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吧!”
常香道:“它是一种神品,天地灵气蕴育而成之物,说到它的作用,应该是无所不能了,可是,天下是否真有这种东西,无人知晓啊!它记述于一些传奇典籍之中,就算它真的存在人世之间,也是可遇不可求了。”
“青苗化玉液,青苗是否消失不见了?”程小蝶道。
“青苗者,玉液之形也!据说,玉里密封,其形不变,一旦破裂,青苗即化玉液而出。”常香亭道。
“这么说来,人间真有青苗玉了?”程小蝶道。
“常某人可不敢如此肯定,世间是否真有青苗玉,没有人见过,老朽也只能在古籍中,和它神意相会,想像出一个形像罢了。”常香亭道。
“玉液琼浆,只是骚人墨客,用作夸赞好酒的名词,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物?”程小蝶道。
常香亭道:“千年积雪中生长了两种植物,一种雪莲子,一种雪枣。将雪枣酿成之酒;称作玉液琼浆,它不但是酒中奇品,也是治疗瘟疫、中暑的奇药,一杯下肚,酒到病除。”
程小蝶站起身子,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两天后的赏玉大会,常老务请参加。
那里有珍藏奇玉千百件,还需要常老作番评鉴,夜色已深,不敢再多打搅,我等告退了。”
常香亭站起身子,笑道:“雪枣酿酒,称它作玉液琼浆,只是一种形容、称赞,但真的玉液,却是无价之宝……”
放低了声音,接道:“它还能使人脱胎换骨,返老还童。”
“也使人长生不老,为它犯罪,倒也值得。”程小蝶道。
常香亭道:“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喝了它,多活个几十年,大概是很平常了。”
程小蝶一躬身,道:“常老留步!”转身而行,快步离开了常府。
小雅紧随身后,一口气赶回刑部。
小雅低声说道:“小姐,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常香亭的确胸罗博杂,多和他谈一会,有益无害呀!为什么要匆匆告辞?”
再谈下去,可能要引起他心中怀疑,他如心中有顾忌,就可能找个事故,推拖了赏玉大会,少了他这么一个人物,大会不但失色,也可能多了些遗珠之憾。”程小蝶道。
谈话之间,已到程小蝶的公事房外。
挥挥手,张百通退了下去,小雅已抢到前一步,推开了房门。
室中早燃了一支火烛,小文怀抱长剑坐在室中等候。
原来,这公事房后,还有两间小卧室,公事一忙,程小蝶和二婢,就住在这后面两间小卧室中。
小文的脸上是一种忿怒和委屈混合的神情,似是窝了一腔心火。
“小文,生的什么气呀!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易容改装,窝在牢房两天两夜,吃不好、喝不好……”程小蝶道。
“小姐,这点苦算什么?小文哪敢生怨恨,恼火的是,被素喜那个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真是不值得,窝囊啊!”
“怎么回事?我好酒好菜的招待她,但她却半真半假地戏弄我,如不是小姐制止,那晚上,我就对她不客气了。”小雅道。
“她有一身好武功,打起来,不知胜负如何呢?”小文说出了牢房的经过。
“这就非比寻常了!”程小蝶神情凝重地道:“她不是被卖入言府的丫头,而是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存心混入言府中了。”
“这件案子,也是她从中策谋安排的了?”小雅呆了一呆道:“她是人布下的一枚棋子,巧妙地置在言侍郎的身侧。”程小蝶道。
“咱们来一个攻其不备,一下子制服她,废了她的武功,让她求死不能,再慢慢地审问她,不怕她不招出来。”小雅道。
“素喜不像主谋这件凶案的人。”程小蝶道:“小文应该不会看错,两个黑衣人是真的要杀她,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他们不是一伙的,素喜是另一股介入言府的力量。”小雅道:“她负责监视言侍郎,也有保护言侍郎的用心,当然,接到主人的令谕时,她会杀了言侍郎,取走言府中的珍藏玉器。”
“这么说来,素喜也和我们一样,希望早些找出凶手,破此案子?”小雅道:“但她一身武功十分高强,为什么不肯远走高飞,却甘愿留在刑部的女牢中,忍受诸般痛苦?”
“无法交代呀!言侍郎被杀,青苗玉失踪,她如何对主人回话,只好留下来,看情势发展,再作应变!”程小蝶道。
“这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缠斗?”小雅道:“如果,我们能够取得素喜的合作,能不能把我们双方的力量扭在一处,总捕头,四大名捕各回住地,刑部的力量,还未茁壮,要我们分对两处强敌,会不会力不从心呢!”
“郭副总捕头,正在全力培养刑部的捕快力量。”程小蝶道。
“虽然还未见突出的高手,但整体力量的壮大,已有相当成效,一百多人的刑部捕快,成长已近两倍,补充的全是年轻人,都在接受严格的训练。
我希望三年有成,刑部捕快的力量朝气蓬勃,能成一股执法公正,不畏权势,真正能为老百姓铲除邪恶的正义力量。
生为女儿身,不能统率铁骑,征战四方,也只有为民间尽一份平反冤狱,保护善良,让他们生活得心安理得。”
“姑娘,小文请罪,我好渐愧,一点小小的气苦,就忍不下去,哪里还能帮助姑娘,完成宏大的心愿。”口中请罪,人也跪了下去。
程小蝶急急扶起小文,道:“不要多礼,我没有怪你,我们一同吴大侠门下学艺,也算同门师姐妹了。”
“不敢哪!小姐,我和小雅是丫头,是你的婢女,不管小姐怎么待我们,这个身份不能改变。”小文道。
“彼此的身份,一开始就定了下来,小文说的对,这个事实,没有法子变了。”小雅道。
望了小文、小雅一眼,程小蝶叹口气,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心中早已把你们当姐妹看待,我和郭副总捕头商量过,想把你们补个班头的缺……”
“不要啊!小姐!”小雅道:“我可不要作官,只要跟在小姐身侧,为你出力效命,帮你完成心愿。”
“小姐,吴先生不是也说过吗?我和小雅都不是作官的料子,勉强而为,不但会有伤官箴,也要折寿,小姐如果体恤我们,就把我们留在身边吧”!小文道。
“我也想过,给你们一个职位官衔,你们办起事来,可能不太方便,暂时就留在我身边。”程小蝶道:“咱们三个人,商量着办案子,还真能找出很多点子来,三个女皮匠,就变成一个女诸葛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们要分开,我已要他们替你们存些银子……”
“为什么呀”?小雅道:“姑娘家产丰厚,多了我和小文,也化用不尽,我看用不着存银子了,这一辈子我们要懒在姑娘身边不走了。”
“傻丫头,你们不准备嫁人了?日后你们遇上了合适的男人……”程小蝶道。
“嫁人?怎么嫁呀!我和小文都已是残花败柳!”小雅道:“小文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已是下了决心,姑娘不要我了,我就找个尼姑庵出家去,我不会放下武功,三五十年后,我小雅说不定会成就了一代空门侠隐。”
“我们一起去啊!我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丢下我一个人,门也没有!”小文道。
“把我说成杨六郎了!”程小蝶道:“不过,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有一天,遇上了合意的人,那就由不得你不嫁了,想作尼姑呀?谈何容易,那要好几世才能修到的因缘呢!”
“我和小雅,早已是天涯飘萍、断肠花,四海随缘吧!”
“但姑娘不同,程门无后,要靠你传续香火,你可以不嫁,但老爷、夫人,不会放过你,有一天,你上了大红花轿,我和小雅,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呢?”
“简单啊,带咱们一起嫁过去啊,讨老婆带两个陪嫁的丫头,可是平常的很啊!”小雅道。
程小蝶看着两人笑一笑,道:“把两个小美人摆在身边,我可不保证他会食指不动,早晚都会把你们吞下去。”
“只要你姑娘有这个度量,新姑爷有胆子,也有胃口,那就让他吞下去吧!”小雅笑道。
“相信我和小文可以忍下去,姑娘你也能忍得下吗?打翻了一大缸陈年老醋,不把新姑爷淹死,也要把他酸一个半死不活。”
“别把我看成醋坛子,我的度量大得吓人,当年破了九龙玉佩一案,我邀请田长青出马助拳,田大哥风流成情,不爱金银爱美人,我还是冒险去了。”程小蝶道。
小文呆了一呆,道:“你……你被田长青吃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四 回 上林画苑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兰、花芳,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事后想来,他的风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有所不为。
我在出任总捕头时,已经和爹说好条件,不能干预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难自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短短一两年间,我已遇上好几次几乎失身的凶险。
我们心有万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欢我们的男人,就不会计较我们是不是处子之身。
江湖上诡诈万千,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掉,何况,清白的身躯,谁也没有把握保得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惊天动地的高见了。”小雅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以为破案、为大局,跟人上床,当作手段、武功运用,也可以陪着我真正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会尽我所能的取悦于他。
至于他是否会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缘起缘灭,任其自然,但我也会非常的珍惜自己,不是我十分喜欢的男人,不会让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欢女爱,留一点怀念追忆,一弦残月照相思,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经是烂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们多么无奈,都无法挽回什么?但小姐不同,她虽然经历了一些凶险,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着宝贵的处子贞操,我和你,可以破锅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无暇,不能跟我们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中,妇德居首,妇如失贞,那还得了,唯死而已,所谓从一而终……”
“小姐,这么说来,我和小文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条是唯死而已,一条是遁入空门了?”小雅道。
“世俗之见,只有如此了,但我们已脱出了世俗的范畴,世俗之见,也就不用计较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们明确地了解小姐的想法,日后,遇上麻烦的事情,敢也好有一个应对的准则。”
这番话听来很普通,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的厉害,逼着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内容,倒是容易说个明白,难在措词,如何能说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费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阵,才吁一口气,道:“小文,你是刁难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问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剑,已经是不成体统!”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难由己,我们这种捕头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险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恶奸狡之徒,哪里还能讲什么三从四德?小雅说的对,随机应变,缉逮元凶,就全凭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说,只要破案,不择手段是吗?”小文问得很尖锐。
“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挥剑击敌,拼死一战,也可以施展温柔,擒敌于轻颦浅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再不懂,就向小雅请教吧!”
“怎么会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样,强暴过我们的男子,不止一个,她只是想再三求证小姐话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谨,不希望放荡形骇,伤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代名捕,却不希望你们成为风流捕快,更不顾用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你们,那会使你们门束手缚脚,寸步难行,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掌握?要你们自己用心领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锁,锁住了她的才慧、勇气,今夜中经姑娘一番开导,总算打开了那把心锁。”
“女牢中的防范、设备,绝无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开那一刀的巧妙身法,小婢就自叹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吗?”小雅道:“他们是不是演一出戏给你看的?”
“掷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距离很近,杀机深重,不是演戏。”小文道:“绝不是一伙的,但素喜也不孤单,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没有来过,素喜却等得很迫切,我看得出来,她那种期盼的心情。”
“会是谁呢?”小雅道:
“鬼丫头自认天生媚骨,有点闷骚,难道她早已轧了姘头,表现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却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没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骂出口了。”小文道:“但她连一句报怨的话也没说过,这说明她很敬重那个人,也可以说有点畏惧。”
“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会不会是她师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边的人。”
“不错,小姐说的对。”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们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确似有难言之隐,这两天来,我暗中观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小文道:“也许他们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们还要心急,只不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素喜最大的焦虑,可能是无所适从。”
“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道:“有一个组合严密的集团,早就在算计言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们安排了素喜这么一个人。在言侍郎的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保护,如果小文的形容没有夸张,能训练出来素喜这样一个人才的组合,是有着非常惊人的实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龄,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过是一两岁间,我和小雅日夜苦练,再加上药物辅助,花了两年才有这点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遇上一位好师父,他技艺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多的心智,才造就我们。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师父一样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这怖的人才吗?年纪轻轻,内外兼修,已练得不着皮相。
小姐,我说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张,我觉得被她戏弄、侮辱了,她实在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小文,别难过。”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以后我们也许会遇上更令人尴尬、难过的事情,重过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们任职刑部捕头,就无法逃避这种事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从师。”小雅道:“她可能已经学了十几年的武功,是别人计划训练出来的人才,所以,她对主人才会绝对服从,心存畏惧!
小文,放心吧!我们的师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会常常来探望我们,每一次都会传我们一些新奇的武功,我们会愈进步,也会学得愈多。
我敢说,武林道上,再没有这样的师父,他如长江之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我们有多大能耐,就能学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后,我们都会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师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声,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气,也在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远哪!小雅,十年八年啊!我们人都老了。”
“风华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女人,韵味十足,醉人如酒,我们学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岁看上去,也像二十许人。”
小文摇摇头,笑道:“烂了桃子破了的锅,我没你那份乐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随小姐,多破几件案子,平反民怨,求个心安理得。
我非常担心素喜会逃走,我们如不早作准备,拦住她的机会不大,小雅,帮我一把,我们分两班,日夜监视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再想拘她回来,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员强将,不是首脑。”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现在心中最大的痛苦,是懊恼满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么说啊!小姐。”
“她监视言侍郎,也要保护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杀了,她要如何向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惩罚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谈时,她有点语无论次,有时防护严密,有时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隐秘。”
“还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顾虑也对,让她走了,她就再无顾忌,也不用装作一个小可怜了,再想捉她回来,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废了她,让她弄假成真,变成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证她会尽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泼、明朗,胆大开放,也有点心狠手辣,办事情,喜欢直接的效果。“那就全无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准备,废了她的武功,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杀她,她会主动赴死,她的主人不会不计代价的救援她,如是真正的爱护她,就不会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齐齐点头,眼光中满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处处都比丫头强。”小雅道。
“我心里可从没有把你们当丫头看待。”程小蝶道:“我们是情同姐妹,也希望两位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无话不说,生死与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头人才,一盘乱丝,你就能很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们两位也不赖呀!”程小蝶道:“有很多头绪,就是我们三个谈天谈出来的,你一言,我一语,拼出了案情的轮廓。”
“小姐聪明,丫头灵。”小文道:“但如何处置素喜?还得总捕头决定啊?”
“暂时不理她了,我会交代郭副总捕头,派几个精灵捕快盯着她。只要找出她的去处就好。”程小蝶道:“素喜好斗,我们不理不睬,她就斗不起来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们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头已搜集到不少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了,他们不好意思吵我们,毕竟我们还是大姑娘啊!”
“对,美丽的大姑娘,聪明的女捕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愿后有来者。”
“只怕很难。”小雅道:“要有天赋、要有良师、要有舍身为人的气度。要有推断案情的才华、要能随机应变广纳善言、统率千军。指挥若定……”
“小雅,你漏了两样最重要的条件。”小文道:“要有风姿绰约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还漏了最重要的一项。”程小蝶道:“还要有两个年龄相若,美丽忠诚的女助手,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们。”
小文、小雅感动得流下眼泪,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两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们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们将同心竭力,死而无悔!”小文、小雅齐声回答。
这深夜交谈,不但缩短了三人的距离,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断不错,刚刚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郭宝元已推门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还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个捧着茶,一个移过一张木椅摆在总捕头公案前面,让他们对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宝元心中忖道:两个丫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人却更懂事、更谦虚了,一点也未心生骄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来见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议?”
郭宝元倒还拘谨,并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托大,欠欠身,道:“总捕头风夜匪懈,宝元不敢深夜惊扰,见到总捕头进入公事房后,才来晋见报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暂时迁入刑部,就是准备日夜应付变化,郭叔有紧要事情,尽管深夜造访。”
“是是是,宝元记下了,少林弟子陈同,南太极门下弟子张重,表现不错,夜踩敌踪,找出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只是地方有些不对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么样的所在,怎会有些不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是一处非常著名习画所在,画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时的画师,开课授画,去那里学画的都是贵介公子,豪门千金……”
“怎么?还有女的去学画呀!”程小蝶皱起眉头道:“教画的师父呢?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郭宝元道。
“三个教画的师父,二男一女,所以开了一个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贵的妇道人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阵。
她道:“你说豪门千金,是没有出阁的小姐了,妇道人家,又指的什么人呢?”
“朱门贵妇,官宦的妻妾。”郭宝元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听的很清楚,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阁的小姐学画,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贵妇人的学画日期。
每月三、天,时间不多,家人也都没有不便的感觉,日期订得好啊!但学画的费用,就贵得吓人了。
月奉酬师费,白银六十两,每一次学画的费用是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十口之家一个月生活所需,非豪门、巨贾中人,是无法负担了。”
ТХ丅峆集 ㄒχТНJ.CΟM
程小蝶道:“男人学画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宝元道。
“两个师父教画,人数多达六十位,收费一样,单是这项收费,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入三千六百两银子。”
“如此高额的费用,学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钱的人家,也不愿长期花费了?”
“奇怪处,也就这里了,花费贵得吓人,但学画人却趋之若骛,连报名入学,还不太容易呢!
最妙的是入学习画的人,不愿退学,还要继续深造,新入学画的人,挤不进去,还要托人关说。
所以,上林画苑的,有一个规定,学画两年的人,不得再入画苑,以便为新人留下余地。”
郭宝元叹口气道:“北京城冠盖云集,豪富众多,大地方,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两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总不会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数吧?”
“总捕头说对了。”郭宝元道。
“正是每班三十人,两班六十个,合计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纹银七千二百两,可真是生财不道。”
“是否有什么特别开支呢?”程小蝶道:“这样一个所在,府、县的捕快班头,就没有查过一次?”
“一则是人数很少,影响不大。”郭宝元道:“二则是教画的师父,画艺精湛,传授有方,入学的人都能很快地画上几年,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些豪门贵族的子女,都有势力、来头,随便一位出面说话,府、县知事,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数一数,也数出几百个来,何况画坛艺事,光明正大,谁敢多干预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觉得它有问题呢?”
“如果没有问题,也不敢来打搅总捕头!”郭宝元道:“争相入苑的学画,情形有点怪异,是什么吸引了那些权贵子弟、千金贵妇?应该要查个清楚,两个黑衣人夜入画苑,消失不见,更应该查个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个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爷所有,出借作上林画苑。”郭宝元道。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兄,非常得圣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爷府中人出面干涉,应该如何处理呢?”
“那座上林画院,是不是九王爷办的?”程小蝶道:“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牵涉关系?”
“没有证据宝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进的深宅大院,只是开班授画,用不到一进院子,每个月只用九天,其他时间,全空了下来。”
郭宝元叹口气,道:“这也许是件小事,但夜袭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里,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个教画的师父呢?多大年纪,是否住在那座宅院里?”程小蝶道。
“宝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里,年纪方面,两个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三十出头,雇用有一位厨师,一个男仆,一位女佣,都非本地人,似是他们带来的。”
“副总捕头,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访啊!”小雅道。
郭宝元点点头,道:“这就要总捕头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画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们不能去,身入万宝斋时,我们已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
我们只是刚刚找出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敌人已可能注意我们一年半载了、说不定,把我们的画像,已经画了几十遍。”
小雅笑一笑,道:“夜入画苑,暗中窥视,一夜不行,连去个十夜八晚,查到清楚为止。”
“有一次被发现,人家就会提高了警觉,哪里还容得我们多次暗探?”程小蝶道:“这件事要别出奇策,郭叔去忙别的吧,这件交给我了。”
郭宝元点点头,话题一转,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达,已经保镖归来,我也转告了总捕头的邀约。”
“他怎么说,是否答应了呢?”程小蝶似乎很在乎这件事。
“有点勉强,但总算答应了,宝元应允按时计酬,算我们雇用他们保镖,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里绝不和刑部中人打交道。”郭宝元道:“他说保镖生涯,如若和捕快交往,日后江湖上寸步难行,必需要见面时,也只有暗中相见了。”
“答应他吧!”程小蝶道:“我们缺乏人手,总不能一有案子,就把中、南、西、北,四大捕头调入京中。”
“陈同、张重表现不错,武功也过得去,可能还缺少一点历练。”郭宝元道:“三五个月后,也许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郭叔计划训练的人才,希望能尽快有成。”程小蝶道:“刑部已往的气势,都为厂卫所夺,一蹶不振,如今取回权势,却又感人才凋蔽,不敷所用。”
“是是是!日前晋竭刘侍郎,也说到扩展捕快、人力的事。”郭宝元道:“刘侍郎已答应财力支援,我已准备,先聘几位江湖高手,以应急需。”
“这方面,就由郭叔全权作主了,我识人不多,无法帮忙了。”程小蝶道。
“决定聘用之前,还要总捕头最后定案!”郭宝元表现得小心翼翼,不敢逾越,对这位以晚辈自居的总捕头表现出的才能,早已心生敬服,五体投地了。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突然微微一笑,道:“小雅,你不是很想去探一探上林画苑吗?”
“去是想去,不过,小姐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能瞒过对方耳目,一动就打草惊蛇,让凶手警觉,那就得不偿失了。”小雅道。
“今天十六,正是贵妇人学画的日期,上林画苑外面,车水马龙,热闹可期。”程小蝶道:“咱们不进上林画苑,站在外面瞧瞧,也许能找个不用打草,就入蛇窟的机会呢!”
“这一次要易容化妆,就要澈底一点,别要被人一下子就瞧出来,上次当,学次乖,改扮男人,就要把脂粉的香味完全洗去。”小雅道。
程小蝶道:“小文,别把这件事泄漏给郭副总捕头,他那里一声令下,全刑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也不能全无接应?”小文道:“我要怎么接应你们!”
“如果,初更时分,我们还不回来,可能会真的出事情了,你就禀报郭副总捕头,赶往上林画苑去,接应我们。”程小蝶道:“但初更之前,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你要自己设计办一件特别重大的事了。”
小文心头一跳,道:“特别重大的事,我能办得了吗?”
“相信你能。”程小蝶笑一笑道:
“小文,把上林画苑的事,透露给素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她感觉到你不是有意告诉她就行。”
“高明啊!小姐,如若他们不是一伙的,先要他上演一场狗咬狗!”小雅道:
“也许是两双猛虎……”
小雅打断了程小蝶的话,程小蝶接道:“那我们就来一场坐山看虎斗啊!”
“但愿他们能先斗起来。”程小蝶道:
“不过,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占八九,我们不要把算盘打得太如意。”
“我明白,主要力量,还是我们自己。”小雅道。
小文一边在用心想,用什么办法去告诉素喜,时间如此的急迫,化心思设计一个圈套,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因为,小雅和程小蝶已经离开了刑部。
她们没有到上林画苑,而是先回到程小蝶的住处,那里存放着她们易容改扮时需用的衣物。
小雅姑娘发了狠,雪白滑嫩的手,全涂的一片黑,连脖子手臂,也完全涂黑,不脱下衣服看,瞧不出一片白皮肤。
打散了长发,梳了两个大辫子,换上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花容月貌的大姑娘,立刻变成了一个黝黑的村女,似是常做粗活的穷家女孩。
对着铜镜照一番,小雅很满意自己这一番易容改装,可真是澈头澈尾的大改变哪!
回头看姑娘,可真把小雅吓一跳,程小蝶没有小雅那样大动干戈,仍然穿的是绫罗绸缎,只不过搭配变了样,一眼就给人一种感觉,是大家豪门的丫环!
再加上发型改变,胭脂花粉,调配的多了一点红色,脸上也多了几个美人痣,生的地方又不太对,看上去,就多了两分霸气,是那种尖口利齿的势利丫头。
“传神啊,姑娘!”小雅笑道:“不用说话,站那里就给人一种势利难缠的感觉。”
“我希望能进入上林画苑瞧瞧,九王爷府上的大丫头,自然要有点气魄!”
原来,程小蝶心中早有了一个底子。
“如若九王爷府中也有位夫人或侍妾在学画,岂不要当场揭穿?”小雅有些担心了。
“我不会告诉他我是谁,九王爷府,只是我心中一个底子。”程小蝶道:“临机应变,要就以观察所得,以作应对,此中之妙,存乎一心,但也要有三分幸运才行,你这番打扮,相信早已有思虑?”
“婢子想以下人身份,混入宅院。”小雅道:
“我一切平凡,全不引人注目,手执扫帚一把,见人时就打扫庭院。”
“装扮的全无破绽,不过,不能笑,一口美齿,莹洁如玉,和这衣着出身,全不相配,一笑就全盘皆输了。”
“多谢姑娘指教!”小雅道:
“不知道这些贵介夫人,学画时是否也带着丫环伺候,如若是,群婢吵杂于庭院之中,我们就便于活动了。”
“千金小姐、豪门贵妇,乐此不疲,定有隐情!”程小蝶道:
“只怕她们不会携带女婢干扰清净,纵然有,也将集中于别院之中。”
“真是越想越神秘了,不探个水落石出,小婢是绝难安枕了。”小雅道。
“小雅,不要太任性,真要遇上危险,尽快和我会合,宁让事机败露,我也不愿你受到伤害。”程蝶道。
“小雅记下了。”眼睛竟又有点湿润起来。
想像中的上林画苑门外,应该是车水马龙,今日是豪门贵妇人学画之期,三十个人,应该乘坐三十辆篷车而来,但上林画苑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广场上,不见一辆篷车。
程小蝶抬头看看横在门楣上金字招牌,写的是上林画苑不错,为什么一片宁静?难道,今天师父有事,停止课业一天?
这档事不能闯进去,也不能停在大门口前不动,幸好对面有家小吃店,小门小店,卖的是豆腐细粉、麻酱面,桌上靠着廊沿摆,也不过只有五张左右。
幸好小雅快行两步,占了坐位,程小蝶也缓步走过去。
卖面的大概有四十多岁,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姑娘,吃什么?小店中只有豆腐细粉、麻酱面。”
“那就来碗麻酱面吧!”
问过了程小蝶,卖面老板,目光才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黑妞,你要吃什么?”
不叫姑娘叫黑妞,问话的口气也不同,今古市面一般样,只敬衣冠不敬人。
小雅没有计较,反而觉着这声黑妞叫的好,替她起了个适情适景的好名字。
“也来一碗麻酱面好了。”小雅闭着嘴巴讲,樱桃小口开一点。生怕露出了一口好牙齿。
店面小的只能摆下了锅灶部碗,但麻酱面做的是真正好吃,程小蝶和小雅都吃的津津有味,不觉间,把一大碗麻酱面全吃了下大。
吃完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早餐已过,午餐还早,客人全走了,只余下程小蝶、小雅坐着发愁。
情况全出人意料之外,两位聪明的姑娘,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冲进去当然可以,但一闹之下,就很难再有找证据的机会了。
程小蝶想了又想,只有从面馆老板的口中探消息。
他在此地卖面,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林画苑,可能还未开张,对面而居,终日看着上林画苑的大门,进进出出些什么人,他恐怕最清楚了,探的顺利,可能会得到不少宝贵的消息。
心中念转,就自言自说起来了。
她道:“奇怪呀!赶车的小王,跑到哪里去了,夫人来学画,难不成车夫小王也学画呀!”
声音娇脆,说的清楚。
洗碗的老板,听得是明明白白。
人就是那么个怪法,程小蝶如果虚心求教,卖面的老板可能会怕惹麻烦,不愿多说,程小蝶自言自语,给了他一个错觉,认为只是个找车夫小王的丫头,当然没有麻烦可言了。
所以他很自然地接了口,道:“车夫?陪着跟来的丫头玩耍去了,到这里学画的贵夫人,每人都坐马车来,三十辆豪华篷车,上林画苑的车前场子也停不下。”
“怎么?这里连丫头也不能进啊!幸好我没有闯进去。”程小蝶一面答话,目光一掠卖面老板,似是没有问话的意思,一副爱说不说,随便你的味道。
“姑娘,能来这里学画的夫人,非富即贵。”
卖面老板收起洗好的碗筷,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装了一袋旱烟,滋吧滋吧地抽了两口。
他接道:“如果你只是找车夫,我劝你早些回去的好,夫人学画,申时收班,你们夫人回到家,天要蒙蒙黑了。
车夫们都知道这个辰光,不到申时不会回来,申初时光,马车回来排了长龙,瞧!一辆比一辆豪华漂亮,丫头站在马车前面等。
喝!那份壮观,看的人眼花撩乱,那辰光,就算少卖几碗面,我也认了,看完了再作生意。”
“很好看吗?还不是一样的女人?”程小蝶探问的十分技巧。
“不一样啊!”
卖面的老板看看小雅,又看看程小蝶,道:“你和那位黑妞,看起来就不一佯,但你和随车来的丫头比,也不一样,至于那些贵夫人,更是个个珠光宝气,看得人眼睛花啊!”
“我奇怪为什么学画的夫人们,带来的随身丫头也个个漂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较劲啊!不但比珠宝,比容貌,也要比丫头,比篷车,反正是样样比!”
“丫头有什么好比的?反正也不能进上林画苑。”程小蝶道。
“就在车前站那么一会儿,也要比个高下呀!”面老板说:
“她们比,我老汉就大饱眼福了,你姑娘还不晓得,未末申初,我这里也是大客满哪!这条廊沿下站满了人,全是男人。
他们不好意思站得太久,只好叫碗粉丝叫碗面,大部份是在手里作样子,一口未吃,辰光还早嘛!哪爱吃得下呢?所以那时候我卖的面,生熟不管、一碗当作三碗卖,反正他们也不吃啊!”
“这档事,有多久了?”程小蝶问道。
“三四年了!”
面老板愣了一下,改口道:“贵府上的夫人也在学画,你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是干什么的,可是想盘问我老汉啊?”
“言重啊!”
程小蝶道:“我一向在前厅当差,照顾老爷为主,对夫人的事,知道不多,你老板说的不错,我不等小王了,今晚上回去再跟他算帐,送夫人学画,竟然带着夫人的丫头去玩耍。
站起身子,放下面钱,快步而去。
卖面的老板摇摇头,道:“细皮嫩肉,高矮适中,坏就坏在那几颗痣上了,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痣出了一脸凶气,那些陪失人来学画的丫头,闭上眼睛抓一个,也比你好看多了。”
目光突然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面也吃完了,腿也歇够,还不付钱走路啊?”
“我没钱付面钱啊!我愿帮你老板打零工,还面钱。”小雅道。
“你这小黑妞啊!”
卖面的火大啦,霍然站起身子,道:“我早该先收你钱后煮面,就这么疏忽,就被你白吃了一顿,算我老人家倒楣,一碗麻酱面,我请了,你也该早些上路了。”
“我不是存心白吃啊!所以,我愿意做工还债。”小雅道:
“我帮你扫地、洗碗、带端面,作上一天工,不要工钱,顶一碗麻酱面就行了。”
卖面老板仔细看,喝!小黑妞还真是越看越动人,除了黑一点,无处不美,笑一笑,道:“好吧,申初忙活一阵,可有上百的碗筷要洗,豆腐细粉、麻酱面,你能吃多少,你就尽量吃,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伯伯不是早知道了,我叫黑妞啊!”
“唉!是黑了一点,如是长的白一些,你这里工作个两三天,就被她们抢走了。”卖面老板叹口气道。
“她们是谁呀?抢我去干什么?”小雅明知故问。
“说抢你,就是挖角呀!不过,你放心,她们不会注意你的。”卖面的老板道:“如白一点,就很难说了,陈伯伯我阅人多矣!你要不是这么黑,比她们带的丫头都标致,黑妞啊!俗话说得好,一白遮三丑啊!”
白你的大头鬼呀!一个卖面的,也这样高谈阔论咱说自唱,转弯摹角的吃豆腐,小雅心里骂,嘴里却说道:“陈伯说的对,我就是生的黑呀,连媒人都给吓跑了。”
陈老头又火了,大声骂道:“瞎了眼媒婆呀!你除了黑一些,全北京也找不出你这样的美姑娘啊!黑里俏,黑的让人心里疼啊!”
小雅笑了,露出一口皓贝玉齿。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好一口漂亮牙齿。”
小雅低下头躲到一边了,既然已答应该她留下来,也懒得再和他多谈废话了。
时近午时,上林画苑的大门,突然打开,两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人,直对面店走过来。
小雅坐在屋角处,却一直留心着对面的变化,紧闭的大门一开,立即提起了精神,运足目力看去,大门内是一座画着山水画的映壁墙,就算每天打开门,你也瞧不到里面的景物。
两个年轻人,大约有二十六七,长的很英挺,只是眉稍眼角处,泛现出一股邪气。
怎么画苑里会有这样两个邪气的年轻人?这座上林画苑,果然是藏有淫邪,问题大了,如是小姐在此,必可一眼瞧出它毛病所在!
小雅心中暗叫可惜,两个年轻人已经走近卖面摊子,道:“卖面的,二十碗麻酱面,尽快煮好送过去。”
陈老板连声应好,两个蓝衣人却转目四下打量一阵,没有发觉可疑人物,一转身,快步向东面行去。
小雅心中很懊脑,无法分身去追踪两人。
陈老头生火下面,一面叫道:“黑妞呀!等一下你把面送入画苑,唉!一下子要二十碗啊,恐怕你要跑上四五趟了。”
小雅目光四下转,发觉了店里有四张送面的大木盘,每盘能摆八碗面,一次就可以送足二十碗。
但小雅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多送几次,可以多见识一下画苑中的景物、人事,口中应道:“多跑几趟不打紧,但他们一旦问起我,我要怎么回答呢?”
陈老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么吧!就说你是我的外甥女。”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五 回 夜抛人头
一次下好十碗面,小雅用了两个木盘子,上下一叠,一次端,陈老头担心一个失手,碗破面翻,但见小雅端的稳,才算放下了心。
他忖道:这小黑妞,还真是能干,如能留下她帮忙,一天可多卖不少面。
小雅双手端着大木盘,只好用脚踢大门。
开门的竟也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心头寓着一腔火,怒道:“你双手端豆腐啊!怎么用脚踢门?”
“双手端了十碗面,没有手敲门哪!”小雅理直气壮地向里闯。
年轻人放过小雅,掩上门,一个急翻转,后移了三尺多远,拦住了小雅去路,仍然在映壁墙前。
小雅未过映壁墙,就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只看那个急转身的移位身法,证明了这小子武功不弱,小雅不敢卖弄,只好停下脚步,道:“两位大哥刚刚叫的面,要我们尽快送过来。”
“你是什么人?和对街卖面的陈老头,是什么关系?”年轻人口中问话,两道目光也在小雅身上细打量,看得小雅直冒火。
“陈老板是我舅舅。”小雅道:“我来看舅舅,顺便帮帮他,送面过来,要放那里呀?十碗面,再加两个大木盘,重的要命,我快拿不动了。”
“交给我了。”
年轻人伸手接过两个大木盘,道:“重量真是不轻,你还真有力气啊!”
“我在乡下放牛打柴,能提起七八十斤重。”小雅道:“不过,十碗面捧在手里,还真有点吃不消呢?有力使不上啊!”
小雅表现的率直技巧,使得年轻男人心中疑虑顿消,笑一笑,道:“你从小打柴、放牛,勿怪练出了一把气力,回去,再把十碗面拿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小雅点头,转身就走,出了门,还回头把大门带上。
怎么看,都没有可疑之处。
小雅来得很快,但人到门口,木门已开,仍是那个年轻人,早已在门后等待,接下小雅手中十碗面。
小雅只好回头走,心中又气又窝囊,两度进入上林画苑,竟然未过映壁墙,这个鬼地方,看似艺坛画苑,普通人家,但骨子里却是防守森严,滴水不漏。
但闻那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黑妞,等一会,别忘了收碗啊!”
“你懒哪!”
小雅道:“几步路,为什么不把盘碗送过去,午时啦,舅舅的面摊开始忙活,我要洗碗、端面、收面钱,忙得很哪!”
“我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所以,你再来一趟了,这里也有二十碗面钱收啊!”
“好嘛,好嘛,忙过这一阵,我再过来。”
小雅口中答应,心中却在想:他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是不能出大门?还是不敢出去?这地方看似平常,但却充满着神秘、诡异,门里门外十几步,他究竟在担心什么?难道这一门之隔,就能给他一种安全的保护不成?
小雅的能干,使得陈老板非常满意,就找机会和小雅聊起天来。
“黑妞啊!你进去了,看到些什么呢?”
“看个鬼呀?那小子不准我过映壁墙,二十碗面,全是他自己端进去的。”小雅窝着一腔火,不禁大发牢骚。
“什么样的小子啊?”陈老板道:“也是一个年轻人?”
“对呀!”小雅道:“和刚才叫面的两个人差不多,年纪可能更轻一些。躲在门后不出来,却又不让我过映壁墙,上林画苑是个好奇怪的地方。”
“低声一点!”陈老板道。
“只管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北京城是大地方,大地方的怪事多,咱们这小老百姓,最好是别管闲事,一念好奇,就可能不知不觉地送了性命。”
小雅点点头,道:“他真的问我了,是你的什么人。”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舅舅啊!我来探望你,顺便帮帮忙,他还赞我气力大,双手能捧十碗面……”小雅道。
“那不是赞你呀!是盘你的道啊!”陈老板世故地说:“你如回答得不对头,今夜上,就可能丢了脑袋,丢了命啊!”
小雅故作吃惊地道:“他们是什么人哪?怎么敢随便杀人,舅舅,你得救救我呀!”
陈老板叹口气,道:“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住在乡下,从小就放牛、打柴,所以练出了一把气力。”小雅望着陈老板道:“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没错,说的好极了,黑妞啊,你不但救了你自己,连我这条老命,也算是保住了。”陈老板道。
小雅心中一动,忖道:看来这卖面的心中隐藏了不少秘密,如是套不出来,只好抓他到刑部去问个明白。
心中暗作盘算,口中说道:“舅舅,可别吓我呀,山里的姑娘胆子小啊!”
“吓你!”陈老板四下瞧了一下,道:“北京城这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能吓吓你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哪!”
真是越说越动人了。
小雅却越听越高兴了,瞎猫碰上死老鼠,赖一碗面钱只不过想在这地方多停留一些时间,看看那学画散场的贵妇人,找一两个目标出来,需要时,便于追查,却未想到一下子撞正了大板,卖面的竟然是胸藏画苑秘密最多的人。
小雅珍惜了,忍下来未再问,陈老头非常世故,而且多疑,问得露出破绽,他会立刻闭上嘴巴,小雅看到过小姐碰在钉子上,所以不问了,回头洗起碗筷来。
欲擒故纵啊!
午饭已过,是面摊上最清闲的时刻,小雅一口气洗了七八十副碗筷,就在衣服上抹干手中水珠,笑道:“我去对面收碗筷。”
小雅到门外。木门及时开,一身蓝衣的年轻人,拦住了小雅,笑道:“是不是想进会看看?”
“看!有什么好看,我来收碗面钱。”
小雅目光转一转,看到了二十副碗筷,早已堆在两个木盒上,还放有一块碎银子。”
小雅心里骂,人却笑着端起木盘子,道:“一碗面两文钱,但我不知道这块银子能换几文钱,我拿回去问舅舅,多了再来退给你。”
“不用退了,多了给你买胭脂。”
小事情,大斗智,小雅装得很高兴,转头走出了上林画苑,身后啊起了关门声,小雅已气得真想哭出来。
三进画苑,未能越过映壁墙,还得装得出满脸憨气的山村姑娘,赔笑玩游戏,这份窝囊,快把小雅的胸肺气炸了,但她忍下了。暗中骂道:有一天,姑娘能拔剑出鞘,你小子就别想活了。
回到面店,小雅姑娘已调整得心平气和,道:“他付了一块银子,多的不用找了。”
陈老头放在手里掂一掂,笑道:“咱们不吃亏,这块银子能换一百文钱。”
“五十碗麻酱面钱,可是人家只吃二十碗哪,多的要不要退给人家?”小雅道。
陈老头怔了一怔,道:“他们怎么说?”
“多的给我买胭脂。”
“那就不用退了。”陈老头把银子收入衣袋中。
他低声说道:“他们人很可怕,可是不在乎银子,三个月前有一个大下雨的夜晚,我睡在店里没回去,那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杀人。”
“杀人!”小雅道:“在哪里?”
“不要大声嚷嚷啊!”
陈老头探头向外瞧不见街道上有人来往,才吁了口气,道:“我刚好醒过来,店门也开了一条缝,天上一道闪光,正好两个人……看到头飞起来,天啊!血在大雨中,冒起了两三尺高。”
“在哪里?大街上,还是在面摊前面……”
“在对面林画苑大门外呀!”
“舅舅看花了眼啦,一道闪光,哪能看清楚人头飞起,血在雨中冒出来,您是在做梦?”小雅道。
“不是。”陈老头摇摇头道:“那道闪光过后,我听到了对面关门的声音,坐起来想了一阵,不相信,看的真人真事,所以,穿上衣服,撑个雨伞出了店,希望看清楚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两颗人头,两具尸体,都应该还放在上林画苑门外的大街上。”
小雅点点头,心里也有点信了,笑道:“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呀!”
“看到两个黑衣人,飞入了上林画苑,一丈多高的围墙啊!一跺脚就飞过去了,手中还抱着东西,我相信那是两具死尸……”
“舅舅,深更半夜,天又下着大雨,哪里会看得清楚?”
“不!看得清楚,上林画苑的围墙上,挑着一盏灯!”陈老头道:“是一盏很少见的红色灯笼,所以,我清楚看到了两个黑衣人越过围墙,红灯笼,也消失不见了。”
“红灯笼……”
小雅想说,只有人挑红灯笼照明,但话到口边改了样,道:“怎么会又冒出了一盏红灯笼,是在唱戏呀!”
“唉,黑妞啊!那表示有人帮忙,举着一盏红灯笼帮他们照明。”陈老头道:“这一吓,就把我吓病了,四五天没有卖面……”
“是,听起来也吓人,幸好不是我,是我就吓的当场哭起来。”小雅道。
“那就遭了,两条命案就要变成了三条命案了,他们不会留下一个目击证人的。”陈老头道。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杀你呀?”小雅接道:
“他们只是猜想,不能肯定,所以,我发了一桩意外之财,突然有人送上两个大元宝,一个就有二十两重。”陈老头道。
“舅舅收了四十两银子的贿赂,所以,就不报官了?”
“报官,报给谁呀,上林画苑表面上没有什么权势,可是收的学生、弟子,人人都有大来头啊!”陈老头道:
“哪个衙门有胆子,敢过问画苑中事,再说,像做梦一样事情,谁又会相信啊……哎!丫头,你怎么会想到报官哪?”
心中又起疑了。
小雅暗吸口气,忖道:这个卖面的还真是难缠啊!得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了。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舅舅,这种怕人的事,如不报官,日后查出来了,会不会受到牵累呢?”
“报了官,立刻就会受到牵累,衙门里盯着你要证据,杀人的凶手,也要杀你灭口,那可是老鼠钻进了风箱里,两头受气。”陈老头道。
小雅点点头,道:“舅舅年纪大,见识多,说的有理,我会记在心里头,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也该回家了,我刚刚多收了一些面钱,舅舅不会还要我还面钱吧?”
小雅要走了,陈老头竟然有点舍不得,叹口气,道:“我要真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女,该有多好。”
“你老人家就把我当作亲的外甥女就行了,我也会把你当作亲舅舅孝顺。”小雅道。
陈老头眼睛一亮,道:“好,好极了,就这么说定了,黑妞,早点回去吧!告诉你妈一声,她也同意了,过两天,来接舅舅上你家里上个香,舅舅老光棍一个,可是攒上了点钱,也有一幢房子住。
舅舅收了你这个外甥女,你们娘俩生活就不用这么苦了,你来帮舅舅,一天卖三两百碗面,可不是什么难事。”
口中唠叨,手中已取出了一块二两重的银子,交到小雅手中,接道:“回去给你娘,就说舅舅孝敬她的。”
认真了。
小雅想拒绝,但见他一脸诚挚之色,不忍拒绝了,收下银子,道:“我会告诉娘的,舅舅,你好好保重啊!”
“放心哪!”陈老头道:“舅舅是老干的京油子了,啥子事没有见过,倒是你丫头,可要小心一些,你是黑一点,可是黑的俏啊!越看越叫人心里喜欢,京里人坏的出脓,别让他们欺侮了你。”
小雅有点感动了,这个陈老头看上去老奸巨猾,但心中却潜隐着无限的孤独寂寞,触及到亲情隐衷,竟然是性情中人。
本是一句应付场面的玩笑话,竟玩得动了亲情。
挥挥手,小雅走了。陈老头望着远去的背影。看得两只眼有一点湿润起来。
“陈老头,那丫头是你的什么人?”
声音不大,但却如一根尖针,刺入陈老头的耳朵中,连心都刺疼了。
陈老不懂武功,但他确已是老狐成精,皱着眉头转眼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一身黄色土布衣服,似是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但两道眼神如利刀,脸上冷的像块冰,陈老头目光一触,就感到那是一出手就要命的人物。
他吁口气,道:“外甥女啊!”双手按着耳朵揉。
余疼未消啊!
“会不会再来这里?”年轻人话说的客气了,声音也不再刺耳。
“不知道啊!”陈老头道。
“我没约她来,她如有空了,就会来这里帮我一把,我这个作舅舅的,总不能勉强她,做一些端面、洗碗的事吧?”说的倒也理直气壮。
年轻人点点头,道:“过去没来过?”
“是啊!她们娘俩,刚从燕山进京来,今天是头一回帮我卖面、洗碗。”陈老头道。
“陈老头,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见过野狼吧!吃人之前先挖心啊!”土布青年道。
陈老头呆住了,土布年轻人已快步离去。
只看那年轻人的衣着,绝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这种装扮的人,最不会引人注意,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进城的小子,不是卖柴的,就是挑菜的,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陈老头想不起几时见过这个人,但那土布衣服的年轻人,却似一直隐在暗中监视着他似的。
这一点,陈老头可以肯定,小雅一走,他就出现在面摊前面,足以为证。
可疑呀!可疑,陈老头不但为自己担心起来,也为小雅担心了,土布衣服年轻人去的方向,正是小雅回去的方向。
“老板,来碗麻酱面。”陈老头想事情,想入神了,连客人到了面摊前,也没感觉。
转头看去,来人是三十多岁的生意人,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夹袍,一顶黑瓜皮帽,是标准小商人穿的衣着。
但让陈老头起疑的是来的太巧,土布青年刚刚走,这位青衫商人就赶到,最重要是不到吃面的时间,午饭已过,晚饭太早,就算是来看女人占地方吧!也来得早了一些。
所以,陈老头又起疑了,他对抗疑虑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响。
端上面,陈老头退到房门口处,离客人似乎是越远越好。
他老奸多疑,已感觉到一种致命的危机,在步步逼近,随时都可能送掉老命,心中开始盘算,要不要躲开一些时间,人不能老走顺当运,再有人送两个大元宝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面的客人,自言自语地说。
“土狼的年纪最轻,可是手段最狠,杀人先摘心,开膛破腹的痛苦,可是疼澈肺腑,惨不忍睹啊!”
说的太恐怖了,又和土布青年人放下的狠话,遥相呼应。
陈老头奸猾成精,也有些忍受不住了,看了那青衫人一眼,道:“朋友,一碗麻酱面,值不了几个钱,我请了,你有空随时来吃,三个月内,不收你的面钱。”
“我有空来吃,三个月的麻酱面?”
青袍人道:“但你老板,可未必有命,再做三个月生意呀!”
“为什么?”陈老头道:“我已经卖了十几年的麻酱面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土狼,现在,遇上了,随时都可能被狼吃掉。”青袍人道。
陈老头急道:“你……”
“我会看相,而且看得准啊!你不收面钱,我可不能白吃,送你一相如何?”青袍人道。
陈老头越想越不对了,缓步行近青袍人面前坐下,道:“看的好,我会出钱,不过,你不是专门看相的人吧?”
“不是,人头不对,时辰不对,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看,也看不准,人头时辰都对了,那可是准得很哪!”青袍人道。
“我这个卖面的人头、时辰对不对呢?”
“正好对。”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你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人头、时辰都被你撞上了,这就叫命啊!”
“我是不是死定了?”陈老头道:“我只是一个卖面生活的小百姓,北京城中,像我这种人,可以抓出几百个来,为什么杀的是我呢?”
“你占了地利,每天多卖了几百碗面,这几年下来,赚了不少不该赚的钱,所以,也该比别人早死几年。”青袍人笑道。
“我也感觉到,他们要杀我了,冤哪!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连我这样一个老人也不放过?”陈老头道。
“你并不太老,再活上十几二十年,不是难事,为什么不想办法比中求生呢?”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阁下能救我?”
“能救你的人,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青袍人道:“放着跟前的活菩萨,你不求,求我这小买卖的生意人,没有用啊!”
“你说是黑妞,她只是个乡下大姑娘。”陈老头半信半疑地道。
“真人不露相啊!”
青袍人道:“把你的感受、想法,遇上的、看到的,人人事事,很仔细地说给她听,然后,求她救救你,只要她答应了,保证你四季平安,至少,还可以再卖十年麻酱面。”
青袍人说着话人已站起身子,话说完,人也转过身子走了。
陈老头心中忖思:黑妞,来得是巧了一些,人黑得像木炭,却是一点也不蠢,十个指头纤又长,完全不像常做粗活的手,黑的那个俏模样,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些破绽不说它,那青袍人可不像开玩笑!似是诚心来点化我的,但我到哪里去找黑妞呢?不管是真是假,总得和黑妞谈一谈,尽尽人事啊!……
“你说她是你的外甥女,那就告诉我,她们母女俩住在哪里?”
不知何时,那身着黄土布的年轻人,又回到面摊前面。
Тㄨ丅合集 ТㄨТΗJ.СOM
陈老头目光四下转,两边看不到一个人,不禁由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这条巷子宽又大,住的是有钱有势人家,房子也盖得深又高,关上大红门,内外不相闻。
这里形势好,幽静又热闹,热闹时人来人往,静下来一片幽寂。
“你是土狼……”
陈老头心中又急又怕,话出口已知道说的离谱,心中慌又乱,牙齿也打颤。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连土狼这个绰号你也知道。”土布青年笑道。
“既然是道上朋友,也就用不着转弯磨角啦,说出你外甥女住的地方,我们去摸摸底子,不是冤家,就是朋友。
要是你不愿和我们交往,我们也绝不勉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老人家,喜欢做小生意,还卖你的麻酱面,从此,不会再受惊扰。”
说完话,双手抱拳,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
陈老头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人家这如拜长者的长揖见礼,可是江湖道上重要礼数。
混过江湖的人,都得有一番应对,敌友之辨,也要有一个明白的表示,是马是骡子,得拉出来遛一趟,给人瞧瞧,已不是要耍嘴皮子,胡说八道一番应付得了。
卖麻酱面,不能算是混江湖,所以,陈老头不懂这一般江湖过节,但他耳儒目染,老奸成精,也听出了事情到关口上,看出土狼脸上的凝重之情,想回答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土狼的脸色开始变了,变得杀机浮动,冷笑一言,道:“你老金口不开,想是瞧不起我这个末学后进了,好啊!锣鼓点子催人上,土狼也只好讨教你一两招了。”
陈老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道:“你追的方向不错,为什么没有赶上黑妞?”
土狼本要出手了,听完话,又停了下来,道:“所以,又来向你老领教,我看到她背转过街角,我这厢赶到街口,就失去了她的行踪,那份快法,十分的惊人,你老不看僧面看佛面,江湖原本一家人,但请指出落点去向,上狼回头就走。”
糟啊!事情越套越牢,小雅避开了敌人的追踪,这笔帐,也算到了他的头上,陈老头听出事情的麻烦,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无法回答。
土狼双目射出慑人的凶光,道:“怎么?金刚不动啊!是诚心耍着我玩了?”
“陈老板,先来两碗麻酱面。”声音遥遥传,话落人已到面摊前面。
陈老头转眼看,来的是两个穿着武士装的人,身上还佩着长剑。
这是明显的衣着装扮,不是镖师,就是豪门大家请的教师、护院。
当然,这种都会武功,高低强弱,就无法认定了。
这时刻,来了这么两号人物,可真是菩萨有灵啊!陈老头口里应着,精神抖擞下面入锅。
两个人,都佩着长剑,三十三四的年纪,若有意似无意挡在了土狼和陈老头之间。
土狼要出手,拳掌必需要由左首一个人的头上经过。
所以,陈老头放心了不少。
“江坤兄,一般趟子手,都喜欢吃这的麻酱面,咱们作个小东道,给他带几碗回去吧!”
江坤点点头,道:“说的是,不过,马兄,要带就人人有份,可不能厚此薄彼。”
“好,陈掌柜,再下三十碗,装在一个木桶里,我要提回去。”
“成!我给你们加一锅面汤,浸着面,半个时辰内,面不会粘在一起。”陈老头道。
土狼已下定决心,陈老头不说出黑妞住址,不惜反脸一战,外甥女身手灵巧,作舅舅的,自然是更不简单,土狼是真把他看成了息隐市井的高手,但查不出黑妞去处,心里急呀!准备冒险了。
原想两个人吃完麻酱面,会立刻就走,想不到,还要带走三十碗,煮好这些面,这里也就开始热闹,争看上林画苑下学的贵妇斗娇斗艳,有一阵车水马龙人挤人,再下去夜市登场,几十个买卖的摊贩摆出来,二更天才能重归幽寂。
何况,来人亮了姓名,也摆出了镖师的身份,是有意无意的打岔,土狼无法判定,但逼斗陈老头的事,今天已无法去如愿,要嘛,二更天以后再来。
心烧一把火,却又难发作,冷冷地看了两个镖师一眼,转身而去。
“江兄,土狼目暴凶光,心怀激愤,看样子,想杀人哪!我可真担心,他迁怒你的身上,给你来一招狼爪挖心,兄弟一直紧张的全神戒备。”
“我虽然没有回头看,也可感觉到杀气逼人,听说上狼的脾气很躁,出手就杀人平常得很哪!”江坤道。
“两位认识他呀!”
陈老头端上碗麻酱面,道:“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卖面糊口,见神上香,遇鬼烧纸,为什么土狼要来杀我呢?”
“杀你!不会吧!他是杀手,不会白白地杀人,一定要有人出银子,他才会干。”江坤道。
“谁会要我这条老命呢?”陈老头沉吟了好一阵道:“难道是上林画苑。”
说出口,立生警觉,暗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句句失言,处处错,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转头看去,两个镖师,低着头,大口吃着麻酱面,好像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陈老头吁口气,想了一阵,又觉着不对,道:“你们是保镖的?”
“不错。”
姓马的镖师抬头看看陈老头;笑道:“我们是镖局的镖师。”
“保不保人?保一天要多少钱?”陈老头问道:
“那得看要保人的身份了。”江坤接口道:
“还要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杀他?”
“保我呢?想杀我的人,可能就是土狼。”陈老头道。
江坤微微一怔,道:“土狼会杀你?为什么呢?”
“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陈老头道:
“可能只是一种误会,但要杀我的气势,很明显了,运气衰呀!无端端的招出一堆麻烦。”
“马华兄,你看呢?这生意要不要接?”江坤道。
马华摇摇头,道:“不好办哪!土狼是一流的杀手,而且,五个狼人都在京中,接了这件生意,要对付的就不是土狼一个人了。”
“五个人哪!那我是死定了。”陈老头道。
“你卖你的麻酱面。怎么会招意上这种人呢?”江坤道:
“五狼人技艺精湛,不好对付,就算我们镖局全投入,接下这笔生意,你也付不起这样的保费。”
陈老头点点头,苦笑一下,道:“穷人穷日子,过的虽然不丰富,可也不缺吃喝穿,要我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报案哪!官方中人出面保护,就不会收你的保护费了。”马华道。
“官方?”
陈老头苦笑一下,道:“府县捕头,有这个胆子吗?只怕连知府县衙,也没有气魄接下这个案子。”
“告上刑部啊!”江坤道:
“听说这一任刑部的总捕头,虽然是个女的,但却气魄宏大,胆识过人,武功也十分高明,天大的案子,她也敢接下来。”
“说的也是,你们带走这桶麻酱面,我收摊了,上刑部报案去,为了保住这条老命,也只好把它抖出来,拼挨四十大板了。”陈老头道。
江坤、马华相视一笑,提着一桶麻酱面离去。
陈老头真的收了摊子,趁这阵空闲赶紧走,再过一阵,想走也难了,大批客人涌着上,站满了摊子两旁好几丈。
收了碗筷拉上门,一回头就看土狼两双流满着杀机的眼神,真是阴魂不散。
陈老头抬头,看看天色,还未入申时,还差那么一刻工夫,这里才会上客人。
“老前辈,这么早就收摊子,可是去找外甥女?”土狼道。
“不错!”
陈老头火上心头地怒道:“不到半天的辰光,就被你纠缠了三次,单是这个烦字,就把人烦死了,你不是要杀我吗?出手吧!大不了一条命!你不杀我,我可要去挨上四十大板了。”
那个时代,老百姓越级告状,不管什么案子,不分青红皂白。先要挨四十下板子,所有的案子,都需要县、州、府行,层层审问呈转,在各层官吏的眼中,越级告状,不是泼妇,就是刁民。
事实上是泼妇、刁民也不敢,四十下大板,认真的打下来,就算不会当堂气绝,也会要了你半条老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养上三两个月才能行动。
这种严酷的惩罚,谁敢偿试呢?民间有冤死不告状的传统。
县令灭门,官法如炉,锻炼出来的冤狱,能叫人百口难辩,打官司,要钱不要理。所谓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碰上一个不收贿赂的好官,认理办案,那算你祖上有德了。
越过州、府合大状,直上刑部,那就要拼上性命干了。
“挨上四十大板?”
土狼听糊涂了,这种民间传统的律法,早已久沿成习,但出身江湖,身负奇技的杀手,却无此常识。
他们杀人放火,心中根本就没有王法、律条的概念。
“对,被你逼的快发疯了,那就只有担着脑袋拼一下了。”陈老头道。
土狼冷冷一笑,道:“说的也是,江湖事情江湖了,老前辈是准备这就动手呢?还是异地而战。”
陈老头得了一愣,道:“异地而战?”
“是,大家带齐了兵力、暗器,找一处幽静,宽阔的地方,放手施为,打一个痛快,死也无遗憾了。”
土狼笑一笑,道:“前辈可以放心,只要你没有帮手出局,土狼绝不让兄弟助拳。”
陈老头要上刑部告大状,拼挨四十杀威板,准备要抖出上林画苑的内幕。
土狼却误会成陈老头被逼出了怒火,准备拼老命决一死战。
牛头接在马嘴上。
陈老头已听出了一点苗头,心中也明白了,这是个好机会,来一个“金蝉脱壳,”就可以平安离此。
但却想不出如何措词,才能让土狼听得信服,此刻处境,如临深渊,一言错出,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江湖行话,有门有路,不是想冒充,就能充得起来。
正感为难间,突听一个娇娇脆脆的声音说道:“舅舅,这么大年纪了,还生的什么气呢……”
“黑妞!”陈老头一转脸,黑妞就在一边站,相距也就不过是四五尺远。
但陈老头却一点也不知道黑妞几时到来,土狼没说错,黑妞不是简单人物。
“舅舅。听我说呀!”小雅举手理一理飘飞的散发,神态是那么悠闲,面对着满脸凶气的土狼,似是一点也不害怕,陈老头沉默了,黑妞的雅致神态,似是传过来无限的勇气。
“这个什么土狼、土狗的,找的是我,却把你老人家忍下几十年火气,也勾了出来。”小雅道:“舅舅,你大人不见小人怪,黑妞帮你洗洗碗筷,也洗出这片麻烦来,你老人家别管了,这档事就交给黑妞办吧!
我在燕山打柴时,遇上了一群五个狼,都被我一根扁担,打的他们抱头鼠窜,舅舅啊!还被打死了一双,替娘作一件狼皮袄呢!”
舅舅叫得震天响,陈老头被叫得晕头转向了,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退隐江湖的老英雄,脸上也泛起微微的笑了。
“姑娘说完了没有?”土狼是一流的杀手,看小雅那份镇静、闲雅,已知遇上了高手,暴躁,火气一下消退。
他神情冷肃,接道:“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湖海藏异人,市井隐英雄,我们无意和陈前辈和姑娘结仇,只希望摸清楚姑娘的底子来路?”
“但你却勾出了我舅舅的怒火。”小雅道:
“你不是想打架吗?约个好地方,大家比划个结果出来,我要先替舅舅出口气,再谈别的,这地方就要上客人了,不要坏了我舅舅的生意。”
“好,白云观后,有一片竹林子,今夜二更,我在那里候驾。”土狼道。
“我知道,不见不散,现在,你可以给我滚了。”小雅道。
土狼脸色一片青,但他忍下未发作,淡淡一笑,道:“希望你黑妞姑娘的武功,和口齿一样厉害,否则,今夜就是你的大不幸了,狼爪摘心哪!”
“我要断狼爪,敲狼牙,剥狼皮,消我舅舅心中气。”
小雅右手一抬,纤指点出一股指风,疾袭而去,逼得土狼一跳五六尺,才闪避开去。
他点点头,道:“果然是非同小可,别忘了二更天的死亡之约。”转头疾行,眨眼不见。
目睹土狼的背影消失,陈老头也豪气尽消叹口气道:“黑妞啊!你真的会武功啊?”
“是!庄家把式,不成气候,不过,打一只土狼,应该绰绰有余了。”
小雅笑得很动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陈老头看呆了,几十年来,他从没有见到过那么好看,亮丽的皓齿。
“土狼不是一个人。”陈老头苦笑道:
“舅舅已准备拼挨四十杀威板,到刑部投诉一状,也不愿你去冒险,何况这个案子不单纯,也许和上林画苑的杀人案有所关连。”
小雅心中很高兴,陈老头终于要挺身而出了,他久居此地,目睹耳闻了秘密,定然不少,也许,很多的细微小节,他没有放在心上,但如串连起来,可能就理出了一个眉目,因而揭露出上林画苑的神秘。
但小雅不能了解,告状到刑部,为什么要先挨四十大板?
姑娘心中怀疑并未追问,这件事容易查,不用套问陈老头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报案时机。
“舅舅,今天不作生意了?”
“唉,不作了,保命要紧,黑妞,陪我到刑部去一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斗土狼。”陈老头道:“交给官家,晚上你就不用去冒险,今天我的运气好,土狼两次想杀我,恰好都有客人到,来的还是佩带兵刃的镖师,这一次你又赶到,他们已把我看作了肉中之刺,必欲拔去而后快,在这里耗下去,就未必次次运气好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你真的相信这是运气吗?”
陈老头呆一呆,心中有点明白了,说道:“难道你就是那位总捕头?难怪他们告诉我活菩萨就在我身边站,我却捧着猪头找庙门。
“舅舅,我可没有那才气,充其量只是总捕头身边的丫头。”小雅道:“我带你暂到刑部住,那里戒备森严,你也会住得安心。”
“坐在刑部牢里也好,总比被人杀了强些。”陈老头道。
“谁说舅舅要坐牢了,我带你住的是刑部宾馆,那里房间设备样样好,还可供应酒食,你想喝什么,吩咐他们一声就行了。”小雅道。
忽然了解了小雅的身份,陈老头连舅舅也不敢当了,黑妞也不敢叫了,叹口气道:“姑娘,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名字叫小雅,想叫我黑妞也可以,总捕头为了保护你,费尽心机,除了刑部中的捕头之外,也雇请了镖师帮忙,你肯到刑部住几天,总捕头一定很高兴,必会把舅舅当作上宾招待。”小雅道。
“原来,这些全都是总捕头的安排,可真是叫人感激,小雅姑娘,舅舅这句话别再叫,我陈老头只是摆面摊的小人物,哪里有这个福份,有你这等高贵的外甥女,担当不起啊!”陈老头道。
小雅扶着陈老头,举步前行,一面低声道:“我可是真想认你作舅舅,我没爹没娘,有了你这么一位舅舅,心中是真的高兴,除非你真的不要小雅,你就永远是我的舅舅了。”
陈老头高兴得流下眼泪,道:“那里会不要你,想的要命啊,不过,舅舅没有别的本领,只有做麻酱面的手艺不错,敢说是北京一绝。”
“我们吃过了,实在好吃得很……”小雅道。
“面摊子上,如何能吃到舅舅真正的手艺,等这件案子过后,舅舅烧碗真正的麻酱面,给你们尝尝。”陈老头道。
“舅舅,别再说下去了,我快要流口水了。”扶着陈老头转入一条巷道,加快了脚步。陈老头未再多言,他已意识到小雅发现了什么。
进了刑部,安排好陈老头,小雅洗去了易容药物,小雅不讨厌黑妞的造型,但脸上、手上、脖子上,涂了药物,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感觉到上林画苑的侦察行动,不能再拖延下去,小雅立刻恢复了本来面目。
总捕头早上和小雅相携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妙的是小文也不在刑部中。
小雅只好去见副总捕头郭宝元。
郭宝元坐镇中枢,调动、指挥教百名捕快的行动,配合程小蝶的行动计划,但他一整天未得到程小蝶的消息了,心中正感纳闷。
见小雅来访,精神一振,道:“小雅姑娘,来得好,我已集中了十班捕快,一百二十个人,待命行动,总捕头可有什么指示?”
小雅摇摇头,道:“早上分手后,至今未见,不过,大通镖局的江坤镖头告诉我,总捕头和他们总镖头谭文远走在一起。”
“是,刑部捕快,一身官气,穿上什么样的衣服,也无法变化气质。”郭宝元道。
“秘密行动,就不如镖局的镖师来得灵活自然了,还得加紧训练才成。”
小雅微微一笑,道:“副总捕头,女犯素喜,是不是你下令放的?”
郭宝元吃了一惊,道:“素喜,不是还关在女牢中吗?姑娘在哪里见到她了?”口中说着话,左手却连连挥动。
“街上。”小雅道:“她一个人信步街头,人已经过梳洗,衣服也已改装换,只不过,是一套村女装束,但仍然被我一眼瞧了出来。”
“小文姑娘负责监守素喜,以小文姑娘之能,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对……”
郭宝元道。
但见一个年轻捕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素喜不在牢房中。”
“小文姑娘呢?”郭宝元脸色通红,显示他心中的焦急。
“也不在了……”
郭宝元霍然站起身子,吓得那捕快立刻住口。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六 回 五狼杀手
“那就好了,小文不在,表示她已经跟了出去,现在,不能了解的是,她们约好一起去的,还是小文追踪素喜?”小雅道。
郭宝元缓缓坐下身子,笑道:“小雅姑娘如此说,那就不算越狱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越狱,但小文负责监视素喜,就应该承担责任,这件事副总捕头就不用太担心了,今夜二更我约了人家决斗,特别向副总捕头报知一声。”小雅道。
“什么人?”郭宝元道。
“要不要派人助拳?”
“土狼!”小雅道:“是江湖上一流的杀手,听说他们有五个人,分穿青、红、黑、白、土,五色衣服,并称为五狼人,江坤镖师告诉我,他们是新近崛起的一组杀手,杀法凌厉,非常可怕,约我挑战,就是五狼人中的土狼。”
“你一个人,应付五狼人,实力太单薄了,我派两个人作你副手……”郭宝元道。
“副总捕头,我还不想让他们了解我的底细,动用刑部的捕快,就一下穿梆了,对案情并未有好处。”小雅道。
“让他们以江湖人的身份,和你同行。”
郭宝元已大声说道:“请陈同、张重,进来见我。”
小雅心中不愿意,一则是刑部捕快、班头还没有真正的高明人物,带出去有了伤亡,很难交待。
二则刑部捕快一出面,打草惊蛇,要犯闻风而遁,那就画虎不成反成犬了,但也无法太拒绝,只好先接受再作打算。
本打算找小文帮忙的,小文不在,打乱了小雅全盘计划,真要她一个人独斗五狼人,心中就全无把握了。
“这两个人,还没有刑部捕头身份,说他们是江湖人,实也不错,一个是少林弟子,一个是南太极门下的弟子……”郭宝元道。
谈话之间,陈同、张重,已行入室中。
郭宝元替三人引见,小雅十分注意两个人,发觉他们目光炯炯,尤以陈同两个太阳穴高高突起,是一位内外兼修有成的高手,实非一般捕快班头可见。
果然是两个可用之才。
陈同、张重早听过小雅的大名了,她虽然只是个侍从的身份,但却是刑部中的有名人物,武功好的令中、西、南、北四大名捕快心折,人也漂亮得如花盛放,闻名虽早已闻名,但见了面,仍然看得两个人心神震颤。
郭宝元吩咐两人,暂归小雅指挥,一切行动听吩咐。
陈同、张重躬身应命,小雅也向郭宝元行礼告辞。
小雅再度易容,又恢复了黑妞的模样。
陈同、张重也换了江湖人的衣着。
不过是初更时分,小雅已带着陈同、张重行到小竹林外。
小雅胆大活泼,但却心思缜密。
虽然早到一个更次,仍然小心翼翼地隐伏视查,指点陈同、张重的埋伏之处,嘱咐两个,并待她的招呼,暴露身形,就算她遇上凶险,也不能现身救援。
陈同、张重虽然心中不解,也R有唯命是从。
三人走过刚刚隐身藏好,一阵急风,飞来了五条人影。
今夜无用,但星光灿烂,以小雅的目力,隐在暗里看明处,清楚地分辨出几人衣着形貌。
青、红、黑、白、土,五种颜色衣服,也明显地表现出五个人的身份。
“老五!”
青衣人四顾了一眼,说道:“这是处很好的屠戮战场,方圆五里内没有人家,只有这一片竹林掩护,就算他们有大批人手赶来,我们也可以从容应付。”
“那位黑妞珍珠,真有你形容的那么动人吗?”白衣人笑道。
“像一颗黑珍珠,黑的娇俏,黑的亮丽,真要如此,那个黑妞就交给我了,我作四哥的替你接下她,怎么样?”
“不!请四位哥哥来,只是要你们替我掠阵。”土狼道:“顺便摸清楚她的来历底子,至于挑战黑妞,我希望独力承担,四位哥哥不用插手了。”
“怎么?动了色心哪!”白狼老四冷然说道:“你一向以杀人为乐,不喜女色,几时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
“小弟没有变,但你不能动黑妞,北京城中的美女,成千上万,你玩哪一个我都不管,但就是不能动黑妞。”土狼道。
白衣人脸色一变,道:“反了,反了,作弟弟的管起哥哥来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哪,成何体统?”
“老四!”
青衣人又开了口,道:“来京城你夜夜春宵,听说,除了宿妓之外,还犯了两次色戒,闯入民宅……”
“那可不能怪我,是她们飞媚眼,勾引我,这可是她情我愿的事。”白狼道。
“没有伤人,所以,青狼大哥也没有追究。”红衣人道:“咱们入京之前,可是先说好的,你可以化银子玩女人,但绝不能弄出事情。”
“二哥,小弟可是一切从命,没惹出一点麻烦,我玩的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白狼道。
“大哥,我们这番入京城,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道:“天天在街上摇来晃去,还要易容改装,掩去本来面目,这不是我们五狼人的作风,我们是杀手,只管收酬杀人,不能做一些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事。”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保护上林画苑。清除一切监视或不利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青衣人道。
“这是保镖护院的事,我们接了这种差事,可是有失身份,日后传扬于江湖之上,对我们五狼杀手的威名,可是大有影响。”黑衣人道。
“看在一日千两银子的份上,忍耐一二吧!比杀人轻松多了。”青衣人道。
“大哥,冤有头,债有主啊!”
红衣人道:“这一次咱们的雇主是谁呢?清除监视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可是那三个画师雇我们?”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小雅凝神倾听,上林画苑中的三位师父,是画坛中精锐人物,也是饱读诗书之士,不像江湖中人。
这是程小蝶透过大通镖局,打听到的消息。
青狼的一句话,立刻就可以揭穿真伪,如若五狼人是上林画苑中师父雇的,以保护画苑中的秘密,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以杀人来保护?
“不知道。”
青狼吁了气,道:“三个画师,我都见过一次,那是我有意的暗中窥查,我怀疑他们易容改扮,和我商谈这笔交易。”
“结果呢?是不是三个画师?”土狼道。
“不是,我仔细地看过他们三个,也确定不是他们。”青狼道。
“会是谁呢?他和你谈交易,付银子,接触了不少次,难道你一点也瞧不出来?”红衣人道。
“他故作神秘,身着金衣,面挂厚纱。”青狼道:“不过,每次都在上林画苑中见面,所以,我怀疑他住在那里,至少,那里有一个供他收藏衣服的地方,否则,那身衣服金光闪闪,就算在深夜之中,也无法避开人的耳目。”
“每次约你见面,都是在深夜之中?”黑衣人道。
“二更和三更之间。”青狼道:“他到的都比我早,我到时,他已在那座厅堂中等我,我早到,他早在,有一次,我到的特别早,还不到二更时分,他竟然也早到了一步,坐在那里等我……”
语声一顿,话题突转道:“朋友,出来吧!既然到了,就用不着藏头露尾的。”
“黑妞!”
土狼接道:“我请几位兄长到此,只希望查证出你的底细,他们不会出手助拳……”
“可惜我不是黑妞,因为我生得很白。”
一个身深蓝色密扣对襟小夹袄,蓝色长裤的大姑娘,左手提着一柄带鞘长剑的大姑娘,缓步而出。
小雅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小文的剑,但人却不是小文,而是逃狱的素喜。
小雅心头震动了,她无法判定这把剑,是小文借给素喜的,还是素喜杀了小文,抢过来这把剑?
“你是谁?”
土狼双目暴出怒火,道:“黑妞呢?为什么爽约不来?”
“那和我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明白,谁要杀我?”
素喜目光转往到青狼的身上,道:“那个金衣人。虽然掩遮住本来的面目,但他无法不说话,至少,你可以听出来,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声音有点沙哑。”青狼道。
“你回答我,你是黑妞的什么人?”土狼很快逼上来,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素喜停下脚步,右手握在剑把上,冷冷说道:“我说过,黑妞和我无关,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黑妞,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土狼又向她逼近一步,双方的距离,已不到三尺远近。
小雅虽然心中悬挂着小文的安危,但却忍下未动,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刻,双方只要一动手,就可以看出五狼杀手的武功如何?也可以看出素喜的真才实学。
但更大的收获,可能会揭露出双方的身份。
“慢慢慢!”
青狼阻止了两个人,道:“姑娘说我们要杀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
“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地点是刑部女牢,下手狠哪!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素喜道。
“不是我们干的,五狼人坏事作绝,但却有一样好处,一语千金,不说谎言。”青狼道。
“你们是人雇用的?就是那个穿着金衣的人?”素喜道。
“江北武林同道,有谁不知青、红、黑、白、土,五狼人是杀手?诚心雇我们,任何人都找得到,有什么稀奇呢?”青狼道。
“他不肯以真正面目和你们相见,是不尊重你们?看不起你们,你们死了也不知道雇主是谁?”素喜道。
青狼心中已被挑拨得不舒服,但忍下了,冷笑一声,道:“杀手只管拿钱取命,我们不想了解事情的是非恩怨,也不想知道杀的是谁?和雇主身份?土狼,正经事情谈完了。”
土狼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黑妞怎么没有来?”
素喜嗤地一声,笑了,道:“痴情汉子,负心女,你们问的叫人烦哪!我已经告诉你,不知道谁是黑妞,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难道她会骗我?向我挑战,却又不赴约。”
土狼有些相信素喜的话了,四下探视了一阵,道:“姑娘家言而无信,真叫人无可奈何!”
小雅兴起了一股冲动,很想现身应战,但咬咬牙关忍下去,潜伏未动。
“杀我的人,未能得逞。”素喜道:“而且,受了点伤,这大概就是偷鸡不着啄把米了,但他们却逃入了上林画苑,不是你们五狼人,也算是你们一伙的了?”
土狼冷笑一声,道:“我们已给了你很完整的回答,不是我们要杀人,再这么纠缠不休,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双手一抬,寒光闪动,不知何时,土狼已戴上了两个黑色的手套,十个尖利的爪芒,突出有两寸多长,比起真正的狼爪,可怕多了。
素喜道:“诸位既不愿善作交待,那就只好比划几下了,这一战诸位没有银子可拿,是亏定老本了。”
土狼怒道:“你喋喋不休,这一战,只好奉陪你了。”左手一探,抓向面门,右手攻取胸前,果然是开膛取心的架式。
素喜出剑如闪电,土狼攻势发动,素喜剑已出鞘,一道寒芒,斩向左手。
迎面一抓,本是虚招,土狼未理素喜的剑势,主攻是右手,爪芒闪动,已近前胸。
素喜快一步,斩中了土狼的左手,原想剑过血崩。土狼一双左手会被生斩下来,那知锋利的剑刃,如同斩在丝索上,波地一声,剑势竟被弹了起来。
这才发觉土狼戴的手套上大有学问,是一种刀枪不入的制品。
一招失机,立陷危境,土狼的右手爪芒已划破了素喜前胸的罗衫。
危险中,也看出素喜真正本领了,临危不乱,应变有方,一吸气,娇躯缩退三寸,避开了士狼手套上的爪芒,腿未弯曲,脚未移步,是真正的内家功夫。
素喜似被这一招激出了怒火,长剑一振,展开反击,寒芒流动,有如一片剑幕,也把土狼的还击攻势,完全封入剑网之内。
小雅冷眼观察,发觉土狼的武功不错,招式狠毒,形如狼爪的手套,不知是何物作成?不畏刀剑斩劈,攻势亦是杀人为主的手法,招招都是破胸开膛,摘心取命的架式。
但素喜剑法的精奇,更令小雅吃惊,上狼凶猛攻势,竟全被剑势封住,但因狼爪手套,有拒抗利剑的韧性,素喜也只能封住他的攻势,钢爪和长剑不时碰触,响起金铁交呜之声。
不过,素喜很快找出了对付土狼的法子,长剑全采攻势,以刺勺主,避开敌人双手,剑芒所指,也全是要害所在,剑长三尺,素喜剑法又灵活多变,一阵急刺快攻,果然打乱了土狼的章法。
土狼无法攻敌了,双手平在胸前,封挡攻来的剑势,完全是被动、挨打的架式。
片刻工夫,土狼已被刺中了两剑,虽是防守难及的非要害所在,不足致命,但鲜血淋漓,不停地流出,又无法停下休息,还得挥臂跳跃,拒挡攻势,流血无法上住。
素喜已掌握了主动优势,不再伤土狼,只逼他不停跳跃拒敌,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晕迷过去。
小雅看出了土狼的危机,青、红、黑、白,四狼人,也看出土狼的处境不妙。
“住手!”青狼大喝声中,行了出来。
素喜收住了剑气,道:“怎么?准备群殴了?”
“五狼人不是君子,也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侠,就算以众凌寡,也是平常的很。”青狼冷冷说道:“我们只求杀敌成功,用什么手段、方法,都不计较,你姑娘计算一下,能不能挡住我们五人合攻?”
素喜打量了五人一眼,摇摇头,道:“小妹不敢自大,可能打不过五位联手。”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不行。”青狼冷冷说道:“五狼人练过合击阵法,每加一人,不是多一个人的力量,而是相乘效果,五人齐出。保证是天下无敌,这就是五狼人,出道之后,从未失手过的原因,青红、黑、白、土,也是木、火、水、金、土的代号,五行生克的变化,可是大学问,把五狼人看成粗卑无术的人,那就大大地走眼了。”
这番话让素喜听出了兴趣,小雅的兴趣就更大了。
“诸位学过五行生克的变化,小妹是真正的失敬了。”素喜道。
“大哥!这丫头剑招奇奥,杀法凌厉。留下来是个祸害,不如联手把她杀了。”土狼道。
“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再说诸位的杀手,计价杀人,收钱取命,杀了我又没人付钱,何不和我谈谈生意呢?”素喜笑道。
青狼冷冷说道:“你请得起五狼人吗?咱们兄弟,声誉日隆,价码日高,可不是三五百两银子能请得动的人!”
“价码好说,只要诸位敢接我的生意,咱们就可以谈谈了。”素喜道。
小雅震动了,忖道:听素喜的口气,似玩笑,但犯不着逗弄五狼人,自找麻烦,捅这个马蜂窝,但素喜只是言侍郎的一个侍婢,哪里有许多银子,来雇请杀手,又要杀的什么人呢?
“只要银子多,没有什么人不敢杀的,不过人越难杀,价码越高,能不能先说出来,你要杀什么人?”青狼道。
“不能。”
素喜笑道:“杀什么人,事属机密,如何能在耳目众多的地方说出来?”
青狼四顾了一眼,笑道:“五狼人义结金兰,一向是联手行动,他们不是外人,姑娘是否有个同伴一起来呢?”
“不愧是五狼之首,好灵敏的耳目,不过,这件事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素喜声音突转低微,低得小雅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了。
青狼听得很入神,谈的似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谈完之后,青狼却摇摇头,道:“一是时间太急,我们接下生意,还未完成,撒手一走,有背行规;二则这是一大笔银子,我不相信,你能付得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尽管说啊!买卖不成仁义在。”素喜道。
青狼道:“银钱先付,在下可以考虑,下一个客户,订为姑娘。”
“先付一半。”素喜道:“这是规矩,不厚我,也不能太薄彼,几时可以为我操刀,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多则十日,少则三天。”青狼道。
“姑娘的银子,几时要付?”
“明天。”
素喜道:“明天我们在……”突然声音低微下来,低得大概只有青狼一个人可以听到。
青狼道:“按时赴约,过时不候,希望姑娘不是拿我们寻开心了?”
“我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不会笨到拿诸位自找烦恼,也希望你不要记错了地方时辰。”
青狼点头,素喜却回头走了。
这一架,打到中途而废,化敌为友。谈成了合作杀人的生意。
“黑妞!你究竟来了没有,怎么可以不讲信用啊!”土狼大声嚎叫着,静夜中,这声音能传出四五里。
何况,小雅就在他身侧竹林中。
她当然听到了,只是忍下未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素喜这件事太重要了,已隐隐现出她的来历身份,一定要设法追查下去,不能被土狼几声嚎叫,影响到大事情。
土狼开骂了,骂得很难听,小雅忍着眼泪,忍着怒火,静静地隐伏不动。
“算了,土狼!”青狼道:“名叫黑妞,顾名思义,她不是个白净姑娘,她又不在咱们猎杀的名单之内,不用追究下去了,回去吧!尽快地完成这票生意,还要接那位姑娘的新生意呢!”
“作完这两票,今年不接生意了,咱们一起到江南,好好地玩它半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江南多佳丽,任你选着玩了。”
土狼似是还想争辩,火狼已冷哼了一声,“老五,大哥已说得很清楚了,再罗嗦,就有点不识抬举啦!”
不敢再开口了,土狼忍下一肚子怒气,一腔忧闷,不再多言。
黑狼突然开了口,道:“大哥,你相信那个丫头说的话吗?”
“我相信银子,明天她要先付一半。”青狼笑一笑道。
“一半银子,就有五万两啊!这是五狼人出道以来,最大的一票生意,最大的一笔收入。”
“五万两,可真是大手笔,不知道要杀的是什么人,要杀多少个?”红狼道。
“两三个吧!她告诉我最多三个人。”青狼道。
白狼冷冷接道:“要是那丫头耍了我们,我绝不会放过她。”
“你一个人,也未必能打得过她,她剑法精湛,非同凡响。”土狼道。
丅ㄨТ峆集 Т×ㄒH亅.CΟм
“那就给他来一个五狼合击,明天,你们埋伏四周、她如不带银子来,那就要她来得去不得了。”青狼道。
五狼人飘然而去,小雅才缓步行了出来,陈同、张重鱼贯而出。
陈同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张重却脸色青紫,不停地大口喘气。
原来,他担心气息沉重,露出行踪,大部分时间,闭住呼吸,只用极细微和深长的呼吸,保住性命,几乎憋出了毛病。
“素喜是一位关键人物,她似是代表了一个有财有势的组合。”小雅道。
“好像有两种不同力量,卷入了言侍郎命案之中。”
张重展现他丰富的江湖阅历,道:“可以确定的是五狼人是受雇来杀一批人,可惜,他们没有说出来,要杀的是什么人?”
“素喜就是他们要杀的人头之一,而且狂妄地杀到刑部大牢中去。”小雅道。
“刺杀失败,他们低估了素喜的武功,只不过,受雇的杀手,不是五狼人。”
“素喜是个高手,在下就绝非其敌,她有着撂倒土狼的杀着,但却剑下留情了。”
“我们回刑部去。”小雅道:“整个事件,似乎是套中有套,我们就有着不知如何下手之感了,得向总捕头报告,请她指点、”
三个人赶回刑部,副总捕头郭宝元,正急得团团乱转,一见小雅,如获至宝,急急迎上。
他道:“回来得好,明天午时,北京城几位赏玉名家,和一些玉器古玩店的老板、掌柜,要到言府中鉴赏玉器!
后天中午,有数十位京畿附近的武林人物,在原德福应总捕头的邀宴,除了几家大镖局的总镖头之外,还有不少雄据一方的霸主,息隐的武林名宿,算得上是一场盛会。”
小雅呆了一呆,道:“总捕头呢?”
“行踪不明啊!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她。”郭宝元道。
小雅一皱眉头,道:“小文呢?”
“小文姑娘也不在刑部。”
郭宝元道:“我还在为此发愁。已经三更天了,幸好你小雅姑娘回来了,要不然,我真的有一点抓不住缰了。”
小雅心中之急,绝不在郭副总捕头之下。但她一面是敢作敢当的性格,暗里咬牙。
她道:“总捕头她几时回来,无法预料,我相信她会及时赶来,真要赶不回来,也不用太焦急,副总捕头应挑得起这个担子,小雅尽力协助。”
郭宝元原本焦虑、傍徨,不知如何应付?小雅几句话,却给了他一寸中莫名的勇气。
他忖道:是啊!总捕头赶不回来,由我主持赏玉大会,主盟召宴京畿武林人物的聚会,有何不可?也可帮总捕分担一些事务,减轻她的负担,岂不是我这副总捕头的责任?有此一念,心安理得了。
小雅微微一笑,吩咐陈同、张重,暂行退下休息,随时听候召唤,地会请求副总捕头,暂把两位调在总捕头公事房中当差。
两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他们明白得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将直接面对强烈的攻击,想要官带加身,先要保住性命。
陈同的功力扎实、技艺精湛,虽见识了土狼和素喜的武功,但仍充满自信,至少一对一,他可以应付。
但张重就不同了,他发觉敌人的凶悍,都可列江湖上一流高手,应会任何一个人、他都无把握取胜。
刑部捕头,面对的罪犯、凶手,都是犯罪高手,绿林大盗,想要在这里站稳脚步,必须要武功精湛,机智过人。
张重的武功不够札实、精湛,但自信应付事件的机智,却有过人之处。
张重也暗中下了决心,要用番苦功,使已学得的武功,能得落实。
小雅回到宿住闺房,小文果然未归,总捕头程小蝶也未回来。
这一日夜间,小雅自觉侦察良久,但必须要布线撒网,才能调出更重要的人物。
但小雅想不通程小蝶为什么乃未回到刑部,是否遇上凶险?小文安危就更可虑,她负责监视素喜,但素喜却乘夜摸到白云观后山和土狼打了一架,由敌对之势,转成了雇佣伙伴,小文却形踪不见,是不是被素喜坑陷了?
明日的赏玉大会,后天的群雄会宴,都是大事,程小蝶不能亲临主持,一旦出事,郭宝元和自己,都无法负起这个责任,想到此处,哪里还有睡意?
索性跑到程小蝶的公事房中,燃起灯火,对灯独坐。
心中暗作盘算,天亮后,总捕头还不回来,只好走一趟大通镖局,打听程小蝶的下落……
正在心念转动之间,木门呀然而开,程小蝶和小文先后行了进来。
小雅一跳而起,迎了上去,道:“姑娘,急死小婢了,平常日子里,我自觉满有主见,有多少事,都能从容应付。
但真正遇上了大事,却如爬上了热锅的蚂蚁,上下无个落脚处,不成啊!马前先行官,就是做不成统军的主帅。”
程小蝶笑一笑,道:“看情形,你有了不少的收获?”
“是!小雅有很多事要向小姐报告,但副总捕头安排的赏玉大会最为紧急,紧接着是后天中午群雄大会,郭副总捕头心中的焦急,绝不在小婢之下。”“还算回来得及时,差一点被他设计的牢笼困住了。”程小蝶道:“赏玉大会,几时开始?”
“明天上午。”小雅道:“一千多件玉器中珍品不少,要保护一件不受折损,实也不太容易,人性贪卑,就算那些鉴赏名家、古器店的老板,也可能为之心动,这一点姑娘要早作预防。”
“不论敌势如何强大,但他不到迫不得已,还不愿和刑部公开作对。”程小蝶道。
“明天赏玉大会中,如若戒备太过森严,会破坏大会上的轻松气氛,引不出真知卓见,所以要外松内紧,选一些精明的捕快,扮作送茶上酒的伙计。把所有玉器分成十组。
每组有两个人负责管理,但都要穿上店伙计的衣服,件数、形状,列案登记,总案目,交我保管,如有遗失,负责管理的人,负重要责任,你和小文易装巡视全场,暗中监视全场。”
“主帅就是主帅,重重难题,都被小姐一语道破,条理分明,迎刃而解,我这就去转告副总捕头。”
小雅转过身,郭宝元已推门而入,道:“在下看到灯火,就赶来待命,不劳小雅姑娘的移步了。”
小雅笑一笑,道:“我们感觉的各种难题,姑娘都解决了。”
郭宝元道:“总捕头吩咐的事,在下这就命人即刻准备,天亮之前,也应该完成了。”
“郭叔、小雅、小文,搜集了不少的消息,还要借重郭叔的江湖历练,指点指点。”程小蝶道。
小雅说明了这一日夜的耳闻目睹,最重要的归纳了两点出来,五狼人受雇杀人,要杀什么人?素喜能和五狼人勾通雇用,又能自作主张拿出十万两银子,证明了她是位大将人物,她又代表了哪个组合?
大家心中都可能有个底子,但没有人作出结论。
小文打量了小雅一阵,脸上是一片敬佩之色。
她道:“小雅,你能如此改变形貌,勿怪收获良多,我实在有所不及,素喜和土狼之战,我也隐伏在竹林一侧,素喜固然是早知道了,但也没有瞒过青狼,这说明了五狼人武功造诣上,相当的不错,但我也追丢了素喜。”
“是不是丫头的轻功高绝,我们有所不及?”
“倒也不是,小雅,不要灭自己的威风。”小文道:“素喜武功不错,但我们在伯、仲之间,她试过甩掉我,引我到城郊,比试了近一个时辰的轻功,但我始终保持二丈左右的距离。
她借了我的宝剑,和我相约,先找出要杀她的主脑人物、她对天立誓,绝非杀死言传郎的凶手,所以,她没有犯罪。
但她能和土狼一战中,收雇五狼为其杀手,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这说明她的心计比我精明深沉,摆脱了我的原因,是她有人协助,阻拦了我的去路,让她逃脱……”
“你们的收获都很大。”程小蝶道。
“最大的收获,是把千头万绪的线索,理成了两条主线,而且,也给了我们追查的方向,上林画苑有问题,只不过,还无法料定是否牵涉到三个画师身上?
案情起源于杀官、夺宝,事实上,牵涉了两个力量强大的组合斗争,重点集中在青苗玉上,它绝不是只供赏玉玩的东西。
放长线钓大鱼,先让他们两大组合斗上一阵,我相信他们要杀的人,还不会是我们刑部中人,因为,到目前为上,还涉入不深。
他们设下对付我的陷阱,只围困住我,没有取我性命的安排,当可为证,这几天咱们乐得放手,举行过赏玉大会,群雄会宴之后,再集中力量对付他们,二选其一,助一方,打击一方,以便个个击破。”
“好办法。”郭宝元道:“求功不能心切,一切依照总捕头预定的计划行事,我先去安排好明日的赏玉大会。”
程小蝶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远,先我涉险,不幸受伤。”
“很重吗?”小雅道:“大通镖局几个重要镖师也都出动了,但愿陈老板未受伤害,他似是知道不少的片段内情,是个重要人证线索。”
“谭文远伤得不轻,看样子,要十天半月休养才能复原。”程小蝶道:“先让陈老板住刑部中,好好休息一阵,你们两个也去睡吧!明天,还要全力照顾那珍贵的玉器。”
赏玉大会,就设在言侍郎的府中。
受到邀约的人,并非很多,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署名,发出四十八张请帖,也来了四十八位客人。
四十八个人,都和玉器古玩有关。
不是玉器古玩店的老板,就是评鉴书画玉器的名家。
程小蝶下令在言府的庭院中,搭起芦棚,一千多件玉器,全都移在芦棚下的木案上,排列得整齐有序。
四十八位客人,却动员了近百名捕快,但穿着捕快衣服的,只有八个人,他们分守在芦棚四周,倒是一个个面肃冷厉,抱刀肃立。
有一种戒备森严的感觉,但人数很少,就不至破坏场中的气氛。
二十四个穿着蓝布衫裤,头戴瓜皮小帽的年轻伙计,分守十二个陈列玉品木桌旁,笑脸迎人,一点也看不出是捕快装扮,郭宝元化了不少心血训练他们。
十二个侍客童子,一色青绸长衫,捧着木盘分送茶水。
最妙的是有四十八位扮作客人的捕快,一个盯一个的跟在四十八名客人身边,鉴赏各种玉器,暗里监视,却也装扮的不着痕迹。
小文、小雅,穿着鲜绿色的衫裙,像二只依人小鸟,飞舞全场,两人的美丽、亲切、燕语、莺声,活泼了全场生机,也引发出各人的高论。
程小蝶陪着两位鉴赏玉器名家,常香亭、罗田成,希望能借重他们渊博的知识,识辨出这一千多件玉器中,有多少件稀世奇珍。
这些玉器,件件都算是玉中极品,引得懂得玉器的掌柜、老板们,全心投入。
常香亭、罗四成,缓步绕案而行,频频点头,表示每件玉品,都有着相当的价值,但他们并未动手触摸、取阅,或停下来仔细的查看。
程小蝶把两件形如石块,颜色土黄,未经雕琢之物,放在第三张木案上,因为,实在看不出它的可爱所在,弃之道旁,也未必有人捡它。
但言侍郎是识玉大行家,绝不会收藏没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把它放在第三张木案上,是因为那里光线明亮。
程小蝶把这些玉器移放庭院芦棚之中,也是怕在房中灯火之下,难以看出真色,让人忽略过去。
这是程小蝶去了一趟万宝斋,学到一些知识,夜不观色,大白天阳光之下,才能一眼辨认出宝玉奇珍。
果然,常香亭、罗四成在第三张木案前停了下来。
翠色悦目,晶莹透明的美玉,并没有吸引他们,倒是两块色如黄土的石块,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这两位誉满京畿的名家,未为万宝斋罗致,是能以自己的识见,不受约束,自由发表意见的人。
事实上,十几个玉器古玩店的老板,都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已停下脚步,这些人立刻围了上去。
“罗兄,两块土色玉,未经雕琢,却也摆在此地。”常香亭道:“罗兄有以教我吗?”
“常兄是考验兄弟了。”
罗四成冷笑一声,道:“玉中三奇,玉胆垫后,这两块玉,胆都重过十两以上,千两黄金一钱玉胆,常兄,算算它值多少黄金呢?”
“罗兄果然高明。”
常香亭伸手出去,抚摸着一块土黄玉,道:“玉中三奇,今睹其一,诚毕生之大幸也。”
程小蝶听到了如此贵重的价值,还真被吓了一跳,但可惜两个老夫子,都未说明它的贵重之处何在?
“真是玉中胆哪?”
罗四成也伸出手去,取一置掌中把玩一阵。
他喃喃说道:“和典籍记载的一样,玉中之胆,其貌不扬。”
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回顾常香亭,四目互注,相视一笑,顿有认识三十年,今日始相知的感觉。
“常老、罗老,小子是长福玉器店的东主李长福,由家父手中接下经营,亦有五年之久,亦闻过玉胆之名,知道它很名贵,今日目睹玉胆,却是瞧不出它名贵之处何在?两位老人家,能不能指点出来让长福一开茅塞。”
这也是跟随在身后十余位玉器老板心中所思。
常香亭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一方玉胆,能使方圆数丈的玉器,光泽明润,玉胆最大的功能是养玉。”
“只此一项,就能值千金一钱吗?何况一钱的玉胆,又能什么用呢?以钱计价,必有所值,两个老人家何不多明示一些?”李长福道。
“物逾其值,用在意外。”
罗四成淡淡一笑,道:“你老弟能够想到这一点、已非常人能及,不过,器有所量,才有所限,有些事,不太了解的,也不用去勉强知道。”
李长福愣住了,羞红满脸,莫知所措。
读书人的老毛病,孤芳自赏,目中无人。
程小蝶心中冒火,忖道:学武人隐技自珍,留一手不肯传人,所以,兴盛一时的门派,会日渐势微,学问好的人目无余子,也不肯授业解惑,开导晚进,所以,有很多真知灼见,流于失传……。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玉胆以一钱份量计价?其用处也在这一钱的份量之上,两位老前辈既已提示纲领,为什么又言不尽意呢?”
话虽说得很客气,但也隐隐间透出了责备之意。
“罗兄,也是一番好意。”
常香亭道:“有些事不便明说,因为它出于传言,以药方为例,经一番治疗见效的药方,为之验方,才能传诸世面。
玉胆的名贵,一钱千金,但谁能真肯以千两黄金去买一钱玉胆呢?就算有人肯买,又敢用它,那人亦必学问渊博,深得其妙,敢于行险一试,生死出于己之心愿,其责自负,和人无关了。”
说了一番大道理,还是未把用处说出来。
幸好罗四成接了口,道:“赏玉大会,以论玉为主,逾其范围,就非本题了,老朽可以畅所欲言,但却不能负其责。
总捕头一定要我说出,自当遵从,但赏玉大会中言,未经验证,当真不得,日后因此惹出了什么麻烦,可和老朽无关。”
“两位老前辈对此陈列玉器,有何高见妙论,尽管畅所欲言,任何的后果、麻烦,刑部总捕头一肩承担,小蝶言出至诚,可质天日。”程小蝶道。
“好!有了程总捕头这句话,老朽当可畅所欲言了。”
罗四成道:“传说玉胆另一功能,可养颜益寿,拔风固本,止血生肌,通经过脉,是配制回生金丹的主药之一,至于还要配合些什么药物?就非老朽所知了。”
常香亭淡淡一笑,道:“瘫痪在床,寸步难行,以玉胆合药,可具神效,千两黄金一钱胆,要看病倒的是什么人了?
不过,玉胆为玉中三奇之一,我活了六十年,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的名贵,是可遇不可求,纵有如山金银,也无法买得玉胆。”
“原来如此!”李长福叹息一声。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玉中三奇,青苗玉名列第一,玉胆垫后,这第二奇,是些什么呢?
心中想到了,却未多问。
程小蝶也感觉到不宜多问了,因为,她已发觉,很多人的目光,投注在两块玉胆之上,脸上是一片神往、贪婪之色,就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七 回 三狐娇客
罗四成、常香亭缓步而行,绕案走动,又在第七个木案前停了下来,四道目光盯住在一个白色的玉镯上,凝视良久。
常香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取过玉镯,合在双掌之中,良久之后,才放回原处。
“常老,这玉镯可是温玉?”问话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青丝夹袍,头戴黑色绒帽。
“张东主好眼光。”
常香亭道:“是一件温玉制品!”
他似是不愿多言,应酬了一句,立刻闭口。
罗四成嘴巴闭得更紧,而且举步走向另一座木案去,咬紧了牙关不多口。
程小蝶暗中计数,这两大名家,至少已对五六件玉器,投注了特别关注的眼光。
走到最后一张木案上,常、罗两位老夫子,又停下了脚步,目光投注到黑如泼墨的三足蟾蜍上。
此物之名贵,程小蝶已心有所知,倒有些担心人说出来了。
因为,程小蝶的心目中,避毒蟾蜍,才是江湖人物心中至宝,泄漏出去,就麻烦大了。
常香亭、罗四成都未开口,只是多看了一眼,也未伸手触摸一下。
程小蝶心中明白,两人用了很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
同时,程小蝶也发觉了,真正的珍品,不是任何人都有欣赏的能力,数十个应邀而来的贵宾,也只有常、罗两人,能和言侍郎列入同一级的识玉高手,其余之人,不过是稍入窍门,在色泽、硬度,光泽上,去评断玉器的商业价值。
结束了赏玉大会,程小蝶把常香亭、罗四成接入了刑部之中。
两位老夫子还认为程总捕头请他们酒楼便餐,却不料被接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小文、小雅,早已备好了香茗细点。
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陪着两个老头子,就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喝着茶,聊起天来。
程小蝶先给两人见了礼,道:“两位前辈学识丰富,晚进等实在敬服,赏玉大会上,言语中冒犯罗老前辈,还请多多见谅。”
这一顶高帽子,顿使得两位老夫子眉开眼笑。
罗四成抚着胡子,道:“老朽是怕言多有失,误了别人玉胆辨识不易,怕他们一知半解,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失财事小,误了性命,那就是大大的憾事了。”
“说的是啊!小蝶少不更事嘛!”
“总捕头言重了,老朽当受不起,玉胆的名贵之处,已如所述,确有养颜、拔风的神效,是合药的主料。”罗四成道。
常香亭道:“总捕头聪明绝顶,大概已有警觉,很多事,不宜公诸世间,徒惹纷争。”
“不错,所以小蝶请两位到刑部之中,此地戒备森严,可以畅所欲言……”
“程总捕头,想知道什么呢?”常香亭道:“老朽等知无不言。”
“言府中一千多件玉品,有几件可列称极品,多少件列入珍宝,还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多多指点。”程小蝶道。
常香亭沉吟了一阵,道:“一千多件,全属玉中极品,言大人是个非常识玉的人,量数虽非极多,但其质之美,放眼当今之世,只有万宝斋,可与比美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万宝斋执全国珠宝交易的牛耳,规模之大,自非言府中这些收藏可比。”罗四成道:
“如单以玉器收藏而言,数量当可超越言府,如比较质地之精,恐难逾越言府了。”
“两位前辈的意思是说言府一千二百三十八件玉器,件件都是上好极品?还有多件是稀世之宝?”程小蝶道。
“对!”
常香亭道:“件件都价值不菲,列入珍宝者,也在三十件以上,加上稀世二字,可遇不可求者,也有五件之多。”
“两位前辈可否明示,小蝶这方面可是全然无知啊!”
“单说玉中三奇,言府中就拥有其二,这方面万宝斋就难比得了。”罗四成道。
“玉胆垫后,玉中三奇,究竟是指些什么呢?”
程小蝶心中有些惶惑了,除了玉胆和避毒蟾蜍之处,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稀世珍宝了。
“一奇青苗玉,二奇寒、温、星,三奇玉之胆。”
常香亭道:“有只玉镯是温玉,虽非温玉上品,但已成了气候,佩在身上,可保一个人雪寒不侵。”
“那是说,带上那副玉镯……”
常香亭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不是一副,是一只,一只成了气候的温玉镯,就可以在冰天雪地中,保护一个人不受冻伤之苦。”
“用不着重裘护身,也能抗寒吗?”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只要保护着衣服,别让雪水浸湿,一件夹袍、棉袄,穿行于冰天风雪中,人绝不会受到冻伤。”罗四成道。
“夜眠雪中亦无妨,温玉护人不化雪,这是天地灵气孕化而成的珍品,功效之奇,匪夷所思了。”常香亭道。
程小蝶叹口气,道:“好宝贝,寒玉呢?”
“言侍中也有两件,一件是黑色玉,雕成了三脚蟾蜍,那是寒玉中的极品,可以避百毒,也可解百毒,另一块雕成了笔架,色呈淡青,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可能去污移墨,也是珍品。”常香亭道。
“同样是寒玉,为什么效用不同呢?”程小蝶道。
“问得好。”罗四成笑道:“所谓寒玉,入手都有一种冰凉之感,寒气愈重,质地愈好,三伏天气,把它置入书室卧房,能使室中暑气全消,蚊蝇走避,这是寒玉的共同之处,避毒、移墨,就要看它的成形质地,各具奇妙了。”
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门大学问,绝非短短几日苦学,能深入了解,知道一个大概,已算不错了。
她点点头,道:“寒、温二玉,已明大概,但星玉呢?是什么?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过呀!”
“姑娘听过夜明珠吧?”常香亭道。
“万年地热,火炼之精,再经大地变动千万年压挤,得以成形,严格说起来,它不能算玉,老朽说不出它是什么质地。
但却和玉混生一处,一点点微弱之光,就能引起它强烈的反射,有如明亮之星,一室光亮闪烁,星玉之亮,实不让夜明珠专美在前。”
“从未所见,从未听闻。”
程小蝶叹口气,道:“言府的收藏,也有星玉吗?”
“有!它形如鸽蛋,色泽浓黑……”
“常前辈,小蝶曾在言府存放玉器的仓库中,停留甚久,是在深夜之间,却未看得到任何一点宝光啊!”
“言侍郎作了手脚。”
常香亭道:“他用棉皮,层层包住星玉,再涂上好墨,至少有五层之多,这宝光就全被墨色掩遮了。”
“原来如此,星玉本色,也是黑的吗?”程小蝶道。
“不是。”
常香亭道:“色纯雪白,莹晶透明。”
“不过,如是星玉极品,它就白中透红了。”罗四成道。
程小蝶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常、罗两位老夫子行了一礼,道:“两位前辈的一番点拨,胜过晚辈三年苦读,大大地受益了。”
小文、小雅有样学样,轻提罗裙深弯腰,就是没有跪下去。
她们同声说道:“一席教言,使晚进得知天地间不少奥秘,全都是未曾听闻过的大学问,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三个姑娘一做作,常、罗两位老夫子,被恭维得心花怒了,也站起身子,还了一礼。
罗四成笑呵呵地道:“言重、言重,日后如有需老朽效劳之处,老朽是随传随到。”
“玉中三奇,今睹其二,温玉一件,寒玉两品,星玉一尊,玉胆两颗,言府收藏的珍贵,万宝斋恐难比得。”
常香亭微微一笑,道:“如再加上一块青苗玉,那就三奇并收,言侍郎可算得天下第一的藏王高人了。”
这番话言外有意,使听的人意会!程小蝶心中明白,却不能深入,笑一笑,道:“两位前辈,小蝶已命人备了午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吧!”
两个老夫子也不推辞,饭后告辞时,常香亭果然找一个避过罗四成的机会,低声道:“程总捕头,找到了那块青苗玉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晚进看到的青苗玉,只是用笔写出的三个字,连青苗玉的形状,还是听老前辈说出来的。”
“那晚上,言未尽兴,青苗玉还有奇处。”常香亭道:“老夫如能够瞧它一眼,当可再奉告一些青苗玉的秘密。”
用上心机了,似是千方百计地要一睹青苗玉。
程小蝶心知这个误会,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明白,索性大方地笑一笑,道:“一旦我找到了,晚进就立趋府请教,只是它关系一件命案,珍贵的稀世之宝上,沾了血腥。”
常香亭居然点点头,道:“千古奇物,有德着,才能拥有,老朽只是想看它一眼罢了。”
没有被沾了血腥四个字吓住,大有拼死一见青苗玉,始觉死而无感事的用心。
“看一看,又能怎样呢?”程小蝶心中暗忖思,却是千思万想难明白。
送走两个老夫子,郭宝元已在公事房中等候。
程小蝶有点累的感觉,但不能不打起精神应付,道“郭叔,有事就请说吧!”
“方圆千里之内的武林人物,都已集聚京城,我已派出了二十四名人手,接引他们。”郭宝元道。
“这些人,可都是应邀而来,参加明日英雄大会了?”程小蝶道:“不是受邀而来,我们就不用接待了。”
“我查得很仔细,不过,有几位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但确实赴会而来。”郭宝元道。
程小蝶道:“也就罢了,别让他们明日在会场捣乱就好。”
“素喜已和五狼人见过了面,他们分手时气氛欢乐,似是已达成协议。”郭宝元道:
“五狼人要摆脱上一个协议约束,必然要提前完成约定……”
“那是说,五狼急着大开杀戒,这两天北京城中,天子脚下,又要发生命案了?”程小蝶道。
“是!心中明明知道,却又防范不易。”郭宝元道:“五狼人技艺精绝,盯梢很难,就算盯上了,也有着难以阻止之苦。”
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却明白,刑部捕快、班头中,能够阻止五狼人的高手不多,就别说一举把他们缉捕归案了。
“参与邀宴的江湖高手,武林名宿,一共有多少人?你如何安排他们的宿食?”程小蝶问道。
“待几家镖局高手帮忙,一番精挑细选,我发出七十张请帖,但赶来参加宴会的人,恐有百人之数。”郭宝元道:
“有些人是慕名而来,因为总捕头的名气,在江湖越来越大了,很多人思慕一见,烦恼处也正在此。
总捕头不能冷落这些人,有几位退隐武林名宿,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必需你亲自主持接待,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武林中人爱面子,稍受冷落,易成积忿,一不小心就会结下了莫名其妙的仇恨,总捕头是要广结善缘,使他们成为维护安宁的助力。”
这番话言外有意,巧妙地把江湖历练,表达出来。
程小蝶领受了,笑一笑,道:“既已抛头露面,我会尽力而为,但也不能因此留给五狼人一个为所欲的空隙。”
“困难的是我们不知道五恶狼要杀些什么人?”郭宝元道。
“无法预作布署,也不能调动大批人手,围捕五狼人。”
“这个万万不可。”程小蝶道:“五只恶狼,只是受雇的杀手,重要的是幕后雇用他们的人,素喜一招反间计,把五只恶狼收到了石榴裙下,十万两银子,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而素喜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这说明她的背后还有人,这种事,不能光恁猜想,必需掌握真凭实据,大批捕快出动,就算抓到了五狼人,很可能使线索中断,再要布线追查,就困难万分了。”
“不错。”郭宝元点点头,道:“我们办案的痛苦,就是要找证据,要查得水落石出,不能用刑求、逼供的手段,这就功半事倍了。”
程小蝶笑道:“动刑逼供,炼狱如火,三木之下,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的善良百姓,改革刑政,约束刑吏、捕快的收贿乱法,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希望天下的刑吏、捕快都成为保卫正义的侠义英雄,我知道这条路崎岖难行,但我要全心全意的走下去。”
“我们都尽力而为也!尚书大人、刘侍郎,都决心全力支持你。”郭宝元道:刘侍郎文长先生,是刑吏高手,个中的弊端,绝难逃过他的法眼,这些时日,正在全心修订律令,希望能由尚书大人,提请阁议后,由皇上诏今天下,一体遵照。”
“谢啦!如无郭叔的干练阅历,助小蝶一臂之力,小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才是和万民悠关的大事,我要全力投注,无怨无悔。”
“宏愿博大,造福天下,小蝶,你愧杀须眉七尺躯了!”
程小蝶道:“郭叔言重了。”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道:“你们去休息一下,立刻出动,全力监视五狼人和素喜的行动,刑部捕快中如无适用之人,可以向大通镖局借用,谭文远总镖头这一次涉险受伤,但也激起他的豪情壮志,愿以全力和我们配合。”
“姑娘明日会江北英雄,不用我们随侍吗?”小雅道:
“一个人周旋在上百的江湖人物中,苦啊!他们一个人找你说上三句话,你就要口干舌燥,就别说找你喝酒了,姑娘!再仔细想想啊!”
“小雅说的对。”小文道:“五狼人和素喜的事,气候已成,急也不在一两天,由我和小雅陪你应酬,你会省不少气力。
再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艳色动人,贵躯千金,江湖人撒野惯了,有些人借酒后疯,有些人情难自禁,一旦轻佻冒犯,小姐,你就有苦难言了,有我和小雅在场,可以帮你挡啊!”
“对!文来文对,武来武挡。”
小雅笑道:“包管他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小姑娘说的豪气干云,活泼的小雅,似是越来越有自信心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我不想多伤人命!”程小蝶道:“五狼人要杀的人,也许我们无法完全阻止,但不能坐视不管,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查出那些被杀的人的背景。
他们和上林画苑有些什么牵扯?和言侍郎的命案,又有些什么关系?上林画苑中,那个故弄玄虚,身着金袍,面罩黑纱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青苗玉是否已落入了他的手中?还有素喜,策反五狼人,一次就预付了五万两银子……
这说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组合,在幕后支持,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素喜代表的那个组合,和金袍人已经针锋相对,但却只在暗中较劲,是不是他们心中有些顾忌,却不能自己出面全力施为?”
“姑娘,这里没有外人,小婢说错了话,你骂我几句就是。”小文道:“素喜很可能是万宝斋中人,她派在言传郎的身侧,是一着很高明的暗棋,只可惜素喜搞砸了,一块青苗玉,进了北京城,她竟然让别的人捷足先得,而且,还杀了言侍郎,这是个很大的失误!
所以,万宝斋不肯派人救她,也不给她新指令,我不能明白的是,这做法,是不是想逼死她?
我在牢房中暗里观察,她好像有了万念俱灰的寻死想法,两个刺客,没有刺死她,反而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志。
她能策反五狼人,可见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就不知道怎么会造成青苗玉被人拿走的错误?”
“失误在爱情上了。”小雅道:“素喜人被言侍郎吃了,心也被征服了,言侍郎渊博的学问,无所不知的才能,使素喜心醉了。
所以,她放弃了盗取言侍郎的珍宝玉器,当然,也有私心,她想变成天下第一媚的女人。
挫骨易容,改头换面,大概要借重青苗玉,言侍郎得到青苗玉秘密,就这么保留了下来,没有通知万宝斋的人。”
“言侍郎智计高绝。”
郭宝元接了口道:“他让素喜看到了移墨玉,也可能见识过了三足玉蟾蜍,但温、星二宝和玉胆的神奇,却未让素喜知道。
那晚上小雅姑娘和她杯酒叙情,她似是已有了寻死的打算,所以透泄出不少的秘密,她心中虽有些悲忿,却未出卖她的主人,所以,欲言又止,我们也就无法得窥全盘了。”
“素喜是万宝斋中人,我也同意,但我们还得找出真凭实据。”程小蝶道:“真正神秘的是那金袍人,我们连上林画苑三位画师,是否和金袍人有关?就无法找出一个线索,只等他们双方斗出怒火,暴露出身份,可能才会提供一个明朗的身份出来。”
“总捕头,注意红灯啊!”郭宝元道:
“我好像听过红灯的传说,似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异的标帜,宝元无法确定是不是和小雅述说的红灯有关?希望是没有关连。”
“一般人只用白色灯笼,易于照明。”程小蝶道:”用红灯,大都是喜庆,庙会中施用,取其吉祥之意,用作照明,就有些诡异邪气了。”
“但愿无关,但愿无关。”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那只红灯啊!出现在江湖上,不过三个月的工夫,就消失不见,已经二十多年,未再出现过了。”
“如果和二十多年前,传说的红灯有关呢?”小雅道:“是不是有些麻烦?”
“那就麻烦大了。”郭宝元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道:“有一个传说,红灯出现,恩仇两淡,有恩的暂不报恩,有仇的也暂不报仇了。”
“怕麻烦呐!”
郭宝元道:“大家都躲起来了,恩恩仇仇都抛掷一边了。”
“也是一种警号。”
程小蝶道:“告诉江湖中人,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对!”
郭宝元道:“人都要躲起来,还管的什么闲事?”
“公门中人呢?红灯警讯,只限对江湖人物,难道官府中人,也要受这个灯号束缚吗?”程小蝶道。
“这个,宝元就不太清楚,也正因我身在公门,对这个传说,听闻的不多。”
“不能马虎。”
程小蝶道:“一定要打听清楚,红灯传说,充满着邪气,岂可大而化之!”
郭宝元点点头。
小雅也未再问,问不出所以然哪!只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传说,年代久远了。
程小蝶叹口气,道:“有点累了,小文、小雅记着,天亮就出动,追查素喜和五狼人的行踪,严密监视,被杀的如果是善良人家,或是官府中人,要不计一切的阻止他们,纵然影响到破案计划,亦是在所不惜。”
“是!”
小雅躬身领命道:“小婢负责监视五狼人,副总捕头,陈同、张重可否暂请拨归小婢指挥?”
“早已拨作小雅姑娘的辖属了,直到破了这宗案子,再决定他们职位。”郭宝元道。
“多谢了,副总捕头,小雅明天一早就带他们走了。”转身退了出去,她勇敢果决,事情决定了,就争取休息的时间。
“姑娘。”小文道:“如果找到机会,我想和素喜混在一起,但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了?”
“这!太危险了吧!”程小蝶吓了一跳,道:“小文,三思而行啊!”
“我想过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文道:“素喜精明,但不算奸诈,她欠我一份情,只求总捕头允准,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小婢就见机行事了。”
“小文姑娘,我担心哪!”郭宝元道:“江湖中人,有谁不知你和小雅是总捕头的心腹,身边的得力助手,素喜怎肯相信你?”
“是很困难,我也不妄想取得她的信任。”小文道:“只要和她取得暂时的利害一致,走在一起,就行了,我只要证实她是万宝斋的人,是分是合,就无关紧要了。”
“小文,你小心啊!我不要你受到伤害,情势不对,立刻逃走,求证为次,首要你平安归来。”程小蝶语声忧伤,流露出无限关怀。
“为了不伤姑娘的心,小文会珍惜这条性命,就此拜别了。”深深一礼,退了下去。
“胆大呀!胆大。”郭宝元叹口气道:“男子汉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勇士,她们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人如花娇,豪气干云,真是两个可敬可爱的女勇士。”
“她们在艰苦、邪恶的环境中长大。”程小蝶道。
“她们用尽心机,谋求生存,勇气是比别人大了一些,智计也超越了常人一些,我信任她们,也挂虑她们,她们和我情同姐妹,人已有情,连调兵遣将,也有些碍手碍脚了。”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刑部的捕头场面,就靠她们两位姑娘撑着,希望能早些罗致一批高手进来,帮她们一把,小文、小雅姑娘实在也太累了。”
“她们奋发精进,武功日新,大有超越过我的气势,如能在刑部中选出一些辅佐她们的人,小文、小雅确有担当大任之才。”程小蝶道:“我加在她们身上的工作太重了,想一想,我就心疼,可是怎么办呢?找不到适当的人,代她们哪!”
“刑部中捕快各班,都在加强训练。”郭宝元道:“整体的战力已大有增长,匣弩长箭的配合,也研究出了一套合用方法,以五狼人试作比例,我相信出动到四班人手,四十八名捕快,就可对付他们了。
中有十二个匣弩,八张强弓,应该能把他们困住,至于个人技艺的提升,非短期能有奇迹,必需要仰仗外聘高手,这次英雄大会之上,总捕头何妨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当的人选。”
程小蝶点点头,道:“明日上午之前,我会赶到原德福大饭门前接待他们。”
郭宝元欠欠身,道:“我就不再来惊扰了,二十四名年轻精干的捕快,早已派在附近,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饭庄内外,他们会注意变化,传通消息,总捕头最好也暗中作些防护准备,我告退了。”
两人这一翻谈话,被小文、小雅听到了不少,两个丫头的卧室,就在总捕头公事房后,夜阑人静,两人虽无偷听之心,但话声自然入耳,听得不是很完整,但程小蝶表达出的关心情义,已够两个人感动了。
丅〤丅粭鏶 丅×ТΗJ、CΟM
距离正午饭时分,还有大半个时辰,程小蝶已到了原德福大饭庄的门外,郭宝元更是早在候驾。
程小蝶青衣青裙,打扮得非常朴素。她希望以办案的能力,争取到江湖人物的赞赏,不是以美貌受到注目。
但轻尘不掩明珠光,素服淡妆,却突出了另一种典雅之美。
郭宝元暗暗叹息一声,忖道:美女就是美女,怎么妆扮也出色,她想掩遮住艳丽姿色,以免风姿压群芳,却不料素扮清雅更突出,一枝幽兰送暗香。
心中念转,人也迎了上来,道:“总捕头,来得早了一些,还未开始上客。”
程小蝶低声道:“郭叔不是要我表现一些诚意吗?所以我就早来了。”
郭宝元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程小蝶接道:“今天客人都是善吃能喝的老饕,所以,酒要佳酿,菜要正宗,让他们也吃出我们的诚意来。”
“是!我再去吩咐一声。”
郭宝元道:“要原德福尽出拿手佳肴,准备好南、北的名酒。”总捕头亲自在饭庄的大门口接待来宾,并面致劳驾歉意,使得一些心怀不满,勉强受邀而来的人,憋在胸中的一股怒气,消去了大半。程小蝶暗中计数,来的客人共有八十三位,郭宝元已发出了七十张帖子,多来了十三个人,但来人都未亮出帖子,是否有收了请帖没有来?无法知晓,所以,十三名不速之客,是只会多,不会少了。
程小蝶也暗中留心观察,值得注意的人,共九个,有四名年纪老迈,都在七十以上,银发白髯。精神矍铄,而且甚受大多数来客的敬重。也都有一位年轻男子随行照顾,大概是郭宝元口中的四位退隐的武林名宿了。
另外五个人,一位是身着白绽大褂的中年人,似是丐帮中人,但却看不出丐帮的标帜,也未听郭宝元提过请有丐帮中人与会,这个中年人就可能是独行江湖的怪侠了。
三个女子一起来,老的一个大概有四十上下,两个年轻一些,约有二十二三的年纪,有些像母女,也可能是三个同门姐妹花。
三个女人都长得不错,老一点的,风韵犹存,突现出一种特异的成熟之美,两个年轻的风姿绰约,热力四射,散发出一种勾人神魂的娇媚。
三个人的衣着都很华丽,本是步步生莲,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引得路人注目,但一见到迎客门口的程小蝶,忽然变得庄重起来,收敛起娇笑媚态。
大约是程小蝶的素雅之美,有如临凡仙子的气势,使三人有些自愧形秽,不敢再卖弄风情。
另一个是一个剑眉星目,算挺俊拔的年轻人,一袭蓝衫,托衬出一股儒雅飘逸,好一表出众人才,连程小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蓝衫人似也为程小蝶的美丽,吸引住心神,两道目光一直在程小蝶脸上转动,嘴角微翘,含着动人的微笑。
程小蝶心中一跳,急急转向接待另一位来客,但心中却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对,可是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也不是为他儒雅飘逸吸引,只是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又无法具体捕捉。
转头看去,蓝衫人已登上二楼,只瞧见一点背影。
原德福饭庄在二楼,全都被郭宝元包下来,一则方便谈话,二则担心有混入捣乱的人,借酒生气,一旦发生了冲突,便于处措,以免伤到完全无幸的人。
眼看客人入了席,程小蝶闪入了一个大厅旁边的雅室中。
表面上看不出雅室门口有防守,事实上,四个捕快改扮的店伙计,一直站在雅室门外,十分严密。
雅室中早已坐了两个人,也都经过了易容改扮。
一个白发白髯的布衣老者,道:“不容易啊!江北四老全到了,给足了你的面子,扳倒汪直,逼散东厂,确实让江湖人另眼相看。”
“谭兄伤势未愈,就来帮忙,又下了一番易容工夫,小蝶感激得很。”
原来,这个老人乃是大通镖局总缥头,谭文远所改扮。
谭文远会在日前陪同程蝶追踪一个神秘人时受伤。
“今天与会的人,我认识八成以上。”谭文远道。
“如不改扮得澈底一些,如何能瞒过他们耳目,你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想问什么?”
程小蝶道:“那个身着丐帮衣服中年人,看不出丐帮标帜,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严肃,他是谁?”
“他确不是丐帮中人,是一位名满大江南北的独行侠,铁面神丐关杰。”谭文远道。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侠名录上,排名第五的高手。
但她不敢再卖弄了,点点头,道:“他的武功很高吧?”
“是。”
谭文远道:“江湖道上有两句戏言传说,宁被抓入大牢,别被关杰碰到。”
“可是说他手段毒辣,惩治恶徒时,不留活口?”程小蝶道。
“对。”谭文远道:“也是推崇他武功高强,碰上的人,很少有逃走的机会,至于他惩治绿林匪盗的手段,也是无奇不有。
他心目有一套自订的律法标准,怎么处置,毫不犹豫,杀人偿命,采花去势,偷窃断手,强盗斩足,至于还需加上些什么惩罚,视现场酌情处理了,绝不会留给你再犯第二次同样错误的能力。
所以,绿林中人,闻名丧胆,十年来,已不知被他整治了多少人?行踪所至,宵小敛迹。”
“那三位姑娘家呢?”
程小蝶道:“像母女,也像姐妹,只看那份目中无人的轻狂,应该不是好东西?”
“天山三妖狐,一向活动在西北道上,此番进入京中来,不可不防。”谭文远道。
“那位身着蓝衫,英挺儒雅的年轻人,又是何方神圣?”程小蝶道。
“没有见过。”
谭文远道:“看他步履从容,目不转顾,心中很肯定不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我暗中留心查看果然是没有人和他招呼。
此番与会之人,可算几乎同尽了江北道上人物,全部认识,故然不易,但一个也不认识,那就更难了,除非,他未在江北道上走动过,蓝衫人却似非常自信的没有人认识他。”
“我懂了,多谢谭兄指教,你伤势未愈,请早些回去休息吧!”程小蝶道。
谭文远点点头,起身而去。
程小蝶目光转注另一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身上,道:“张班头,你是刑部中见识广博的人,今天,可发现有特殊人物与会吗?”
“有!”
张百通道:“我发现了两个刑部逃犯,六年前,他们越狱逃走,只道他们逃亡到天涯海角去了,想不到还在北京,今天稍作易容,混来总捕头的宴会上,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你肯定是他们吗?”
程小蝶道:“六年时光,不少改变,会不会看错了人呢?”
“不会,百通没有别的特长,就是能过目不忘,记性过人,这两个人的名字,我还记得,一个叫莫思元,一个叫林志昌,两个人武功不错,当年的赵总捕头出动了刑捕全部精锐,才把他们射倒生擒。”
程小蝶点点头,道:“记不记得,他们犯的什么案子?又是如何越狱的?”
张百通沉吟了一阵,道:“好像是窃盗珠宝……”
“窃盗珠宝?”
程小蝶道:“没有记错吧?”
“不会错,是窃盗一串水晶项链,那不是普通的水晶石,听说是戴在脖子上,寒暑不侵……”
“温玉……”
程小蝶心中震动,口中却尽量轻松,道:“还有什么名贵之处?”
“不是中国的东西,听说是来自天竺的贡品,三十二颗水晶石,都是方形,每面雕了一个罗汉像,而且涂了蓝宝、金末,灯光下金蓝闪光,佛像栩栩欲动,据说雕刻那一百二十八面罗汉像,就整整化费十年工夫,是一件非常名贵的艺品。”
张百通不但记忆过人,而且腹筒渊博。
“既是贡品,那是宫中之物了?”
程小蝶道:“莫恩元、林志昌,能入宫盗宝,避过厂卫的防守……”
“项链不在宫中。”
张百通接道:“皇上非常喜爱家玉郡主。赐给了她,对啦!那时间,家玉郡主的父亲九王爷,就住在上林画苑。
项链被偷,虽经追回,但九王爷认为住那里不安全,搬到了现在住处,距离皇宫不远,全在锦衣卫的巡逻保护之下。”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些事事物物,似是串联起来,只是还无法找出它串联起来的关键所在。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事过六年,家玉郡主也该嫁人了吧?不知嫁给了那一位候门贵介?”
张百通微微一笑,道:“六年前,家玉郡主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才敢把玩宫中珍宝,不肯放手,虽是皇上钟爱侄女,送给了郡主,但仔细想来,却也是有一点巧取豪夺的味道,家玉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嘛!就不会有人想得太多了。”
“可能被你张班头说对了,这是一次精密的设计。”
程小蝶道:“利用郡主的年幼,及身受皇上钟爱,取得了佛像项链,皇宫珍宝、奇物虽多,皇上,又真能知晓多少?轻易地入人谋算之中,把一串稀世奇珍送人了。”
“百通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如总捕头想得这么透澈了。”
“不是我想透澈,只是不愿说出来。”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做官的人,像我这样想到就说,不管会开罪多少人的傻丫头,大概不多……”
“总捕头不是傻,而是有所仗凭,有能力顶得住千斤压力。”
张百通道:“以你干公主的身份,九王爷也未必能奈何了你,剿灭厂卫威风,连江湖中人也有些敬慕畏惧了。”
这顶高帽子扣得恰到好处,程小蝶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笑一笑,道:“你隐在暗中监视,我要出去应酬一下了,回到刑部,我会约你详谈。”
转过身子,步出了雅室。
客人都已入了坐位,郭宝元亲自指挥,分配席位,虽不是尽如人意,但总算没有引发冲突。
江北四老德高望重,被排在第一席上,另一位贵客的铁面神丐关杰。
不知道是不是张百通暗中通知了郭宝元,竟把莫思元、林志昌两位刑部的越狱逃犯,也安排在第一席上。
天水三狐原被拆开排在两个席位上,年纪最大的一个被排在首席上,那是由程小蝶亲身相陪的一桌。
两位年轻的,安排第二桌上,是由郭宝元陪客的一席,但天山三狐很绝,她们不争执,不抗议,只是不去首席坐,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光,全坐在了第二席上。
郭宝元看到了,但却不便处置,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程小蝶最注意的人,是那位蓝衫英挺的年轻人,目光四下转,搜索了半天,才觉看他坐在了边缘处,一座靠窗的位置上。
他我行我素,不理别人,也没人和他招呼,江北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大部在场,竟没有一个人和他熟识。
当然,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神情,也让人心仪风采,想与攀交的人退避三舍,所以,连他左右的位置都空了起来,没有人坐。
程小蝶很想走过去打个招呼,但咬咬牙忍住了。
八十三个客人,分坐十桌,第一、二两席上由程小蝶、郭宝元分别作陪外,每一桌上,都有一位刑部中的捕快班头陪客,招呼酒菜,别作用心推想,也有监视的意思了。程小蝶高高举起了酒杯,道:“小蝶年幼,又属女流。掌理刑部总捕头的位置,实在惶恐,还望诸位前辈名宿,各方豪雄霸主,不吝赐教,多予合作。
以今日盛况而言,使小蝶大感受宠,一杯水酒,代表了小蝶十二万分感激敬意,诸位先请喝酒,小蝶全程候教,等待诸位赐示、教言,也有一两件武林中的秘密,向诸位讨教。”
话说的非常得体,但全程候教这句话,又教郭宝元大为担心起来。
那是说,只要有人提出问题,程小蝶就不会离开,夜以继日,在所不惜,一定要找出一个结论再走。
程小蝶提高了声音,道:“小妹先干为敬。”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总捕头扳倒权监,击溃厂卫,智谋、武功,令人倾倒,我们千里赶来,只为一睹风采,总捕头如有待客诚意,就该连干三杯。”
声音娇脆动人,带着嗲劲媚音,说话竟是雪山三狐中人,看她坐在大狐之下,大概三狐中的老二了,真是同性相斥,首先发动的,竟是女人。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八 回 忍辱解危
“恭敬不如从命,小妹先喝三杯。”程小蝶提过酒壶,又干了两个满杯。
这可是劲足酒烈的莲花白,酒杯又大,三杯酒怕不有六两以上,郭宝元真的担心,正事还未谈到,程小蝶就酒醉人倒了。
“好,红妆不让六尺躯,小妹我陪你三杯。”
这话就说的有点拨性了,大厅中上百人的宴会,女人只有程小蝶和她们雪山三狐,一个劲往女人脸上抹粉,很可能埋下点燃风波的引线,何况也可能是早就安排好设计,使程小蝶得意忘形,或失言招祸。
但程小蝶非常冷静,直待二狐喝完了三杯酒。才笑一笑,道:“姐姐贵姓,今日是我们首度见面吧!”
一下子就推开了,先说明了初次见面,无渊源,也无交情,连姓名也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出身了。
说话的二狐女,一身红衣,红的耀眼,衣领和前胸处,还绣了细小的金花,是一套非常精致的湘绣上品。
她举手理一下鬓边的秀发,笑一笑,道:“小妹秦品莲,一向在西北走动,此番慕名而来,不惜走马千里……”
“原来是秦姑娘。”程小蝶接道:“有幸识荆,日后,还望多方踢助,使江湖平静,万民安宁。”
秦品莲微微一怔,忖道:这丫头口齿竟如此的犀利,是一个很难摆布的人物,要小心应付了。
心中念转,微笑说道:“说的是啊!刑部之中,从未有过女总捕头。你替咱们女人争光,小妹嘛!自应全力帮忙,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准备晋身拉关系了。
程小蝶还未及答话,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口是心非,雪山三妖狐的话,岂可相信。”
声音不大,但却用内力送出来的,回荡大厅之中,人人都听得清楚。
声音似是由第一席位上发出来的,但却无法看得出是哪一位说的。
因为,江北四老,神丐关杰,都有这份功力,就抬面上看,第一席位上的人是今日与会中最不好惹的人物。
秦品莲忍下一口气,缓缓坐下,低声道:“大姐,瞧出是哪一个说的没有?”
“瞧出来又怎么样?能出口质问吗?”
大妖狐道:“忍了吧!想不到江北四个老而不死的人,竟然都赶夹参加今日这场宴会,程小蝶的气势不小啊!”
两个妖狐,似用传音之术交谈,别人只见到她们嘴皮子动,却听不到说的什么?
“大姐!”秦品莲道:“看来,今天很难和姓程的丫头攀上关系了,江北四老在此,我们设计的借船过渡的计划,只怕也很难应用得上。”
“四个老鬼虽然难缠,但还可以应付,最讨厌的是铁面神丐关杰也在这里,这个发起飙来,很难对付。”大妖狐道。
秦品莲道:“不是还有高手后援吗?”
“高手?什么高手啊!”
大妖狐道:“男的、女的,不知道,老的、小的没见过,一旦顶上了,只要我们三个姐妹活生生地在这里,跟江北四老和关杰真要对上了,可不是普通的找乐子,而是要全力玩命。”
“江北四老,已经退出江湖了,他们会为一个程小蝶重出江湖吗?”秦品莲道:“只要四个老头不出手,咱们三姐妹合力摆平关杰。那可是哄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传扬开夫。够咱们雪山三狐风光了。”
“你想的美呀!”
大妖狐道:“关杰可不是纸雕泥捏的人,咱们三个合手上,没有一百招也别想摆平他,何况,这满布着刑部的伏兵,程小蝶不会坐视,江北四老也会帮手,二妹!这可是跳火坑,自取灭亡的事,未见后援之前,到此为止了。”
“大姐的意思是,今天不玩了?”
秦品莲道:“不见后援出现,咱们三姐妹今天就不惹是非!”
“就算看到后援的人物现身,也要掂掂他们的份量才行。”
大妖狐道:“份量不够,咱们就来个亲而不见,要闹事,由他们先闹就是,打冲锋的事,要有把握,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要留下性命,才能享用,今天的苗头不对,告诉三妹要忍耐,没有我的令谕,就算被人当众拉断了裤腰带,也不许出手。”
“可惜程小蝶也是女的。”秦品莲道:“三妹那一套嗲劲、媚功,全无用武之地了。”
“江北四老,最年轻的,也有六十以上,年老成精,也不吃这一套。”大妖狐道:“铁面神丐关杰,完全不解风情,摆上床,你们也未必能让他温漾春情,由现在起,咱们是淑女,妖媚嗲劲,全收起来。”
说变就变,三妖狐立刻端庄起来,媚态风情,一扫而空。
郭宝元看她们低声交谈,却无法听到她们谈些什么?见三人一番讨论后个个正襟而坐,却不能揣测三人下一步的行动,只有暗中留心,以作防范。
程小蝶倒是很希望在这场宴会上,暴发出一些冲突,使隐藏于暗中的神秘力量,能在冲突中,露出一些端倪,顺便也让江北武林道上的形势,展现一个明朗的区分。
所以,她早已准备好了那截天荆刺,放在一个玉盘之上,由一个年轻的捕快,捧在手中,缓步在宴会上绕场一周。
程小蝶暗中留神了场中反应,发觉了很多人都站起了身子,很仔细地观看。
那蓝衫英挺的年轻人,也看得十分仔细,而且,皱起眉头,似是心中已有所得,有一种惶惑的感觉。
绕回到第一席上,江北四老和神丐关杰,也看得十分留心,关杰还捡入手中,仔细地瞧了一阵,才放入玉盘。
莫恩元、林志晶,倒是不怎么关心玉盘中那截枯枝,目光转动,似在找人。
程小蝶对两人的举动,非常留心,瞧出他们隐隐有焦虑之色,似是尚未发现应该出现的人。
心中忖道:这两个盗匪,大约认为刑部已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才敢稍作易容,赴我的宴会,胆大妄为,心中哪还有官府王法之念,今日一定要缉捕归案,以振法纪。
一阵怒火过后,心念平静下来,细作思量后,忖道:看两人心不在焉,四下探视,一副贼头脑贼的形色,也不是什么大凶首恶的人物,他们是什么人的属下呢?敢把刑部逃犯留在身侧,听候遣差的人,才是真正的主犯。
天子脚下,有这么一位人物,这样组合的势力,这个人胆子之大,已到了目无君王的境界,他凭仗的是什么呢?身份特殊,或有着过人的武功?
这两个人和素喜是否同属于一个组合中人?当年厂卫的势力,遍布京畿,怎容得这样一股力量存在?
只觉思绪如潮,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程小蝶突然感觉到有些孤单,江北四老、铁面神丐,虽然都出席了这次盛会,但真到了拔剑而起拼命时刻,肯否相助?全无把握。
刑部捕快虽然不少,但真正参与火拼的高手,独当一面的,只有她程小蝶一个人,郭宝元勉强算上半个,小雅、小文,可当大任,但两个人都被派出去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应付莫可预测的变局,放弃后援有人的打算。
这是个很奇怪的局面,事前没有沟通,但参与宴会的人,又包罗了江北武林中黑、白两道上知名人物,也造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准备闹事的人,被江北四老、铁面神丐等一般白道高手镇住了,他们认定了这些人是刑部总捕头邀来的帮手。
但这些人没有对程小蝶作过任何承诺,他们也不愿和官方捕快有着太密切的来往,那会有伤他们得来不易的清高侠誉,除非事情挤到了自己的头上,不愿轻易出手。
他们来参加宴会,大半是积于好奇之心,刑部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出任总捕头,已是前未有的事,美丽的女总捕头,竟又能击溃东厂,除去权监,实在是震动朝野的大事,都想来见识一番。
看到了,美则美矣!但轻视之心,却也油然而生,名动天下的程小蝶,除了美丽养眼之外,再也找不出令人钦敬的地方了。
二十不到的大姑娘,也无威严气势,如何能服人心?不自禁生出了排斥之感。
当然,副总捕头郭宝元,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样一个场面,就越看越冷淡了,来的热切冀望,顿化乌有。
所以,江北四老入座之后,很少讲话,神丐关杰,也有着不宜攀交的认同。
郭宝元阅历丰富,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但却回天无力。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这份冷淡,江北四老、神丐关杰,似是有意避开和她谈话,正襟危坐,喝酒吃菜,唯一的支援是叫破雪山三狐的谎言。
程小蝶虽然知晓是出自哪位之口,但却没法叫出他的名字,因为,江北四老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姓名,自表身份。
冷漠使程小蝶感到孤独,但也激发了程小蝶的豪气,准备放手一拼了,江湖人物,最重实力,拿不出真实本领,是难让人敬重。
程小蝶心中作了决定,缓缓站起,命人把放有枯枝的玉盘,置于一个木架上。
她淡淡一笑,道:“这截枯枝,极不起眼,但却颇有来历,它牵涉了一件重大的命案,也是命案中的凶器,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俊彦,了了方四海,见识广博,此物伺名?产自何地?妙用何在?小妹是诚心领教,还望诸位前辈、仁见不吝赐示,我这厢洗耳恭听了。”
用词虽然婉转,但语气却棉里藏针,有点刺人,也有点考验的味道。
由一般小大的枯枝上,瞧出它的出处来历,本非易事,何况,话甲辽点明它颇有来历,这就不能随口乱编,胡说八道了。
一时间,全场寂然,江北四老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关杰的脸上,论行脚之广,铁面神丐,算得上是行踪满天下,见多识广的人。
“好像是生长在南荒大山里的一种毒草。”
关杰有点尴尬地说:“以此作为暗器伤人取命,关某倒未听人说过。”
在江北四老目光逼视之下,关杰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
“关大侠说的不错,此物生于南荒大山,名叫天荆刺。”
说话的是一个青衫文士,头戴方巾,留着五绺长髯,像一个落第秀才,却也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
几句话,已引得全场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他的身上。
青衫人左手一拂长髯,缓缓说道:“程总捕头,寒生没有说错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这声音好像有点熟,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印像中也全然想不起这么样一个人物?
“不错。”
程小蝶吁口气,道:“先生已指出天荆刺的名字,关大侠也指出了它的产地,先生既知详情,何不畅言所知……”
“好,说错了,还望程总捕头指点。”
青衫人道:“天荆刺最大的特色是带有强烈的麻醉毒性,它的毒中人必死,却又能不让人受到痛苦,更奇妙处是见血即化,天荆刺穿入人体,子不见午,十二时辰,却化入血液之中。
中毒的征象亦逐渐消失不见,那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说它病发而亡,亦无不可,没有痕迹,再加上死无对证,使案情不了了之,总捕头找出了天荆刺,当可使死者沉冤得雪,足见才识高人一等,在下佩服啊!佩服。”
“惭愧得很!”程小蝶道:“凶器虽已找出,但凶手仍未查获。”
心中忖道:这个人似在捧我的场了。
“及时找出天荆刺,留作证据,追查凶手的事,就不用急在一时了。”青衫人道。
这番话,大有慰勉之意,程小蝶听得呆了一呆,凝神看去,青衫人早已坐下,举起筷子大吃起来,似是再无和人搭讪的意思。
“这个人又是谁呢?学问见识,无不超人。”
程小蝶暗暗忖道:“他和蓝衫人有一个相同的特色,他们和今日与会的人,似都不熟,不同的是这个青衫中年人,似是十分随和,能和人混在一起,打成一片,深入群众,不留心,就很难看得出,他和同桌的客人只是初度交往。
江北四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也鬓发苍然,两鬓斑白了,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相识满天下,可认识那位中年文上吗?”
“怎么?曲老也不认识?”
关杰道:“江北道上人物,还有四位不认识的?”
两人交谈,似是未把作主人的程小蝶放在眼中,看也未看她一眼,程小蝶心头很火,但却忍下了。
“他不是江北道上的朋友。”
曲老道:“江北黑、白两道成名人,我曲大风就算没有见过,也该有个耳闻,这个人却是面生得很。”
程小蝶暗道:原来他是一品刀曲大风。
她虽不认识四老本人,但他们的姓名、绰号,却是早已记在心中。
“其人见闻丰富,胸罗甚广,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关某竟然不识其人。”
“确也有些奇怪!”
一个鬓发如雪,长眉垂目,是四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开口说道:“江北道上的朋友,参加与会的不过五十一人,会中有近半数都非江北道上人物,刑部总捕头作主人,请些什么客人,老朽不便过问了。”
“晚辈发了七十张帖。”
程小蝶接口道:“来了八十三位客人。”
“请的可都是江北道上的人吗?不是我佟元修夸句海口,出道十年以上的江北道上人物,十之八九,老夫都认得出来,八十三位除了五十一个,有三十二位不是江北道上朋友,这些人是有意混进来,是别有所图,还是借机会长长见识。”
言下之意,颇有责备的用心。
程小蝶暗暗惊道:这位老人家,倒是个有心人,竟然默查全场,把江北上的人,点个一清二楚,混入的三十二个人,来自何处?用心何在呢?
“佟老伯责备的是,晚辈年幼,识见不多,处事就欠周全了。”程小蝶道:“佟老伯如肯指点一二,晚辈无不遵从。”
程小蝶刻意地压抑自己,借机攀交,两声佟老伯,叫得佟元修老脸上飞起了一片笑意,程总捕头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大大减弱了江北四老的排斥之感。
江北四老对望一眼,相视颔首,似乎交换了一种心意,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程小蝶的脸上。
佟元修才轻轻咳了一声,道:“不速之客,有不少别有用心,总捕头事先疏于防范,如今准备如何应付?”
他讲话声音很小,就是坐在同一席上的人,也要很用心听,才能听得清楚。
所以,莫恩元、林志晶,听得十分用心,程小蝶不识江北四老,他们可是认得清楚。
程小蝶诚心要借重江北四老了,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有什么高见,但请吩咐,晚辈经验不足嘛!”
这一下,连铁面神丐关杰也圈了进去。
五人听得十分受用,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四品大员官位满口的前辈、老伯,叫得五个人心花怒放,心中虽然明知已被拖入了水中,只要一开口,今日这里会上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五人都不能再置身事外。
谦让多礼,敬老尊贤,竟然是有着如此重大的收获。
当然,程小蝶有意地设计攀谈,引君入彀,才是最大的原因。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另一席上的情势发展,虽然未听闻到谈些什么?但见江北四老和程小蝶忽然不停交谈,双方之间的僵冷气氛,已然解冻。
心中对美丽的上司,佩服极了,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消去了江北四老的轻视和排斥,连带信心大增,豪气顿生,举杯敬酒。
这第二席上,除了雪山三娇狐之外,还有两个北京大镖局总镖头,两位雄据一方的堡主。镖局的人,虽然支持刑部,但也不愿和江湖人物结仇,何况雪山三狐凶名素著,两位堡主也不愿招惹她们。
雪山狐也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三娇狐顾虑的是江北四老和铁面神丐,来时曾经震于总捕头盛名,有点担心程小蝶,见面之后,看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畏惧之心顿消。
她们早已认定江北四老、神丐关杰是应邀镇场而来,绝不会允许人在宴会上捣乱。
所以,决心忍耐,宁可少赚十万两银子,也不准备闹场了。
对于江北四老和程小蝶频频低声交谈,认为是想当然尔,只是不晓得,他们计议些什么事情?”
“我看,今日之局充满诡异。”
佟元修道:“混来的人,大都不是江北武林道上的人,他们可能是受人雇请而来的杀手,易容改装,已非本来面目,是否有特定的目的,老夫就不便猜测了。”
“关某人、参加不少英雄大会,有的是帮、派之间,讲斤两、谈条件,宴会上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也有借会宴之名,进行吞并的阴谋,埋伏刺杀,酒中下毒,各逞心机,但却从未参加过今日这样诡异、迷茫的宴会。
与会的人,都尽量隐蔽自己,除了雪山三狐之外,几乎见不到黑道上知名人物,这就非常地可怕了。”
程小蝶心头震动一下,低声说道:“前辈有所见了?”
“不错,今日与会之人,除了刑部之外。似分两个势力,关某人看不出他们代表什么?但个中至少有六位身负绝顶武功的高人,他们掩去了形貌,也很注意自己行动,但无法完全掩饰去凌厉的眼神。”
“那位身着蓝衫的年轻人、雪山三狐……”程小蝶道。
“撇开雪山三妖狐不算。”关杰道:
“那蓝衫少年气势最厉,那位中年青衫文士,也是位顶尖人物,他的隐蔽工夫最好,如非发表天荆刺一番宏论,我就几乎看走眼……”
除了两人之外,至少还有四个高手,默然而坐,表面上神色不动,暗中却搜觅观察,不知道他们的用心何在了?”
这一下不但程小蝶听得心头悸动,连江北四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发眉颤动,双目放光。
但他们已是年老成精的人,很快地就把激动心情压抑了下去,目光转顾,静坐不动。
“关大侠,恕晚辈说一句不知高低的话。”
程小蝶道:“这些人比你如何?”
“那俊美的蓝衣少年,如宝刀之光,气贯牛耳,尖锐无匹;青衫中年文士,浩瀚如大海汪洋,广容山川,莫可测量。
这两人技艺、功力,肯定在关某之上,至于另外四位,神芒隐现,看样子也不在关某之下。
程姑娘,你高明啊!怎么一下子把天下的精英、高人,引来了如比之多。我行遍江湖三十年,可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今人真是大开眼界了。”
话很平淡,但却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之力,江北四老,程小蝶全都听得脸色一变,心中震动不已。
“关大侠,没有看错吧!”曲大风道:“此事此情,大出了常情常理之外,他们来此的目的何在呢?”
“难道是青苗玉!”程小蝶心中忖道:来的既是绝顶高手,却又名不见经传,也都刻意地在隐藏自己的身份、面目,什么样的力量,能吸引这样人物呢?
“程总捕头。”关杰神情严肃,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道:“我想不出什么样的珍贵之物,把他们引来此地?他们身上也暗藏兵刃,显然是准备出手,大拼一场的打算,奇怪的是,他们对象,不似刑部,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找到确定的目标。”
“会不会就在这里打起来呢?”程小蝶也施展传音之术问道。“有这种准备,但又似未找到确定目标,事情就这样拖延着,关某人不了解程总捕头作何打算?与会中人,有没有刑部暗中聘约的高手?”
“没有。”程小蝶道:“不过,会场中,发现了两位刑部六年前的逃犯,晚辈准备逮捕他们。”
“这是公事,关某不便妄作评断,不过,事有轻重,总捕头一行动,会不会星火燎原,引起一场混战,还请三思而行。
江北四老和关某人一样,不知该否插手,事实上,就算一同出面,也镇不住场,那就要凭藉着真刀,真功夫玩命了。
这一场火拼下来,关某人和江北四老,恐都难全身而退,五条老命说不定就玩完在原德福大饭庄了。”
“如此严重吗?”程小蝶道:“两个人就坐在我们这一席上,鬼头鬼脑,目光乱转。”
“原来如此,总捕头似是早有打算,捕头捉逃犯,千该万该,但如一旦引发起大冲突,总捕可别把关某人算上,生死事小,重要的是我不愿打一场胡涂仗,这些人是谁?目的何在?我全不知道,他们没有恶行,我也没有理由干预。”
说得很清楚了,程小蝶皱起了眉头,初生之犊不畏虎,要不知道那是虎才行,现在关杰告诉了她,这里不但有一群虎,还有几只是虎中之雄的大猛虎。
以铁面神丐在江湖的盛誉,威望,就先打了退堂鼓,江北四老似也在关杰提示下退避三舍,四人举杯互敬,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样子。
程小蝶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刑部总捕头这个位置,可是真不好干,江湖上厉害牵扯,所谓侠义道中人未必支持你,道中人更是不愿合作,连镖局中人,也不愿和你交往的太过密切。
公正执法,不只要有执法的实力,还要执法的技巧,要圆滑有致,要曲径通幽,要软硬兼具,要随机应变,强渡关山,只恐要碰一个鼻青脸肿。
今日之局,事出意外,忽然冒出了一些连铁面神丐与也心生懔惧的高手。
这些人又都在江湖上默默无名,是些什么人呢?但不会是平空跳出来的,他们早已存在于江湖之中。
突然,程小蝶想到了素喜,一个甘为妾婢的美丽少女,如非言侍郎这桩命案,又怎能知道她是一个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
一见五狼人,就能把五人收为己用,表现出强大的办事能力,不但武勇,也有智略。
这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杀手。
他们潜踪隐形,不求闻达,应该出现时,就突然冒了出来。
但如此众多,能让江湖中一流高手也害怕的杀手,突然集放一处,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程小蝶心中明白,杀手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
他们现身,是受人雇用,一个高明的杀手,需要惊人的代价,北京城中,什么人如此有钱,能请到如此众多的杀手?
又想到了素喜姑娘,她不是受雇的杀手,而是人有计划培养的杀手。
这些人的出现,必有重大目的,不是为杀她这个刑部总捕头,要杀她,用不着这么多人。
可是!要杀谁呢?而且分成了壁垒分明两个组合,出现一处,这可是江湖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程小蝶心念百转,但却想不出他们要杀的对象?
青苗玉可能是他们争夺的东西,谁拥有了那块玉中三奇之首的青苗玉,就可能是他们狙杀的目标。
程小蝶作了大胆的假设,但却想不出阻止这场杀戮的办法。
刑部无力,江北四老也没有这个力量,名闻天下的铁面神丐更是早已心存懔惧。
这些人非常可怕,也罪大恶极,唯一的办法,让他们自相残杀,来一次杀手对决。
这就得精心策划,忍下怒气,不能让小不忍乱了大谋,今日之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拼。经过了一番盘算,程小蝶决心除害,定了主意,才长长吁一口气。
铁面神丐关杰,表面上神珲气闲,骨子里却是忧心如焚,一直注意着程小蝶的神色变化。
他担心程小蝶少不更事,自恃刑部总捕头的身份,轻举妄动,引发混战,那就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包括江北四老的数省武林精英,都可能因为满足一见程小蝶的好奇之心。尽毁于此。
“总捕头是否已有所决定了?”
“是!”程小蝶打断了关杰的话,道:“遵照关大侠的指示,晚辈次定耐心忍性,暂不妄动,以免株连无辜。不过,也要老前辈答应晚辈一个请求。”
“说说看。”
心中却暗暗忖道:好厉害的小姑娘,有机会就不放过呀,这一手就抓住我关某的把柄了。
“请前辈代邀江北四老,今夜二更时分,同到刑部一晤。”
程小蝶道:“晚辈派人在刑部门外接引,只想向五位前辈讨教几件事情,别无他意。”
关杰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我一定把话转到,但他们是否肯去?我不便作主,不过,本人一定如约赶到。”
“一言为定,晚辈准时候驾。”程小蝶道:“前辈等如不愿留此,可以先行辞席,晚辈这就想办法提前散了这场宴会。”
关杰没有再答话。
他心中却赞道:也真的难为她了,小小年纪,担此重任,周旋于凶神恶煞之中,只看今日场面的凶险,就算是历经风浪的老江湖,也将提心吊胆,她还能沉得住气,镇静如常,倒难得啊!
其实,程小蝶感觉到孤单极了,不知内情尚好过,知道了宴会中隐藏的杀机、凶险,顿有着如坐针毡的感觉。
当着刑部副总捕头,和众多的捕快之面,杀一个血溅厅堂,如何向朝庭交代?就别说参与此会的捕快,也要被杀的一个不留。
菜好、酒醇,不少人酒兴正浓,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危机在暗中潜伏,非武功高强、智慧过人,再加上丰富的见识阅历,很难察觉。
程小蝶已胸有成竹,稍一留心,就发觉了很多可疑之处。
有些人举杯小饮,不过,不是喝酒,借衣袖掩遮,在打量四周的景物,跑堂的上菜送酒,也会引动他们的目光一瞥。
看什么呢?是在找寻目标。还是在探视杀人的号令?
程小蝶看出了问题,但却看不出哪个人是这些人中的首领。
那位英俊的蓝衣人,似是喝出了酒意,就在坐位上左手支额,闭上双目,好像睡着了。
青衣中年文士,还在不停地和人对饮,酒到杯干,喝得不亦乐乎。
看清楚大厅形势,程小蝶人也走到大厅中间。
她娇脆清音,婉转出口,道:“很感谢诸位大驾光临,小蝶深以为荣,天荆刺本是疑云重重,亦蒙赐示教言,雨过天晴,不敢大过耽误诸位的时间,小蝶斗胆宣布,由此刻起,有事的可以离席他去。
如愿意留下来继续放量尽欢,十分欢迎,小妹备有程仪,但不敢冒渎送上,存放于厅门口处,需要的任意取用,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小蝶以此杯水酒致歉。”
举杯一饮而尽。
首先起身离席的是江北四老。
ТX丅粭潗 ㄒㄨТΗJ、COм
这四个人是江北道上首脑,带头离席,作用很大,很多人跟着离去,第一批走了一半多人。
程小蝶虽然不全认识离去的人,但可以想到那是江北道上的武林人物,和镖局中的镖师等人。
第一席上,只余下三个人,神丐关杰和莫思元、林志晶。
关杰虽然最先发觉了这里的问题,却不好意思先走,一代大侠,终归是有些侠骨、义胆。
何况,他心中对这位勇敢、沉着、美丽的总捕头,油然生出一份敬重的好感,咬着牙留下来,准备必要时帮她一把。
莫思元、林志晶没有走,显然是在等候令谕行动。第二席上留下了四个人,郭宝元和雪山三狐。
“总捕头这是逐客令啊!”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汉,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起身道:“菜未上齐,酒未尽兴,就把客人撵走了,不知是何用心?”
程小蝶忖道:找麻烦的来了。
转头看去,不禁一呆。
那人的易容术非常的拙劣,程小蝶一眼就看出他脸上涂着易容药物,而且厚、薄不匀,弄成一张凹凸不平的怪脸。
这张脸见过一次,至少十年忘不了他。
程小蝶有些想笑,但还未笑出来,立刻停住。
她忖道:这是最高明的隐蔽方法,你会记得他这张怪脸,标帜太明显了,不会留意其他的特征,他洗去了这张怪脸,站在你的身边,你也想不到他。
一个人,把自装扮的如此丑陋,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可能他的朋友、部下,都在身侧,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完全隐蔽自己,定是一位重要的人物。
程小蝶有此一念:那里还笑得出来?
双目凝注那张丑陋的脸上,正容说道:“先生有兴致,尽管喝下去,小蝶身为主人,绝不先行退席。”
“这么说来,你可以陪我喝几杯了?”
怪脸人冷冷说道:“不怕我吓倒你吗?”
这些话有点轻侮的味道。
但程小蝶忍下去了,点点头,道:“我的酒量不好,不过舍命陪君子,我先敬先生一杯。”
取过酒壶倒了一个满杯,一口干了。
怪脸人双目闪过一抹神芒,吁口气,低声道:“温柔美丽的大姑娘,不在闺房中绣花描凤,跑入江湖中要刀舞剑……”
似是感觉到有点失言,突然住口,默默入座。
一场似要暴发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是程小蝶应付得当,还是她太美丽了?使人不忍触犯她、伤害她。
没有人再找麻烦,因为怪脸人起身走了,走得很快,未再回头看程小蝶一眼。
显然,心中有些懊恼,有些窝火。
明显地看出来怪脸人强大影响力量,他步出原德福饭庄厅门,至少有十几个人突然站起身走了。
包括了雪山三狐、莫思元和林志晶。
证实了程小蝶的推断,怪脸人果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一方的首脑、领队。
程小蝶突然想到了那位蓝衫少年,转头看去,已然不在坐位上。
没有看到他怎么走的,就这么不见了。
再看那青衣中年文士,竟然也已离去,也走得十分神秘,程小蝶也没有看到他如何走的?
事实上,留在大厅中的,全是刑部的人,客人,只有一个,铁面神丐关杰,也已站起身子,准备走了。
程小蝶急急追过去,低声道:“前辈,你酒兴未尽。晚辈陪你,再喝几杯。”
“如此快速地化解了一场危机。”
关杰道:“老叫化佩服极了。”
改用传音之术,道:“晚上刑部见面,我会把江北四老拖去。”
程小蝶点点头,眼睛有点湿润,道:“如非前辈暗中指点,我恐怕已作了刀下之鬼……”
关杰未再听下去,一挥手,匆匆行云。
郭宝元行了过来,低声道:“总捕头,回去休息下,我知道你忍辱负重,受了很多的委屈。
留个人结帐就好,其他的人,全部撤回刑部。”
程小蝶道:“这一关过去了,但危机未解,日后的路,更崎岖、更艰难。”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九 回 情哥驰援
两支高燃的红烛,照得满室通明,四个冷盘,早已摆好,这是刑部中款待贵宾的雅室。
天已初更过后,刑部中灯火不多,只在重要的地方挑起了几盏灯笼,和平常一样。但暗中戒备森严,却是从所未有。
郭宝元尚未聘约到进入刑部的高手,但一些新进捕快的训练,却已完成,以精制的匣弩,和严密的配合行动,结合了群体力量,组合成缉捕组合,威力相当强大。
今夜动员十二班捕快当值,以贵宾雅室为戒备中心,四五十张匣弩,一百多人,分布在四周的暗影中。
说是飞鸟难渡,也许是夸张了一些,但一个人绝对走不过去,何况,还有十二盏孔明灯,布置四周的屋顶高台上。
每一盏孔明灯配有两张强弓长箭,弓箭手训练有素,可射中十丈外的目标。
程小蝶坐在雅室中出神沉思,她希望小雅、小文能及时归来,参加今夜中会谈研商。
今天幸运地渡过了一场危机,忍辱负重使一场凶险的屠杀,没有爆发出来。
但程姑娘已深深地体会到总捕头这个职位的困难,面对着江湖上各色各样的人物;帮会、门派已然应付不易,何况行踪神秘、出手恶毒、防不胜防的杀手。
现在,程小蝶正面临着组织严密、出没无常的杀手群。
他们狙杀的威力、技巧,绝非刑部捕快能够比拟……。
郭宝元步入雅室,打断了程小蝶绵连的思潮。
“总捕头!”郭宝元低声道:“关杰大侠和江北四老都应约而来。”
“人呢?”道:“我要亲自迎接……”
“不敢有劳总捕头。”关杰大步行入了雅室,江北四老鱼贯跟随身后。
原来,他们已到了雅室门外。程小蝶暗道了两声惭愧,忖道:心有所思,竟使耳目失聪,不知贵客已到了室外。急急肃客入座,一面笑道:“有失远迎,诸位恕罪。”一面示意婢子上菜。
十道佳肴一次上齐,七壶酒,分摆各人面前,程小蝶一挥手,上菜布酒的四位女婢,一齐退出。
郭宝元掩上房门,才缓步入席。
这是一次机密的会谈,江北四老和关杰之外,只有刑部的正副总捕头参加,一席七个人,酒、菜也是一次上全,免于上酒菜时的打搅。
每个人心中似都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酒过三巡,还是没有人开口。
“今午宴会中的凶险危机,晚辈事先全无算计,临场也未发觉。”
程小蝶打破沉默又道:“如非关大侠观察出潜隐的危险,提示晚辈,先予疏导,只怕要闹出一场千载未有过的大笑话了。刑部作东,邀宴江北武林道上朋友,正副总捕头,带着数十名捕快在场,被人杀了个血溅厅堂,更可笑的是,刑部正、副总捕头也可能被斩杀现场。”
“这档事,确实奇怪。”江北四老之首,佟元修接了口,道:“江湖之上,是有杀手这个行业,计价杀人,收钱取命,但大都隐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他们的武功,只能算二流身手,只是杀人手法十分的恶毒、快速、伏击、暗袭,联手合杀等,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武功强过他们的人,也常常被他们狙杀得手,但他们是武林中不登大雅之堂的人物,他们本身也都尽量逃避出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午间的事,有些反常,大批杀手出现在总捕头的宴会之上……”
“五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接道:“老朽等四人,虽已退休,,但子侄门徒,都还在江湖上走动,江北道上不会有如此强大而神秘的杀手组合,这些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呢?”
程小蝶凝神倾听,频频点头,但却不接一言。
她要江北四老及铁面神丐这五个江湖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人物,发挥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尽量发言,在畅所欲言中,发现出线索来。
“事实上,很多人不是杀手。”关杰接着道:“他们是盛名赫赫的独行大盗,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也有一两位是出身各门、大派的耆宿,我老叫化就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易容改扮,混进宴会中来。
其实,他们只要以本来面目出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二两席上的坐位,怕要得重新的排过呢!”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原来,他发觉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但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在侠名录上排名第几?
程姑娘心中有无数的疑云,但她却忍下未问。
果然江北四老的老四,一品刀曲大风接了口,道:“在下也发觉,有不少高手,易容而入,但却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关兄可否就见闻所知,说出他们几位的名号呢?”
关杰心中忖道:曲老四是准备考我了,他们金兰四兄弟,联手称霸江北数省武林道上数十年,到汪直领导的厂卫崛起之后,四人不愿加入厂卫,才被形势所迫,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
实则仍在暗中操控江北武林,四老以江北道上龙头自许,倒是不宜说得太多,刷了四人面子,但也不能为保全江北四老的面子,隐着不言。”
他心中作了决定,微微一笑道:“关某能肯定的,也只有三个人,他们都是不善易容的人,是那种不屑用易容藏住真正面目的人物。
所以,涂抹易容药物时,只顾大处,反而具有特色的小地方,忽略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迫易容,心中不愿,故意不藏真面目,给熟人一眼认出身份的机会。”
程小蝶凝注全神谛听,因为,要透彻了解内情,不得有半点误差。
“关兄,认出他们了?”一品刀曲大风道:“是哪几位高人呢?”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
关杰接着又道:“还有一位似乎是武当派的耆宿剑道人,至于那位蓝衣年轻人,和青衣中年文士,我认不出来,不知四位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程小蝶虽然听得很用心。但还神色如常,十分镇静,这些人是何等人物,她根本就未听过,也未载侠名录中。
但江北四老、郭宝元,都听得脸色大变,是那种充满着畏惧的震惊。
良久之后,四老之首佟元修才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没有看错吧?”
“绝不会错,一日千里马乘风,右眼下面有一颗红病,虽用药物掩遮,但却露出一个红尖尖,认识他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关杰道:“当然,也要记熟他的脸型、轮廓,才能肯定无误。”
“水中天和剑道人,也不会记错吗?”佟元修谨慎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休怪老朽罗嗦。”
关杰轻轻叹息一声,道:“不会错,佟兄号称神眼叟,目光自有过人之处,剑道人穿了一袭灰袍,戴了一顶白色方布,本是一部雪白长髯,但却染成了黑色,却在须根处,留下了一截原色,最明显的地方,他是一字眉,左右眉毛连在一起,竟然原形未动。”
佟元修道:“对!三十年前,佟某见过他一次,一字眉,是他的标致。”
“至于百手尊者水中天,左手生了六指,大拇指上,多长了一个指头。”关杰道:“他虽然尽量掩遮,却仍然被我瞧到了,天下六指的人,虽然不少,但由大指中间,又长出一截指头,可能只有水中天了。”
“这么说来,江湖中三个如此身份的大人物,都被说服易容,扮作杀手?”曲大风道:“江湖之上,什么人有这个力量呢?”
“这就要四位自找答案了。”
关杰口中说话,双目却转注到郭宝元的身上。
“这几位江湖前辈,都是成名在数十年前。”郭宝元道:“论辈份声望,很难想得出来,能够请得动他们的人。”
程小蝶心中暗道:侠名录不记三十年前的高手事迹,勿怪我不知道他们的大名了,看来这本书,还要大费一番心思整理。
“江北武林道上,没有这么一位高人,能支使马乘风、水中天。”佟元修道:“就更别提剑道人了。”
佟元修的目光,也转注在郭宝元的身上了。
“诸位可是怀疑他们和官府中人有关?”郭宝元道:“这些人自视奇高,什么样的大官、权臣,才能役使他们呢?”
“除了权势之外,还有一种可怕的力量,那就是大批的金银珠宝?”佟元修道:“千百年来,能役使杀手行动的,金钱一直是最重要的动力。”
一直没有开口的程小蝶,突然接口说道:“有道理,北京城中,最有钱的人,也有嫌疑……”
“剑道人淡视名利,视金银如阿堵物,一生醉心剑道之中,追求的是驭剑飞行的大乘剑术。”关杰道:“金银珠宝绝对不会使他动心。”
“关兄!”曲大风道:“宝刃、秘笈呢?剑道人总不是无懈可击吧!”
关杰双肩耸动,欲言又止。
他明白江北四老心中窝火,面子上挂不住,关杰的丰富阅历,锋芒毕露,抢尽了风头,曲大风不放过任何抢回一点面子的机会。
“除了一些易容的高手之外,似乎还有一批相对的人手。”佟元修道:“他们的年纪很轻,也经过了一番易容,但就老朽观察所得,他们易容的目的,不在掩蔽自己,只是在混肴别人的耳目。”
“佟兄号称神眼叟,果然盛名非虚。”关杰道:“确有一批年轻人,也经过了一番易容,参与其中,他们似是一股新生力量,老叫化运足目力,仔细观察,看不出他们的出身来历,也认不出他们是谁?”
程小蝶心头跳动了一下,道:“老前辈可是说他们全是一伙的?”
“对!他们的易容药物,施用的十分马虎。”佟元修道:“稍一留心,都可以看得出来,好象是一批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老朽暗中计数一下,大概有十三个人,最让老朽惊奇的是,其中有几个竟是女儿之身。”
“女的!”程小蝶吃了一惊,道:“他们算不算是杀手呢?”
这也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素喜。
佟元修回顾了关杰一眼,道:“关老弟看出了什么?”
“兄弟只是多走一些路,多到了几个地方。”关杰道:“所以,就多认识了一些人,但如论法眼透视,验明正身,佟兄之能可算是当今江湖第一人了。”
捧足了佟元修,也把抢到的风头,还给了江北四老,不但消去了曲大风窝在心中的火气,也使四人生出感激之心。
江湖人就是这个德性,鸡毛蒜皮的事,可能使他的心头窝火记恨而生。
人有起错名字的,却没有叫错绰号的,神眼叟确有他过人之处,异于常人的眼力,能让他洞察细微,再加丰富的江湖阅历,加强了他的见解和判断能力,提出的结论,就距离事实八九不离十了。
“老朽仔细地观察过,他们有十三个人。”
佟元修接着道:“男子似乎多出了两至三个,这方面老朽无法肯定,但他们确很年轻,他们带着兵刃,算不算是杀手,老朽无法断言,但他们和另一批易容的江湖高手,好象不是一伙的。”
“一批年轻人,江湖上默默无名。”
关杰沉思着又道:“身怀兵刃,又作易容,十几个人集体行动,除了杀手之外,老叫化也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他们了,奇怪的是这两批心怀异图的人物,为什么要赶赴总捕头的宴会?他们要杀什么人?
两个完全不同的刺杀组合,杀气腾腾的碰了面,却又刀未出鞘,剑未离匣,偃旗息鼓,悄然而退,这些事,江湖上从未发生过,至少,老叫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程总捕头心中应该有个谱,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是有个谱,可是能说出口吗?既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别人听了未必相信,但个中内情一旦泄露,又不知要引起些什么变化?这件事绝不能说,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如问回答关杰的问话。
幸好,佟元修接了口,道:“我看,他们不象为杀人而来,杀人用不着集中那么多人,就算势在必杀,不惜任何牺牲,也不会把那么多的人,集中在一起,而是重重布置,多重截杀,这等集中力量于一处的作法,目的在集中施用,在极短的时间中,发挥出群体凝聚的力量。”
“老前辈说的是,他们的用心是……”
程小蝶心中暗道:既然无法说明,索性就装下去了。
“抢一件东西!”佟元修道:“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目的,抢到东西的人,角色转变,变成受保护的目标,在随行同伴的全力护卫下,冲出此地。”
“老前辈推断的十分合理。”程小蝶道:“刑部应该如何处措,防止事件发生呢?”
“有一个最重要之关键,老朽还未弄清楚。”佟元修续道:“他们要抢什么?那东西现在何处?和总捕头这番宴请江北武林同道又有些什么关系?一场大刺杀,化解于无形之中,是什么人的力量?”
一口气提出了四个大问题。
程小蝶想一想,可能回答的有二个,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化解了这场杀手对决,程小蝶全无概念之外,另外二个问题可能环绕在青苗玉上。
这些人是准备好去抢青苗玉的。
程小蝶很庆幸没有在宴会上提出青苗玉和言侍郎的案子,那可能是引燃起冲突的火苗,但也会使晦暗不明的情势,有一个明朗的轮廓。
三思之后,程小蝶决心把秘密隐藏起来。
于是,她幽幽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来得突然,晚辈还无法理出一个概念来,会不会和刑部的案件有关?”
程小蝶不愿让江北四老和关杰对她生疑、不满,也不能完全隐瞒事件,能说的就说出来了。
“什么案件呢?”关杰道:“总捕头如不能说,那就不必勉强了。”
“算是一件大案子了,死者是户部侍郎,算品位是二品大员了。”程小蝶道:“他死在天荆刺下,如今还未查出凶嫌是谁?”……”
“一个二品大员,怎会和江湖上的杀手有关连?”曲大风道:“这中间可有什么牵扯吗?”
“查不出有何牵扯,刑部以追查凶手为主,替死者申冤,把凶手绳之以法。”
程小蝶接着道:“所以想借重诸位之能,查明天荆刺的来历,想不到会引那么多江湖高手,易容赴会,又带出了一批神秘的、年轻的杀手群来,刑部人力单薄,高手不多,真不知如何处理此事?”说话之间,已隐隐透出向人求援之意。
“不是老朽灭自己的威风。”佟元修道:“我们四个老头子,加上关大侠,也无能处理这件事情,就算动员了江北武林道上所有的力量,只怕对方也不买这个帐,这件事,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推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商量余地。
程小蝶看出了江北四老心中的畏惧,也不便强人所难。
话风一转,她说道:“缉捕凶手、逃犯,是刑部职责所在,防止仇杀、凶案,刑部也不能推托不管,诸位身在江湖,有些事虽为法所不容,但江湖上看法,却别有论据,这等事实也不便插手。”
她尽量使言词柔和,不伤江北四老的尊严。
“事实上是管不了的。”佟元修说的很清楚,坦白地又道:“放眼当今江湖,能够拦下来这件事的人,只怕不多,老朽既无能为力,只好先行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子,转身而去。
成泰、马宏、曲大风跟着站起,随在佟元修身后,向外行去。
“晚辈送诸位一程。”程小蝶抢先拉开木门。
“程姑娘。”佟元修道:“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声音非常低,低得只有站身侧的程姑娘能够听到。
“让双方杀手对决!”程小蝶低声地问道。
“间必有饵,投其所好。”
佟元修突然提高了声音,续道:“总捕头请留步,老朽等四兄弟已洗手退隐,江湖中是是非非,已与我等无关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响亮,静夜中,可传到百丈之外。
程小蝶没有再送,站在雅室门口,看着一行人出了刑部。
铁面神丐关杰仍然静静地坐着。
这个人能博得大侠之名,果是与众不同,江北四老就缺少了他这一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英雄气概了。
“不要怪他们,英雄暮年,就少了那份猛锐之气。”关杰感慨地又道:“他们在江北地段上,已铺成一片江山、庄院、楼舍,仆婢成群,要他们舍弃这片家业,确有困难。”
“我知道。”程小蝶道:“佟老临去之际,曾有指点,让双方杀手对决。”
“此举虽然有失光明,但却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关杰接着道:“不管马乘风、水中天都不是好斗的人物,一对一,老叫化是没把握能胜他们,何况,这两人都有助手……”
“助手?”程小蝶道:“他们不是独行大盗吧?”
“作奸犯案,他们一向是独来独往。”关杰道:“但对阵搏杀,他们都有帮手。”
“帮手的武功,很强吗?”程小蝶道:“那就得先想办法,剪除他们的帮手,再对付他们。”
“这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江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关杰道:“两人无往不利,除了他们本身的武功精湛之外,两个帮手的利害,也是重要的原因。”
“噢!是两个什么样的帮手呢?”
程小蝶接着道:“如是和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呢?绿林道上,有这样追随数十年,甘为属从的人,倒是少见得很。”
“他们不会叛变,他们是影子,永远追随着主人。”关杰道:“杀了马乘风和水中天,他们才会消失。”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
郭宝元在江湖上走动十余年,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听得和程小蝶一般的瞠目结舌,莫名所以。
“两位觉得很奇怪,是吗?”关杰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许都已死了,我可能是一个例外。”
“老前辈,能否说得清楚一些,晚辈想不通,影子的意思是什么?一个人?或是通过一种特殊技艺练成的武器。”程小蝶道:“既称谓影子,那是时时刻刻都在两人的身侧,从不离开了。”
关杰点点头,道:“不是武器,是人,一个完全听从他们指挥的人,只是比一般人瘦小很多,穿着和他们颜色相同的衣服。”
“还是无法了解。”程小蝶道:“关大侠再说个明白些吧!”
“是两个很瘦小的人。”
关杰接着道:“但形貌却长的和马乘风、水中天十分相似,他们只有常人一半大小,也许更小些,我不能明白用什么方法养成那样小的,这其间一定是经过一种术法修炼,否则很难解释……”
程小蝶忖道: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当年父亲尚任庐州知府任上时,剿除白莲教的余孽,亲眼看到一只纸剪的鹞鹰,在空中飞行,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看来这件事,只有见着吴先生时,才能得到答案,吴先生是一位奇人,不但武功深奥绝伦,而且胸罗万有,是一位先知者。
心念一转,不再追问原因,变过话题,道:“两人都有影子保护,是巧合,还是别有原因?”
“所以,我怀疑影子,不是正常成长的人。”关杰道:“我也怀疑一日千里马乘风和白手尊者水中天,是同出一源,也许两人就是师兄弟,但表面上,却又各行其事,互不来往,不容易啊!一装几十年,就算是真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几十年不相往来,也变成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关大侠发觉了这个秘密,马乘风、水中天竟无所觉查。”郭宝元道:“这中间定有原因,也许就是这两大怪人的疏漏之处?”
“说出来,是奇迹,也是天意。”
关杰接着道:“前年夏天,老叫化躲在一处山溪中洗澡,看到了座突出石岩,松藤荫蔽,山风徐来,好一处乘凉所在,老叫化躺在石岩上,一觉醒来,竟看到马乘风和水中天坐在岩下溪边聊天,两人同时在帮一个小人洗澡,老叫化简直看傻了。
这两人各行其事,从不往来,就算是偶然相聚也不会那么个熟识法,细看两个小人,和他们长的一样,当时还认为他们早已秘密结婚生了儿子,以后,听他朝小人呼叫影子,才觉得奇怪,稍一疏神,两个小人忽然不知所终,马、水两人也分手告别,竟是你南我北,分向而行……”
“两个小人呢?”程小蝶道:“躲在了什么地方?”
关杰笑一笑,道:“老叫化也是不信邪呀,我用足目力看,终于见到了两人的右大腿上,绑了一个袋子,小人就躲在袋子中,本来就小,这一缩身,好象一只小狗小猫似的,躲在袋子中,衣摆掩遮,还真难看得出来,现在,老叫化又多了一层体认。”
“老前辈又想到了什么?”程小蝶道:“还请指教当面。”
“缩骨功!”关杰道:“两个人个头虽小;但也不能躲在人的胯下袋子中,而且瞧不出来,除非他们练成了缩骨神功,使整个身躯再缩小很多。”
“老前辈的意思是,两个影子武功的成就很高?”程小蝶道:“能练成缩骨神功的人,技艺自非不凡。”
“不错!”关杰道:“这中间的可疑之处是,怎会有那样象本人的小人,怎会能练成那样高的武功,这中间的一切,都不是常情常理所能解释,老叫化想了两年,也未想通,也不敢告诉别人,今夜是第一次说出这件事情。”
“妖术?”郭宝元道:“那两个小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马乘风。水中天的魂魄所化身的。”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老叫化下能说。”关杰道:“我也不相信魂魄能成人形,在光天化日中出现,而且,还要用水洗澡?”
“关大侠说得对,他们不是魂魄。”
程小蝶接着道:“魂魄怎能和本人同时出现?但他们也不是正常的人,可能是通过一种特殊术法养成的畸形人,称它们为影子,显然的,连它们的主人,也都未把它们当作人看待了。”
“高论!高论!老叫化说出两个秘密,能换得这番识见,也算是大有收获了。”目光凝注在程小蝶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姑娘年纪不大,貌美如花,但却智慧过人,见解深远,关某人十分佩服,希望关某人如何帮忙,但请吩咐一声。”
程小蝶沉吟了良久,道:“关大侠能帮些什么忙呢?”
如此直接的反问,关杰反被问呆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老实说,帮不上大忙,马乘风、水中天两人中任何一个,老叫化就未必是他的敌手,何况,他们还有神出鬼没的影子帮忙,充其量老叫化只能对抗一个杀手而已。”
程小蝶道:“关大侠太有名了,小蝶也不敢祈求关大侠易容改装……”
“关某确也不屑于此,宁可战死,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岂可改装易容,掩饰本来面目。”
“一代大侠,理当如此,但掌理刑捕的工作,最重要的目的是,破解冤案,缉捕凶手,手段如何,就不用计较了。”
程小蝶接着又道:“所以,关大侠帮不了我们,有此一念,我已很感激了,这件事,不敢劳动关大侠了。”
“是的,这件事充满着诡异、玄密。”关杰道:“也需要非常的手段、方法解决,老叫化无能为力,先行告辞了,但我会留在京城,遇有效劳机会,绝不坐视。”
“前辈好走!小蝶不送了。”程小蝶有点逐客的意思了。
关杰起身离坐,大步而去。
郭宝元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回转雅室,道:“关大侠是诚心帮忙,总捕头为什么要拒绝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帮手?”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程小蝶接着道:“以他在江湖上的威名、身份,任何行动,都在人监视之下,请他帮忙,咱们就全盘曝光,完全无法有秘密行动了。”
郭宝元点点头,道:“总捕头好象已经胸有成竹了。”
“是有一个主意,但还不是很成熟。”
程小蝶接着道:“还得仔细地算计一番,此事也不宜有太多人知道,我送走关大侠,也是为他设想,不能把这些血染的仇恨,记在他的头上。”
“总捕头慢慢地设想,细作策划,宝元随时候命。”说着,他站起身子,退出了雅室。
程小蝶剔亮了案上的银灯,整理了两副杯筷,斟满了两杯酒,道:“席还款残,酒余大半,杯筷我已用酒洗拭过了,夜已深,人已寐,将就着,喝一杯吧!但小蝶迎客的心意,却是十分的虔诚。”
“好!你的武功果然大有进步了,我闪过了重重防卫,也避过关杰的耳目,却逃不过你这一关!”
木门一动即合,灯光一颤复明。
桌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衣中年文士,正是午间在原德福大饭庄宴会上,解说天荆刺来历的高人。
程小蝶双目盯注在中年文士的身上,眼光中满是怀疑,人却缓缓站起,福了福,道:“朋友上姓大名,请恕小蝶眼拙,不识高人。”
青衣人缓缓取下长髯,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一张英俊、又成熟的脸,给人一种安全温暖的感受。
程小蝶目前正缺少这种感受,娇呼一声:“田大哥!”
她惊叫了声,便扑入了来人怀中。
不知是太高兴,还是伤心,程小蝶泪珠儿竟然泉涌而下,道:“我这个总捕头当得好苦,好象是整个绿林道上的高手,都跑来和我作对了,为什么呢?我每日里要殚精竭智,思索策略,应付他们,想得人都快老了,田大哥,我活得好心酸啊!”
来人竟是两年未见的田长青。
当年九龙玉佩一案,得他不少帮助,想不到,程小蝶陷入最悲苦的境遇时,田青长又出现了。
轻轻拍着程小蝶的肩头,田长青笑了笑,道:“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小蝶,咬紧牙关,站稳脚跟,撑下去。
历代刑部,没有一个总捕头,干得象你这样轰轰烈烈的,从所未有,不过一年吧,已经名满朝野,上动公卿,下镇江湖,也难怪,别人要集中力量对付你了。”
程小蝶擦干了眼泪,破涕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没出息啊,一见到田大哥就哭了起来。”
“这才好啊,真情流露。”田长青笑一笑道:“也不枉我风尘仆仆地跑了数千里,赶来探望你。”
“来得好啊,来得正是时候,小妹已快计穷力竭了。”
程小蝶接着道:“再来晚了,恐怕看不到活着的程小蝶了,我去叫他们重整酒菜,今夜小妹要醉在你的怀中。”
田长青一把拉着程小蝶,道:“不用了,你说过,席还未残,酒余大半,够咱们兄妹通宵长饮了。”
程小蝶道:“大哥是专程来探望小妹呢?还是顺便收取一些债务?”
“债务?”田长青笑一笑,道:“没有人欠我呀!”
程小蝶道:“小妹当年搬请大哥出山,力御强敌,曾经以身相许,大哥忘了,小妹可不能赖债呀!”
“小蝶,记得我当年说的话吗?我认你为妹,终身不改。”田长青道:“你这一生都是我妹妹了,小兄风流成性,妾婢成群,两个小苗女,苗兰、花芳,也不妒嫉,竟然挑选族中美女,强我纳妾……”
“大哥有妇人缘哪,所以妻妾成群,却不会争风吃醋,苗兰、花芳,更是想把你留在南荒,为你选美妾是诚心取悦你了。”
程小蝶顿了顿又道:“但小妹是还债,出任总捕头之前,我已经对父母说明,江湖事,非寻常,我的婚姻终身,难由父母作主了……”
田长青道:“他们答应了?”
“是!”程小蝶道:“形势逼人,不答应也不行啊,那时小妹就想到还你这一笔情债的事,但却差一点被皇帝吃了,阳错阴差,反而成就了我干公主的身份,也为你保留下处子之身。
现在,小妹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兑现许给你的诺言,侍候于床第之间,只是有官在身,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
田长青干了面前一杯酒,笑道:“恨不相逢未娶时,小兄风流浪子,哪里配得上贤妹的高贵圣洁,此事再也休提。”
奇怪呀!程小蝶竟然是若有憾焉地说道:“大哥妻妾十余人,多我一个,有何不可?何况,我不作妾,只是你的红颜知己,我在最艰苦的时候,你完全出我意外的赶来京师,名是探望,实是闻得风声而来。
千里奔走,情意是何等深重,小妹以身相报,既酬日前许下的诺言,又谢此次千里驰援的恩情,田大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呀!”
“如此盛情,小兄心领了,小蝶!”田长青笑了笑道:“留待有缘人吧!”
“岂真是蒲柳之姿,不入大哥法眼。”程小蝶有些感伤地道:“求试云雨不可得?”
田长青正容说道:“你是瑶池中九品莲花,不配的是我,你就替小兄这一溪浊流,留一股清泉吧!小蝶,我不是要债来的,是代苗兰、花芳两位苗女峒主还债的,也带来了她们谢你的礼物。
这件事稍后再谈,先说你的事,怎么会闹出这等惊天动地的江湖大事?重金礼聘杀手入京城,请到南荒去了,我才听得了这个消息的。
程小蝶叹息一声,很仔细说明了案情,由言侍郎被杀说起,一直谈到素喜逃狱,青苗玉失踪,连言侍郎珍藏的避毒蟾蜍、移墨玉,全都说出来了,可真是仔细无遗,全盘托出。
象田长青这等可为国士的江湖大豪,也听得脸色数变,道:“看样子,问题是出在青苗玉上了。”
“是!”程小蝶道:“可是青苗玉已经失窃了,这两帮人中,有一帮已经得手,为什么还会有两帮人马大火拼呢?”
田长青沉吟了一阵,道:“小蝶、会不会还有个第三者?”
程小蝶道:“那就太复杂了,如是真有其人,如何能逃过两帮高手的追杀?”
“如果两帮人中,有一个心存私念,取到了青苗玉后,暗自藏起来。”田长青道:“这就会引起一场大火拼了,青苗玉突显得如此重要、紧急,一定有人急切需要,出了惊人的天价收购,或许重过金银价值东西……”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程小蝶把娇躯偎入了田长青的怀中,仰起粉脸儿,微闭双目,道:“还是大哥能干,一见面,就解开了一个关键。”
程小蝶摆明了要送上少女的初吻,脸上是一片期待的神色。
但田长青却不敢消受,小蝶的美貌、娇媚,已经使男人很难把持。
田长青也克制得十分辛苦,如果低头亲下去,这一段兄妹之情,是非要付诸流水,代之而起的是男欢女爱,欲海难拔。
所以,田长青不敢接受,轻轻扶正了程小蝶的娇躯,低声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大哥不愿你悔恨终身。”
程小蝶凄凉一笑,道:“田大哥呀,我是诚心献出我清白的身子,和一片诚挚之爱,大哥何其吝啬,拒小妹于千里之外。”
“小蝶。”田长青道:“我为无数女子,骂作无情负心汉,唾称人间贱丈夫,但我要你赞我一声真君子,不欺暗室的大丈夫。小蝶,事过方知情意深,我要的爱是你数十年诚心知己的感情,不是一时放纵的欢乐,你和别的女人不同啊……”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红颜老去丝先断。”程小蝶道:“独留青冢向黄昏。”
“小蝶,你还不到二十岁呀!”田长青道:“怎会有如此苍凉的感慨?”
“也许我的负荷超过了自己的能力。”程小蝶道:“人尚青春心已死。”
田长青道:“不错,你太聪明了,思虑事情的成熟,超越了你的年龄,告诉我,你准备如何应付这件事?”
“杀手对决,让双方自杀残杀。”
“好办法,也是唯一办法,就午间宴会中所见人物,还找不出一股力量,能够对抗他们。”田长青道:“这中间的布饵诱敌,使双方误会冲突,可要大费一番心机了?”
“刚才,还在担心此事?”程小蝶道:“现在,我已经不担心了。”
田长青道:“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程小蝶道:“田大哥的智谋武功,一人可抵十人用。”
“胡闹呀!”田长青道:“就我今午所见,此事大意不得,告诉我,你有多少个武功高强的可用之人?”
“真正能打的,不算你田大哥,我们有三个人。”程小蝶道:“勉强向上算,最多有五个人。”
“都是什么人?”田长青道:“能不能告诉我?”
程小蝶道:“三个人是小文、小雅、我,勉强加上两个的是少林门下的陈同和副总捕头郭宝元。”
“这……”田长青皱起了眉头,道:“不论杀手对决,有多少的成功机会,但最后的扫穴犁庭,还要有自己的实力,我听说过中、南。西、北四大捕头,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经验、历练双全,为什么不把他们招入京中,应付强敌呢?”
“为了王妃之死一案,已把他们招入京中,折腾了三两个月,才放他们回任所,至今不到半年,再把他们招入京中,小妹心中有些不忍,也不好意思。”程小蝶道:“何况,这一案凶险绝伦,他们四个人来了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小蝶,这就是妇人之仁了,他们身为捕快,就应当不畏艰苦,不避凶险的追查案情。”田长青道:“案情越复杂、困难,越应该投入名捕、高手,瓦罐应在井口破,将军应在阵上亡,这些才是他们的抱负、志愿。”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大哥,小妹就任总捕头时,已想过了这件事,我会全力投入自己,为破案不惜任何牺牲。”
“好,理应如此……”
“你赞成,包括我的人,和我的贞洁身体?”程小蝶有点失望,也有点快乐。
田长青很赞成她忠于职业的想法,但又感觉不太重视她的感情,她把少女的贞洁交给什么人?似是都引不起田长青一点妒嫉。
“我想四大名捕之下,都有干练的从属。”
田长青接着又道:“你在征调他们入京时,要特别提醒一声,要对付的是,江湖上最难对付的杀手,要他们各选一至两人,作为贴身护卫。
然后要选他们手下武功最高强,反应最灵敏的,要他们易容入京,一路访查,最好约定下切口、暗号,以作万一的连络准备。
每人带一个或两个都好,要走在一起,小心暗算,情势不对时,就先行走避,不要逞强斗狠,冒死拼命。
你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目的,是侦破案情,忍一时的屈辱,事所必然,不让敌人了解他们的身份,才是上上之策。”
他谈的是工作,也是方法,听得程小蝶十分神往。
她是个聪明的人,已完全领悟了田长青策谋的运用。
策略的重点,是要四大名捕各带一至二个最得力的手下,易容入京,以他们的经验,分途查访,要忍气吞声,保密身份。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明白田大哥的策略了,但要四大名捕各带一至二位最得力的属下,岂不是要捕快的精锐总动员了。”
“是的,小蝶。”田长青道:“天下最厉害的杀手全出动了,不动员天下的精锐捕快,如何能够应付呢?但也不要是他们出手逮人,而是要他们帮你布饵,所以,精密的布饵计划……”
突然他住口了,却喝道:“什么人?”
程小蝶也警觉到了,心中非常地忿怒,暗道:这算什么门户森严哪!田大哥的武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人,摸进来,还由可说,怎么,任何人都能接近我的会议雅室,非予严惩,不足以振纪纲了。
她心中大怒,人也站了起来,右手握住剑把,左手取出了两枚蝴蝶镖,准备一见敌踪,就下杀手。
“姑娘,婢子回来了。”
程小蝶吁了口气,缓缓坐下。
小文、小雅牵着手行了进来。两个人脸上带着笑,似是这一天一夜颇有收获。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 十 回 小蝶遇刺
小文和小雅先欠身向程小蝶作礼。
Т〤Т粭集 Т〤ㄒΗJ.СοM
然后再转身奔到田长青身侧,双双跪了下去,道:“田公子救命之恩,一直铭感于心,不知该如何报答……”
“变得俗气了。”田长青一手一个挽起了小文和小雅,接道:“我只是帮你们推下穴道,顺水顺手的小人情,可不是救命大恩。”
“就是那一推呀,把我和小文推上了武林高手之林。”小雅倒入田长青的怀中,道:“公子,苗兰、花芳两位姐姐来了没有?”
田长青风流成性,名满江湖,小文、小雅感激他疗救伤元,心中恩情深重,连程姑娘也不避了。
“小蝶说,你们的武功大进了。”田长青左、右打量了二女一阵,接道:“看来是果然不错,吴前辈教导有方,两位也是练武的天才,小蝶的运气,才得遇上两位这样的辅佐。”
风情万种的田长青,忽然变得正经了,不但婉拒了程小蝶献身情意,推翻约言,对小文、小雅两个丫头,也变得十分尊重。
他扶正了小文、小雅身子,道:“说一说,你们今天遇上了什么事情?我天亮之前要离开,时间不是太多。”
小文、小雅两对大眼睛团团乱转,屋左屋右,四下看了看。
程小蝶嗤地一笑,道:“不要看了,花芳、苗兰都没有来,只不过田大哥变了,风流大侠变成了庄重君子。”
“是婢子无福消受四大哥的侠骨柔情。”小雅道:“但也替花芳、苗兰两位姐姐庆幸,她们情爱坚贞,数年如一日,深入中原,千里寻夫,终使田公子弃绝了一路红花繁似锦的风流生活。”
小文掩着小嘴笑,心中却暗暗忖道:花芳、苗兰两个小苗女,美是美呀,只是一身毒物,田公子和她们并枕而卧,同榻而眠,不知道有没有担心过,被毒物咬上一口,能睡得很安心吗?
“天下的杀手,都进了北京城。”程小蝶神情严肃地说:“如非田二哥易容混入了杀手群中妙语解危,今夜恐怕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真有那样严重吗?”小雅技艺大进,心中有点不太服气。
“小雅,是真的,十分的严重。”程小蝶简明地说了经过,道:“就算田大哥带来了苗兰、花芳,也不能和人硬拼,所以,我已决定再招集中东、南,西、北四大捕头入京,分头侦察敌情,再集中全力对敌。”
小文、小难也听出来非比寻常,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追踪素喜。”小文道:“鬼丫头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已经和五狼人搭上了线,但五狼人却化整为零失踪了,我和小雅都觉得非常奇怪。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明白了,他们要隐入暗处,准备出手了,只是无法侦知,他们先要对付什么人?”
“看样子用不着你们太用心机布饵,杀手对决,似乎是已经开始行动了。”田长青微微一笑,又道:“小蝶你只要居中推动就行了,不过,大意不得,集中天下第一流杀手的行动,可是未曾有过的事,那些人冷酷、机警,稍漏风声,他们就会突然醒悟,转过刀子对付刑部,那就非常可怕了,包括我在内,也应付不了。”
“我明白事情的可怖、严重,所以,我要放任要他们自相残杀。”程小蝶接着道:“现在,我们只能推断出,杀手分成两帮,一帮可能重金礼聘了江湖高手,组成了杀手群;一帮可能是处心积虑,培养出的杀手新秀,这非要十年、八年的工夫才行,看似偶然,因一件案子引起,实在是精密策划多年了。”
“小蝶,你的论事分析,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了。”田长青道:“能不能推想出这两帮杀手的幕后人物是谁?”
“上林画苑,充满着神秘。”程小蝶沉吟了一阵,缓缓道:“难道会和九万爷扯上关系吗?”
“素喜和上林画苑无关,那就肯定她是另一帮的人了。”小雅淡然道:“小婢怀疑她和……”
“素喜是培出来的杀手新秀。”程小蝶道:“这一点应该不错,能找出她的出身来历,整个事件,就可以理出一个轮廓了。”
“姑娘,小婢只是怀疑,可是全无把握。”小雅道:“我只是匆匆一眼,看得不很清楚,想要小文看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那份快速,惊人极了。”
“你是说,那人发觉了我们。”
小文双目转注在小雅的脸上,接道:“我们隐蔽得那么好,行动得那么小心,还是被人发觉啦?”
“我相信,他没有发觉我们,如若发觉了,反应定然更为激烈。”小雅道:“那只是他一种感觉,好象有人在监视他,我不知道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这种感觉。”
田长青点点头,道:“不错,内功精进到某一种境界时,能听到十丈外树叶落地的声音,能够意行四外,感受到一些异微,不是发觉,是感觉。”
“所以,他很快地隐失了。”
小雅接着道:“我不能肯定,他是走了,还是隐藏了起来,我拉住小文,躲了很久,才悄然离开那里。”
“要不是藏了那么久,也骗不过素喜那个丫头。”小文道:“她也在一边藏着,等了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
“慢来,慢来。”程小蝶打断了小文的话,接道:“小雅先说,那个人是谁呀?”
“小姐呀!我可已早说过没有看得很清楚,你听了只能参考,当不得真,他好象是万宝斋的大掌柜,万复古。”
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有点接上头了,素喜是万宝斋的人,新进杀手,也是他们训练的,再找出什么人,能以惊人的大手笔聘请杀手,要说得详细一些。”
“是,素喜和一个青衫男人,擦身而过,似是接一包东西。”小文道:“我全神贯注在素喜身上,忽略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万复古,象鬼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小雅道:“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他是怎么走的,还是一头钻入地下了。”
“素喜躲入了一株大树后面,耐心地等候了很久,大概是确定了附近无人,才现身出来。”小文又道:“小雅拉了我一把,我还认为是要耐心一些,事实上素喜一直没有脱离我的监视,她隐在树后,不停向四面探看,却忽略了树上。我和小雅分在两个方位上,所以,我没有看见万复古,只见到一个男人背影,但素喜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看到她拿十张银票交给了青狼,五狼人虽只有青狼出面,但他们全来了,四个人埋伏在附近,如果素喜欺骗了他们,真的可能立刻翻脸,联手杀人。”
程小蝶道:“听到他们说要杀什么人没有?”
“没有。”小文道:“婢子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是立刻行动,五狼人拿到银票后,就四散逸走,现在,应该已经发生了凶杀事件,只是素喜和青狼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到说些什么?”
“这就变化多端了。”程小蝶道:“我们的推想中,五狼人是上林画苑雇请的杀手,素喜把他们挖过来,要他们杀的什么人呢?”
“应该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小雅道:“五狼人再没江湖道义,也不致如此快速地反口回噬请他们主人。”
“会不会是镖局中人。”小文道:“我听素喜发过一句牢骚说:“保镖作生意,不务本业,非得受些教训不可。”
“大通镖局。”程小蝶道:“谭文远总镖头和手下四大镖师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件事我们不能坐视!走,快去看看。”
“看看也好,不过,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田长青道:“镖局手常驻在北京城中,要杀镖头、镖师,也用不着这么个急法。”
程小蝶已经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来,道:“对,如果攻击大通镖局,现在,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所以,我觉得五狼人急如律令的狙杀,是行客,不是坐客。”
田长青沉吟了一阵,又道:“江北四老走在一起,杀他们要等他们分房入睡,才易下手,铁面神丐关杰的可能最大,但他江湖阅历丰富,警觉性高,武功又好,也不是容易下手的人,他们也只在今天中午现身。”
田长青的目光,突然凝注在程小蝶的脸上,接着又道:“那时候素喜和五狼人,还不知道关杰和江北四老已入京城,小蝶,会不会是要杀你呢?”
“我!”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会吧,再说杀我也不用这么急呀!”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文道:“你是主查言侍郎的头头,你被杀了,就不会有人追查这件案子,这一点,素喜很清楚。”
杯弓蛇影,小文一番话,小雅也紧张起来了,道:“小文说得对,素喜这个丫头,很了解小文的武功,向上一推想,小姐当然会比丫头强,就别说你早已名动朝野了。
东厂已散,刑部如旭日初升。上上下下,全仗你一个人,素喜坐在牢中,看出了这些苗头,姑娘,就不会放过你了,干脆,咱们先下手,诱杀五狼人。”
“对,先下手为强,五狼人未必能杀了姑娘。”小文道:“但他们阴魂不散的缠着你,可也是讨厌得很,我和小雅看法一样,先杀五狼人。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田大哥的看法呢?”
“五狼人很可能是狙杀你。”田长青笑道:“但我不同意小文、小雅的作法……”
“为什么呢?田公子。”小雅道:“五狼人是杀手,他们已收了素喜的银子,追杀目标,不死不休,除了杀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停下手来。”
“你们也可以诱他们到任何地方去。”田长青道:“使他们身不由己。”
“还是很危险哪?田公子!”小文接着道:“五个人日夜不息地追踪姑娘,杀杀杀,他们可以轮流着监视休息,姑娘一个人,不眠不休,如何撑得住啊!”
“傻丫头啊!田大哥说的很清楚了。”程小蝶接着道:“他的意思,包括你们两位在内,小文、小雅穿上同样的衣服,不就变成三个程小蝶了。”
小雅嗤地一笑,道:“说的是啊,田公子转弯抹角,把我和小文都听糊涂了。”
“两位姑娘一向是聪明的啊。”程小蝶笑道:“怎会一见田大哥就变糊涂了。”
“姑娘不用拿话挤我们,田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向温柔内向的小文,一旦反击撂出话来,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看着田长青道:“没有田公子那回春一指,也没有今天的小文、小雅,只要姑娘同意,田公子不嫌弃我们是残花败柳,我和小雅都会陪田公子上床,露水姻缘,缘尽则散,田公子离开京城,就事如春梦了无痕,我们不会去南荒,也不会告诉苗兰、花芳……”
田长青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田大哥心领了,我看两位和小蝶一样,都是田大哥的好妹子……”
“可真是六月天气变得快呀?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田公子,一年多不见,变成柳下惠了。”小雅笑道:“大有坐怀不乱的气势。”
“田大哥总要交几个真正的朋友吧?你们三位都是我诚心正意结交的红粉知己,所以,田大哥及时给你们带了一份礼物。”
田长青缓缓由怀中摸出一把金光耀目,柄上满镶宝石的短刀,逆向程小蝶又道:“这是苗兰送你的礼物,我是借花献佛,我查过了,这把刀名叫‘辟邪’,虽然短了一些,却是切金断玉的上品,也正适合你总捕头的身份。”
“不能收,这是苗兰的镇山之宝,是一族领袖的象征,我怎能收为己用。”程小蝶道:“田大哥,代我谢谢苗兰,小妹心领了。”
“苗兰早知道你会拒绝,所以,她交待我几句话。”田长青道:“我说出来,你再作决定不迟。”
“小蝶洗耳恭听了,不过,我相信很难让我改变心意。”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苗兰、花芳求你代她们请道圣渝,指令云南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族分化、用兵,由她们负责,五年内统一全苗峒主、土司。此后,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五年的平安,让她们有一个报效天朝的机会,除了狩猎之外,学习男耕女织,这把刀是酬情报恩。”
“不是酬情,是贿赂,所以,小蝶不能收刀,请道圣渝,要求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族动兵,是好事,小妹全力办到。”
“好,第二个理由是,剑在匣中易生锈。”田长青道:“土掩明珠不放光,‘辟邪’宝刀,久位南荒,就如草木同朽了,再说,这种短兵刃,只适合于江湖人使用,两军对阵,就要长戟大刀,宝刀虽然利,但却无用武之地。”
“田大哥可以用啊!”程小蝶道:“你身受束缚已解,也算是江湖中人。”
“田大哥要留在南荒,帮苗兰、花芳统合六峒、八族、十二土司,全交给两个小苗女,我也不放心!”
田长青接着道:“何况,苗兰说过,你不要也没关系,算她借给你,你这刑部总捕头,任满退休了,再还给她,这可是合情合理的。”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已经欠了苗兰很多,不能再欠她的了,田大哥代我谢绝她的好意吧!”
“小蝶,就算田大哥求你,这把刀短小易藏,迎风断草,无坚不摧,你此刻身担大任,怎不自珍,你说,要田大哥如何求你,你才肯接受。”
“冲着田大哥这份深情厚爱。”程小蝶流下泪,道:“小妹生受了。”接过宝刀,缓缓跪了下去。
田长青扶起程小蝶,笑道:“还有两个活宝送给你,两个追随我的武士,阿横、阿保,都随我进了京城,他们都已成自由之身,不能跟着我常留南荒,希望你把他们带入刑部,替他们谋个一官半职的前程……”
“包在小妹身上,此时此刻,有这样两位好助手,田大哥,小蝶千恩万谢,也难表心中的感激了。”
“我让他们暗中接应你们,三位小妹舍身诱敌,引使杀手对决。”田长青道:“难免有疏失之处,由阿横、阿保暗中保护,小兄就放心多了,此案了结之后,再引他们正式进入刑部。”
“田大哥,千难万艰的事,只要你一参与就……”
“小蝶,别说感激的话,再说就见外了,你们也该坐息一下,恢复体能,再研商诱敌之法,小兄也该走了。”
田长青说走就走,身子一闪,穿门而出,消失不见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小雅望着田长青消失的夜色,道:“可是有几个浪子能真正回头呢?田公子,你是极少数的真正回头的浪子之一。”
“小雅,你误会田大哥了。”程小蝶道:“他根本就不是浪子,却身负了他绝对不愿担负的责任,他要天下太平,人间充满着幸福、欢乐,但他肩上的任务,却是夺取江山,策谋兵机。他洞澈事机,了然天下大事,就算扶起新皇帝,未必就比旧的好,但一场杀戮,却又难免,诛连所及,恐怕要百万人头落地,他借酒消愁,纵情女色,只是要麻醉自己。”
“姑娘说得对,看田公子今夜的表现,完全换了个人,是真正的君子。”小文道:“浪子回头,不会有这么个快法,只是心结已解,放手去作他喜欢的事,我相信他会帮苗兰、花芳,创出一个新的局面来的,其成就之高,恐不让诸葛武侯专美于前了。”
小雅吁一口气,道:“他已替我们点出了一条明路,也安排了暗中保护的力量,下一步,要我们自己行动了。”
“先准备三套完全相同的衣服。”
程小蝶接着道:“要郭副总捕传出密令,召请四大捕头入京,预定切口,连络暗号,统一协调,个别行动,希望这一次能有丰收,让杀手这一行绝迹江湖,至少也要让他们大受挫折,十年内不能嚣张。现在,我们先行坐息,恢复体能,等夕阳西下时,展开行动,干杀手的,不就最喜欢黑夜行动吗?”
小雅悄然易容,在刑部四周观察了很久,没有发觉五狼人,也没有发觉阿横、阿保他们二人。
她心中暗暗地忖道:他们要行刺总捕头,一定会埋伏在利部附近,我如此仔细地搜觅观察,竟然找不出一点踪迹。
是我们判断错误了,五狼人对付的不是总捕头,还是作杀手的,有一套避人耳目的埋伏方法,外人无法了解。
小文和小雅有着同样的打算,想在程小蝶出现之前,先找出五狼人埋伏的地方,便于应付……
所以,小雅发现了小文,快步迎了上去,道:“不用费心了,找不到的,我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了。”
“奇怪呀,方圆不过数百丈,大小树木六十棵。”小文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会不会藏入了刑部中。”小难道:“咱门在外面找的心烦气躁,他们就藏在里面暗暗地笑?”
“不可能的,郭副总捕头那份细心、谨慎,别说是人了,一只麻雀也藏不住的。”
小文接着道:“午饭之后,三百多新旧捕快,全部动员,配合着狱卒、狱官,各级差役,一室不漏地清理,连宾馆也找的仔细无遗,然后锁的锁、拴的拴,都有监视看管,十二个训练已成的也派上用场,不断在围墙之内巡逻。”
“这方面副总捕头思虑周详,安排的尽善尽美,帮了姑娘不小的忙。”
小雅接着道:“听说几百年来,天下改朝换代了,但刑部却没有这么一个整顿法,刑部中文、武百官近千人,副总捕头却能辨得出来,哪一个官署,增加了一个人,他能立刻知道,连暂时寄押人犯几个,他都知道。”
“所以,刑部之内,藏不住五狼人,很可能我们的研判有错。”小文道:“五狼杀手,要杀的,不是总捕头。”
“但要杀谁呢?早该有消息传过来了。”小雅接着道:“我听郭副总捕头说,府、县捕快和各处线民,都动员了,整个京城中的活动,都在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很快地报入刑部。”
“该不是素喜那个鬼丫头耍了我们一招。”小文道:“故作紧张状态,却让五狼潜伏不动,让我们疑神疑鬼。”
“如果肯定我们的行踪没有泄漏,素喜这些做作,又给什么人看呢?”
小雅接着道:“他们一定藏在这里,只不过,我们没有办法发觉,杀手有杀手之路,我们缺少了这方面的经验。”
“那是说,只有让姑娘引诱他们现身了?”小文道:“我们打算为她清除敌人的计划,无法实现了。”
“事实上,也用不着我们这么费心。”小雅接着道:“姑娘的智慧、武功都强过我们很多,我们只是在尽一份心,但阅历不够,摸不清杀手潜隐之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是江湖上最难缠的人物,我不懂,一件命案怎么会牵扯到如此众多的杀手出面。”小文道:“如果没有言侍郎之死,江湖上会不会有这场惊天动地的风波呢?”
“我想也会有的。”
小雅移动脚步,走向一片空地中间,已确定两人的交谈,不会让别人听到。
小文四顾了一眼,紧随小雅身后,道:“怎么说呢?”
“言侍郎死于怀壁其罪。”小雅道:“玉中三奇,青苗为最,青苗玉贵重处是玉中之液,它有什么用,我们不知道,但一定宝贵无比,言侍郎就为那块青苗玉死的。”
“素喜好象知道什么人取走了青苗玉。”小文道:“看诸般情形,鬼丫头没有说出来,这件事,我已经跟姑娘说过了。”
“姑娘怎么说呢?”
小文回顾着小雅,道:“很奇怪,姑娘未置可否,只对我笑一笑。”
“那是她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小雅道:“姑娘也无法找新的论点说服你,只好笑一笑了。”
“你的看法呢?”小文道:“我们可是一条线上拴的两个蚂蚱,生死同命,小雅,说出你心里的话。”
“也许是素喜的一时疏忽,让凶手取宝杀人,也可能是人家早有算计,素喜中了人家的圈套。”
小雅接着道:“总之是留了那么一个杀人空隙,素喜如果知道凶手,早去找那人拼命了,充其量,素喜只能猜想,而且,凶嫌在两个以上,所以苦在心中不能说,她可以不对我们招供,但却不敢对主人说谎,也不能回答的模棱两可,就只好带罪立功,用尽各种手段追查了。”
“但她应该明白,从我们身上追查不出什么?”小文道:“我们不可能是取宝杀人的凶手啊!”
“这一点,鬼丫头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弄不清楚。”小雅道:“但她一定有计划,引起一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会不会暂时疏解一下主人对她的压力?”
“回去吧!”小文点点头道:“我们既然无法找出杀手,只好让小姐出马了。”
两人刚刚进入刑部大门,程小蝶已快步迎了上来,笑道:“找不出来,是吗?”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早知道了?”
“唉!你们太爱护我了,怕我受到伤害。”程小蝶十分感伤地又道:“我知道,没有阻止,不过,我已经要陈同、张重带了十六名捕快,全是用匣弩的高手,五狼人既非江湖好汉,也不是正派人物,不用化太多气力和他们鏖战。
郭副总捕头找来巧手工匠修改了制造匣弩的技术,不但可达三丈以上的射距,而且力道强大,镞头尖利,一匣连发十二支,三五张集中使用,高手也难抗拒,看来刑部的匣弩,行将成为江湖上一霸了。”
“对!我赞成以毒攻毒!”小雅道:“对付江洋大盗,也不用讲仁义道德了。”
小文抬头看看天色,道:“已是近黄昏了,我和小雅去换衣服……”
程小蝶道:“不行,同时出现三个程小蝶,一下子就被人揭穿了把戏,我们要用在诱敌上,只能个别出现,我已着人去秘制衣服了。
现在,你们要以本来的面目陪我,保持相当的距离,给他们下手的机会,你们两个都找不出来,足见他们隐藏得相当深密,只有让他们出手攻我,自暴形藏了。”
“姑娘,太危险呀!”小文道:“回去换衣服,我们对调身份。”
“小文,如果他们一击之下就能够把我杀死。”程小蝶道:“你能够抗拒住他们的一击吗?”
小文道:“不能,姑娘武功,强过小文甚多。”
“就算武功在伯、仲之间,我有‘辟邪’宝刀防身,也多些应变的手段。”程小蝶道:“小文,你走前面开道,小雅在后,我在中间,三个人各保持五尺的距离,留下应变的空间,我们向前走,直回家中去,好好地洗个澡,吃顿饭。”
“小文,留心一些,看看那几个恶狼,会从哪里蹿出来?”小雅道:“他们走的是杀手之路,发觉他们的行踪来处,就对我们帮助大了。”
“有多大帮助呢?”小文道:“别卖关子了,说出来也让我心里有个谱啊!”
“只要看到他们出现的方法,出现的地形……”小雅道:“咱们就可以举一反三。”
小文点点头道:“明白了。”举步向前行去。
姑娘柳腰摆动,走得袅袅娜娜,但却暗运功力,转动秋波,目如鹰隼,监视了前面十丈方圆的距离。
小雅也凝聚了全神,耳目并用,但小雅姑娘会装作,表面上,看不出她有所戒备。
程小蝶走得最潇洒,虽已舍身诱敌,但对五狼人刺杀她的事,却是心存怀疑。
素喜是年轻一代的杀手,是多年培育出来的高级杀手,和一帮雇请的江湖高手,似处在敌对的状态,为什么会抢先来对我下手,难道说,万宝斋要除去的第一个对象,会是我程小蝶?
似是有些不太合乎情理呀!
他们应该先对付敌人聘雇的杀手,或是幕后人物才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最美丽的景色,也总是最短促。
夜幕已垂,程小蝶等正行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这时,正是街旁商店,纷纷挂出灯笼的时刻,是一日将尽,夜色衔接的辰光,大街两侧都是人。
这样一个环境,是不适宜出现刺客的地方。
小文暗暗吁一口气,盘算着回家这条路上,哪里最适合刺客藏身?应该小心一些。
只管想下一步的事,却忽略了眼前。
但闻衣袂飘动之声,左右两侧,飞射出四片寒芒,扑向程小蝶。
他们隐身在大街两侧,混充挂灯的工人,选择最好的出手时机,小文刚刚走过,小雅还在后面七八尺外,四道攻势全部招呼向程小蝶。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真的是杀我呀,为什么呢?
惊急中一式“高挂斜阳”,娇躯斜向一侧升起,但闻嗤嗤两声,衣衫竟扯划了两条裂口,右腿上也被割了一道长逾三寸的裂伤,鲜血破口而出。
程小蝶心中奇道:什么兵刃,一击之下,竟笼罩了如此大一片地方,临阵对敌,实在是大意不得。
是狼人的玄门兵刃狼爪,四个人,四十根手指,套上了尖利的抓套,攻袭的威势,笼罩了八尺方圆以上。
程小蝶能避开四狼人预谋的合击,已是相当的侥幸了。
四狼人合力一击不中,似有些大出意外,不禁一呆。
就这一呆之间,小文、小雅两支长剑,已风卷残云一般,杀了过来。
两个丫头,已看到姑娘腿上冒血,心中愧恨交集,两只剑全力施为,分别取向四狼人的要害。
程小蝶回首看伤势,虽然不重,但白玉般的大腿上,留下一条疤痕,恐怕是难免了。
破坏了程小蝶傲人的娇躯之美,也激起了程小蝶心中的杀机。
伸手握住了怀中“辟邪”刀柄。
宝刀即将出鞘时,程小蝶突然停下,身为总捕头不能以喜怒从事,要仔细地想一想,该如何对付这四个狼人。
杀他们似非上策,决定不杀了,就不能使他们身受伤残。
心中念转,正想招呼小文、小雅手下留情,放他们离去,但一看场中搏杀二女已全力出手,但四狼人以二对一,竟然封住了二女攻势。
用不着招呼,就算二女想下杀手,一时间,恐怕也无法得逞。
大路上如此恶战,早已招惹了行人围观,刀剑无眼,看的人虽然不敢接近,但两街廊沿下,却已站满了人。
一时间,程小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不能让小文、小雅败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狼人知机退走。
正感为难间,忽听一声尖厉口哨传来,四狼人一齐暴退,去如飘风。
小文、小雅心有不甘,挥剑要追,却听到程小蝶叫道:“不用追了,我们回去。”
“这就是刑部的总捕头啊!被刺客狙击受伤了。”
说话在人群中传开,但程小蝶却在小文、小雅扶持下,回到了家中。
本来程小蝶可以走,但想一想,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装得重一些。
在小文、小雅扶持下,程小蝶也方便打量四周的景物。
她看到了四只熟悉的眼神,两个骠悍如黑豹的汉子,跟在身侧。
他们脸现怒容,目如鹰犀,不停地搜索人群。
是阿横、阿保,看他们的激动神色,对程小蝶受伤之事,十分难过,程小蝶是伤在腿上,他们却是伤在心上。
程小蝶是他们的新主人哪,田长青已把他们引荐给了程小蝶。
心知两人悍勇无比,不能让两人心中窝藏着这股怒气,一味地追杀五狼人,就破了这番计划了,所以,程小蝶望两人微微一笑,也传达出不用追杀的心意。
程小蝶想借此刻引出素喜,和她好好谈一谈。
两人居然领悟了,他们久年追随田长青闯荡江湖,论江湖经验之丰,小文、小雅可是难以及得的。
两人遥遥行礼后,悄然退走。
说是行礼,实是一种心灵交流的感受,施礼者把一股尊敬的心意,以目光传达过来,就在四目相触间微一颔首,表达出十分的敬重,也表现出绝对的服从。
程小蝶也能领受阿保、阿横表达的心意,要他们退入暗中待命。
在小文、小雅的扶持下,程小蝶应该走的很省力,事实上,程小蝶心意集中,化费的心力更多,回复过阿横、阿保的请示之后,她又全心留神打量四外事物。
她不是转着眼睛四下看,而是半闭的双目睁了一条缝窥寻目标。
五狼人出现四个,还有一个未现身,很可能是隐身在侧等机会。
至于那声口哨,十分尖锐,程小蝶的推断是出自女人之口,但不能判定是不是素喜的声音。
她对素喜的了解太少了,连说话声音也无法分辨,何况是口哨声。
可惜,一路上,程小蝶未发现任何疑点,也没有人再出手截击,平安地回到了程小蝶居住的京华小筑。
这地方原本只是一幢幽静的住宅,但程小蝶连番扩建,把它改建得非常有致。
有一座敬师楼是特为先知者吴一谔筑建的房舍,也用千竿绿篁筑成围墙,表现出对田长青感激、怀念,又建了一座练武厅,隐藏翠林中。
这就成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建筑了。
幸好,这地方已在京城近郊,土地广大,扩建容易。
程小蝶看上这幢房子时,就存了扩建打算,直到破了王妃之死一案,才开始动手。
回到了京华小筑,郭宝元已带着陈同、张重,和二十四名捕快赶到,二十四捕快中,带了十二张强力匣弩。
郭宝元监工扩建,心知京华小筑,实已不小,房舍数十间,庭院七八亩,已不是小文、小雅两个人防守得来。
何况,二女忙得席不暖暇,也无法照顾这里的防卫、安全,所以,郭宝元带了两班捕快,准备让他们长驻于此。
但防守的计划是暗桩为主,以保护这里七八位厨师、仆妇的安全。
郭宝元说明了防守的构想,程小蝶没有反对,不反对,自然是同意了郭宝元的主张,郭宝元还想再说几句,发觉了程小蝶腿在流血,小文、小雅捧着药箱站在一边,这才急急退出去。
小文、小推抱起姑娘放上床,剔亮了银灯,关上门窗,脱光了程姑娘身上的衣服。
一个绝世无伦的美丽胴体,立刻展现在二女眼前。
小文细心地洗去伤口附近的血污。
小雅却气得流下眼泪,道:“好可恶,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一条伤痕,五狼人要拿命来赔。”
“我这十八年的清白身体,还没有被丈夫看过,却被你们两个丫头看得一览无遗!”程小蝶道:“不但看啊,还要到处乱摸。”
“情不自禁哪!”小雅笑着道:“我常和小文一起洗澡,香汤涤去积尘汗臭后,顾影自怜,对颇为玲珑的身躯自傲,娇躯凹凸线条美,虽是残花亦散香。今日看到了姑娘的胴体,那才真是叫美呀,全身犹如一块白玉雕成,搭配得均匀,长短适中,修指三趾,都配合得完美无缺……”
“没有缠脚呀!记得小时要缠脚,娘听到我的嚎叫声,就不忍动手了。”
小雅轻轻一叹,接着又说道:“一副上天的完美杰作,竟被四狼人爪留痕,这件事绝不饶恕,非杀不可……”
“小雅,腿上留道痕,也许可以增一份缺憾之美。”程小蝶笑道:“杀掉五狼人,不是为我报仇,只因为他们该杀,问题是杀他们的时机,现在似不适宜。”
“姑娘的意思是……”
“我想找出操纵他们的幕后人物……”
“是素喜呀!小雅已见过万宝斋的大掌柜万复古。”小文道:“素喜出身万宝斋,应该不会错了。”
“第一批直接向我出手的人,不应该是他们,所以,这中间可能有阴谋,只是我们还想不出是什么阴谋,目的何在?”
程小蝶接着道:“所以,我们要静下心来观察,四大名捕都将率领他们最精锐的属下,进入京城,他们耳目灵敏,分布八方,也许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但目前的局势,如何应付呢?”小雅有点儿迷惘了。
近来她武功进境神速,智慧识见,也日渐开阔,颇有一股自负的气势,感觉着程姑娘能办的事,她也能办。
但程小蝶不记私仇,不计伤腿,来个大转折,小雅就想不通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如果,你们放手施为,能不能杀了四个狼人呢?”
程小蝶目光冷厉,由两人脸上扫过。
“有些困难,他们以二对一。”小文道:“在一百招之内,恐怕要保持个不分胜负之局。”
“听说五狼人有一种合击之术,以金本水火土,五行变化克敌,颇有些儿神奇呢?”程小蝶道:“落入了他们五行合击阵法中,恐怕更难应付了。”
小雅道:“姑娘,小文和我,近日中都在苦练,射月三剑,吴先生传授我们的剑法……”
“我知道射月三剑。”程小蝶道:“你们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是很纯熟,无法施展的得心应手。”小雅道:“所以不敢施用。”
“都是为了我啦!”小文道:“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我对射月三剑,无法登堂入室,我和小雅一起练习,大师指点我们时,绝对不会藏私,为什么小雅练得已可施展,变化随心,而我却生涩得很,有几个重要变化总是无法完成,看来,我的天份不如小雅了。”
“不是天份!”小雅道:“有些我不如你,例如一个忍的功夫,我就逊你三分。”
“小雅,不用谦虚了,这是事实,我虽不如你,但绝对不会妒嫉你。”小文道:“我们是好朋友,永远是生死一线牵的好姐妹……”
“小雅。”程小蝶打断小文、小雅的谈话,道:“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话,不许有错,也不许廉词虚假,你和小文在习练武功、剑术方面,是否有所差别?”
“没有。”小雅想了一阵,道:“唯一的差别,就在射月三剑上,我确实已学得可予运用,可是小文一直突破不了一些出剑的变化。”
程小蝶点点头,道:“其他的武功、剑法呢?”
“齐头并进,在伯仲之间。”小雅道:“我们同时用功,一起练剑,实在看不出,我有强过小文的地方,如论忍字一诀,小文倒是真的强我一些。”
这时,二女已帮程小蝶包好腿伤,却未穿衣服,光裸裸地躺在被窝中说话,听完小雅回答,突然拥被坐起,道:“这里够不够大?”
“什么大呀?”小雅道:“听不懂啊!”
“练剑哪!”程小蝶笑道:“你们用筷子作剑,各自演练一遍射月三剑,如果还找不出原因,只有等师父到来,请示他老人家了。”
“移开桌椅、妆台应该够了。”
小雅口中应话,人已开始行动,小文也动手帮忙。
程小蝶这间卧室相当大,除了妆台和一张大木床外,还有办公的桌椅、茶几、餐桌,一应俱全。
小文手拿一只竹筷,首先演练,射月三剑只有九个变化,每剑三式,分开应用,自成招式,三式连合,即成射月一剑。
剑名射月,凌厉可知,三式分用,小文施的很好,但合为一剑,折转的关键速度却突然一缓,使得凶猛无比的一剑,完全软了下来,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剑法的要诀,就在一个快字上,快如闪电,目不暇接,剑招一慢,就破绽百出了。
小文把一剑演完,全犯的一个毛病,出在三式连合的关键上。
放下竹筷,小文人也变得无精打彩了。
她苦笑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受限于天份了。”
小文理了一下鬓边散发,又道:“我就是体会不出三式合成一剑时的窍诀,但我知道,这是吴先生传授我们剑法中最精奇的剑招,是取敌制胜的奇学。
小雅已经练成了,我却滞止不前,伤敌搏杀时,小雅从不施用射月三剑,是怕刺激我,致失去很多制敌机会。
小雅,今日当着小姐之面说清楚,不用在顾忌到我的情面,我绝不会感伤、妒嫉的,我学不好精湛技艺,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呀!”
程小蝶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古怪之处。小雅,练一遍射月三剑给我看看。”
程小蝶连看了三遍,严肃的脸上,才现出笑容,道:“小文,你的确比小雅少了一些东西……”
小文道:“是嘛!我习武的天份不如小雅……”
“不可能啊!”小雅道:“为什么其他的剑法武功,我们练的一般火候,也无分别,毛病不在天份上……”
“小雅说得对,毛病不在天份上。”程小蝶道:“但你确实少了一种气……”
“什么气?”小文奇道:“我苦练三个月,一直无法突破难关,每一次连合三式时,我都用足了力气……”
“不是力气是霸气,小雅连合三式时,目射厉芒,满脸杀机,剑招就在她忿怒中激射而出。”
程小蝶接着道:“小文,你就少了这分霸气,笑容绽放,如针绣花,剑势那能凶得起来,这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我一直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诉小文,但却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三式连合的射月一剑,不是剑招变化。”小雅道:“是一种气势连成的。”
“对,上乘剑法,要天衣无缝,要顺势成招,要心剑合一,用不着求其变化,因为它本身没有一定的变化,但三式基架已成,变化就在乎一心了。”程小蝶道。
小文吁口气道:“关键在此,我把它用反了,每到此一关键,我就小心翼翼,剑虽在手,却不听使唤了。”
“你们由一个用剑的武人,要缓缓步上剑客之路,以后,再上层楼,这剑法的精进,就要多用心去体会了。”程小蝶道:“小文,再演练习一遍试试。”
小文拿起了竹筷。
小雅道:“你心中最恨那一位,三式连合成一剑时,就想要一剑穿心而过。”
“我最恨素喜,鬼丫头骗着我们玩玩,我要杀了她!”
她心里这样想着,三式连合,发出了射月一剑。
成功了,小文仍然无法明白,什么变化连合成了那凌厉的一剑。
是意念所推动的变化,手配合着心念,成了剑势变化的主流,已脱出剑招变化的主宰。
一通百通,射月三剑,一气呵成。
程小蝶缓缓躺下,笑道:“剑法已入大成,要以意导剑,才能有突破的成就,大师没有欺我,为什么你们不早来问问我呢!”
她心中有点得意,脸上浮着动人的微笑。
“想不到啊!”小文道:“只想是天份所限,功力不足,哪里会想到毛病出在心理上,心无杀机,招不出。”
“小姐一看就找出原因,而且一语解破,使小文恢复了信心,小姐就是小姐,两个丫头加起来,还是比不过一个小姐。”
“你们出去啦,我要养伤了。”
程小蝶侧转身躯,闭上双目,装出一副要入睡的样子。
小雅一伸舌头,道:“小姐呀,要不要肚兜、短裤,这么光溜溜的,要是被人闯进来,看到了,怎么得了!”
“不会带上门哪!”
意思很明白了,程小蝶是不想穿衣服了,光身子睡着舒服,中国人几千年前已知晓了这个道理。
“谁要闯进来,那就是谁的大不幸了。”程小蝶道:“‘辟邪’宝刀伴我而眠,那是夺命的利器,不管他看到什么,没有机会说出去,也没有自我陶醉的时间了。”
小文、小雅相视一笑,悄然退出闺房。
当然,两人也没有忘记带上房门。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一回 槐谷凶杀
程小蝶躲在被窝里,笑容变成了哭泣,美丽的玉腿上,留下一道疤痕,心里当然会难过呀!
再想想总捕头的生涯,不知道要过多久,还要经历多少次血战、火拼,这一次留下伤疤在腿上,下一次呢?不知是脸上?还是身上?
有一天遇上了如意郎君,还是在父母迫求下上了花轿,拜过天地入洞房,脱了衣服上牙床,混身上下全是疤,刀疤、剑疤、棍伤、枪痕,天啊!吓得新郎掉了魂,不是回头跑,就是晕倒新房中。
程小蝶很会想,想得两眼泪汪汪的,哭湿了一片绣花枕。
但听到了叩门声,立刻拭干眼中泪,挺身坐起来,才感觉全身赤裸,来不及束上肚兜穿短裤,随手抓起一件丝袍披身上,道:“什么人?”
“我是小文。”
“进来吧!”程小蝶道:“鬼丫头,吓我一大跳!”
小文推门而入,低声道:“没有紧要事,怎敢来惊扰小姐,起来吧,小婢侍候你换衣服,梳个妆,客人已在厅中等候,小雅正代姑娘接待他。”
“客人?什么客人!”程小蝶道:“快二更天了,还闯女人闺房,好生多礼呀!”
“是田公子……”
“田大哥呀!不是外人,请他进我房里坐吧!”
小文呆了一呆,道:“姑娘,是田公子的从卫阿横……”
“说清楚啊!”
“姑娘接得太急了,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一句也有后话。”
小文接着道:“阿横带一个中年叫化子,自称关杰,说有要事求见姑娘,两人还在外面打了一架,婢子和小雅阻止了两人恶战,带他们入厅待茶。”
程小蝶道:“铁面神丐关杰是位江湖大侠,一定得见,取我衣橱左面的新衣服。”
小文打开衣橱看,叫道:“姑娘,是短衫劲装啊,而且是深蓝色的夜行服。”
“对,还有两套,是你和小雅的,关杰来的突然,可能会有行动。”
程小蝶接着道:“我到了客厅后,你就拉小雅来这里换衣服,记住要用青帕将头发笼起来。”
ㄒ〤Т峆磼 ㄒ×ТH亅、СOM
“小婢知道了。”
小文先在程小蝶的腿伤处,加了一道白纱布,匆匆帮程小蝶穿上衣服。程小蝶取过蝴蝶镖,和“辟邪”宝刀,藏入了怀中,又取过长剑,才行入客厅。
“见过姑娘。”阿横躬身一礼,道:“这位关大侠,姑娘认识?”
程小蝶点点头,道:“道义之交,是一位可敬的朋友。”
阿横转身对关杰抱拳一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关大侠请多多包涵,姑娘,阿横告退了。”他转身迈步,行出大厅。
望着阿横消失的背影,关杰拂须点头,道:“刀法凶狠,战技骠悍,是一员拼命三郎的勇将,关某人被他气势所慑,差一点伤在他的刀下,姑娘罗致到这样的人才,加入刑部,难得啊!”
程小蝶懒得解说了,田大哥已把两名近卫,阿横、阿保送给她,也算是刑部的人了,重要的是关杰的来意。
程小蝶吁了口气,道:“关大侠深夜来访,定有要事,小蝶已结束停当,敬候关大侠的吩咐了。”
“如果要行动,自然是愈快愈好,不过,这件事老叫化却有些顾虑了。”
“顾虑什么?”程小蝶道:“关大侠心中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圈套!”关杰道:“以江北四老作饵,引诱他人上钩,可恶的是,就算明知是圈套,也不能不管。”
程小蝶道:“江北四老执江北武林道上牛耳,如若有难,小蝶岂能坐视,纵然冒些危险,也是在所不惜的。”
“总捕头不但有公门胆识,也有江湖上的道义。”
关杰接着道:“那种捆绑人的手法,叫作断血障,用几道细索,捆在行血必经的穴道上,手法要恰到好处,行血能少量通过穴道处的淤血,却是越积越多,积血成瘫,就救治不易了。”
“好恶毒的手法,小蝶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名称,江湖之险,寒人心胆,但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让积血成瘫?”
“要看下手人的工夫了。”
关杰接着道:“工夫高明的人,时间愈久,细索绑穴之后,再以油浸的皮索,全身捆一个结实,当然,两种手法,还得有些配合,相互为助。”
程小蝶道:“这方面,小蝶已知大概,多承指教,江北四老现在何处?是否需要小蝶出动刑部捕快,救助他们?”
关杰道:“如无需要,关某人也不会深夜来访了,四老现在城西妙峰山中,一处山谷之内,在三株老槐树上,分吊四人,老二成泰。老三马宏合吊在中间,佟元修、曲大风分吊两侧,似乎还有人在暗中监视。”
程小蝶道:“老前辈见过他们了?”
“是,关某回到住处,就接到示警信函,立刻赶往妙峰山中,目睹了四人被吊在树上的情形。”
“关大侠,为什么不救他们?”小文劲装佩剑,缓步行入。
一样的式样,一样的颜色,一般的青帕罩发,看上去,好似又一个程小蝶进入了大厅。
关杰呆了一呆!
看看程小蝶,又看看小文,道:“好!三个总捕头,分别出现,看也要把他们看个眼花缭乱了。”
他阅历丰富,举一反三,看到小文扮装程小蝶,立刻想到小雅也可能装扮了。
程小蝶道:“关前辈,晚进这点小秘密,还请前辈代为保守。”
“放心,放心,关某人绝不泄露。”
“也请老前辈放手此事。”
小雅缓步而入,接着说道:“看样子,他们没有伤害老前辈的打算,他们利用老前辈传递消息,消息已经传到了,但如老前辈和捕快们联手救人,恐怕他们就不会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关某带来讯息,也是帮程总捕头添上麻烦,自己却甩手不管,此等事要我如何作得出来呢?”
“小雅说得对,关前辈,你一和官方联手,就不是纯正的江湖人了,他们既要借重你传出讯息,也敬重你侠气,所以不愿伤害你。”
程小蝶接着又道:“但他们敢把领导江北武林道上的四老,捉去吊起来,证明他们的胆大妄为,无所不敢,全不把江北道上数百位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前辈武功高强,以一抵二,又能如何呢?他们可能集中十余个杀手对付你。”
“江北四老形影不离。”小雅道:“前辈一个人,能胜过他们四个吗?”
关杰道:“关某不敢自夸,我不能,一对一,可能稍胜一筹,二个联手,就非我能敌的了。”
“何况,前辈还有大忙可帮。”程小蝶道:“我们急需要了解对方,即是一鳞半爪也好,当然,关前辈也可以把我们这方面消息透露给他们一些……”
“这个,关某只怕……”
“前辈!”小雅道:“重要的不要说呀,这中间分寸拿捏,要前辈自作考量了,有些事不用说,别人也会猜到的。”
关杰沉吟了一阵,道:“我懂了,告辞了,我已把消息传到,总捕头似很忿怒,如何行动,我不知道,也不便问。”说着,站起身来、出厅而去。
“关大侠一向正道。”程小蝶道:“要他转弯抹角的办事,是有些不习惯了。”
“姑娘,他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小雅道:“要想通了,自然会做得很好,倒是救助江北四老的事,总捕头是否已胸有成竹?”
“事出突然,只能随机应变了。”程小蝶道:“但这一趟妙峰山非去不可了。”
“可能是一陷阱,人家早已在那里埋伏大批杀手,等着我们上钩了。”小文道:“素喜这丫头果然可恶,一次不成,第二次立刻发动,再要给我遇上她,非得拼个生死出来不可,射月三剑的威力,就拿她试验了。”
“素喜如是万宝斋中人,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刑部作对。”
程小蝶接着道:“利用五狼人行刺,只是嫁祸江东之计。她想不利你们能在暗中监视她,而又能不被她发觉。”
小文道:“去妙峰山,咱们三个去呢?还是带大批人去?”
程小蝶道:“当然要带人去,身为捕快,就认真捕贼,就算敌强我弱,也要放手一拼,要郭宝元选出技术熟的匣弩手十六个,分成两组,由陈同、张重率领,多带弩箭,也带兵刃护身。”
“小婢明白了,十六个最好弩箭手,尽他们的能力多带利箭,要交互支援。”小雅道:“告诉他们面对的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如何克敌自保,要他们自作盘算了,他们的本领是施放弩箭,不是武功。”
程小蝶点点头,道:“也告诉阿横、阿保,他们面对的是天下最会杀人的杀手,要他们相伴照应,不可以逞强好胜,田大哥要他们常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要他们把性命给拼掉了。”
“田公子,也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的。”小文道:“他对姑娘情深如海,不会坐视不管的。”
“一刀被人切下了脑袋,师父老人家到了也没有法子啊!”
程小蝶接着道:“人贵自立,我们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你们两位还要易装一下,扮作匣弩手,刑部的程总捕头带着二十张匣弩救人,让他们莫测高深。”
“我们先用匣弩取敌,有机会抽冷子出剑。”小雅道:“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找一个武功最强的杀手,试试射月三剑的威力。”小文道:“阿横、阿保的隐身突袭,打了就跑,就算是杀手组合,也要被捣一个晕头转向了。”
“要阿横、阿保首要注重安全,你们两个也要为我珍重,可以认输,可以失败,就是不许你们死伤。别忘了,你们和我是三位一体,去吩咐他们挑选十六名最好匣弩射手,要带上新近打造的强力匣弩。”程小蝶道:“弩箭要谨慎施用,我们要以匣弩,对抗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
小文、小雅心中感动,人却没有答话。
她们换下了女服着男装,换成了匣弩手,配合陈同、张重率领的十六个优秀的匣弩射手,坐息至天将黎明,吃一顿丰富的早餐,一行人飞奔妙峰山。
妙峰山距京城不远,山势不大,但却林木幽深,荆丛茂密,是一处可以伏兵的地方。
程小蝶来得光明正大,而且只有二十一个人,却有二十张匣弩端在手中,身上也都穿着捕快的衣服,是打着刑部的旗号来了。
刑部中人,不是武林高手,但官方气势,真还有点辟邪,程小蝶看到荆丛中人影闪动,但却无人突起发难,也无人以暗器攻袭。
陈同、张重,当先开道,两人手中也端着两支强力匣弩。
这种连发十余支短箭的暗器,是暗器中最霸道的武器,一两支,也许不放在高手心上,但十几支明举着走在一起,就有些令人胆寒了。
阿横、阿保是单独行动,两人行动诡谲,程小蝶看不到他们在哪里,这两年追随田长青在南荒常住,想是又练成了草中潜踪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非常明白,处境的危险。
人在草丛中行走,四周满布着善长突袭取命的杀手,只要他们一发动攻势,必是快如闪电,一击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捕头会伤亡刀下。
但这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新任捕快,练成了纯熟的匣弩发射本领,又准又快,只是武功却不高,一路行来根本就未发觉有人潜伏在四周。
也许他们有所发觉,只是对匣弩的霸道充满信心,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
小文、小雅当然是早发觉了。
但两个小美人,剑法日益精进,颇有和当世高人放手一搏的冲动,更是勇气百倍,四周荆丛中伏敌出没,也就看见装作未看到了。
辰中时刻,进入了一座峡谷中。
一大片广阔的草地上,并排生着三棵老槐树,枝叶广茂,荫地数亩,这地方就叫三槐谷。
江北四老果然分吊在三棵老槐上。
但三棵老槐树,距离都在五支以上,要同时救三人,就要三个人同时发动。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决定分成先后施救,打量过四周形势,道:“先救北边树上的老大神眼叟佟元修。”
小文、小雅一点头,带着张重、陈同、十六个捕快,一齐行动。
他们分布在北道老槐树的四周,十六个专用匣弩击敌的射手,控按机簧,手中匣弩四下转动,随时准备应变。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微一塌腰,娇小的身躯直挺挺地升了上去。
这是轻功很高明的“潜龙升天”,不借冲跳和双臂摆动之力,就那么直着冲上去了,而且,一冲三四丈高,轻巧地落在神眼叟佟元修被吊的岔枝上。
“小姐的技艺又精进了。”小文道:“这一招,我就作不到。”
“我也作不到。”
小雅接着道:“和我们小姐,不至差一个等级,我想她还有多种绝技,没有用过,我们起步就比她晚了十年,何况资质、才慧,也比她差了一截,我们也可能练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我们永远也追不上小姐。”
“但五狼人怎么能伤了她?”小文道:“五狼人的身手,未必能强过我们。”
“第一,五狼人也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小雅接着道:“但最大的原因是小姐心里没有杀人的打算,一身本领就很难发挥了,心意和手脚下虽能完全配合,但却有点滞碍不顺了,就那么一念之仁,在腿上留下了一个疤痕。
小姐口中不在乎,但我看出她心里的疼,不过,这样也好,激出她对敌意识,刑部的女总捕头,很可能会杀出一条威名赫赫的血路了。
事实上,程小蝶也存心卖弄,要让隐藏在四周的杀手们,见识一下,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可不是好吃的软柿子。
也确实收到了一些效果,几个距离较近的杀手,看得勇气大消,那一招明显的强过了他们很多。
程小蝶运足目力四下看,发觉了距离较近的有八个人,由他们藏身处发出暗器,就可及自己停身之处。较远处,隐藏了更多的人。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拼也拼这一场,一伙身低声说道:“老前辈,要怎么救你才没有危险?”
佟元修道:“解开我身上的油浸皮索,就不容易,就别说解开断血障,这要化费一段很长的时间。你要坐在这等,等着他们来杀你,断血障是一种很恶毒的手法,要解就一次解开,解开一处停下来,一时辰就会要人命的。”
“如果有一把切金断玉的宝刀呢?”程小蝶道:“能不能有所帮助呢?”
佟元修眼睛一亮,道:“那就容易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可是哪里有宝刀呢?老朽行年七十,还未见过吹毛利刃,迎风断发的宝剑、宝刀,这些神兵利器,不过是江湖上一种传说罢了。”
程小蝶道:“世上确有此物,晚辈身上就有一把。”
程小蝶心中祈祷:田大哥,你昨夜送给的“辟邪宝刀”,今天就派上用场了,真谢谢你了。
“好极了。”佟元修道:“有宝刀就要动点心机了,四外有人监视,总捕头先用宝刀断我身上的断血障,再割断三处皮索绑住的穴位,老朽好可暗中运气调息,只要真气能够运行,不难自行脱困,他们看我仍然吊在这里,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程小蝶暗暗拔出宝刀,在佟元修指点下,一口气斩断了十八断血障的接头,也斩断了三处皮索捆绑的穴位。
佟元修长长吁一口气,道:“再生之恩,也激起了老朽的拼命之心,不嫌我太老,老朽要投入刑部,作个追凶缉恶的捕头。”
“欢迎啊!老前辈!”程小蝶道:“晚辈很小心,似未为敌人发觉,但再救他们,是否为敌人识破机关?晚辈可不可保证呀!”
“尽心吧!生死由命,看他们运气造化了。”
佟元修接着道:“江北四兄弟,练了一套四相合搏阵,威力很大,我们以此术杀了不少强敌,但几十年来,未为人知,我们也视作秘密,从未告诉过人。”
“我懂了,我们尽力救他们。”程小蝶道:“大家碰碰运气吧!”
突然,程小蝶又提高了声音,道:“我斩不断这皮索,只能让你坐靠在树干休息一下了。”
于是,抱起佟元修,靠在树干上,飞身向第二株槐树上飞去。两树之间,有五丈多的距离,飞越一半时,程小蝶身子向下沉去。
小文、小雅吃了一惊,急急奔过去,准备援手,心中忖道:天爷啊,现在是什么时刻,还在卖弄,做不到,何苦要勉强施为,横度五丈的空间不借力,谈何容易……
忽见程小蝶双腿一收,悬空两个大翻转,身子竟向上翻转了两丈多高,还没有看清楚她怎么回转法,她已落在第二棵槐树上。
又是一次卖弄,小文、小雅暗暗叫声惭愧,日久相处,对姑娘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真是惭愧。
隐在四周的杀手,看得目瞪口呆了。
程小蝶掌握了这个时机,一面说,一面挥刀,很快地解去了成泰、马宏身上的断血障,和三处捆住穴道的皮索。
把两人托上树岔处,依树而坐,立刻向第三棵槐树飞去。
这一次,程小蝶又耍出了惊人的花样,一路筋头翻过去,而且是越翻越高,人到槐树梢头,挺直落下去,正好落在一品刀曲大风的身侧,口说刀挥,也解了曲大风断血障和捆穴油索。
然后,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快些运气调息,一旦有事,先求自保,再和三位会合一处,我没有兵刃留给你,善自珍重了。”话落,娇躯一沉,落到平地上。
这一阵卖弄轻功,引人注目,也实在有点累了,落地后,大大喘了两口气。
小文、小雅围上来,道:“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等他们气血畅通,咱们就回刑部。”程小蝶道:“能不打,最好不打。”
“怎么?姑娘已经救了江北四老,解去了他们身上的断血障?”小雅道:“一点也瞧不出来呀!”
“多亏苗兰送来这一把‘辟邪宝刀’。”程小蝶道:“没有它,谁也没有办法,送的及时啊,也替刑部增强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小文道:“怎么说呢?”
“佟老大要投入刑部作捕头。”程小蝶笑道:“我一松口就答应了,你们说说看,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一些?”
“老姜辣心呀!”小雅道:“千年桃心木,才是栋梁之材,恭喜姑娘啊!”
“姑娘!”小文道:“不能真让他们作捕头吧!要想个好听名字给他们,有气派、也有尊严。”
“对,但要等这场风波过去再说。”程小蝶道:“他们现在是客卿身份,随时可以退出去,我不能逼他们去拼老命!”
“姑娘,现在我觉得,我们输给姑娘的地方太多了,撇开技艺不说,姑娘博大的胸怀,我小雅是难及万一的,勿怪先知者吴先生,把你视作他的衣钵传人。”
“不对呀!”小雅道:“日上三竿,景物清明,围在四周的敌人,一直不动,是什么意思啊?”
“对,事出常情,必有阴谋。”小文道:“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不要,时间对我们更有利。”
程小蝶接着道:“等江北四老调息复元,我们就可以走了,今日这一仗,不打最好,把人手集中在中间的大槐树下,这里地形开阔,利于匣弩发挥威力。”
小雅打出了一个暗号,张重、陈同已率着十六个匣弩手向后退来。
他们退的很慢,而且,先后有序,保持着迎敌戒备的姿势。
四周隐伏的杀手没有行动,也没有现身露面,这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在玩什么花招?”小雅道:“等我们集中一处,他们突起刺杀的机会,就愈来愈小了。”
“等人,也许我们以堂堂正正刑部捕快身份出动。”程小蝶道:“他们太意外了,不敢轻易杀官拒捕,不是一命偿一命的罪,株连到妻儿父母,谁又能真的不怕呢……”
“谈判的人来了。”
只见一个骑着白马的中年人,一袭淡青长袍,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倒是深蓝劲装,背插单刀,摆明了是从卫身份。
程小蝶下令让匣弩手到身后,自己和小文、小雅迎了上去。
两丈外中年人翻身下马,一抱拳,道:“总捕巾帼胜须眉,英气豪壮,在下佩服。”
程小蝶双目盯住在中年人脸上看,看得胆大,也看得仔细,那张面孔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脸上没有易容的药物,所以,肯定不是田大哥了。
中年人道:“你没有见过我?”
“我见过你的神韵。”程小蝶极力在记忆里搜寻,陡然有所悟,道:“对了,那天,你脸上画得乱七八糟……”
忍不住笑了,程小蝶接着又道:“如此一张长须飘浮,仙风道骨的形貌,隐匿在易容药物之后,岂不是可惜得很。”
中年人淡淡一笑,道:“你说我仙风道骨,可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程小蝶道:“论你仙风道骨,是以你外貌而言。”
“很多人外貌和内心,常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青袍中年人接着道:“有些人外貌凶恶,心地却慈善得很,有些人外貌仙风,但却心怀杀机,凶残无比。”
“先生是哪一种人呢?”程小蝶道:“总不会心怀杀机,凶残无比那一种吧!”
“很不幸,程总捕头猜错了,我正是你很不想遇见的那种。”
青袍中年人接着道:“你表现轻功云里翻和八步凌波的绝技,他们就不敢动你了,使你取到很充分的救人时间,但不知你是已救了他们吗?”
“你说呢?”
程小蝶已感觉到大战迫在眉睫,暗中运气调息。
小文、小雅也感受到了这股紧张,一面戒备,一面下令匣弩手分集两处,准备互相支援。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你救不了他们的,能解断血障的人不多,你的时间也不够,连斩断他们身上的油浸皮索时间也不充分。
天下没有人能在一个时辰内解开断血障,何况,我捆绑了四个人。程总捕头,你如果自作聪明,解开他们一两处捆穴的细索,你就是杀死江北四老的凶手了。”
“怎么说?”
程小蝶争取时间,让江北四老能把行血完全冲开,聚气功力尽复,只要他们能够出手对敌,就立刻增强了刑部的实力了。
“断血障捆制住十八个穴道,要解嘛,就得一次完全解开。”
青袍人接着道:“解开几处停下来,行血会很快涌聚,四个人绝对活不过六个时辰,不论他们武功如何高强,内功如何精深,一处结头未解,他们就无法运行真气。”
“原来如此。”程小蝶道:“这等恶毒的手法,我还是初次听闻……”
“老叫化没有告诉你吗?”青袍人笑道:“果真如此,杀害江北四老的责任,关杰也该算一份了,传事不明啊!”
“这么说来,你是有意利用关杰通报我了。”
程小蝶接着道:“江北四老和刑部并无往来,也未涉入凶杀案件之中,你这样做用心何在呢?倒令人费解得很。”
“我无意杀害江北四老,所以,才通知你救人。”
青袍人接着道:“目的是警告江北武林道上人物,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四老都无能为力的事,他们参与了,是以卵击石。”
程小碟点点头,道:“解不开他们身上的断血障,也救不了他们……”
“神眼叟佟元修经验丰富、阅历广博。”青袍人道:“他应该知道如何解下断血障,再加上姑娘的一双巧手,如有充分的时间,就不难解去四人身上断血障了。”
“听口气,先生果然是无意和刑部作对,不过,这手段,却也是法所难容的。”程小蝶道:“四老既未受到伤害,我也不想深究了,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带人走呢?”
“程总捕头请!”青袍人淡淡笑道:“要不要我派人把江北四老的皮索斩断,放他们下来。”“不用了。”程小蝶道:“我想他们自己应该会走。”
转身举手,向三株大槐树上招了两招,江北四老竟然分由三棵大槐树上飞跃而下。
看身手的俐落,显然是全身的束缚尽除。
青袍人脸色一变,但只不过一瞬间,又复平静,点点头笑道:“区区失礼,低估了总捕头了。”
站在程小蝶身侧的小雅,突然一个内转,回手抄住一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张纸,包住一颗小石子。
纸上有字,写着:四周敌人潜伏,不敢太过逼近,请即禀告姑娘,又有一批高手,鹿行鹤伏而来,人数不少,分成数股围进。阿横。
小雅把字条函呈给程小蝶。这一切,当然也都落在了青袍人的眼中。
程小蝶左手二指加力,把阿横两字捏成碎屑,把手中字条交给了青袍人。
“不是我们的人。”青袍人道:“看来刑部已在他们监视之下,有人出动,他们就追踪而来。”
“来了一大批人,就不是追踪踩迹这么简单了。”程小蝶道:“似是准备打架了。”
“总捕头有何处措。”青袍人道:“可要区区配合?”
“不能张冠李戴,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程小蝶道:“他们不是为了刑部的捕头而来的?”
“至少是跟着刑部中的人找到了这里。”青袍人道:“我想知道的是总捕头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管为什么!不管你们是谁!”
程小蝶接着道:“既有刑部捕快在场,就不许你们拔刀火拼,哪一方不听制止,刑部都要出面干涉,刑部捕快不是江湖高手,也许不放在诸位的眼中,但这特制匣弩的威力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抗拒的。”
青袍人笑了笑,道:“总捕头可以走了。”
程小蝶心中暗道:你把我当作饵用,引蛇出洞,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你们双方集中了,老、少两代杀手的精英人物,我不能拿刑部捕快的性命,作你们的垫背,杀手对决,恶人火拼,这原就是我心中的计划呀!
当然,这种事,只能想,不能说,扬手一挥,举步向前行去。
忽然她又回过头说道:“北京城中,除了驻有精税的锦衣卫外,兵部又调集了一批大军马进住四郊,诸位,闹出了大麻烦,就会大军出动,四路围剿,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多谢总捕头,这个人情,我会摆在心上,日后也许会有机会报答、奉还。”
程个蝶未再答话,快步向前行去。
江北四老已经人老成精,察颜观色,已知程小蝶无意动手,四个人随在程小蝶身后而行,看也不看那青袍人一眼。
小文、小雅断后,一行人愈走愈快,一口气走了五六里,步上官道,程小蝶才停了下来,道:“你们回刑部待命。”
小雅一横身,拦住了程小蝶的去路,道:“姑娘呢?”
“我要回头去看个结果。”
“我和小文陪你去。”小雅道:“你单枪匹马,小婢们如何能够放心!”
“姑娘忍心不要我们了。”小文道:“我们活着还有什么味道?不如现在就自戕,一了百了算了。”
说着话,竟然拔出了宝剑。
程个蝶一把抓住小文,道:“你发的什么疯?一定要去就跟我走呀?”
“姑娘不是早说过!”小雅笑道:“我们是三位一体呀!”
神眼叟佟元修说道:“总捕头,我们体能已复,愿追随总捕头略尽绵力。”
“四位回刑部宾馆休息,小蝶回头还有要事请教,陈同、张重收队回部,行动越快越好。”
陈同、张重不敢争辩,应了一声,带着江北四老和一众捕快,放步奔行。
程小蝶一个飞跃,蹿入了大道旁的草丛中。小文、小雅急迫而上。
“由此刻起,我们要在草丛中匿影,潜隐而行。”
程小蝶接着道:“他们已经看到了有人传出的字条,自然知道了我们还有埋伏的人,我担心他们会全力搜杀阿保、阿横。”
“姑娘说的是。”小雅道:“我和小文分在你左右三丈处前进,姑娘居中指挥。”
小雅说完话,已向左首滚去,小文潜往右侧。
三个人潜回三槐谷,情势已然有变。
但那青袍人仍然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只是地方换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目标更明显,视界却也辽阔多了。
两个佩刀的从卫,潜伏在大石前后的草丛中。
程小蝶运足目力看去,发觉三株大槐树上,也潜伏了人,四外荆丛中的人,似是隐藏的更密了,很难看得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只能从草丛的晃动,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杀手的可怕,就在攻人不备,他们会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手。
青袍人似是已选择了三槐谷作为这一次火拼的战场。
因为,程小蝶感受一股逼人的杀气,在四周浮动,也肯定潜隐的人数不少,比她第一次领刑部捕快,进入三槐谷时更多了一些。
这使程小蝶判定青袍人出现时,又带来了一批人来,只不过藏在远处,未被发现。
这是一次有计划诱敌入伏,而且,似乎是已经成功了。
想一想,有些可笑,程小蝶想安排一场杀手的对决,准备以身涉险,却未料先被别人用作了诱敌之饵,江湖上果然是尔虞我诈。
这个青袍人是谁呢?
不过,程小蝶判断他只是一方杀手的领队,并非真正的主脑人物,真正主脑的人又是谁呢?
如果他已取得青苗玉,早应该堰旗息鼓了,
另一方又是谁呢?是万宝斋吗?素喜是万宝斋训练、培养的杀手,这一点已获证明,程小蝶已有了九成的认同。
如果,万宝斋肯大批出动新秀杀手,说明了青苗玉也不在他们手中。
那么,青苗玉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就算青苗玉中之液,能够起死回生吧,但是否值得动员这么大的力量去火拼争取呢?这要多大的花费?北京城谁又有这么多钱?
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或是有更大的阴谋?
取走青苗玉的人,也就是杀死言传郎的凶手,他在哪里呢?携宝远奔了?还是混在这批杀手群中?
今日之战,他是否也会参加呢?身怀着玉中三奇之首,一定是不想死了,他如若参与了这场火拼,也会藉故逃避、畏缩不前。
拥有价值连城的青苗玉的人舍不得死啊!
杀机弥漫的环境中,给了程小蝶很多启发,能更冷静推想这件杀官凶案,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关节,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想是想得很多,只可惜不能贯穿全局,也无法找出凶手。
因为,双方面都不可能和她合作,只有在鲜血溅飞搏杀中,去寻找证据了。
可悲的是这一战中,不知要死伤多少武林中一流高手,也可能使很多绝技失传了。
稍有所慰的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杀手,能不能因此一场火拼,使杀手暂时绝迹江湖,为武林注入一股清流,江湖上过一段大平岁月呢!
一阵金铁之鸣,把程小蝶由推索案情思维中,拉回了现场。
转头看去,只见两男两女正在作凶险的恶斗,恶斗的现场一侧,倒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看两具尸体的死亡形态,光景是男的突然由暗处跃出偷袭,一刀由妇人后背穿入,直透前胸。
但女的忍痛回身,长剑快袭咽喉,距离既近,男的又大意未作防备,也未料到在如此致命一击之下,女的还能出剑,才致同归于尽了。
一般武林中人,是不太可能在致命的重伤下,还有回手取敌的能力。
但杀手能,他们习练的不但是武功,而且杀人的方法,技艺的法则,就有着与敌偕亡的精神。
这使得程小蝶又多了一份警惕之心,对付杀手不能存一点仁慈之念,你手下留情,放他门一马,他就会乘机出刀,取你性命。
再看两对男女的搏杀,亦叫人惊心动魄,两个男的用刀,两个女的用剑,刀剑指向敌人所在,都是人身上人穴、要害。
当真是刀刀取命,剑剑杀人,没有花俏的刀光剑影,看上去也就特别的凶险了。
这是真正的亡命拼杀。
程小蝶收获很大,小文、小雅也看得领悟不少,杀人的剑法,不同于一般的武功,它多了一份狠毒。
突然间,响起一声闷哼,右边女的一剑抹过男对手的脖子,切断了一半的项颈,是要命的大伤。
男人手中的钢刀,也跌落在地上,人也向地上倒去。
这应该没有事了,但杀手的可怕,是他们不放过任何杀死对手的机会。
他脖子被切了一半,刀也跌落地上,人也向地上栽去,但右手却在握刀把柄上一按机簧,又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说它小,却也有一尺多长,是可以杀人的家伙。
机簧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如用心听,近在咫尺间,应该听得到。
但那女的没有用心听,听到了也不在意,刀已脱手,入也倒地,还有什么可防的呢?
男杀手憋着最后一口气,突然翻身出刀。
他血染前胸,目已不能视物,这一刀全凭记忆出手。
但却准得很哪,一刀捅进女杀手的小腹中,腹破肠流了,也是断魂取命的一刀。
女杀手咬着牙没有出声,一脚踹出去,踢开对手,身子却猛向另一对搏杀的男女撞了过去。
她认位很准,撞在男杀手的钢刀上。
钢刀穿胸而过,但他攻向敌人的速度就滞了一滞。
就这么一刹耽误,却给了对手杀他机会,长剑扫过,人头飞起。
“谢了,十一妹!”唯一活着女杀手飞起一脚,踢开了无头尸体,道:“还有救吗?”
十一妹全身是血,胸开腹裂,但她还能说话,摇摇头,道:“不行了。”一头撞在山石上。
六个人,三男三女,不过片刻工夫,倒下了五个。
程小蝶看得由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这种打法,可真是以命搏命,她们的剑法辛辣,绝不在男的刀法之下,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
她们最大的特色是勇敢、团结,十一妹中刀之后,以重伤之躯帮助同伴杀了对手,这是何等勇毅的精神。
程小蝶仔细打量幸存未伤的女杀手,发觉她的年龄不大,不过十八九岁左在,穿着天蓝色紧身劲装,和死的两个一般颜色、形式的衣服。
这证明她们是同一级的人物,而且,面貌很秀丽。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本领,把这些大姑娘训练得勇毅无匹,视死如归。
主持这个训练的人似是很挑剔,不但要资质好,而且也要长的美丽,这就有更多可用之处了。
程小蝶又想到了素喜,是不是和这些女杀手,同样的出身?
不知道那些隐藏的杀手,是被这些不畏死的新秀镇住了,还是要等待,掌握那有利时机的一击,没有人现身援手,也没有人发动突袭。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二回 潜探隐秘
青袍人站在大山石头上,目睹了这一场血拼,看得比程小蝶更清楚了,却没有下令埋伏的人出手相助。
现在,拼战结束了,才缓缓走下山石,向那位幸存的蓝衣少女行去。
两位从卫突然由山石前、后的草丛中站起,迅快地奔行到青袍人的身后。
蓝衣少女很镇静,也很胆大,看着三个敌人走过来,一点也不害怕,肃立不动,横剑以待。
青袍人抬右手,不停地挥动,表示他没有恶意,同时也传出了预定暗号,命令埋伏在四周的属下,待命行动。
蓝衣少女高举起右手长剑,在头顶上不停地画圈子,剑身在日光下闪动,一眼可看出,她也在传出讯息。
青袍人距离蓝衣少女十步外停了下来,淡然一笑道:“我要见你们的带队首领。”
“我已经传报上去了。”蓝衣少女道:“你请稍候片刻,她们很快会到。”
话说得很平静和气,哪里象誓不两立的敌人。
“姑娘很聪明,早知我来意。”
“你举止从容身后又有从卫,”蓝衣少女道:“一看就知道是领头的人物。”
两人有着相当的距离,说话的声音很大,空谷传音,隐身在十余丈外的程小蝶也听到了。
她忖道:这些姑娘们,不但武功好,胆气豪,姿容美,口齿也十分清晰,看来,都是聪明、美丽的女子,我程小蝶做了前所未有的女总捕头,主管缉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汪洋大盗,绿林飞贼,也出了小文、小雅两个极具慧根悟力的姑娘帮助我,现在,又出现了素喜和这批年轻的女杀手,武林中女捕女寇,都是高手,这一代江湖人物,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付思之间,三条人影并肩而至。
三个人都是女人,也穿着同色的天蓝劲装,只是多了个桃红色的滚边,明显地看出了身份的不同。
居中一个年纪稍长,应在二十六七之间,左首一人年纪轻,最多二十一二岁,右面一人,熟得很,竟然是素喜姑娘。
心中早有预知,素喜是新秀杀手中的人物,但骤见到,仍有着惊喜交集之感,耳闻和目睹感受不同。
看衣着,三人的身份相同,但可看得出中间女子,为领队的首领。
证实了,小文、小雅的心中,也有一份莫名的惊喜,两人同时向程小蝶看去,希望看到程小蝶的手势、命令。
但两人很失望,程小蝶全神贯注青袍人和那居中女子的交谈上,两人也只好凝聚全神听去。
“我叫素华,兄台的大名能否见告呢?”
说得温柔有礼,对旁侧两具女尸,竟是视而不见。
程小蝶暗暗忖道:她比我阅历丰富,一见面就请教姓名,也具有铁石心肠,如若是小文、小雅对敌战死,我绝对无法忍下眼泪,也将痛哭失声。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告诉我你们的来历,我就说出姓名。”
“你设计引诱我们入伏,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的来历吗?”素华笑道:“可是欺侮小女子没有见识?”
青袍人道:“就算我知道,也希望亲耳听你说出来。”
“开玩笑啊!”素华道:“你既然知道了,还要我说,何况,我已能猜出你是谁。”
“我虽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但认识我的人却少之又少。”青袍人道:“你真能猜得出我是谁吗?”
“只要你不抵赖。”素华道:“我们可以赌一下。”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我以真面目出现于此,岂会抵赖,猜得对,我一定承认,说吧,你要赌什么!”
“大了你不敢!”素华笑道:“我们就赌左手的小指头吧!这个指没有用,有它不多,无它不少,小玩玩嘛,不知阁下敢不敢赌?”
拿根手指作赌注,还是小玩玩,赌输了就要自残躯体呀!神勇啊!美丽的大姑娘。
初生之犊不畏虎,反而把青袍人给吓住了,他敢赌黄金万两,不敢赌一根小指头。
何况,每一个手指对他都有很大的用处!
Т×丅合集 ㄒㄨㄒΗ亅、СOM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任意自残,我和你赌一千两黄金。”青袍人道:“你敢不敢赌?”
“我知道你不敢赌手指。”素华道:“不过,千两黄金也是一笔数字,聊胜于无,赌啦!”
“你年纪轻轻,哪能作得主意。”青袍人道:“赌输了,怎么讨钱?”
“素喜妹子!”素华道:“拿出银票来,给他瞧瞧,同时,也要看看他的赌本。”
素喜点点头,目注青袍人,道:“一千两六十四斤,谁也不会背着那么多黄金行动,但我们非常有钱,你说吧!千两黄金折合多少白银?我就拿银票出来,小心哪!看过我的银票,你也要亮出相同的银票才行。”
青袍人点点头,道:“俗例是一两黄金十两银,我们就算它一万两了,你能拿得出一万两银子的真正银票吗?”
“我有很多银票。”素喜道:“一万两是所带银票甲最少的一张了。”
果然由怀中取出一把银票,选了一张,双手拉直,高高举起,道:“看清楚啦,山西柳记银号的号票,天下通用。”
素喜拿出的银票,是否这张最小,没有人知道,但这一张确实是一万两的银票。
青袍人目光锐利,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柳记钱庄票子,也只好拿出银票了。
最感讶异的是程小蝶了,打架拼命来的,为什么带这么多银票来呢?一张一万两的巨额银票,又作什么用呢?
不过,对于青袍人所带的小额银票,程小蝶心中有个解释,是作奖赏用的,立下功劳,立刻发下赏银,是最好的奖励方式,尤其是对为钱杀人的杀手,什么方法比立刻付钱更有效呢?
“你是……”素华微笑道:“血手无影帅永昌。”
青袍人呆住了,刚把放入口袋的银票,又取了出来,道:“你赢了,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认识我的?我虽然常在江湖走动,大都戴着面具,知道我真正面目的人,天下只有五个人,这些人绝对不会泄漏我的秘密,我身上虽有三副人皮面具,但常在江湖上使用,我以为不戴面具才是秘密,天下无人能识我,真是百密一疏啊!”
一扬手,把一叠银票投向素华。
十多张银票,平平的飞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却有如粘在一起似的,竟无一张零乱散落。
素华接过银票,立刻掷还,笑道:“帅兄,开个小小玩笑,哪能真的收钱。”
这说明,她们真的是不把一万银子放在心上。
“我输了,应该付的。”帅永昌道:“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姑娘为何不收?”
“我想知道,多少银子,帅兄才肯撒手不管这件事情?”素华道:“我们不希望和帅兄为敌。”
“这……”帅永昌皱起了眉头,道:“使我非常为难了……”
素华接道:“当然,除了价钱,由帅见开出之外,你也可以提其他条件,例如小妹、素喜、素兰……”
说的清楚极了,只要撒手不管此间的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也可以人财两得。
程小蝶终于明白了,素喜身上带着巨额银票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新秀女杀手,个个貌美如花。
但更可怕的是她们言行,表达出对主人的绝对忠诚,可以为主人牺牲所有,包括贞操和性命在内。
程小蝶也知道了素喜这一代的杀手,全以素字排名,但却想不通用什么方法,把一个美丽聪明的姑娘训练得如此忠贞。
什么方法呢?程小蝶茫然了,想不通啊!
“三位都很美,娇媚撩人,可是……”帅永昌结结巴巴,有些说不出口。
“帅兄兴致好,也可以一箭三。”素华道:“只要帅兄肯答应退出,一切事都好商量。”
天啊!可真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素兰,突然开了口,道:“帅大哥,我们既能入君眼,想是姿色还可人,你忍心杀了你喜欢的女人吗?”
“缠夹呀!”程小蝶心中忖道:遇上这样的女人,还真是难以对付,帅永昌已经被缠夹得有点动心了。
“帅某担心的是无法向雇主交代,再说,我邀请了这么多人进入京城,也不能甩手不管呀!”
素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低声道:“这里隐伏有多少个人?”
“二十多三十个吧!”帅永昌有所保留,不肯把确实的人数说出来,当然也未说埋伏的位置。
素华、素喜等暗中留意,也看出一些隐藏杀手的位置,但只有十几个人。
“有几个高手,杀人的能力,不在我帅某之下,他们不单是武功一流,而且,还有奇技在身!”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听说能在激战中多出一把杀人刀?”素华道:“可能是一种奇异的飞刀手法,我不信一个人真生了三只手?”
这两人的影子秘密,果然隐藏得很好,素华能叫破血手无影帅水昌的身份,却不知道影子的秘密。
帅永昌也不知道,笑一笑,道:“他们常在激烈的搏斗、生死一发的危机中,突然能出现杀人之刀,在完全意外方位杀到,一刀取命,至少也使人重伤,从未失手过一次,江湖上传说他们有阴灵护身。”
“帅兄,相信这件事吗?”素华道:“怪力乱神之说,小女子是绝对不信的。”
“我也不信这种鬼话,可是也想不出他们怎会在激战中,多出一把神出鬼没的刀啊!”
“帅兄可是很担心他们两个人吗?那容易,我们替你除掉他们两位,你只要安排我们见两人的机会就行。”素华道:“还有什么困难一起说出来吧,相信我们有能力代你解决。”
“马千里、水中天如能杀我血手无影,杀手至尊的地位早就被他们霸过去了,不论什么样的杀手,都没有杀我的机会。”
“所以,我们才动之以情,重酬相邀,也愿以身相许。动用如此大礼,可是从未有过,这是第一次。”素华道:“因为你是最厉害的敌人,所以,我们想化敌为友。”
帅永昌摇摇头,道:“我不能弃下他们不管,也不能背叛聘雇我的主子,我看,这件事很难谈得下去,三位姑娘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那是说,我们之间,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素华道:“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刚才,几乎被你们说动了,杀手最爱钱和美女,都已摆在眼前,但我仔细一想,这种事,不是帅某人干的。”
素华春色变了,长叹一声,道:“帅兄啊,我们真的是如此无缘吗?”一眨眼,竟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小雅看得很清楚,心中暗骂:还会流泪呀,装作到了家,这个女人阴毒,犹在素喜之上。
但帅永昌的看法,就有些不同了,皱起眉头,道:“萍水相逢,本属敌对,谈判不成,兵戈相见,可是常有的事,姑娘也不用为此伤怀,何况,帅某走遍江湖,绝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事。”
“我钟情你的武功,也爱慕你的成就。”素华道:“当我知道你确实存在于江湖中时,我已为君动了心,今日虽然是初度见面,但帅兄的影子,已在我心中活了三年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帅永昌有些动容了,只不过这狡猾大魔头,容色一闪即逝,恢复惯常的冷静,笑道:“如果你说的全是真话,何不投入帅某麾下呢?”
素华双目眨动,脸上也微现惊喜,道:“你真的肯要我?”
帅永昌点点头。
“我已非完壁之人,你不会嫌弃我吗?”
“这是世俗偏见,帅某何等人物,岂会放在心上。”
素华目光左右瞟,素喜、素兰立刻警觉,突然向后退了十余步。
素喜顺手一把,拖开了那站在原地没动过的蓝衣姑娘。
素华回手一剑,未能刺中那蓝衣少女了。
帅永昌微微一笑,道:“杀人哪?”
“我只想证实自己的诚意。”素华道:“两个小师妹都油滑成精,自己闪了不算,还带走了第三届一位学妹。”
“第三届?”帅永昌吃了一惊,道:“她们有多少人,全是女的吗?”
素华叹口气:“既然已决定跟你,也不用再骗你了,男女都有,合计七十二人。”
“七十二大贤啊!”帅永昌道:“男女各有三十六人?”
“不是。”素华道:“这一届女的多了十二个,一共四十八人,男的嘛,只有二十四个了。”
“你是第几届?”帅永昌被引动好奇之心。
“第二届,素喜、素兰和我同届,只不过,她们的年龄小一点,叫我师姐。”
“有没有第一届……”
“当然有,她们成就很高,不是独当一面就是……”突然停口,笑道:“你问我这么多,我都据实回答你,我好象太吃亏了?”
“日后要长日相处,还有什么之分?”帅永昌道。
“说的也是!”素华缓缓向帅永昌行去,摆出了一个依偎入怀姿态。
帅永昌似想避开,但却突然又改变了心意,一挺胸,大有欢迎美女入怀之势。
但见刀光一闪,两把刀拦在帅永昌的身前,挡住了娇媚横生的素华姑娘。
是帅永昌两个从卫,他们以极快的速度,闪转到帅永昌的身前,出刀挡人。
素华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神色恢复正常了,毕竟钢刀锋利,是要命的玩意儿,酒醉亦有三分醒,何况素华的娇媚神态全是装出来的,刀上的寒气一逼,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帅永昌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闪开呀!”
两个劲装从卫看了帅永昌一眼,收刀而退。
“属下无知,多多得罪。”帅永昌道:“以姑娘之快,想必看得出来,他们并无伤人之心,只是想保护在下罢了。”
“他们出刀好快。”素华道:“寒光一闪,刀锋已到了我的前胸、项颈,天啊,再多那么一寸,就会伤了我。”
“当真能够伤了你吗?”帅永昌笑道:“你也太过谦虚了。”
“如果我有防备,他们当然不能。”素华道:“可是我没有防人之心,这就无法预测了,再说,如是我情急反击,出手无法拿捏分寸,重伤了你两个从卫,岂不是一件很大的憾事。”
帅永昌目光一转,发觉素喜、素兰和那蓝衣少女,竟已走得踪影全无,点点头,道:“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了,不能责怪姑娘。”
素华道:“看起来,你不信我,也没有真心招降我的用心了?”
但闻四周丛中传出了轻微的声息,似是有物在移动。
“怎么?断我归路,是不是已存杀我之心。”素华道:“郎心即狼心,果然不错。”
“好啦……素华姑娘!”帅永昌冷笑一声,道:“你虽然放下了身段,不过,演技还不够精练,帅某是何等人物,岂会踏入女色陷阱,姑娘也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素华仍在笑,笑得一张脸柳楣花娇,但莲步缓缓移动,暗中布马拿桩,准备迎战。
杀手的第二特色,是表里不一,口中叫哥哥,腰里掏家伙,两个杀手遇上了,就要比耐心、比狠心,争取最有利的出刀机会。
他们不但随时准备出刀杀人,也一面防备别人偷袭。
“素华姑娘,你聪明美丽,为什么不估算一下?”帅永昌道:“有多少突围逃命的机会,你猜得不错,你归路已断,四面楚歌,放下宝剑投降吧!”
“我知道,你点头的动作很大,那是传达你的命令的暗号,小妹猜得对是不对?”
“对,后生可畏呀!”帅永昌道:“不过,我现在才明白,女杀手比男的更为可怕,幸好在下老谋深算,占先一步,姑娘人虽聪明,但比起在下,就嫩姜不如老姜辣了。”
“唉,我是真动了投降之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呢?”素华拔出长剑弃置于地,道:“现在,总应该相信我了吧?”
这一招,倒是大出帅永昌意料之外,微微一怔,道:“好,先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的,目的何在?”
“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素华道:“带我回去,还怕我不告诉你吗?”
帅永昌沉吟了一阵,道:“好,我带你回去。”
举步行了过来,一面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个七八成了,杀手这个行业,我最清楚,你们是受过特殊而又长期训练的人,才能培养出那种视死亡如儿戏的勇气。
她们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训练不出这样的勇武精神,和那么精深,凌厉的剑法。
当今之世,除了富可敌国的万宝斋外,我就想不出,哪一个家庭有这么的大财富和魄力,只是我不明白,万宝斋为什么要淌这次混水呢?”
“我们来自有方,一切行动都受到令谕的控制,有些事非出本愿,但又不能不听命行事。”素华道:“你帅兄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何受人利用,以你在江湖上的声威,召集了如此众多的杀手,为人效命,究竟为什么呢?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钱!杀手的工作,就是拿钱取命,计价杀人。”
“你帅兄的价码一定不低。”素华道:“加上这批人手,都是江湖第一流的杀手。费用的庞大,非常惊人,我也想不通,北京城中,谁有这么大的财力,请得起你帅兄和这一大批杀手,他要杀什么人,需用到这么多的江湖中高级杀手?”
“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帅永昌接着道:“你弃剑投降,我认为你真的想和我合作了。现在,我已觉悟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你们一定是被一种外人难知的方法,牢牢地控制着,不死不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能够背叛主人,素华,你也太急啦,你只是想从我的口中,探知邀请我们的幕后人物……”
“帅兄,这么吧!我们交换这个最大的秘密。”素华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也告诉你,我们来自何处。”
“不谈你投降、合作的事了?”帅永昌道:“百里行程已九十,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你一直不肯相信我,谈下去,也很难有个结果。”素华道:“干脆,大家以秘密交换秘密……”
“那我就太吃亏了。”帅永昌道:“我可以把你带回去,慢慢拷问你,我相信一定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准备动强了?”素华道:“这有失君子的气度啊!”
“干杀手的,哪会有正人君子?”帅永昌道:“我希望你不要反抗,我保证不会杀你,只要说出你的出身来历,一定放你回去,杀手无情,但重承诺。”
“如果我不肯说呢?”素华道:“何况,我也不喜欢被人逼迫、绑架,再说,把我折磨的不成人形,苦疼万分,就生不如死了。”
“这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帅永昌接着道:“因为。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以我的观察、判断,你的人,至少隐身在十丈以外,她们已来不及出手帮助你,何况,还有拦截她们的人,王闪、余标带她走。”
两个从卫,分左右围了上来,左首一人笑道:“我叫王闪。”
右面一个接道:“我叫余标。”
两人同时抱拳,同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姑娘是个妇道人家,弃置长剑,意在行骗,骗局既被揭穿,兵刃已不在手中,我们也不想出刀伤人,跟我们走吧!”
只看两人说话的配合语气,素华心口已了然这是一对惯常合作的人,双刀配合,必然有非常凌厉的杀着,心中杀机忽动,不过脸上仍然带着笑,是那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素华姑娘很会装啊,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装得连玉闪和余标也看不出来。
王闪、余标向前走,走到素华身侧,两个人同时出手,扣拿素华的双碗脉穴。
已快握住了素华手腕,忽然间发生变故,只见素华姑娘双手转动,寒芒疾闪,血光迸射。
王闪、余标就象一把抓在被火烧红的铁板上,嚎叫着向后疾退。
总算两人见机早,闪得快,素华只一转,两人就收手,但仍被削掉了几个指头。
王闪运气好,只被削掉了小指和无名指,余标就灾情重了,除了大拇指外,全被削去了。
更惨的是,伤的全是握刀右手,疼得两人哇哇叫,出了一头大汗。
素华手中不见刀,好象变戏法一样,刀用过,立刻消失了。
“袖里刀!”帅永昌神情肃然地道:“你是千手刀王的门下?”
“千手刀王门下没有女弟子。”素华笑道:“不过,袖里刀确是千手刀王所传授,但他只是我们授业的师长之一。”
说得很清楚了,除了千手刀王之外,还有别的传艺师长,绝技也不止“袖里刀”一种了。
“就算千手刀王亲自临阵,帅某何惧之有,你装疯卖傻,隐藏技艺,致使我两个从卫受伤,只此一桩,就不能够饶你。”缓缓举起右手。
就是抬起右手的工夫,原本白玉般的手掌,全成了血红颜色。
素华的脸色变了,她明白帅永昌真的动了杀机,也听说过这种武功的厉害,“血焰掌”不用击在人的身上,一丈外就能杀人,他号称血手无影,敌人被一掌打死了,还不知道如何死的?
这一次缓缓举手,掌变血红,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有意恫吓,还是留下了一点见面之情,让她看到了血掌形貌。
不管帅永昌用心如何,但素华心中明白,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血掌挥出,是那么轻描淡写,也没有破空凌厉的掌风,但却有一股炙热,无声无息的袭了过来。
素华感觉炙热上身,全身穴道,似是也被一股热力封闭起来,真气无法运转,手脚也无法移动。
任人宰割了。
素华领略到“血焰掌”的厉害,只觉炙热的感受,不断在升高,身上血液似要蒸发,全身的经脉也会被炙枯,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但闻帅永昌哈哈大笑,笑声中,手指弹出,点了王闪、余标两处穴道,止住了他们的流血。
然后,他才缓缓说道:“素华,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所以,你还活着,你不能动作,也不能发音,但你的眼睛还会动,如果愿意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我会放了你,斩断我从卫的手指,也不再追究。
你的眼睛会说话,我相信你会用眼睛回答我,以我的智慧和阅历,相信我也能领悟你表达的意念。”
素华强忍着剧烈的痛苦,闭上双目,准备以身殉职了。
帅永昌道:“素华姑娘,你现在承受的痛苦,可以延长到两个时辰,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解救你,千手刀王也不能,你不妨仔细地想想,两句话就可以换回你一条命。”
击在要害了,一刻也难忍受的痛苦,要延续两个时辰,如何忍受得了,素华是真的害怕了,活罪难受啊!
她睁开双眼,目光中表达出求救的心意,当然,也是愿意合作的讯息。
但素华姑娘心中,打的却是另一把算盘,答允帅永昌的要求,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只要除去束缚,手脚能够活动,就立刻自绝一死,决不出卖主人,她也明白逃走的机会不大,不能冒逃走之险。
帅永昌真的领悟了素华表达出的意念,颔首微笑,遥发一掌,掌风中带着一股凉意,炙热顿消,一代杀手之王,果然技艺非凡,武功神奇。
素华长长吁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几缕指风又击中穴道,双手再度受制,哪里还有自绝的机会。
帅永昌淡淡一笑,道:“我是个很小心的人,不愿使希望落空,也很怕麻烦,不想多费手脚。”
“什么意思啊?”素华能开口了,提出质疑。
“我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自绝死了,也不要紧。”帅永昌道:“刚才你受的痛苦,如果加诸你那些师妹身上,她们能够受得了吗?所以,我相信,一定能够问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来。”
素华暗暗叹道:这话倒是真的,素喜、素兰也没有抗拒这份痛苦的能力,就别说那些小师妹了,不论谁落到帅永昌的手中,都无法保有来历之秘,说与不说,真是大费周折了。
帅永昌冷笑一声,道:“素华姑娘,我的耐心已被你磨光了。”
说着,右手一举,血掌再现。
素华一闭双目,道:“我愿受两个时辰炙热之苦,也不会告诉你什么,除非你也能告诉我,聘请你们的主人是谁?”
“鬼丫头如此顽强。”帅永昌怒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闻一阵清脆的铃留之声,划空传了过来。
素华的脸上忽现惊喜之色,闭着的双目,也突然睁开了。
铃销等来势奇快,响声入耳,已到了素华的头上。
帅永昌的血掌也再度击出。
一个人影,带着一阵疾风,急扑而下,突然在素华身前张开了一片黄色伞幕。
血焰掌击在伞幕上,传出一股淡淡的焦臭气味。
就这一档之间,素华的穴道已被解开,娇躯也被来人抱起,飞蹿腾空,同时两胁间,张开了一副巨大的黑色双翼,越升越高地飞走了。
“好狡猾的手段。”帅永昌运足了目力,仍然看出一些端倪。
那人身上的双翼张开之后,日光下看到了一道很细的丝索,是放风筝的原理,有人牵着丝索奔走,利用来人张开的双翼,硬把两人拖上高空带走了。
当然,双翼也是人制作的工具,只是很精巧,运用的技术也十分成熟,显然常常习练。
来人的武功,也是顶尖的高手,似不在他帅永昌之下。
武功、巧思、熟练的配合,才能出奇制胜,帅永昌虽然埋伏下顶绝的高手,却无法阻止来人。
不能在空中埋伏人手啊!
帅永昌走过去,捡起弃置的伞幕看,竟是一张大牛皮,而且是好几张粘在一起,上面还有刀刻的一行字,写的是:
能放手时且放手,付的酬金你带走,再谢白银三十万,江湖何处不交友,还请帅兄多思量,莫为他人作嫁衣裳。
帅永昌看得心头一跳,这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精密计划,我帅某人自以为无人知晓的身份,别人却早知道了。
而且,如何拒挡我的“血焰掌”?如何救人?也早准备妥当的,看上去有些不太可能的神奇事情,只要完美的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一想不通的是,那人如何过来的,怎能凌空越渡近百丈的距离,飞过埋伏的杀手阵?因为,再好的轻功也办不到。
帅永昌想到了这些人是万宝斋培训的杀手,这个家族充满着神秘,掌握了南七北六十三省十之七八的珠宝交易,拥有的古玩玉器,也是突出群伦,世上传闻的奇珍异宝,只要真有其物,十之七八落在了他们手中。
所以,这个家族有很多的钱。
只不过,帅永昌无法肯定,也找不出证据,一直希望找人证,最好是万宝斋中人,亲口承认,却一直没有机会。
这一次功败垂成,是败在敌人的精密计算之中。
查出敌人身份是帅永昌的重要任务之一,雇主要他找出作对的根源力量,而且要十分确定,再决定对付之策。
所以,还未到全力对决的时刻,今日一番火拼,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前哨接触,所以,帅永昌也未下令全面围攻。
但现在,却有点后悔了,如果他早些出手,或是下令几个高手出马,擒住对方一个小姑娘,也许早已问出底细了。
对方出动了真正的高手,也展现了惊人的器具创造能力,却也留下了一份江湖交情,传达心声,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接受对方的劝告,一走了之,附带也可以多收三十万两银子。
但如此以来,以后就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接受这个劝告,此后,可能就是真正的敌人了。
本来,帅永昌目空四海,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但听到千手刀王,只是她们授艺的师长之一,又见识到刚才救走素华的武功,帅水昌犹豫了。
来人是谁?帅永昌没有认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头脸也被白布包起,只露出两只眼睛,飞跃而起后,再展一只巨大的黑翼,黑白分明,想是为了易于识别之用。
帅永昌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方未找出幕后的雇主之前,他会被列入第一个猎杀的对象。
他是江湖上杀手之王,能驾驭江湖上大部分杀手,所以,他知道伏击、刺杀的可怕,何况,对方至少有两个可以和自己拼搏数十招的高手。一个是救走素华的人,一个是千手刀王,实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帅永昌心神大乱了,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竟是无法拿定主意。
连吩咐两个从卫敷药的事也忘了。
王闪、余标流血虽被点穴止住,也正因穴道被点,身子转动不易,无法自己敷药,疼痛依旧,但主人忘了,他们也不敢惊扰,只能咬牙忍痛。
数丈外的草丛中,突然站起了一个人,直对帅永昌行了过来。
王闪、余标也看到了,脸上微现笑意。
来人是一日千里马乘风,是少数能和帅永昌讲上话的人之一。
“帅兄,有什么难事?乘风愿尽全力,为帅兄效劳。”
帅永昌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乘风,你看清楚那白衣人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很清楚。”马乘风道:“他们先用铃铛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也扰乱了我们的听觉,就利用我们耳目集中于铃铛上时,他飞越而至了,让我们措手不及,不过,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上了这次当,我们会提高警觉的。”
“我无意责怪你,乘风,我最想知道的是那白衣人,是不是凭仗着轻身功夫,一次飞跃过来的?”
帅永昌接着又道:“果真如此,他就强过我们很多了,这一点我就办不到啊,就我目测眼下的地理形势,他应该一百五十丈外飞跃离地,否则,就无法逃过我们的监视了,一口气飞渡一百五十丈……”
“绝不可能,帅兄。”
马乘风回头打量一下山势地形,接着道:“不错,一百五十丈外,才有掩蔽的地方,这一段距离,绝不是凭借轻功能够一跃而过,必需借重某一种力量,等一下,我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也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帅永昌点点头,暗运掌力,毁去牛皮上的字迹,用力一撕,成为两半,抛弃远处,不能让别人看到上面的字迹。
马乘风道:“帅兄,王闪、余标的伤势,也该包扎一下了。”
“不错,不错,就有劳你老弟帮帮忙了。”帅永昌道:“他们俩身上,带有金创药。”
“用我的。”马乘风道:“阳宫的一阳散,止血生肌,是疗伤的圣品。”
说动就动,立刻帮两人包扎起来。
果然是非常灵验的好药,扎好伤处,两人已再无疼痛的感觉。
帅永昌右手挥动,拍活两人被点的穴道。
“谢谢主人,也谢谢马先生。”王闪、余标欠身行礼。
马乘风对王闪等笑一笑,道:“帅兄,属下去勘查一下,回来向帅兄报告。”
“多带几个人去,那批娘们不简单。”帅永昌道:“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笑里藏刀的人物,乘风,你要多小小啊!”
“谢谢帅兄关注。”回身疾掠而去。
原来,马乘风是负责阻击敌人援手,拦截敌人归路的领队。
所以,那白衣人救走素华,他有很大的过失。
马乘风去得快,回来也快。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回到帅水昌的身侧,欠身一礼,道:“把设施全部带走,只留下一些痕迹。”
“一点也看不出来吗?”帅永昌道:“他们胆大心细,是很难对付的敌人了。”
“也不全是。”马乘风道:“就留下痕迹判断,可能是用一种强大的弹力,把人送过来的。”
帅永昌点点头,未再多问,道:“我们回去吧,转告水中天,由他率领十名高手断后,见人就杀,绝不能再让人找出我们的去向,那就一败涂地了。”
“帅兄,如是刑部的人呢?”马乘风道:“是不是一起杀?”
“暂时不要。”帅永昌道:“他们救了人应不会再来,刑部捕快是我们的对头,但也是素华那群人的对头,这中间有着运用之妙。”
“程小蝶自负得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马乘风道:“她只有二十个捕快,就敢来救人,是不把我们放眼中了……”
帅永昌一皱眉头,道:“还真的被她把人救走了,我一直想不通她如何解开断血障的细索。”
“关杰告诉她的,那个叫化子,更不是好东西。”马乘风道:“下一次再见到,一定要他的命。”
“不行,我们还需要他传话。”
帅永昌接着道:“当今江湖人物,能够出入刑部,也可以冲到刑部总捕头家中,和程小蝶讲上话的人,还真不多,等此间事了,杀他、刮他也不迟啊!
何况,关杰也未必有解开断血障的道行,就算他知道解去断血障的手法,告诉了程小蝶,也不可能解得那么个快法,老实说,手法的灵巧,我亦难及。”
马乘风连提两个建议,一个被帅永昌插嘴打断,表示出不愿听去,一个被否定了,不禁心中冒火。
他忖道:你帅永昌的“火焰掌”,只不过善于暗算取命,真刀真枪的拼起来,马某未必输你,你不听老子意见,老子也懒得浪费唇舌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断血障的手法,马某人也是一窍不通,告退了。”
话落,转身大步而去。
帅永昌是何等人物,听口气,看神色,已知马乘风心中窝火,忖道:你这个匹夫,也敢摆脸色出来,如非正值用人之际,我就一掌劈了你!
心中想杀人,脸上却浮动着笑容,道:“乘风!”
马乘风人已行出四五步,闻声停下来,道:“帅兄,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想啊!”帅永昌竟然移步行近了马乘风,接道:“素华他们那一批人,只是三届弟子就有七十二人,武功、剑法,你都看到了,不会比我们的人差,尤其是那股勇武、凶狠的拼劲,就比我的人手强多了,第一届、第二届弟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如以素华的武功作标准,都应列入高手……”
马乘风道:“我如亲自出手,就不致拼个两败俱伤了,挫了我们的锐气。”
帅永昌心中讨道:三五十招内,你也许可以杀一个三代弟子,碰上素华等级的人,鹿死谁手,还难预料?真是夜郎自大得人。
心中骂,脸上笑,点着头道:“我们这群人中,能和你乘风兄身手比的,只不过三两人而已,帅某担忧的也是这一点了。”
马乘风沉吟了一阵,道:“他们弟子众多,倒不足惧,只要我们狠得下心,杀他个尸横遍野就是,倒是那个救走素华的人,有些可怕了。”
帅永昌点点头,道:“对,那是位超级高手。”
“可是千手刀王?”马乘风问道。
“不是。”帅永昌道:“千手刀王的可怕处,是他身上无处不藏刀,而且,都能够运用伤敌,袖里刀只是他奇技之一,但轻功却不太高明,比起乘风兄一日数百里的飞行工夫,差远了。”
马乘风听得开心,哈哈一声笑,但立刻停止笑声,皱起眉头,道:“帅兄是说,敌人中除了千手刀王之外,还有更高的高手?”
“救走素华的人,就比千手刀王高明多了。”帅永昌道:“来人不但轻功比他好,内力和应变的技艺都不在千手刀王之下。”
“这就有点麻烦了。”马乘风道:“不知道他们这样的高手,能有多少?”
帅永昌突然警觉了,马乘风已有怯敌之心,再说下去徒乱人意,淡淡一笑,道:“这等超级高手,世上能有几人?三两个也就很可怕了。”
“那还好。”马乘风道:“遇上超级高手,我们就来个四面合击,以多为胜。”
帅永昌点点头,道:“好办法。”
但他心中却暗暗骂道:你如知道了程小蝶的师父是吴一谔,借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动刑部的人了。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马乘风,他行刺为业,杀人无数,几次遇上了平分秋色的高手,打得死去活来,深知技高一着,束手缚脚的厉害,所以,他不怕敌人多,只怕敌人的武功比自己高。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三回 特殊审讯
马乘风转身离去了。
帅永昌却在心中盘算,这一仗,要不要打下去?杀手无情也无义,但却很重一个信字,他们收了订金,绝不会背诺逃走的。
他集中了江湖上五六十个一流杀手,对付一个门派、帮会,也可以应付裕如,杀得他们片甲不留的。
谁知道撞上了铁板,对方也出动了杀手级的人物,何况,单是第三届弟子,就有七十二人之多。
杀手和一般武林人物不同,杀手只想杀死目标,不择手段,也不要面子,更不要扬名立万,练的不是正统武功,是阴毒的杀人手法,而且是越毒越好。
这种人就很难防备了,为了杀你,他可以跟你泡上三个月,你一个疏忽,就可能挨他刀子了。
血手无影帅永昌是杀手之王,但对上了后起之秀的大批杀手,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寒意,这些年轻骠悍的杀手,视死如归,这个世界上似乎是没有他们害怕的事,又绝对忠于自己的主人。
他开始考虑放手一走的事,因为,那个敌对的集团中,还有不知数目、武功绝顶的高手。
程小蝶没有全听到帅永昌和马乘风的全部对话,毕竟距离远了一点,她凝聚全部的功力,也只听到一半而已。
但一半已经够了,那些留下的空白不难由两人谈的内容上,推想出来。
忍受到最后一批断后的杀手离去,程小蝶才站起身子,作了两次深呼吸。
小文、小雅也站起身来,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连连大口吸气,她们比程小蝶似是还要憋得难过。
小雅快步行向程小蝶道:“素喜是万宝斋中人,大概不会错了,素喜排名第二届女杀手中,同属的师姐师兄不知有多少人?素喜也不是顶尖人物,今日现身三女中,素华已经比她强些了。”
“想不到啊,大江南北的出色杀手,集中一大半,还不是万宝斋的敌手。”程小蝶道:“这一股力量的强悍霸道,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个张翼会飞,救走素华的人。”小文道:“练的是什么武功啊?抱个人,还能越飞越高,这好象已不是人的体能可以作到的事。”
小雅一脸茫然,道:“是啊,不可思议呀!”
“我看是别有原因了!”
程小蝶读书多,思维力也较小文、小雅高明,摇摇头,道:“那确实不是人能练成的武功,抱个人一飞起数十丈高,飞走了、但他确是个人,不是鸟,鸟不会救人,那一双黑色的翅膀,可看出是制造的道具,也不会扇动,只是张开的很大,可以迎风而起……”
原来,三人的藏身之处,受形势所限,看不到那条拖起白衣人的丝线。
“就象放风筝一样。”小文道:“他只要张开大翅膀,就被人牵着飞起来了,所以,白衣黑翅,颜色分明。”
“当年韩信就利用风筝载人,飞在项羽的营寨上,用萧、笛吹出江东故乡歌曲,使项羽八千子弟兵溃散而去。”
程小蝶接着又道:“逼得项羽乌江自刎,以西楚霸王之勇,也有精疲力尽之时,无法打破体能的极限,但卓绝的武功,再配上适用的道具,就可以创造出一些人所难能的奇迹了。”
“也要训练有素,配合微妙。”小雅道:“面对江湖高手,能及时飞起,摆脱了敌人的攻击,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策划出这些设计的人,是个天才。”
“对那个白衣人……”程小蝶笑一笑,目光掠过小文、小雅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他全身裹在一件白衣中,看不到面貌。”小文道:“就算见过他,也很难想得起来呀!”
“看他的身材呢!”程小蝶道:“距离太远了,无法看到他的眼神。”
“等一等!”小雅道:“我说不出他的特色,也未看出门道,只是猜想,他可能是万宝斋大掌柜万复古。”
“可能啊!”小文道:“那天他和素喜见面,只一转眼就消失了他的踪影,证明他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的境界了。”
“好啊,你们都这么聪明了。”程小蝶道:“那一次,我们去万宝斋,他穿着一件紫袍,我见他靴子也是紫色的,证明他偏爱紫色,他张翼飞起时,我看到一双紫色的靴子,穿紫色靴子的男人,很少见哪!”
“还是姑娘厉害。”小雅笑道:“说的有凭有据,不象我和小文,瞎猎的。”
“可是猜得准哪!”程小蝶道:“你们为什么不猜是三掌柜风琳呢?他号称摘星手,轻功定也高明。”
“白衣人的个子高大。”小雅道:“风琳没有这个身材。”
“万复古中介大掌柜。”小文道:“说穿了只是一个大伙计,武功如此高明,能用如此伙计的东主,是不是更可怕呢?言侍郎被杀这件案子,是为了一块青苗玉,那素喜被派到言侍郎的身侧,不惜献身固宠,早已在打言家藏王的主意了,素喜为情误事,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但案子追查下去,我们终将要面对万宝斋,那就希望我们今日猜错了,那人不是万复古。”
她本来一向沈默,大多是小雅开口,自从练通了“射月三剑”之后,灵窍大开,话也多了,人也直追小雅,变得活泼起来,信心大增。
但这番却说得程小蝶和小雅脸色一变。
但说的有理啊!万复古能在血手无影眼皮下,把人救走,一旦成为对手,岂不是十分可怕。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
程小蝶接着道:“而是他们神秘莫测的能力,广布在江湖上,他门似乎无所不知,素华能一口叫破帅永昌的身份,可资为证。
还有他们精密的布署、策划,先以搏杀,展现实力,再以重金、美色诱惑敌人首脑,素华明知不敌血手无影,却敢单身以赴,这股悍勇之气,已凌人三分,当然,最精彩的是安排这一场救人的设计、策谋、行动配合得丝丝入扣,我想帅永昌已经有些畏惧了。”
“万宝斋有如此能力,难道查不出聘约杀手的幕后人物吗?”小难道:“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套问帅永昌。”
“我想万宝斋早知道了,可能有些原因,使他们迟迟不敢出动全力,直捣黄龙。”
小文道:“是什么原因呢?拖下去未必对万宝斋有利,帅永昌可以约请更多的高人来,长痛不如短痛啊!”
“他们双方面心中都已有谱。”程小蝶道:“彼此套问,只是求得个更确切的证明,万宝斋迟迟不动手,想是因对手势力太大,万宝斋不怕江湖上的杀手,但如朝廷出动大军,就不难一举毁去他们在全国的基业了。”
“姑娘说的对手,是不是九王爷?”小雅反应灵敏地道:“这才能势均力敌呀!”
“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程小蝶道:“我们回刑部去,和江北四老谈谈,他们江湖老,见识广,必有一番见解,江湖中事,任你们发言追问,但千万别提到九王爷。”
小雅一伸舌头,道:“我看这件案子,恐怕又要闹到皇上那里去,姑娘又得进宫面圣了。”
“要有确切证据,才能去说。”程小蝶道:“现在,我们回刑部去。”
刑部宾馆中一间布置雅致的小厅中,摆上的酒席,已然吃残,一桌八个人,江北四老之外,加上程小蝶、小文、小雅、郭宝元也都已吃得酒足饭饱。
ㄒХТ匼集 Тㄨ丅НJ、Cοм
撤走残席,换上香茗,郭宝元挥手命两个伺酒的童子离去。
神眼叟佟元修开口道:“我已和三位兄弟谈过。他们和我一样,很感激总捕头救命之思,都愿意留下来,恭候差遣。”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刑部非常需要借重四位的力量。”程小蝶道:“但不能大过委屈四位任捕头,所以,由刑部尚书出面聘请四位为刑部巡查史,四位请暂住刑部宾馆,这件案子完了之后,四位再作决定。
如果愿意留下来,再替四位购置宅院,以便安顿家人,四位如不愿意留这里,绝不勉强,当然,四位不用当班,遇上大案子,再由小蝶或郭副总捕头出面请求协助。”
“还是总捕头想得周到,也很抬举我们四兄弟。”佟元修道:“我们年纪太大了,跑腿查贼的事确实也不太适宜,就遵从总捕头的吩咐,先破了这件案子再说。”
程小蝶站起身子微一躬身,道:“很感激四位前辈对我的爱护。”
江北四老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抱拳道:“言重了,我们还未拜谢总捕头救命大恩呢!”
“都是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我们坐下说话吧,小蝶还有事向四位请教呢!”
“总捕头只管吩咐。”佟元修道:“我等知无不答。”
“诸位认识血手无影帅永昌吗?”程小蝶道:“他身上有多副人皮面具,行走江湖数十年,很少以真正面目出现。”
程小蝶故意把帅永昌描绘得很清楚,希望能够勾起江北四老的回忆。
江北四老相互看了一眼,仍由佟元修回答:“听过血手无影帅水昌的名字,是江湖上杀手之王,但却没有见过他的人。”
“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铁掌成泰道:“他和这个案件有关?”
“是,他受雇于人。”程小蝶道:“也约请来大批的杀手。”
小雅道:“把四位掳入三槐谷的,就是他的主谋。”
于是,小雅把三槐谷的见闻,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只保留了九王爷和万宝斋的名字没说出来,万宝斋本来是可以说的,但小雅姑娘却留给了程姑娘去决定。
她口齿伶俐,说得清楚明了。
江北四老听得神情专注,容色冷肃。
小雅说完了经过,佟元修又沉思了一阵,才叹息一声,道:“那夜,我们受到暗算,未及还手,就被制住了穴道,原来只是利用我等作饵,一时也存下了杀人灭口的用心,才用断血障的手法捆了我匀,能解断血障的人,当今武林中屈指可数,何况,他们的手法很毒,以老朽感受而言。我们四兄弟撑不过三天,即将经脉崩裂而亡,这也是儆猴的一冲手法。”
“老前辈果有卓见。”程小蝶连连点头道:“使江北武林同道们不敢与敌,当然,更不会和刑部合作了。”
佟元修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道:“老朽一直想不通,双方动员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目的何在?聘请了这么多杀手,要花费多少银子?争什么呢?就算是一件大下最珍贵的宝物,也不值得。”
老前辈心中是否有个谱?”程小蝶道:“知不知道他们是何许……”
“其一可能是万宝斋,江湖上早有一种传说,万宝斋不但聚集了庞大的财富。”佟元修道:“也拥有独待武功、技艺,收罗了不少人才,不仰仗任何外面力量,他们自己训练杀手,对付敌人,所以,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四处大分号,没有一处出过事情,看来是传言不假了。
至于,另一方面是何许人物,老朽也曾和三位兄弟谈过,数遍江北的帮派、门户,找不出这么一个组合,能请得起这么多杀手,看架势,他们不是要杀一个,而是要杀一大批的人,只是碰在了钉子上,万宝斋出动的也是杀手,且都是年轻新锐,但技艺杀法,却又不在老一辈之下,问题是争什么东西,不惜如此的大动干戈。”
“小蝶也想到了,一方是万宝斋,敌对一方的主事者,就是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帅永昌可能只是受雇的一个重要人物,负责统领杀手,执掌袭杀,但真正的幕后人物,恐怕还不是他,他不会招惹万宝斋的人,就算他受托要杀万宝斋中某个人,也不会请杀手助阵,且个人的行动,才是秘密,这样阵容的联手行动,有背杀手戒律。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抢夺什么东西?或追查仇人行踪?无法完全由一个人隐密行动,就得雇请大批人手了,不请一般的江湖中人,请杀手,用心不言可喻了。”
佟元修一口气说出了他的看法,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保留了。
“这算不算纯江湖事?”小雅道:“刑部中人,是否应该插一脚?”
“杀手动作,已出了江湖规范。”佟元修道:“如此大规模互相械斗,刑部当然应该干预……”
“这就好!”小雅道:“我一直担心,我们出面,会让江湖中人冷面不满,对刑部就有所影响了……”
“江湖同道也许不方便出面赞誉,但他们心中却高兴得很。”佟元修道:“这一点老朽可以肯定,因为,江湖上正大的门派,各地帮会,也都很讨厌杀手这个行业。”
“既是如此,江湖各大门派,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小文道:“尽力把杀手这个行业给消灭了。”
“杀手无门户,也无帮派,就算有也很隐秘、很精巧的小组合。”佟元修道:“他们神出鬼没,飘浮不定,大都隐藏得很好,老朽一个朋友,也算是武林中人,不过,他经商为业,很少理江湖中的事,他家和一个杀手为邻十余年,竟不知他是一个杀手,集中了很多位武林高人,又往哪里去找杀手呢?”
“对!”程小蝶道:“他们只要隐伏不动,就十分难找了。除非能够先掌握了线索,以老前辈的看法,两个敌对组合孰优孰劣?”
听小雅姑娘的说明,这一次杀手之王,恐怕要砸了招牌。”佟元修道:“万宝斋深不可测,他们还有多少高手?没有人知道,帅永昌却是到他为止,很难有超过他的高人了,这一面已成死局。”
“老前辈能不能估算一下,他们在争什么?那一方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
程小蝶存心要测试一下,老江湖的丰富阅历,是不是有助于事务的判断。
佟元修微微一笑,道:“完全意测的事,可不能算数,但总捕头既然下问,老朽就胡论一番……”
他稍作沉吟,接着又道:“争什么?老朽是没有一点概念,不说也罢,奇怪的是,双方面似乎都未得手,才形成这样的缠斗之局……”
小雅忍不住了,道:“何以见得呢?”
“如果万宝斋已取得需要之物,他们就会采取守势,布下陷阱,以逸待劳。”佟元修道:“如若对方取得,这些杀手早已取得酬金离去,用不着滞留京城拼命了,东西呢?什么人取走了。”
不佩服也不行了,程小蝶点点头道:“老前辈分析精辟,深得我心,不知可否再指点一些应对方法?”
小雅看了小文一眼,微微颔首,心中忖道:可真是老谋深算哪!如再能想出个让我们心中佩服的应对之法,那就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后,要对江湖前辈们大大地敬重了。
佟元修左手不停地捋动着花白长髯,皱着眉头,看得出是在用心苦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总捕头,真要和他们为敌吗?官方的力量介入太深,他们很可能暂且罢手,何况,以刑部目前的力量,不管和那一方面拼上,都难掌握胜算,再说,犯不着啊,何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些人全是江湖败类。”
“小蝶无意和他们任何一方硬拼,但案子一定要破。”
“杀死言侍郎的凶手,也就是取走东西的人。”佟元修道:“现在是,三方面都要找出他了。”
“不错,抓出凶手,才算结案,言侍郎是二品大员。”程小蝶道:“这个案子非破不可,破不了如何向朝廷交代,我这个总捕头的担当不起,刑部尚书也一样担不起来。”
“说的是啊,这就是当官的难处了。”佟元修道:“比不得江湖的那份洒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总捕头,凶手如果沉得住气,不露形色,他们双方拼死再多的人,也无法得到结果,刑部加进去,也只不过是多加上几十条人命罢了。
就目前看,他们对官方势力,似是有些顾忌、一则是为总捕头扳倒东厂的声威所慑;二则是怕官方调动大军围剿。但如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一样会情急拼命,就一个江湖杀手而言,他们都有股不畏死的凶悍,刑部能承受这个折损吗?”
“算上我,刑部有三百七十二名捕快,二百四十个强力匣弩,那点本钱拼光了,也不能退缩。”程小蝶道:“破不了言侍郎的凶杀案,刑部捕快也无颜立足庙堂,我这个总捕头也没法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好志气。”佟元修道:“加上我们四兄弟,现在,有三百七六个人了,一定要破案,不如集中精神找凶手,对双方大拼的行动,只派人监视就好。”
程小蝶点点头,道:“前辈高见,但不知要如何进行呢!”
“回到言侍郎被杀的现场去。”佟元修道:“就老配所知,任何秘密杀人凶案,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这么久了,杀人的现场,恐怕已破坏。”程小蝶道:“想起来,晚辈办案的经验,就不如中、南、西、北四大捕头了。”
“他们确有名气,也破了不少奇案。”佟元修道:“总捕头为什么不调他们入京帮忙呢?二品官员被杀,也是一件大案子、”
“不好意思啊!”程小蝶道:“上一次王妃的密室命案,八百里快马传檄,把他们调入京城。案子破了才走,这一次调他们来……”
“原来如此。”佟元修道:“物非人不非,言府的家人,还在京城里吧!”
“夫人、儿子、总管、家仆,还留在言府中。”程小蝶道:“这一点晚辈是早有吩咐了。”
“访查过言夫人吗?”佟元修道:“刑部的老仵作能不能估出言传郎的死亡时间?”
“说要去访问她的,一忙就耽误了下来……”程小蝶道:“得到老前辈这番指点,获益非浅,几日劳累,四位也该好好休息一夜,明天,还要老前辈陪我到言府一行。”
“老朽随时候命。”
说完话,佟元修当先起身,抱拳告辞,带着三兄弟退出了小厅。
“郭叔,要张百通和边仵作,到我的公事房中见我。”
程小蝶也起身离去,小文、小雅跟在身后行。
郭宝元办事很快,程小蝶回到公事房坐下不久,张班头、边仵作已哈着腰进入公事房中报到。
程小蝶让两人坐下,两个犹豫半晌,才坐下去。
“张班头,我记得言府中共有男、女仆从十七人,对吗?”程小蝶目注着张百通,生恐人已放走。
“对!”记性好,也是张百通的特长之一。
程小蝶点点头,道:“你收押了几个?释放了没有?”
“收押了十四个。”张百通道:“留下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的生活,押的人没有放,没有接到总捕头的手谕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今天下午审问,分成三批审讯,门房、男仆……”
“一共七个人。”张百通立刻回答。
“他们算一批,花丁、厨师是第二批,其他女人算一批。”程小蝶道:“我不要威武吓人的公堂,也不要跨刀、执棍的衙役,我要一个安详平和的地方,不让他们害怕,象朋友叙旧一般,让他们能想起一些细节往事,又能畅所欲言。”
“准备几壶好茶,准备点瓜子、花生米。”张百通举一反三地道:“让他们一面吃喝一面说,地方安排在宾馆的大客厅中,我会要闲杂人等避开。”
程小蝶道:“很好,准许你带三人在现场权充招待,不准带刀。”
“是!”张百通应道:“属下会选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把囚犯当作客人看待。”
应完话,他便退了出去。
程小蝶目光转注到边仵作的身上,笑道:“边老仵作,有件麻烦事,要仰仗你了。”
“总捕头只管吩咐。”边仵作道:“属下万死不辞。”
程小蝶道:“我要你估算一下言侍郎死亡的时刻,日子不能错,时辰也要准,办得到吗?”
“属下有验尸单,初验、复验都经我手,不是很难的事。”边仵作道:“不过,属下现在不能回答,恐有失误,回去查过验尸单,推敲一番,再来向总捕头报告。”
“写下来,明天上午一早送到我公事房来。”程小蝶道:“言侍郎的死亡时刻,愈正确愈好。”
“是,属下告退。”
边仵作离去之后,程小蝶回顾小文、小雅一眼,道:“我们也先休息一下,使脑子保持清醒,下午,你们打扮一下,跟我去审讯囚犯。”
“还要打扮哪!”小雅道:“这不是审讯囚犯,是陪他们吃花生米、喝茶呀!”
程小蝶也被逗笑了,道:“对!看你们的温柔工夫,能不能让他们回忆起细微小节,尽吐真言。”
“小姐,张班头带着三个年轻捕快在场。”小文道:“方便吗?”
“你们当真要飞媚眼、摆娇态诱惑囚犯哪!”程小蝶道:“那还成何体统,我只是要你说话温柔一些,帮我找出破绽。”
“说清楚啊!”小文笑道:“你一声令下,我和小雅卖弄起风情,我也觉得不象话呀,地方不对嘛,所以才问个明白。”
程小蝶笑道:“过去,你比小雅文静,现在却疯起来了,竟不在小雅之下呀!”
“原形毕露了。”小雅道:“这就叫日久见人心嘛!”
主仆三人,公事完后,常常说说笑笑,互相的调侃,疏散一下紧张心情。
宾馆的大厅中布置得充满喜气,香茗、细点外,还有瓜子、糖果。
程小蝶一身青素,未施脂粉,看上去还有威严,小文、小雅黄衫、花裙、红绣鞋,象两只美丽的蝴蝶满场飞。
第一批七个人物,四个门房兼护院,年龄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形象忠厚,身体强壮,似乎都练过几年武功。
三个仆人,也面貌老实,不象刁恶之徒。
张百通善伺人意,带进来七个囚犯,送上茶水细点后,带着三个捕快退到大厅门外。
“请七位来,想请教言侍郎被杀的事。”程小蝶道:“诸位先请用茶,吃点心,再用心回忆一下,那两天有什么可疑的人,可疑的事,任阿细微小节,都可能有助案情,诸位要言无不尽,不可有丝毫保留。”
招待很轻松,但谈的事情却严肃,七个人吃不下茶点了,凝神思索着。
“这可是为着诸位好。”小雅道:“牢房哪比家里好,何况,诸位的妻儿,都在倚门等待,只要案子一破,找出凶手,总捕头会立刻释放诸位回去,也好和小别的家人团聚啊!”
“言侍郎是诸位的主人。”小文道:“大概诸位心中也有着为他报仇的心愿,那就和刑部诚心合作。”
小文、小雅边鼓敲得震天响,还真的发生了作用。
此时,有人开口了:“小人李清,是门房,负责守候门户,当值夜班时,看到了一件事,不过,是非常微小的事,不知道对案情有否帮助?”
程小蝶道:“什么事?详尽地说出来。”
“那夜三更时分,言夫人的住房中突然亮起了灯光。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灯火才熄去,小人在言府当差,已有三年时光,夜班也当了数百个晚上,记忆中初更之后,言夫人似已就寝,房中从未亮过灯火。”
“哦!”程小蝶目光掠过另外三个守门护院,道:“三位呢!是否记得深夜时分,言夫人的房中亮过灯火?”
三个人沉吟了一阵,齐齐摇头。
这实在是一件微小的细节,言夫人的房中半夜里点起一下灯火,原因大多了,所以,程小蝶未再追问。
偏是小文接了一句,道:“那一夜,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七。”李清道:“小人记得很清楚。”
“言大人好象是四月十八被杀?”小雅道:“是不是?”
“是!”李清道:“所以,小人才记得很清楚。”
“言大人的书房呢?”小文又接了一句。
“十夜灯火九通明,四更左右才熄灯,言大人有晚睡的习惯,李清道:“但午觉却睡得时间很长。”
突然发生的异征,在凶案前一夜的三更,就值得追查了。
程小蝶暗中叫了一声惭愧,忖道:如非小文细心,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就忽略了过去,立刻打起精神,道:“言大人常常深夜未寐,可有原因?”
“这……”四个门房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仍由李清回答:“鉴赏古玩,当然还有素喜姑娘陪着他喝酒,享福啊!”
“醇酒美人夜读书。”小雅笑了笑,道:“把玩着天下最名贵的玉器,难免就乐极生悲了。”
“最重要的是。”程小蝶面色严肃地道:“你们七位再仔细的想想,四月十七、十八那两天,有没有人来探访吉侍郎?”
四个门房同时摇头道:“没有。”
李清吁了口气,道:“言大人的朋友很少,能进入他书房的朋友更少,在我的记忆之中,只有两位访客进过他的书房,不过最近一次也是三月前的事了,不知是否对案情有所帮助?”
李清不但是应聘最久的门房护院,也是四个人中的领班,言府中守门防护的事,都由他调配分派。
“是什么样的人?”程小蝶道:“来人的年龄、衣着,口音等,描述得越清楚越好。”
李清道:“三个月前来访的一位,正值隆冬季节,身着翻羊皮袄,黑布棉裤,足穿鹿皮高统软底靴子,但可看得出一身风尘之色,似是走一段很长的路程而来,主人对他很客气,亲自迎进书房中。”
“那人的年龄呢?”小雅道:“还有说话的口音?”
“一顶黑色的厚毡帽,连着护面挡风罩,遮住了五官,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看不到面形。”
李清接着道:“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早已和主人连络好了,他的人已到门口,我们没有来得及盘问他的身份,主人已迎了出来,领着他进了书房,所以,我们也没有听到他说话,自然不知他的口音,书房高大门距离数十丈,自然也听不到他们谈话。”
小文道:“另一个是什么人,总不能也戴一顶护面毡帽吧?”
“那就更神秘了。”李清道:“一顶青呢小轿,在言大人迎接下直到了书房门内。”
“全是白问了。”小雅道:“你们自己想想,四月份中你们还见到了些什么可疑的人物?”
“十九日上午,素喜发觉言侍郎的尸体,立刻呈报夫人。”李清道:“小人奉命报案,跟着刑部副总捕头就带着仵作赶到言府。”
“是素喜发觉言大人尸体的?”小文道:“素喜不管洗刷的事,一大早跑到书房去干什么?”
“干什么?小人是不清楚。”李清道:“言大人书房后另有一间卧室,只有素喜可以自由进出。”
“你是说言夫人也不能进去?”小雅问。
“夫人能不能进出书房,我不知道。”李清道:“但我工作三年,记忆中言夫人从未去过南书房。”
程小蝶点点头道:“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她目光转望向三个仆人,看得很专注,看得三个人心头发慌,逼得中间一个开了口,道:“我们的工作是扫洒庭院,整洗厅房厨厕,再就是听总管吩咐,作些杂事,搬移东西,至于夫人住的北院,用不着我们,由嬷嬷和丫头们打扫,言大人的南院书房,也不要我们帮忙,所以,我们很少见到大人和夫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
程小蝶道:“好,如此七位请暂国监房,查明了这个案子立刻释放你们。”
张百通适时而入,低声道:“收押的十四人,跑了一个素喜,现在是十三个了。”
程小蝶道:“我知道,先把他们带回牢房,吩咐厨下三餐的供应上,丰富一些。”
“是。”张百通招来了两个年轻捕快,带走了七个人。
程小蝶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笑道:“两位能干的姑娘啊,可有什么发现?”
“北内院、南书房,中间隔着厅堂、厨房。”小文道:“言宅不算大,可也不小,夫妇两人各在一方,是不是早已恩尽情绝了?”
“言大人的学问好,想必也知风水,厨房不能摆住宅的中间。”小雅道:“那叫火烧中堂,不利宅子主人,为什么不肯调整重建呢!”
“厨房在中间,两面要起吃喝酒食,都很方便。”小文道:“如果刻意回避,一年也可以不见面了。”
“高论哪!”程小蝶道:“两位观察案情,愈见深入精密了,大有直追四大捕头之能了。”
“是小姐教导有方啊。”小雅道:“你的才慧过人,丫头们也只好拼命学聪明了。”
“要是我们真的已很聪明,就不会放过言夫人这一条重要的线索了。”小文道:“四大捕头,绝不会这么马虎,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耗去这么长时间,纵然留下有一些破绽,言夫人也可以从容弥补得天衣无缝了。”
“这是经验,和才慧无关。”程小蝶道:“我们最缺的就是经验,这要慢慢磨练,是无法快速成长的,所以,明天去见言夫人,我要请神眼叟佟元修陪我们一起去,他的见闻之广,阅历之丰,只怕关杰也无法比得了。”
“是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了。”小雅笑一笑,道:“但还是被小姐收服了,实在不容易啊!”
“江北四老看出了苗头不对,准备要抽身离去。”小文道:“却未料泥足不容自拔,差一点送了老命,刑部可以不理这件事,小姐却扛了下来,你表现的技艺使他们敬服,但他们更敬服的是小姐的江湖道义和气势,才愿意合却老命留在刑部帮我们。”
“倒是多亏了铁面神丐关杰,不是他爱管闲事,江湖人怎敢夜闯刑部总捕头的宅院。”
“是闺房!”小雅道:“他早已知道你是女的,而且是鲜花似的大姑娘,莽莽撞撞就闯来了,是自恃行为端正,心无邪念,才理直气壮而来,虽然是粗丑了一些,但却是可敬得很。”
这时,张百通已把第二批人带到。
这一次只有三个人,一位厨师、二个花丁。
表面上,这些人并不重要,但却是线索关键所在,查问得好,可能理出一条破案线索,至少也可以发觉出一些牵连的内幕。
所以,程小蝶对三人非常客气,起身让三人落座,先敬了一杯茶,才问道:“三位在言府中工作多久时间了?”
一开始就问上重要处,果然进步得很快。
“我是厨师,小姓丁,在言府工作三年多了。”
“我们来得晚一点。”两个花了同时答道:“不过七个月。”
“两位是何人介绍入府的?”小文道:“除了整理花园之外,还作些什么工作?”
左首一人答道:“言大人很爱看鱼,所以,养了一池可供观赏的鱼群,五颜六色,很少见过的品种,但一定要吃活鱼,又养一池供鱼食用的鱼,这两种鱼都不能死,花费了很多照顾时间,花园中又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花木,有些怕水多,有些怕干旱,忙得我们两个人精疲力竭。”
“都是些什么花木呢?”程小蝶道:“两位是花丁,识花的能力很强才对。”
“都是很少见的花,我们作了十几年花了,见识过不少的名花品种,都很娇贵,但每天花上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整理得井然有序,保护完成,但言大人这座花园只算小花园,种的东西却杂得很,有很多象是草,根本就不会开花,但言大人却要求我们细心看顾,我们两个人每天都忙上五六个时辰,再加上那两池鱼,既怕冷又怕热,比整理三五座大花园还要吃力,害得我们不得不住在花园中,夜间也要起身巡视几次。”
小雅道:“这里工作如此累人,你们为什么还要干下去,不辞职呢?”
“工钱高啊!”仍由左首一人回答道:“一个月十两银子工钱,换一家得干上三个月,忙一些,只好认了。”
程小蝶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整日在花园中工作了。”
“对,晚上还要加班,连回家看老婆孩子,也是隔天轮一次,两个人分开外宿,晚上回去,一早就得赶来。”
“言大人是否常进花园中。”程小蝶道:“一次停留多久,都作些什么事情?”
“言大人常去花园,有时隔三天,有时一天来一次。”左首一人答道:“他不是赏花,是去看他种的怪草,常常把我们撵回花房,一个人在园中徘徊。”
“很好,该说明什么人介绍你们入言府的。”程小蝶道:“要说得很清楚。”
“总管言贵,听说我们整花园能力不错,亲自找上我们,用重金挖我们入言府的。”这一次是右首一个花了回答,道:“先付安家银子五十两,每月工资十两银子,大价钱哪!再忙也要撑下来。”
“言夫人从未去过花园,所以,我们两人都没有见过她。”
“素喜呢?”小文道:“去过没有?”
“素喜是常客,陪言大人在园中散步。”
程小蝶点点头,目光转注到了厨师身上,道:“你在言府工作三年多,什么事都该知道了。”
丁厨师急急道:“厨下的事,小人当然清楚,其他的事我就不了解了。”
“那就先谈厨下的事情吧!”程小蝶道:“言大人和言夫人吃的饭菜,是否是同样的,一次炒成。”
“不一样……”
“哪里一不样。”小雅打断了丁厨师的话,道:“言夫人是不是吃素?”
“倒是没有吃素,只不过要求口味清淡一些。”丁厨师道:“言大人就不同了,非常注重进补,鸡鸭鱼肉之外,还进参汤、何首乌等,言大人也非常会吃,有些他拿入厨下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烹任方法,也还要他指点。”
“后花园中那些非花着草的东西。”小文道:“言大人如何处置?”
小文目光转在两个花丁身上。
“好象是采回去,怎么用它,小人就不知道了。”左首花了答道:“我只看见采去的一些枝叶,却不知作何用处?”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小文道:“也未动过好奇之心,过去查个明白。”
“有,只不过极力克制心头的欲望,不去看它,怕看出麻烦哪!”
“一忍就忍了七个月。”小文盯着问。
“不,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他又不在。”左首花丁道:“言大人采走了一些枝叶后,我就跑去查看,有些断折处,流出白色浆液,有些味道辛涩,和一般的草木、花茎,并无大大不同,所以,也就消去了好奇之心。”
小文回头望着程小蝶,程小蝶道:“言大人知药味,看来,言大人的学识,非常广博了。”
“问题是采了这些药物作什么?”小雅道:“种植那些草药,又命令花丁细心照顾,必有用处,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天荆刺在内呢?”
真是出语惊人,程小蝶和小文全都听得呆住了。
良久之后,程小蝶才低声说道:“不会吧,那等奇毒之物,如若能易地而生,岂不是人人自危了。”
“这后花园中的事物,要得仔细的瞧个清楚了。”小文道:“小小一座侍郎府,却是无处不诡秘。”
程小蝶点点头,示意张百通带走了两个花丁,只留了厨子一人在厅。
程小蝶施了一个眼色,小雅姑娘突然出刀,一刀掠过丁厨师的头顶,削去了一大半的头发。
那是一柄三寸左右的小刀,也是小雅姑娘正在日夕苦练的暗器,无柄柳叶刀,刀如蝉翼薄,锋利可作刺刀用。
小雅姑娘右袖中带了一个五寸宽的银护腕,刀就插在护腕中,是一种非常难练的暗器,因为它体积小又轻,着力不易,施用它全凭巧劲才行,不过,捏在手中当刀用,可是锋利异常。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四回 桂花自绝
丁厨师吓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脑袋,虽然不见血,却成半个葫芦,刀锋是贴着头皮扫过,削成了半个光头,天啊!只要再那么深一点点,削去的不是头发,就是一层头皮了。
“说!”小雅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听废话,要句句有内容。”
丁厨师道:“说什么呢?小人心中一团乱,无从说起呀!倒不如姑娘点题,小人回答,我是知无不言的。”
小雅冷笑一声,道:“好,先回答,言大人和言夫人是不是恩情早断?”
“这个,小人其实不知道啊,不敢乱说。”丁厨师道:“但小人一入言府,北内院、南书房就很少往来,饭、莱分开叫,口味亦不同,虽是一家人,但小人这个厨子,却要作两家的菜。”
“北内院中有几人吃饭……”
“姑娘。”丁厨子打断了小雅的话,道:“这个小人无法计算,莱肴很丰富,馒头随便拿,他们有多少人吃喝,我实在算不出来,不过,约略估算,食物的用量,常有变化,证明了人数有时多一两人,有时少一两个。”
“你是说北内院用餐的人,忽多忽少。”程小蝶道:“也就是说常有客人来了。”
“南书院也是一样。”丁厨子道:“照我作厨子的估算,他们的客人都不多,一两个人而已,这就是我对言府中全部感受的心得,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忙着那么多人的吃喝,还加茶水、点心,使我难离开厨房一步,虽有男工做助手,但却帮不上大忙,重要的事,我都得自己动手。”
“为什么言大人不多请一个厨子帮帮忙。”小文道:“把你苦得这模样。”
“我也是这样想啊!”丁厨子道:“也曾把想法告诉了言总管。”
小文道:“言贵怎么说?”
“他说,会转报大人请示,不过,却又说大人喜欢吃我作的菜,加个人,只怕菜味搞乱了。”丁厨子道:“所以,加了我一倍工钱,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拼老命工作了。”
程小蝶一皱眉头,道:“言侍郎很怕多请一个人,却不是为了省银子。”
丁厨子征了一怔,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啊!”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小雅道:“言贵的言词之间,是偏祖言侍郎呢?还是偏向言夫人?”
丁厨子想了一阵,道:“这方面,他是金口不开,明知道双方的事,瞒不过我丁某人,三年不提一句话,有时,我也想知晓一点内情,故意问上两句话,怎么一家人不在一处吃啊?”
“问得好。”小雅道:“言贵怎么回答你?”
“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口味不同啊,所以要多麻烦丁厨师了。”
“滑得很嘛!”小文道:“这家伙可能知道很多。”
程小蝶挥挥手,张百通带走了丁厨子,才道:“丁厨子一脸刁相,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所以,我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你们对别人还是要和气一些,这一次是女的,一吓唬,恐怕她们把想到的话,给吓回去了。”
小雅道:“姑娘放心哪!你那里不递出眼色,我们绝不敢随便乱动,还得陪着笑脸帮你呀!”
“咱们是三堂会审,谁先想到疑问,谁就先问。”程小蝶道:“言贵这个人跟了言侍郎二十年。一定知道言侍郎很多事情,我们竟把他给忽略了。”
“现在消息还未泄漏。”小文道:“去抓他还来得及,我请郭副总捕头带我同去。”
“不要抓。”程小蝶道:“去通知阿横、阿保监视他,这个人对主人不够忠诚,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要阿横他们小心一些,只能跟踪监视,不许动他,除非他离开京城。”
“知道了。”小文站起身子,快步离去。
阿横、阿保在哪里,没人知道,小文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就在刑部附近,除了程小蝶、小文、小雅之外,别人也无法招呼他们现身。
“只是一件杀人盗宝的命案。”小雅道:“深入追究,竟是如此的复杂。”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是富可敌国的言侍郎。”程小蝶道:“再加上他广博的学问,能识玉,也知药,善于算计,精于匿藏,不发生这件命案,有谁知言侍郎如此富有。”
“小姐,我就想不通啊!”小雅道:“他收那么多奇玉,单是一个避毒蟾蜍,只要泄漏出去,都足以要他的命,他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请些高人保缥呢?”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程小蝶接着又道:“保镖的知道了这些秘密,也会兴起贪念,一样会盗宝杀人,可能杀他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一块青苗玉下手杀友了。”
小雅点点头,道:“他种了很多药物在花园中,就不是一般研读医道了,而是在作些试验了。”
“对,言侍郎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表面上瞧不出一点破绽的家庭,夫妇早已恩断情绝了。”程小蝶道:“花园中种药物,也是一着奇招,谁会想得到呢?这个人不简单,我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计划,只可惜还未及完成。”
小雅道:“如此一个聪明多才的人,死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如没有发生这件命案。”程小蝶道:“十年后,世间可能又多了一家万宝斋,也可能是刑部追捕的人……”
张百通带着一位嬷嬷,两个丫头行入了大厅。
两个丫头都在二十上下,嬷嬷也不过三十四五的人。
张百通安排三人入了座,立刻退了出去,两个随行的捕快,这次没有跟进来。
这地方有茶、有糖、有瓜子,哪里象审问人犯的地方,简直如招待朋友,所以,三个人也没有惊怕的感觉。
“哪一位是侍候言大人的?”
程小蝶目光在两个丫头的脸上转,发觉她们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二十岁的大姑娘,全身充满青春气息,并未因坐了几天牢,有所憔悴,这一点使程小蝶很愉快,证明了她们未受虐待。
“小婢文芳。”坐在右侧的丫头道:“负责打扫南书房,奉侍言大人酒饭、茶水。”
程小蝶点点头,道:“可是你到厨房取得酒菜、茶水,送入书房?”
“由男仆送到南书房庭院的月洞门外。”文芳道:“小婢再接下送入书房。”
“言大人生前进餐时,是一人独吃呢?”小雅道:“还是有人陪他?”
“大都由索喜陪同进餐。”文芳道:“小婢从未得此荣宠,但却负责收拾碗筷。”言来若有不平。
小雅笑一笑,道:“南书房中只有你们主婢三人吗?”
“是!”文芳道:“主人上朝,或因事外出,只有我和素喜两个人了。”
“你对素喜知道多少?”小雅道:“不要急,慢慢地想想,记住,不能说谎,也不能说错。”
文芳凝神思索了一阵,道:“素喜为人,表面随和,骨子里却很高傲,又得大人宠爱,名份虽和小婢一样,事实上,小婢连她也要侍候。”
“原来如此,可真是委屈你了。”小雅道:“素喜也把你呼来喝去吗?”
“那倒不会。”文芳道:“她只要瞄我一眼,我就尽快动手了,南书房的事情不算多,不很忙,也不累人,只是心中有点不服,同是丫头,素喜却有小姐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可能她比你更辛苦?”小雅道:“侍候言侍郎的生活起居,还要陪他吃饭喝酒,不会比你轻松嘛!”
“说的也是。”文芳道:“这样想一想心中就平静了,我和素喜相处近年,就在一种妒嫉、畏惧中过来……”
“慢慢慢!”小雅道:“你妒嫉,我们明白,但畏惧由何而生呢?素喜骂过你,还是打过你?”
“不用打骂了,只要她一瞪眼,就吓得我腿软了,哪里还用开口。”文芳的脸上微现红晕,忆往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小雅想到素喜精湛的武功,一瞪眼,定然是杀机逼人,文芳自要被吓坏了。
文芳停了停,又道:“素喜眼里有刀啊!看得人心头发毛,她一定身怀武功。”
“看到过素喜表露过武功没有?”小雅道:“一年多的相处,多少总会露出一两次破绽的。”
“没有看过。”文芳沉吟了一阵,道:“有一次,言大人在书房中和人争吵,吵得很凶,我听到拍桌子的声音,那人吼叫了两句,突然停下,片刻后,素喜扶着那人行出来,我站在一处屋角看,那人脸色苍白。头上不停地滴下汗水,走路也很吃力,如非素喜扶着他,只怕寸步难移了。”
“以后呢?”小雅道:“素喜总不能送他出府啊!”
“只送到南书房月洞门外,就由一顶小轿接走了人……”
“文芳。”程小蝶道:“言侍郎有一位乘轿直入南书房的客人,就是他了。”
“好象不是,那顶轿子我见过,是蓝绒轿面,蓝色轿顶,看上去很华贵,抬来那人的轿子,很普通,是青布轿面,是那种随时可以叫到的轻巧小轿。”
程小蝶道:“轿夫怎知道有人受伤?定然有人招唤了,什么人招来的小轿?”
“没有人招唤,是那人乘坐而来,轿子就等候在南书房围墙的月洞门外。”文芳道:“言大人严令下人,不得进入月洞门,事实上,南书房包括庭院在内,是一片禁地,除了我和素喜可以自由出入之外,言总管见大人,也要我们通报才行。”
程小蝶和小雅同时一怔,忖道:看来,言侍郎这书房中的秘密,连言贵也要回避了,究竟在搞什么呀!
“文芳,你进去过书房了?”小雅道:“书房中都放些什么东酉?”
“当然是书了。”文芳道:“好大的一座书房,四壁书架墙般高,摆满了书,好象天下所有的书,那里都有。”
“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吗?”小雅道:“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常常打扫书房,定然印象深刻。”
“书架有文房四宝,也放了一个青玉笔架,书案正前面的书架上,似乎空了一格。”文芳道:“正好在言大人的眼皮下面,不过,我记不得放有东西。”
“听说言大人书房之内,还有一间秘密的卧室?”小雅道:“去打扫过没有?”
“没有,我知道有秘室。”文芳道:“还是素喜一次喝多了酒,告诉我的,说那座秘室很大,打扫起来很累人,我心中虽然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我也在书房中找过很多次,找不到进入秘室的门户。”
程小蝶道:“谢谢你,文芳姑娘,张班头,带文芳姑娘下去休息。”
文芳离去,程小蝶目光才转到那嬷嬷身上,道:“你是言夫人的陪嫁的丫头?”
“是!”嬷嬷脸上泛起讶异之色,忖道:是神仙哪,怎么一语中的,猜得这么一个准法,记得,他们没有问过这档事啊!
“那你对言夫人的事,知道得很多了。”程小蝶道:“答话要真实,恼了我一样会动用大刑。”
“小妇人不敢虚妄。”
“姓什么?”道:“嫁了丈夫没有?可生有子女?”
“小妇人田氏,幼小家贫卖入同姓的田家为婢……”
“你是说言夫人也姓田了。”程小蝶道:“你们之间可是同族关系?”
“纵然有关,也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近亲,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也许这层关系,就把我拨在小姐身边听用,小姐大我两岁,年龄相近,相处得十分融洽。”
田氏接着道:“闺中岁月逐云飞,小姐嫁入言府家时,带我同进言府,我二十岁那年,由小姐作主,嫁给言大人幼时的伴读书童,不想只作三年夫妻,丈夫就暴毙一死……”
“停一下。”程小蝶道:“你所谓暴毙意思是……”
田氏长叹一声,道:“不知他误食了什么东西,半夜发作,大喝一声,七窍出血而亡,死时似是有话要说,但他忍下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呢?”小雅道。
“当时,小妇人已吓得惊魂高体,哪里还想到这些,事后思索。”田氏道:“他好象有话要说,小妇人夫死之后,因未生一男半女,又回到小姐身侧听用。”
小雅道:“除了你新婚三年之外,你大半生的岁月,都追随在言田氏的身侧了。”
“是!小姐闺名秀珍,小妇人八岁陪她,直到现在。”
田氏接着又道:“就算婚嫁三年之间,也常过府探望,那时言大人已高中进士及第,放牧铜山县,小姐独居一院,颇感寂寞,直到两年后,言大人升迁知州,接小姐同赴任所,日后连连升迁,夫妻也恩爱非凡……”
“这倒未必吧!”小雅道:“北内院、南书房,两人一年难得碰几面,还算恩爱夫妻呀!”
“毛病出在七年前杨州知府任内,不知为什么,夫妇吵了一架,从此就成了一个死结,再也没有和解,大人干脆迁入衙门住,夫人也独守一宅院。”
田氏接着道:“但他们一直维持着表面夫妻,可真是难为小姐了,我因夫死亡寡居,小姐却是守的活寡,可怜啊!”
“你是言夫人随侍过门的女婢。”小雅道:“丈夫死后重又回言夫人的身侧,足见情感深厚,言侍郎夫妇为什么吵那一架,事后也该告诉你了。”
“小姐一直不肯说,但我问过她。”田氏道:“我问得太急了,她就哭了起来,这一来,我不敢,也不忍再问了。”
“这七年以来。”程小蝶低声道:“他们夫妇就未再同房?”
“是,官场的酬醉,夫人和老爷同进同出。”田氏道:“回到府中各奔一方,自从老爷调入户部之后,酬酢极少,南、北分居,一年也难得见次面了。”
“言侍郎有素喜侍候,素喜之前,我相信还有别的女人。”小雅道:“这方面,你知晓多少。”
“这一点,是我心中最大的气忿,老爷可以找女人,还当少艾的夫人,却守着活寡,不公平啊?我不懂小姐怎么忍受了这么多年。”
丅〤丅郃磼 ТХ丅H亅、COM
“女人哪,这方面吃亏大了。”小雅道:“三从四德害苦了我们,也造成千千万万的深闺怨妇,我很同情言夫人的际遇,可是,不忍受又能怎么样呢?”
小雅在燃引线,果然激出了田氏的怒火,道:“下堂求去啊,小姐很漂亮,不信你们去看看,快近四十的人,还象一朵花似的……”
“言大人不解风情,是吗?怎忍心把美丽的夫人弃置在深闺?”程小蝶道:“言夫人无可奈何夫不归,但言大人又怎能任令春花等闲开?”
“是啊,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了,那一架吵得太凶了。”田氏道:“吵断了夫妻间所有的恩爱情义。”
“吵一场,打一架,也不会记恨得如此之久。”小雅道:“是否别有原因呢?”
田氏呆了一呆,道:“会有什么原因呢?小姐嫁入言家之前,是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千金,一年只准看一次花灯,也要有两个丫头陪着,四个长工护驾,日子过得很单纯啊!”
程小蝶笑一笑,道:“田嬷,请暂回牢房休息,我会想法子尽快地放了你。”
一挥手,张百通带走了田嬷。
“小雅,回我的公事房去。”程小蝶站起身子,当先而行。
小文也及时赶回到总捕头的公事房中,道:“我对阿横、阿保仔细地描述了言贵的模样,费了不少时间。”
“可惜你漏听文芳和田嬷的回话。”程小蝶道:“小雅说说你的看法、意见。”程小蝶先行落坐,小文、小雅才相继坐下,尽管程姑娘对两人已经熟不拘礼,但小文、小雅的心中,一直保有着主婢的分寸。
“夫妻的恩爱,不会因吵一架,就形同陌路。”小雅道:“可能是吵架后,又经过一番商议,维持了表面夫妻,事实上夫妻间各行其是。”
“会有那么复杂?”小文吃了一惊,道:“言侍郎学识广博,充满着好奇、幻想,仗凭着宦囊丰厚,收集了不少奇玉,配合着他的聪明、才智,建立起一座藏玉宝库,这个人读书太多,读得又都是不务正业的奇书、杂学,性格复杂多变,行为怪异。”
“小文,人会变哪!”小雅道:“有那么一位奇学富五车,邪才高八斗的丈夫,带也把老婆带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文听得直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常在火炉旁边坐,薰也薰得一身烟臭味了。”
“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程小蝶道:“我们想象中的言夫人,和田嬷嬷描述的大不相同,别忘了她们主婢相处二十年以上,认识的田秀珍应该比我们深刻,言夫人田秀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明天见过,才会有个概念。去通知神眼叟佟元修,明天一起去访问言夫人。”
言夫人一身素服,在一个丫头陪伴下,在北内宅厅中等候。
总管言贵带着程小蝶、佟元修、小文、小雅入厅落坐,程小蝶突然挥挥手,示意言贵退出去。
这举措有些出了言贵的意料,但程小蝶神色冷绝,小雅也怒目而视。
言贵不敢犹豫了,只好乖乖地退出厅堂。
小文起身跟出去,看着言贵走得消失不见,就在厅堂门口不进来了。
这使得接近厅堂,暗中窃听的打算,也完全被断绝了。
小文的细心、绵密似已到点水不漏,连佟元修那等老江湖,也看得暗暗点点头。
小雅伸手指一指言夫人身后的丫头,道:“你也出去,等一会我们会单独审问你。”
丫头举步向外走去,却被小文拦在厅门口,道:“大姑娘,怎么称呼啊!”
“小婢桂花。”
“嗅!八月桂花香那个桂花是吗?”小文道:“我们好象没有见过面?”
“小婢名字俗气得很,丫头嘛,有个名字称呼了就是了。”桂花道:“是雅是俗,自己也作不了主,我们嘛!见过一次,那天,你们把我抓起来,但又放我回来侍候夫人。”
“是是是,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小文道:“南书房的两个丫头,全被收押了,一个叫素喜,一个叫文芳,北宅院除了你还有一位是……”
“荷花。”桂花道:“也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中。”
“对,我要传个讯息给你。”小雅接道:“荷花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病。”桂花道:“希望刑部能帮她找个大夫看,别要病死狱中。”
小雅点点头,道:“刑部请了太医院的大夫,帮她看病,言侍郎生前,也未必能够作到。”
小文一闪身,道:“桂花姑娘,请啊!”
桂花脸上掠过一抹忿怒的神色,但只一闪而逝,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快步地出厅而去。
程小蝶长吁一口气,道:“夫人,厅中已无外人,他们三位,都是刑部的捕头,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直说无妨?属于隐私的,无关案情的,我一定为夫人保密,也愿为夫人担待,希望你真诚合作。”
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言夫人。
田嬷说得不错,田秀珍是个很美的女人,快四十了看上去象二十四五的人,不是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而是风华正盛,一身素服,倍增雅丽,如若再稍经打扮,只怕就醉人如酒了。
小雅看得惶惑了,这究竟是不是言夫人哪!怎么会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娇丽?
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言大人却摆七八年,不肯碰一下,真的是不可思议,这中间有什么毛病,出在哪里呢?
回头看程小蝶,也是一脸惊奇!
“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一些?”言夫人道:“不象是近四十的人。”
“是!”小雅道:“我们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言夫人,或者,只是一个替身?”
“想得太玄了。”言夫人道:“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至少他会识得他的母亲,也不会接受一个替代娘亲的人,孩子就在宅院中,找他来立刻就可以证明了。”
“最大的遗憾是,命案发生后,我们未能立刻拜会言夫人。”程小蝶道:“才闹成现在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你的娇嫩容色,绝不象已过三十的女人。”
“那你说说看,我象几岁的女人?”言夫人神情凝重地道。
“总捕头说你不超过三十岁,是宽打多算,放足了尺码。”小雅道:“精确点说,你只有二十三四的岁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奇学富五车的丈夫,一个娇嫩如春花的老婆,北内院。南书房两地分居,夫妻们七八年同居一宅不同房,甚至一年难见一次面,丈夫死得神秘、诡异,妻子年轻得不象原配,言夫人,希望你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说法,编一套慌言也成,重要的是让我们信服。”
“这让我怎么说呢?……”
“不说也成。”小雅打断了言夫人的话,道:“那就只好冤枉你一次了。”
“冤枉我?”言夫人有些讶异地道:“意思是……”
“先动手打上一架。”小雅道:“一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动手一战。简单又明快。”
“我不会武功,怎会打呢?”言夫人道:“再说,审理案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
“对付刁民、泼妇,可以动刑。”小雅道:“夫人不能说出个完美理由,可怜你一身娇嫩的皮肉,就难免受到损害,伤痕累累了。”
口中说,人也有了行动,一伸手,向言夫人左腕上的脉穴扣去。
小雅出手快,言夫人也未躲避,被一把扣上腕穴、拖站起来,疼得言夫人啊哟一声,流下了两行眼泪。
脸色惨变了,匀红的粉脸上,一片惨白。
这表明了言夫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会武功。
小雅有些意外,也有一份歉疚,但心中还有些不信,素喜不是也会装,直到生死关头,才显露出真正面目,有着一身的上乘武功。
“夫人,抱歉了!”小雅道:“我不会怜香惜玉,也不喜看人装作。”五指突然加力,言夫人惨叫一声,冷汗如雨而下。
小雅也感觉到言夫人的手指冰冷。
不是装作了,小雅急急放手,道:“对不住啦!”扣着脉穴的右手,突然一伸,扶着了言夫人的身子,左手却在言夫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粉颊光滑,娇嫩异常,手指过处,显出三条红痕。
是一张真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小雅心中仍然不服气,但却计穷了。
言夫人连喘了几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
桂花捧了一个木盘,缓步而入。
木盘上放了四碗茶,低声道:“诸位捕头大人请用茶。”
佟元修一直在闭目而坐,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目光炯炯,逼视着桂花,道:“姑娘,好高明的轻功。”
小文心中早有所疑,肃立未动,是因为恐蹈小雅覆辙,闹得下不了台,两个人都弄成僵局,小姐就很难转圜了,所以,隐忍下来。
佟元修一语道破,小文已出手如电,擒拿桂花的双腕。
桂花的应变也快,手腕一振,内力迸发,木盘上四个茶杯同时飞起,分向小文、小雅、佟元修和程小蝶四人袭去,力道、方位,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四只茶杯中,还装着滚烫的热茶,杯子飞转,茶水不溢,重量增加了很多,击中人后的伤害,也增强了不少。
四个人也表现出不同的对付手法。
佟元修对那急飞而来的茶杯,伸手接住,放在鼻前闻了一下,道:“好茶。”举杯就唇,喝了起来。
小雅姑娘是伸出右手一根手指头,就那么准确地顶住了茶杯的底部,茶杯象飞轮,不停地在她手上转,手停在言夫人的坐位上面,偶而溅飞一丝丝的水滴,洒在言夫人的粉脸上。
程小蝶应付的手法最奇怪,也表现出精纯的内功和技艺之巧,茶杯停在程姑娘面前尺许所在,不再前进,奇妙是也不坠落实地,仔细看程姑娘两根秀发飞出包头青帕,抵住了飞来的茶杯。
神奇呀,茶杯被两根长发定住了,不进不退,不上移也不下落。
小文姑娘的手法干脆,一记掌力推过去,茶杯翻个身,连同一杯茶,反向桂花过去。
桂花长袖飞起,瓷杯和茶,一齐被击落在地。
但小文的掌指,已逼上桂花身上的大穴要害。
桂花一侧身,避开要害,任令肢体受伤,却挥拳还击,直取咽喉。
佟元修看得心头一震,怎么一开始就拼命啊,谁说巾帼让须眉,女人拼起来,才真的狠哪!
小文也火了,一偏头,右掌竖切,化作手刀,斩向右肩,左手一抬,顺势去托桂花右肘。
这一招不在拳、掌招法之内,已达意到势变的境界,看得佟元修暗暗点头,忖道:这几个小丫头啊,不知师承何人,每一个都练到技艺变化的上乘手法,我们江北四老只怕也难及得了。
“袖中刀。”小文尖叫一声,左臂上标射出一股鲜血。
这一刀伤得不轻,洞穿了左臂,只不知是否伤到了筋骨。
桂花的尖叫声,不忍卒闻,几乎哭出来的嚎声,右臂被小文手刀劈碎了肩骨,整条右臂报废了,还震伤了内腑。
小雅右手指头上转动的茶杯,横飞过来,一杯砸在桂花的脑袋,口中大叫道:“小文,快些止血包伤。”右手五指疾如星火,扣过来,抓住了桂花的脖子。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桂花已断舌自尽,小姑娘比小文、小雅年龄似是还小一些,可是够毒,够狠哪,杀人手法毒,自绝的更狠。
“小文姑娘。”佟元修道:“让老朽看看你的伤势。”
小文自点了左臂上的两处穴止住流血,道:“死不了的,我要先看看‘袖中刀’是一个什么名堂?刀自袖中出,灵活如臂使指,藏在哪里?如何一个藏法?”
忍着臂伤,扯下了桂花衣袖,果然看清了袖中刀的机巧。
手腕上有一个皮套连结个扁平的铁筒,手腕一抬,筒中刀就破筒而出,操纵的机簧,就连在皮套上,用力一抬手腕,刀就射了出来,刀是双面锋刃,可以左右取敌,刀的长度,可以逾出指两寸,在指、衣袖的掩护之下,很难发觉。
名闻天下的袖中刀,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设计,但要把巧劲练熟,才能运用的得心应手,看不到则一团迷云,看到了才恍然大悟。
而用衣袖掩藏机巧,固然是看得一目了然,但如何能在瞬息之间,把刀发出,又不让人感受到冷芒、刀风,无声无息地伤人于诡变之中,实非一件容易事情,这要熟练技巧,对机簧的性能了解,也要时间苦练。
小文非常小心地解下“袖中刀”的皮套,看样子挨这一刀,已激起了小文对这门技艺的兴趣,准备下工夫摸索苦练了。
“小文,看伤势要紧啊!”
程小蝶接下利用两根头发劲力稳住的茶杯,口中对小文说话,但目光却注意着言夫人,怕她突起施袭。
这个看似单纯的地方,竟会如此复杂?程小蝶暗下决心,如果言夫人不能有一个完美的交代,就逮捕她入牢房,仔细地审问了。
佟元修查看过小文伤势,道:“姑娘练的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内功,而且,已有了相当的成就,筋骨之上,似都潜蕴着一种保护自己的反弹力道,这一刀应伤筋动骨的,但刀穿左臂,也只是伤到了肌肤,流血很多,但却不碍大事。”
“会留下一个刀疤。”小雅道:“那么圆润漂亮的手臂,留个疤,叫人心疼啊!”
“就算留下疤痕,但也是很小一点。”佟元修道:“老朽身上的金创药,还很适用,也许能不留疤痕。”
“我不在乎。”小文笑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躯,小女子投入刑部,身为捕快,生死事已然不放心上,何况是一个小小疤痕。”
“壮哉,斯言也!”言夫人站起了身子,道:“你们排除了阻止我说出真相的阻力,我虽然怕死,但可以咬咬牙挺上去,但不该让孩子受到伤害,她说过,不听话,就先杀言钰,那是宏有留下的唯一骨血呀!”
“慢慢慢!”小雅道:“威胁你们母子的,就是桂花这个丫头吗?”
“是!”言夫人道:“程总捕头遗憾没有在先夫死后就来看我,我也有着这么一种遗憾,那时,我们还未受到威吓、控制,能够畅所欲言,我准备一古脑儿全说了,你们却未来问我。
他们来得很快呀,你们放人的第二天,桂花就被人取代了,虽然她扮得模样很象,但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桂花,所以,我受了一顿很惨的折磨,我是怕死,但更怕她杀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屈服她的威胁之下,她不死,你们永远不可能听到真话。”
“桂花是假的?”小雅道:“但夫人呢?”
“我的儿子言钰,就在隔壁。”言夫人道:“为什么不接他过来呢?”
“我去接他。”小文已包好伤势,而且收藏起来那套“袖中刀”,顺手提起桂花的尸体行了出去。
十二岁的言钰,身体很高大、强壮,看上去象个小大人似的,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又多份文雅之气了。
“娘!”言钰很沉着,缓步行近言夫人道:“这位姐姐说,假的桂花死了。”
“是!”言夫人道:“所以,娘准备说出胸中所知,然后,母子们扶柩归籍,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这些年来,爹一直对不起娘,还是如此深情。”言钰道:“我有些代娘抱不平了。”
言夫人道:“钰儿,爹对娘非常好,你常问娘,怎的越来越年轻的事,娘一直没有告诉你……”
“是啊!这是有违常情常理的事。”言钰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再这样下去,孩儿快不认识你了,一年前,你已经年轻得不太象生育我的母亲,现在就更不象了。”
“娘也在担心这件事情。”言夫人道:“可是你爹死了,娘不知如何让这样情形停止下来,我宁愿老得快一些,也不愿失去作你母亲的身份,可是无法制止啊。
娘打算回籍之后,这种可悲的转变,还不能停下来,我准备削发为尼,建一座佛堂清修,等你长大自立,再遁入深山,一卷黄经伴青灯,任它变化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程小蝶道:“夫人体形容貌的变化,难道和言大人有关?”
“先夫在我身上试药,开始时,我不知道,他在暗中进行,药物混在茶饭中,我糊糊涂涂地吃了下去。”
言夫人接着又道:“后来,我知道,我们大吵一架,我觉得他拿我作试验药物的对象,全不计较我的生死,是想害死我,另娶她人。”
程小蝶道:“这是发生在杨州知府任内的事。”
“对,七八年了。”言夫人道:“我是真的恨上他了,想纳妾也不用杀妻呀!”
“言大人应该有解释才对。”程小蝶道:“他是一位天才,使玉也懂药理,收集了天下最珍贵的玉器,也研制出返老还童的奇药。”
“世人都想年轻、美丽,青春常驻,殊不知人生的生老病死,是在一定的伦常情理内变化。”言夫人道:“除非你能斩情、灭性、断义绝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个人的一切,都和别人无关,老也罢,少也罢,青春常在八百年,一夕青丝尽皤然,惊讶震骇,都是你一个人感受……”
“你现在青春重返。”小雅道:“是因为服了药物的关系?”
“应该是吧!”言夫人道:“我不知道服下什么药物,我一直认为他存心害我,拒绝再和他同房同居……”
言夫人说着,突然回顾了言钰一眼,还未开口,言钰已起身离去。
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药物已使你青春永在。”小雅道:“难道你还怀疑言大人存心害你?”
“药物奇效惊人,但初期药力非常缓慢。”
言夫人接着道:“最难解释的是药力效用发作之前,还发了一场大病,我认为是服了慢性的毒药,先夫也无法解释了,我坚拒了他的探视,立下今生不再同居的誓言,这种药物效用的变化,他也全不知情,也认为成了毒杀妻子的凶手,不敢再对我有所要求,谁知大病一个月之后,人在病中脱胎换骨,恢复了青春。”
“夫人服药多久时间才发病?”程小蝶道:“服用的剂量多少?”
“发病在停药半年之后。”
言夫人接着道:“我不知道剂量,也不知道服用多少,先夫把它混入了茶饭中,吃药在不知不觉中,但急速的转变,是近两年中的事,钰儿开始质问我,怎么越来越不象他的妈妈。
我揽镜自照,半羞半喜,也知道了先夫在我身上试药的目的,心中并无恶意,是要我找回青春,很想叫他回来北内院,欣赏一下他的杰作,但一时间转不过口,我自己立下的誓言,不好意思改口了,而且,先夫已习惯了独居的生活,又找了素喜那么一个具有内媚的小情人……”
“你全都知道啊!”小雅道:“不吃醋?也不心存责怪!”
“我真正参透了这件事情,也是近年中事。”
言夫人接着道:“不过,我已下定决心,今年孩儿生日那天,请他来北内院中同进晚餐,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开放闺房之门,他就会重回我的身边,我也要劝他正式收纳素喜,留在南书房中照顾他,南、北二娇,任他来去。
一个拥有绝世才华的丈夫,收纳一个妾婢,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的,我也早已盘算了,也和素喜谈过了。”
小雅道:“素喜怎么说?”
“她只是笑,未拒绝,也未答允。”
言夫人接着道:“我准备要求他再给我配几副药物,让我恢复正常,这样越长越年轻,也许能抓住丈夫,可是会失去儿子,若干年后,作娘的看上去比儿子还要年轻,象话吗?女人都喜欢青春常驻,这中间竟有着如此的痛苦,丈夫、儿女都老了,只有你一个人很年轻,就活得很辛苦了。”
佟元修叹息一声,道:“老朽大半生闯荡江湖,见过的、听过的,自觉已十分丰富,但今日所闻,却是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江湖上不少追求仙道的人,出入深山大泽,访求高人,也有不少人希望驻颜有术,不惜走遍天下,搜求奇药,但却想不到世间真有人能够配出恢复青春的药方子。
唉!读书人厉害呀!胸藏万卷,融会贯通之后,竟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一个武林高手,刀头舔血,身经百战,扬名江湖之后,也不过博得数十年豪侠之名罢了。”
小雅道:“各有所长啊!言大人胸罗万有,却因不会武功,竟无法保住性命,一旦死去万事休,千年奇方,万贯财富,都化作了烟云消失……”
“还有言夫人、言公子可以继这财富。”小文道:“只是……”
“小雅姑娘说得对,我们母子是不会承受这些奇珍、美玉,因为我们实在没有能力保护它。”
言夫人接着道:“现在开始,委请程总捕头接收,你如何处置它?我们不管,我只要求一件事,别再让这些美玉奇珍,拖累到我们母子身上,我不回言家了,公婆都已谢世,兄弟们也各立门户,我回田家去,课子读书不应试……”
“这就矫枉过正了。”小文道:“言大人的才华,数百年难有一人……”
“不,言钰颇有才气,直逼其父。”言夫人道:“我怕呀,有子承衣钵,步入后尘,此案已结,我也要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尽付一炬,烧它只字不留。”
“不要烧。”程小蝶道:“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我,算刑部书籍也行,我给你出张收据好了。”
“你敢看哪!”言夫人道:“你色艺双绝,看得出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旦看懂了那些奇书,天哪,怎么得了。”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此身不幸入公门,而且是江湖上魑魅魍魉最恨的捕头生涯。”程小蝶道:“江湖凶险,无奇不有,我需要一些迹近邪恶的知识,来辨认凶危,不管我多么努力研读,也难比上言大人,何况学问无涯,它本身并无正邪之分,以药道而言,用之正式可以救命活人……”
“但用之于邪,也可以毒人取命。”言夫人道:“姑娘啊,你要三思而行。”
“我的行业,就是最佳的保证,夫人。”程小蝶道:“这些奇书,虽非经学诗词,没有治国之道,但记的都是历代才人体会经验,这些书虽然偏邪一些,但却是才慧的结晶呀!”
“好吧,你敢看,要看,我只好答应送你了。”言夫人道:“太邪恶的记述,看过后,一火焚去,书都在南书房中,但最重要几本藏在他内卧房的木床暗格中,如若他没有骗我,我就是唯一知道的人,素喜、文芳都不知道,那才是他存书的精华。”
“你们在京城住了数年之久。”小雅道:“至少也该见过两次面才是……”
“没有见过,但他写了一张便笺,通知了我,要好好密藏,不许泄漏。”言夫人道:“好象他早知道有人会杀他,如果能见面,夫妻俩也许早已和好如初了。”
“这是多久前的事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问道。
“四五个月前吧。”言夫人道:“象一张预留的绝笔书,我好想去看看他,但却咬牙忍住了,我不能让他交给我的秘密泄漏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床上有暗格,显是早有预防,留下的也许就不止是几本书了,可能还有其他的珍品奇物。
心中念转,口却未说。
“言府中存书万卷,数量之多,我生平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是否可一起带走?”
“架上存书,可能只是经史、词话、诸子百家,我不知他是否全看过了,但他喜欢在书上评注看法,褒贬不一,也许能透露出一些什么。”
“小雅,去召请副总捕头,要带二十四名匣弩手,五骑大马,把存书全运回刑部我的公事房中,要数清数目,列册记述。”程小蝶道:“不许人胡乱翻动,我要亲自整理。”
“是!”小雅快步而去,但也很快回来。
原来,刑部已在言府四周伏下很多暗桩,都是刑部中的捕快,小雅要他转告郭副总捕头,调人派车。
“程姑娘,把那些玉器,一起带走,怀璧其罪,我们母子要走得一身轻松。
“是,我会让一些搬运车辆,往返刑部,也尽量让刑部没收了言府中一切财物的事,曝光出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言夫人道:“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尽量问吧,我会知无不言的。”
“桂花这个人,是不是万宝斋来的?”小雅道:“她威胁夫人,又要你作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来自何处?”言夫人道:“问了我很多有先夫收藏玉器的事,也追问了杀死先夫的凶手是谁?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所以,无法提供什么。”
程小蝶道:“事情有些头绪了,夫人携子归籍之后,我们再遁线追查,只不过言大人的灵柩,请暂栖京中……”
“为什么?生前我误会他,夫妻之情,形同冰炭,现在,我后悔了。”
言夫人接着道:“我要选一处山水明秀,环境清幽的地方,安排他的灵柩栖息,就在他栖息之旁建一座宅,钰儿成人之后,我就常驻在那里,一来补偿这些年的愧疚,二来伴着一个天才的阴灵,看他会不会出现什么灵迹。”
小文、小雅、程小蝶全都听得呆住了,连老江湖佟元修也听得愣了一愣,道:“夫人的意思是说,言大人没有死?”
“不,死了这么久,那能装得出来。”言夫人道:“刑部两度验尸,自然也不会有假,但他预知将死,订做了一口棺材,而且是亲自去办,不假言贵之子,我在想啊,先夫有神鬼莫测之机,会不会在棺中留下什么?”
“这!夫人有开棺检视言大人的勇气吗?”程小蝶道:“你心中期望它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想不通,我只是平凡的女人,读过一点诗书,和先夫的才慧相差太远了。”
言夫人接着叹息一声,道:“但我不怕先夫的尸体,同床共枕很多年,自会有一种灵犀相通的感觉。”
“夫人,人的可悲是,死后尸骨化灰泯……”小文道:“那股味,必须要密封在灵枢内。”
“我也曾三度深夜探灵堂,闻不到一点尸息气。”言夫人道:“我不知道神机、奇迹出在何处,很可能就在棺材中,除此之外,只有事先服用什么药物,这件事,我想不通啊,所以,要慢慢地参详一番,我准备花十年工夫,找出这中间的秘密。”
“夫人,困难的是……”程小蝶道:“你很难把灵枢运回故居,先有素喜,后有桂花,单是这一路人马,就该头疼了,何况,不只一处……”
“你是说路上有人拦截。”言夫人道:“我不是把一切玉器、珍品全都交出来了,我们母子二人,有什么东西好抢呢?”
“你就是一个活宝,容色艳丽,风姿动人。”小雅道:“何况,江湖险恶,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你放弃了言大人所有的财富,只带一灵柩走,他们会怀疑机密就在灵柩中,开棺检视,不但让死者不安,也可能因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刑求退问,伤害到你们母子两人的性命。”
“夫人。”佟元修长长叹息一声,道:“不但不能扶回灵柩,就是你们这样上路也不行,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是言夫人,就算现在吧,老朽还有些疑真似幻的感觉。”
“真是啊,要什么青春常驻呢!”言夫人黯然说道:“现在连性命也保不住了,我不怕死,但钰儿怎么办?”
“把灵柩留下来。”程小蝶道:“送到白云观去,暂厝那里,这件案子办完,我亲自率领人马,送言大人的灵柩归籍,以报答赠书之情。”
“夫人一定要走。”佟元修道:“也该易容上路,化妆得老一点,四十多岁的人,就更象言夫人了。”
“真的画个假面目。”言夫人苦笑一下,道:“假的才象真身份……”
“言夫人,留下来吧!”小文道:“等到案子结束再走,总捕头亲自护送,也是一桩荣耀啊!”
言夫人沉吟了一阵,道:“也好,我替钰儿请个西席,教他读书练字,我担心学业荒废太久,孩子会变野。”
“夫人,北京城中可有适合你栖居之处?”程小蝶道:“那地方要绝对隐秘,桂花被人冒名顶替,人已先我们一步,这是一个可怕的教训,我们不能重蹈覆辙,这一次我们如晚来一两天,也许就见不到你言夫人了。”
“总捕头!”佟元修道:“这一次绝不能有所疏失,那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老朽的看法是北京城已没有可让言夫人栖隐的地方,唯一的安全方法是,置于重重的保护之下,敌人是谁,老朽不敢断言,我无法举出证据,但他们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我们无法安排一个真正的安全所在。”
“只有住入刑部了。”小文道:“他们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入侵刑部。”
“再加上一重保护,就算他们乘夜进入了刑部,但也无法找到吉夫人。”佟元修道:“除了总捕头、小文、小雅姑娘之外,谁也找不到言夫人在哪里,老朽也找不到,他们可以渗入刑部,但却找不到人。”
“明白了。”程小蝶道:“只是,太委屈言夫人了。”
“非如此不足以保命。”言夫人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五回 救命暗标
程小蝶更改了一些计划,第一辆篷车上坐的言夫人母子。言贵和一位嬷嬷全留在言府中。
言府的藏书和玉器都带入了刑部,郭宝元、江北四老全都出动了。
一百多个捕快之外,又借调了五城兵马司五百名禁卫军,弓上弦、刀出鞘,把言府保护得密不通风。
不象办案,倒象是调集了兵力,准备打仗,这阵势果然是生效很大。
马乘风带着人到了现场,准备有所行动,素喜也易容到了言府外面,但目睹那股森严的架式,两个人消然退走了。
这一次,如若引发冲突,不但刑部介入,兵部也要插手了。
扣押言府中的嬷嬷丫头,男仆园丁,全都释放了,他们仍回原处,继续工作。
但在释放人之前,程小蝶已密请太医院中几位有名的太医,在言府花园中,采集不少种值的药物,也把鱼池养的鱼,抓了几尾回去。
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读书人,程小蝶一点也不敢大意了。
言夫人仍住在北宅院中,只是深居简出,连田嬷嬷这种亲近的心腹,也看不到言夫人,只能隔帘交谈,言夫人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风,小文、小雅倒是常来探望,她们常送药物停留很久。
搜查言大人的书房、卧房,却由程小蝶亲自动手,小文、小雅进入房中帮忙。
神眼史佟元修、一品刀曲大风,也出动了,两人带着十六张匣弩捕快,守住了南书房的厅院。
这几日江北四老试射匣弩,发觉改良后的新品种,威力惊人,绝非一般暗器可比,大量施用,一流的江湖高手,也不易抵御,不再小看这种连珠匣弩了。
程小蝶仔细搜查,终于找到了藏在暗格中的三本书。
但程小蝶看不懂书上的文字,就别说小文、小雅了,她们只见到满纸爬虫似的怪字,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这可能是天竺文字,以师父吴一谔之博,可能认识,只有留待师父来京,再行当面请益了。
言侍郎不但才华出众,而又能兼通异国文字,他一直在庙堂作官,未曾出使过外域,天竺文也是在中国学的。
程小蝶想到这里,不禁对这位故去的才人,又多了三分敬佩,以其才华,如若习武,亦必为一代宗师。
书是找到了,言侍郎没有欺骗言夫人,素喜和他相爱经年,缠绵终宵,但他心中仍然存疑,真正的秘密,并不让素喜知道。
如此聪明的言侍郎,能预估出大致的死期,订做了棺木,自多可疑,是不是也早发觉了素喜是一位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呢?
他拉拢素喜,告诉她玉液琼浆,能让她变成天下最具魅力的女人,是真情或是谎言?是不是想把素喜拉作近身的心腹、保镖,但却因某种原因,停了下来……。
素喜出身万宝斋,大概是个不能改变的女人,可为情妇,可为妾婢,就是不能背叛养教她的主人。
言侍郎发觉了这个死结,但因素喜伺守一处,能抽出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他虽有钱、有势,却无法为自己的安全作未雨绸缨的安排。
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脚踏入淤泥河,无法自拔了,所以,把一些真正的秘密隐藏起来。
但是又无法不对身后事作些安排,所以,想到了言夫人,言夫人也尽到了保存秘密的责任。
素喜文武兼资,也奉上了少女的热情,如若能表现得更为纯真一些,收获最大的应该是素喜了,她可能继承了言侍郎的一些成就,当然也会全力保护热爱的男人。
言侍郎就是可能逃过一劫,日后会演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那就难作预料了,可期的是江湖人事一番新了。
想到了入神之处,不禁摇头叹息。
“想什么呀,姑娘,想的那么感伤。”小雅捧茶而入,道:“告诉小婢吧,也让我帮姑娘分担一些哀伤。”
“可哀的是素喜,如若她对言侍郎的情爱再坚纯一些,能超过她对万宝斋的忠诚,言侍郎信任了她,唉!”
程小蝶接着又道:“这个小女人哪,就不知会有多大成就了,言大人不会武功,但他学究大人,胸罗锦绣,能让素喜的武功超越过人体极限,开发出她一笑倾城的魅力,也不是徒托空言的。”
“姑娘,我看素喜对言侍郎的情爱,是很真诚的,这一对白发红颜的情侣,不是作戏。”小雅道:“我由素喜的目光中,看出,她对故去情侣的惜爱,那种神驰回忆的姿态,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伸手取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言侍郎那种才华逼人的气势,很少有女人能拒绝他,素喜去的及时,赶上了言大人独居的寂寞,可惜是素喜中万宝斋秘方毒化太深,不能全心相许,致让言侍郎把一些卓越的成就,带入了九泉。
如果,换了你和小文,以你们的才慧、悼念当目不同,言侍郎在一个武功高的人全心保护之下,不会被杀,也没有青苗玉这件案子了,时间延长下去,就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局面了。”
“我和小文一点小才小慧,全是在苦难中磨出来的,只是一种随机应变的急智,只怕也无法体会出来。”小雅道:“姑娘才是最好的比喻,你读书万卷,灵慧过人,把素喜换成你,又该如何?”
程小蝶道:“想听实话吗?”
“是。”小雅道:“姑娘难道还忍心欺骗我。”
“可以,我说实话,但不能传出去。”程小蝶道:“老实说,换了我,他不会死,我会倾心尽力保护他。”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言大人五十岁了,你还不到二十啊!”
“小雅,日照榴花红似火,什么都看不到。”程小蝶道:“言大人才气逼人哪,想到大江大海的壮阔波澜,就不会留在小溪抓游鱼了。”
小雅叹口气,道:“言侍郎真有那种才情?逼得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吗?”
“越看越乱哪……”
“是啊,看花了眼,也看不真切,侯门一入深似海,万宝斋却是一片汪洋啊,我看到素喜进去了。”小文快步而入,叹口气道:“我却被阻于门外。”
“就是那个玉器古玩店吗?”小雅道:“难道已不准客人上门?”
“是一座胡同内的青砖宅院。”小文道:“门也被我推开了,就是进不去……”
“怎么说呀!”小雅道:“被人挡住了。”
“有人也就打一架了,就是不见人哪!”小文道:“但前面却有一道鬼打墙,进门两三步,就被挡在了那里,寸步难移,大概那就是师父提过的什么道家罡气了,练成这样武功的人,才是绝世高手啊!”
坐着的程小蝶,突然站了起来,道:“有这种事,我们去看看。”
“慢慢慢。”小文道:“姑娘是准备抓人哪,准备带多少人去?”
“就是我们三个了。”程小蝶道:“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抓人!”
“我担心,这是一个陷阱。”小文道:“目标就是姑娘,我相信素喜是有意地引我追去,故意进入那条胡同瓦舍中,我回来时,一路在想,告诉姑娘后,你的反应,如我所料,急欲一探究竟,那里可能早已布下了死亡陷阱在等待我们。”
“对呀,我和小文是半斤八两。”小雅道:“小文冲不过去,我也不能,姑娘是唯一可以闯进去的人了……”
“也许他不会拦姑娘。”小文道:“引诱姑娘进去,骤下毒手,杀了就走,我们连他是谁也不知道,群龙无首,言大人的被杀疑案,也无法办下去了。”
“说得有理,你们越来越想得周全了。”程小蝶道:“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怀心意,但总不能不去吧?”
“当然要去,小婢也不敢畏死逃避。”小文道:“只不过要来个移花接木,小姐变成了小文,小文讨个喜,也过过小姐的痛。”
“不行,那人见过你,一张人皮面具,如何能逃过绝顶高人的双目。”小雅道:“但没有见过我呀,扮小姐的事,我比你适合。”
“小雅。”小文的双目中突然涌出了泪水,道:“我们遇上的是一位真正的绝顶高手,他要存心杀我,一击定可取命,推想他留我性命的原因,旨在引小姐现身,但他的心意未卜,假扮小姐,是拿命冒险,你要争什么呢?”
“争的是情理呀!”小雅道:“你假扮小姐,小姐扮你,两个全成了假的,我只要和小姐换个衣眼,就算不易容,他也未必分得清楚,是不是比你适合呢?至少,以身犯险,事在意中,杀了小姐,十之八九也不会放过两丫头,三人同行,冒的凶险一样大。”
小文道:“但死亡有先后……”
“也不过毫厘之差,小文,不用争了。”小雅道:“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又何必把它弄得颠颠倒倒呢!”
“不用争了。”程小蝶道:“各安其位,生死大事都看开了,还争先后干什么,何况,想杀我,也未必能如他之愿。”
“姑娘多珍重啊!死个小文算什么,但姑娘死不得,你是四品顶带的总捕头,古往今来的第一位真正品级的女官,女人能作皇帝,垂帘听政,但却很少裙钗干的又是专捉江洋大盗的总捕头,是三千年来第一人……”
“小文说得对。”小雅道:“我和小文两条命加一起,也比不过小姐一根手指头,丫头嘛,可以买,可以卖,死上十个八个算什么?但小姐死了,我们还活着,那就要受上千古唾骂了,这件事越想越划不来,先后之别,毫厘之差,非争不可。”
口气虽然呈带一点玩笑,但却表现了坚决的意志。
“我一直没有把你们作丫头看待。”程小蝶道:“不要冤我,我唯一对不起你们的是,没有说明我的武功有多大进境,师父传授我的玄门太乙神功,似是和道家罡气同出一源,我功力虽然很浅,自不足和人一争长短,但避实蹈虚的本领总是有的,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小文呆了一呆,望着小雅道:“你相信不相信姑娘说的。”
“相信。”小雅明快地道:“但不备无患,还是调换一下身份的好。”
程小蝶冒火了,冷冷地道:“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你们的技艺、内功,都不如我,却要硬着头皮去争,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任何一个身陷危境,我都要拼命舍救,我自己却只要闪避就行,这个帐就算不清楚,不是帮我,是拖累我。”
小雅点点头,道:“姑娘说得对,小文不能再争了,再争就是矫情了,姑娘如受伤,咱们全力抢救,救不了,就以命相殉,姑娘为我们安全也会全力以赴。”
“只恐一错成恨事,小雅,真的任姑娘独挡凶险吗?”小文眉头深锁,仍有些不放心地说。
“谁说我独当凶险,你们不在我的身边吗?”程小蝶道:“要副总捕头带上江北四老,三十六张强力匣弩,随后接应,封锁四面出路,放大胆施用匣弩。”
小文应了一声,立刻去办,她知道什么地方,人在何处,自然会说得清楚。
“阿保、阿横呢?”程小蝶突然想到很多天没有见到两个人了。
“还在言府外面潜隐,姑娘要他们跟踪言贵,他们如跟不出一点名堂,不会来见姑娘的。”小雅道:“可要把他们召回来?”
“不用了。”程小蝶道:“我总觉得言贵有些可疑,但却找不到破绽,倒希望阿保、阿横两人能找出一些什么?”
小文快步而入,道:“副总捕头遵命行动外,又通令八位班头,要他集中属下在刑部待命。”
程小蝶点点头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小婢带路。”小文举步出厅,低声道:“副总捕近日中和几位精通机关工艺的高人常在一起,希望能研究出更锐利的匣弩暗器,而且已把姑娘夺自东厂的蛇头剑,改成了凤头剑,剑中藏针,也配制成功了,分成有毒和无毒两种,问姑娘要不要带上备用。”
“那东西太过歹毒,能不用最好不用。”程小蝶道:“月前郭总捕头和我提过,他不准备再在武功上用工夫,再练二十年,也帮不上我什么大忙,准备改学一些别的消息机关之学,想不到很快就有这样大的成就,我要筹一笔专款给他,让他能多请一些人才,辅佐他。”
“姑娘,如此礼恤下属。”小雅道:“谁不舍命以报。”
走出刑部十余丈,郭宝元和江北四老也带着三十六位捕快离开了刑部,行动之快,连程小蝶也有点赞赏吃惊了,他们并未跟随前进,分由两侧绕道而行。
这是一条幽静的胡同。一座青砖瓦舍,也不见宏伟的气势,是一处中上人家的住宅区域。两扇红漆大门紧闭着,但小文伸手一推,立时大开了,竟是双门虚掩。
小雅抢先一步入红门,眼前竟是一条二丈多长的甬道,窄的勉强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行,和一般的房舍格局,全然不同,不禁一呆。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这是经过了一番匠心改建,一人当道,十敌难入,施放起弓箭、暗器,也让人无法闪避。”
“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甬道,咱们可以由屋面进去。”小雅道:“小文,是不是就在这甬道中被一种力道挡住?”
小文刚想回答是,程小蝶已道:“你们从屋面上去,咱们在庭院会合。”
说着,一侧身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也放弃了越墙而入的打算,一提气紧迫在程小蝶身后而行。
没有人喝问,也没有任何阻力,主婢三人,心情沉重,但却步履轻盈地跨入庭院。
小巧庭院,盛开十余株盆栽茶花。
花只一种,但却分开四色,红、白之外,兼有着鹅黄、淡紫。
程小蝶识花,认识紫茶花,是非常娇贵的品种,非知花、爱花的人,无法培育。
看花思人,这小宅院的主人,应该是一位高人、雅士了。
素喜会进入这座宅院,此宅主人必然和万宝斋有关……。
心念转动之间,突觉一股异香,由茶花中飘飞出来。
茶花不是这种香味。
程小蝶心生警觉,为时已晚,人已难再自主,跌摔在地上。
小文、小雅吸入的异香更多,早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景物全变,一座雅室,一张宽大的木榻,自己就仰卧在木榻上,小文、小雅分卧在木榻两侧,尚未清醒过来。
ТХТ粭磼 Т×ТHJ、СοM
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小蝶悚然一惊,人也清醒多了,伸手触摸,衣扣完好,身体也没有异样感觉,这证明人未受到沾污。
缓缓坐起身子,只见对面一张太师椅上,盘膝坐着一个须发苍然的青袍道人,在他身侧的八仙桌上,放着小文、小雅的兵刃,却未见密藏在自己身上的“辟邪宝刀”。
这使得程小蝶稍觉安心,如若武功仍在,宝刀未失,就有了放手一战的本钱,心中念转,立刻暗中提真气。
青袍道人原本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两道凌厉的目光逼视着程小蝶,道:“贫道没有下毒手,废去你们的武功,但这三步倒的药力很强,没有几个时辰的调息,也无法使真气运行,气力尽复。”
程小蝶不能提聚真气,知道他说的真话,出道以来,也经历几番凶恶的大战,让人家摆布的全无还手之力,这还是第一次。
她叹了口气,道:“花中藏毒,确实属高招,栽了也只好认命,不过,刑部的大批人马,即将随后赶来,也许这座宅完早已被他们包围了。”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那座宅院中住的安善良民,有儿有女的快乐家庭,刑部中人,应该不会伤害他们。”言下之意,此地已非那座宅院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人,武功高、智谋高,用毒手法也高,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是万宝斋的人?”
“贫道已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不便掠人之美。”
“不是万宝斋,飘然出世外,莫道非长是白云观中的人?”
程小蝶心中忖思:你只要敢承认,我就有藉口把白云观中的高手拖下水了。
“贫道和白云观全无关系,姑娘也用不着白尽心机。”
青袍道人淡淡一笑,接着道:“如是贫道在你苏醒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们杀了,三位不但死得不明不白,当今之世,也无人能指证贫道是凶手了。”
程小蝶忖道:倒是不错,这情势迄今未变,真气难聚,武功未复,他随时可以杀我,纵然身怀宝刀,也无一战之能。
“说得对,道长又何以放过我们呢?”程小蝶道:“不但鸿雁留痕,也埋伏下我们日后追捕道长的后患。”
“确实很麻烦,贫道是应该杀了你们,一了百了,倒不是怕你们日后的追捕行动,只是犯下这等搬石砸伤自己脚的事,贫道竟然做得出来,可真是笑话呀!”
“现在,也时犹未晚,我体能未复,自没有拼战之力。”程小蝶道:“道长现在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使晚进不能明白是,道长想的十分透彻,又为什么留下晚进等三条人命呢?”
“问得好。”青袍道人笑道:“你们三人和吴一谔有何关连,身上留有他求命标帜。”
“师父。”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前辈认识家师,不过,就晚辈所知,师父并没有给我们任何佩饰、标帜。”
“吴一谔的求命标帜,如是一般饰物、佩件,也就不叫吴一谔了,所谓求命标帜,岂是看得出来的,不到紧要关头,也不会出现的。”
“说的太玄了,晚辈从未听过这些事情。”程小蝶道:“家师确有过人之能,但他老人家不会邪法奇术……”
“不是邪法,也非奇术,吴一谔在三位身上留下的标帜,是一种高深的武功……”
这时,小文、小雅也醒了过来,挺身坐起。
青袍道人接着道:“你,你们三个人都给我用心听着,我不杀你们,是发觉了你们三人手背上都有求命标帜。”
三个人同时抬起了左手,仔细在左臂上打量,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但觉肤色如玉,白里透红,玉指纤纤,修长适度,好美的三只手。
“吴一谔技艺已登绝峰,岂会轻易求人,那标帜是用一种极高的武功,留在手臂上。”青袍道人道:“一个人身上的血液,起了某种变化,譬如中毒晕倒,失血过多,那标帜才会显现出来,现在,三位已经身体复原,哪里还看得到,三位想必都是吴先生的门下了?”
“小姐是,我们不是。”小雅道:“因为我们不配。”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吴先生肯在诸位身上留下求命标帜,如若不是他门下弟子,必然欠了诸位的恩情。”
“既和家师是同辈好友……”程小蝶道:“自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不知可否赐告姓名,容晚辈见着家师时,也好奉告详情。”
“见着令师时,就说昆仑旧友,回报昔年相救大恩,略尽绵力……”
“是一份很大的恩情,三条人命,老前辈不肯留下姓名,晚进等也只有把这份恩义转告家师了。”程小蝶道:“不知我等是否可以离开了?”
“你们试行真气,觉得可以走了,立刻请便,如若感觉到武功未复,那就坐息行功,贫道可以陪你们到日落时分,天黑之前,贫道也要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了。”
程小蝶试行运气,仍觉真气难聚。
小文、小雅更是脸色大变,已确知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又回来,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立刻运气调息。
青袍人果然静坐相陪。
程小蝶气行一周天,功力尽复,回顾小文、小雅仍静坐调息,缓步下床,发觉宝刀果然仍藏原处。
程小蝶忖道:这道长说得不错,他没有搜过我们,看来真是师父昔年旧友,倒不可缺了礼数。心中念转,突然对着青袍道人跪拜下去。
“不敢当,不敢当,总捕头快请起。”随青袍人口中的谦逊,一股柔和的力道,竟把程小蝶的身体托着。
拜不下去了,程小蝶心中暗惊,记忆中只有吴一谔才有这样的功力,已化尽阳刚霸气,变作柔和的王道之力。
“前辈放了我等,如何向万宝斋交代呢?”程小蝶道:“再说万宝斋耳目遍布天下,老前辈只怕也很难逃过他们追踪了。”
“如若三位走不了,那就和道长无关了。”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色冷厉的大汉,出现在室门口处。
灰袍人那张胜并不难看,但怎么看都不象一张活人脸,一看就知道戴了面具。
不过,这种面具的好处是自成形象,不会暴露出戴用人原有的面形特色,是一种随手拿来就可戴上的面具。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双目中闪射两道凌厉的眼神,看到那大汉身后两行从人,右面一行,淡蓝劲装,身型婀娜,似是女人,左面一行,全穿黑色长衫,佩的竟然是刀,窄而细长的刀。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万大掌柜,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灰袍大汉奇道:“三次,好象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是在万宝斋的古玩店中,第二次是在三槐谷中,你展现了惊人的武功,救走了素华,这一次该是第三次了。”程小蝶道:“你是万大掌柜万复古吧!”
万复古缓缓取下面具,脸上的惊奇、讶异神情,还未消退,缓缓说道:“那时,你也在三槐谷中?”
“不错。”程小蝶道:“我看到你救了素华,乘一个大风筝破空飞去。”
“你为什么肯定是我?”万复古道:“希望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穿着紫色的靴子。”程小蝶道:“男人很少穿紫色靴子的,除非他也雅爱紫袍,再加上你的修伟身躯,就很容易猜到你的身份了。”
“但闻衣袂飘风,小文、小雅以奇快无伦的身法,跃下木榻,抓起放在八仙桌上的长剑,两个小美人手中无剑就象孙悟空少了很棒子似的,一大半的本领就用不出来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袍道人,拂动着花白长髯微笑,一副袖手旁观,与他无关的悠闲。
小雅暗暗忖道:面对着万宝斋的大批杀手,如此一个镇静、沉着法,身犯江湖大忌,背弃了义理,毫无愧怍之色,这道爷的修养,实在到了无人无我的境界,血性之冷,为人之酷,恐怕不会只是为报师父昔年救命之恩放我们了……。
万复古冷冷地看了小文、小雅一眼,对二女取得兵刃一事,似是全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道:“我终于明白了,统率东厂的汪太监,怎么会栽倒姑娘手里了。你小小年纪,如此博学多才,强记善谋,恐伯会遭天忌,唉,真是红颜薄命啊!”
“大掌柜想杀我了。”程小蝶道:“就不怕搏杀之声,惊动到四处搜寻的捕快吗?”
“确实有很多刑部的捕快,在城中搜觅三位的下落。”
万复古接着道:“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三位已身在京城十里之外,这里地广人稀,住户极少,杀上三五个人,也不会惊动左邻右舍的,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这万宝斋中人,当真是算无遗策,布署的周全、严密,已把我们运出京城,能避开紧随我们出动的大批捕快,连江北四老那等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也被瞒过了。
可惜阿横、阿保在追踪言贵,否则以两人之能也许可以追踩到行踪。
“万大掌柜杀人灭口,也无可厚非,因为,你心中怕呀!再大的江湖组合,也无法抗拒朝廷的兵马。”程小蝶道:“但你不问问在现场的老前辈吗?”
心中却暗暗忖道:老道长,对不住,情势迫人,可不是诚心拖你下水,两道着向老道的目光,也充满歉疚之意。
万复古淡淡一笑,道:“老仙长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没有说过保护你们离开此地,生离此地的本领,要仗凭你们自己闯了。”
他似是非常不愿意和青袍道人翻脸,不但不追究他背叛约定的原因,且小心翼翼地去维系仅存的情面关系。
程小蝶看出苗头了。
万复古对青袍道人心中有着很大的顾忌,不但无意斥责他背弃信诺,只望他不再插手多管闲事,似就心满意足了。
能使万复古心存如此顾忌的人,自非等闲人物,这青袍道人是谁?没有听师父提过,江湖名人录中,也没有这道人的记载,今日如若能把他拖入这场漩涡之中,就可能有脱身的机会了。
程小蝶的心中盘算着,但却不敢轻易开口,这道人冷怪难测,生恐一言错出,弄巧成拙了。
程小蝶心中顾忌,万复古似是也不愿多言贾祸。
一时间,哑然对待,听不到一点声息。
青袍道人轻持长髯,笑一笑,道:“你们不愿开口了,只好由贫道说啦,请问万大掌柜,我是不是拿了你们一千两黄金,和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万复古道:“那是送给道长零用的。”
“阔气呀,这些钱,可以盖一座很大的道观了,要我一个人花,贫道再活三十年,也无法花费去这么多钱。”
“道长只管花用,京城中有几处销金窟,价钱虽然贵一点,但买到的却是第一流的享受呢。”
万复古接着道:“至于盖庙的事,交给万某就行了,道长只要告诉我建庙地点,建筑的图形,就不用多费神了,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盖起来,也会让道长满意的。”
“如是贫道不满意呢?”
“修啊!修到道长满意为止。”
万复古接着道:“程总捕头扳倒了汪直,击溃东厂,是一位名满朝野的难缠人物,道长解毒救人,也给了她们足够的时间来养息,恢复了武功,现在,就把她们交给万某某处置吧!”
“我不是救她们,贫道的朋友也没有四十岁以下的人,贫道放她们一马,是还报她们师长的恩情……”
“不管什么恩情,道长已还够了。”万复古道:“余下的也不敢劳动仙道出手,只求道长不再理会此事了。”
“这就不好玩了。”青袍道人摇了摇头,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贫道拿人钱财,未能为人消灾,只好退钱了事。”
话落,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
果真是一张十万两银子的大银票,是看得人眼中冒火的数字。
“那一千两黄金,存放在贫道的卧室床下,贫道分毫未动,大掌柜先请收下银票,再派人去点验黄金……”
“道长,这就见外了。”
万复古苦笑一下,接着道:“何况这作法,既不合乎情理,更不合江湖规矩,道长受我们邀约而来,事先已有约定,而且价码全付,你拿住了人,不肯交出来,还帮她们解去毒性,让她们苏桓、调息,恢复武功,我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如今她们武功已复,我们也不算乘人之危,道长已仁尽义至,我不妄想道长帮我们,只望道长两不帮衬,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青袍道人道:“所以,贫道要退钱,这黄金、银票,用起来心中不安哪!不错,我们先有约定,但我不知道她们是我一位老朋友的门下弟子啊,待贫道看到她们手背上求命标帜,只好改变心意了。
这一次,你们如肯看贫道薄面,放了她们三位姑娘,贫道会还这个人情债,而且相信是一个非常大的报偿。”
万复古呆了一呆,道:“什么事,比放走刑部总捕头的事情还大,再说程姑娘已认知了我的身份……”
“这件事,你们可以谈个明白,虽然奉养了很多武林高手,但你们不是强盗,也未作过坏事,贫道的想法是你们保护财物的手段,也许狠了一些,但不算作奸犯科呀,何况一代奇人的弟子,也不容易对付的……”
“这一点,万某很难相信了,道长只要不插手,三位姑娘的命运,很可能是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青袍人淡淡一笑又道:“万大掌柜用不着激将法,目下面对的危机,不是刑部,你们没有抢劫杀人的犯行,除非刑部中有人罗织你们的罪状,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株连、伤害,我相信你们有能力撑过去。”
“刑部查案,缉凶第一,目下我们要抓的是杀死亡侍郎的凶手。”程小蝶接着道:“万宝斋的人曾经权力避免刑部中人冲突,这一点,我们明白,所以,也没有逼迫贵店的行动,我们也早知道素喜是贵店中人,也从未找上万宝斋。”
突见人影闪动,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女子,闪掠而出,站在万复古的身侧,一推包头青巾,露出来完整的面貌。
不是别人,正是素喜姑娘。
“我也许是你程总捕头认定的证据,但你们抓不到我的。”素喜道:“因为你们真的抓到了我,也只是一具尸体,尸体不会说话,也不能作证。”
“我相信万宝斋中人,都受过这种严格的训练,所以,我们也没有动手抓你。”
程小蝶接着道:“但是你对言侍郎的了解太少了,他是一代天才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具有着改变江湖形势、武林生态的能力,你却把他忽略了。”
“我知道他会配药。”素喜道:“精知人体的经络、骨胳,也通晓河图、洛书,精通易经,是个满腹经论的人,但他不会武功。”
“你对言大人的了解,仅止于此,就十分难怪你了。”
程小蝶接着道:“欺人已去世上的人人物物,都不会再受到他的影响,死亡竟是如此的可悲和无奈,但死亡也是一种平和、安详,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会随死亡而物化消失,不复存在了。”
“可叹的是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人,既不愿死,也不愿被关入牢中。”
万复古叹口气,接着道:“真应了姑娘那句话,人生是那么无奈,我们之间,必需有一方死亡,以保障活着一方的秘密不泄,除了全力一战外,就很难有别的选择了。”
“非打不可吗?何况,除去生死一搏之外,也还有别作选择呀!……”青袍道人道。
“天星子。”万复古有些火了,打断青袍道人的话,连法号也直呼出来,道:“这是万宝斋存亡关键,老实说,万某也作不了主,这一战不是她们受死,就是万某和五龙、六凤并尸。”
“听说五龙、六凤,每人都可独当一面,是万宝斋精锐中的精锐。”天星子道:“这么个干法,岂不是孤注一掷。”
“杀不了程小蝶和小文、小雅,万宝斋可能就毁在她们手中了。”万复古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道长别再出面阻扰了。”
“道长已经尽力,不敢再麻烦了。”
程小蝶接着道:“晚进今日纵然埋骨于此,也一样心存感激,日后见着家师时,就说小蝶没有负他期望,以清白女儿之身,入了捕头的行业,我尽了力,只是力不从心,唯有以死报师恩了。”
“好,我相信吴一谔的弟子,必有一战之能,贫道袖手观战,两不帮衬就是。”
小雅心中忖道:这老道士退还黄金、银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一转眼又变了态度,可真是老奸巨猾,无法捉摸啊!
程小蝶道:“今日能和万大掌柜一决生死,小蝶何幸有之,只是我心有遗憾,有些美中不足了。”
“你是吴一谔弟子,必然身怀奇技,万某人不敢托大,未必就是你的敌手,你心有遗憾,可是觉着万某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大伙计,不配和你动手……”
“非也,非也。”程小蝶道:“我的遗憾是,身为总捕头,还未察明凶手是谁?无法把他绳之以法,为言大人报仇却要在这场事外的大战中,送了性命。”
言下神情凄然,全无信心。
“姑娘如没有识破万某身份,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是全盘拆穿,水落石出,总捕头请说说看,万某人能有什么选择。”
“真是多言招祸。”程小蝶道:“卖弄那点小聪明,闹成了不堪收拾之局,请教万大掌柜的是,咱们这一战是……”
“拼命啊,不死不休。”
“慢慢慢!”天星子道:“贫道知道了一件惊人的讯息,等你们打过这一架之后,贫道再说出来,你们品味一下,再作决定生死相搏不迟。”
小雅心中暗道:现在说呀,为什么要打过一架再说呢?打红了眼,血染衣襟,火上心头,谁还肯听你的胡说八道。
万复古一皱眉头,道:“道长,现在先说何妨?”
天星子道:“打过之后,你们才能心平气和,那时,听完贫道之言,也许你们双方很快就能找出一个共同的结论,现在你心中还不平衡,说出来,你可能改变主意,但心中会若有憾焉。
不过,贫道建议是,你们两人对决,其他的人,不用参与,陪贫道作壁上观,因为一旦陷入混战,难免流血伤命,旧创未愈,再添新仇,此结就难解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六回 比武言和
程小蝶心中忖道:老道长语藏玄机,硬要我和万复古放手一战,似是对我很有信心,暗中鼓励我打这一架。
难道,他瞧出了什么?
发觉我能和万复古打个不分胜负吗?
程小蝶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道长说的是,事情逼到头上,小蝶只好向万大掌柜领教一二,但望能有个明确的界定……”
万复古道:“有件事,要先说明白,万某人的胜负,是我个人的荣辱,和万宝斋无关,我也不能代表万宝斋答允你什么条件。”
程小蝶道:“本就是没有条件的一战,我这个总捕头也无意干预你们正当的生意,我要查出凶手,如若是万宝斋中人,下油锅、上刀山,我也要把他抓出来,所谓界定,是有一个约定。”
“有姑娘这句话,万某就放心了。”
“程姑娘,我保证凶手不是万宝斋的人。”
素喜突然接着又道:“我一直尽力保护言大人,四月十八那一天,我有事,离开了半个时辰,凶案就在那时刻发生了。”
“好极了,素喜姑娘如肯全心合作,凶案就破了一半。”程小蝶道:“这一战我如能留下性命,希望万大掌柜能帮我一个忙。”
“你活着,万某人就死了,还能帮你什么忙呢?”
“也许是半斤八两,两无损伤呢!”
程小蝶接着道:“我们动手,以百合为限,打过一百回合,就算是不胜不败的和局,这就是我想的界定规矩,不知万大掌柜意下如何?”
“如果是打了一百合,仍是平分秋色,万宝斋又幸能存在世面,万某人作主,把素喜送给你,她精明细致,是个作捕头的材料。”
小文忖道:厉害呀,厉害,顺风搭船,派个人到刑部卧底了。
素喜的脸上闪掠过一抹讶异之色,也不知她心中是喜是忧?
但,证明了一件事,万复古这个大掌柜有相当的权势,不是傀儡,也同意了程小蝶一百回合的界定。
“小雅、小文你们用心听着,也要不折不扣地办到。”
程小蝶接着道:“我和万大掌柜这一战,不论生死胜败,不许你们出手,我如战死了,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们也不用再作捕头了,然后再找个地方把我收起来,等师父来时,让他见我最后一面。
保存尸体的方法,向郭副总捕头请教,他会找太医院中的人想办法,见过师父后,就烧了我的尸体,骨灰给我娘,你们就自由了。我已经给你们各人存了两万两的银子,省些花用,一家人活上几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听清楚了吗?”
“姑娘啊!”小文道:“你死了,我们还能活下去吗,但我们不会忤逆你,我和小雅怎么活下去,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我们会等师父到来的。”
小雅伤感地接着道:“以后的事,请他老人家决定,不过,人死成鬼,你一个人去作鬼多么寂寞有我和小文陪着你,那就快乐多了。”
说来似是玩笑,但却披露了以身相殉的坚决情意。
三个人相视而笑,笑得每个人泪流满面。
此时,还能说什么呢!
程小蝶不说了,用衣袖拭了拭泪痕,道:“大掌柜,咱们出去吧,这屋里太小了,无法发挥的。”
万复古点点头。
他回顾了身后的五男、六女一眼,道:“你们听着,人家程姑娘可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可以调动千军万马,把咱们围起来杀,但人家却决定了一对一地和我单打独斗,掌理天下治安的总捕头,可是大官,对我们万宝斋放弃了官方身份,却按着江湖规矩来,这是何等的豪气啊!
如若败了我认命,任人逮捕衙门,我若死了,你们只能带着我尸体回去,谁要出手助战,可要按最严厉的家规惩办。”
话落,目光转到了素喜的脸上。
接着,万复古又道:“为感佩程总捕头的豪气,由现在起,万宝斋先把你除名,你到程姑娘身边去,破了言大人凶案之后,再看程姑娘意思,你如表现的好,也许总捕头会把你留在刑部,那就不用回来了,程姑娘不要你了,你再回万宝斋来,先过去,不用等我们分出胜负了。”
素喜应了一声,由贴身处取出一面小巧的银牌,双手捧给万复古。
万复古很仔细地看了一阵,才收入怀中,挥挥手,道:“去吧!”
素喜拭着流下的眼泪,转身行近程小蝶,双膝跪下,道:“小婢素喜,叩见主人,追随期间,绝对忠诚不二,生死无悔,还望主人收留。”
程小蝶一把挽起了素喜,笑了笑道:“过来了就和小文、小雅一样,是我程小蝶的好姐妹。”
小文、小雅早已跑了过来,各握着素喜一只手,笑道:“欢迎你呀,素喜。”
“姑娘,万大掌柜身负绝技,是万宝斋中第三高手,小心哪,不过,他好象有了放过你一马的用心……”
素喜以传音之术,把心中之秘,告诉了程小蝶。
程小蝶已退到了室外。
她回顾对天星子一躬身,道:“小蝶战死了,还望道长保护小文、小雅和素喜安全离开这儿。”
天星子淡淡笑道:“丫头,放心地去吧,尽力而为,贫道心中有数,吴一谔传授给你多少武功。”
程小蝶却听得怔住了!
她不禁忖道:我学得师父多少技艺,本身都不清楚,只知拼命苦练,难道你天星子能够瞧得出来?
她心中忖思着,人却已举步行出室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
院中长着三寸长的青草,但却没有一棵树。
一眼望过去,一片青翠,却是连只猫也无法藏得住,高过两丈的围墙,也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这是经过一番人工设计布置,四外一片静寂,果然已在城外,而且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幽静地区。
“程姑娘,咱们怎么打?”
万复古显然已被程小蝶豪情所动,说话也客气多了。
程小蝶心中想:我身怀宝刀利刃,面临到凶险危亡时,恐难免宝刀出鞘,未作说明,已稍嫌心机深沉,不能再有意欺骗了。
于是,她长吁了一口气,道:“各尽所能了,兵刃、暗器,任凭施展,打过一百合就算平手,胜负的分野,也不限点到为止,要完全制住对方,让无法反击,才能算数。”
万复古有点意外地点点头,道:“好,姑娘请亮兵刃!”
“我的兵刃,就在身上,需要时,它就会及时而出。”程小蝶道:“年长为尊,万大掌柜就先出手吧!”
“姑娘要糟了!”
素喜低声接着道:“大掌柜精通七种暗器,随手一挥,就寒芒如雨,他征询姑娘如何一个打法,是准备局限自己,想不到姑娘竟然要放开手脚干……”
小雅微笑道:“素喜,今日情势,已很明显,胜不了万复古,我们离不开这座别墅,高手搏击,一百招,可以杀十个以上敌人,撑过一百招,不容易啊!
局限于某种技艺,姑娘吃亏,因为功力的强弱上,肯定姑娘是难及万复古,放开手脚拼,技艺变化上或可补功力之不足。”
素喜叹口气,不再多言了。
她实在不相信程小蝶有强过万复古的技艺,也不相信程小蝶能撑过一百回合,真要放手施展,万复古可能十合内击败程小蝶了。
要打到无法反击的程度,出手一定要想当的份量,姑娘啊!你绝不能死伤,我好想随你,过几年追缉凶手的捕头生活。
但心中呐喊,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万复古和程小蝶已动上手了。
双方都未亮兵刃,虽只拳脚交手,但却打得十分激烈,万复古的功力深厚,一拳一掌,都带起呼呼风声。
程小蝶似是自知功力难与万复古匹敌,以闪转挪移的小巧功夫避开攻势,不和万复古拳掌相触。
看上去,不象是交手打架,而是一个追着人打,一个尽量逃避。
但逃的好又巧,身子就在丈余方圆内打转,象穿行在花丛中的蝴蝶,红花千万朵,但却挡不住蝴蝶的去路。
万复古一连三十七拳,打得程小蝶衣袂飘飞,腊腊作响,但就是打不中程小蝶的飞跃娇躯。
万复古有些火了,拳法一变,攻势更为快速,含蕴的内力,更为强大了,拳如铁锤击岩,掌势似巨斧开山。
逼得程小蝶开始反击了,指点掌切,全都是突穴截脉的手法,大部分的攻势,硬被逼了回去。
万复古终于发觉了程小蝶的精巧技艺,掌、指变化全在方寸之间,克制了万复古大开大合的拳掌攻势。
万复古的拳掌虽凌厉,却难快过程小蝶小范围的防守变化。
万复古拳掌攻到,程小蝶的手指早已等在那儿了,指向关节要穴,如不及时收住拳掌,还未击中程小蝶,穴道就先撞上了对方的指尖。
万复古发觉了这个情势,双方已打过八十几个回合了。
前三十回合,程小蝶全以灵巧的身法,游走避开攻势,后五十回合,以突穴截脉手法,封住了攻势,也省了不少气力。
一百回合,击不败程小蝶,是一件大伤颜面的事。
本来他存有放一马的用心,但至少要有着控制全局的明显形势,要观战的人和程小蝶都能感觉到他手下留情。
但现在的情势,倒似是程小蝶占了优势,把万复古的攻势,完全封死,这就有些难以下台了。
于是,万复古这放一马的用心,亦有所改变了,准备全力施为了,伤了程小蝶也是无可奈何了。
心中正在盘算,程小蝶却突然反守为攻,掌、指攻势全都指向万复古要害。
这打法有宗好处,逼得万复古非得封避不可,这就暂时无法施展毒手反击了。
素喜简直看呆了,事情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程小蝶越打越厉害,简直逼得万复古无法反击了。
突然间,程小蝶收掌而退,道:“大掌柜,打约一百回合了,我知道你手下留情,我又用了心机,打得取巧,如真正拼命,我早已伤在你万大掌柜的手下了。”
话说得谦虚,也是事实。
万复古窝的一腔怒火,消退了不少,淡淡一笑道:“程总捕头的技艺,也未放尽,打得虽然用了心机,取巧一些,但那是智慧和技艺的配合,咱们打平了。”
他神情一黯,叹口气又道:“总捕头是准备带万某人入刑部审问,还是就在此地录下万某的口供?”
“言重了,大掌柜!”
程小蝶接着道:“我是幸渡难关,大掌柜应胜未胜,这中间有情意,也有礼让,我只想请教大掌柜几句话,愿意回答,顿开我茅塞,不愿意回答,你回头就走,晚进绝对不会阻拦你。”
万复古浓眉耸动,双目放光,朗朗笑道:“总捕头如此厚待,我很感激,不过,我只是个大伙计,在我得到的授权之内,我是知无不言,逾我权限,恐就无法奉告了。”
“这个我明白。”程小蝶道:“能回答的就说,不能回答的,不要理我就是。”
算不算花言巧语,无法肯定。
但万复古却听得感动极了,叹息一声,道:“我先说三件事情,再请总捕头提出质问好了。”
程小蝶欠身一礼,道:“晚辈洗耳恭听了。”
“第一,万宝斋不是凶手,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青苗玉。”
万复古接着道:“也想了解一下言侍郎有多少珍贵的玉器,我们没有见到青苗玉,但见到了玉中的二、三件奇宝。
事实上是万某和点石成金云鹏,三度进入过言侍郎的宝库,但我们一介未取,只赞叹这位言大人收藏的名器,比之万宝斋犹有过之。当然,我们有素喜内应,行动方便很多,三探宝库,隐密未泄。”
“谢谢你,大掌柜。”程小蝶道:“这件事述说的比小蝶想问的还要详细。”
“第二件,万宝斋没有作过偷窃、抢劫的事。”
万复古接着道:“万宝斋是百年老店,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敢说十分清楚,但近二十年内没听过强取豪夺的事,当然,我们也用心机,用谋略布局,但绝对是合情合理,取得我们需要之物。
譬如说,我们用十万两银子买来的东西,二十万两银子,卖给别人,算不算是犯法呢?如果算,万宝斋的罪行就多了。”
“不算,将本求利嘛!”程小蝶道:“怎么能算犯法呢!”
“做生意要担很多风险的。”
万复古接着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保护它的能力,古玩、玉器,本就是无价之宝,值多少钱,也无法合计,也于人民生计无关,赚多赚少,是我们作生意的本领。
摘逾淮为帜,北玉南运,南珠北流,这价格相差何至十倍,但保证货畅其流,不生事故,不容易啊,这就连接上第三件事了……”
仰天吁一口气,万复古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又道:“万宝斋赚了很多钱,所以,也需要保有这些财富的高手,我们礼聘下当今武林高人。
当然,也收买一些资质良好的男、女儿童,从小培养,授以技艺,一边培养,一边淘汰,因此,出师的全是一等一的好手……”
“万宝斋的技艺很杂,也很凌厉,有不少快绝传世的奇技……”程小蝶道:“却在万宝斋中出现。”
“这花了不少工夫,费时数十年才建立起来的能力。”
万复古接着道:“老实说,万宝斋象一个大门派,但放眼江湖,却没有一个门派能望万宝斋项背,我们罗致了天下最好的高手任教,少林、武当、昆仑、崆峒等,知名大派中的高手,也有些绿林道上厉害的杀手、巨盗,充任教席。
他们过去的罪恶不算,但一入万宝斋就绝迹江湖,他们要的享受、福利,我们全可供应,这一点,只怕大有窝藏盗匪之嫌了。”
“如果都是几年前的事,小蝶不愿过问,那时间,我还未出任总捕头,再说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改过向善,既往不究。”
“万某人应聘入店,主事十年,只请过一位教席,千手刀王,其他的都是聘任十年以上的老教席了……”
“我说呢?哪里去了?”天星子突然插口道:“五六年就找不到他,原来被你们金屋藏刀了?”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万宝斋还有几位江湖老前辈,说出来,只怕你道长也会吓一大跳……”
“别说,别说……”天星子忙叫道:“万一有个让老道头疼的人物,岂不是自找麻烦了。”
程小蝶很想听个明白,天星子却阻止了,只好掠过,道:“万宝斋月下弟子,好象重女轻男?”
“不错。”万复古道:“这有一个原因、女孩子嫁了人,一旦生儿育女,就不想再练功夫,追求个平安生活,万宝斋对这一点做得很好。
每一位立过功的女弟子,一过二十五岁,就让她们选择,愿嫁人的,我们付嫁妆三千两,愿意留下来的,就要再等五年不嫁,五年后三十岁了,嫁人的机会就不大了……”
突然住口不言,凝神沉思起来。
“大掌柜,不能说,就别再说了。”程小蝶道:“晚进听到的,已经比想的还多了,别再勉强了。”
“这是万宝斋中一个秘密,女弟子嫁人时,我们会告诉她。”
万复古接着道:“二十五岁是一关,嫁人后内功会逐渐减弱,事实上,是被封了穴道,一年后,我们会去探望,再送第二笔嫁妆,大约是银子一千两的价值,那时,会解开她的穴道。一个人一年不练功,不想再练了,尤其女人,再一怀孕,就与武功绝缘,万宝斋出的女弟子,很少会为非作歹,男弟子,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小雅非常担心万复古半途停顿,程小蝶不再问,这件事,又是有头无尾,急急道:“大掌柜,既然说了,就请说个明白。”
万复古点点头,道:“男子一入万宝斋,十之八九资质上好的男童,选的非常严谨,培养出师,成就也非常之高,也注定一辈子是万宝斋中人了。
过了三十五岁,他们才可以结婚,也可以选择作武师,或是作店里伙计,但月俸都相当优厚,只不过这一生都要为万宝斋效力,不能离开,这就是万宝斋束缚的条例,是不是严酷了些。”
“这就因人而异了。”
程小蝶接着道:“对生具慧能、雄才大略的人,是一种严酷的束缚,终老一生,不能扬名于世,生也罢,死也罢,把他定型了,幸好万宝斋的男弟子不多。”
万复古道:“对女弟子,也不公平,万宝斋只为她们一生的活计打算,却没有给她们性向的自由,二十五岁之前,青春年华,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但她们不能谈,只有在心中默许,两相约定,某年某月嫁娶。”
他顿了顿,叹口气,接着又道:“万宝斋确是下了大工本,培育了她们,但要求也太多了,要她们为万宝斋付出一切,包括身体与忠诚。
素喜就是个好例子,她胆大心细,也被训育出一片忠诚,但言侍郎这件事,她办得不好,如果日后证明了青苗玉确曾经过言侍郎之手,而被别人取走,她会受到家法征处,不死也得残废。
这也是我把她送给你的原因,我也相信她会对你忠诚,因为,她的主人是你,不再是万宝斋的,这也是我能够运用的最大权限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会善待她的,象对小文、小雅一样,但我不能保证她能否善终,兵战凶危呀,身为捕头,我的生死也一样无法预料。”
万复古道:“如若程总捕头已经满意了,万某人告辞了。”
“大掌柜请!”
程小蝶躬身致谢,几乎是拜下去了。
但素喜却真的拜下去,一面哭,一面说道:“谢谢万大掌柜,素喜终身不忘大恩,我会全心全意地效忠程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惜。”
万复古转身走了。
但程小蝶耳闻却响起一缕传音,道:“总捕头,万宝斋不但有着大部分的中国技艺,也拥有东洋的武士刀法。”
声音混入了素喜的哭声中,连天星子也未听到。
当然,转过身子,再施传音之术,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但程小蝶却听得呆住了。
小雅拉起素喜,道:“别哭了,万大掌柜把你交给小姐,就是要你过快乐自由的生活,小姐不轻诺,说过把你当姐妹看,一定作得到。”
“小姐也温柔呀!”小文道:“你如早有心上人,只要向小姐说一声,辞去女捕头,小姐送的嫁妆,绝对多过万宝斋。”
“你才要去嫁人啦!”素喜一面拭泪,一面笑道:“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也不要嫁人哪!”
不闻程小蝶回答声音,小文、小雅觉得有点奇怪,转头看去,只见程小蝶凝神望着天,似是正在想着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为什么呢?告诉我……”
若有所觉,急急住口不言。
这是另一件高度机密,万复古以极端慎重隐密的方法告诉她,是绝对不容泄漏的。
看到程小蝶自言自语,小雅吃了一惊,不禁忖道:莫非……万夏古日蜜腹剑,暗算了小姐。
小雅心中一急,快步奔近程小蝶,道:“姑娘,哪里不对呀!”
小文、素喜也发觉了,急急围了上去。
天星子却说道:“万复古未入万宝斋之前,是江湖一大怪杰,号称鬼手神算,名堂多得很,听说和千手刀王,同出一源,千手刀王把刀子要得出神入化,鬼手神算更是有人所莫测之能。
老道士宁可得罪老刀王,也不愿意和万复古为敌,今天是挤上台面,找不到台阶下,只好硬撑着,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出来……”
“晚进很好。”程小蝶道:“他没有暗算我。”
“留一个难解之密,让你用尽心机去想。”天星子道:“也算暗算方法之一。”
“这……”程小蝶回头叫道:“素喜,见过你的师兄?师弟吗?”
“见过,听说我们这一代,北京教武堂中,有两男的师兄弟。”素喜道:“但我只见过一个,年龄比我大一些,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女弟子有多少呢?”小文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这一代大概有二三十个。”素喜道:“一半在北京近郊学艺,一半在五羊城外教武堂中学习武功。”
程小蝶道:“你那批师兄弟,技艺的成就,是不是比你们师姐妹们强些呢?”
“他们人数少,个个是活宝。”素喜接着道:“我们是第三代出师女弟子,出于北京教武堂的人数,一共有十六个,但我们参加了三次护货大战,四次追袭强敌,夺回失物。
这七次恶战打下来,师姐妹死伤大半,重伤的送到了安养院去,余下的大概还有五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至于五羊城有多少三代女弟子,确实数字我不知道,她们的活动范围,都在大江之南,但北京地区,两个男弟子,却没有出战过一次,也很少见到他们……”
“慢慢慢……”
程小蝶突然想起,素喜说的话和三槐谷中素华说的不同,接着问道:“一、二代的男女弟子呢?”
“女的大都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
素喜接着道:“留在万宝斋中的人,男人可能升为各地店面的三掌柜,也有留在精武院中深修武功,他们已不出固定差勤。
总捕头,大掌柜身后随行的五男、六女,都是精武院中人,也都是一、二代中留下的男女弟子,他们会在特别的点召出动,有大事,才请他们由精武院内出马。”
“人数呢?”程小蝶道:“战死在三槐谷的三位小姑娘,又是几代弟子?”
“一、二代男女弟子,还有多少人,我不清楚,精武院中大概有七男九女,还有一部分调入了东主的家中护院。”
素喜接着道:“我们三代弟子是正值活动频繁的时期,但战死三槐谷的小师妹,是四代弟子,她们行将出师,人数也是最多的一次。
听说,有二十八个女弟子,三个男弟子,但三槐谷一战,已死了三个,她们年底出师,对敌的杀手绝招,都在出师前半年内传授。”
ㄒХㄒ閤集 Т×ТH亅、СοM
当然,素喜说的话比较可信了,她也把万宝斋,在北京地区的实力轮廓,说出了一个大概。
程小蝶点点头,转身向着天星子一躬身,道:“大恩无法言谢,老道长请随晚进回刑部吧,你老所有的损失,由晚进负责赔偿。”
“老道士没有花钱的本领,所以,金银珠宝在我的眼中,有如阿堵物,老道如若是真正贪财之徒,你们三个花朵似的小丫头,可的敲万宝斋三十万两银子……”
天星子长长吁一口气,接着又道:“我知道吴一谔才似天人,胸罗玄机,但我不知道他已把你教出了如此博杂的身手,老道士一直准备打接应,却是一场杞人忧天。
这一架打得好极了,本是僵持的对头,却是打出了和解的迹相,万宝斋力量强大,不可兴敌,老道士作个顺水人情,告诉你件事,去换鬼手神算万复古,就说红灯老魔已在北京地面出现,红灯已出现过两次。老道士不愿惹上他,所以先开溜了。”
“红灯老魔是什么人?老前辈可否说得明白一些。”程小蝶道:“刑部有宾馆,者道长何不暂息仙驾……”
“不用理红灯老魔是谁?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天星子接着又道:“要鬼手神算去伤脑筋,你只要说红灯会向上升,越升越高,这就够了,看样子,老魔好象不是找刑部麻烦?我要走了,是非之地,不宜多留。”
说走就走,一个身子向上升,升起四丈多,悬空地跑了,似是走路一般,只是空中没有路啊!
临去秋波,看得大家全呆了。
这一手“凌空虚渡”,小雅等都自知望尘莫及。
“姑娘!”小文低声道:“是否先回刑部?”
“是!”
事实上,不回去也不成了,郭宝元带着江北四老及一百二十名匣弩手,找进了青草庭院。
谁说刑部中捕快无能,他们还是很快地找到了这个隐秘的地方,而且出动了一半的匣弩实力,准备拼了。
吃顿饭,洗个澡,程小蝶躺床上休息,她很想小睡片刻,但脑子里,却有两件大事转个不停。
第一件事是万复古为什么告诉她,万宝斋收罗有东洋刀法,为什么?难道毛病出在万宝斋的东主身上,他们收罗东洋刀法,传给了什么人?是出于嗜爱技艺,还是别有原因?要尽快地求得个明确结果。
第二件事,红灯老魔又是谁?侠名录上没有记载,也未听师父和田大哥提过,红灯会向上升,越升越高,又会怎样呢?是自焚了,还是升高得看不见。
万复古真会为这件事震动吗?会有个什么变化?万复古不会提出和刑部合作的计划吧!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清醒,哪里还能睡得着,跳下床穿好衣服,跑出了卧室。
小文、小雅、素喜正在低声聊天,聊得很高兴,欢笑不绝于耳,不过,她们都怕吵到了程小蝶,笑得都很小声。
眼看程小蝶穿齐衣服走出来,小雅一下子跳起来,道:“怎么?睡不着啊!”
“你和小文快去更衣,跟我去找人……”
“素喜呢!”小文道:“三人同心,已变成四季发财了。”
程小蝶道:“是去万宝斋,去找万复古,素喜,你自己决定,方不方便去呢?”
“我看,不太方便,婢子看家。”素喜道:“等一下,也许阿横会来……”
“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程小蝶道:“可真是有缘哪!”
“刚才,陪小文去见他,他要求见姑娘。”素喜道:“小文说姑娘在休息,阿横回声,晚一点再来,一闪身就不见了,比老鼠跑得还快。”
程小蝶道:“他们潜踪匿迹的本领,小文、小雅都比不过……”
“只怕姑娘也要输他们三分。”小文道:“他们跟着大公子,南荒草丛中,练了那么久,岂是常人能及。”
小雅紧随在小文身后,两个丫头动作快,已经换好衣服,也佩了兵刃。
小文臂上有伤,小丫头硬把伤处捆紧,不让人瞧出来。
程小蝶惜怜地抚着小文左臂,道:“伤处应该还没有好,疼不疼啊!”
“一点点啦!”小文道:“我如说不疼,姑娘不相信,解开衣服看,那多耽误事,一点点疼,我能忍受,也不碍事的。”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不罗嗦,走吧!”
举步向前行去,小文回头对素喜扮个鬼脸,和小雅追随姑娘而去。
素喜看呆了,这哪里象主婢、长工、从属,活象是姐妹相处,素喜从未见过这种事,感动得想哭。
事实上,她是早已泪流满面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七回 红灯老魔
万复古亲自迎接到大门以外,把程小蝶主婢三人让入了三进内厅。
二掌柜点石成金云鹏,三掌柜摘星手风琳,都赶来作陪。
丫头献过茶,万复古先开口,道:“天星子呢?住在刑部?还是客栈中?”
“老道士吓跑了!”
程小蝶道:“他说要溜,我还认为开玩笑,可是想不到他说跑就跑,临走丢下两句话,要我向万大掌柜请教,我想了半天想不通,只好跑来领教了?”
姑娘说的传神,万复古听得高兴,哈哈一笑,道:“请教可不敢当,总捕头如有所使,万宝斋尽力而为,昨日和程捕头和解,云、风两位掌柜很高兴,连敝东主也听得连声赞好,过几天,他要亲自请程总捕头吃饭,还请务必赏光,给万某一个面子。”
“一定来!”
程小蝶道:“我带小文。小雅和郭副总捕头一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万某先致谢!”一抱拳接道:“老道长说的什么?什么人能把他老人家吓跑。”
“他说红灯向上升,越升越高。”程小蝶道:“他惹不起红灯老魔吧?所以要开溜。”
万复古未笑。风琳、云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确定是红灯老魔吗?”二掌柜云鹏道:“红灯上升之后呢?”
程小蝶道:“天星子没说呀?”
“不会错了!”万复古道:“天下高手,没有一个人能有红灯老魔这份功力,让红灯不停向上升!”
“老魔头,还没有死啊!”云鹏道:“闯入北京地面上,又想干什么呢?”
“天星子说了一句话。”程小蝶道:“不像对着刑部来!”
“那是冲着万宝斋了?”万复古道:“这就严重了。”
“难道是帅永昌约请而来?”风琳道:“什么样的聘礼,才能打动老魔的心?”
“血手无影帅永昌,没有这个分量。”
万复古道:“也没有能动老魔之心的礼物。这件事,要先禀告东主,程姑娘,你先请回,今夜如果太晚,明天上午一定到刑部拜访。
“不用到刑部,小蝶在家里京花小筑候驾,我会等你一天。”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万某人晋见东主,恕不远送了。”
程小蝶回到住处,素喜迎上来,先上手巾,后上茶。
她等姑娘落了坐,才笑道:“怎么如此一个快法,来去如风啊!我还认为万大掌柜会留你们吃晚饭!”
“看他急得像没有脑袋的苍蝇,哪还有心情留我们吃晚饭哪!”
小文接着道:“二掌柜、三掌柜,全都变了脸色,红灯老魔究竟是什么人物啊?有如此的恫吓威力?”
“我不知道谁是红灯老魔,但我知道能使万大掌柜失去镇静,肯定是天下稀有的高人。”
素喜道:“以万复古统率的力量,足可以对抗一个像少林、武当那样的大门派。”
“但他很惶恐,要立刻晋见东主。”小雅道:“素喜你们东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见过没有?”
“应该是没有见过。”素喜接着道:“就算见到过,也不认识,他下表明身份,谁肯费心思去记忆个普通的人。”
“认识你的师兄吗?”程小蝶道:“你见过的那位师兄?”
“认识,他灵秀英俊,是那种女人一见难忘的男子。”
素喜接着道:“我还认识一些教武堂中的教席,像千手刀王、铁拐翁等高手,他们教我们武功的时候,都戴了面具,但处久了,一眼就认出来,不是他们的面貌,而是他们的神韵。”
程小蝶道:“记着呀!见到你认识的人,立刻通知我。”
“婢子会记在心中了。”
“好!你现在去吃饭、洗澡、睡觉。”程小蝶道:“我的推断是、万复古今夜可能不会来了。”
素喜心中忖道:“这里充满一种坦然、温柔的感觉,和万宝斋大不相同,虽然捕头一样的是兵战凶危,但一切都出自意愿,我既然过来了,岂可寸功不立,言侍郎聪明绝世,死得诡奇,自己去订制棺材,也一定会留下谁可能是凶手的线索,倒要仔细地想想,提供给小姐一点帮助。
于是,她就睡不着了。
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一下醒过来就日上三竿了,小文、小雅、程姑娘。都已穿着整齐,陪着客人吃早点了。
来的客人有两个,竟然是大掌柜万复古,和二掌柜云鹏。
素喜心中很不安,心中怦怦跳,洗过脸急急跑出来,程小蝶已拍身旁木椅,道:“过来坐,一起吃!”
“小婢很惭愧呀!怎么搞的,睡到这么晚?”素喜一面向小蝶请罪,一面向万、云两个请安。
万复古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了素喜一眼,但这一眼看得素喜脸泛羞红,红到了耳根后面。
程小蝶一把拉住素喜,道:“不早不晚,时间正好,万大掌柜刚刚到,还未开口说话呢!”
“素喜我有认床的毛病。”小雅接着道:“何况是新床,新房、新地方,一夜睡不着,天亮了,才能眯上眼睛,这是很正常的。”
两个人赶着打圆场,素喜的心中很感动,她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但不能借此说谎。
她苦笑一下,道:“是到天亮才眯上眼睛,但我不是认床,是在想事情,言侍郎能预制棺木,定然也能预示凶手,就是想不出他留在哪里,找出来,案情立刻大白。”
万复古口吃馒头,喝着小米粥,只是点一下头,似是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格言。
“不用太急!”
程小蝶道:“来日方长,坐下吃早餐,我们先听两位掌柜的教言。”
素喜傍着程小蝶坐下去,正是万复古和程姑娘的中间。
云鹏吃着玉盘中精致小菜,也是一个馒头,一碗粥,早已经吃饱了,不肯放下筷子,是为了陪着万复古。
程小蝶的早餐也许对了万复古的口味,他吃了两碗粥,两个馒头,意犹未尽,现在在吃第三个馒头,吃得很慢。
小雅看得心中烦,忖道:都吃好了,就在等他一个,连后上桌的素喜,也吃了一碗粥,一个馒头,饱了,四个美姑娘圆桌而坐,等着一个修躯长髯大男人吃饭,看上去真有些怪里怪气。
但程小蝶心中明白,万复古不是吃,只是借吃来拖延时间。
他是在想,想一想……
该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
要不要和刑部全面合作?
刑部里重要人物,只是三个小丫头,再加上江北四老,实力还是有限得很……,但他们有官方身份的实力,真要动员起来,又非任何江湖的门派、帮会可以比拟。
如果程小蝶能要五城兵马司帮手,立刻就可调动卫守京畿四周的一万名精锐马、步大军出动,就是武功再高的江湖人,也无能抗拒,大刀长戟蔽日月,箭如飞蝗盖天来。
还真是被程小蝶猜对了!
万复古琢磨过东主的话,又推敲了刑部的实力,才一口咽下了馒头,推开饭碗,道:“我和云二掌柜,一早赶来打扰,先谢谢总捕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言归正传吧?我能做到的,当会全力以赴。”
“万宝斋也要调出高手迎战。”万复古道:“红灯老魔已快近五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应该是早死了。”
“会不会是他的儿子或是门下承继了衣钵的弟子?”小文道:“世上没有不老的神仙,也许他早就死了,这是第二代红灯弟子?”
素喜目睹这个情况,心头一跳,小文好胆大,姑娘在场,她也敢争口讲话,也不怕姑娘生气呀!
转头看程小蝶,面色平静,对小文讲的话似颇赞许,陡有所悟。
她忖道:“她们情同姐妹,不是说的,精神行事,都是一样,只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是。”
“对!”
万复古一掌拍在大腿上,道:“真要如此,红灯老魔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啦!就怕祸害一千年,老魔头该死不死,就有点麻烦了。”
程小蝶道:“大掌柜,请教一件题外事?”
万复古微微一征!
他自忖道:“是什么时刻了,你还要请教题外事?”但脸色未变,笑容依旧,道:“程总捕头请说。”
“红灯老魔,如若还在,今年有多少岁了?”程小蝶道:“一个人的成就,能摆脱衰老的影响吗!”
“问得好。”
万复古道:“应该是不能,精深的内功,也只能使技艺减少衰退,红灯老魔如还健在,应该是百岁以上高龄了,体能和技艺都应该受到老化的影响。
除非他真能练成道家的玄九真决,突破了生死之关,返老还童,生机更新……”
突然住口,呆了一呆!
接着又道:“青苗玉。”
“怎么?青苗玉中之液,能够帮助他。”程小蝶道:“生机更新,返老还童?”
“好像有这种功能!”
万复古道:“云鹏,你的看法呢?”
“不是可能,大掌柜,而是一定能!”云鹏道:“青苗玉液配合一些药物,能以极快速的变化,使人脱胎换骨,生机再造,再配合上某一种精奇内功,那就神奇莫测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如真有一块青苗玉进入了北京城,肯定是落在杀死言侍郎的凶手中,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落在红灯老魔的手中。
这就是说,红灯老魔仍然受着人类衰老的影响,至多,保持他原有的武功,所以,万大掌柜,只要以常情推断,迎战红灯老魔就行了。”
“但愿如此,如是不幸被他取去了青苗玉,我们都在劫难逃了。”万复古道:“就算他未曾取得青苗玉,但老魔仍然最为可惧的人……”
“他的子侄弟子,如若承其衣钵,正值壮年。”程小蝶大感不服地问道:“难道还不如红灯老魔一个百龄老翁吗?”
“唉!一般的拳、掌兵刃,总有精奇变化,实也不足以构成威胁。”
万复古道:“但红灯老魔,有一种攻击人的方法,不知是什么武功,红灯突然爆射出一片红芒,老魔身形也化一大团红影卷来,一掠而过,杀人取命,也在这瞬息完成。”
“这是什么武功?”
程小蝶满脸狐疑地问道:“难道是药物的效应?或是妖法?”
“红雾漫漫,有如一大波血水涌过,所有的景物,都被那一团红色的影雾远扬,人已气绝,老魔也消失不见,只见到一盏红灯,飞扬而去,血腥现场中,只有一股淡淡的腥香……”
“腥香?”
程小蝶道:“从未听闻过腥中还有香味?”
“不错,淡淡的腥,淡淡的香!”
万复古道:“这就是红灯老魔的可畏之处。如是药物效用,那也是把药物提炼到了极致的境界,不少人从遗留的腥、香余味中找寻答案,一直找不出正确的结果,以后,红灯消失江湖之后,这件事也就淡了下来。”
“杀人于一团红光卷袭之中?”
程小蝶道:“最可疑的就是那团红光,和那盏红灯了,不知死于红雾笼罩的高手,是何等一个形状?”
“似是由一支尖锐长箭,穿入了太阳穴中。”
万复古道:“有时,可在伤口中发现齿痕,不过,也有一刀断喉的死状,只是非常少见。”
程小蝶迷惑了,事情和她的推敲,有了距离,就不敢再发狂言,这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一言错出,关系着很多高手的生死。
“大掌柜,这等景象,”程小蝶道:“是何原因呢?”
“那血水一般浓密红雾中,可能有着使人目肓、气窒的力量。”万复古道:“使人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抗拒的能力,任人宰割了。”
“穿入太阳穴中锐器,可以解释,但那齿痕呢?不会是利器所留了?”程小蝶道。
“万某在想,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只是当代高手,死在红灯老魔手下的,有数十位之多,包括各大门派中的长老高人,和绿林道上的一些顶尖人物,今、上两代中江湖高手有一半死在了他的手中。”
那么多精英人物,都找不出个明显的原因,只能称它谓“血罩”,万复古心中总有千股怀疑,也不敢说出口了,就像你程姑娘一样,心中已有所疑,却不肯说出来。”
好厉害的万复古,早已看透了程小蝶心中隐秘。
“和你万大掌柜一般顾虑,心中力排众议,却是不敢说出口来!”程小蝶道:“只怕说错了话,唐突先贤,只好憋在心中了。”
“万某人来此的用意,是邀请程总捕头合力对付红灯老魔,不管是老魔本人仍在世上,还是他的衣钵弟子到了此地,他们一天不离开北京城,你程总捕头也无法放手追凶,不知总捕头,是否肯和万宝斋联手拒敌呢?”
“可以,只是刑部的高手不多。”程小蝶道:“派不上多大用场,万大掌柜想要刑部多少人手?”
“三十六张强力匣弩,分作三队,至于派几位高手拒敌,万某可不敢强求,由程总捕头作主了。”
“人虽不多,但精锐尽出,素喜和小文、小雅,统率三队匣弩,小蝶和江北四老中神眼叟佟元修愿作对付红灯老魔的先驱。”
“言重了,万宝斋派出十大剑手,八女二男,由万某和云鹏统军,我仍和程姑娘、佟元修并肩迎敌,这一支官民统合的力量,专一对付红灯老魔,事实上,红灯老魔一溃败,帅永昌也就不战自溃了。”
程小蝶忖道:果然约我合作,这股力量入了刑部掌握,江湖形势就掌握大半,天星子老前辈确有预见之能。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红灯光焰,震烁江湖,但你万大掌柜,却似是一点也不害怕?”
“万某和程总捕头,有着雷同的想法,我不相信所谓‘血罩’是妖术邪法,无可抗拒,怪异出在那红灯、血雾中,它们是些药物合成之物,如何能爆出一片迅如流矢的血雾,我还想不出原因,只能计划对付它的步骤办法。
所以,我们仍然十分冒险,我布置三十六个匣弩,在他发动时,先给他一阵匣弩发射的乱箭,再以不停的箭雨,阻绝他的攻势,配合我们的暗器施袭,希望能在他把我们卷入红雾之前,把他挡下来。”
“这一轮弩箭,暗器,如果挡他不住。”程小蝶道:“大掌柜是否要进入‘血罩’中瞧瞧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万复古淡淡一笑,接着道:“我始终不相信它是妖法,杀人的古怪在那团血红的云雾之中,不入‘血罩’,岂能探得隐秘。”
“一盏红灯,突然迸射出一片红芒。”
程小蝶道:“当然十分可疑,灯上有古怪!”
万复古点点头道:“所以,我准备了很多药物,有几位名医,连夜替我配制拒抗各种毒气、毒性的药剂,算一算,踏入‘血罩’时,我身上至少十余种抗毒性药物,和三种能对抗巨毒的天然药物,艾末粉、雄黄精、寒玉汁,如若这些药物,都不能抗拒红灯老魔的攻势,我准备全力反击,与汝偕亡,为武林除去这一大害。”
程小蝶道:“只有这些准备吗?还不够啊!”
“他们替我准备了一个头盔,当然,稍经了一些改装,两面太阳穴,纳入保护之下,还有一片铁叶子保护咽喉。”
万复古道:“与敌之前,以守为主先就损了三分锐气。”
“红灯老魔不是奇术、妖法,但熟能生巧,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胜算。”程小蝶道:“所以,我也要一份,头盔小一点,你带的药物,我都要有,不能让我吃亏呀!”
万复古怔了一怔,道:“这种事,一人涉险已经够了,何苦拖一个人冒险呢,云鹏要开眼界,已经被我拒绝了。”
“我不同!”
程小蝶道:“云鹏是你的属下,我是你的合作人。堂堂的刑部总捕头,岂能临难苟安。何况,我身怀你们万宝斋所没有的克敌利器。”
“当世的奇物、珍玩,万宝斋应该都有,你说说看,万宝斋缺了什么?也正因为这些物器齐备,我又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有入‘血罩’一探究竟的勇气!”
“大掌柜不是说过我们心念雷同吗?…”
“有点不同!”
万夏古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我是多年推想,反复研判,才有了这么一个结论,程姑娘却能一闻内情,就有了和在下雷同的想法,结论虽一,但智慧反应,却是大不相同了。”
程小蝶脸上有些羞红,那是兴奋的腼腆,能让鬼手神算,如此称颂,不容易呀!
“所以,我该入‘血罩’!”
程小蝶道:“临敌应变的本领,我也不错啊!”
想到她在西山别墅的青草庭院中,极巧的找了一百个回合的设计,临敌应变的本领,确也过人。
万复古点点头道:“好吧!现在该谈谈你身怀的利器了?”
程小蝶有点后悔,村道:“可真是沉不住气呀!一点小秘密也保不住,万宝斋躬尽了天下的玉器、珍玩,说不定连宝刀宝剑,也有好几把呢?辟邪宝刀只是长不足二尺的小刀,在名剑宝刀的映辉之下,就有些自暴其愧了。”
但话已出口,悔之无及,也不能改口不认帐。
她只好说:“是一把很利的小刀。”
“利到什么程度?能切金断玉吗?”
云鹏接了口,道:“干将、莫邪,听听而已,湛卢、鱼肠,闻其名尔,这些名剑,有如泥牛之入海,踪迹全无,我们很想不到一把传诵的名剑,但上穹碧落下黄泉,却找不出一件名器,也查不出它们的踪迹。”
“万宝斋,就缺这一样,诚美中不足。”万复古道:“我怀疑世上真有削铁断金的宝刀,干将、莫邪、港卢、鱼肠,只不过锋利之器也,也许,早已重化铁汁,变作铁黎、锚炼,已经烟消人间。”
程小蝶心中忖思:以万宝斋遍布天下的人力,金银如山的财力,化费了数年工夫,想取得一柄名剑、宝刀,而无法如愿,苗兰却托田长青,把“辟邪宝刀”转送给我,这份情意,真是天高地厚,办完这件案子,要好好问问田大哥,苗兰需要什么样的帮忙?梳妆打扮入宫院,去见皇帝老子,撒娇也好,哭闹也好,总得还了这个人情债……
“我没有见过那些神器、名剑,但我身怀的一把小刀,确有削铁、断金之能。”程小蝶道:“名字叫‘辟邪宝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万复古接道:“说出名字就好,用不着拿出来看看,宝刀出鞘,不见血又如何还鞘呢?”
后面两句话说得太重,程小蝶已握住刀俩的右手,只好缓缓放开。
她忖道:“原来用宝刀还有这么多的禁忌,麻烦得很哪?幸好,我还慎重,未轻易使宝刀出鞘,这得问清楚是不是真有这样禁忌?还是随便说说?”
“大掌柜,宝刀出鞘要见血?是真的,还是……”
“总捕头!”
云鹏接道:“‘辟邪宝刀’,刀长一尺六寸,刀鞘是风磨铜合黄金打造,刀柄上镶了十八颗宝石……”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对!云二掌柜见过‘辟邪宝刀’?”
“没有见过,但名剑宝刀烙上有记载,是一把断金玉的宝刀。”
云鹏道:“宝刀出鞘,饮血最好,否则,也要抚拭一番,再还入鞘,这叫养刀,总捕头,姑妄听之吧!刀能称宝,已具灵性,要多多爱惜它一些。”
“承教,承教,小蝶又长了一些见识。”
“就这么说定也!”
万复古站起身子道:“我已派出人手,寻觅红灯老魔的下落,总捕头也请准备,一有消息,立刻行动,围上他决一死战,在下告辞了。”
“小蝶不送,我调派两班人手,轮流当值,日夜候命。”
万复古行到门口,竟然回首一抱拳。
程小蝶遥遥欠身还礼。
“未见到过大掌柜如此的廉恭多礼。”
素喜道:“难得啊!难得!”
“小姐是大官哪!素喜。”小雅笑道:“万宝斋再有钱,也大不过小姐。”
“姑娘!”小文道:“真要陪着万大掌柜一起进‘血罩’啊?我们要为你准备些什么?”
“不用!”程小蝶道:“万宝斋会帮我准备,他们东西齐全,鬼手神算思虑周密,用不着咱们再费心。”
“姑娘,还记得九龙玉佩一案吧?”
小文道:“白连教中,几位法师,都会妖术啊!”
小雅正在笑,却忽然不笑了。
她皱起眉头,道:“小文说的对,他只要一刹那间,镇住你们的魂魄,你们受制无法还手,那就……”
那就怎么样,小雅没有说出来,但一张脸却变了苍白之色,可真是自己吓自己呀!
“两年前万宝斋失去一批珍玩、字画、据说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精品,北京总店,和四大分号,长安、汴梁、扬州、五羊城全部动员,由万大掌柜统军,化费四个月,全部原物追回,我有幸追随万大掌柜身侧,执鞭随登,也就是日夕奔走相处。”
素喜道:“建立了一点相识情意,才有今日放我一马恩德,那一次他指挥全军,八方截杀,统帅的才华,卓越非凡,也有幸见到他出手对敌,整个人像一头刺猬,全身飞射出无数暗器,就在敌人身边发动,神仙也躲不开呀?
围着他的四个主脑高手,全都倒了下去,蛇无头不行,失物就全部追了回来,四大分号的大掌柜,表面上是受北京总店控制,但我看骨子里,却有些阴奉阳违,店东主,才是真正指挥他们的人。
那一役追出了线索后,未让四大分号的掌柜出手,万复古一对四,两三个回合内,解决了四个敌人主脑,那一战之后,四大分号掌柜,虽未必诚心敬服,但却多了三分畏惧,对总店的令谕指令,不敢再打折扣。”
“唉,这确实有些问题!”但什么问题?程小蝶没有说。却改口问素喜道:“四大分号的掌柜,是不是常到北京开会?”
“好象没有定期的聚会!”
素喜道:“扬州和五羊城负责水路运输,联系较密,有时间两大分号会同进北京,和万大掌柜会晤一次,再晋进东主,留在东主公馆中两三天才离开,那才是真正密商大计,万大掌柜宰相肚里行舟船,大人大量,竟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汴梁分号、长安分号呢?距离北京较近,是不是和万大掌柜走得近一些呢?”程小蝶问得很小声,也示显了它的隐秘性。
“不见得!”
素喜回答的也很小声,道:“他们都是共见万掌柜,我见只是礼貌上的拜会,至多谈一些生意事情,真正是晋见东主,密商要策,万大掌柜可能被蒙在鼓里,也许是明知表里,装作不知,东主担心他尾大不掉,才和四大分号密作联系。”
程小蝶暗中忖道:万复古既称神算,岂有不知,表现如蒙似蔽,正是他大智若愚,这中间,恐怕不只是东主多疑,分权统治,以便掌握全局的那么简单了。
但程小蝶心中重重疑窦,没有说出来,这些事不和万复古作一次深谈,就算八字还没一敝呢?说出来徒乱人意。
她笑一笑,改口说道:“听听看,万复古是个什么的人物?鬼手神算啊!这绰号岂是让人白叫的,我和他同入‘血罩’何险之有,他技艺如鬼,算无遗策,你们的姑娘,只是跟他身边逛‘血罩’。
当然,你们的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全靠万复古,但由他在前面一挡,我就沾光大了,你们三位,用不着担心,替我恭喜吧!能入‘血罩’逛逛的人,当今武林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呀?”
小文、小雅、素喜三个人互看一眼,虽然没有接口,却脸上没有笑容,似乎是三个都不太同意这档子事,但却想不出强烈的反对理由。
小雅心中嘀咕道:逛逛,逛逛,“血罩”有什么好逛的,能进去也要出得来才行啊?万复古只不过和你见过几次面,为什么要陪他冒险?怎么当了总捕头,遇事都当办案子,奋不顾身啊?
心中不满,虽未把想的说出来,但脸上那股神色,就有点不对劲了。
程小蝶看出来,小雅激动最强烈,小文、素喜只是优虑,小雅却窝了一腔怒火,不对她舒解一下很可能会爆开来。
她走过去拍拍小雅的肩头,笑道:“总捕头本来很难干哪,吃苦冒险,任劳任怨,所以,数年来,都是男人干的,不知这一代,哪处的风水遭受天灾人祸破坏了,竟把我们几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推上了这个位置,不能让大男人专美于前,几个小女子就得拚命以赴,水来水中去,火来火里行,破案第一。
什么男欢女爱,都暂放一边,至少不能让他们阻拦我们破案道路,除此之外,我不会要求你们太多,我自己也一样,提着脑袋过日子,遇上了有缘人,放纵一下,有何不可,但不要因私害公就行了。”
“你在说什么呀!小姐!”小雅脸也红了,接道:“我还未遇上有缘人,我在替你担心哪!”
“能退缩吗?万复古是个值得结交的卓越人才。”程小蝶道:“这种人不是说上几次话,谈的性情相投,就真能交上朋友,彼此心意,只是初次交往,经历过几番生死与共,才有相许之心。”
“两心相许啊?姑娘不太合适吧?”小文道:“万复古没有五十,也该有四十八了,你还不到二十岁呀?”
可真胆大呀!这种玩笑也能开得,素喜心暗急道:“姑娘一旦变了脸?小文呀!你要怎么下台?”
出于素喜意外的是,程姑娘一点也没生气。
她微笑如花地道:“想男人想疯了怎么听风就是雨啊?其实万夏古一表人才,胸罗锦绣技异高绝,真要嫁给他,也没有一点委屈,年龄吧?算什么?两情如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惜,这番相许之情,非彼情,而是道义相许,肝胆相照的大是大非之情……”
“有这样严重吗?”
小雅道:“你们谈了什么?”
“我们见面,你们都在场,有些事,相许一瞥间,尽在不言中,因为,时机不到说不得呀!说了也没有用,反而误人、误已、误大局。”
素喜突然接了口,道:“万大掌柜,放我一马,因是出于惜爱之德,也可能还有我未能体会的深意,容我慢慢想……”
“不要急,急就乱了章法,现在,咱们最大的一件事,是结合万宝斋的力量,对付红灯老魔,小文、小雅、”
程小蝶道:“你们还有什么要反对的理由吗!”
“没有了,反正说来说去,最后都是小姐有理——准吃瘪!”小雅道:“你读书多,心巧玲珑,口舌巧,我们哪能说得过你?”
“我可是以理服人。”程小蝶道:“去要郭副总捕头选择七十二个精练的匣弩手,分成两班,日夜待命,匣弩要最新最尖利的新品,人要手法熟练,能够控制射速,射的弩够准、由新任捕头的张重、陈同分别领队。
你们也要去熟习一下那新制匣弩的真正威力,下点工夫。能发能练的得心应手,就带一张在身上,当作暗器施用,一旦遇敌,你们就是指挥三十六匣弩领班,也和他们熟悉一下,知人才能善用啊!”
小文、小雅、素喜齐齐躬身行礼,鱼贯出室。
小文、小雅虽在姑娘面前口无遮拦,无话不说,但办起事来,可是一丝不苟,素喜见两人认真,也只好全力以赴,三个花一整天的工夫,不但了解了匣弩的结构威力,也学熟放射的手法。
她们也发觉这新制的连珠匣弩,威力之强,实非一般暗器所能,而且能达及三丈外的远近。
当然,也和陈同、张重,七十二个匣弩手,混得熟了,一整天嘛!
何况,三个姑娘又是存心结识,这些匣弩手,都觉得三个小美人随和又善良,和她们相处,有着如冰春风的感觉,有宝献,全都把体会出的绝活贡献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天演练收益匪浅。
三个丫头练了一整天,也练出一身泥土、香汗,挤在一个大浴池内洗澡,这是程姑娘特别要求建筑,大池洗澡,才舒适啊!
三个赤裸相见,发现彼此都有一副好身材,肤如凝脂,躯体玲珑,倒有些彼此怜惜起来。
“我们这副好身材,可能和练武有关!”
小文道:“练得肌肉均匀,曲线有致。”
“不一定啊!”
小雅接着道:“我看到有些女人练武功,练的腿肥身也矮,硬是把一副上好的身材练坏了。”
“那是没有遇上良师,只求外练筋、骨、皮,少了内功的辅助。”小文道:“就练出畸形了。”
“两位姐姐,不谈这些了,反正,我们的身材都很好。”素喜道:“倒是有件急事,向两位请教,希望可以教我。”
“说吧,能帮的,我们一定帮,”小文道:“帮不上忙,再找小姐援手。”
“五狼人又土又坏。”
素喜接着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得全身都坏透啦,他们土的不明道理,不分是非,连杀手行业的行规,也不遵守,坏得见钱眼开,杀谁都行,而且手法龌龊,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这五狼人是真正人渣,留他们在世面,有百害而无一利,偏是又武功高强,狼人的绰号,完全名符其实,趁他们还未和帅永昌等结合起来,咱们一举歼灭五狼,也算作了一件大大善事,不知道两位姐姐的意下如何?”
“好,他们杀伤了姑娘。”小雅道:“早就该死了。”
“要如何找他们,狼人残酷嗜杀,又很多疑!”小文道:“诱他们现身,是个大困难。而且,咱们三个能不能一举成功,也是问题,如被他们逃走了,岂不是留下了后患,需不需要找些帮手?”
“小妹有诱使他们现身的把握,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投入了刑部,这消息一旦传入他们耳中,再找他们就真的难了。”
素喜接着道:“他们有一种非常人所有的本领,随便挖个地洞,就能藏着不动,浮土掩遮,不留痕迹,屋角水沟,也是他们藏身的好地方,就凭这些本领,他们能潜居在王侯府第,躲上很多天,不会为人发觉的。”
“一对一,我能在一百招内杀死一个,一对二,就没有把握打多久了,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撑不过五十个回合,但若五个人合起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说他们有一套五人同捕阵法,变化很妙。”小雅道:“如被他们把我们三个围起来,恐怕我们也难讨得好处。”
小文道:“干脆,找阿横、阿保,帮忙,咱们五个一起出手,一对一杀了他们就走,让他们无法组阵。”
“这要先得阿横、阿保的同意了。”小雅道:“他们奉命监视言贵,可能发觉了一些什么,否则也该撤回来了。”
“说的也是,阿横回来两三次,都因小姐太忙,没有见到。”小文道:“我们竟也忘了问内情,代他转告,可真是笨得很啊!”
“言总管跟了言大人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素喜道:“我在言传郎府中时,很注意他,看不出一点毛病。”
“难说呀!言传郎太神奇了。”小雅道:“连带也把言家的人,都带入一团疑云、迷雾之中。素喜,你见过言夫人没有?”
“没有,但我知道她姓田,闺名秀珍。”
素喜接着道:“言侍郎常在无意中叫出她的名字,证明了,他还很爱田氏夫人,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不肯见面?”
“怕你吃醋吧!”小文笑道:“你没有名没有份,已经太吃亏了,只好多疼你一些,把夫人暂抛脑后。”
“说我心中不爱言大人,我说不出口,因为那是谎言。”
素喜接着道:“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诗能文,兼通医理,除了武功之外,我想不出人世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真是个良师益友。
如果说我爱他,不如说我崇拜他、敬重他,但我忘不了我是万宝斋的人,既不敢放尽情爱,也不敢全心关注,有时候还故意疏忽他一下,以证明我对万宝斋的忠诚。
那一天,我奉召去见三掌柜风琳,只不过一个时辰,回来就物是人非,言大人被杀了,我心疼欲碎,却还得装出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
小文道:“素喜,事如春梦了无痕,过去了,就别再想它了。”
“不可能的,言大人优点太多。”
素喜接着道:“在万宝斋中,我是心中愧疚,不敢表露,严酷的家法,会让人心寒胆颤,现在,我很幸运地入了刑部,追随姑娘,也有了你们两个好姐妹,说句不害臊的话,我已存下了为他守节之心,这一生不再嫁人。”
“真是神奇呀!”小雅道:“素喜姐的心,竟也被言大人偷走了,数年不见面的言夫人,也要为夫守节,而且要结庐墓旁,长住于斯,你幸好没有见过言夫人,见到了,难免会吓一跳,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呀,大也不过三五岁而已。”
“怎么可能呢?”素喜道:“她生的儿子都十二岁了,至少应该有三十六七才对。”
“对呀?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小雅接着道:“更奇妙的是,我们会越长越老,她却会越活越年轻,也许我们七老八十了,她却会变成一位小姑娘。”
素喜呆住了,叹口气道:“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玩笑,但怎么可能呢?”
“因为她吃了言侍郎配的药物。”
小文接着道:“跨过了古今医学的难关,返老还童啊,素喜,言大人说能让你改头换面魅力倾众生,大概也有可能,不是骗你了。”
“我身历其境,竟然是当局者迷。”
素喜接着道:“小姐说的不错,我低估了言大人,只觉满腹经论,是个才子,却不知他博通六艺,能夺天地造化之奇,现在,我只有一个替他报仇的心愿、诛杀凶手、再替他守节一生,才能瞑目泉下。”
“这也是我们作捕头的责任。”
小雅接着道:“问题是查不出凶手身份,就无法缉拿法办了,查案子要剥茧抽丝,不能急,一急就乱了章法,倒是诛杀五狼人的事,应该尽快下手。”
“对!这五个人渣,个个狼心狗肺。”
Т〤Т匼鏶 丅×ТΗ亅.СоM
素喜接着道:“绝不能留下来,因为他们生存的本领太可怕了,我想过了,这件事先要禀明小姐,布下诛杀死局,他们的武功还不太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那颗心。”
他们没理性,也没有感情,不知礼义,不明是非,这种人,加上一身武功,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皇帝老子他们也敢去碰,他们那套借物遁形技艺,藏起来,很难找啊,要是躲入皇宫内院,可就天下大乱了。”
“我同意你们的主张。”程小蝶缓缓步行而来,站在浴室门口,接着道:“一大池热腾腾的水,都被三位洗凉了,还舍不得芙蓉出水呀!”
小文、小雅光着身子跳出了浴池,抓过浴巾擦身体,素喜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出来。
三个人动作快,片刻间就穿好了衣服。
“急什么?怕我看哪!”程小蝶道:“三位的好身材,还真叫人看得动心哪!”听口气,似是来了很长时间。
“可惜姑娘也是女儿身。”小雅笑道:“如果你是男子汉,我们就三美投怀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三个大美人。”
程小蝶接着道:“我有事找你们,看你们泡水里那股互相欣赏的神情,不忍惊动了你们,所以,也听到了不少的谈话内容,抱歉啊,不是有意的,而且下不为例……”
“小姐,不管是人前或背后,我们也没有要瞒你的事情。”小文道:“你都听到了,省了我们一番口舌,现在,就静候你的指令。”
“素喜,算算看,要多少时间?”
程小蝶接着道:“阿横已经来了,我要他先帮你们,如果时间不太久,我也去,超过四个时辰,我就不能去,不能让万宝斋的人空跑一趟。”
“有阿横帮手,应该够了,小姐还是留下等候万大掌柜吧。”
素喜接着道:“万复古擅出奇兵,说不定,一发现敌人就会全力一击,这个人要结交,对小姐有利无害。”
“接受劝告,我会用心结交他。”
程小蝶笑一笑,接着道:“除了阿横之外,我再派两个帮你们,十二个匣弩手,暗中接应,既然不能留下,就要斩尽杀绝。”
程小蝶点点头,转身走了。“小姐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小文接着道:“可能会帮我们设计杀死五狼人的策略,也可能阿横带来消息。由言贵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暂时别想言府的事。”小雅道:“眼下要紧的是诱杀五狼人。”
小文点头道:“对,你明快决断,我们这就行动。”
“行动是明天的破晓时分!”素喜道:“今晚上,我们要睡个好觉。”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八回 围歼狼人
天色微明。
素喜已来到一片荒凉的郊野中。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目光四下看。
微风拂动,树叶飒飒作响,此处一片静寂,不见人影。
对小雅、小文的潜影匿迹之术,素喜亦不禁暗暗佩眼,付道:此处地形辽阔,视野宽广,明知她们跟随在身后,竟不见形迹,五狼人虽然多疑,大概也难发觉,心中一宽,仰天长啸声分段,三短一长。
啸声消失了好一阵,才见白杨树下,黄土一翻,冒出了一个人来,一身土布衣眼,正是五狼之末的土狼。
他出现在素喜的身后不远处,如要突施毒手,应有着很好的机会。
素喜微微一笑,道:“五爷,又是你当值啊,咱们可真是有缘得很。”
“也真是有点奇怪,怎么老是轮我当值你出现。”土狼道:“既然有缘份,今日就让我吃点甜头,亲一下,怎么样?”
素喜微笑道:“想亲我呀?行,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要办公事。”
心中却骂道:真是坏透了,连我的主意也敢打,我是你们财神菩萨啊!
“亲一下不痒不疼,也不会少一块肉。”土狼道:“不会影响办公事啊!”
素喜心头恨极,脸上却带笑,道:“你们没有杀死程总捕头,害我挨了一顿骂……”
土狼的反应,完全出了素喜之外,摇摇头,接道:“那个女总捕头不容易杀,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是易与人物,这笔买卖,我们不想干了。”
杀手行中规戒,全不放在心上,如此地明显背离,把素喜也听得怔住了,长长吁一口气,道:“钱呢?万宝斋已经付清了五万两银票。”
“钱当然不能退还,我们也不是没有出手。”土狼道:“可是失败了。”
“不履约也不退钱,不是害死了我这中间人吧?”素喜道:“既然在江湖上走动,讲一些江湖的法规、道义吧!”
土狼笑道:“江湖法规,我们没有学过,道义又不能当银子化用,但我答应的事一定去做,至于成功或失败,那就难作测度了。
万宝斋付的银子,我们去杀女总捕头,但她武功好,助手也厉害,杀不了,如何能怪我们,何况我们是五人齐出手,全力一击呀!”
他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人很恼火,又觉得可笑。
素喜心中忖道:“幸好早已萌生出杀死五狼人的念头,这种人一无可取,留下来实在是人世间一大祸害。
她心中恨,脸上笑,语声十分温柔地说道:“把你四位兄长召出来吧,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今日午前,有一个杀死程小蝶的好机会。”
“不行。”土狼摇摇头,道:“这笔生意,已成过去,再也休提了。”
“这一次不同啊!”素喜道:“万宝斋的人配合出动。除我之外,还有两位高手帮忙呢!”
“他们在哪里?”
土狼目光四下流转,不停地探看。
“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等我。”素喜道:“没有经你们的同意,我怎会带他们来此。”
土狼四下瞅了好一阵,道:“很好,很好,我唤出四位兄长,大家商量一下,看他们愿不愿再帮你一次。”
素喜心中暗骂,人却安静地耐心等候。
但见土狼双脚乱踢,扬起一片灰尘,整个人迷失于灰尘之中。
素喜被那飞扬的灰尘,扑得闭上双目。
尘埃落定,五狼同现。
素喜暗怨自己大意,竟然失去了观察五狼现身的机会,推想就在左近,但却不知他们如何隐蔽。
长夜漫漫,他们应该安排个能够睡的地方,似这等荒郊野外,除树木、杂草,不见一幢茅舍,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这五狼的生存之能,实非人所能及了。
土狼已把素喜的要求,告诉了四位兄长。
“当然可以,咱们兄弟本以杀人为业,有人付钱,杀谁都是一样。”说话的是五狼人的老大青狼,咧口一笑,道:“不过要再付一次银子。”
素喜心中忖道:五狼多疑,答应的大干脆,反使他们疑窦,还得用点心机才成。
“再要钱啊?那就违背了杀手的行规。”
“我们没有入行。”青狼道:“也不懂江湖规矩,我们的技艺,也不是有门派的师父传授,不用遵从门规、戒律,金、木、水、火、土五狼人是五人一体,你不肯再付钱,我们也不会再帮你。”
“还要多少银子?”素喜装出了无限委屈,道:“再失败,如何交代?”
“前些时,我们还不太用钱,也不太计较多少。”
青狼接着道:“有点银子就行,现在懂得花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不会太为难你,那个总捕头很难对付,你再付两万两银子如何?”
“银子可以付。”素喜道:“万宝斋有的是钱,但我怕你们又失败呀!”
“你说带了两个高手帮我们?”青狼道:“他们的武功如何?”
“和我在伯、仲之间。”素喜道:“一对一,绝不会输给你们。”
“那就好。”
青狼接着道:“那位女总捕头身边的两个丫头,武功不在女总捕头之下,你们只要挡住她身边的人,我们以五狼阵合击她,保证能在一百回合内取她性命,如果再失败了……”
素喜道:“以后不能再要银子了!”
“不!”青狼道:“也混不下去了,我们准备回西北山窟中苦练十年,再出山。”
素喜心中忖道:原来他们在西北山窟中长大,那里狼群众多,他们幼小就和狼为伍,勿怪养成了狼性,以狼人自居,事实上他们的习性,也算是披着人皮的狼了。
“这一仗再不成功,我们抽腿就跑。”青狼伸出手,道:“所以,先拿银子来。”
离开万宝斋时,太过匆忙,没有时间清理帐目,还带了几万两银票在身,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了。
先拿出来用,等杀了五狼人,自可取回,然后再交回万宝斋不迟,于是探手取出,数了两万给青狼。
青狼接过银票哈哈一笑,道:“现在辰光还早,姑娘请在此等候,我们去吃点东西就来,今天要大战一场,先准备一餐,才有耐力。”
说完话,回头就走,四个狼人随后行。
素喜有着上当的感觉,但又发作不得,只好高声道:“你们一定要来哟!”
“放心!放心!”青狼道:“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这五狼人走得快,说完话,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五十丈外,一业野草,突然移动,接近了白扬树,草中传出了小雅的声音,道:“他们走了,要不要传令截杀?”
“说是还会回来。”
素喜接着道:“我的猜想不错,他们是狼的比身,不是人,生存能力,强人十倍,匿隐的本领,也非人能及,留不得,动上手,一定要完全杀死。”
“就算他们真想逃走,也未必能走得了。”
小雅接着道:“阿横潜踪隐迹本领,不会低于他们,一有警讯传过来,我们就去驰援,我现在移往白杨树西边十丈处,那里有一片茂盛的杂草,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距离也近了不少,用心些可能听得到你们的谈话。”
“未接警讯之前,小姐吩咐的诱杀计划不变。”素喜道:“见到警讯,尽快通知我,追究上千百里也要把他们斩草除根。”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厉害呀,程姑娘,套外有套,局外有局,总捕头的身份真是当之无愧了。
五狼人如约而回,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看他们神情飞扬,这一餐,吃得似是很高兴。
但素喜姑娘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吃了一惊,暗道:五狼人喝血呀,但不知喝的是什么人的血,是人血还是兽血?
“可以行动了,先去会见你们的人。”青狼道:“再听你说明狙杀的计划。”
说他们人土心粗,还真是粗中有细呀!
幸好是计划早已安排,但素喜只知道两人中有一个是陈同,另一个不知是何许人物,但她相信程姑娘一定安排得丝丝入扣。
从听小雅说出了还有诱敌的计外布局,素喜对程总捕头真正地佩服了,这个小姑娘啊,读书多,又有天才。
所以,素喜走得很轻快,五狼人紧追随身后行,看样子,他们也有准备,发现不对,就准备先发制人。
真是捕头生涯凶险多,要处处准备防一着。
官道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京城近郊也繁花呀!
大道旁一个兼卖早点的小饭铺中,坐着两个人,正在四下张望。素喜认出一个是陈同,另一个一脸大胡子,却认不出是什么人?
但那人却先行站起来。一躬身道:“在下张一品,奉万大掌柜之命而来,听候姑娘差遗,连带奉告点子的行动。”
素喜点点头,心中明白了,这张一品是江北四老的一品刀曲大风改扮的,把绰号当作名字用。
“怎么,情况有变化?”
素喜问得很逼真,脸上也有焦急表情。
五狼人在旁边看哪,而且,看得很专注呢!
“没有变化,不过,行程提早了一些。”曲大风道:“姑娘却比预定时间来得晚了一点,我们正在担心……”
素喜回顾了五狼人一眼,道:“幸好还没有误事,点子的马很快,估算几时到这里?”
“不是骑马,是坐车。”曲大风道:“大概她想隐秘行踪,计算车速半个时辰左右,马车会到此地……”
“这地方行人太多。”青狼突然道:“那小姐不好对付,不是三两下就能得手的。”
素喜道:“五位心中如若有地方最好,不然前面有座桥,两边有树林……”
“后面五里有个山坡,马爬坡要小息。”青狼道:“咱们在坡上围杀。”
目光转注到曲大风的身上,道:“有几辆车,来了多少人?”
“一辆篷车,是租的。”曲大风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不用刑部的豪华马车,才能行踪不泄。”
“你们怎么知道的?”青狼道:“那辆车中几个人?”
“花银子到刑部挖出的消息。”
曲大风接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呀,那辆车上三个人,总埔头和她的两个贴身丫头,三个小姑娘,也是刑部中最厉害的人物。”
“所以,要把话先说清楚,两个贴身丫头,归你们三人对付。”青狼道:“我们五个专围杀那个女总捕头,这个约定不能乱,一乱我们回头就走。”
曲大风回头看素喜,似是素喜才是有权作主的人。
素喜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但你们围杀那个女总捕头,不能太久,我们三对二。未必能必胜不败,但我们会拼命挡住她们半个时辰,时间够不够?”
“半个时辰,足足有余,一百个回合,大概是顿饭工夫吧!”青狼道:“五狼合击,一百个回合,还杀不了那个人,那就永远杀不了人家,打上三天也没有用。”
“杀了那个女总捕头之后……”素喜道:“能不能过来帮忙我们呢?”
“再说吧!”青狼道:“能加点银子,什么事都好商量。”
曲大风站起来道:“素喜姑娘,该上路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战味十足,演得很好,青狼没有看出破绽,转身先行,道:“我来带路。”
山坡有一里多长,一般人爬上去,都有着腿软脚酸的感觉,坡上是一片数百丈的平原,却无人家居住,只有一座茶棚子,摆了十几张长板凳。
此刻,歇脚的客人不多,只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四面荆棘丛生,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环境。
青狼进入茶棚,叫了两壶茶,目光却不停地在先来的四个人身上打量。
他目光现出凶焰,看得四个茶客神魂不安,只好起身离去。
青狼等四人走远,突然说道:“这条路是通往关外的,那位女总捕头为什么走这条路呢?”
“大概是想找我了。”素喜道:“我就出生在前面十余里处的小杨庄……”
“你在万宝斋呀,万宝斋在北京城中。”青狼道:“何用跑出京城来找你。”
“万宝斋可以不认帐,他们查出了我的家,我是言侍郎被杀一案中最最重要的证人。”素喜道:“非要找到我不可,找上小杨庄,抓我老娘入大牢,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青狼笑一笑,道:“瞧不出啊,你还有娘……”
“废话,我又不是石头中蹦出来的。”素喜道:“这也是我急于杀了她的原因。”青狼似乎已完全相信了素喜,笑道:“好吧,五狼人今天就作件好事,成全你一片孝心了。”
车马连串过山岗,曲大风一直坐着不动。
素喜已发现五狼人已有些不耐之色,问道:“张一品,马车过去了几十辆?你可要看清楚啊!”
“姑娘放心,在下认识那辆车。”曲大风道:“也在车上作了记号。”
“车行改派了另一辆马车。”青狼道:“白等半天事小,误了素喜姑娘的一片孝心你们也浪费了万宝斋两万两银子。”
言下之意是,天已过午,他们就要走人,下午再找他们,还得拿银子出来。
“来了,来了。”曲大风道:“就是这一辆,车辆上剪贴了一朵白梅花,已快尘埋、土掩了。”
五狼人凝目看,一辆双套大篷车,正爬上山坡,车辆上果然贴了一朵纸剪的梅花,轮行路上灰尘多,没有人提一声,还真是看不清楚。
“照咱们的约定行事。”
青狼一招手五狼人,当先站起,向前行去。
素喜、陈同、曲大风紧追五狼人身后行。
陈同是第一次出这种大差事,紧张得手心出汗。
一切都在预料中,马车爬上坡,马儿不停地呼呼喘喘,车行也慢了很多。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灰布衣衫、白布裹腿,是那种专业的穿着。
这种人有职业上的感觉,眼看一群围了上来,立即挥动长鞭,啪地一声响,慢下来的车速,突然加快,四匹健马鼓起余力,放蹄开跑。可惜,晚了,曲大风一个箭步跳过去,左手抓住了车夫手中的马鞭绳,右掌一个推手,把车夫拉推下车去,滚在一边的草地上。
四匹马发起暴来力量奇大,曲大风感觉控制不易。
突然一扬右手,寒光闪动,四匹健马套在车上的皮带,索绳全被斩断了,健马狂奔而去,却把篷车留了下来。
五狼人看了曲大风出刀的快速、稳准,忍不住回头看了素喜一眼,青狼还一伸左手大姆指,因为右手已戴上了狼爪套。
事实上,五粮人的右手全都套上了狼爪套,左手也拔出了腰藏短刀。
一开始就亮出所有家当,准备全力出击了。
就这么一缓气,车中刺出的两只长剑距离就差一点没有够上,也被红狼、白狼右手的爪套挡开。
小文、小雅随剑跃出,挡在车门前。
“他是我的!”素喜人随声到,一剑刺中土狼。
好狠的一剑,剑尖由后背直透前胸,土狼只叫出一个:“你……”人就倒了下去。
这是心脏要害呀!
以素喜的技艺在人全无防范的背后出手,只怕天下很少人能够躲得开的。
不杀青狼杀土狼,是素喜心中恨透了他!
“杀……”
黑狼暴喝一声,狼套幻起一片寒芒,罩向素喜。
一把刀卷飞而至,挡住了狼套,是陈同。
这位苦练技艺少林弟子,终于得到了机会一展身手,出刀扑实,凌厉,和黑狼恶战在一起。
陈同的身手,使得练刀五十年的曲大风,也看得暗暗赞许,小文、小雅全有着意外之感。
这是一位初露头角的年轻高手。
素喜抽出长剑,在土狼衣服拭去血迹,暗暗忖道:谁说刑部除了三女无高手,这陈同的武功成就,恐伯就不在我之下了。
曲大风找上了青狼,小文小雅接住红狼、白狼。
狼爪套配合短刀,攻势凶、猛、狠,但曲大风对敌经验丰富,刀法稳实,以守为主,倒也应付裕如。
小文、小雅却是剑风凌厉,着着抢攻。
杀了土狼的素喜,反而没有了敌手,袖手旁观了。
她看得专注,大部分集中在小文、小雅的剑法上,她想看个虚实出来。
二女的武功是否高过她?
此后要长日相处,要掌握多了解二女一些的机会,自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了。
青狼一面猛攻曲大风,一面大声骂道:“素喜,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坑我们哪!”
骂得恶毒至极,但素喜却不应不理!
她已和江湖凶人对抗过多次,也听过更恶毒的咒骂。
青狼急怒交加,不是心疼土狼之死,而是五狼合击的五行阵法,因土狼之死,无法施展。
那又是五狼压箱底的本领。
事实上,就算土狼不死,五狼也很难联手对敌,因为小文、小雅奇厉的剑招,已把红狼、白狼逼离大车一丈多远,似是准备下杀手了。
两位小姑娘技艺精进,已不耐和人鏖战。
果然,小雅娇叱一声:“去死吧!”跃飞而起,击出一剑。
是的,“射月三剑”第一招出手了。
白狼手中狼套、短刀并舞,就是对不住小雅的剑势,一剑穿心而过,尸体栽倒。
好凌历的一剑,素喜看得心头一跳,忖道:只此一剑,就比我强多了,这一招我也封招架不住,不死也得受伤。
回头看小文,杀红狼手法更绝,右手剑势逼住了狼套、短刀,左手拍出一掌、掌距前胸还有两寸,一把飞刀射出,刺入了红狼前胸,红狼疼得一怔神,倏然右手回扫,剑势划过了咽喉。
“抽中刀”,素喜吃惊极了!
小文怎么也会“袖中刀”?
其实,以弹簧机具等控制的暗器,只要体会出发射的要快,练熟了,就可能派上用场了。
小文挨了一记“袖中刀”觉得它非常实用,下工夫练习它,白天练,晚上想,被她想通了,也练得能用了,这套机具也是言府中假冒桂花丫头的,被小文全部没收了。
这是万宝斋中教席千手刀王的奇技之一,素喜也学过,只不过没有那一套发射它的机具。
于是,素喜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暗中苦练武功,准备不耻下问,向姑娘和小文、小雅讨教了,也要把自己知道精绝的技艺,奉献出来。
所谓知道的意思,不一定是习练有成的武功,包括听到的、看到的,有宝献宝,全部说出来了。
青狼和曲大风、陈同和黑狼,仍然打斗得十分激烈,但三女没有出手助战,只是站在旁边欣赏。
但站的位置却是似有意、若无意地封住了逃走去路,小文、小雅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心中有把握呀!两狼如是脱开对手搏杀,准备逃走,她们就一击取命。
兵刃交击,刀光飞闪,加上地上躺着两具淌血尸体,过往的车、马行人就不敢停下看了,兵刃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陈同功力扎实,刀法正中有奇,是由少林正宗杖法演化而成,越打越见精神,已隐隐占了上风。
一品刀曲大风曾是北六省第一名刀,数十年丰富的对敌经验,已使他不急不躁,也不受四外环境的影响,少了那份争强好胜之心,沉着、稳健封住了强敌的凛冽攻势。
青狼是五狼之首,也是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位,一开始招招抢攻,曲大风不争先机的打法,给予了青狼充分展现狼爪套技艺的空间。
这种世间绝无仅有的兵刃攻势特色,是一出手就是一大片寒光罩下来,比一般刀剑的攻势还广,招架上十分不易。
曲大风一度被迫得全力出刀,以阻攻势,招招硬碰,刀刀击实。
但数十招后,曲大风已找出了拒敌的战法,刀长套短,充分发挥了长刀的优势,不对爪套,封肘臂,狼爪套不怕刀斩,但手臂不能碰利刃这就逼得青狼辛苦了。
虽有左手短刀辅助,也得两招换一刀,看上去狼爪寒光漫天飞,却无法逼近曲大风,青狼攻得十分吃力,但曲大风却守得很轻松。
这不是奇技绝招,而是历练中累积的经验,有时候比一套精奇的刀法,还要实用。
陈同打得就不同了。
他手中的雁翎刀,不时和狼爪套触接,发出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刀和狼套一直在争夺抢制先机的攻势。
兵刃上,陈同吃亏了一些,但他的刀法特色,却是以攻为主,大开大闭,直极横扫,凛凛刀风,硬把狼爪套压制下去。战法勇猛,但却很耗气力。
小文看了一阵,叹道:“这才是江湖上正宗的鏖战,我们习练的剑术技艺似已脱离了正宗气势,以巧变、凌厉为主……”
“小文、小雅!”素喜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们师承何人?但这样师父很难遇上。他们已把数十百套剑法的精萃溶于攻、守的概念中,你攻敌三剑,也许取自三套剑法中,这不是一个师父能够传授的武功,必须要在学习和战斗过程中累积经验,自行摘取剑法、刀法中的精华,用于克敌攻、守的搏杀。
所以,能成名江湖中人物,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人们要十年练剑,十年战斗,闯过身历百战身不死的关口,才能扬名江湖。
但万宝斋打破了这个局限,以大笔的金钱,礼聘了江湖中一流高手,名门大派的耆宿,各传精绝技艺,千朵红花一树开,才培养出我们这样年轻的精萃人物,我不懂你们是怎么学到的……”
“我们的师父是天才呀!”
小雅笑了笑,接着道:“传授我们武功时,东一招、西一招,没有系统,也不成章法,只要我练熟习,却督促我苦修内功,练出气力。
他说,剑势无力,变化再奇,也难有大用,不错,姑娘和我们同是一个师父教的,但她身具慧根,也有天才,当然,她的根基工夫也好,成就也就大不相同了。”
“而且这个距离,越拉越大,”小文道:“姑娘有多大成就,我们已无法预测了。
“所以啦,她当了总捕头,我们只能作个跟班的。”
小雅格格笑着,又道:“她是小姐,我们是丫头,真的经纬分明、高低不同,可是,我们活得很快乐呀!”
“贴心嘛!”素喜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你们却能三位一体……”
“素喜现在是四人同心了。”小文道:“你也得算一个了。”
“我已经感受温情满身心,高兴得快发疯了。”素喜道:“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交给你们……”
但闻一声吼叫、闷哼,传入耳际!
三个谈得高兴,似连身侧的打斗也忘了。
转头看去,只见曲大风一刀砍中了青狼右臂上,狼套已脱手而落,但青狼的左手短刀,也扎入了曲大风的右大腿上。
素喜快如离弦怒矢射过去,一掌击在青狼的头顶上。
青狼没有再吼声,烂泥一般倒了下去。
小雅娇躯一转,随手一剑刺过去,刺中了黑狼的右肩呷上,陈同一刀斩过来,劈倒了黑狼。
剑与掌,是选择了敌人留下的空隙而入,既直接,又凌厉,完全是杀人的手法。
看似随手而出,实是千锤百练而成的技艺幻变。
五狼人全数伏尸,赶车的车夫,也已把四匹健马追回来,马都是车行养熟的,跑一阵会自动停下来。
车夫套好马,陈同帮助他,把五具尸体抬上了篷车。
这时,不远处的草业中,突然站起了一个人,缓步行了过来,是阿横。
“你几时到的?来得无声无息呀!”小雅道:“小姐,是否有吩咐?”
“用不着我出手。”阿横道:“不是小姐有吩咐,也不用现身见你们了。”
小雅道:“小姐怎么说?”
“要你们杀了五狼人后早些回刑部。”阿横道:“十二个匣弩手,也没有发射的机会,我已代你传令,要他们回刑部了。”
“你和阿保,一入京城,就没有休息过。”小雅道:“几时回刑部啊,也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言贵是个厉害脚色,能够十几天不动声色。”
阿横接着道:“但阿保和我有耐心,已经看到他的尾巴了,揪出他,才能对小姐交代,再说,过惯了餐风露宿、荆棘为家的日子,还真怕睡不惯暖被、软枕的生活了。”
小雅道:“再这样野下去,要茹毛饮血了,不怕小文心疼啊!”
“表错情了,小雅。”小文道:“阿横和素喜姐才是一见钟情呀!”
素喜包扎好曲大风的右腿伤势,道:“小文,我是节妇啊,岂可轻言相侮。”
“乖乖,三个都是厉害人物。”阿横道:“惹不起,走了!”
话落,飞身一跃,隐入草叶中不见了。
“好身手。”曲大风叹道:“行走江湖四十年,没见如此高明潜跃隐形身法。目光转向陈同接着又道佳人多慧眼,英雄出少年,曲某老矣!”
说得有点感伤,幸好这时,有两辆大篷车急驰而至,捕快班头张百通跃下篷车,道:“曲老,请上车!”回头又向陈同招招手,道:“陈班头,咱们同车走。”
小文、小雅和素喜也上了第二辆篷车,马转身,车回头,驰向了北京城中。
“小姐考虑真周到。”素喜解下包头青帕,理着秀发、道:“早已派了篷车等我们。”
“她爱护每个属下。”小文道:“对我们又多了一份情义关怀。”
“也会选用人才。”素喜道:“陈同内功深厚,刀法博大雄厚,是一位少见的年轻高手。”
“他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小雅道:“听说被召入寺中,练了四五年,技艺的精湛,”打法强悍,也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还有位出身南太极门的弟子张重,好象不如陈同功力厚实,但人较灵活,阅历也多些,精通暗器,两人都已升任班头。”
素喜道:“除了两人之外,还有突出一些的年轻高手。”
“阿保、阿横,我和小文。”小雅道:“再加上你素喜,是小姐的五虎战将,江北四老阅历丰富,经验老到,武功也好,是重要的支援力量,郭副总捕头训练统帅的匣弩手,是我们对抗大敌的凭仗。”
素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暗暗忖道:“十二只匣弩齐发的威力有多大?无法估算,但区区五个人的力量,比起万宝斋,就相差得很远了,日后一旦和万宝斋有所冲突,十分需要精密的计划、盘算,才不致被引入陷阶,让人一举歼灭,这一点要找机会暗示小姐。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十九回 夜探画苑
刑部中见不到程小蝶,就看出小文、小雅对她的情义忠诚了。
小雅跨上一匹马,一言不发地跑去京华小筑,回来时脸色一片凝重。
“有没有留话?”小文道:“会不会是被万大掌柜接走了。”
“就是想不通啊,家里人说,来刑部上班了。”小雅道:“刑部一直没有见她来过,难不成那么巧地被万大掌柜在路上截到了。”
“我去万宝斋问一下。”
小文伸手去抢小雅手中的马缰绳。
“慢慢慢!”
素喜拦住了小文,道:“万大掌柜若是采取围截一决的机遇战,行动会非常隐秘,万宝斋是作生意的地方,不会受到牵累,那里也不会知道大掌柜的行迹。”
“万大掌柜总该有一个落脚指挥的所在吧!”小文道:“难道会借住客栈中?”
素喜道:“在城中倒是不用,这里有万宝斋十八处客舍、行馆,这是公开接待客人的宿住地方,秘密的院舍。有几处我不清楚。
那些客舍、行馆可接待各地来京的珠宝商人,也接待远来的万宝斋门下弟子,我愿意跑一趟,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姑娘之能,绝不会被人暗算掳走。”
顿了顿,接着又道:“万大掌柜很细心,如是他邀走了姑娘,一定会传回信息。”
谈话之间,瞥见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过来。
他已全浸入研制机关消息之学,孜孜不倦地改良匣弩威力,小文和小雅也很少见到他了。
“见过副总捕头!”
小文、小雅齐齐躬身行礼。
郭宝元一面抱拳还礼,一面笑道:“两位姑娘,你们越长越漂亮啊!”
“我叫素喜,郭副捕头还认识我这个丫头吗?”一面说话,一面躬身行礼。
“记得姑娘已被总捕头收入刑部,此后,咱们就是同朝效力的好伙伴了。”郭宝元道:“三位,咱们进去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坐吧!”
话落,当先带路,推门而入。
敢情三女就站在总捕头的公事房外发急。
小雅心中暗忖:他潜心旁注,只道他不再理会一般事务,但看来,他还是熟悉情势。
一个侍候房中杂务的女婢,献过茶,悄然退出。
“副总捕头,总捕头可有消息?”
小雅性子急忍不住开了口。
“有!”郭宝元道:“万宝斋中一个女弟子传来讯息。”
“可信吗?”小文望了素喜一眼,道:“如何能证明她是万宝斋中女弟子?
“不能证明。”郭宝元道:“但执有总捕头的随身令牌,我就只好相信了。”
“对不住啦,副总捕头,别怪小文无礼,我是心里急嘛!”
郭宝元笑一笑,道:“总捕头还有吩咐。”
“说些什么,可是要我们赶往相助?”
这一次是小文、小雅同声问,两人同是一般心。
“没有,总捕头的吩咐是,要两位中有一个扮作她的身份,坐镇刑部。
郭宝元接着道:“还要集合两组强力的匣弩手,束装待命,总捕头没有指定,就由两位自行决定由谁扮吧!”
小文道:“是不是待命支援姑娘?”
郭宝元道:“没有说明,但总捕头日前亲口交代的几句话,非常重要,两位要听仔细,也要办到。”
郭宝元一脸冷肃,把小文、小雅、素喜三张粉脸上,也添上了一层寒霜。
“总捕头说,不管哪位份作她的身份,就要有所作为,人虽不同,事要认真,尽你的能力去作,错了也不要紧。
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服从令谕,未卸去扮装之前,她就是真的总捕头,以总捕头随身令牌作为信物,也是留给她便宜行事。”
郭宝元庄重地接着道:“现在,外面和万大掌柜合作的,只是程小蝶个人身份,而不是刑部的总捕头,这情势直到她回来为止。”
说完话,取出总捕头专用的令牌,放在木案上,又道:“一个时辰,宝元再来向总捕头请安,也来恭候令谕。”说完,转身大步行去。
素喜心中忖道: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地服从今谕,那是连我也算上了,当真是已把我视作心腹,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回避。
“事情有点严重啊!太顶真了。”小雅道:“我们该怎么办?”
不说小文,说我们,也包括了素喜,要她放言出主意。
“你扮作总捕头!”小文道:“和我素喜作属从。”
丅×Т閤潗 Т〤丅H亅.CοM
“为什么要我代小姐。”小雅道:“你怎么不肯干呢?”
“谁都是一样啊!我们四个人是生死同命。”小文道:“小雅,推托什么,下一次有机会,我就会当仁不让。”
小雅的目光看向素喜。
“以我过去受到的训练而言,要我扮皇后,我也不敢推辞。”
素喜接着道:“姑娘不指名,是她看你们都可胜任,你们互相推让,就有些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好,我去换衣眼。”小雅道:“你们两位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行动。”
郭宝元回来时,小雅已坐在总捕头的大位上。
但还是小雅,没有易容,也未改扮,只是穿了一件属于程小蝶的上衣。
但郭宝元却能装龙像龙,扮虎像虎的一抱拳,道:“言府的总管家言贵,前日上午和昨夜,两度出府,和人私下会晤,是否逮捕入狱。”
“他去会见的什么人?”
小雅很想站起来,以示对郭宝元的敬重,但她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
郭宝元道:“警戒十分森严,以阿保、阿横之能,也无法接近,所以,不知道他会晤何人?”
“在什么地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那里周围两三条路,都有暗卡布置。”
小雅一下子站起来了!
她去过“上林画苑”,也在对面卖过一天面,吁了口气,道:“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上林画苑’。”
“是!”郭宝元道:“阿横说昨夜追迹,被阻在数十丈外,前天上午也被阻于数条路外,这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放肆,那里没有草木、荆叶,他们也无法太过接近。”
小雅点点头,忖道:阿横今天和我们见面时,只字不提,却把一切都面报了副总捕头,两人表面野,骨子里却守法守份,公私分明,一点也不逾越。
“由阿保、阿横继续监视,不用逮捕了。”小雅道:“这件事等程姑娘回来之后再拿主意。”
目光转注到小文的脸上,道:“二姑娘,有何高见?”
小文嗤地一声,笑了、看小雅和郭宝元装模作样,实在忍不住,只好笑了,何况,这声二姑娘,也冒得新奇。
但她立刻合紧小嘴,一躬身道:“回总捕头的话,小文浅见,可以先到上林画苑探视一番,而且,以刑部捕头身份,率领三十六名匣弩手,由陈同、张重和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为领队,各率十二名,我和素喜追究随左右,搜查一下‘上林画苑’。
再由郭副总捕头协调三百名精兵,五十名弓箭手,配合三组匣弩手,把‘上林画苑’团团围住,摆出个搜查要犯的姿态,还要现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
“素喜姑娘的看法呢?”
小雅摆出了总捕头的架式。
素喜道:“我看小文姑娘的主意很好,‘上林画苑’纵然有着很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公然反抗,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如有反抗行动,那就是杀官造反了,咱们去的人数众多,匣弩杀伤力量又十分强大,也不怕他们拒查反抗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行动要快,才能收出其不意之功。”
小雅道:“好,就这么办,陈同、张重跟我们进入‘上林画苑’搜查,再要江北四老之首佟老前辈一起出动,他阅历多,一般的鬼蜮伎俩,逃不过他的法眼,咱们是依法检察‘上林画苑’。”
“理由呢?”郭宝元道:“至少,咱们要有一番说词。”
“查凶手啊!”
小雅接着道:“据报有杀人凶手匿迹在‘上林画苑’中,至于怎么样才算合法,请郭副总捕头想办法了。”
“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靠山硬啊!”郭宝元道:“只怕刑部也扛不起这个担子。”
“如果小姐在,我想她一定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雅不敢这么说啊,我只能承诺一句话,犯了触犯皇室的大罪,不过是杀脑袋,小雅愿意顶……”
“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呀!”
程小蝶一身劲装,身佩宝剑,缓步而入。
她满面笑容又道:“什么事啊,闹成要死要活?”
程小蝶当然已听到了大部的内容了,但这句话,却问得有学问,她要听听郭宝元的意见了。
小雅一下子跳跃起来,飞离了总捕头的坐位,扑向程小蝶,道:“不好玩哪,真是不好玩。”
这就看出程小蝶的真工夫了!
但见她左手一抬,一股暗劲随手涌出,扶住了小雅飞扑而来的身躯,左臂一卷,把小雅抱入了怀中。
她将小雅轻轻地放在怀中,笑道:“撒娇呀,我可吃不了这个礼数,有话慢慢说,别紧张。”
“过那么一下瘾,代理总捕头也不过一盏茶工夫。”
小雅接着道:“就得手中拎着脑袋玩了,姑娘再不回来,说不定真被绳捆、索绑上法场去了。”
程小蝶拍拍小雅的秀肩,笑道:“小雅姑娘,可不是面捏的人,任人杀、任人砍,发了事,北京城也要被你闹得翻个身……”
“姑娘啊,小雅真有那么粗野吗?”
“不是粗野,是勇敢呀!”程小蝶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好脑袋,怎么可以让人给杀了呢!”
郭宝元道:“小雅姑娘代理总捕头,宝元理当一切遵命行事,但搜查上林画苑,还要当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啊!
如若闹出杀伤人命的大事,只怕尚书大人也扛不起来这个责任?我只是说明一下,小雅一定要搜,在下是遵命从事。
小雅本有着一腔怒气,听完这番话,心平气消了。
因为人家说的是理呀,也把她当个人物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副总捕头,她小雅只不过代理那么一下。
小雅微笑道:“郭叔,‘上林画苑’好像真是个问题重重的地方,如果不用霹雳手段,只怕也无法查出结果。”
不谈公事论私情了。
“这就要他细推敲一番了,事情闹大了,而我们又无法找到真凭实据,九王爷一状告入了皇上手里,令尊尚书大人顶得起吗?”
小蝶道:“应该告我呀!我是刑部的总捕头,怎么能告我爹呢?”
“总捕头只不过是从五品,皇上加授正四品,已经是破格拔擢了。”
郭宝元接着道:“尚书大人是从一品的大员,总捕头是为刑部所辖,正找上刑部负责,天威难测呀,欺侮到皇兄的头上,谁能预期他作何处置?”
程小蝶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件事,也不能不办吧!”
“当然要办,怎么办要费番思量,要不留凭据,不留痕迹,要九王爷抓不到把柄,尚书大人就可以推到你公主的头上。”
郭宝元接着道:“召你上金殿,问个明白,你可全抖出来,当然,尚书大人也可以一推二净,不知有此事,要九王爷举证出来。”
“小蝶懂了,多谢郭叔指点。”
“无事差遣,宝元告退了。”他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老公事,有他的一套行事法则。”程小蝶道:“要圆滑适切,要留下余地,就是说要刀切豆腐两面光。”
“想一想郭副总捕头说得对,把胡闹麻烦的留给了尚书大人。”小雅道:“可真是百死莫赌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程小蝶接着道:“但郭叔和刘侍郎文长,是我爹手下的文、武二将,既想把事情办好,又不愿为我爹惹上麻烦,所以,替咱们出了一个主意。
“暗示咱们以私人身份,进入‘上林画苑’。”小文道:“得要易容改扮了。”
“认不出我最好,真被认出了也不用怕。”程小蝶道:“我一口承担起来,就不会连累到尚书大人了。”
“咱们以江湖人身份,进入了‘上林画苑’,一旦遇上狙击……”
素喜接着道:“能不能放开手干?刑部出面,他们心有顾忌,不太敢施下毒手,我们以江湖人身份摸进去,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五狼人就是他们聘请的一批杀手,搞不懂啊,教人画画的老夫子、女才人,怎么会聘用江湖杀手杀人。”
“这就叫挂羊头卖狗肉啊!”小雅道:“那里面绝对不简单,不但窝有杀手,只怕还有别的惊人把戏!”
“托庇于九王爷的旧府邸中。”小文道:“难道九王爷一点也不知晓!”
“说不知道是装聋作哑。”
程小蝶接着道:“个中的复杂,恐怕比我们能够想到的还多十倍,九王爷一个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大批文、武大员,都被引上了贼船,一刀劈落千树,能不能下得了手?该不该下这个手?”
这番话说得惊人,小文、小雅、素喜全都听呆了。
程小蝶笑笑,又道:“素喜,既然闯入了‘上林画苑’,就别再心存顾忌,有人拦截,你就全力施展,能杀就杀,不过,别杀不会武功的人,他们可能是王候公子,豪门千金,也可能是一品大员的如夫人。”
“姑娘,你早去探过了,是吧!”小文道:“这些事怎么可能呢?”
“没有去过,就是去了,走马看花,也瞅不出什么名堂来。”
程小蝶接着道:“我派出十几个人,分布‘上林画苑’的四周监视,凡是去‘上林画苑’的人、车全给我记下来,再加上追踪侦察,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把那些人、车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天啊!可真把人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当朝大员的内眷……”小雅道:“他们应该惜爱身份,那不是幽会的好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
“京中十大王府,有八家内眷出入‘上林画苑’,尚书、御史等文、武官员都算上,有三十一家和‘上林画苑’有牵扯,你想想这股力量有多大。”
程小蝶接着道:“刑部衙门绝对惹不起,我这干公主的身份,也未必扛得起来,小雅,不是为了去幽会,只为了找人上床,用不着那样麻烦……”
“床……”素喜道:“总捕头,派个人带我去言府,那里有刑捕埋伏,他们有很多人不认识我。”
“我陪你去。”小文道:“也好有个照应。”程小蝶点点头。
素喜拉起小文就跑。
“素喜一定是想到言大人在床上留下了什么?”小雅道:“只是心中没有把握,不肯说出来。”
程小蝶道:“有道理,小雅,你推判案的能力,大有进步了。”
“可是我想不通,那些王府内眷、大官夫人,为什么去‘上林画苑’?”小雅道:“难道真是去学画?”
“学画只是原因之一,怕的是她们不能不去,更可怕的是有人催她们去。”程小蝶道:“去的不单是内眷,还有王孙公子啊!”
“难道他们是取一种东西?”小雅神情惊疑地道:“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去取,是去讨,不去拿不到啊!”
程小蝶接着道:“也是买,所以,也有几家大富豪的夫人、侍妾,出入‘上林画苑’,我就是想不出它是什么东西?能让数十官员尽束手,八家王府齐折腰。”
“那就容易了,小姐只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富豪的侍妾,我去抓她来。”小雅道:“娇滴的小妇人,一吓唬,全都招出来了。”
程小蝶摇摇头,道:“不行,我想过了,隐秘已泄,和我对抗的就不止是‘上林画苑’了,八家王府和数十个文、武官员串连在一起,和我作对了,刑部罩得住吗?何况,我们手中也没有证据。”
小雅道:“可是,我们夜探‘上林画苑’,一样会使隐密外泄呀?”
“不一样!”
程小蝶接着道:“‘上林画苑’中人,不会把有人夜探的行动泄漏出去,他们舍不得目前的成就,再说,他们也有能力对抗我们,就算被他们发觉了,我们是刑部中人,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花费数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基业。”
小雅道:“我看这和言侍郎案子,会不会有所关连?”
“我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程小蝶接着道:“素喜如能找出言大人的遗物,看看故去的一代天才,能不能留给我们一点启示。”
“难道言侍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小雅道:“早已料定了素喜是刑部中人。”
“这一点绝不可能,但他早知道素喜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混入言府,别有所图,所以,很想把她收作心腹。”
程小蝶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万宝斋的训练太成功了,素喜虽然动了情,还是不敢背叛万宝斋,时不我兴,一代天才也山穷水尽去无路,他来不及转向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的思维缜密,计划有方,集千头万绪于一手,我们是万难及得。”小雅道:“既已决定夜探‘上林画苑’,不知要派出什么人去?”
“我应该亲身临敌,但万复古已找出红灯老魔出现的线索。”
程小蝶接着道:“随时会有会合的讯息传来,我要守在刑部或家中,不便轻易离开,所以,只有派你和素喜去了,由小文坐镇刑部。”
“说的是,我和素喜去,我会要求素喜彻底的改变形貌。”小雅道:“战死在‘上林画苑’,也不能让他们看出身份。”
“大战受伤,已非我所愿,就别提战死了。”
程小蝶神情肃然地接着道:“打不过可以逃,你们要小心谨慎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会安排接应,也许也会派人去。”
小雅,再带着神眼叟佟元修一起去,江北四老他是最老,但内功和技艺,也高出同伙很多,‘上林画苑’中,有些什么秘密?我们也许瞧不出什么?以他阅历之丰,可能会有发现呢!
记着,你是此番夜探‘上林画苑’的统军之帅,要胆大心细,要沉着应对,宁让一无所获,也不要有人伤亡。”
“我会小心的。”小雅充满信心地道:“此番是去找寻真相,不是争胜斗强。”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素喜、小文才返回刑部。
幸好,万复古还未传来讯息,程小蝶仍留在公事房中。
“床上有很多暗格,而且装有活门,好象藏了很多的东西。”素喜道:“都被搜罗一空了。”
程小蝶心中暗忖:是啊,找寻那些奇书时,仔细地搜过了那张床,哪还会有什么遗漏了呢。
“幸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找的东西。”素喜道:“所以,它还留在那里。”
程小蝶没有提起搜查奇书的事,这是属于言夫人田秀珍和丈夫之间的秘密,程小蝶也不能泄漏,但却实在想不出遗漏了什么?搜得很仔细呀!
“是什么呢?凶手的名字,还是指出了他的身份?”程小蝶道:“能不能用作凶手人罪的证据呢?”
“根本解剖不开个中之秘。”素喜道:“哪里能当作证据,不过,是这块破书的织绢不错,现在想来,他是有意告诉我的。”
一面取出手掌大小一块织绢,交给了程小蝶。
绢色微黄,似是由某个地方撕下来的,连沿零乱,也不方正,两面不见字迹,就是一块撕下来的旧织绢。
程小蝶反复查看了良久,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如何肯定它是言侍郎的遗物?”
“我见过这方织绢,姑娘知道,我们目力过人,见过的东西,就记忆清晰,很难忘去的。”素喜道:“我见过它,也看着言侍郎把它放在藤枕之中。”“什么时候的事?”程小蝶道:“可还说过什么?素喜,我要知道详细的经过,不能有一点遗漏。”
“既然想起了这件事,就会清晰地出现脑际。”
素喜双颊上泛起了羞红,眼中也有泪光,接着道:“是他被杀前七天吧,那一夜我们在床上,不知他是否有心,主动地讲故事给我听,说的是刺客列传,他舌烂连花、妙语如珠,我听得兴致正浓,他却突然打住,从枕下取出这一块织绢,塞入了他的藤枕之中,事出突然,所以,我记忆得很清楚。”程小蝶忖道:难道预示凶手在史记的刺客列传中,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安排。
“我是难解其中意,但我知道他是要我记牢这件事情。”
素喜接着道:“才会有那种突然的举动,我虽然想起来了,可是,于事无补啊,唉!这个人的心思太曲折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一代才人,总喜玩弄一些聪明,我去查查看,能否找出线索。”
说着,步出公事房,转往一座书库中,由言侍郎家中运来的存书,尽放库中。
“怎么查呢?”素喜望着程小蝶离去的背影,问道:“上面没有一个字,连个图形也没有画,小姐到哪里去查?”
“小姐也读了很多书。”小雅道:“不但识见要比我们广博,就是猜谜,也比我们高明多了。”
“素喜,再仔细想一想!”小文道:“还有没有告诉小姐的话。”
素喜摇摇头,道:“那一夜意外事到此为止,言大人未再为我说故事了。”
“看看小姐的功力了。”小文道:“能猜出言侍郎几分心事?”
小雅道:“素喜,总捕头吩咐过,今夜中你和我易容改扮,以江湖人的身份,探查‘上林画苑’。”
“我呢?”小文道:“不会别有差遣吧!”
“坐镇刑部了。”小雅道:“我和素喜加一位神眼叟三人同行。”
小文未再多言,她明白,总捕头传下了令谕,这件事无法改了。
程小蝶回来时神色凝重,脸上看不见一点笑容,这就吓得三女不敢开口问了。
今夜无月。
“上林画苑”的大门上挑着一盏白纱灯笼,照得大门外一片通明。
佟元修招招手,把小雅、素喜会聚一处,低声道:“情形有点不对,纱灯低于门楼,只照到门外景物,似乎是早在戒备了。
“我们由侧面越墙而入。”小雅道:“就算有戒备也不能就此退走了。”
“飞越入墙之后,先在屋角暗影中隐藏起来。”
佟元修接着道:“除非被人发觉,刀、剑直逼上身,不要被他们诈唬,就自动跑了出来,谁被发现,就退出画苑,诱敌追赶,未被发现的人,不用现身援救,以探查书苑的隐秘为主。”
小雅、素喜齐齐点头。
佟元修道:“总捕头交代过,保命第一,所以,老朽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太过好胜,一旦被发现了动上手,能走就走。”
小雅、素喜相视一笑,道:“老前辈也多珍重。”
说完,一跃而起,向前扑去。
三个人绕着围墙走了大半个圈子,才找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小雅、素喜飞过了围墙,佟元修却静伏未动。
闯荡数十年的老江湖,果然沉着,等足了一盏热茶工夫,才飞身越度过围墙。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假山莲池,花香袭人。
两位姑娘早已经走得没有了影儿,但佟元修仍是不慌不忙地借着花木掩护,缓缓向前行进。
夜暗笼罩,视界不明,外面望室内,更是一片漆黑,何况,窗门大都关闭,布帘低垂,就算生具了一双夜眼,也难透视。
佟元修忖道:“无法偷视,只有偷听了,潜行在窗下,凝神听去。
素喜和小雅也在偷听,但夜深人寐,声息不闻了。
可是,三个人都有耐心,不停地移换位置。
上林画苑,甲第连云,五进大院落,连绵数百间的房子,沉睡在夜暗中。
小雅和素喜不停地移动,不知不觉间,转入了第三进院落。
突然间,火光一闪,四盏孔明灯一块儿亮起,分由四个方位射向两人。
第三进的院落不大,全院落都被照明了,小雅和素喜也被这陡然亮起的灯光,照得眼睛一花。
但两人反应很快,一个“平步青云”,整个人平贴在屋椽下面,避开了突然而来的强烈灯光,也避开了一阵密集射来的暗器。
可真是生死存亡一线间!
一个阴沉的声音传过来,道:“好身法,两位虽然避开了这一阵暗器,但仍然在包围中,既来之,则安之……”
小雅已飘身落下,而且已亮出了长剑,护住前胸,背部靠着墙壁,以防四面受敌,摆出迎敌的架式,但却一语不发。
但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是小雅姑娘,一身夜行服,一张紫膛脸,还贴了两撇八字胡。
这就全无一点女人味了。
唯一禁忌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要露出马脚,所以,小雅不说话,全神戒备,准备打一架了,豪勇的气势逼人。
素喜姑娘却很鬼了,希望打开一扇窗子,先躲入房中,再等思对敌之策。右手向一扇窗子推去,一道寒光劈过来,几乎砍中了推窗的左手。敢情房里有人,而且,还是出刀奇快的高手。
素喜吃了一惊,吸口气,目光转动,仔细打量了一下院落。
青砖瓦房,红砖地,好像都是新盖的,四面的房子一样长,把一个四合院围得方方正正,立刻心中醒悟,这是一处设计好的屠戮战场。
心中念头转动,沉声说道:“四面的房中可能都有埋伏,咱们已隐入他们预布的隐阱了。”
但问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房内有刀手和暗器埋伏,屋顶有配好的严密箭网,就算江湖上一流高手,能逃走的机会也不很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手中的兵刃,走出来,谈得好,两位有一条生路。”
小雅心里暗骂道:想要我们投降啊!见你个大头鬼呀!目光转动四下瞧,希望能找出一个突围的方位,准备全力杀出去。
侧头看了素喜一眼,低声道:“走不成了,只好拼,你的意思呢?”
“等一下!”素喜道:“如果有接应的行动,咱们再配合出手。”
“不是早说好了,进入画苑,就各自为战。”小雅道:“他不会接应我们,也许,他现在仍留在围墙外面。”
“别忘了,他是老江湖,似未被发现,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素喜道:“我相信他已在附近,正在想办法,咱们再等片刻,没动静,我们就闯出去,最可怕的是敌人各种暗器,交袭而至,所以,这方面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小雅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准备?”
素喜招招手,小雅一提气,人又长入屋椽下,就像身体涂满的浆糊,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
对小雅的精湛内功,素喜心中十分佩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座院落中,有多少高手埋伏,但这是他们精心的,可能还有使人无法防备的机关消息,我在万宝斋时听说过这门学问,只是江湖上很少有这些设施,没有认真的学习。”
“如果是能坑住我们的机关消息,应说是巨大的工程了。”
小雅道:“这座院落很像新建完成,可能如你所料,一动手,就以迅雷闪击的速度冲出去,尽快离开这里。”
素喜道:“对,缠住他们的首脑人物,让他们投鼠忌器。”
“素喜,你看佟元修会如何支援我们?”小雅道:“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似乎就是这里的首脑,声音阴沉,一听就知道是个很恶毒的人物。”
“我不知道佟老会用什么方法?”素喜道:“他江湖经验丰富,一定会是出于我们意外的行动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夜探上林画苑,闹出这样一个局面,心中真不服气,没有小姐领导临敌的事,竟办得虎头蛇尾,所以,冲出这里之后,我要选两处惹眼的地方,撞进去看看,好歹也要弄出一点成绩,了解一些内情,才好交代。”
“小雅,这样做合适吗?”素喜道:“暗探变成了明干,不但这番辛苦的改扮,尽付流水,只怕会很快泄漏出我们的身份。”
“打一场糊糊涂涂的架,杀得血淋淋的冲出了上林画苑,就能保证我们的身份不泄么?”小雅道:“一无所得,那才真叫窝囊啊!”
“好吧,照你的办法干,但要看情势决定。”素喜道:“不能勉强。”
小雅点点头,把脑袋伸出屋椽的遮掩,四下打量着。
她衡量整个形势,估算上自己的技艺和能力,找出一个冲出去的方位。
小雅只能大约看出屋面有几圈埋伏的人影,但敌人却看到了小雅的脑袋,几道寒芒闪飞而至。
是一些细小、歹毒的暗器。
听不到破空的风声,小雅心神专注找寻路线,尚无警觉。
一只剑伸了出去,在小雅面前,幻化出一片剑花,挡住了暗器,是素喜及时出剑,救了小雅。
小雅虽在灯光正面照射之下,但已脱出屋椽的黑暗,就暴露在灯光的余辉之中。
“素喜,多数的暗器不是由屋面上射下来。”小雅道:“屋角的暗影中,对面的窗口,都埋伏着有人,暗器来得无声无息,而且,数量太多,不是你及时一剑,我一定要中暗器,不是在脸上,就是在头上,可真恶毒……”
“找出了突围路线吗?”
素喜不愿听小雅说出感激的话,转过话题,不让她说下去。
“左面一丈处,屋上有人埋伏,冲入敌人群中。”
小雅接着道:“使他心有顾忌,不敢放手以长箭和暗器攻我们,我估算一个飞跃,能到对面墙下,翻身跃上屋面,就可以和他们短兵相接,打在一起,这中间大概有三四个贬眼的工夫,就算暗器如雨,我们在动中,也未必能射得很准。”
“我大概也可以应付得来,不过,咱们要向左边移动一些。”
素喜接着道:“如果他们早已认定了方位,作了瞄准,你一动,暗器就迎面飞来,闪避不就不太容易了。”
小雅点点头,施展壁虎功,身躯横移出一丈开外。
回头看去,素喜也施展同样的工夫,游弋过来。
这位出身万宝斋的姑娘,展现出的智慧武功,似不在小雅之下,如论江湖经验、临敌应变的冷静,又在小雅之上了。
施展壁虎功,并非太难,但要在屋椽下的不足三尺的暗影中,横向游弋,就十分地困难了。
小雅左手抓住了屋椽,换一口气,就要行动,却被素喜一把抓住,低声道:“再等片刻,佟元修有行动,也就在这片刻之间……”
突然,两团火球疾飞而至,落在屋面上,也打断了素喜的话。
火球在屋面一撞,爆出了一大片熊熊火光,屋面上的景物,清晰可见。
不错,屋面上。伏着十几个人,一色黑的疾服劲装,手中握着兵刃,蓄势待放,另有四名弓箭手,人躲在屋脊后面。
小雅像一只大鸟,翻飞而出,跃飞向相对的屋面,人落瓦上,剑已出手,向一撮人群中攻去。
这一群有五个人,同时挥动兵刃,迎向小雅。
事实上小雅来势如电,敌人也无暇他思,本能地迎向敌人,五个人一出手,就把小雅团团围住起来。
小雅也正要他们如此,被敌人围在中间,就不怕强弓长箭,和各种暗器的攻击了。
小雅手中剑全采守势,应付五个人的攻势,还有余力,可以从容地打量四周景物。
这座四合院,屋面上都有人,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四盏孔明灯,就架在四座屋脊一角术台上。
果然,是早有设计的杀敌陷阱。
素喜没有按原定计划,和小雅联手冲出重围,却飞身扑向四合院一处空地上,接应神眼叟佟元修。
原来,佟元修投出了两个自制的火球之后,也暴露了行迹,还未来得及放火烧屋,已被人围上了。
敢情,第三进院落外面也有埋伏。
素喜看出来,围攻佟元修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用刀的中年人,是一流高手,攻势非常暴烈。
只听那中年大汉纵声而笑,道:“好!好!还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吧!”一副狂态,全未把素喜等放在眼中。
静夜中声音传出甚远,也听得很清晰。
“好熟的声音。”小雅心中忖道:“好象在哪里听过呢!”
这也提醒了小雅、素喜可能遇上了劲敌,不由激动了杀机,手中剑势一变,射月三剑连环出手。
但闻闷哼、惨叫,围攻小雅的五个人,倒下了两对半。
小雅未理会敌人的死伤,返身扑向素喜和敌人激战之处。
她技艺大进,随着射月三剑的威势,一个飞跃,竟然直飞六丈,脚落地,已在交手处一丈左右。
四盏特制的巨刑孔明灯相继熄去,但战场的四局却亮起了两支火把。
素喜和佟元修联手拒敌,佟元修也亮出了轻易不动的兵刃一铁佛手。
那是精钢打造的一个奇形兵刃,形如人手,三指弯曲,食、中二指直立而起,把柄和人的手臂一般,长不到两尺,像极了一条手臂,也突显出施用的人,是位点穴高手。
兵刃虽然短小,但通体用精钢打造,相当沉重,佟元修用铁拂手硬接敌人兵刃,常把敌人的刀剑,震得反弹开去。
小雅也感觉到本身技艺,正进入了另一重境界,对射月三剑的威力,更是满意,细看场中敌人,手中一把刀特别凶厉的,竟是一日千里马乘风。
“是他,帅永昌的手下,看来,这些杀手云集于京师,就住在上林画苑,也是他们请来的。”小雅心中忖思着。
一些重重的疑云和猜测,在这刹那间,明白了大半,这上林画苑中,果然是金玉其外,罪恶其中。
这个发现,几乎使小雅激动得大叫出声!心中高兴啊!
但声音到口边,又生生地吞了下去,一叫就全漏了底呀!
不过,小雅也发觉了危机。
马乘风在这里,帅永昌也可能在这里,大批杀手,也可能住在这里,此非善地,不宜久留,帅永昌、水中天等高手一出现,绝非三人能敌,再想走也难了,必需尽快地离去。
心中念转,剑出如风,一上手就刺倒了两个敌人,传音道:“素喜,快些走啊!”
老江湖佟元修早已发觉了危机,但又不便说出来,困于马乘风的凌厉刀法,虽有走的用心,却无法脱离战圈。
小雅打开了一个缺口。佟元修当先跃出,素喜在小雅的催促下,紧随而出。
小雅接了马乘风两刀,竟被震得手臂微麻,暗道:这庞头,果然凶厉,有机会叫他偿偿射月三剑的味道。
小雅心想着,急急反击了三剑,一阻敌人攻势,转身疾奔,逃出了上林画苑。
敌人竟也没有追出来。
素喜叹息一声,道:“惨哪!什么也没有捞到,如何向总捕头交代呀!”
“收获大得很。”小雅道:“我保证小姐听得十分开心,走!先回刑部再说。”
“对!那个用刀的中年大汉,我好象见过他。”素喜道:“就想不起他是谁呀!”
“是一日千里马乘飞,想不到,这里竟是窝藏杀手的地方。”佟元修道:“这上林画苑中问题大了。”
“不但大,而且多。”小雅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三人边走边谈,很快地到了刑部。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二十回 巧窥敌阵
小雅很急欲把发现的事,告诉姑娘,来不及卸除化妆,就冲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没有看到程小蝶,只见小文和郭副总捕头相对而坐。
短发绕颊,紫脸浓眉,还真把小文和郭宝无吓了一大跳,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郭宝元的右手已搭在刀柄上了。
“我是小雅啦,总捕头呢?”
“我们都在等她……”
“小文。”小雅打断了小文的话,道:“是不是万复古请她去了。”
小文点点头。
“去闯血罩啊!”小雅扯去了脸上的短胡,道:“等我一下,卸了妆,咱们一起去找万复古。”
一面说,一面走,走入了小房间中。
小雅的动作真快,洗去了脸上的颜色,来不及梳辫子,头发一盘,就跑了出来,道:“小文,走!”
“到哪里去呢!”小文道:“他们是去追踪红灯老魔,行踪无定。”
“万复古的名堂多。”小雅道:“万宝斋中一定会有连络。”
“姑娘交代过,不能去找她,要我们在这里待命。”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也在待命,好好去洗把脸,洗个澡,换件衣服,小姐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小雅回头看,素喜已洗了脸,但还未更衣,想来心中也是很急,一把抓住素喜的手,道:“我们去洗澡更衣。”
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小姐有消息,一定要去通知我,小文,你如是没有叫我,独自去了,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放心了,还有素喜也得去。”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由我们统率,每队十二人,你们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小雅笑了笑,拉着素喜走了。
“万大掌柜也真是荒唐!”郭宝元道:“像血罩那样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拉着总捕头一起去闯?”
“不能怪万大掌柜,是小姐坚持要去的。”小文道:“万复古数度婉拒,是小姐不肯罢休的。”
“但愿吉人天相,总捕头一旦受到伤害,我也撑不下去了。”郭宝元道:“只有辞官归里,回庐州乡下种田了。”
“我和小雅也要走。”
小文接着道:“她伤了,我们陪她养伤,她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小姐到哪里,我们都会追随她,这是不是就叫作生死与共呢?”
“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大人的刑部尚书也干不下去了。”
郭宝元接着道:“一来是心痛幼女,无法理事,二来是没有程姑娘子公主的身份气势顶着,厂探和锦衣卫的势力,会很快复活的,他们一旦再得势,对刑部仇恨之深,恐怕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可真是一柱擎天啊!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也不过四品官位,却能威震朝野,扛起了万里江山,是前不见古人,恐也后无来者了。”
“小姐是能干,天赋过人,才华洋溢,可是她心中苦啊!”
小文接着道:“一面苦练武功,一面思解案情,连朝中形势,都要分心多虑,唉!自从言侍郎案件发生之后,小姐没有过一夜好睡,弹精竭虑,夜以继日,我好担心她被累坏了呢!”
“她虽然很累,但内功底子好,年轻轻,还能撑得住。”
郭宝元接着道:“但红灯老魔的血罩,却是从未有人逃得过的劫难,数十年来,死于血罩之下的武林高手,快近百位了,而且,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啊,希望上天保佑,别让她留下恨事……”
“可恨的是田长青……”
小文接着道道:“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来看看小姐,只有他能阻止小姐不冒险,也只有他能帮助小姐……”
“怎么帮呢?”
小雅、素喜已经沐浴过后,更了衣,一先一后,走进来。
“代替小姐入血罩啊!”小文道:“以田大公子之能,胜机应强过小姐很多。”
“这个不行!”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如在血罩之下,小姐会痛苦一辈子,我们也要跟着她一辈子不开心,那就不如死了痛快,活罪难受啊!”
小文沉吟了一阵,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哪会真有这种想法,田公子是我们的大恩人,不是他解开我们伤穴,我们哪里会有今天。”
但我确也有些恨他,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常来走动,刑部也好,小姐的香闺也好,我们都很欢迎他呀!”
“小姐也欢迎吗?是真的欢迎,还是表面欢迎。”素喜道:“不要很快给我答复,我要听到真情实话……”
“不用想,小姐不但欢迎,而且,也有些喜欢他。”
小雅接着道:“二年多前,曾会有过一个许诺,田公子如若有要求,小姐便会陪他上床去……”
“小雅,太坦白了吧!”小文道:“为什么不说得含蓄一点。”
“转弯抹角的话,说起来太累人了。”
小雅接着道:“别人也听得隐隐约约不太明白,素喜已不是外人,我们整天问她和言大人上床的事,她每每都坦言无隐,小姐和我们的事也应该让她明白……”
ㄒㄨ丅合集 丅ХㄒΗJ、COм
“可是,还有……”
小文转头看时,郭宝元早已走了。
“副捕头踮着脚尖早走了。”小雅笑着道:“他如果还在这里坐着,那我敢这么放肆啊!”
“田公子呢?”素喜道:“放着的便宜,自然捡了,不过,又不太像,小姐,似还是黄花闺女啊!”
“什么还似,完完全全的处子之身。”
小雅接着道:“她读书多教养好,可是思想很开通,跟着我们胡说八道,是为适应江湖。”
“当然,也为借怜我和小雅。”小文道:“我们都不是好姑娘了。”
“我也不是啊!”素喜接着道:“我所受的训练,就是要舒畅胸怀去接纳男人,要为万宝斋作彻底的奉献,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上床的事。”
“我和小文就更惨了。”
小雅接着道:“活生生的被人强奸了,而且是不只一次,当然,男人也不是一个,我们在死亡边缘上苟延残喘,学着去讨好男人,以借他的力量,保护我们不受很多人的蹂躏,想起这些事,我就满怀恨意……”
“慢来,慢来……”
素喜接着道:“正题还未说完呢!小姐既然和田公子上了床,怎么还会是处子之身呢,这就怪了!”
“谁说上床了!”
小雅接着道:“我是说小姐表达过这个承诺,当然,田公子也为小姐卖了一次命,也就是各种情势凑合的非常巧妙,没有人会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田公子却一手推开了这个机会……”
“小雅,你是说田公子婉拒了小姐……”
“不是婉拒,因为小姐也没太认真!”小雅道:“小姐只是作了这个承诺,那是邀请田公子助拳的条件。”
“了不起,能不动小姐这种美人的男人,天下也选不出几个来。”素喜道:“只此一桩,就叫人心生敬服,不管是什么原因。”“再告诉几件让你吃惊的事。”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是那种让女人陶醉的男人,他救过我和小文,我们感激他,除开这个不谈,我们也很心仪他,他如拉我和小文上床,我们绝对不会拒绝。”
素喜微微一笑,看着小文,道:“小文,真的吗?”
“是真的,我比小雅还轻佻。”小文道:“我眉目传情引诱他……”
“怎么他装不懂啊!”素喜道:“那就有点做作了。”
“懂!”
小文接着道:“他过来,拍拍我的脸,要我下工夫练功,好好地帮助小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素喜,这中间还有一点要说明,我和小雅对男人,都存有相当的恨意,却对他开启了心扉。”
“被你们说神了。”
素喜接着道:“我的师兄弟,都是美男子,加上一身好武功,都是男人中的男人,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游乐,却是古井不波,不生奇念,除非有目的,才会装出一片虚情假意,连撒娇也是一种手段,都有老师教的呀!”
“你对言侍郎不是一片真情吗?”小雅道:“难道是骗我们的。”
“不是啊!”素喜道:“刚开始也是假的,我入言府,早就心怀鬼胎,想骗他动情,让他自动把一些珍贵玉器交出来,却不料,我被他骗倒了。”
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任务,现在离开了万宝斋,才敢把情怀完全放开,细细想,慢慢思量,才发觉,死后方知情意真,一颗心全被他占据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如果真有管寿限的判官,我愿意到地府求,跟他上床也行,也愿意把自己阳寿折给言大人,我只想留下三年……”
“为什么呀,留三年太短了。”小文道:“至少也该平均起来,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呀!”
“不,我要死在他前面。”
素喜接着道:“一是赎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二是想证明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说些花言巧语骗了我,会不会在我灵前哭泣……”
“胡说八道啊!”小雅道:“你死了,他哭不哭,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了有地府、有判官的吗?”素喜道:“那自然也有鬼魂了,我可以站在旁边看哪!”
“鬼话连篇,女人就是女人呀!”小文道:“会想些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玩……”
突然响起了一片金风破空之声,打断了小文的话。
小雅和素喜立刻飞跃出室。
那是连珠匣弩发射的声音,只听那金风遍布的气势,不难想到它的威力。
小文坐着没动,但却伸手抓过了长剑手握剑柄,目光炯炯四下瞧,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有人敢摸上了刑部。布守在四周的匣弩手,撂不倒来人,一旦被摸入了总捕头的公事房,那可是一桩大笑话了。
小文已暗自下了决心,有人摸进来,绝不放他出去了,拼了命也要把他放倒在刑部。
但闻一个尖锐的声音传过来,道:“素喜,快来接我,连珠匣弩,果是天下第一等的暗器,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分明是个女声音,但小文听不出她是什么人?
素喜听得出来,而且喝止住匣弩手,把她接进了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见了面,小文想起了一面之缘,起身说道:“欢迎啊,素华姑娘!”
素华有点狼狈,一身劲装,有两处破裂,显然是被弩箭射穿的,一处还带着血迹。
受伤了。
素喜低声道:“师姐,左胯有伤啊,要不要包扎一下。”
她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匣弩能伤素华,就能对付当今一、二流高手,素华有多少斤两,她的心中最清楚,比内功技艺,素华绝不比她素喜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
素华接着道:“我不知道有几张匣弩对付我,怎么会箭如雨下不休止啊,四面八方一齐来,力道又十分强大,用兵刃拨开它非常吃力,逼得我寸步难行了。”
“师姐,六张匣弩对付你……”
素华奇道:“只有六张弩吗?连珠匣弩,一匣有几支箭?”
“不多,十支。”
素喜接着道:“但射手训练有素,控射的技术纯熟,射速不快不慢,绵连成一张箭网,人就被困在网内了。”
“就算有六十支吧!”素华有些不服地道:“困不住我才对,我手中之剑,至少拨开了一百支弩箭。”
小文、小雅都未接口,站在一边笑,是诚心让素喜说明了,她们是师姐妹,说得夸张些也不会引起反感的。”
“师姐,一匣只有十支箭。”
素喜接着道:“但一个匣弩手带了十个匣子,就是说一个人有一百支箭,六个人搭配的箭网,可以维持一盏热茶的工夫之久。”
“那就难怪了。”素华道:“能拨开六百支强力弩箭的高手不多,我不行,别的人只怕也难应付。”
“他们一组十二人。”素喜道:“撑过这一半,还有另一半接上来,中间不会有空隙的。”
“那就很少有人躲得过了。”
素华叹口气,接着道:“我是奉命而来,一阵匣弩连珠箭发,把我射昏了头,几乎忘了正经事,副总捕头在吗?”
“师姐,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都能作主。”素喜低声道:“有话尽管请说。”
“噢!”素华目光转动,掠过小雅、小文道:“万大掌柜要我来,传报一件讯息,红灯老魔行踪诡秘,似是有意地引诱人追踪。”
但是,万大掌柜还是算核出了他绕行的路线,请刑部中三班匣弩手,立刻出动,按这张图布下埋伏,截击老魔,同时,请派素喜一起行动。”
话落,从身上取出一张图递了过去。
小文伸手接过图,笑道:“素喜姐要去,我和小雅也要去,我们三个,也就是三班匣弩手的领队。”
“好极了!”
素华道:“万大掌柜也有配合的人员,小妹领队,还有六个专修暗器的小师妹,她们都是发射火龙镖的高手。”
还有专修暗器的人哪!别的武功是不是还要学呢?小雅心中想,却未说出口。
小文却问道:“什么是火龙镖啊?从来未听过这种暗器。”
“好象是火药配上一种特制的镖。”
素华接着道:“我知道,却未见她们出过镖,是新玩意儿,也是初次临敌应用,造成此物,不过两年,四代以前弟子,无人会用,也没有人见过。
四代小师妹中,有十二人被选作专修火龙镖的人,一下子就出动了六个,这一杖,大掌柜似是决心拼出生死了,等一下,要她解说给三位听,我很想说明白,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小文点点头,心中忖思:万宝斋名堂多呀,火龙镖之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新玩意儿了。
“素华姐,我请教!”小雅道:“专修火龙镖的弟子,是不是不学别的武功?”
“一样要学。”
素华接着道:“我刚才说的话,有语病,事实上专修火龙镖的个师妹,是由四代弟子中选出的灵巧人物,集中一个地方,练习这种特别的暗器。”
但她们还要回来学习一般技艺,这就比别人辛苦处很多了,所以,都是慧悟力比较高的人,也是四代弟子中最好的人,她们还要三个月才能出师。”
“领教了!”小雅道:“咱们几时动身呢?”
“自然是越早越好。”
“可是,这张图还未弄清楚,到哪里都不知道?”小文正在伏案看图,道:“怎么就说走呢!”
“地方,我知道!”素华道:“由我带路,三位去拾掇一下,这就上路了。”
小文、小雅转身入内室。
素喜却低声道:“师姐,六位小师妹呢?”
“在刑部外面等我们。”素华道:“我想试验一下刑部匣弩的威力,故意闯进来,想不到真的厉害呀!”
素喜道:“还有更新、更强的匣弩,刑部一直在改进这种霸道的暗器,以补高手之不足。”
“素喜!”素华长长吁一口气,道:“大掌柜有交代,不再认你是万宝斋中人,所以,别再叫我师姐,更不能叫她们小师妹,你已是刑部中人,别忘了自己身份。”
“这么绝呀!连我们师姐妹情份也要切断。”素喜道:“大掌柜告诉我,日后我还可以回去万宝斋。”
“好象不行,据说是东主也认可了这件事。”
素华接着道:“交情摆在心里头,但也只限咱们三代弟子中几个姐妹,第四代小师妹不会认你,所以,等一下,我不会替你特别引见。素喜呀,切断了一切联系,对你是有益无害的,你就安心作个女捕头吧!”
“这一次拦截红灯老魔……”
素喜叹息一声,接着道:“不知道是否能碰上头,碰不上,有些可惜,这场大战,一定是哄动江湖的大事,有幸参与,实有荣焉。可是,若是真的碰上了,”又是个生死难卜之局……”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素华道:“遇上了老魔的机会很大,素喜呀,你究竟是想不想遇上呢?”
“矛盾哪,想遇上一战留名,又有些不愿意这样早死。”
素喜接着道:“不过,这些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捕头传出的令谕,要我和小文、小雅去截杀红灯老魔,就算明知必死,也要勇往直前,人家都不。泊死,我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千古艰难唯一死,谁不怕呀!”
小雅已换上了紧身劲装,行了过来,又道:“怕归怕,死归死,素喜,小文也常和我谈起这件事,但总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宝剑出鞘,就会把生死置之度外,动上手,更是一心求胜,全力发挥技艺,哪里还会想得到生死的事。”
“这件事恐怕要请教姑娘了。”
小文也换好了衣服,行了过来,“姑娘坚持要入血罩中,摆出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势,我相信她也怕死,不同的是,我们的勇敢是形势逼的,她好象有一种看法,勇武出自内心,同样是决死火拼,感受就有些不同了。走吧!我们害怕,但不会逃避!”
素华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一定要带去……”
“他们随时待命出动。”小文道:“已等候好几天了。”
看了素华停身的地方,小文、小雅暗暗地吃惊了。
竟然是在北京城中的路上,这里街道很宽阔,但也很热闹,深夜中就行人不绝,大白天更满街是人了。
在这种地方出刀火拼,弩箭如雨,不但是惊世骇俗,很可能会造成众多的无辜伤亡,万复古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个所在呢?
“万宝斋会尽量阻止行人,让无辜的伤亡减至最少。”
“为什么不选有城外空旷的地方?”
小文道:“这地方是不便作为战场的。”
素华似是瞧出了小文、小雅心意,接着道:“至少,也该找一处较冷落、人客较少的所在呀!”
“大掌柜早料到了你们会这样问我。”
素华接着道:“所以,他交代的很详细,红灯老魔一直在京城中打转,也多在这一带绕行寻觅,好象是在找什么?每次都经过这个地方,在这里遇上他的机会最大。”
小文看了小雅一眼,道:“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埋伏。”
这些匣弩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善于隐藏,也有着组成箭网的默契。
小文打出手势,三十六个人立刻相度地形,隐入墙角暗影中,移位,调整组合成六人一组的箭网。
素华已瞧出了这次行动,由小文指挥,低声说道:“小文姑娘,万大掌柜要我转告,此番对付红灯老魔,只宜在暗中攻敌,以匣弩和火龙镖的力量制止他的行程,不可逞强出手,他和程总捕头会在血罩出现时,攻入血罩。”
“如果匣弩和火镖的力量,无法阻滞红灯老魔的行动。”小文道:“我们是不是要出手呢?”
“这个,大掌柜没有交代。”
素华接着道:“但兵贵迅速,如若这些战机不能把握,那就不能怪我们了,所以,我认为还是从命的好,不用出手。”
“我相信匣弩能阻滞一下红灯老魔的行动。”
素喜接着道:“我已仔细相度过形势,此地距离上林画苑不远,似乎是一切的麻烦,都围在上林画苑打转,从我牢中遇刺开始,两个凶手逃入画苑。”
小文道:“我们绕过很多条街,距离上林画苑不近哪!”
“算直径!”素喜道:“如若由屋面上跃行,上林画苑离这里不足百丈,也许在巷道之间,还有相通的捷径,就非我们所知了。”
“素喜,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小文道:“说出来呀,我们也好研商一下。”
“我怀疑红灯老魔也隐身在上林画苑。”素喜道:“当然也可能是画苑中真正的幕后主人。”
小文怔了一怔,回头望了望小雅,道:“你说呢?”
“不敢妄断。”小雅道:“不过,这个想法很突出,告诉小姐和万大掌柜,由他们去作主意。”
“我们也要藏起来,火龙镖会配合刑部中匣弩行动。”
素华说完话,带着六小师妹隐入了暗影中。
素喜和小文、小雅藏集一处,三人也都带了一只匣弩。
直到五更后,天色黎明,仍未见红灯老魔出现。
素华有点尴尬,笑了笑,道:“大概不会来了。”
“让他们熟悉一下形势也好。”小文道:“趁天色还未大明,撤了吧!”
素华点点头,带着六个小师妹走了。
看得出她心中的不满,一向算无遗策,受人敬畏的万复古,今天怎么会卜错了卦,害得她在小文面前,失了信用。
小文带着小雅和一批匣弩手撤回刑部。
素喜却在一个转弯处,滚入墙角。
她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隐入夜暗墙一处,浑如天成,一点也瞧不出来。
灵巧的动作,也未传出一点声音,双目凝聚眼神看,耳贴在地上听。
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履声传入耳际,就在素喜隐身所在不远处,墙壁上突然裂开似一个门户,一个人缓步而出,竟是血手无影帅永昌。
果然,这里是一处重要所在,有秘门相通,也许还有直通上林画苑的秘道。
衣袂飘风声,传入耳际,对面屋脊上也突然飞起两条黑影,落下实地。
素喜凝目看,正是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
“两位辛苦了。”帅永昌道:“全部都撤走了吗?”
“是,全走了。”
马乘风接着道:“帅兄的设计好,在屋顶上动手脚,任她们精明干练、小心谨慎,也无法瞧出破绽。”
帅永昌笑一笑,道:“刑部中内几个丫头很机灵,万宝斋训练的一批杀手,也都是厉害人物,年纪不大,可是鬼得很,不能小观。
最可伯的是,消失江湖十几年的鬼手神算,竟然出任了万宝斋的大掌柜,他是真正的厉害人物,文武全才,不可轻敌。”
“帅兄,听说刑部改良的匣弩,箭镞锋利,劲道强大。”水中天道:“十几个匣弩一起发射,威力恐比一个万复古厉害多了。”
“放心,放心,我们诱敌成功,设下隐阱。”帅永昌道:“匣弩威力虽大,但未必有发射的机会……”
语声一顿,抬头看看天色,又道:“黎明已至,咱们回去谈吧!”
转身行入秘门中,秘门合起,又成了一扇墙壁。
素喜看得很清楚,听得也详细,心中也吃惊极了。
天色大亮了。
街上已见行了。
素喜站起身子,也不拍身上灰尘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刑部。
总捕头的公事房中,不但坐着小文、小雅,也坐着程小蝶。
但最让素喜意外的是,大掌柜万复古和点石成金云鹏竟也在坐。
云鹏道:“衣衫上积尘未及拍落,一绺乱发未整,行动如此匆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素喜道:“云老师教我们的,变化常在最后一刻间,素喜牢记于心,哪里太平静,静得人心中冒火,所以,没有发觉他们在屋脊上动了手脚,人隐其中,物饰其外,我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他们就出现在我身侧十步之内。”
“发觉了什么人?”程小蝶道:“他们都隐在屋脊上吗?”
“血手无影帅永昌,由一座忽然裂开的墙壁中行出来。”素喜道:“马乘风、水中天由屋面上飞落而下,我们的匣弩手布防经过,似都被他们看清楚了。”
“那地方很多房舍,似都已被人收购、租用。”程小蝶道:“才能任意在房内挖掘、变更,住在里面的人,也都是问题人物了……”
“对呀!”小雅道:“所以,上林画苑中查不出杀手隐匿痕迹,这些人都住入了周围的民房中。”
“如只是借住到四下民房之内,也还罢了!”
素喜接着道:“可怕是那些人都是埋伏,帅永昌说诱敌成功,刑部的区弩手,未必能有发射的机会?我听得几乎失声惊叫,那条宽阔的街道,似是全入了他们的掌握之中。”
“他们不可能租用了整条街道上所有房屋。”
小文接着道:“那就会传出风声,不过,他们租用了一部分才特别的可怕,大多数的人家,仍然是善良百姓,敌人混杂在其中,对我们施下毒手,我们却心存顾忌,无法全力反击。”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顾虑。”
万复古接着道:“毁了房舍、物器,我们可以赔偿,但是人死了,我们却无法使他复生……”
目光转注到程小蝶的身上,住口不言了,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程总捕头。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如若由官府出面,通知他们撤离住处,就算暗中行动,恐亦会消息外泄,既有所知,举止小心一些就是,万一伤了一些无辜百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会下令万宝斋中弟子,小心应敌。”
万复古接着道:“布置既已被敌人识破,必须重新调整,这方面劳请总捕头费番心思了,万宝斋中人,唯命是从。”
说着,站起了身子,又道:“红灯夜间绕城而驰,竟是旨在诱敌,可能只是说词之一,我相信它还有别的目的。”
袭杀红灯老魔的计划不变,今夜初更,我们仍在原地会合,姑娘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红灯老魔最大的缺点是,白天行动时,无法使红灯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说完话,人也举步向外行去。
云鹏紧随身后,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道:“素喜,你很好。”
“真的很好,救了很多人,也改变了我们的劣势。”程小蝶道:“两位好走,我不送了。”
素喜理下乱发,拍拍身上积尘,道:“小文,记得那里的地理形势吗?他们会针对我们的埋伏布下隐阱,可能一下活坑了三十六名匣弩手,和万宝斋的火龙镖了。”
“今夜是小雅当班。”小文道:“我们是轮流当值,明天就到你了,素喜……”
“不是这个轮法。”
小雅道:“谁当值接下来,就把这件事负责到底。”
小文道:“如果截杀红灯老魔的事,拖上十天,我就要当值十天,再来一件事呢?”
“今天来了,我接下呀!”小雅道:“明天是素喜,谁接下,谁就负责到底,十天,一个月,都得撑下去。”
“小文、小雅说得对。”
素喜接着道:“接下的案子,要办得有始有终,战阵不易帅呀,不过,我要事先说明一件事,我虽已彻头彻尾地脱离了万宝斋,但出身在那里,盘根错节,总有些恩情牵缠,要我个人拼命,我是万死不辞的。
但是如要我领队、指挥全局,就有些不妥了,所以,此后如有牵扯上万宝斋的事,小文、小雅就请你们代我接下了。”
小雅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不会接案子,大都是姑娘指定我们去办某些事情,姑娘的思虑,就比我们周全多了,你顾虑的事,不会发生。”
素喜笑道:“你们吓我呀,万宝斋的东主,已经认可了大掌柜的决定,我已完全离开万宝斋,无法再回头,我还带着他们三万两银票在身上,万大掌柜走得太急,急着说明所见所闻,忘了交还给他,请小姐带给他吧!”
取出一把银票,数一数竟有五万多两,三万两是万宝斋的,两万多两是取自五狼人的,素喜全都交给了程小蝶。
程小蝶接过银票,道:“素喜,你想走,我们不会放你走了,今夜中,很可能有一场大战,你们要好好地睡一觉。”
素喜道:“姑娘,我想问一下,言大人的留示中,是否说出了凶手是谁?”
“是有一个明白的启示。”
程小蝶接着道:“但事关重大,等找出了证据再说,你们就先闷几天吧,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歼灭红灯老魔,击溃栖息在上林画苑的杀手群。”
小雅拉着素喜,笑道:“走吧!好好睡一觉,找出证据,抓到凶手,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先出一口气。”
“不要为难姑娘。”素喜道:“我已是刑部捕快,不再是随便出剑的杀手,他杀了我爱恋的男人,我也不会私人报复。”
话到伤心处,珠泪滚下来。
“素喜,只此一言,已证明你是个很好的捕头。”
程小蝶接着道:“这一战非常重要,我由几处府邸得来的消息,上林画苑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药物,控制了朝中不少文、武官员,学画的王孙公子,夫人妾妃,就是传毒物的人,事情的可怕,已到了动摇国本的境界,万复古这一次也算是为大明朝拼命效劳。”
小文、小雅、素喜全听得脸色大变。
办一个凶杀案,牵出了如此的大事,刑部捕快所担当的责任,就如同决战疆场的百万雄兵了。
小文拭去顶门上的汗水,吁口气,道:“大案子啊,大得天翻地覆,这一战可以死,不能败呀!”
她是负责拦截战的指挥首脑,手握了成败关键,紧张得出了一身大汗。
“别紧张,小文。”素喜道:“我们已知己知彼,这一战胜算很大。”
“你们要帮我呀!”小文道:“研商一个新的布署出来,能够反击他们布下的陷阱,我紧张的心都快要凉了。”
“我们会的!”小雅、素喜各牵着小文一只手,道:“现在就去商量,先把地形画出来,再作布署。”
三个人牵着手走了。
程小蝶望着三个玲珑的背影,心中有些感伤的忖道:以三人的条件,都不难找个好男人,舒舒服服地过一生,我却把她们牵入了捕快的行业中,和江湖上的凶人打拼,害得她们日日搏命,夜夜操心。
今夜,明月被云遮,天上一片黑。
狂风阵阵刮来,吹得飞沙走石。
北京城大街上悬挂的路灯,都被吹熄了,也有些被吹得飞上了半天空,不知去向。
月黑风高夜,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天气了。
但刑部的捕快,冒着大风飞沙出动了。
小文、小雅、素喜各带着十二个匣弩手,分成三批,围向上林画苑。
三个姑娘商量了很久,决定以大局为重,布署在拦截的要险处,另有陈同、张重各率两组匣弩手,分布后面掩护,是专以对付伏击刑部的埋伏。
郭宝元集中一百二十个匣弩手,二十组人,在刑部待命,分由江北四老中铁掌成泰、马宏、曲大风坐镇。
郭宝元也亲自率领一队,披挂整齐随时都可以出手。
江北四老之首的神眼叟佟元修,率领三十六名强力匣弩,追随总捕头程小蝶。
但红灯老魔神出鬼没,行动如风,万复古率领的十大剑手,也无法堵击得住,只能和刑部匣弩手分布各处要道上。
真正紧踩红灯老魔的,只有万复古和程小蝶。
万复古和程小蝶已准备仗凭本身的精湛技艺,直闯血罩,用生命作赌注,来揭开血罩的神秘。
万复古老谋深算,追踪那飘浮的红灯,并未全力飞驰,以免使自己大疲累,保持了随时可以对敌的体能。
今夜、万复古、程小蝶也出动了。
布局已大部完成,不能因夜黑风高而暂停行动。
何况,他们两个的装备也很齐全。
一套软皮制成的黑色紧身衣裤,一顶连脖子也掩遮住的护头皮帽,还装了两块白水晶的大镜片,既阻挡了风沙入眼中,也不影响到视线。
这等绝佳衣装,除了万宝斋外,天下还真难找到,这是他们历经江湖百余年的经验,制作出了各种应付天候变化的装备。
程小蝶心中付思:如此一个物、器周全的家族,不但罗致了江湖上一流师资人才,训练出一流高手,配备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各种奇异机具,刑部比起他们所有的器、具,真是望尘莫及了。
小文下令,重新布署,也不过刚刚开始行动,素华也带着六个小师妹赶到了。
小文想起火龙镖,素华虽说承诺过,要解说明白,但却没有,今晚上素华不再提,也就不好再问,但却转眼打量随来的六位姑娘。
一身黑劲装,背上背有宝剑之外,还有一个贴身紧扣的黑皮袋子,袋中插着四支长度近尺,粗如巨烛一般的黑色圆筒,想来就是素华说的火龙镖了。
小文心中暗忖:如此巨大之物,如何能当作暗器打出呢?定是别有发镖的手法,今天一定要看个仔细,今日为友,很难不是明日敌人哪!
小文心中千四百转,口中却说道:“素华姐,来得早啊!”
“还是晚了一步!”素华道:“狂风沙打得人双目难睁,路灯失明,现在还不到二更,已经是路断人稀了。”
这时,小文又发觉了六个黑衣少女青帕罩发的头上,都有一副特制的水晶眼镜,一旦动上手有镜护目,不畏风沙袭击双眼了。
刑部的捕快,就没有这份幸运了,因为刑部没有啊!
小文、小雅、素喜也没有护目的水晶眼罩镜,在狂烈的风沙袭击之下,就吃亏大了,唯一的办法,是抢占上风。
如若敌人一多,四面八方的攻过来,这上风下风,也就无法分辨了,如也有一副水晶护目镜,不用提心风卷沙尘迎面来,本身的技艺可以十成发挥……
想得十分入神,脸上也就露出羡慕之色了。
素华目光转动,扫掠了小文、小雅一眼,道:“小妹准备了两件小礼物,还请两位晒纳。”
取出一小盒子,打开盖子看,竟是两副水晶眼镜,水晶片镶在皮套里,连在黑布带子上,自己动手绑,松紧任意调,不用担心它会掉下来。
“谢谢你,素华姐。”
小文、小雅齐声说谢,强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伸出手去接过来。
“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小文道:“可能保住我和小雅的命。”
“我有没有?”素喜道:“当年远行西域时,要在风沙中激战,戴过一次。”
“所以,我把它带来了。”素华取出一副水晶眼镜交过去,道:“小文姑娘,这种眼镜不多,无法多送……”
“怎敢妄求,素华姐。”小文道:“已经感激不尽了。”
再把调整布署的事,讲说一遍。
“我们如何安排,也由你作主。”素华道:“由我开始,悉凭所命。”
“我们商量着办。”小文道:“不知六位妹子,各带了几只火龙镖?”
虽是明明看到了四支,仍然问了一声。
“六个人二十四只火龙镖,听说它威力很大,应该够了。”素华道:“她们全身上下都是暗器,能打出流星赶月、满天花雨,暗器多、手法奇,都是万大掌柜亲自传授的。”
突闻金刃破空,随风飘来。
小文听出匣弩发射的声音,想是陈同、张重率领的四组匣弩手,已经和对方干上了。
他们是专门对付在这里设伏的敌人。
“打起来了。”小文一挥手,素喜、小雅立刻归队,各有两个火龙镖手,分跟在素喜、小雅身后。
隐好身子,小雅回头问道:“小妹妹,怎么称呼?”
“月十八,月是排行,十八号是我。”
“没有名字?”小雅道:“和素华、素喜不一样啊!”
“我们人数多,起名字很麻烦。”月十八道:“排行加个号数,叫起来就方便了,也容易记呀!”
厉害呀,万宝斋!小雅心中想:不但要你不怕死,也要你不明身世,死活都只是一个号码,连名字也不给了,可真是活的不留恋,死后化云烟,连个追忆也未留下,太过份了。
此事只能心中想,不能说出口,刚才拿过人家的护目水晶眼镜啊!
小雅心中好悲哀,江湖竟是如此的凶险、难混。
“素华姐!”小文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他们就在十丈左右。”
“我陪你!不过……”素华道:“能不能帮手呢?”
小文道:“能不要就不要了,但如他们有危险,我们立刻出手,程总捕头,最不喜欢属下受到伤害。”
素华点点头,跟在小文身边走,两个镖女没有跟来,却和十二个匣弩手合于一处。
双方面,都是训练有素的人,领队小文不在,彼此点个头,混在一起。
匣弩手都是年轻精壮的人,既练射术,也练武功,武功虽还未入流,但都学过三招刀法,是程小蝶用尽心机想出来的三招,容百刀于一刀之中,既要简单易学,也要威力强大,练熟了,自有心得,连环施用,也能和高手颉抗个十招八招,程咬金的三斧头,虽然蛇尾,却是虎头。
所以,除了手捧匣弩,腰围箭带之外,也背插单刀。
虽然夜暗如漆,但小文、素华都是有相当内功的人,目力过人。
转过两个街口,已看到双方正在以暗器对抗匣弩,二十四个匣弩手,只有四人放射弩箭,速度不快,而且交替发射,但力道强大,发一支也啸声破空。
小文心中想:新制的匣弩箭势强厉,可惜破空金风声太大,用于暗袭,就有些不适用了。
对方的还击,就十分博杂了,有飞刀、袖箭,也有一发五六支的梅花针,手法也相当高明,但却不如匣弩射的远,四支匣弩,交替射出,但却把很多的高手逼住,不敢冲过来。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二十一回 视死如归
事实上,双方都是隐藏在屋角,墙壁后面。
只是,对方有暗器高手,一个施用飞刀,一个用的亮银缥,这些较重的暗器,打得很远,竟有两个匣弩手伤在了暗器之下。
但两个人咬着牙,没有出声,竟然无人知晓两人受了伤。
伤势不太重,也不太轻,用绢帕捆住伤口,仍伏在战位上不动。
小文站在一丈后墙角下,亲看双方以暗器互射,没出手的意思,素华也站着不援。
忽然,夜风中传来一声怒吼,道:“几支弩箭,真正挡得住我们,可真是笑话呀!水兄,咱们并肩子冲过去,砍他们个血肉横飞。”
小文听出是马乘风的声音,似在招呼水中天要冲过来,回头望素华微微一笑,仍然站着不动。
素华报以微笑,心中却是有些恼火,忖道:什么意思啊!回眸一笑,欲言又止,你沉着,我岂能沉不住气,真被人杀过来,死伤的可是刑部中人,和我素华何关?
果然是冲过来,乌七抹黑中,似有条人影飞跃而起,随着狂风沙卷飞驰而来。
两组匣弩手,忽起发动,每匣十支,十二个匣弩手,构成一片箭网,寒芒迎风,发出锐啸。
一阵急劲的群射,硬把马乘风和水中天逼了回去。
集射的弩箭,也突然缓和下来。
小文听到一声,哎呀的惨叫声传来,似是有人中了箭,用力拔出,忍不住剧烈的疼痛,失声而叫。
“能挡住马乘风和水中天的攻势。”小文道。
“再加上几支匣弩的力量,也可以挡住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原来她是来估算匣弩的威力。
素华笑道:“应该可以,连珠发射,绵密不绝,贵部已把匣弩的威力,带入一种高潮。”
“素华,我们没办法呀!”
小文道:“高手求难,遇上了也不愿入刑部,江湖人和捕头之间,似是一个很大的距离。”
“我们不算江湖人,我们不是生意人。”
素华道:“所以,才和刑部合作很好。”
“说的是。”小文笑一笑,道:“素华姐,我想发动一次攻势,三面包围上去,先把这一批人给消灭了。”
素华心头跳动了一下,忖道:小姑娘大手笔呀!有些自不量力。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吗?”
“不!把素喜、小雅全调过来。”
Т×Т郃潗 ТХТH亅、СOм
小文道:“还有素华姐和你六个小师妹,他们带了二十四枚火龙镖,在这里可以用一半……
“这个……”
素华奉命接受小文的指挥,应该是义无反顾,明知要死也得勇往直前,但那是截击红灯老魔,变了目标,素华就有点犹豫了。
“听我说,素华姐。”
小文道:“我们有十二枚火龙镖,五十多张匣弩,只要阻滞一下红灯老魔的行动,应该够了。
他是万大掌柜和总捕头猎杀的目标,我们不行啊!把咱们十位花朵似的大姑娘,全都坑进去,也破不了血罩。
先杀掉这批杀手,也算剪其羽翼,难道你忘记了在三槐谷中身受帅永昌的屈辱吗?”
最后两句话果然激起了素华的仇恨之心,道:“对!是该杀了他,可是,他的焰掌……”
“我们有火龙镖啊!还有小雅率领的十二张最新的强力匣弩。”
小文道:“把这些集中起来,全力对付帅永昌,其人如死,余子碌碌,不足畏也,素华姐,加上素喜、小雅,我们四个人,就让他们招架不住了。”
“小文,这是程总捕头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素华道:“可别自作主张,立了战功,还有罪!”
“是我小文的主意,素华姐,我临机应变,感觉到新的策略正确,就果敢而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错了,贻误戎机,任凭总捕头杀了我,我也不怨。”“好!小文,你想好怎么个攻击法?”
素华道:“夜黑风高,飞沙扑面,视界不清,景物模糊,设计不全很可能自相残杀,匣弩对射,火镖对打。”
“是,我们要好好地研商一下。”
小文道:“我把他们全招来,作个详细分配。”
小文打出了领队集合的暗号。
小雅、素喜、陈同、张重,全都围了上来,六个火龙女镖手,紧跟着素喜、小雅走过来,都围拢在小文身侧。
小文说出了目标改变,也不征求小雅、素喜的同意,就分配了包围的方向。
等到暗器无法再用,近身火拼时,所有的领队,都要参与,也说出彼此连络的方法,空着西面,但却命张重率领十二个匣弩手,埋伏在正西方二十丈外,见敌人逃走就射杀,不许有漏网之鱼。
张重一抱拳,先行走了,带着两组匣弩手,转向正西方去。
说巧也算巧,两个受伤的匣弩手,全是张重带的人,此刻才敷药包孔。
“小文,六个小师妹武功不弱。”
素华道:“不用她们参与近身搏杀,可是暴珍天物啊!”
“欢迎啊!六位妹妹借重之处,容我日后致谢。”小文道。
六女微微笑,笑着躬身行礼。
小文近身仔细瞧,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虽很高,也都刚健婀娜,那是习练上乘武功练出来的,笑容还带着天真稚气。
“素华姐,六位妹妹由你率领了,何时发镖,何时出剑,素华的判断,比我高明了。”小文道。
“其实,选择发嫖的机会,她们比我强多了。”
素华道:“她们练嫖的时候,也受了寻找时机教育,火龙镖有多大威力,她们最清楚,给他们一个令谕方向,战机由她们自行抉择。”
“好,命令是完全歼灭。”小文道:“敌人都是江湖上最坏的人,留不得。”
六个小镖女彼此相望了一眼,齐齐躬身领命。
她们尽量用行动表达,很少开口说话。
小文突然仰天长啸,一缕尖厉的啸声,划破暗夜,随风飘出,好远、好远。
小雅吃了一惊,暗道:小文快发疯了,这一股心理的压力太重大,我该怎么帮助她?尽管心中千回百转,但小雅并没有开口说话,小雅想通了,对小文最大的帮助,就是执行她的命令。
攻势,就在小文长啸后展开。
小雅率先行动,带着十二个匣弩手,直向前面扑去。
是正面直攻的干法。
这举动招来了敌人的还击,不同的暗器,扇面一般,攻袭过来。
立刻有三个匣弩手被暗器击倒。
但敌人也暴露埋伏的位置,匣弩手展开还击。
小雅带这两组匣弩手,用的是最新的匣弩,力道强、射程远。
“卧倒地上,瞄准发射,伤的可以退下去。”
小雅早已绑上水晶眼镜,迎着风沙冲上去,长剑出鞘,舞起了一片剑花,拨打暗器。
匣弩手也配合着小雅的攻势,连珠发射掩护她。
这是一次豪勇绝伦的行动,冒着数千种暗器迎面而来的危险,虽千万人吾往矣!大概就是这种的勇气了。
素喜、陈同,也下令匣弩手,展开反击,小文带队的一组,也自动加入了。
乖乖,四十八支匣弩连珠发射,可真是箭如飞蝗啊!
何况,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匣弩手,也不会盲目发射,一箭射去,纵然没有射中敌人,也把人吓了一跳,立刻把敌人的攻击压制下去,袭向小雅的暗器,已渐稀少。
事实上是,敌人已有十几个人,被弩箭射中,退入房中裹伤。
这就是敌人最大的优势,他们隐身处,大都有一条通路,进入租购的民房中,可以从容地包扎伤势。
两条苗条的身影,忽然飞起,悬空两个筋斗,落在了小雅的两侧。
是素喜和小文。
“太冒险了,小雅。”小文道:“招呼一声,我们一起冲啊!”
“那会防碍匣弩手的行动,我瞧出匣弩连环的厉害了。”小雅道:
“强劲有力,又准又多,不是任何暗器可以比了……”
只听金风划空,六只火龙镖一起出手。
几乎也是同时,闪起了六团火花,传来了轰然巨响。
绿焰横飞,爆裂出百数点来,落在地上的,化作一团鬼火似的绿焰燃烧,落在门窗上的,就熊熊地烧了起来。
连绵数声的嚎叫,传了过来。
几十个隐伏在墙后、屋角,发射暗器的人,背着磷磷的火焰,由通道逃入了屋中。
人在危机时,火在身上烧,哪里还能想到什么保护秘密。
这一跑,就隐秘全泄了。
数十个匣弩手,连珠箭发,瞄着窗口、门户向房里射。
原本布署来对付刑部匣弩手的陷阱,也就全部溃散了。
“停下。”小文喝阻止住匣弩手。
她道:“伤重者,送回刑部治疗,两个人护送一个,轻伤的,包扎之后留下来,重新编组,整好队形,准备第二波迎战强敌。”
陈同去验看伤者,小文却大声叫道:“帅永昌,带着你的哼哈二将马乘风和水中天滚出来,姑娘要较量一下你们的武功!”
小姑娘发了狠,指名向杀手至尊挑战。
这等于云豪气,连素华也听得暗暗佩眼。
她心忖道:难道小文已学了对付“血焰掌”的武功?这等指名挑战,帅永昌不现身,就大失面子,日后,在江湖上也无法混下去了。
果然,帅永昌现身了。
鼓掌三声,南、北两侧,忽的亮起了六盏孔明灯。
大风呼啸中,除了孔明灯之外,别的灯火,也无法在风中燃起。
小文看得怔了一怔,忖道:布署伸延两侧,如此的广阔,刚才如果参与攻势,我们就吃亏大了,不知他们为何不出手?
帅永昌举手一招,马乘风、水中天由一处屋脊上冒了出来,飞落实地。
水中天左腿还包着白布,似是受过伤。
“小姑娘,你是个什么身份?”帅永昌道:“是万宝斋,或是刑部的人?”
“刑部女捕头小文姑娘就是我。”
“怎么?万宝斋没人来吗?”帅永昌道:“刑部匣弩厉害,更甚闻名,但还无一下子击溃我们的埋伏,刚才爆炸出千百点磷火的暗器,该不是刑部所有吧?”
“问得太多了。”
小文不愿代万宝斋作主回答,冷冷说道:“我要逮捕你们下狱治罪!”
帅永昌十分仔细地打量了小文一阵,除了那副遮挡风沙的水晶眼镜,掩遮出部分神秘感之外,再也瞧不出小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难相信她能封挡一记“血焰掌”。
现在,帅永昌顾忌的是小文刑部捕头的身份,一掌打下去,可能会要了小文姑娘的命,那杀官造反的罪名,也就铁证如山了。
血焰掌留下的痕迹,就是明证。
江湖中人,不管是江洋大盗、杀手巨寇,都很厌恶公门中人,尤其对捕快、狱官,更是恨之入骨,极欲除之而后快。
但他们一旦面对公门捕快时,却又顾虑重重,不敢施下毒手。
这大概就是邪不胜正的一种气势。
小文也知道“血焰掌”的厉害,能不能承受一击,心中全无把握。
但小姑娘发了狠,已不把自己的生死事放在心上,一直在培养心中的忿怒、杀机,希望能把“射月三剑”的威力,发挥到极点,就算死在对方血焰掌下,也要让“射月三剑”出手后,带动的威势,完全发挥。
使连续的剑势威力,杀死强敌,让小雅和素喜能全力对付马乘风和水中天。
她相信小雅只要说出了马乘风第三把刀的秘密,以素喜和小雅的技艺成就,足以对付两人。
小文准备自我牺牲了。
没有人看出小文心中的打算,只觉她双目中射出激忿的火焰,凝注在帅永昌的脸上,手握剑柄,已完成随时出剑的准备。
看起来,小文已准备试一下“射月三剑”了。
小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三剑一气呵成的威力,帅永昌也未必能抗得住……
突然间,小雅心中闪起了一个念头,“血焰掌”。
那是毒绝天下的一种奇恶武功,一挥手,就打出来了,“射月三剑”串连出的剑气,能不能阻挡住“血焰掌”呢?
小雅迷惑了。
这个尝试,成败的代价太大,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个人,又是她情同姐妹的小文。
既然是好姐妹,就该生死与共,这一边,就死在一处吧!
于是,小雅悄然地移动娇躯,缓缓地靠近小文。
素喜还无法看出两人的心情,还认为两人有一种合搏的打法,准备双剑合壁了。
但素喜知道帅永昌的“血焰掌”是江湖中一大奇技,也知道它的厉害,一掌挥出,有如一团烈火扑来,再加上那强猛的劲力,是一种很难抗拒的武功。
小文、小雅双剑合壁,能不能阻挡住帅永昌的一掌呢?
素喜心中暗暗嚼咕道:“此事关系到两人生死,我怎置身事外?”
忽然想到素华挡过一记“血焰掌”力,威力如何?她最清楚,何不请她过来,领教一二。
回头看去,素华站在原地未动,但六位小师妹却靠近她两侧而立,摆出了一种出镖的姿势。
素喜立刻明白了素华的心意,同属一代的师姐妹嘛,受的一样的训练,事物的感受,也都相同。
素华心中有畏惧,不愿投入此战中,也肯定小文、小雅双剑合壁,挡不住帅永昌的一记血焰掌。
所以,素华准备替小文、小雅报仇,两人如伤在血焰掌下,六只火镖会立即出手,六镖合击,威力组成的一片火网,帅永昌就在劫难逃了。
只是楼台失火,殃及池鱼,伤在血焰掌下的小文、小雅,也将葬身在火龙镖的毒火之下了。
素喜的心头震颤了。
小文、小雅坦率地接纳了她,是那种心意诚挚,全无瑕疵的真情,素喜接受了,也感觉那种深重的情意。
她正开始全心回报,这种亲切的感情快速成长,已变化了素喜的气质。
我不能让她们伤亡,要死由我死,两人剑势再快,也快不过那挥手一击,但如有一个人挡一下,就可能使双剑的威力发挥出来。
我以血肉之躯,滞阻一下血焰掌势,就可能给小文、小雅一个杀了帅永昌的机会,我的牺牲,岂不是很有价值。
素喜无法判断素华这作法,是奉由秘令,让她把握机会连刑部高手也坑进去,或是纯出自主,因吃过了血焰掌的苦头,不愿再度碰上帅永昌。
如果想杀小文、小雅,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能言之成理。
素喜暗暗叹息一声,看看换了她素喜,素华会不会一样下令打出火龙镖。
在万宝斋时,两人是最要好师姐妹,素华会不会顾念旧情,放她一马,还是一锅煮,连她全坑进去。
高举起右手,摇挥了两下,缓步向前移去。
这是个下意识中的本能动作,既非约定的暗号,也不是表达什么心意……
小雅也摆出了拔剑的姿态,和小文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她低声道:“小文,双剑会合,全力刺出,组合成的剑气,可增强不少防守的力量。”
小文双目余光一镖,心中火大了,沉声怒叱道:“你跑过来干什么?是白痴啊!”
“想丢下我一个人死,门都没有!”小雅笑道:“共死,总比我一个人活着好些,整天为思念你伤心落泪,人变憔悴,如花枯萎,那是生不如死啊!小文,你好可恶,尽拣些便宜事干。”
小文哭了,那是来自内心的感动泪水。
她道:“你好傻呀!小雅,一个人杀不了他,加上一个人不一定就行,为什么不成全我独竟全功,射月三剑也没有联手的招术。”
“所以,我和你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小雅道。
“我们同时发动,分左右攻去,血焰掌也只能杀伤我们一个,另一个就有杀他的机会了。”
“发射!”素华突然传下了令谕。
两侧匣弩早已布署就绪,就等小文一声令下了。
但小文却准备以射月三剑的奇厉剑招,和帅永昌的血焰掌拼个胜负出来。
她说过要较量一下帅永昌的武功,为了遵守这个诺言,不便再下令发射匣弩。
小雅、素喜在各想心事,想的是如何牺牲自己,才能够救下另外两人,忘了身侧埋伏匣弩手。
可是素华旁观者清,既有匣弩在两侧埋伏,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手。
素华不是刑部中人,这一声令下,竟然是箭如飞蝗,两则匣弩手,全发动了,数十只锋利的弩箭,迎着西北风,发出了破空的尖啸。
而且,全数连发,一匣十箭,二三十张匣弩,一下子射出了两三百支箭,卷飞的砂石,撞在箭簇上,闪起一抹火星。
壮观哪!但也把帅永昌给吓呆了,几百支弩箭,全冲着他一个人射来,像一片箭网兜上来。
小文、小雅、素喜三位小姑娘,人既长的漂亮,又待人和气,她们和这些匣弩手,一起练射匣弩,练的认真,态度又温柔,这些匣弩手,都对三位小姑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今三人有了困难,早就想发射出连珠弩箭,帮帮三位小姑娘。
但他们训练严格,未得令谕不敢出手。
当然,陈同也打出了发射弩箭的手势。
他稳重老实,不敢果断作主,素华那声发射令下,给了他一种勇气,明知她不是刑部中人,但却当作是小文、小雅、素喜的令谕办了。
其实,发射匣弩的箭手,也都心中明白,不相干的人呼喝下令,陈同能装作,他们也能装作。
都因小文、小雅及素喜的人缘好啊!
这一阵全力发射,看出匣弩的真正威力了。
一匣十支,快速射出,但立刻又装了十支,只不过是一呼吸的工夫,手法之熟练,动作之快速,看得素华和六个火龙弩手也愣住了。
一旦火龙镖和刑部匣弩手全力对决,鹿死谁手,还真是难以预料了。
马乘风、水中天,目睹数百弩箭集中射向帅永昌的威势,心寒胆颤了,但这给了两人一个保命的机会,倒地翻滚,隐入墙角。
帅永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箭如飞蝗到,密密如同罩,只得挥掌拨打,希望以深厚的内力,雄浑的掌势,挡住这阵箭雨。
同时,运气护身,衣裤都鼓了起来。
连珠匣弩的可怕,在于那不停射出利箭,帅永昌挡住了两波箭雨,但却挡不住绵延不绝箭势,终于被几支强力弩箭,穿破衣裤,尖利的箭镞,射入身躯。
惨了,一见血,气功破去,掌力也减弱了,弩箭纷纷射中,脸上、手上,全被弩箭穿入。
杀手至尊的帅永昌,倒下去了。
他全身钉满了弩箭,不下数十百支,血焰掌未发挥威力,已经气绝而亡了。
这样的结局,出了小文、小雅的意外,但也使两人真正了解了匣弩的威力,这阵阵连环组成的箭网,封锁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组新制的强力管箭,再集中射人,第一流的江湖高手,也无法抗拒得了。
“对不住啦!我一急就乱叫一声。”
素华行近到小文。小雅身侧,道:“他们已箭在弦上,听得一声叫,就万箭齐发了,可真是厉害呀!
几十张匣弩吧?威力可比得近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啊!
他们射的准,也射得巧妙,组成一波波的箭网。
帅永昌的成就绝对超过我们,但在匣弩箭网逼迫下,亦被乱箭穿身而死,刑部匣弩手将因一战成名,威镇江湖了。
“谢谢你啦!素华姐。”小文道:“你救了我和小雅,也救了素喜,我不知道她心中的打算什么?但我能肯定素喜和小雅一样傻,舍生抢死……”
“不一定啊!我正在盘算看怎么逃呢!”素喜道:“我可是喜生恶死的人。”
小文苦笑一下,道:“是啊!所以,你就悄然向前移动了,看看你现在的位置,距离帅永昌的尸体,比我们更近。
你究竟在打的什么算盘啊!快给我从实招来,我可是这一战的领头人物,不能被人给蒙了!”
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些匣弩手救了我,但他们却听的是素华的口谕,这些人,该赏呢?还是该罚?
刑部的匣弩手,听从外人指挥,总捕头怎能忍受这个羞辱?但我小文也不能恩将仇报,把陈同和那些匣弩手按律治罪……
担下来吧!总捕头要治罪,由我顶上就是。
心里拿定主意,反而轻松下来,逼近素喜,道:“你不说,我要处罚你了。”
“怎么罚?”素喜道:“说了你不信,只好认罚了。”
“你和小雅一样,不听令谕,和我抢功。”
小文一面说,一面流眼泪,道:“罚你们去追马乘风和水中天,两个人艺出一门,都有把神秘之力,因为他们带在身上的小人,小人动作快,出刀如闪电,小心啊!不许你们受伤,我们合练的射月三剑,应该可以对付两人。”
敢情小雅和小文,已把射月三剑,也传给了素喜。
小雅、素喜对望了一眼,躬身应道:“是!”
“他们躲在墙角后面。”小文道:“匣弩的连环射,杀死了帅永昌,也吓走了两人的魂魄,杀手一向杀人狠,但自己却最怕死。
记着,我不要你们受伤,你们受了伤,我就加赔还你们,不想我自残躯体,就好好保护自己。”
“这算什么嘛!”素喜道:“动手折战,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不受点小伤啊!你这是刁难人哪!”
“没办法呀!”小文道:“我笨嘛!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约束你们,你们认命吧,今夜我是带头的,一朝权在手,便把今来行,下次,换你素喜,你再想个好办法。”
“走吧!素喜,小文表面漫柔,心里倔得很。”小雅道:“咱们两面兜过去,如能凭武功生擒这两个恶人,绳之以法,给杀手这个行业的打击很大,真希望姑娘这一任总捕头干下来,能使这个行业在江湖上绝迹……”
素喜道:“他们会不会早就跑了?”
小雅道:“树倒猢猴散,杀手重利无道义,帅永昌死了,他们就逃命要紧。”
“逃不了。”小文道:“张重带了一批匣弩手,堵住了他们去路,看了匣弩组成的威力,两人逃不过一组匣弯的箭网,更重要的是他们已心存畏惧,就算要逃命,也不敢面对匣弩。
“对!他们会躲开弩箭,利用墙壁掩护。”小雅道:
“这周围已被围住,他们逃不了,也不敢逃走,咱们去搜。”
素华一直站在旁边听,开始有些不太懂,也觉得很可笑,都快二十岁的大姑娘,还在玩着有哭有笑的家家酒,但越听越感动。
那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真正情意,争相赴死杀强敌,舍身只为救好友,是何等高贵的情操?
刎颈之交,大概也就是这种境界了。
素喜和自己受的一样训练,学的是杀人手法,玩的是笑里藏刀,在同门姐妹群中,素喜是很突出的一个。
她胆子大,心地狠,手段也辣,处事绝毒,为万大掌柜所赏识,怎么忽然变了?变的完全不像素喜了……
最使素华不能了解的是,小文、小雅竟然能接纳素喜,短短的时日中,把她视作好姐妹,一点也不担心素喜是万宝斋派人刑部卧底的人……
这时,大风已停,飞沙走石的大街上,也变得一片宁静。
双方潜隐在暗影、屋角中的人手,连呼吸的声音,也控制得十分细小,本是大风呼啸之夜,忽变得落针可闻。
原本出现在两侧屋面的孔明灯光,在乱箭射死帅永昌后,随着隐失不见。
静是静极了,但仍是夜暗如漆,黑得难见尺外景物,天上乌云未散,连星星也未露面。
“马乘风、水中天,你们走不了啦,四周都已被重重包围起来,路已阻绝,也回不了上林画苑。”
小雅娇脆声音,划破了静夜,道:“我们可以耐心地等到天亮,再收拾你们,也可以用匣弩对你们隐身方位,展开一场连环攻击。
箭势如雨只要方位不错,你们很难逃过,你们藏在正北方位一座民房中,距离我停身处有两丈多远……”
语声一顿,接着:“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现身一战,一对一的单挑,你们胜了,可以走,离开北京城,不幸败了,只怪学艺不精,第二条是龟缩不动,等我们调派匣弩攻击了。”
“刑部的人,说话不算,帅永昌接受了你们的挑战,却被弩箭射死。”
小雅无法分辨是谁在回答?但却听出了声音确由正北一处民房中传了出来,不禁微微一笑。
他们肯答话,是被小雅吓住了,指出他们藏身的方位。
其实乌漆抹黑的,小雅目力过人,也无法瞧出他们的藏身所在,只是看情形作出的判断,一诈成功。
现在,小雅心中是真的有把握了。
她笑一笑,道:“你们愿意打一架了?”
“是!但不能群殴,我们两个人,你们也只能两人出手。”
“对,我已说过是单挑,不许有人助拳,你们胜了,可以走人,龙入大海,虎归深山,只要从此改邪归正,不再干杀人勾当,很难再抓到你们了……”小难道。
“现在,只剩下让我们相信你的话,不用匣弩,也无人助拳,就可以开始这一战了,打输了我们认命,甘愿坐牢打官司。”
“你们听着!”
小雅回过头高声说道:“总捕头命令我们逮捕马乘风、水中天两个凶徒,他们也答允放手一战,双方各凭武功、技艺,一决胜负。”
匣弩手不许放箭,也请总捕头下令,不许别人插手助拳,他们输了束手就缚,他们赢了,得放他们离开这里。
“所请照准。”小文道:“唯一的要求是不许你们受伤,不可拚命,打不过就放人家走路。”
小雅心中忖思:是灭自己的威风呢?还是松懈敌人的心情,让他们放心出战?
“两个人走出来了,小雅,当心他们情急拚命,实施暗算。”
素喜一面说话,一面向小雅身边靠去。
小雅转头看,果然两人面前站,相距虽只有七八尺,但夜色太黑,看不清两人面目。
小雅低声道:“素喜,马乘风身上有个小人,藏在左大腿内侧一个袋子中,水中天是否也有一个小人随身带,我不知道。
两人在江湖上各行其是,表面上很少往来,但实际上却是很好的朋友,两人都有一把神秘之刀,常在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听说有好多江湖高手,就死伤在那把神秘的刀下。”
“奇怪呀!既然是人,为什么会那样小呢?”
素喜道:“还能够突然出刀,这就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那小人是练出来的?练成了小人,也练成了武功?”
“想一想,是有些神秘难解,所以,咱们得小心一些。”
小雅道:“马乘风、水中天可以重创,但希望能留下活口,那个小人,最好能生擒活捉,仔细研究,慢慢问,也许还能找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来。”
“两位商量好了没有?”
左首一人冷冷说道:“可以动手了吧?”
小雅道:“你是马乘风?”
“不错。”
“好,我就选你,亮刀吧!我叫小雅,胜了我,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人。”
“希望说话算数。”马乘风缓步向小雅逼了过来,小雅却缓缓后退,退出一丈多远,才停下脚步。
“你怕了?”
马乘风道:“那把神秘之刀,确有些神出鬼没,你就算知道一些内情,也没有用,江湖高手,已有二十一个人,伤在了那把刀下,姑娘如若肯放我们离开,这一战可以免去。”
“哪有捕头怕强盗的?”
小雅笑道:“我后退,只是为腾出一些地方,让你的朋友水中天,也能发挥他的神秘之刀的空间。”
唰的一声,马乘凤已抽刀在手,接道:“既然非打不可,那就早些动手。”一刀迎面劈来。
小雅没有封架,闪身避开,两道目光,一道向马乘凤的左大腿内侧看,心中却在想,那个人要很小很小,才能装在左腿上的袋子里。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小的人呢?而且还能快速出刀、伤人,实在有悖常情,想不通啊?
她这里想心事,马乘风已然连攻了五刀,人如闪电,快速异常,小雅姑娘,被逼得连退了四五步,几乎伤在对方刀下。
面对强敌,生死存亡一发间,怎么能够分心旁骛,想那小人的由来。
定下心,吸口气,小雅姑娘,展开了凌厉的反击,不再闪避。
刀剑相触,响起了金铁交鸣之声。一连十剑,把局势稳住。
双方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
小雅的剑法,不成系统。
她招招都是精萃之学,一剑是一剑。实用得很,五六剑,就把马乘凤的刀法打乱了。
一套系统的攻敌刀法,已无法再连续地施展下去。
小雅很快地控制了大局,但却一直手下留情,未把马乘风伤在剑下。
她在等,等那把神秘之刀,如何地突然出现,挥刀伤人?
素喜就没有这份耐性了。
一交手,就全力抢攻,很快地取得优势。
但她心中顾忌那把神秘之刀,突然会出现,所以,她一直留神对方举止、神情的变化。
这就给了水中天保命的机会,维持个不败的局面。
但素喜姑娘很快地想通了一个道理,如是一剑把水中天给杀了,再从他身上搜出那一把神秘之刀,岂不是更为省事安全。
如此和他缠战下去,当非良策。
心念转动,杀机忽起。
娇叱一声,剑法突变。
射月三剑出手了。
一团寒芒,如阿布撒般直罩下来。
水中天行走江湖二十年,身经百战,还未见到过如此浓密、凌厉的剑网,有如一块见丈方圆的大钢板压了下来。
感觉到手中一把刀绝对无法封挡剑法的威势,只好闪避,举刀护住头顶,施展出铁板桥的工夫。
整个人向后倒去,借势变化作“金鲤倒穿波”,脚跟用力一蹬,整个人疾快地向外射去。
这是所能选择的最佳应变方法。
但射月三剑是一种非常凌厉的杀法,是以用剑人本身的技艺和内功,极变出致命的一击!
撒布的剑网突然聚笼,化作一道寒虹,追袭过去。
人随剑走,疾如流矢,水中天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子,素喜剑势已穿心而过,生生把水中天钉在地上。
素华一直留心看着素喜,她要看清楚素喜的性情变化,是真的还我本性,还是巧作掩饰,暗藏机心。
所以,对素喜施展的剑法,看得很仔细,变化的奇绝,攻势锐厉,是一种至高的杀人绝招,也肯定不是万宝斋传授的武功。
只此几招剑法,素喜的技艺,已超越了她这个师姐很多。
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声音发自素喜的日中,惊奇之外,还有着强忍疼苦的感觉。
是的!素喜抱着一条腿蹲下去了。
虽然是受了伤,而且还伤得不轻。
素华急奔过去,扶起了素喜,小文却像一阵疾风般由素华身旁掠过,道:“素华姐,照顾素喜。”
声音跟着人,飞入了屋角的暗影中。
真是不顾安危的追击,大有置生死于度外,非把凶手追杀不可。
素华没有看到素喜是怎么伤的?她警异素喜的技艺精进,专注于素喜的本身,就忽略周围情势的变化了。
可是看到了素喜的伤势,伤在左大腿上,血流如注。
不过,伤口不大,可能是一把细长的小刀,血在两面流,刀不大,却刺得狠啊?似是一刀洞穿了大腿。
素华撕下素喜一片衣襟,取出身上的金创药,替素喜包扎伤势,一面低声问道:“伤到了筋骨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回万宝斋治疗?”
“不用了。”
素喜道:“伤的是不轻,一刀洞穿大腿,出刀人的手法,相当的狠毒,好像还没有伤到筋骨,师姐身上的伤药好,此刻连伤疼也减轻了。”
“那就好,捕头生涯刚开始,要是伤了一腿,跛着脚去追强盗,那可是大伤风景的事。”素华道。
“真要那么不幸,我就要练习飞的本领。”
素喜道:“小文早已告诉我,水中天有一把神秘之刀,我还是大意了,被那把刀给刺伤了。”
“人被你一剑穿心,钉在地上,实在想不通他还能出刀。”
素华道:“你那几招攻势,真是精奇绝伦的剑法,素喜,不是在万宝斋学的吧?”
素喜略一沉吟,道:“是程姑娘教的,我和小文、小雅,一起练。”
“哦!”
素华道:“想不到程总捕头的剑法如此精奇,又能把你和小文、小雅一般看待,一点也不藏私,真是难得的好上司啊!”
“师姐,总捕头年纪很轻,但技艺的精绝,十分罕见。”
素喜道:“她是一株武林奇葩,也可说是一代名捕!”
只听铮铮三声金铁交响,小文由屋角暗影中行了出来,手中举着长剑,剑上挑着一个人。
一个很小很小的人,如非素喜早听说过,绝对想不到那会是一个人。
因为它太小了,小得象刚刚出生的娃娃。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二十二回 情泪湿襟
“就是他伤了你。”
小文把穿在剑上的娃娃,举在素喜的面前。
她道:“很难令人相信哪!怎么会有这么矮小的人,而且气力很大,第三剑才把他手中的刀子震飞出手。”
素喜仔细看,小人眉发俱全,隐隐可见胡须,好像是二十岁的人了,不禁心头震动。
她暗暗忖道:的确是人,但长的这么小,就不是天生如此了。
伸手触摸,气息已绝,叹息一声,道:“他刺我的一刀,气力很大,可惜他已经死了。”
“他很凶狠。”
小文道:“我无意杀他,但他自己撞上了长剑,而且是心脏要害。”
ТX丅峆集 丅ㄨ丅НJ.СΟM
“小文,快去告诉小雅,别再杀了马乘风身上的小人,这中间可能蕴藏了一个大秘密,一定要生擒活捉住他。”
素喜道:“去帮小雅一把,必要时你们两人联手,不能让他死。”
小文点点头,取下剑上的小人尸体,转身而去。
小雅仍在和马乘风刀来剑往地应战不休。
事实上是小雅姑娘已取得控制全局的优势,剑势奇厉,逼得马乘风团团乱转,行有余力,就分心旁骛了。
所以,她听到了素喜受伤的事,也知道是伤在水中天带在身上的小人手中。
她心中忖道:能伤素喜,也能伤我,水中天是被杀死后,由身藏带的小人自行出刀,威力应是不及由主人放出的小人出刀凌厉,马乘风不会再蹈覆辙,会及时放人出刀了。
小人能自行出刀,证明他们有一把出刀的气力。
那么小的身体,气力必然出自武功,小雅很快的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些小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小杀手。
所以,必须要小心提防。
素华抱起小人的尸体,脱下上衣,很谨慎地包了起来,低声道:“素喜,这具小尸体送给我吧!你知道万宝斋有一所精研药物的所在,那里集中了十几位精通药理的名医,相信他们会找出一个结论。”
“好,我就胆大作主,送给你。”
素喜道:“不过,我希望师姐要把结论告诉我。”
“我会专程来找你,告诉你他们的结论。”
素华道:“不过,小文和小雅会不会不同意呢?”
“这就由小妹担了,但话要说明,如果小文、小雅活捉了另外一个,你可不能再打主意。”素喜道。
素华笑一笑,道:“师姐可不是那么贪心的人,素喜,谢啦!”
转身向前行去。
“师姐,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素喜忍着腿疼追过去。
她低声道:“刚才,小文挑战帅永昌,小雅和我都准备出手帮忙,我看几位发射火龙镖手的师妹,都已摆出了发镖的姿态……”
“我们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素华道:“这次可是和刑部合作呀!”
“六枚火龙镖一齐出手,威力所及,就把我和小文、小雅全坑进去了。”
素喜道:“我不会点破,小文、小雅也没有瞧出破绽,她们心地纯,不会怀疑朋友,小妹出身万宝斋,可就难免多个小心眼……”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素华接道:“所以,甘冒大不韪,传令匣弩手发射弩箭。”
“这一点,我很感激。”
素喜道:“悬崖勒马,大概是还顾念我们相处十几年的姐妹情意,但我想知道的是,师姐是奉有密令,俟机行动呢?还是师姐出于己意?”
素华脸红了,笑一笑,道:“素喜,事情已成过去,还提它作什么?你就帮帮我,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我会的。”
素喜道:“我们是同们师姐妹中,最要好的朋友。”
“别忘了还有素兰,她也是真心挂念你,只可借她已被调入东主身边听差,没法子参与这次行动了。”素华道。
“见着她,代我问候,我也真的想念她,有空时,我们三姐妹聚一聚,好好地喝一杯。”素喜道。
素华点点头。
小雅也引出了小人出刀。
马乘风被小雅剑势逼得团团乱转,心头怒火三千丈,不得不用出压箱底的本领了。
小人突然冒出来,一刀直刺,那份巧与快,简直像由马乘风身上弹出的暗器。
小雅虽然已有十分的戒备,仍被那一刀穿过衣衫,也割破了皮面,如果不是全心戒备,这一刀一定会刺入小雅的小腹中。
小文长剑疾出,平面拍过去,希望先震飞了小人手中的刀。
素喜抱伤跑过来,配合小文,两支剑阻合成一片剑幕,硬把小人和马乘凤分离开去。
小雅把受伤的一腔怒火,全发在了马乘凤的身上,一连三剑俱中要害,马乘风倒下去了,虽未气绝,也是奄奄一息了。
小文、素喜双战小人,却打得小心翼翼,长剑大都是平面拍击,她们不希望伤害他,准备生擒活捉他。
小人倔强又凶悍,但最狠的地方是不怕死,小身体硬向剑上撞。
素喜常被他这等舍命求死的打法,逼得向后退。
但小文已经有一次对付小人的经验,看准了一个机会,一剑拍飞他手中刀,左手一探,直抓过去。
小人气力有限,这一阵蹦跳挥刀,早已累得汗透衣衫,但仍拼尽余力跳起五六尺高,避开了小文的一抓。
小雅快速的飞过来,一把抱入了怀中。
小人已经无力再挣扎,只好任小雅抱住,小雅仔细看,只有一尺多一些,但却有胡子,手脚也稍大一些。
小文用一条丝带把他捆起来,口中也塞了一块绢帕,怕他遇到机会,自绝死去。
这一阵激烈的火拼,虽在闹区,但幸是深夜,那一阵大风沙,也吹得家家闻窗、关门,行人绝迹,当然也惊动一些附近的人家,胆大的开个门缝看,胆小的就蒙头大睡了。
“素喜,你受了伤,小雅也是,等一下,我看过你们的伤势,我要一一还给你们。”小文道。
“我只是一点点皮肉之伤,这血流不到三滴,伤口像针扎,这也算受伤啊!太夸张了吧!”小雅道。
“这次受伤不能算!”素喜道。
“是伤在小人的刀下,可不是技不如人,也不是粗心大意,小文!你就别难为我们了,你如自残躯体,我们要如何会安心,再说正值用人之际,这不是为姑娘添麻烦吗?因为,我们再回报你,那就真的都会倒下去了。”
“好吧,这次放你们一马,希望下次你们也能体谅我。”小文道。
“放心哪,小文。”
小雅道:“我们绝不会想出你这种缺德办法,我如统领全军时,不听话,就绳捆索绑上公堂,先打四十煞威棒。”
“你只是一个捕头啊!”
小文道:“虽然也有品有级,可没有差官衙役,也没有公堂可坐,拉入你闺房,抱他上牙床,怎么罚!你就慢慢想吧!”
“小文,你可是春情荡漾了?尽望邪里想啊,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要告诉姑娘,早点把你嫁出去了。”小雅道。
小文脸色一整,道:“别闹了,让素华姐听了笑话。”
这时,头上的乌云也散去了,天上星光闪烁。
素喜道:“几个领头人物,全数奸灭,对付了红灯老魔,就可以搜查上林画苑,可是凶手是谁呢?”
“素喜,总捕头心中早已有计较。”
小雅道:“凶手是什么人,她心中已经有数,不肯告诉我们,是怕走露了消息,凶手一旦闻风远扬,那又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素喜点点头,道:“我在言侍郎身边一年多,形影不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凶手是谁?小姐心中有凶手,可真是神得很哪,不佩服也不行了。”
“小雅,你说,红灯老魔今晚上会不会来到这里?我们要不要布阵以待?”小文道。
“来不来要问素华。”
小雅道:“布阵是早已完成,你看看,能用的弩箭,也都被捡回去了,尸体也派人送回刑部验房中,等验明正身,再出葬,我代你传出号令,张重、陈同,已布成待敌阵势。”
“谢啦?小雅。”
小文说着话,人却举步向素华的停身所在行去。
素华似有意避开,躲的好远好远。
看上去似乎是让三人能商谈公事,但素喜心中明白,素华是借机会派人把那具小人尸体送回万宝斋。
她轻轻一拉小雅,道:“我们跟过去。”
素华很机警,也一边留心看三人的举动,看小文行过来,立时迎了上去,道:“几个小师妹年纪轻,我怕她们听到什么?回去后胡说八道,所以带着她们走远一些,三位就可以畅谈机密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机密好谈。”
小文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素华姐,你看红灯老魔今晚会不会在此出现?”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但现在已近四更,时间是晚了一些,事情也许有了变化。”素华道。
“会有些什么变化呢?”小雅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譬如说,程总捕头和大掌柜已经得手,破了血罩。”素华道:“红灯老魔已受伤远扬,当然也可能对峙不下,还未作生死一搏。”
“是不是,不会到这里来了?我们要不要找上去帮忙呢?”小文道。
素华道:“找上去,也帮不上忙,今晚上,我们已收获很大、刑部匣弩手威力强大,一举射死了帅永昌,一个会聚杀手的组合,似乎是全被这一战击溃了,这是一场大胜,而且是以弱胜强。”
“说的也是,大家全凭武功硬拚。”小文道:“今夜这一战,我们是全无胜算,只是帅永昌一个人的‘血焰掌’,我们就无法对付,不过,杀伤力最大的,还是火龙镖。
那一击,可能伤了他们数十个人,也击垮了他们再战的勇气,帅永昌一死,各自逃命了。”
“小文姑娘。”素华一笑,道:“我们再等一阵,五更收队,不管事情有些什么变化,中午之前,一定有一个明确的讯息。”
她言笑平谈,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万大掌柜的安危,万宝斋中的弟子们,对万复古十分畏惧,但并不关怀。
小文、小雅和素喜就完全不同了,她们心系程小蝶的安危,是出于至诚的关心,听完素华的分析之后,三位姑娘,全成了一副愁眉苦脸,心中祈求菩萨保佑程小蝶的安全,但却是垂着头,默然无言。
能说什么呢?全心都在挂念着程小蝶的安危呀!
又等了顿饭工夫,小文下令收队,回转刑部。
离五更,还有一段距离。
素华想提醒一声,但见小文寒着一张脸,似是腹有千般愁,只好忍下不开口了。
到刑部天还未亮,小文下令匣弩手解散休息,带着小雅、素喜,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研究、解开那个小人之秘,但小文却懒得问了,交给陈同、张重,好好看管,总捕头回来了,再研究小人的事。
本来也是,程小蝶如不幸殒落在血罩中,三人的远大抱负,都将尽付流水。
小雅叹口气,道:“小文,我憋得受不了,我要出去找姑娘。”
“不是办法。”
素喜道:“一则是他们行踪飘忽,无法捉摸,二则是,找到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与其瞎跑一通,还不如在这里等。”
“最可恨的还是田大公子,他如不带‘辟邪宝刀’,姑娘也许不会有冒险入血罩,拚死一战的勇气。”
小文道:“人在北京城,发生了如此大事,他竟袖手不管哪!姑娘如有个三长两短,他该负一半责任。”
“不公平啊!怎么能怪到田大哥的身上。”
程小蝶满身疲累地缓步而入,道:“我怕你们担心过度,胡思乱想,所以没休息,就赶了回来。”
“看姑娘一脸困倦容色,先请休息,精神恢复了,再罚小文,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程小蝶真的很累,坐在椅子上,微闻双目,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万大掌柜受了伤,田大哥也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他如不及时出手,十之七八就要死在红灯老魔那一击之下,田大哥替我挡住了,我才有机会重创老魔……”
程小蝶双目未睁,但泪水却从微闭的眼帘中涌了出来,滚下双颊,滴在衣襟上。
她接道:“田大哥一直追随在我们身后,等到最重要的时刻,发动了雷霆一击,是为了救我呀!
他表面上风流放荡,不拘小节,事实上,却有为有守,令人钦佩,我感激他,敬重他,也……”
突闻啪啪两声,小文狠狠地自括了两个嘴巴子。
而且,打的声又重,双颊上,已见了红色的指痕。
程小蝶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小文,你这是干什么?”
“我该掌嘴呀!”
小文道:“心里面胡思乱想,口中胡说八道,这几天口花花地说了不少田大公子的坏话,心里头就不知道骂过多少次了,我恨他人在北京城,不来刑部帮忙,也不劝阻小姐入血罩……”
“他知道劝不住的。”
程小蝶道:“所以,他用性命成全我,可惜,我让他失望了,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杀死红灯老魔。”
“姑娘。”
小雅开了口,道:“现在救人最重要,田大公子在哪里?我们去背他回刑部,请郭副总捕头到太医院去,约几个最好的疗伤大夫来,为田大公子疗伤。”
“田大哥被送到万宝斋了。”
程小蝶道:“万复古说的对,万宝斋有现成疗伤大夫,也有天下最好的疗伤药物,田大哥出手,救了我程小蝶,也救了他万复古,他推算现场情势,田大哥不出手,我和万复古都没有活的希望。”
“万宝斋的人呢?”小雅道:
“怎么会只有你和万大掌柜在场?”
“老魔很狡猾呀!”
程小蝶道:“他避开了我们设下的圈套,反而把我和万大掌柜引诱到城外,在那里施展出冠绝江湖的血罩,是诚心要把我和万大掌柜,毁在那里。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田大哥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第一流的顶尖高手,田大哥击破了血罩,也打散了老魔的如意算盘。”
“我和小文去看他。”小雅道:
“留一个人在那里侍候他,直到他伤愈为止。”
程小蝶摇摇头,道:“过几天,他伤势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去看他,你们知道,田大哥重伤之后,告诉我些什么话?”
“姑娘,少说几句话,好好休息,日后慢慢说给我们听。”小文道。
“我是累了,说完这几句话,我就去休息。”
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小文、小雅,都是可当大任的人,阿保、阿横,耿忠不二,这些人都可重用,要我督促你们,再下工夫练武功,更上一层楼,就是当世中一流高手了。”
“我好惭愧,我在背后骂他,他却正背后赞我。”小文道。
“小文,别放在心上。”
程小蝶淡然笑一笑,道:“就算田大哥知道了你在背后骂他,他也不会怪你的,你是为了我呀!”
“姑娘,答应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去侍候他。”小文道:
“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我心中不平安啊!”
“小文,真的用不着去。”
素喜道:“万宝斋有一批受过长时期训练的男女,专责照顾疗伤、医病的人,他们很入行,也很细心,田公子是万大掌柜的救命恩人,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去帮忙,反而会得手碍脚。”
“素喜,万宝斋中的大夫,真的能强过太医院吗?”小雅道:“太医院可是帮皇上看病的所在,他们才是天下最好的大夫。”
“不说他们的医学修养,这方面,我们都是外行。”素喜道:“单说疗伤这件事、万宝斋中的大夫,经验之丰富,绝非太医院中大夫能比,太医院中十年八年,也碰不上一个受伤的人,但万宝斋,却每月都有受伤人去接受治疗。
有时敌我开打,有的伤重到奄奄一息,只要没断气,大部分都能医好,所以我很有信心。
田公子定能够完全恢复,小文、小雅,扶姑娘去休息,天一亮,就回万宝斋疗养院打听消息。”
程小蝶道:“素喜,万掌柜的伤,比起田大哥,轻多了,嘱咐他,我要田大哥完好如初,我感激,也会报答……”
“姑娘,万复古是那种不肯受人恩情的性格。”素喜道:“田公子救了他,他就会全力回报,据我所知,万宝斋藏有千年老参、天山雪莲,都是疗伤的圣品,我会看情形,该如何开口,把姑娘的意思告诉他。”
程小蝶点点头,在小文、小雅扶持下,回房休息了。
很宽敞的公事房中,只余下素喜一个人,孤灯照只影,有着一点夜阑人静的凄凉感受。
郭宝元轻轻地推开房门行进来,低声道:“素喜姑娘,总捕头是不是受了伤?”
素喜正在思索,田长青田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很喜欢他,那就不算英俊动人的原因了……
想的正入神,还真被郭宝元叫声吓一跳。
“总捕头没有受伤,她只是太累,有一夜休息、好睡,就可以复元了。”素喜道。
“这就好,这就好。”郭宝元道:“尚书大人下午还提起总捕头,已经半个月没回家探望娘亲了,夫人非常想念她。”
“恐怕得延迟几天。”素喜道:
“总捕头如果心有千千结,回趟家探娘亲,也未必能让夫人快乐,何不等她心情开朗时,再回去呢?”
“姑娘说的是。”郭宝元道:“尚书大人再问起来,我就说案情正值紧罗密鼓,总捕头无法分身,唉!难为她呀,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却是出入刀光剑影中,日夜奔忙不稍停。”
无限感慨地摇着头,转身走了。
望着郭宝元的背影,素喜暗暗忖道:看将起来,官场和江湖,只是称呼不同,却都充满身不由己的无奈。
经过了一夜休息,程小蝶疲劳尽消,只是眉稍的秋苦更浓了,担心田长青的伤势啊!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处理要公,下令郭宝元请江北四老、陈同、张重,带着匣弩手,严密监视上林画苑中的动静。
如有可疑事物,就拦阻搜查,也不准他们携物离开画苑。
郭宝元有点为难神情,但还是照着办了。
程小蝶也找到了何保、阿横,要他们暗中监视上林画苑中人的行动,但也不能轻忽了言贵。
由刑部捕快中,选出了十个年轻又精明的人,拨归阿保、阿横率领,归他们指挥调度。
两人也知道了田长青受伤的事,暗中哭得四只眼睛都红了,但他们却没有问过田长青受伤的情形。
他们心中明白,田长青已把他们送给了程小蝶,程小蝶才是他们的主人,虽是旧时主仆情难断,也只能暗暗挂心了。
但程小蝶却主动地提出了田大公子受伤的事,说他伤得很重,人在万宝斋中治疗,素喜已去万宝斋中探看,中午之前会回来,要他们留下来等一会,听素喜说过田大公子的伤势情形再走。
“我知道你们关心他。”
程小蝶毫不掩饰地流下泪水,道:“你们不肯探问,却把伤痛积存在心中,那会使人郁闷成疾。
阿横、阿保,想哭就大哭一场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我知道你们已伤心欲绝……”
“是的,姑娘。”
阿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双目中泪如泉涌而下,道:“大公子身上的伤,如同重创在我们的心上。
我们愿意代他挨刀,代他受伤,也不原他受到任何伤害,但我们只能藏在心中,不能对人说,更不能对大公子说……”
“为什么呢?”程小蝶道:“我看得出你们那份情意,田长青也应该看得出来,他受伤之后,还告诉我说,你们耿忠不二,可托大任,他看你们如兄弟……”
“不!我们是他的奴仆。”阿横道:“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话只能摆在心里说。”
“姑娘;我们已是你的属下。”阿保道:“我们会全力效命,承你大量,我们就等过午之后再走。”
程小蝶吁口气,道:“阿横、阿保,不管你们心中怎么想,我知道你们在田长青心中的分量,很重、很重。”
举衣袖拭一下无法止住的泪水,接道:“拨给你们的十个人,就由你们两个统率了,不用再回刑部归队。
他们是优秀的匣弩手,年轻体健,也很机警,是特别选出来的人,如何把他们训练成可用的人才,传授他们些什么武功?也由你们因才施教了。
我已替你们安排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在刑部外面,交给你们的十个人,也会和你们住在一处。
那地方很宽敞,也可以练习武功,刑部中有宾馆,有急事就驻入宾馆中,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官场束缚。”
“是,我和阿保野惯了。”
阿横道:“不懂官场礼数,开罪了人也不知道怎么开罪的,我们是姑娘的私人从卫,姑娘但有所命,我们全力以赴,唯不做公门捕头。”
程小蝶泪如串珠滚下来,打湿了一片衣襟。
她道:“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能够做到的,都不会拒绝你们。”
“姑娘已体贴我们很多,我们已经很感激。”
阿横说完话,拉着阿保向外走。
“阿横。”
程小蝶道:“你们跟着田长青,吃尽了天下美味,我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替你们请个好厨师,你们每人月支二百两纹银,食宿另计,十个属下,另有他们的傣给,如不够用尽管向我开口。”
“姑娘,这会宠坏我和阿保了。”
阿横口中答话,却连头也不敢回,他们泪如泉涌,哭得比程小蝶还厉害了。
没有人知道程小蝶有多么伤心,只见她坐在高背的金交椅上,眼泪不停地落下来,湿透了大片衣襟。
小文、小雅都站在房门外面,却不敢进入公事房,怕破坏了这份哀伤的寂静。
程小蝶没有哭出声,也不是伏案低泣,只是静静地坐着,任泪珠滚下来。
小雅、小文想不出如何劝起,事实上是两位姑娘也在哭,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看伤心人。
郭宝元快步行过来,看样子似是有大事禀报。
但被小文迎上去,拦在了两丈开外。
她道:“事情如不是火烧眉毛,就别去惊扰姑娘,让她流尽那伤心的眼泪,也流完心中的哀痛。”
“公事虽急,晚上一半天并不要紧。”郭宝无道:“但泪出无声最伤神,不去劝劝她吗?”
“由哪里劝起?”小文道:“我们一进门,她可能拭干眼泪谈公事,无尽哀伤埋心底,那就不如让她放尽情怀哭个够吧!”
“总不能让他一直哭下去。”郭宝元道:“一夜愁怀悲白发,不能不管哪!”
“等素喜回来。”小文抬头看看天色,道:“也该回来了,天色近午,田大公子伤势好转,比咱们劝她千百句,都有用处。”
“如果情况恶化呢?“郭宝无道:“小文姑娘,不能尽往好处想啊!”
“田长青伤势难复,会激起姑娘除恶务尽的决心,她会放声哭一场,振作起来,言侍郎这件案子,也会很快破了。”小文道。
“何以见得呢?”郭宝满脸讶异地望着小文。
“姑娘似早已智珠在握。”小文道:“但她心中犹豫不决,在内忧外患的哪!办起来棘手得很,外患是红灯老魔未除,强敌犹在,内忧是一下子要拘办很多重臣大将,会不会激出廷变。”
“小文,你是大将之才了。”郭宝元道:“你说的丝丝入扣啊!”
“误会了。”小文道。
“我只是会看姑娘的脸色,揣摩她的心意,看得久了,就把姑娘的心中想什么?全都揣摩出来了。”
“这种本领也不简单,洞澈心事,总捕头的一切行动,也无法瞒过你们了。”郭宝元道。
“那倒不是,她只要心有防范,那就能神色不露,就完全无法猜到她的心事了。”小文道。
“我知道总捕头把你们当作姐妹看待,此刻正是需要有所作为的关键,想法子激起她的斗志,别让儿女柔情毁了她。”郭宝元道。
小文摇摇头,道:“我和小雅商量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是她伤心欲绝的当儿,一句话说错了,就会后悔莫及,郭大叔,等一等吧,素喜也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素喜一溜烟似地跑过来。
“小雅的来势更快,两个飞跃,到素喜身前,伸张双臂,拦住了素喜,低声道:“先说给我们听,田长青怎么样了?”
“好消息呀,万大掌柜下令动用最好的药手,也把三个最好的大夫集中会诊,四个受过照顾伤病训练的美女伺候他,打从他进入病房开始,不论睡熟清醒,身边就没断过人,一个大夫,配一位美女,守在病房不离开。”素喜道。
“素喜,你罗索呀!”
小雅道:“最重要的是田公子伤势是好啊?是坏呀?姑娘哭得快要泪尽血流了。”
“田公子伤势好转了。”
素喜一面回答,一面往总捕头的房中跑,道:“还有话,要我带给姑娘……”
话还未说完,人已冲入了总捕头的房中。
小文、小雅如影随形,郭宝元不好意思飞跃,放步跑着跟进去。
“姑娘,素喜回来了。”
程小蝶拭去泪痕仔细瞧,小文、小雅、一排站,郭宝元也跟着大步走进来。
“田长青呢?是死?还是残废了?”程小蝶语气很平静,但小文、小雅、郭宝元都听得出来,那是强忍着悲伤装出来的。
素喜微微一怔,道:“没有死,也不会残废,姑娘,看看我的神情,也该知道啊!”
“是不是你们三个人商量好了?”
程小蝶道:“怎么会那么巧地遇上了?”
“姑娘!”
素喜叹息一声,道:“小文、小雅,就守在姑娘的房门外面,她们急得快发疯了,可是不敢进来打扰你,她们听到我带回来的消息,才跟我一齐进来的。”
“田公子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程小蝶道:“素喜,我要听真话,不许有一点夸张。”
“伤口结疤了,人也能说能笑。”
素喜道:“还有两句话,要我带给姑娘……”
目光转动,看了郭宝元一眼。
“我和田公子的事,郭叔最清楚,还是他带我去见他的。”程小蝶道:“你有话就直说出来。”
“田公子要小婢告诉姑娘,三天后,他来看你。”
素喜道:“他希望看到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要看到你哭得双目红肿,那比他多挨一刀还要疼啊!”
“还有心开玩笑啊!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
抱怨归抱怨,脸上却有了笑容,田长青能开玩笑,真的是伤势大好,至少不会疼得龇牙咧嘴了。
“三天后,就能行动吗?”
程小蝶道:“万宝斋中,全是神医呀?”
“大夫的回春妙手,再加上灵丹妙药,大公子想多赖那里几天也不成……”素喜发觉说溜了嘴,赶忙住口。
小文、小雅听得心明白,但程小蝶却未起疑,笑一笑,道:“素喜。你说,三天之后他真的来吗?”
“就算能,也会来得很辛苦,伤口那么多,那么深。”素喜道:“除非他肯躺在担架上,让人抬来,逞强走过来,伤口再裂开,那就会疼得叫人心酸了。”
“不能让他吃这个苦,去告诉他,伤好了再来也不迟啊!”程小蝶道。
素喜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呢?”
程小蝶道:“跟自己过不去啊!”
“毛病出在他口花花的乱讲话呀!”
素喜道:“明知道伤口靠灵药,勉强愈合,一行动十之八九要崩裂,可是他能对你失信吗?爬也要爬过来了,唉!想想看,一身伤口裂开血淋淋的样子,可真是不忍卒睹啊!”
小文、小雅、郭宝元都听出来了,素喜说得很夸张,奇怪的是精明绝论的程小蝶没听出来。
她颦起秀眉儿,道:“不能这样,要想个办法阻止他。”
“办法是有。”
素喜道:“可是小婢不敢说呀!”
“黄熟梅子卖青啊!”
小文笑道:“什么事你不敢说?”
冷冷看了小文一眼,程小蝶道:“别理她,素喜快些告诉我什么办法?”
小文一下子闪到了小雅背后,低声道:“别再插嘴了,小姐顶真哪!”
“他不能来,我们可以去呀!”素喜道:“当然要去得早一天,所以,明天下午去。”
“去万宝斋探望他,方便吗?”程小蝶有点犹豫了,沉吟不语。
郭宝元一欠身,道:应该去探望一下,昨天皇上宣召尚书大人入宫,圣谕要大人放开手办案,抗拒者,格杀勿论,但皇亲不能杀,皇上要亲自处置。”
“明显是指九王爷了。”
程小蝶道:“不能杀,能不能打伤他呢?”
“大概可以吧!”
郭宝元道:“皇上说得很含糊,圣谕交办的,也不能放纵,不肯束手就缚,打伤他,让他失去抗拒能力,情非得已呀!”
“郭叔,好一个情非得已,小蝶明白了,有这么一道口渝传下来,事情好办多了。”
“难的在后头啊!”
郭宝远道:“有个人不能杀,也不能伤。”
“谁?”
程小蝶道:“还有高过九王爷的身份?”
“郡主,九王爷的女儿。”
郭宝元道:“圣上再三交代尚书大人,保护郡主安全。”
“郡主会不会武功?”程小蝶道:
“兄弟骨肉可以伤,郡主不能伤,这就有一点出于常情之外了。”
“郡主是否会武功?宝元不知道,有些事,不便多问,告退了。”转过身子,大步离去。
他也感觉到,插在几个小姑娘中间,有点格格不入,既妨碍她们畅所欲言,自己也觉到有些尴尬。
“先去看田大公子吧!”小雅道:“回头再对付上林画苑,九王爷不会跑,必有仗恃,我们也该跟万大掌柜和田公子研商一下,两人都是智多星,一定有我们想不到的高明主意。”
程小蝶道:“郭副总捕头心情练达,他说能去,想必是真的能去。”
“事实上,你高兴去哪里?没有人能管得着,也没有人会管。”小文道:“是你肯不肯去,不是能不能去。”
“去就去吧!”程小蝶道:“只是这一来,暴露了田公子和刑部的来往,不知对他是否有害?”
“这档事不用顾虑。”小雅道:“田公子,为朝廷效力,以争苗兰、花芳和她们统率的族人福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听过一个消息,当今的裂土、封疆的大吏,云南沐王爷是兵力最强盛的一个,十万大军。随时都可以集中开战,兵强马壮,粮械充裕,现在承袭王位的沐天波,正值盛年,数十个土司,都在他严密的控制之下。
当然也包括了苗兰和花芳的族人,朝中变更多次,但都不敢妄动云南沐家的人。”
“小雅,你几时开始,留心国家大事了?”程小蝶道:“怎么想弄个女将军干,是不是?”
“我是生就丫头命,这一辈子跟定你了,你要当统兵的元帅,我和小文、素喜都是马前先行。”小雅道:“少了你姑娘,我们三个人,谁也玩不起。”
程小蝶道:“你们三个商量,买些什么礼物,去探病嘛,总不能空着两只手……”
“什么也不用买,万宝斋样样都有。”
素喜道:“带着我三个人去……”
“怎么?都要去啊!”程小蝶道:“你陪我就行了。小文、小雅要坐镇刑部。”
“刑部有几百张匣弩,安全的很,我们三个人跟着你,人手还不足够。”
素喜道:“不过,我们三个人都很机警又能干,一人能当两人用,也就马马虎虎可以了。”
“素喜,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万宝斋中有凶险。”
程小蝶道:“他们敢扣押我?”
“那倒不敢,万复古对姑娘是倾心相交。”
素喜道:“但他上面还有东主啊!万宝斋中,到处布满了东主耳目,连万复古、云鹏、风琳,都在监视之下。
姑娘啊!你和田公子商量事情,不能泄漏的,得由小文、小雅和我为你放哨,才能避免他们偷听,记着,谈到重要的事,连大夫和侍病姑娘,都要撵出去。”
“想不到,鬼手神算万复古,也活得这么辛苦。”
“程小蝶道:“这些事,万复古是否知道?”
“好象有警觉了。”素喜道:“不过他会装啊!装作不知道。”
“素喜。你怎么会知道呢?以你的身份,不应该知道这些机密。”程小蝶道。
“姑娘,我是入选的耳目,负责监视万大掌柜。”
Т〤Т匼磼 ㄒ×ТНJ、COM
素喜道:“我厌恶这种工作,也佩服万大掌柜的武功、智谋,我隐藏了好几件重要事,都没有告诉东主,大掌柜也感觉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才全力把我推荐给姑娘。”
“万宝斋内情如此的复杂可怖,既有非常严厉的戒律的约束,为什么还要有重重的暗探监视呢?”程小蝶道。
“官场的组合,我不知道,但朝廷成立东厂,监视各部的大臣,权势增长,连老百姓的事情也管了。”
素喜又道:“这些朝廷的耳目,变了质,不是执法,而是乱法,他们贪婪成性,残酷无比,朝廷尚且如此,就别说江湖上的组合了。”
“素喜,这么说来,万宝斋这个组合,并非无懈可击了?”
程小蝶道:“内部的分崩离析,是一个组合的致命伤了?”
“是的,不过姑娘千万别生出动万宝斋的念头。”
素喜道:“万复古老谋深算,既然知道了,必会有应变的安排,云鹏、风琳,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的死党。
如若我在万宝斋,也会被他拉过去,我想,他可能建立一部分力量,但东主是心机更深沉的人物。
万宝斋中三代弟子,历百战而未死的,全被他调到了东主的宅院,我没去过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但想来一定很大,也有习练武功的地方。”
“素喜,是不是调入了东主的宅院,都成了他的亲信?”小雅道:“要是如此,万复古不是孤立无援了?”
“不一定就是如此。”
素喜道:“万宝斋家业庞大,富可敌国,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妄动,对刑部,尤其是姑娘的身份,十分敬畏。
因为,他们心中明白,姑娘动了真人,可以调动上好多万大军围剿他们,就算人能跑,那千万家当,就泡汤了。”
程小蝶道:“暂时是不会有变动,不过,他们一动就会惊天动地,这件事,暂时不用管它了,你们三位,明天下午跟我到万宝斋去,郭叔说的对,看过田大哥,我们也该办正经事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二十三回 智闯王府
万宝斋的疗伤处所,设在一个很幽静的巷道中。
深宅大院,大门紧闭,外面看绝对想不到这会是一个疗伤治病的地方,如非素喜带路,找也不容易找到了。
素喜有节奏地叩动门环。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木门才打开一条缝,道:“山穷水尽疑无路。”
“花明柳暗又一村。三山半落青山外……”素喜道。
木门呀然而开,探出一个秀丽的面孔,道:“素喜师姐,去时不久,怎么又来探病啊?”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程小蝶,道:“她们三位是谁呀?”
“万大掌柜的朋友。”
素喜道:“也是田公子的朋友。”
“好啊!大掌柜、云二掌柜,都在这里,四位请吧!”
小文转眼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青衣,背上有剑,腰中束着一条宽皮带,插着十二把柳叶飞刀。
“小师妹,大掌柜……”素喜道:“我得先见过大掌柜再去病房。”
“不用啊!大掌柜、二掌柜,都在陪病人喝酒。”青衣少女笑着回答,心中却似不以为然。
程小蝶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伤得那么严重,看上去全身是血,伤口七八处,程小蝶就想不通怎么伤处那样多,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辰光啊!竟然还要忍疼喝酒,潇洒是够潇洒了,全不知我的心有多疼!
苗兰、花芳知道了,心中也会怨恨我,看着他拿命玩帅呀!
心中怨着,人还是走到病房门外,程小蝶极力保持了一种淡然的平静,小姑娘装得像,连小文、小雅也瞧不出心中那种惨痛。
一点也不错,鬼手神算万复古、点石成金云鹏,真的在陪著田长青喝酒,酒菜能摆在病榻前一张木案上。菜不多,只有四个小盘子,田长青躺在病床上,两个穿着白衣的美女,守在病榻一侧一个喂酒,一个喂菜,在两个美女控制下,田长青喝得不多,也不过入口几滴,所以,田长青有着一种酒尽的神态。
“田大哥好兴致,人还不能下床,已经忍不住酒瘾发作了。”程小蝶的言词有点刻薄。
“没法子,田兄弟一定要喝,我们也只能奉陪了,不过,喝的很节制。”万复古道。
“是不是酒也有瘾,沾上了,就无法戒除,拿命拚酒瘾,这是不是有些过份呢?”程小蝶道。
“一点不错,田兄弟伤势还很重,外面敷药物愈合,内部伤势还未真正收住,大夫说,没半个月以上休息,绝对无法下床行动。”万复古道。
“田大哥,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苗兰、花芳想一想啊!她们知道了你拿命拚酒,能原谅我这个妹妹吗?”程小蝶道。
话说得有点重,万复古、云鹏全都感到脸上发烧,有些尴尬。
“小妹!”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值得庆贺呀!再说,这那里叫喝酒?只是沾点滴味呀!”
“姑娘请放心!”
负责喂酒的白衣姑娘说话了,道:“这是人参补元酒,大夫答应他喝的,不过,酒不能多,所以,我管制得很严,只让他尝尝酒味。”
“倒是我多虑了,我讲话有失分寸,希望你万大掌柜和云二掌柜不要见怪才好。”程小蝶道。
“本来就不该陪他喝酒,不过,这酒中有药,田兄弟不肯吃药,只好把药下在酒中吃了。”万复古哈哈一笑道。
程小蝶呆了一呆,笑道:“我忘了,大掌柜神算过人,田大哥棋差一着。”
“田公子英雄盖世,怎么连药也不敢吃啊!可惜,伤在大公子的身上,这种事,小婢也无法代吃药啊!”小雅道。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挖苦够了,诸位姑娘就消消气吧!我告诉过素喜,两三天去看你们,看外面伤口的愈合情形,应该可以行动如常了,却不知道内伤很重,你们来得好,不然,我真要被人抬着去看你们了。”
“田大哥,你身受几处伤。给了我杀红灯老魔一刀的机会,只可惜宝刀短一些,我出刀的手法不够快,无法一刀取命,你这伤,可算是白受了。”程小蝶道。
“那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田长青道:“只要刀上身,筋骨都得受损,再好的内功,也无法保住筋骨、经脉不伤,何况,万兄又冒着生命之险打了他一拳……”
“红灯老魔是我毕生所遇过最强的敌人。”万复古道:“那一拳可以打死一条牛,但老魔却生生承受了,如非程总捕头先给他一刀,只怕我不但无法伤他,还要被他的反震之力所伤。”
“这个人,要早些除去。”田长青道:“让他伤势大好,且已知道我们有宝刀祛敌,一定会设计出非常恶毒的报复,久闻血罩之名,但我一直认为是一种障眼术法,利用红灯光出色制造的一种眩惑,未料到血罩中,真的充满着凶险。
轮转的金风,全是真才实料,那一阵袭人而来的寒芒,似是七八口快刀,一卷至到,幸好,我已在要害所在,加上了防范,否则,必将死于一轮刀风之下……”
“你怎么会知道防范之法呢?”
程小蝶又动了好奇之心,道:“万大掌柜,潜心研究了很多年,才想出这个办法呀?”
“我看到你那套装备了,邯郸学家,未得真传,才落得个满身是伤啊!”田长青道。
“程姑娘,别被他给蒙住了。”
万复古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些保护要害的护额、铜镜,岂是十天半月,能够制成的?”
“说的是啊!田大哥只会骗得过万大掌柜?”程小蝶话里有话,音在弦外。
但万复古、云鹏两个精明十分的老江湖,却听不懂弦外之音。
小文、小雅,素喜也有点明白。
田长青当然心中雪亮,忖道:小美人是真的动了情?还是觉着好玩,想试一试巫山云雨梦?既可履行诺言,心中也有台阶能下,难道你不明白大哥是真的爱你,不让心有遗憾,你是我的红颜知已,也是我全心保护的人……
“总捕头,言重了。”
云鹏道:“我看过田大侠的护心铜镜,应是数年前制成之物,绝不是仿制万宝斋的装备,这等护额、软甲,除非遇上强敌、大凶,绝少施用。”
程小蝶心头一凛,双颊微红,忖道:要得谨慎言行了,再要失态,恐怕会尽泄心中之秘了。
但万复古已经有了反应,目光一掠田长青和程小蝶,道:“半个月,时间虽不算短,也不太长,田兄弟的伤势纵不能完全康复,也应该好一个七七八八。
红灯老魔身受总捕头宝刀一击,伤筋动骨,势所必然,量他无法在一个月内,能让伤势全好,半个月后,我们出动找他,全力击杀,因为,我心中有些怀疑了……”
怀疑什么?没有说下去,这就引人入胜了。
程小蝶很想问,但脸上羞红犹存,一时间竟是开不了口。
可是一向沉稳的田长青,却听出了事态严重,忍不住说道:“说的如此严重,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万兄何不说个明白,也要我们有个准备。”
“我用怀疑二字,就是无法说出证据。”
万复古道:“但以他修为之高,武功之强,应当是老魔本人,算算他该有百岁以上了,为什么他能活到如此之久,体能也不衰退,这是大悖长理的事。
怡情养性,勤修内功,也许可能活过百龄,但要能体力不衰,行动如风,就有些大不寻常,绝无仅有啊!”
“万兄的意思是……”
田长青道:“表示什么呢?”
“数十年前,有一种流行在江湖上的传说。”
万复古叹口气,道:“很可能真有其事,而且发生在红灯老魔身上了。”
“借命术!”田长青道:“流传的时间不长,很快消失不闻,但却非常震动,还吸引了一大批江湖高手,四下追查。”
“不错,四兄弟小小年纪,对江湖的奇闻、异事,却知晓许多。”
万复古道:“佩服呀!佩服,这档子事,似是发生四十年前了,那时,田兄恐怕尚未出生,万某也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
“说的是,长青是听一位江湖前辈说的,只是这传说骇人听闻,长青的记忆深刻,想不到竟然被我一句话给蒙上了。”
“田少兄,这件事虽然震动,但只在江湖上传诵了两年。”
万复古道:“过了两年,就没有人再提起过,因为,看到的只是几具干枯的尸体,一个凛人传说,而那传出这个讯息的目击者,也突然失踪了,那时红灯老魔也隐失于江湖之中。”
“万兄,可是说红灯老魔已学会了借命术?这等邪异之说,很难令人相信哪!”田长青道。
“是啊,所谓借命术,就是把别人的生命借过来。”
万复古道:“衰老的器官,可以更新,油尽灯枯的生命,可以重新的燃起生命之火,该死的不死,因为,借了别人的命,别人代他死了。”
“我一直不相信这件事情。”
田长青道:“这应该属于医学的范筹,药医不死病,借命术打破了自然的均衡。”
“不能不信哪,言侍郎如再晚死几年,就可能冲破了生命的神秘。”
程小蝶在心中呐喊,却不便说出来,言夫人返老还童的奇事,一直藏在她心中,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说出来徒乱人意。
“这种事,属于武功、邪术也罢,或属于医学奇术也好,总该有个源起吧?它起源于何时何地?”程小蝶道。
“中国地大物博,代有才人,但这种诡奇的事,却非中国所有……”万复古道。
“是不是由天竺国传进来的?”程小蝶突然冒出了一句。
“一语道破,总捕头果然聪明过人。”
万复古道:“事实上,传入中国的只是几本书,据说携奇书进入国境的,原是中原人氏,幼小西行天竺国,原本想效法古至先贤,取几本经文回来,但却机缘凑巧,混进了天竺大藏魔窟。
一住数十年,不但学会了天竺的语言文字,而且造诣很深,他是汉人,所以,不准他习练武功,派他入藏书楼中管理书籍。
但他们未料他的天竺文,竟然到了博鉴群籍的能力,听说他发觉天竺奇书三本,就卷书逃回到中原。
借命术先行流传出来,立刻轰动江湖,天竺大藏魔窟,也派高手进入中原追杀他,但以后的下落,却如沉海沙石,杳无消息。”
“借命术太过传奇,很难令人置信。”
田长青道:“在下现在仍无法相信这件事情,红灯老魔武功之高,确已进入化境,但田某人宁愿相信,他有一种特殊修练之法,逾越了常人,克服的衰老。”
这个人固执起来,还真有着九牛拖不动的感觉。
程小蝶暗暗忖道:除了借命术外,还有两本奇术,都落在了言侍郎的手里,现在刑部,田大哥怎么能够不相信呢?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她暗暗吁一口气,道:“我相信万大掌柜的话,天竺国本就充满着神秘,何况,这些奇术,都是大有可能的事,它应该是一种神奇的医术。”
田长青、万复古同时听得一怔。
万复古道:“说得有理,我听过传言,借命术第一关就是换血,要年轻健康的人血,而且是全部更换。
这个过程大概要两天的时间,一次要用两个年轻人的血才够供应,唉!这就是使两具尸体干枯的原因,血被抽光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田长青道:“程总捕头也相信这些传说吗?”
“相信。”
程小蝶道:“那时你还未出生,万大掌柜听到的传闻,自然比你可靠了很多……”
田长青笑一笑,道:“说的有理……”
“如果取得青苗玉中液,合入药物,红灯老魔的断筋,是否能够很快疗好?”程小蝶打断了田长青的话,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宝刀过处肉裂筋断,药物再灵,也要二个月吧!”田长青道。
“田世兄,不然哪!”
云鹏道:“药中合入了青苗玉液,断去经脉可以继,碎去骨骼可以合,而且一下就好……”
“什么药物,有如此大的功效?”
田长青道:“天下名药,功能起死回生的,也莫过于大还丹了,大还丹可以救命,却未必便断去经脉,能在短时内重续一起。”
“田少兄说的是,不管药力的神效如何?还需要一些人为的力量,一位巧手大夫,才能使断了经脉接合,碎了的骨骼聚拢,药力才能发挥神效。”
云鹏道:“我相信红灯老魔的身侧定有位高明的大夫,如再有青苗玉液,这等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神品,他应该早已痊愈了。”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万宝斋中的药物,已然极尽神奇,你们搜集了天下的奇珍、异品,难道世上还有比万宝斋收集药物、珍品更丰富的地方?”
“一品青苗玉中液,万宝斋纵有珍品数百,也难及得。”
云鹏道:“世传有宝剑削铁如泥,万宝斋费尽了心机,也未找到,我们开始怀疑,人世上是否真有这些东西?
看到辟邪宝刀,才知道传言非虚,原来仙物、神品不是金钱和人力能够取得,这中间要有点缘份才行。”
“万大掌柜!”
程小蝶接道:“万宝斋耳目之广,遍布京城,我相信红灯老魔早已在你的监视之下,现在,咱们立刻出动,去杀了他,如能活捉了他,那就更好了。”
“他是当今江湖上第一魔头。”
万复古道:“既然跟他作了对,非得有个结果才行,否则,此后就永无宁日,不过,总捕头如此急于对付红灯老魔,是否别有原因呢?”
“这个人不但精明,而且慎谋善算,既要和他交往,就不能虚伪用诈。”
程小谍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不敢相欺,我怀疑红灯老魔和言侍郎的命案有关,也是主持上林画苑,只散布一种使人上瘾药物的首脑人物,如果我的推断不错,这个老魔不至是想称雄江湖,而是要操纵朝政了。”
田长青和云鹏都听得呆住了,就是小文、小雅、素喜也听得脸色微变。
她们已知道些鳞爪痕迹,但还未想到如此的深远。
只有万复古神色如常,道:“总捕头好见识,老魔头如只有心争霸江湖,用不着跑到北京城天子脚下来发展势力,万某人胆大推论,他可能早已有了合作的人……”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早已被他囚禁了,他正以那个人的身份,位列王候,在朝中活动。”程小蝶道。
“总捕头高明,想的就更深入了。”
万复古道:“但不知总捕头准备要如何下手?调动大军围捕呢?还是用江湖办法解决?”
“我看还是要借重万大掌柜的力量,加上刑部的匣弩手,先杀了红灯老魔再说。”
程小蝶道:“调动大军,权属兵部,戍守京畿的禁军,调动之权在五城兵马司的手中,据我搜集的讯息所得,这些人有不少已为老魔散布的药物控制。”
“万某力量所及,全力配合。”话中容有含意,似失去了不少的豪气。
程小蝶心中忖道:难道他受到一些限制,不能再调动万宝斋的精锐人手,万宝斋的东主似是正逐渐剥夺万大掌柜的权力。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笑着说:“对付红灯老魔,人多未必有用,我准备两组强力匣弩,小文、小雅和素喜,应该够了。”
“我带素华和四个火龙镖手。”
万复古道:“也可能加上三掌柜风琳和他率领的几位弟子,不过,程总捕头射死帅永昌,杀去马乘风和水中天,击溃了那群杀手,并不表示红灯老魔已成为孤家寡人,我相信他仍有一些近身的护卫,武功不会在帅永昌和马乘风等之下。”
“万大掌柜的意思是说,他还有一批可用的杀手,而且实力很强。”程小蝶道。
“是不是杀手,不敢忘言,他们人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武功很高,所以,不能漏算了这股力量。”万复古道。
“不知道在下何时才能行动。”田长青有点急了,一场大战,可能暴发,他却无法出手对敌。
“田大哥,不能再劳动你了。”程小蝶道:“好好地养伤吧!红灯老魔伤势未愈,其他的人,由万大掌柜和我足以应付了,何况,还有刑部的强力匣弩,万宝斋中的高手助拳。”
“小蝶,不是说什么责苗玉液,已经疗治好了红灯老魔的伤势吧?何不多等几天,我的伤势好了个八八九九,也可以出手帮忙啊!”田长青道。
“田大哥,你真的相信世上有青苗玉液吗?”
“是不相信,但云鹏是识玉高人,他说有啊……”
程小蝶生恐云鹏接口,急急接道:“我可不相信,就算真有什么玉液,怎能用来疗伤,玉液琼浆嘛!是当酒喝的,但红灯老魔很可能有万宝斋同样的灵药奇品,田大哥伤势好了,老魔也可能愈合,现在,我和万大掌柜联手,就是要杀他个伤势未好,措手不及。”
“伤病误我,小蝶,小心哪!我要看到你好好地回来,带着阿保、阿横一起去,让他们先挡锐锋。”
程小蝶忍着眼泪笑道:“我会带他们去的,他们奉田大哥之命保护我,勇武绝伦,哪里会让我涉险,田大哥,好好养伤,我会尽快回来看你。”
田长青点点头。
程小蝶一扯万复古的衣袖,快步行出病房。
她终于测试出了在田长青心中分量,是那么重要、深广,阿横、阿保是追随他十余年的近卫大将,但他宁可牺牲掉阿横、阿保,也不原程小蝶受到伤害,这是出自内心的真情,是不折不扣的第一位份量。
程小蝶眼泪向下流,但却未哭出一点声息,看那满脸泪痕,还真把万复古吓了一跳,道:“你很伤心……”
程小蝶作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带我到一个可以说话,又不让别人听到的地方去。”
万复古点点头,带着程小蝶进入了一间会客的雅室,但程小蝶还是不放心,要随后跟来的小雅、小文、素喜在室外放哨,发觉可疑,立刻传警。
“什么事,如此慎重?”
万复古道:“田长青技艺之高,似犹在万某之上,因伤不能出动,实在是一个大损失。”
“我不是江湖人,少了那份江湖气,就算田长青抱伤出动,又有什么帮助,他内伤严重,身体已支离破碎,是让他去白送命啊!”
万复古点点头,道:“所以,在下只是有点可惜。”
“不是田长青突然出手,那一天死的就是你我了,我们还不满足吗?他替我们挨了七八刀。”程小蝶道。
“对!不是田长青,我恐怕也要重创在红灯老魔的刀下,我们欠他一份情……”
“红灯老魔,是不是躲入了九王爷的府中?”
“对,程姑娘真的高明。”
万复古道:“我也刚得到消息。”
“你本身也有了问题?万宝斋真正的高手,似乎你已经无法调动。”
“东主多疑,一、二、三代的男弟子,和杰出的女弟子全都征调而去,只有素华率领的六位四代小师妹,留下来帮助我,当然,我如不计一切,卖个老面子,请教武堂的几位老教师出手,云鹏、风琳也可以随我行动,但这一来,就闹得不可开交……”万复古道。
“暂时用不着翻脸、弄僵,我在想,你和我合力,能不能杀了红灯老魔。”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田长青和我合作,也许还有机会,和姑娘合作,把握就全无了。”
“唉!我真的那么没有用吗?”
程小蝶有点感叹地说:“我自知不如田大哥,但那一天,我也没有全力发挥出本身的技艺,这一次,再见到红灯老魔,我会全力施为,我也请求大掌柜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打先锋,你经验丰富,该如何接应我,看着办了。”
“只有万某和姑娘两个人对付红灯老魔吗?”
“对!我们两个办不到的,他们肯定办不到,所以,对付红灯老魔这一战,就靠我们打了。”程小蝶道。
“如果我们失了手呢?除非你能在第一次攻势时,再伤了他,老魔就算伤势未愈,我们两人的胜算也不大。”万复古道。
“我已知道你们火龙镖的威力。”
程小蝶道:“我如一击不中,你就尽快后撤,然后,下令镖手,发出火龙镖,数量越多越好,我也会下达匣弩发射的命令。”
“天哪!”
万复古道:“岂不是把你也坑进去了?”
“对,我身为总捕头,不能活捉凶手,拼一个同归于尽,也算尽职负责了,不过,我不会撤走,死得光荣,死得壮烈呀!”程小蝶道。
万复古道:“我佩服,真到那等情形,我会要他们发出火龙镖,不过,我不会撤走,总捕头,我陪你死,公事上秃子跟着月光走,占你一份大义凛然的光了,私下里,我可从未想到过,会和如此绝色的美女,埋骨一处,可真是死而无憾哪!”
“何必呢?大掌柜,你可以退下的,咱们两条命换他红灯老魔一条命,岂不是太吃亏了。”
程小蝶道:“大掌柜,你要三思啊!”
“我如临危退避,你一个人能抗拒着红灯老魔多少压力,我无法估算。”
万复古道:“如是被他快速遁走,或是把他迫退距离太远,火龙镖能否伤得了他,就难作出论定。
这种暗器,一旦失手,就很难再有第二次对付他的机会了,以老魔的奸狡,绝不肯再面对火龙镖了。”
“说来说去一句话,万大掌柜对我不放心。”程小蝶道。
“是的,姑娘,一击不中,后果堪虑啊!由万某陪你,合我们两人之力,也许还有缠住他的机会,火龙镖不论远近,但可能拖着老魔一起走。”
“好吧!大掌柜既然视死如同儿戏,咱们就作一次死亡的合作吧!”
程小蝶道:“不过,给我先出手的机会,我如一击不能伤敌,大掌柜再行出手。”
“这倒可以。”万复古道:“希望把他堵在房中,我挡不住唯一的出路,不怕他逃走,也使火龙镖的威力,可以完全发挥。”
想到火龙镖爆炸的威力,磷火横飞,绝难问避,烈焰焚身的痛苦岂是人所能受,不禁心头泛上了一股寒意。
但程小蝶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大掌柜,我们走吧!”
“大白天真闯王府,先和戍守王府的守卫打上一架。”
万复古道:“万宝斋是做生意的,可惹不起这个大麻烦。”
“大掌柜的意思,是晚上去了?”
程小蝶道:“现在寸阴如金,耽误不得呀!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委屈大掌柜了。”
“愿闻其详,如果有用,绝不推辞。”
“大掌柜率领的人手,全换上刑部衣服,任何事,都由小妹扛下来。”程小蝶道。
“好主意,刑部总捕头,带着捕快,闯入王府拿人,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万复古道。
“只要找出罪证,我倒不怕他王爷身份,小蝶担心的是,王府那么大,如何找得到老魔藏身之处?”
“这倒不用担心,只要他在王府中,一定找得到他。”
程小蝶吃一惊,忖道:听口气,王府中似是早安排了他们的人,这个万宝斋,究竟在多少大员府中安排了内应?当真是可怕得很哪!”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大掌柜准备带多少人去?”
“素华和四个镖手,他们可以女扮男装,风琳就不用去了。”万复古道。
“行。”
程小蝶道:“我只带小文、小雅、素喜、张重,五个人,加上两组匣弩手,一共十五人。”
万复古点点头,道:“看来是总捕头早已计划好了。”
“我知道红灯老魔可能改变了形貌。”
程小蝶道:“但却不知道他扮成什么人?”
“身份愈高,愈不易引人怀疑,但能瞒过家人耳目,这就不简单了,装作的唯妙唯肖才成。”
“九王爷常常入宫见驾,老魔要是心有共圆,皇上岂不是危险得很。”程小蝶道。
“对,他应该有很多机会,刺杀皇上。”
万复古道:“可能是志不在此,这中间,确实有很多疑问,我们这就去一探究竟吧!”
万复古等在刑部中更过衣服,天已近午,进过午餐,一行人在程小蝶率领下,大白天,直闯王府了。
九王爷住处离皇宫不远,在锦衣卫巡守防护圈内。
所以,王府大门前一排站着八个锦衣卫,服装亮丽,手中红缨枪,一丈多长,看上去,果然是威风凛凛。
程小蝶等一行人,距大门还有两三丈远,八个锦衣卫手中的长枪,已转了向,喝道:“站住!”
程小蝶示意停下,带着万复古低声道:“跟我去交涉一下,不行,再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闯进去。”
“胆大呀!”
万复古道:“铁面无情,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程小蝶笑一笑,行至枪尖半尺前,才停了下来,道:“我是刑部总捕头,来这里办公事,哪一位领班,请出面答话。”
一个身佩腰刀,身躯高大的锦袍汉子,一摇三摆地走出来,道:“刑部衙门不够看,想见九王爷,请旨去吧!”
敢情他早已听到了。
程小蝶打量领班一眼,忖道:“此人目蕴神光,听觉敏锐,一身流气,不象是锦衣卫中人……”只见那领班一挥手,道:“赶走!不听话格杀勿论。”
程小蝶一举手,一阵箭风,破空而来,掠过头顶,钉在大门上。
八个锦衣卫吓了一跳,这一阵阵珠快弩,强而有力,如果低一点,都将被弩箭射中。
镇住了八个锦衣卫,不敢出手。
但却镇不住那位领班,跳着脚大声吼道:“反了,反了,王爷府前,也敢放箭……”
“箭就钉在木门上,上面有刑部标记。”
程小蝶道:“九王爷要打官司,那是很好的证据,但刑部办案,不能中途罢手,我要面见九王爷,你问在一边去吧!”
锦袍人冷然一笑,道:“在下守门有责,总捕头要闯王府,先过在下这一关才行。”
“早在预料之中,你根本不是锦衣卫中人。”
程小蝶道:“给我拿下!”
万复古应声出手,一把扣去,以万复古技艺之高,应该手到擒来。
但那锦袍大汉,不但闪避开去,而且还抽出腰刀,展开还击,刀法纵横,全是一击取命的招术。
打了二十几个回合,万复古才找到一个机会,扣住了敌人肩井穴,夺下单刀,顺手点了那大汉三处穴道。
人是擒住了,但万复古却没有胜利的快乐。
江湖上能和他对手十招的人,已经不多,这个人竟和他打了二十几个回合,真是胜之不武。
“诸位不愿被弩箭射杀,那就退一边去。”
程小蝶很用心地看过两人动手情形,万复古没藏私,全力出手,那人能拖延二十几个回合,确是一位高手,也可能是红灯老魔的近卫之一了。
张重听风就来雨带着一组匣弩手,向八个锦衣卫逼了上去,迫得八人步步后退。
“万前辈,这个人可能就是你说的老魔近卫。”程小蝶道:“看来王府中已被安排了不少的人手,走吧!希望能早些找到老魔,解开九王爷生死之秘。”
万复古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抢快一步,紧随在程小蝶身后,两人心中一样打算,阿横、阿保没有来,这先挡锐锋的责任,就落在两人身上。
素喜穿男装,跟陈同走在一起,素华也着男装,加快步法,赶到万大掌柜的身后。
王府中仆从如云,但现在竟是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
人都在房中躲着,不出来了。
陈同、张重率领匣弩手,也进入了王府。
素喜杂在匣弩手中,目光四下转,希望能看出一些暗记来。
她出身万宝斋,对万宝斋的暗记,知道不少,但这次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
万复古瞧得出来,那是一处特别约定的暗记,素喜就算瞧到了,也看不出什么意思。
万复古走得很慢,进入了第三重院落,停了下来。
“这就是九王爷住的地方。”
万复古道:“还警告我们要小心一些。”
声音非常小,两只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睛,四下转着瞧。
程小蝶也停下身子四下看。
她发觉这座院落有两宗奇处,院子里没有种植的花树,但却有一座很大的水池,看上去就有些古怪了。
第二宗是这座院落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似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九王爷太委屈自己了,住在这样一个看不见花草的院落中。”
程小蝶道:“门窗紧闭,也不怕闯出病吗?”
“这座水池,也有些突兀。”
万复古接道:“看砖色和壁砖不同,显然是近年中新建。”
“作用呢?”程小蝶道:“院中无花,蓄水用来做什么呢?”
“所以,看去十分奇怪,而且大得有悖常情,万某约略地估算一下,这座水池占了整座院落的三成大小,不但破坏了格局,也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行近池边看,池中有积水,水池太深,不走过很难看到水。
水虽只有半池,但颜色墨绿,无法见底。
“人挖的水池,不会太深。”程小蝶道:“水下似是种植了深绿的水草。”
“养的什么呢?”万复古道:“不会是鱼了,水距池岸八尺高,掉下去就很难上来了。”
“既然进了王府,就该看个清楚。”程小蝶道:“大掌柜能确定他住在这里?”
“应该不会错,丫头很细心。”万复古道:“但红灯老魔很狡猾,会不会悄然遁走,可也无法预料。”
程小蝶下令,挨间搜查。
房间中藏的有不少人,有一半是十八岁以上,二十二岁以下的年轻人。
他们居华屋,吃美食,可是活得很苦。
雕花大床,鸳鸯枕,不过,他们不是睡在上面,而是被绑在床上,口中还有堵塞物,所以,他们无法叫喊出声。
一半是中年的妇人,她们负责照顾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三十个房间也全搜完,无其他发现。
“看起来果然有借命术。”程小蝶道:“天竺奇术,却害苦了中国人。”
“红灯老魔一个人,用不到这么多年轻人的血。”万复古道:
“这些人虽然年轻精壮,但天天美食进补,不能跳,会养出一身膘来,所以,这些都是最近几天中供应鲜血的人。”
“那是绝非红灯老魔一个人换血?”
程小蝶道:“那些人又是何许人物呢?红灯老魔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什么人对红灯老魔重要,那个人就可以得到帮助,也许是当朝大员,也许是武林高手。”万复古道:“也可能是笔交易。”
程小蝶接道:“红灯老魔似是在筹措一大笔钱,不过,这地方不是换血的地方,我没有闻到一点血腥味,但他不可能移往别处。”
“水池。”万复古道:“水能洗去血污,冲去腥气。”
“但这里的池水很干净。”程小蝶道:“冲洗血污的水,我一定能闻得出那股腥味。”
“现在还不见锦衣卫人前来支援,证明无人报案、求救。”
万复古道:“因为,我们找对了地方,调动大军,可能迫我们放下兵刃,但也很可能暴露出这里的秘密,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找出进入地下密室的门户。”
“等候要想办法抽干池中的水。”程小蝶道:“水落才能石出,如果我的推断不错,除了这座水池之外,再无其他门户。”
这时,小文、小雅、素喜,都站在程小蝶身后、两侧,手握剑柄,全神戒备。
素华也带着四位穿着捕快衣服的小师妹,围在万复古的周围,手中扣着衣襟内的火龙镖,随时可以发射出去。
阵同、张重各带一组匣弩手四下戒备。
“水由源头引入,入水口由他们控制,只怕很难掏干。”
万复古提高声音,道:“在下有个意见,不知总捕头愿否采纳?”
“请说。”
程小蝶回答的声音很高昂,似是有意让人听到。
“在下的主意,虽然有点残忍,但是很有效。”
万复古道:“要他们收集桐油一百桶,倒入水中,放起一把火。烧它个烟气弥漫水滚如沸,可惜水中生物,也全在这一把火中烧得一个不剩。”
“是毒了一些,不过,省却不少麻烦,去通知郭副总捕头,要他送一百桶桐油过来。”程小蝶高声道。
丅χ丅合磼 丅ㄨТHJ、СOM
张重大声传述了令谕,但却无人行动离去。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第二十四回 诛斩老魔
这地方看似平静,事实上却是凶险重重,除了大队同行之外,任何人单独行动,都可能遭到猝杀。
这本就是一个诈局,如此接近皇宫的所在,谁敢放火?
但还是发生了效用。
二重院门中,缓步行出个绿衣丽人,在四个劲装佩剑女婢护从下,缓步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久闻九王爷的女儿,貌美如花,想必就是此人了。
猜中了,却忍下未说,缓步迎上道:“姑娘是……”
绿衣丽人答非所问地接道:“你是刑部的总捕头程小蝶吧?”
“是,姑娘是……”“朱明丽,九王爷的女儿。”
程小蝶深深一揖,道:“见过郡主,恕小蝶公事在身,身佩兵刃,不便大礼叩见了。”
“你也不必大礼参拜我,凭你干公主的身份,我不计较,但你带着一行捕快,杀入了王府,这就太过份了。”
朱明丽道:“快带着你的人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到皇叔那里。”
皇叔的意思,是指皇帝了。
程小蝶不为所动,使万复古却吓了一跳,皇上一旦追究下来,最倒霉的,自然是万宝斋了。看来,这个捕快的身份,不能卸除,要一路硬撑下去。
心有所忌,施展传音术,告诉了素华,要她转告四个小师妹,打死了也是捕快身份,未离王府,不能改变。
“郡主明察,我抓到了很多的可疑人物,就算闹到皇上御书房,我也手执一个理字。”程小蝶道。
“可疑人物,什么样子的人?现在何处?”朱明丽道:“厅房之内,郡主想看,我陪你看个明白,当然,郡主也可以问问他们,为何被捆绑在王府之中,却又喂以美食,原因何在呢?”程小蝶道。
朱明丽很聪明,也是有备而来,但却少了那份江湖历练,现场应变的机智,就不够灵敏了,呆了一呆,道:“那些人和王府何关呢?”
“原来无关,但他们被缚在王府中,这就有关连了。”程小蝶道。
不知道郡主是装迷糊呢?还是真的不明内情,吁口气,道:“就算这些人和王府中有关吧,也用不着刑部这个衙门出面,你带着捕快,箭上弦、刀出鞘地闯入王府,我爹是皇上的兄弟,龙承一脉的近亲王爷,岂是你刑部捕头能动的人?”
不说法理,谁论常,还真把程小蝶给问得心头一跳。
是啊!九王爷是何等身份?除了奉有圣谕之外,六部公卿,谁也没权,进入王府搜查,就别说带着捕快来抓了。
刑部的尚书大人,虽早已把事情的内容,面报过皇上,但却未请旨行动,这番闯入王府,可说是程小蝶以总捕头的身份,擅自决定。
何况,奏明案情时,皇上已有两点指示,一点要证据明确,二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害到郡主,似是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犹过近亲兄弟的九王爷。
现在,九王爷不见面,证据也显薄弱,出面的又是皇上要全心维护的明丽郡主,如果她胡搅、蛮缠起来,一味仗皇叔欺压下来,还真是无法应付。
面对着一个能够伤你、杀你的人,你却不能伤她的敌人,这个仗要如何打法?
仔细看郡主,目射神光,内蕴英华,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人物。
程小蝶不怕郡主的武功高强,但却畏惧不能伤害她的圣渝,明知故犯,可是灭门抄家的大罪。
程小蝶突然有点气馁了。
但她还能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笑一笑,道:“郡主说的是,不过,这个案情很怪异,希望能见见九王爷。”
“唉!我也四五天没见过爹了,只怕没办法帮你传达这个消息。”朱明丽道。
“看起来,郡主似乎未卷入这个案子中。”
程小蝶心中稍觉宽心,如能一鼓作气把郡主推出是非圈,事情就好办多了。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王爷如若远离京城,一定会先行告知郡主了?”
朱明丽竟然点点头。
程小蝶道:“未离京城,当在王府之中,郡主何不想一想何处能找到王爷?再说,近日来京城中常见杀手活动,王爷的安危,实也叫人紧念。”
朱明丽目光四下转动,扫掠了水池一眼,道:“也许真在王府之中,只不过,爹如不愿见我,我是找不到他的。”
程小蝶心中忖道:经验阅历,一点也勉强不得,郡主虽然聪明,词锋也很锐利,但举止言谈之间,却是破绽百出,心中的秘密,全都写在脸上了。
朱明丽目光一掠四个随护女婢,道:“你们请示一下七姨娘,就说刑部总捕头有要事晋见王爷,请她安排一下。”四个佩剑女婢,口中连声应是,人却站着未动。
朱明丽轻颦柳眉,似想发作,但却又强自忍下去,道:“刑部捕头程姑娘,是当今皇上的正式认收义女,是公主身份,告诉七姨娘,不能怠慢。”
四个佩剑女婶躬身应是,但仍然站着不动。
这一切,都落入程小蝶的眼中。
她忖道,郡主身份何等高贵,何况又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一位郡主,此事王府中人,岂有不知之理?
四个女婢,竟敢阴奉阳违?
细看四个佩剑女婢,还真把程小蝶吓了一跳,四个丫头目蕴神芒,光如冷电,肌肤中透着一种晶莹的光辉,天哪!就这是顶尖的一流高手成就,几个丫头,怎能练到如此境界?难道老魔似借命术帮助了她们。
这借命术,除了换血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作用,能借命、借血,也应能借武功、内力了……
程小蝶越想越怕,想得心头兵乒跳,这四个丫头是保护郡主的,也是监视郡主的,她们以行为操纵着郡主的行动,不动神色,也不逞口舌之利。
郡主对她们无可奈何,到最后,只有屈从在她们压力之下。
程小蝶想到了“杀”字,如想把郡主解救出来,只有先杀了这四个丫头。
王府中出刀杀人,可是冒着以命抵命的大罪,但程小蝶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果敢地采取了行动。
“辟邪”宝刀,早已在袖中藏着,是准备紧急应变之用。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郡主,如若不愿见告王爷下落,小蝶也不敢勉强,只是这等王权霸势,目无法纪,金枝玉叶的身份,不能身为表率,以全朝廷律法……”
一面说,一面行向郡主,说到法字,忽然一个大旋身,快如电光石火,飞洒出一片冷厉的刃芒。
剑光混成一片,向四个佩剑女婢罩过去。
这动作太突然了,不但把四个女婢吓了一跳,小文、小雅和素喜,也无法接受这个出刀的事实,这是九王爷的府邸,怎能杀人?何况,杀的是郡主的近身女婢。
尽管不以为然,三个人还是抽出了宝剑,准备接应。
万复古也看得一头雾水,暗暗忖道:总捕头发了疯啦,这一刀,只怕会断送了她总捕头的前程。
四个女婢惊而不慌,四柄剑一起出鞘。拔剑手法之快,小文、小雅也难及得。
左首二婢首当其冲,双剑一齐向外推出,封挡来势。
速度够快,应变的方法也不错,错在不及程小蝶手中一把可断金玉的宝刀。
呛呛嘟嘟声响,两把长剑被削断,顺带斩断了两条手臂。
血肉共断剑齐飞。
程小蝶早存心一击得手,断去双剑,刀势旋回,就在二婢还未及会意时,宝刀飞过,手臂已被斩断。
刀过臂落,只感觉一阵凉意,目睹鲜血迸洒时,才感觉到疼。
疼得钻心,不禁发出了两声尖叫。
“小文,小雅,看住她们,动一动,就挥剑取命。”
程小蝶口中说话,人已转到右侧二婢面前,道:“两位,准备拚命呢,还是准备逃命?”扬起手中短刀,准备拒敌。
“原来世上真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她们手臂断的不冤,不过,我们已知道你手中是把宝刀,就不会让你再得手了。”当先一个女婢道。
朱明丽似乎是看呆了,竟没有一点反应。
万复古看也看出苗头了,忖道:好精明的程小蝶,看得准,胆子大,又有当机立断,是个可以为友,不可为敌的厉害的人物。
心中念转,人也缓步行了过来,心中忧虑也消退不少。
素华紧随身后,但四个火龙镖手却站着未动。
那是她们相度好的位置,既可监视水池,又可顾及全场,后背紧靠墙壁,不虑敌人在背后突袭。
万复古行近现场,距离郡主也就不过是一丈多些,小文、小雅也突然省悟,程小蝶在除去郡主身边的障碍,四个剑婢,就算有保护郡主之意,但首要的任务,还是监视郡主的行动。
她们恭敬的神态,也全是装出来的,郡主不照她们的心意办事,就来个不理不睬,心中是全无敬意。
高贵的郡主,竟也是生活得这般辛苦。
“你手中之刀,削金断玉,我们两个人对付你一个,不算是以多为胜吧!”右首第二个女婢说道。
两个剑婢,默契很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已各自攻出了三剑。
这六剑出手的快速凌厉,连万复古也看的十分佩眼,但这六剑快攻,也测出了程小蝶真正的能耐。
短刀如电,左封右挡,硬把六剑给封挡回去,用六刀封回六剑,是舍易取难的打法,也有和敌人比快的用心。
如果把手中宝刀划出一道寒芒,以宝刀的威力,两刀就可以封开六剑。
果然,施展过六刀之后,程小蝶快速出刀的信心大增,立即展开了一轮快速的攻势,刀刀抢得先机,迫得两剑婢全力挥剑拒敌。
一时间刀光、剑气,交映如织。
打得太快、太激烈,就忘记宝刀能断金切玉,一阵金铁交鸣之后,两辆剑,全被削断了。
两个剑婢转身想逃,但却被万复古和素华拦住了去路,素华没有轻敌之心,剑已在手。
此刻,两个断去手臂的剑婢突然动了,转身奔向大水池。
小文怒道:“该死啊!”
两道剑光,连绵飞起,小雅、小文一起出手了,一出手,就是射月三剑。
这三招绵连的杀法,凶狠十分,剑风破空,一闪而到。
再加上素喜遥出掌,一阻两婢的行速,两柄长剑,已由后背洞穿前胸。
素华也够狠,一出剑,全是杀人取命的招术,剑婢手中无剑,全无发挥能力,素华攻击第七剑,终于刺中了一个剑婢左臂。
万复古全力施展,第五招,就点中了另一个剑婢的穴道。
“杀!”朱明丽充满了恨意地说。
素华应声出剑,剑过二婢咽喉,血流得不多,人却气绝而亡。
“四个剑婢,全死剑下,恭请郡主裁示。”程小蝶道。
“刑部捕头中,有如此出众的高手,大出了我意料之外,早知你程总捕头如此的神勇多智,早就去拜访你了。”朱明丽道。
“郡主一身武功,亦非凡响,四个剑婢,敢不从命!”
程小蝶道:“怎不处罚她们,刑部这次擅闯王府,除了精选高手,也请了几位武林高手相助。”
“原来如此。”
朱明丽目光一掠万复古,道:“四个剑婢,都是高手,一对一,我能应付,两人联手,我就接不下她们十招,何况,她们有四个人,开始还好,对我保持了相当的尊重,但越来越不像话,做什么?由她们事先决定。
我这个郡主,竟完全在四个恶婢控制之下了,近来,还恐吓我,不听话,她们就杀了我,找个象我的人,代替我的身份。”
“果然可恶,死有余辜,郡主身受如此委屈,怎不告诉九王爷呢?”程小蝶道,话入正题了。
朱明丽目光扫掠了那座奇大的水池一眼,看到十余张匣弩布守周围,似是增长了不少勇气。
她叹口气道:“程总捕头如非查出了一些痕迹,你真敢带着捕头、匣弩手,闯入王府吗?”
“小蝶不敢,不过,此刻时间宝贵,郡主何不尽合所知,也可免去小蝶揣摩的焦虑急苦了。”程小蝶道。
“要我出卖父亲?”
“他根本不是九王爷,可能是江湖上魔道之祖,武功最高的红灯老魔,精致的人皮面具,和易容药物,瞒过郡主。”程小蝶道。
“我爹呢?”朱明丽道:“被他们杀了,是不是?”
“小蝶这次斗胆进入王府,就是要把这件事,查一个结果出来,希望郡主的大力鼎助。”
“我也怀疑了,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我怕说拖累到父亲,因为,每隔一段辰光,他们会安排个机会,让我见到父亲。”
朱明丽道:“我能确定那是父亲的真身,但我没有机会和他交谈,总是惊鸿一瞥,就匆匆地分开。”
程小蝶心中忖道:可怜的郡主,已在老魔的设计下,似和人间隔绝,过着梦幻一般的生活,在千般照顾,万种爱护中长大的郡主,也许很聪明,但却很难培养出坚强的意志力。
送走吧!暂时让她离开这里,住入刑部,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再请她回来,整顿王府。
程小蝶心中决定,立刻说道:“小文、小雅,你们护送郡主,住入刑部,要妥善保护,顺便告诉郭副总捕头,要江北四老每人率领两组匣弩手,赶来王府听命。”
小文、小雅应了一声,齐齐欠身,道:“郡主,请吧!”
朱明丽摇摇头,道:“等一下,我想请总捕头答应我留下来。”
程小蝶呆住了,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所以,自作主张,送走郡主,但如郡主提出要求,拒绝就很难了。
她苦笑一下,道:“这个……”
转望着万复古,露出了求助的眼光。
“九王爷应该还活着,他是老魔头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道护身符,所以也不会身受苦虐。”万复古道:“不除掉老魔头,很难救人,但老魔武功高强,我们联手合击,胜负亦难预料,一动上手,就是火拼性命的局面,不能分心旁观,还请总捕头衡量裁示。”
话是对程小蝶说的,但一片弦外之音,可全是说给朱明丽听的。
聪明的郡主,也立刻有了反应,道:“大水池下,可能有地穴秘室,可是我没有去过,但确看到过四五个人,跃入水池中,就是这些了,我去刑部住,就等候你程小蝶的好消息。”
“郡主金安,小蝶当竭尽所能的救出九王爷,不让他受到伤害。”
“谢谢,我会记在心中。”朱明丽黯然一笑,转身而去。
小文、小雅一前一后,把郡主护在中间。
“金枝玉叶的郡主,是如此的柔婉温和,真是宰相肚里行舟船,这份气度,就让人佩服。”程小蝶道。
“这叫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换一个场合,只怕早已下令把我们拖出去砍了。”素喜道。
万复古望着程小蝶一眼,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佩之色。
短短一段时间,素喜的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素华、素喜同是在邪恶的训练中长大,当年在江湖搏杀征战,素喜心底之毒,杀法之狠,犹在素华之上,对事物的判断、看法,偏激执着于最坏的一面,手段残忍无比。
现在,全变了。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低声道:“要大批匣弩手进入王府,再行发动,万老哥的意下如何呢?”
不叫前辈叫老哥,把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正当如此,我听过匣弩的厉害,但十二张匣弩对付红灯老魔这等绝顶高手,威力是足了一些。”
万复古道:“只要能困住老魔,四只火龙镖集中一击,老魔就在劫难逃了。”
“万兄,今日之战,是最重要的一战,万宝斋中的高手,却是出动最少的一次,这中间,定然别有隐情了……”程小蝶道。
万复古脸上闪掠过一抹痛苦之色,道:“程姑娘真想知道吗?”
“是!田长青有很多身负绝技的朋友。”程小蝶道。
“趁他在此,把你苦衷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请他帮忙,我会替你说,我干了总捕头最大的一个收获是,了解养痈遗患,是最大不智,一旦大祸临头,就悔之晚矣了!”
“还没有那么严重,再说,此时此地也不宜谈论此事。”
万复古道:“诛杀了红灯老魔,咱们还都活着,再作深谈如何?”
“说得对!”
程小蝶道:“我们有必杀红灯老魔之心,他亦有杀我们以绝后患之意,今日一战势必尽出他压箱底的能耐。
凶险可期,如何在这一战中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万老兄,这一番生死与共,人生难得几回有,给小蝶一个先出刀的机会,别和我抢先出手。”
万复古怔了一怔,道:“总捕头似是已胸有成竹了?”
心中暗暗忖思:难道这位聪明的小姑娘,早已有了克敌之法,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又能练什么惊人的绝技呢?
“那一夜身入血罩,老魔头红灯闪出的光焰,强烈刺眼,能使人目眩神迷,那一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程小蝶道:“如非田大哥及时攻入血罩,代我接下了老魔几刀,我势必被快刀分尸不可,田大哥挨刀受苦,但却给了我一个看清老魔出刀的手法机会。
这几天,我都在想,他出刀亦有破绽,就因为我看到他出的刀的破绽,分神大多,杀向他那一刀才没有要他的命。”
万复古点点头,道:“想出了破解之法没有?”
“没有想过破刀之法,想的是如何乘虚而入。”
程小蝶道:“那个破绽可以给我一个攻入他刀光中的机会,也就是有了杀他的方法。”
“你呢?”
万复古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没有想过。”
程小蝶道:“再说,我能否全身而退?似非第一优先,杀了红灯老魔,不但可以破去言侍郎这件凶案,也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一个小小女子,火拚了一代魔头,死亡的功耀,莫过于此吧?”
“豪壮啊!程姑娘,大侠风范,名捕气度,全集于一身了。”
万复古语气苍凉地道:“划不来啊!你正值青春年少,怎能和老魔同归于尽……”
“此事难两全,因为没有人能替代我。”
程小蝶道:“大掌柜,听说你就是传授火龙镖手法的人,是吗?”
“不错,火龙镖的威力在制造上,发镖上的手法,只是一种辅助的技巧。”
万复古放低声音道:“此物之恶毒,比起江南霹雳堂的火弓弹、子母霹雳梭,还要厉害十倍,似是来自东洋的巧手制造。”
“但愿我能活下来,查个明白。”
程小蝶道:“却不能因噎废食,消灭红灯老魔,一定先行完成,听到我大叫发镖,大掌柜就率先出手,让你四个女弟子跟着发动,务求一击得手。”
“谋杀刑部总捕头,可是死罪……”万复古道:“是成全我!”
程小蝶接道“也是消灭红灯老魔唯一机会。”万复古点头,道:“好!搏这一记了,不过希望你别忘了逃生的机会。”
“我不想死。”
程小蝶道:“我只是还未开花一个蓓蕾,今日战死,就是枉来人间走一遭。”
两句话包含很多,充满着生之留恋,也充满着无奈和凄凉。
素喜站得近,也听得清楚,一张白里透红的嫩脸,变成了铁青色,瞪大着一对大眼睛,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但能够苟活下去吗,生命里充满着悔与恨,就活的全无意义,生不如死了。”程小蝶道。
“我明白,我不会陷你于生而无欢的困境中。”
万复古道:“听到你的呼叫声,我会果断处置。”
程小蝶改以传音之术交谈,只听得万复古脸色数变,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小文小雅回来得很快,带来了十二组匣弩手,多了七十二张匣弩,整座院落全在匣箭射控之下了。
郭宝元随后赶到,也带来了一百大桶桐油。
程小蝶一声令下,桐油倾入水池中,不是全面倾入水池,而是一桶一桶地倒下去。
这里距皇宫不远,一把大火烧起来,火苗高涨,浓烟蔽天,很可能惊动圣驾,和满朝的文武大员,能够不放火,最好不放。
桐油入手,会散发出一般强烈的气味,造成的强大压力逼出红灯老魔才是上策。当然,几桶注入,只用三个人,局面已控,对付红灯老魔这等一流高手,必需十分小心,场面一旦混乱失控,就给他可乘之机了。
小文、小雅没有听到程小蝶和万复古的谈话,但两人由素喜的神色上看出一些破绽。
“素喜,发生了什么事?”小雅低声问:“好姐妹,生死一线连,不能隐瞒。”
素喜道:“小姐要和红灯老魔拚命,杀不了敌人就同归于尽,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帮她。”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小文道:“是借重外力介入吧?”
“是。”素喜道:“小姐求万大掌柜,发放火龙镖,而且要六支一齐出手。”
“那会烧一个尸体不存。”小文道:“什么样的时机发镖呢?”
“听小姐招呼。”
素喜道:“万大掌柜也要求小姐一击不中就全力退下,但小姐却一味请求万大掌柜成全她,不要留下老魔逃走的空隙。”
“知道了,素喜,放心吧!小姐如没有几分把握,不会涉险,她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小文道。
目睹小文、小雅的平静,素喜有种悲忿的感觉,暗自付道:小姐待你们,恩情是何等深厚。但她就要死在火龙镖下了,你们都镇静如常,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我素喜不如你们平日的嘴巴甜,但我要做一件壮烈的大事,给你们见识一下,我要追着火龙镖慷慨赴死,到阴间侍候小姐去。
但见池中飞起一根水柱,几条人影,在水花溅飞中,跃飞登岸。
原来都是着白色的油绸子水衣,人登岸,一身白衣也脱了下来,投入池中,动作纯熟、快速。
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程小蝶非常惊异,两个男人中,没有九王爷,也没有红灯老魔。
两个人都太年轻了,只有四十多岁,正是人生的壮年岁月。
程小蝶没有见过九王爷,但她见过九王爷的画像。
两个人也都很完好,没有受伤。
但他们却穿着金黄色的绣龙长袍,是王族的衣着气势。
两个女的,也穿着织棉的衫裙,上绣飞凤,是王妃的身份,只是足穿鹿皮小剑靴,有点不伦不类了。
其实几人已登池岸,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武功,身上不见一滴水呀!
虽然,外面有油绸子罩着,但人从水中飞起来,不见水滴湿衣裳,这份功力技艺,就十分令人震惊了。
回顾万复古,也是一脸讶异神色。
以鬼手神算之能,也瞧不出两人中是否有红灯老魔,现场中,他和程小蝶是唯一见过红灯老魔的人,但如仔细想一想,两人也未见过红灯老魔,那一夜冲入血罩,只觉红光刺眼眩目,金风轮转,红灯老魔是什么样子?都是没有瞧清楚。
“姑娘,记得言夫人吧,她也把我们吓坏了。”小雅行近程小蝶,低声道。
程小蝶吁了一口气,目光一掠两个黄袍人,道:“两位中至少有一位我们见过,那时,他手中有一盏构造特殊的红灯。”
两个黄袍人没有回答。
“两位不说话,是表示他还在水池中没有出来了?水中加油,放把火烧他出来。”程小蝶道。
果然,在两组匣弩的保护下,一大桶桐油又向水池中倾去。
小文、小雅,也同时飞跃而起,两道银虹,直向两个黄袍人刺了过去。
一出手,就是绝招,射月三剑。
程小蝶无法辨出两人身份,小文、小雅也不能,但两人心中有打算,红灯老魔技艺非凡,不会任令利剑伤身,就算是真的杀错了,有一位是九王爷,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但可解去程小蝶心中疑虑。
杀是真杀,招是绝招,面对着当代第一魔头,不能只装样子,小文、小雅是全力出手。
果然,两个黄袍人一起动了,再沉着,也不能血流五步,任人杀伤。
两片刀光飞起,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小雅被一片刀光通退,而且,人也受了伤,血滴随着向后飘退的娇躯洒下。
小文没有事,射月三剑的威力,还迫得敌人向后退。
强与弱,一目了然。
当今武林之世,能一刀封开射月三剑,也阻止其剑势变化的,除了红灯老魔这样的高手外,还有什么人有此功力?
何况,小雅的杀招也比小文凶狠一些。
“老魔头!”程小蝶一弓身,人像一支箭,笔直地射了过去。
寒光交错,刀芒如织,一阵哗哗啷啷的响声之后,突然静了下来。
万复古无声无息地闯上来,黄袍人龙袍碎裂,手中一把刀,只剩下手握的刀柄,一身鲜血向外标,内功再精深,练的身坚如铁,也逃不过宝刀的锋利,人总不能把身体练得强过精钢,百练精钢的刀,也禁不住宝刀一削。
程小蝶也不好,头发散乱,面色如土,鼻孔、嘴角,都有鲜血流出来,似是内腑受到了很大的重击。
万复古一脚踏在黄袍人的前胸上,顺手取过程小蝶仍握手中的辟邪宝刀,出刀如电,一口气挑断了黄袍人双手双脚上的主筋。
他道:“借命术可以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但不能使断筋重续,至少伤势未愈前,你不能动手,现在,回答我的问话,其实,我已了然大部事件,问你,只是求证,说句谎话,断你一指,不回答,就断你一足,我问三句不回话,就断喉取命。”
素喜、素华,早已扑向两个女的,四个人刀剑翻飞,打得十分凶狠。
陈同、张重,指挥匣弩手,四面围困,江北四老中的神眼叟佟元修,扶起小雅,帮她包扎伤势。
郭宝元准备抱起程小蝶,觅医救治,却被万复古示意阻止。
“老夫败的如此之惨,也无颜再生人世。”
皇袍人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要你用宝刀杀了我,一般刀剑,杀不了我,却会杀得我很辛苦。”
万复古道:“先答覆我,你是不是红灯老魔,怎么会如此年轻。”
“老魔也好,老祖也好,这些也不用计较了,人就是老夫不错。”黄袍人道。
“九王爷呢?据实回答,我就成全你的心愿,用宝刀杀了你。”万复古道。
“在上林画苑二处秘室中,活得很好。”
黄袍人道:“借命术换血借命,也可渐复青春,只是残忍一些,一年至少要三条健康年轻人的性命,我已快练成金刚不坏之躯了,想不到世上真有宝刀能伤我,而且,执刀人,还是吴一谔的弟子。”
万复古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如非吴一谔的流水刀法,有宝刀也未必能伤老夫,至少我能够全身而退,但刀如流水滚滚来,老夫就只能认命。”黄袍人道。
突然一张口,一片血污飞过来,万复古急问避开,仍被一滴着物打在左耳朵上,耳朵被打穿了一个洞,鲜血流下,伸手一摸,只是一片碎肉。
老度已自碎心肺,喷出来,希望能一击打死万复古。
但万复古很机警避开了正面,仍被喷出的碎肉穿耳,如被全打中了,非脑袋碎裂,面目全非而死不可。
风琳带着两名大夫赶到,先给程小蝶服用了一些药物,才抬回万宝斋去。
万复古招来郭宝元道:“先救九王爷,再到总捕头公事房公案抽屉中,看她留下的记事,凶手是谁?和行凶经过,都记在上面,如果,还不能明白,七天后到万宝斋看看,再向总捕头请示缉凶的工作,可以给侍郎和尚书大人看,但却不能让小文、小雅和素喜知道。”
话说的很明白了,七天后,程小蝶才有开口说话的可能,七天内,绝不能受到惊扰。
另一个黄衣人被小文刺中两剑后,生擒活捉,但两个女的却逼退素华、素喜,转身逃走了。
目睹总捕头沉重的伤势,小雅姑娘一身血淋淋的伤口,郭宝元火大了,下令匣弩手全力射杀。
一刹间,百张匣弩齐发射,弩箭漫天飞,两个妃子装的女人,逃不过强力匣弩的威力,一箭见血,万箭途中,死在了匣弩的利箭之下。
郭宝元找出了程小蝶的记事薄,但他没有看,却直接呈给了尚书大人翻阅。
刑部尚书程砚堂,看过了记事说明,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明白不能让小文小雅和素喜知道的原因。
记事有三个重点。
第一个重点是郡主的身份是公主,是圣上托给九王爷代养的,公主的生母,程小蝶留了四个字,不便说明。
第二个重点是,杀死言传郎的凶手是郡主朱明丽,也是公主,但她并非恶意的杀人,是恨不过言侍郎怂恿九王爷篡谋天下,才出手杀了他。
这方面有较详尽的交代,先是,言侍郎贪渎官银事,被九王爷发觉,言侍郎为了自保,才说动九王爷谋取天下,借用上林画苑,借用上林画苑散布毒物,筹取经费毒害百官上瘾,便于掌握控制,说动九王爷引用杀手,用以铲除异己。
实则言侍郎并无造反意图,只是想拖九王爷下水,但惹火上身,招来了红灯老魔,九王爷身受其害,反为老魔控制,郡主本是言侍郎和九王爷之间的传讯之人,眼看事情一团糟,才怒杀言侍郎,随手取走了青苗玉。
证据是,那顶出没言府的小轿经程小蝶亲自侦察,求证的结果,发觉了那顶小轿是郡主专用之物。
第三个重点是,天竺国流入中国的三部奇书,一本落入红灯老魔之手,两本落入言侍郎的手中,这种书全以天竺文写成,一般人得之无用,但言侍郎才高八斗,深通天竺文,红灯老魔以黄金万两,求他译注借命术,所谓天竺三奇书,言侍郎全都看过。
言侍郎才华绝世,如若郡主不杀他,多给他几年时间,说不定,他真能找出对付红灯老魔的办法,再把他一手引起的祸乱,消弥于无形之中。
但杀了他,也杀之无惜,言侍郎太聪明了,谁也无法预测他会作出什么翻天倒海的事。
现在,最重大的事,是条死红灯老魔,这些记事,在红灯老魔未除之前,不可拽漏,否则大祸临头,不但皇族会被屠杀,国本也将动摇了,因为身受毒瘾控制的朝堂大员,已在三成以上,有几位都是掌握兵权的人。
就算红灯老魔死了,也要想一个很妥善的办法,处置这件事,因为,很多人都是朝中精英人物,他们身受毒害,情非得已!
程尚书看过全部记事,召来了刘侍郎文长商量,发觉几个有头无尾的可怕事情,言侍郎的藏玉,已没入刑部,但几本奇书呢?除了程小蝶,就没人知道了。
程小蝶正在万宝斋养伤,是生是死不知道,这些事还不能公开,也不能奏明皇上,只有暂时压在刑部。
程尚书祈祷上苍,希望爱女程小蝶早些伤愈回来刑部,也早些把案情理个新的头绪,哪些该向皇上奏明的,哪些要永远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