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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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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鸣镝风云录》二

第五十回 廿年委屈安能忍 一死何辞誓报仇
  奚玉帆踌躇道:“这个不好吧?”
  厉赛英道:“我想探明一事,没办法只好学—次偷儿了。”
  奚玉帆拗不过她,心里想道:“若给邵元化发现,可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以藉口是
回来助他御敌,为了英妹,说一次谎那也是要的了。”
  待到三更—时分,两人悄悄的进入邵家后园,幸喜无人发现。
  厉赛英在奚玉帆耳边悄悄说道:“我去搜那婆娘的卧室,你在外面给我把风。”她所说
的那个“婆娘”,自是指高氏夫人了。
  奚玉帆吃了一惊,连忙说道:“高氏夫人武功深不可测,你莫闹出事来!”
  厉赛英笑道:“不用相心,我有明霞岛秘制的鸡鸣五鼓返魂香!”
  奚玉帆忐忑不安的跟着她走,绕过假山,穿过花丛,到了那座红楼下面。厉赛英正想上
去,忽地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回过头来,却只见奚玉帆跟在她的后面。
  厉赛英小声问道:“是不是你碰了我一下?”
  奚王帆诧道:“没有呀!”
  厉赛英道:“奇怪,我分明觉得腰部微微一酸,我还以为是你无意之间碰着我的穴道
呢。”低头一看,吓得几乎失声惊呼,幸而瞿然一省,赶紧咬着舌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原来她腰间悬着的那把青钢剑,只有剑鞘,剑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此时奚玉帆也发觉了,也是像她一样,张大了口,说不出话。
  两人游目四顾,蓦地眼睛一亮,只见那把青钢剑就插在附近的一棵桃树上,剑柄兀自颤
动。
  不问可知,这是厉赛英受了“暗算”,拔剑插树,正是那个人玩的把戏。
  奚玉帆定了定神,说道:“这个人想必是来警告你的,咱们还是走吧。”
  厉赛英惊魂稍定,心里想道:“这人来去无踪,有如鬼魅,只凭这手轻功,已是远远在
我之上。刚才她要伤我,易如反掌。如此看来,只怕当真乃是警告,并无太大的恶意。”跟
着又想:“邵元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那姓高的婆娘,她的来历若然我所料不差,她也不该
有如此高明的轻功。”
  惊疑不定,厉赛英正想放弃原定的计划,刚刚拔出剑来,准备和奚玉帆悄悄出去,就在
此时,忽听得“轰隆”一声,邵家的大门给人撞开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邵元化,你关上大门就挡得住我吗?快出来回话!”这个人正
是乔拓疆。
  排列在乔拓疆背后的还有五人之多,他的副手钟无霸,那姓焦的汉子,以及那个驾车的
汉子都在其中。还有两个奚玉帆曾经在明霞岛和他们交过手,却还未知道他们名字的大头目。
  邵湘华首先从里面跑出来,喝道;“好呀,姓乔的恶贼,我正要找你!”
  乔拓疆回头问那姓焦的手下道:“就是这个娃娃吗?”
  那姓焦的汉子道:“不错。还有那个丫头也正是杨大庆的女儿。”
  乔拓疆哈哈一笑,说道:“老天爷安排他们聚在一起。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省得我多费
许多气力!”
  那姓焦的道:“还有更巧的呢,那姓高的婆娘也正是邵元化的小老婆。”
  乔拓疆哈哈笑道:“我知道了,你这次办事很得力,回去我定要重重赏你。嘿,嘿,邵
元化,你还不出来答话,我可要下手了I”
  杨洁梅紧紧跟在邵湘华后面,说道:“华哥,你退下去吧。你爹爹会来保护你的。”
  邵湘华心中悲苦,想道:“爹爹在这紧急的关头,只怕是不愿意再理我了。”伸手与杨
洁梅一握,说道:“梅姐,咱们今日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和他们拼了吧!”
  话犹未了,楼上一条黑影,俨如掠波巨鸟般的飞掠下来,后发先至,挡在邵湘华和杨洁
梅的前面,说道:“你们两个退下,不许你们动手,待我和乔舵主说话。”这个人不问可知,
当然是邵元化了。
  邵湘华吁了口气,心中得到安慰,想道:“爹爹毕竟还是关心我的。”紧紧握着杨洁梅
的手,在她耳边悄俏说道:“咱们暂且听爹爹说话。”
  武玄感和龙天香跟着出来,和邵、杨二人靠拢,大家都是手按剑柄,默不作声。
  邵元化按照江湖礼节,抱拳一揖,说道:“舵主,请恕邵某糊涂,不知在什么地方冒犯
过你,有劳你兴师动众,登门问罪?”
  乔拓疆冷冷说道:“你是贵人事忙,记不得了!”
  邵元化道:“请乔舵主明白见示。”
  乔拓疆道:“这个孩子你是从淮阳帮范老三的手中夺过来的是不是?”
  邵元化道:“不错。淮阳帮为害百姓,私卖人口,当时我身为地方守备,保民有责,不
能不管这件事情。这孩子无家可山,是我要他做了我的儿子。”
  乔拓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一个姓石的仇家的孩子?”
  邵元化道:“不知道!”
  乔拓疆冷冷说道:“那么现在知道也未为晚!”
  邵元化亢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拓疆仰天大笑,笑过之后,这才说道:“邵元化,你是明白人,别装糊涂了!咱们打
开天窗说亮话,你若要置身事外,就把这孩子交给我。反正他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自己
权衡轻重,舍不得也该舍了。还有这姓杨的丫头,她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我也要将她带
走。就是这两件事情,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邵元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能!”
  乔拓疆怔了一怔,似乎颇感意外,半晌说道:“你可想到后果,嘿,嘿,你不答应,只
怕自身难保!”
  邵元化道:“这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与我亦有父子之情。我宁可与你拼了,不
能给江湖好汉笑话。”
  乔拓疆道:“那么这姓杨的丫头呢?”
  邵元化道:“她是我邵家的媳妇,也是我邵家的人,不能让你带走!”其实邵家虽有讨
杨洁梅做媳妇之意,邵湘华的妹妹邵湘瑶且曾向杨洁梅透露过口风,但毕竟还未达成婚嫁之
议。邵元化这么说,自是有心要保护杨洁梅的。
  邵湘华还在紧紧握着杨洁梅的手,听了这几句话,两个人都是不禁面红直透耳根。
  躲在假山石后的奚玉帆也是暗暗偷笑,想道:“想不到这位邵老伯倒会套用英妹的故智,
可真是无独有偶了。但愿他们两人也能像我们一样,弄假成真。”那次乔拓疆侵入明霞岛,
厉赛英就是用向父亲暗示她与奚玉帆已经私订终身的法子,骗得父亲保护奚玉帆的。是以这
两件事情虽然不尽相同,也算得大同小异了。
  厉赛英轻轻捏了他一下,悄声说道:“你在胡想什么,留心别给人发现,现在还不是咱
们出去的时机!”
  双方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奚玉帆只道乔拓疆就要动手,正在屏息以观,不料他忽地又
哈哈一笑,说道:“两件事情你都不肯答应,好,那么我再问你第三件事情,若然你肯应允,
这两个娃娃给你留下,那也无妨。”
  邵元化心里实是有点恐惧乔拓疆,想道:“且听他说什么?”便道:“请说!”
  乔拓疆缓缓说道:“听说你有一位如夫人高氏,你叫她出来见我,我有话和她说。”
  邵元化大怒道:“你是存心来侮辱我吗?”
  乔拓疆冷冷说道:“养子你舍不得,杨姓的丫头你舍不得,连一个小老婆也舍不得给我
一见吗?她只不过是个半老徐娘,又不是什么绝色佳人,还怕给人看么?”
  邵元化喝道:“住嘴!”乔拓疆哈哈笑道:“好,不动口那可就要动手了!”两人登时
交起手来。邵元化知道对方太过厉害,出手就是家传绝技的龙爪手!
  龙爪手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擒拿手法,善能分筋错骨,武功多好,倘若给他抓着了要害,
也是不能动弹。
  乔拓疆识得厉害,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但用来对付我可还差那么一点功夫。”双
拳虚抱,如托婴儿,蓦地左右一分,一刚一柔的掌力同时涌到,互相激荡,登时把邵元化的
攻势解开。邵元化一把抓不进去,只觉有如一叶轻舟碰到激流急湍一般,身不由己地打了几
个盘旋,几乎立足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乔拓疆已是如影随形,跟踪扑到。邵元化也委实不弱。就在这瞬息之
间,已是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住身形,迅即反击。
  乔拓疆双掌如环,滚斫而进!邵元化一个“狮子摇头”,改用“攒拳”,上击敌面,这
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炮”打上盘,是刚猛之极的拳法。
  乔拓疆喝道:“来得好!”掌背一挥,改推为挂,用掌往外一挂,邵元化的攒拳又给他
拨过一边。
  双方此来彼往,迅速拆了数十招,邵元化使出浑身解数,兀是处在下风,未能扳成平手。
只见他汗如雨下,乔拓疆则还是神色自如。
  杨洁梅手按剑柄,说道:“华哥,咱们上吧。”
  邵元化虽在激战之中,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杨洁梅悄悄说话的声音给他听见,连
忙喝道:“你们给我退得远远的,不许插手!”
  乔拓疆哈哈笑道:“邵元化,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逞强吗?不过我也没有
许多工夫和你瞎缠,他们两人既要动手,我就如他心愿吧!”说话之间,呼的一掌,把邵元
化震退三步,飞身斜掠,双臂齐张,恍似兀鹰扑兔,向杨洁梅和邵湘华扑去。
  武玄感与龙天香站在一边,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出手,双剑齐到,助友御敌,指向乔拓
疆两胁的“愈气穴”。
  乔拓疆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1““铮”的一指弹出,把武玄感的长剑弹开,
挥袖一卷,又把龙天香的青钢剑卷出了手。
  此时邵湘华和杨洁梅刚刚反扑过来,乔拓疆挥袖一抖,将那把夺来的青钢剑化作了一道
长虹,电射而出。邵湘华叫道:“小心!”奋力一刀,磕那柄飞来的长剑。他的功力和乔拓
疆相差颇远,刀剑相磕,震得他的虎口火辣辣的作痛,那柄剑转了个方向,依然向杨洁梅飞
去,不过也幸而有他这一磕,剑势略缓,杨洁梅这才来得及躲避,霍的—个“凤点头”,那
柄剑从她的头顶飞过去了。
  邵元化喝道:“休得伤害我儿!”如飞赶到,一招“螳螂捕蝉”,疾抓乔拓疆的后心要
穴。
  乔拓疆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成了侧立的弓形,两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邵元
化禁受不起,忙即缩举,蹬蹬蹬的退了七八步。
  乔拓疆哈哈笑道:“你就是把那武延春老儿请来,我也不怕。叫这几个小辈来又有何
用?”武延春即是武玄感的父亲,原来乔拓疆在这一招之间已是看出他的路数。
  钟无霸道:“不劳舵主分神,我把这几个小辈拿下吧!”
  钟无霸是乔拓疆的副手,外家功夫已是练到登峰造极之境,手使一个独脚铜人,械重力
沉,当真有万夫不敌之勇。邵湘华、杨洁梅的—刀一剑碰着了他的独脚铜人,发出一片金铁
交鸣之声,火花四溅,两人的虎口都是沁出了血丝。
  龙天香拾起了青钢剑,四个人一齐上去,这才堪堪抵挡得住,但邵元化却是给乔拓疆攻
得透不过气了。
  忽听得“笃、笃”的拐杖点地声音,邵元化的正室刘氏夫人拿着一根龙头拐杖走了出来,
说道:“武公子,龙姑娘,你们两位请退下,邵家的事不必外人插手。”拐杖一指,指着乔
拓疆冷冷说道:“你敢欺负我邵家无人么?”
  乔拓疆道:“你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刘氏夫人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
打!”龙头拐杖劈头打下,乔拓疆发出劈空掌,竟然未能将她的拐杖荡开,补上一掌,把掌
力用实,这才能够拔过一边。
  乔拓疆心头一凛:“这老大婆似乎不在邵无化之下,他们夫妻合力攻我,我倒是不可轻
敌了。”
  钟无霸道:“这老太婆交给我吧。”乔拓疆松了口气,哈哈笑道:“邵元化,我要见你
的小老婆,你却把大老婆请出来,好生令我失望!”
  刘氏夫人的龙头拐杖击着了钟无霸的独脚铜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当当之声,两人恰好
是功力相当,不相上下。
  乔拓疆带来的那四个人一拥而上,武玄感说道:“邵伯母,请恕小侄多事,我绝不能让
他们恃强横行。纵然本领不济,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了。”刘氏夫人此时和钟无霸正斗到紧
张处,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想道:“想不到乔拓疆一个手下竟也如此厉害!这次只怕邵家真
的要栽了。”她全神应战,不能分心说话。只好默许武、龙二人助拳了。
  奚玉帆见混战局面巳成,遂与厉赛英同时现出身形,说道:“这伙强盗也是明霞岛的仇
家,我们总不能算是多事吧。”
  乔拓疆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原来还没死呀,奸,这次可没有明霞岛主
和黑风岛主保护你了。你们可是自己送上门来啦!”
  那姓焦的头目和日前乔装赶车的那个汉子,见了奚、厉二人,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是以待乔拓疆的话声甫落,便即双双跃出,不约而同地说道:“这臭小子和这丫头交给我好
啦!”
  厉赛英龇牙一笑。说道:“你那日跑得倒是很快啊,却不知又是哪位高人保护你了?”
针锋相对,奚落这姓焦的头目,出了刚才所受的那口鸟气。
  姓焦的那头目怒道:“那日你欺负我受伤,你以为我真就怕了你?”说话声中,一双护
手钩已是盘旋飞舞,暴风雨般的向厉赛英袭来。赶车的那个汉子抡起他那支黑黝黝的烟杆,
也和奚玉帆交上了手。
  厉赛英笑道:“你今日没受伤,输了怎样?”那姓焦的汉子大怒道:“我岂会输了给
你!”厉赛英道:“好,输了你给我磕头,可不许赖!”她自说白话,硬逼那汉子承认了这
个条件,把他气得哇哇大叫。
  岂知这正是厉赛英激敌之计,原来厉赛英精灵之极,她自忖若是各凭真实的本领,只怕
不是这姓焦的汉子对手。高手比斗,哪容得半点分神,这汉子给她气得哇哇大叫,可就正中
了她计了。
  姓焦这汉子那日受伤不重,业已痊愈,不过因为那日是伤在膝盖的,虽然医好,未隔多
久,也还是有点跳跃不灵。厉赛英看准他下盘的弱点,立即展开了穿花绕树的身法,挥剑卷
地削斫,专攻他的下盘。
  论真实的本领,厉赛英确是比不过这姓焦的汉子,但若论轻功,即使这汉子前几日未曾
受过伤,却也是比不过她。此时给厉赛英占了先手,专攻他的弱点,一连十数招明霞岛秘传
的精妙迅捷剑法,果然把他攻得透不过气来。
  奚玉帆是在场的小一辈中功力最强的一个,百花谷的剑法亦是奇诡无比,招招凌厉。论
真实的本领,他倒是和这乔装赶车的汉子不相上下的。
  这汉子使的铁烟杆有两样功用,一是用来点穴,一是用来喷烟,喷出的毒烟,能够令人
昏迷。
  但因那日毒烟无功,这次他和乔拓疆同来,自恃有着强大的靠山,是以也就不屑于使用
毒烟了。
  岂知奚玉帆的百花剑法正是上乘的刺穴剑法,他的烟杆点穴,虽是自成一家,比起百花
剑法总还是逊了一筹。
  兵器上受到克制,烟锅又没装上烟叶,毒烟喷不出来,三十二招一过,也给奚玉帆占了
上风。
  此时刘氏夫人兀自和钟无霸斗得难分难解,邵元化则依然处在下风,而且越来越是劣势,
只能够勉强招架乔拓疆的攻势了。
  可是由于奚、厉二人分敌了对方的两个强手,邵湘华、邵湘瑶兄妹和武玄感、龙天香、
杨洁梅五人合战其余的那两个头目,却是大占上风了。
  乔拓疆喝道:“布下六合阵,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都不许漏网!”说话之际,呼呼
呼的掌挟劲风,全力攻出七掌,把邵元化逼得一步步的后退,退到了他们所布的袋形阵地。
钟无霸把刘氏夫人逼进了核心。乔拓疆、钟无霸两大高手左驱右赶,就像虎入羊群一样,终
于把在场的人都困在六合阵中。
  这六合阵乃是乔拓疆的镇山之宝,犄角相依,首尾相应,合六人之力成为一体,威力比
各自作战何止增了一倍?登时把邵家这边的人困得无法突围,吃力非常。较强的邵元化夫妻
和奚玉帆还可以勉强招架,其余小一辈的几个年轻人,连招架也感到为难了。
  厉赛英忽道:“走乾门,出坎位,攻那赶车的汉子。”奚玉帆心领神会,立即挥剑向那
人刺去,恰好配合上厉赛英的攻势。那汉子连退三步,“嗤”的一声响,衣襟给厉赛英一剑
穿过,幸而乔拓疆从侧面迅即抢了过来,一记劈空掌把他们的两柄长剑荡开,这汉子才得以
侥幸没伤。
  原来这乔装赶车的汉子并非乔拓疆的手下头目,而是因为有所求于乔拓疆,故而临时加
入他们这一帮的。六合阵阵法复杂异常,进退变化均须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丝毫也不能弄
错的。这汉子临时加入,自是未能操练纯熟。
  厉赛英聪明绝顶,一眼看出弱点的所在,那日她在明霞岛是见过这个阵法的,虽然未悉
其中奥秘,大略也可揣摩一二,看出了弱点,立即便叫奚玉帆针对弱点进攻,果然把这六合
阵攻开一个缺口,大家得以稍稍松了口气。
  可惜也只是松了口气而已,却未能够突围。奚玉帆与她的功力都比乔拓疆差得太远,这
个六合阵的破绽迅即又给乔拓疆弥补了。不过在厉赛英懂得这个窍门之后,一到吃紧之时,
就与奚玉帆攻那赶车的汉子,以分乔拓疆之力,是以虽未能够突围,形势却稍微好转一些。
  乔拓疆怒道:“好,看你们能够支持多久?倒转阵法,全力进攻!”怒喝声中,加紧掌
力,恍如排山倒海而来,众人又给他迫得挤在一堆,六合阵的包围之势,圈子越缩越小!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听得一个妇人冷冷说道:“乔拓疆,你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好,
我和你作个了断,此事与邵家无关!”出来的这个妇人正是高氏夫人。
  乔拓疆哈哈笑道:“高小红,我找了你二十年,原来你果然是躲在邵家!唉,可惜你一
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竟然委屈自己,做了邵元化的小老婆!”邵元化怒道:“你胡说什么?”
奋不顾身的一掌向乔拓疆击去。
  乔拓疆双掌一合,“啪”的一声,夹着了邵元化的手掌。奚玉帆唰的一剑,却指到了乔
拓疆的左胁。幸而他这—招凌厉的剑招攻得正合时候,乔拓疆迫得要腾出手来应付,当下运
劲一推,把邵元化推开,反手一弹,又弹开了奚玉帆的长剑。
  邵元化腕骨幸未折断,虎口已是渗出血丝,叫道:“小红,你别闯进阵来,快到武家报
信去吧,咱们邵家,好歹也得留下一个人。”他已深知这个六合阵的厉害,多了高小红—个
人,亦是无济于事。不如让她到武家报信,还可以保全她的性命。武玄感是武家庄的少庄主,
倘若和自己一同丧在这六合阵中,她的父亲武庄主武延春自是要为儿子报仇。
  可是他话犹未了,高小红已是闯进阵中来了。是乔拓疆有意放开门户,让她进来的。
  高小红披头散发,手使一柄薄刃柳叶刀,闯进阵来,立即就向乔拓疆杀去,厉声叫道:
“我和你作个了断,邵家父子可是与你无冤无仇!”
  乔拓疆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这儿子是姓石的,不是姓邵的,他是石一瓢的
儿子。你这媳妇又是杨大庆的女儿,怎能说是与我姓乔的无关?嘿嘿,哈哈,高小红,你也
委实是工于心计啊!你以为你抚养了这个儿子,就可以独占宝图了吗?”
  邵湘华只知道自己本来姓石,却不知道自己的家世,更不知父亲何以和乔拓疆结怨的经
过。听了这话,隐隐猜想到,自己的父亲必定是和自己现在的这个义母相识,而且必然是与
此事有关的了。
  邵元化听了此话,也是不觉心中一动,颇为难过,想道:“我和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
却原来她还有着重大的秘密瞒着我!但只不知他们所说的宝图是什么?”
  刘氏夫人拐杖一顿,说道:“小红,你进了邵家的门,就是邵家的人。咱们今日生则同
生,死则问死,说什么独自了断!”可是六合阵越收越紧,她要冲过去助高小红抵御乔拓疆,
却给钟无霸的铜人挡住。
  乔拓疆哈哈一笑,说道:“小红,你要如何与我作个了断?”
  高小红挥刀急斫,喝道:“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乔拓疆笑道:“你的功夫比起二十年前是高明了许多,可是要和我拼命,那还差老大一
截呢!嘿嘿,你处心积虑了二十年,那宝图想必是早已到手了?你拿出来给我,或许我可以
如你所愿,饶了邵家父子。”
  邵元化大怒道:“谁要你饶!”
  高小红道:“宝图没有,要命就有一条!但你要命可也只能要我的性命!”
  乔拓疆冷笑:“嘿嘿,想不到你竟甘心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卜,这糟老头儿把你当作小
老婆,你居然还肯为他求情!可惜这却由不得你了!”
  邵元化气得七窍生烟,喝道:“住口!”乔拓疆笑道:“你还要和我动手吗?那也行呀,
不过你也不必这样心急,待我收拾了这个小贱人,自然会来收拾你。”把手一挥,倒转阵法,
将邵元化与高小红隔开。邵元化久战之下,又已受伤,给他手下的两个头目绊住,竟是冲不
过去。转眼间,这六合阵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又再把他们困入核心了。
  高小红披头散发,更不打话,便和乔拓疆动起手来。乔拓疆连使三记极为凌厉的大擒拿
手法,拿她不住,亦是不禁微微一凛,心道:“她怎的会使出明霞岛的武功,我倒是不可轻
敌了。”
  高小红一个移形换位,倏地欺身直进,柳叶刀刺敌小腹,这一刀端的是奇诡莫测,只听
得“嗤”的一声,乔拓疆的腰带竟然给她割断。可惜她不懂六合阵阵法转换的奥秘,步法未
能配合得宜,第二刀刚要跟着再刺,乔拓疆的位置已经变了。乔拓疆反手一挥,“铮”的一
声,高小红那柄柳叶刀给他弹得反斫回来,险些伤了自身。
  厉赛英不由得也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她用的柳叶刀,使的却是五行剑法,
看来她一定是爹爹和我说过的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师姐无疑了。”
  原来厉赛英虽然是在激战之中,仍是一直在留意高氏夫人的武功路数。这次她已是看得
更清楚!高氏夫人纵然故意加以变化,但本派的武功根底,却是掩饰不住,依然给她看了出
来。
  邵元化斗得筋疲力竭,又气又恼,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乔拓疆哈哈笑道:“邵元化,我说你是糟老头儿,没有说错你吧。嘿嘿,不用我来收拾
你,你连我的手下也打不过。焦老三,看在他小老婆替他求情的份上,你就别杀他吧。”那
姓焦的道:“是不是只许伤他,不许杀他?”
  乔拓疆道:“不错!”那姓焦的道:“好,那我下手就轻一点好了!”邵元化气上加气,
不禁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欲坠。
  邵湘华兄妹拼命挤到父亲身旁,与他联手御敌,自是险象环生。
  此时六合阵的威力,已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乔拓疆知道对方唯一稍微懂得这个阵法的是
厉赛英,时不时亲自腾出手来对付她。高小红的招数虽极精妙,功力毕竟与乔拓疆相差尚远,
自顾不暇。无法帮得上厉赛英的忙。倒是由于乔拓疆在十招之内要腾出一两招去对付厉赛英,
可以让她松一口气。
  但也不过是勉强支持而已,邵家这边,败势已成,纵有一二人能够支持,也是无可挽救
的了。
  激战中只听得“叮”的一声,厉赛英头上插的一支玉钗,给侧面袭来的一支判官笔挠落。
奚玉帆大惊之下,飞身来救。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乔装赶车的汉子乘这时机,
舞动烟杆,杯口般粗大的烟锅朝着他的后脑砸下。
  这汉子那日败在奚玉帆剑下,此时抓着了机会,恨不得把他的脑盖砸烂,是以这重重的
一击竟是使尽了全力。
  眼看奚玉帆性命不保,忽听得“叮”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小小的石子,恰
好打着烟锅,那汉子陡然觉得虎口一震,烟杆脱手飞去。
  那汉子大怒喝道:“是谁偷施暗算?”只见一个黑衣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年纪,拿着
一根青竹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突然间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这妇人冷冷说道:“不错,我是暗算,但那日我也曾暗中救了你,今日我从你的手中救
出奚公子,这才算公道呀!”
  那日这汉子和那姓焦的头目,在山路上碰上奚玉帆和厉赛英,本来是跑不掉的,也是正
到了紧急的关头,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口银针,轻轻的刺了厉赛英一下,厉赛英一跤滑倒,
这才给他们逃脱的。
  此时经这妇人一说,他们才知道原来是她。
  那汉子惶惑之极,说道:“你足何人,你究竟是帮谁的?”
  那妇人冷笑道:“我准也不帮,但这件事我却不能不管。哼,乔拓疆,你手下认不得我
也还罢了,你好歹也算得是个人物,竟也认不得我吗?快快把你这小孩子玩的阵法收了,退
出邵家庄去。过后我自会来找你说话。”
  乔拓疆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见这妇人出手,便知她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忖也是没有把
握胜她,心里惊疑不定:“她是谁呢?”
  乔拓疆一时不敢作答,他的副手钟无霸乃是一个莽夫,却已按捺不住,喝道:“你这妖
妇能有多大的本领,竟敢说我们的六合阵乃是儿戏?你敢闯进来吗?”
  那黑衣妇人道:“有何不敢?这区区的六合阵在我眼中实是儿戏不如!”话犹未了,身
形一掠,已是进了阵来。把守门户的两个头目,别说阻拦,连她的衣角都没沾着。
  钟无霸大喝一声,提起独脚铜人,就向黑衣妇人的天灵盖磕下去。黑衣妇人喝道:
“去!”青竹杖轻轻一拨,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钟无霸的铜人,不但给她用
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拨开,而且恰恰撞着了另两个同伴从左右两侧攻向那个妇人的兵器,一刀
一剑都给铜人撞得飞上了半空。钟无霸虎口一麻,独脚铜人跟着也跌落地上了。正是:
  一根青竹杖,四两拨千斤。
  敢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一回 竹枝轻敲驱盗首 书生长笑慑魔头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一回 竹枝轻敲驱盗首 书生长笑慑魔头
  忽听得“当”的一声,杨洁梅手中的青钢剑也掉在地上了。
  不过她的兵器脱手却和钟无霸等人不同,他们的兵器是给黑衣妇人打落的,杨沽梅却是
由于惊惶过甚,自己失手跌落了兵器的。
  龙天香站在她的身旁,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吃一惊,蓦地心头一动,说道:“梅姐别慌,
来的敢情是、是——”
  话犹未了,只听得乔拓疆“啊呀”一声,跟着已在说道:“来的敢情是辛十四姑么?久
仰了!”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算你还有眼力。”
  乔拓疆道:“请问辛女侠来意如何?咱们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辛十四姑道:“不错,过去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你却犯了。你明明知道侍梅是我的
丫头,你居然还敢将她绑架!”
  乔拓疆道:“请你把令婢带走,我答应以后不再与她为难便是。”
  辛十四姑冷笑道:“哪有这样容易,我既然来到这里,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了。”
  乔拓疆跟珠一转,忽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刚才既曾说过,不打算帮哪一边,那
么咱们谈一宗交易如何?”
  辛十四姑道:“我是有话要和你说的,你们这一伙都给我退出邵家庄去,过后我自会来
找你们。”
  钟无霸拿起独脚铜人,靠近乔拓疆,说道;“舵主,咱们来得不易,难道——”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乔拓疆,你是耳朵聋了?还要我再说第三遍么?还是你敬酒不吃
要吃罚酒?”
  乔拓疆把手一挥,说道:“好,难得辛十四姑青眼有加,愿与乔某商谈。这杯敬酒我是
却之不恭了。钟兄弟休要多言,咱们走!”
  邵湘华看见仇人退走,眼中便似要喷出火来。
  但因义父受伤,而且辛十四姑又说明了并非来帮忙他们的,邵湘华只好暂且压下怒火,
由得他们走了。
  辛十四姑哼了一声,说道:“侍梅,你眼中还有我么?”
  杨洁梅道:“请主人恕我擅离幽篁里之罪。”
  辛十四姑道:“你私逃也还罢了,为何害我侄儿?”
  杨洁梅牙根一咬,亢声说道:“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遭人拐卖,才做了你家的丫头的。
如今那件事不做也已做出来了,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硬,跟我走!”
  邵家兄妹和龙天香不约而同的拦在她们中间。
  辛十四姑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几个小辈胆敢阻止我管教丫头?”
  邵湘华道:“杨姑娘的父亲也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请你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就放
了她吧。”
  龙天香道:“令侄也曾亲口说过,不再当她是个丫头。”
  辛十四姑道:“我早就知道她是杨大庆的女儿了,不是为此,我才不会待她这样好呢。
哼,但她如今却竟敢忘恩负义!你们退开,侍梅,你跟我走!”
  邵家兄妹,龙天香,武玄感四人都站在杨洁梅面前,排成一列,谁也没有退开。
  辛十四姑缓缓举起竹杖,淡淡说道:“好呀,你们邵家庄的人是不是要和我动手?”
  邵元化嘴角尚自滴出鲜血,慌忙叫道:“且慢,且慢!”
  辛十四姑冷笑道:“我可没有工夫等待你们,求情的废话你别说了,不敢和我动手,那
就赶快退开!”
  邵湘瑶叫道:“爹爹,杨姐姐如今也算得是咱们邵家的人了,刚才你敢于抵抗乔拓疆,
不让乔拓疆将她掳去,如今却又拱手将她送入虎门,不怕江湖上的好汉笑活么?”
  辛十四姑道:“好,你们怕人笑话,那是定要动手的了?邵元化,你上来吧,我还不屑
于打这几个小辈呢!怎么,你不敢上来?我可不耐烦等候了!”
  辛十四姑举起竹杖,正要打走邵家兄妹等人,忽听得狂笑之声,远远传来,转眼间那笑
声已是如在耳边,震得每一个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举起了的青竹杖不知不觉又放下来。回头一望,只见那人已经进了
园子,是一个年约三旬开外的中年书生。
  这书生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笑声一收,冷冷说道:“你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辛女侠
辛柔荑么?嘿嘿,人家说闻名不如见面,我却要说见面不似闻名了!”
  辛十四姑怒道,“你是不是笑傲乾坤华谷涵?”
  笑傲乾坤道:“不错,正是区区。”
  辛十四姑道:“你说见面不似闻名,这是什么意思?”
  笑傲乾坤道:“你本有女侠之名,欺负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不嫌有失身份么?”
  辛十四姑道:“辛柔荑早在二十年前死了,什么侠义道不侠义道的与我可沾不上边。你
别给我脸上贴金,我只知道来找我这丫头回去。”
  笑傲花坤道:“好,你要找她,我也正要找你呢!”辛十四姑竹杖一举,说道:“好,
你划出道儿来吧!”
  笑傲乾坤笑道:“辛十四姑,你误会了。我来找你,并不是想要和你打架。”
  辛十四姑道:“那你为了什么?”
  笑傲乾坤道:“向你打听一个人!”
  辛十四姑心头一震,亢声说道:“什么人?”
  笑傲乾坤缓缓说道:“洛阳的韩大维韩老英雄,听说他是在你家养病的,我们曾经到过
你的家中,却找不着他。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
  原来笑傲乾坤华谷涵是受了韩佩瑛之托,听说辛十四姑的行踪在江南有人发现,故而特
地来追踪她的。
  辛十四姑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及她和韩大维的私情,不由得脸上通红,老羞成怒,说道:
“关你什么事,要你多管?”
  笑傲乾坤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虽然不关我的事,但韩大维的女儿要找父亲,我受她
所托,这总可以管得着了吧?”
  辛十四姑道:“你叫那丫头来和我说。”
  笑傲乾坤道:“她远在山东的金鸡岭呢!”
  聿十四姑道:“别说我不知道韩大维的事情,知道我也不和你说。”
  笑傲乾坤冷冷说道:“你不愿意和我说,我也不能勉强你。好,那你走吧,但只许你一
个人走!”
  辛十四姑正要去拉杨洁梅,听了这话,呆了一呆,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笑傲乾坤轻摇折扇,站在她们两人之间,说道:“这位杨姑娘是我们金鸡岭的朋友,她
已经不是你家的丫头了,你不能将她带走!”
  辛卜四姑怒极气极,冷笑说道:“从来没人敢在我的面前指手划脚,要我这样那样!你
虽然名誉武林,我辛十四姑也不见得就怕了你!”
  笑傲乾坤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逼良作贱,算是什么侠义道的所为?”
  辛十四姑道:“第一,我没有工夫和你讲理!第二,我也早就对你说过,我辛十四站从
来不以侠义道自居。你要庇护这个丫头,那也容易,胜了我手中这根青竹杖再说!”
  笑傲乾坤本来是个狂傲异常的人,做了北方的绿林盟主蓬莱魔女的丈夫之后,狂傲之气
方始暂且收敛。此时听了辛十四姑一派蛮不讲理的说话,不觉狂气复发,纵声笑道:“好,
你不讲理,我更是不讲理的祖宗!你这根青竹杖有什么值得宝贝,让我瞧瞧!”
  辛十四姑一杖向他戳去,喝道:“瞧个够吧!”这一招闪缩不定,有如毒蛇吐信,可以
随机应变,袭击笑傲乾坤的七处要害穴道。只要笑傲乾坤稍一不慎,就要给她乘虚而入。
  笑傲乾坤笑道:“也不见有什么稀奇!”随手把折扇一拨,就把她的青竹杖拨开了。
  辛十四姑大吃一惊,心里怨道:“怪不得人家把笑傲乾坤夫妻和武林天骄并称武林三杰,
果然是有点真实的本领!”
  殊不知笑傲乾坤解这一招,看来虽然似是信手一拨,毫不费力。其实却是发挥了他高深
的武学造诣,全神应付,方能达到如此境界的。笑傲乾坤拨开了她的青竹杖,也是不由得微
微一凛,口里虽然在调侃她,心里则在想道:“辛十四姑少年之时有辣手仙姑的外号,杖法
变出剑法,果然是奇诡无比,名不虚传!”
  两人各以上乘武功搏击,竹杖吞吐,折扇翻飞,虽然不似刀剑碰击的那样表面看来猛烈,
但双方的内力四面荡开,旁观的人都有立足不稳的感觉,不知不觉的逐渐退后,空出了一个
方圆十数丈的大圆圈。
  辛十四姑的招数愈出愈奇,每一招青竹杖都是点向笑傲乾坤的要害穴道。笑傲乾坤目光
不离她的杖尖,折扇倏合倏张,张开来时当作盾牌招架,说也奇怪,折扇虽是一张薄纸,辛
十四姑的青竹杖却戳它不破,一沾上就滑过—边;合起来时就当作判官笔使,一样的点向辛
十四姑的要害穴道。
  辛十四姑暗暗吃惊,心道:“他这卸力化劲的功夫实是非我所及!只怕我的青竹杖要输
给他的折扇了。但我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面子却是保不住了!”
  辛十四姑是个十分顾体面的人,她给笑傲乾坤调侃,咽不下这口气,是以虽然想走,却
仍然不走,还在冀图侥幸。
  心念未已,忽听得笑傲乾坤一声长笑,突然折扇一压杖头,左手伸出,闪电般的就把辛
十四姑的青竹杖夺了过去,笑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宝贝,瞧过了,还给你!”辛十四姑竹
杖被夺,大惊之下,恐防对方追击,本能的纵出数丈开外。竹杖飞来,她还怕对方用上内力,
慌忙霍的一个“凤点头”,竹杖从她头顶飞过,直飞出了围墙之外。
  这根竹杖其实的确是一件宝物,是只有昆仑山上才有的一种“绿玉竹’制的,这种绿玉
竹弹性极强,而又坚逾钢铁。辛十四姑费了许多气力,攀昆仑山之崩,方才获得一枝。此时
给笑傲乾坤掷出墙外,她也只好不顾面子,赶忙跃过墙头,拾起竹杖,跑了。
  笑傲乾坤哈哈笑道:“这女魔头目中无人,也该让她稍稍吃点苦头。只可惜韩大维的下
落,仍是不能得到。”
  邵元化上前道谢,笑傲乾坤道:“不必客气。邵庄主你受了伤,我这里有颗少林寺老和
尚送的小还丹,你把它服下,回去歇息吧。不必招呼我了。”
  杨洁梅道:“华大侠,多谢你救了我。不过我和金鸡岭的人并无相识,华大侠刚才说—
—”
  笑傲乾坤笑道:“金鸡岭上有你一位朋友呢,你忘记了?”
  杨洁梅诧道:“是哪一位?”
  笑傲乾坤笑道:“就是那位曾经得过你帮忙的韩佩瑛姑娘,你忘记她了?”
  杨洁梅道:“我怎能忘记韩姑娘,只是身份悬殊,我怕高攀不起。”
  笑傲乾坤道:“令尊的大名可是大庆二字?”
  杨洁梅道:“不错。华大侠可是认识家父?”
  笑傲乾坤笑道:“余生也晚,我出道之时,令尊早已闭门封刀,无缘结识了。不过,韩
姑娘的父亲韩大维韩老前辈却是和令尊颇有交情的。”
  杨洁梅道:“真的么?我遭人拐卖之时,年纪还小,家父生前有些什么朋友,我都不知
道。”
  笑傲乾坤道:“韩姑娘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到了金鸡岭之后,见了她的父执之辈,说起
来方始知道。有人已经打听到你的下落,知道你是遭人拐卖,落在辛十四姑这个女魔头的手
中。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到江南,固然是因为受了韩佩瑛之托,找寻她的父亲,同时也是为
了要查访你呢。”
  杨洁梅大为感动,说道:“我是个孤苦无依的薄命女子,得华大侠和韩姑娘这样关心,
真是不知要怎样感激你们才好。”
  笑傲乾坤道:“韩姑娘也是很惦记你呢,你若没有别处地方好去,不如到金鸡岭去和她
一起,也可以见见你爹爹生前的一些好朋友,好么?”
  杨洁梅道:“这是求之不得,不过,我想迟两天方才动身。”
  在她说话之时,邵湘华露出了心绪不宁的神态,一双眼睛,一直朝着她看。
  笑傲乾坤何等聪明,早已看出他们之间定然有点什么不寻常的关系,于是哈哈一笑,说
道:“对,也不必急在一时,你们商量之后再说吧。”
  奚玉帆道:“韩姑娘已经到了金鸡岭,那么谷啸风想必也是在金鸡岭吧?”
  笑傲乾坤道:“不错,谷啸风是和她一起到金鸡岭的。不过因为他要替金鸡岭的义军和
江南的同道联络,现在亦是已经来了江南。”接着说道:“他和韩姑娘经过一场风波之后,
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只要找着她的父亲,他们就可成亲了。百花谷之役早已事过境迁,我想
你也是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了。”
  笑傲乾坤只知道谷、韩的婚变是因奚玉帆的妹妹而起,却不知道奚玉帆也曾经暗恋过韩
佩瑛的。
  奚玉帆又是欢喜,又是有点尴尬,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可惜不知道谷啸风现在何
处,我很想和他见面呢。”
  笑傲乾坤道:“你准备上哪儿?”
  奚玉帆道:“我想到临安去找文大侠。”其实他是要去找寻他的妹妹。他还不敢相信奚
玉瑾当真是嫁了文逸凡的掌门弟子。
  笑傲乾坤道:“我和文逸凡多年未见,也很想见一见他,咱们一同去吧。”
  此时邵元化业已服下那颗小还丹,回房歇息了。发妻刘氏夫人进去照料他,留下高氏夫
人和邵湘华、湘瑶兄妹陪客。
  高氏夫人道,“华大侠,难得你大驾来到,请你多留一天。”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有所
犹疑,不敢说出。
  笑傲乾坤忽地“咦”了一声,盯着她说道:“你刚才和那女魔头交过手么?”
  高氏夫人道:“没有呀!”
  杨洁梅忽道:“伯母,你试吸一口气,左胁下是不是好像针刺一般?”
  高氏夫人大惊道:“你怎么知道?”原来她早已试过了,不用作深呼吸已是感到胁下隐
隐作痛,试一运用真气,更是痛得厉害。她不知受的是什么伤,正想向笑傲乾坤请教。
  杨洁梅道:“伯母,你是给辛十四姑暗中下了毒!”
  此言一出,不但高氏夫人登时变了面色,笑傲乾坤也是甚为惊骇,说道:“这女魔头下
毒的功夫果然是天下无双,连我也看不出来!”
  高氏夫人知道杨洁梅是辛十四姑的得宠丫头,料想她曾跟辛十四姑学到一些使毒的本领,
惊魂稍定,问道:“杨姑娘,我中的是什么毒,还能有救么?”
  杨洁梅迟疑半响,说道:“你中的恐怕是金蚕蛊,救是有得救,但这解毒之法,我却没
有学过。中了这种蛊毒,有时要数月之后方始发作,但也说不定在三五天之后就会发作。”
  高氏夫人越听越是吃惊,痛得更加厉害了,不禁骂道:“我和那女魔头自问无冤无仇,
不知她为什么要下毒害我?”杨洁梅也是莫名其妙,心里想道:“我害了她的宝贝侄儿,本
来她应向我报复才对,何以却会选中了高氏夫人下这毒手呢?”
  笑傲乾坤道:“我有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虽然不是对症解药,或者也可以使毒性减
轻一些。”
  高氏夫人知道天山雪莲是极为难得之物,但她也略懂毒物之学,知道中了蛊毒,必须下
蛊之人方能解的。叹了口气,说道:“死生有命,我也不想耗费你的碧灵丹了。”
  邵湘华兄妹扶她进去歇息,高氏夫人忽道:“湘瑶,你去服侍你的爹爹。”邵湘华向笑
傲乾坤告了个罪,扶他义母进去。笑傲乾坤本来就要走的,但此际却是不便马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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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傲乾坤和奚玉帆、厉赛英、杨洁梅等人在客厅等候,准备待那湘华出来再行告辞,过
了一会,邵湘华出来说道:“厉姑娘,杨姑娘,家母想要见见你们,请你们进去。”
  厉赛英隐隐猜到高氏夫人想要和她说的是什么了,杨洁梅心里却是藏着一个闷葫芦,不
知她是为了何事。
  邵湘华带她们进入高氏夫人的卧房,看看他的义母,说道:“要不要我出去一会?”
  高氏夫人说道:“你也留下。我要说的事和你们三个人都有关的。”
  邵湘华惊疑不定,只见义母已向厉赛英招一招手,请她走到床前,说道:“厉姑娘,你
是不是有一位师伯,名叫丘抗?”
  厉赛英道:“不错,但这位师伯在我出世之前已经死了。”
  高氏夫人说道:“你有一位师姐,你知道吗?”
  厉赛英道:“曾听爹爹说过,说是丘师伯的唯一徒弟,丘师伯将她当作女儿一样看待。
后来却不知什么缘故,离开了她的师父私逃了!”
  高氏夫人缓缓说道:“我就是你那位师姐!当年之事,我是后悔得很!”
  厉赛英心道:“果然给我料中。”故作惊诧说道:“师蛆,想不到我会见着你。爹爹说
师伯临死的时候还在惦记着你呢,当年你是为了什么事情离开他的?”
  高氏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差不多一百年之前说起!”
  邵湘华更是惊诧,心里想道:“百年之前,只怕外祖还未出世,不知义母何以要从这么
远说起?”
  高氏夫人说道:“你们先听我说个故事。百年之前,那时宋室尚未南迁,京城是在汴梁。
那年金寇入侵,攻陷汴京,徽钦二帝给金寇掳去,宋室方始南迁的。
  “城破之日,宫中有个掌管内库的太监冒了极大的危险,偷了几件宝物出来。
  “那些宝物当然都是价值连城之宝,但其中最宝贵的却是一幅穴道铜人的图解。比起这
份图解,内库所有的宝物加起来恐怕都不及它!”
  厉赛英吃了一惊,说道:“我听爹爹说过,穴道铜人的图解不但是医学上的珠宝,而且
也是武学上的奇珍。听说金寇攻陷汴京之后,将宋宫中的穴道铜人搬回大都,但因得不到正
确的图解,金国数代的皇帝,曾费了几十年的时间,集中了全国的武学高手与名医,来研究
穴道铜人,这才重新弄出一幅图解,但恐怕仍是比不上原来那份图解的详尽呢!”
  高氏夫人忽道:“你有没有学过图解上的点穴功夫?”
  厉赛英怔了怔,说道:“爹爹也只是知道宋宫中有这么一个穴道铜人,连见也没有见过!
我又焉能学会?”
  高氏夫人道:“真的吗?”突然中指一弹,点着了厉赛英的穴道。厉赛英晃了一晃,幸
亏得杨洁梅扶住,才没倒下。
  邵湘华大惊道:“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厉姑娘?”
  高氏夫人吁了口气,缓缓说道:“不错,你是没有学过。否则你就决不会给我用普通的
点穴手法制服了。”说罢,这才轻轻的在厉赛英身上一拍,解开了她被封的穴道。
  厉赛英道:“师姐,你为何要试我?“
  高氏夫人道:“因为我以为这份图解是在你的爹爹手中?”
  厉赛英道:“怎的会在我爹手中?”
  高氏夫人道:“我以为是在我的师父去世之后,传给了他的师弟、你的爹爹的。”
  厉赛英诧道:“你不是说这份图解已经给一个太监盔走了吗,怎的又会落在我师伯手中?
如果真的是落在他的手中,你是他最宠爱的徒弟,他是应该传给你了。”
  高氏夫人说道:“所以我一直是怀疑不定,不知师父是否真的得到了这份图解。但现在
看来,大概是假的了。”
  厉赛英道:“何以你有这个怀疑。”
  高氏夫人道:“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坐下来听我说吧。”
  喝过了一杯茶,高氏夫人接着说道:“刚才我说到那个太监盗走宫中内库的宝物,你们
想必也是在怀疑他了。”
  邵湘华道:“是呀,这个太监得皇帝宠信,在宋帝国破家亡之日,他不报皇恩,反而乘
危盗宝,也实在是太可恶了!”
  高氏大人道:“不,你猜错了。这个太监止是怀着孤臣孽子之心,忠于主上,才这样做
的。”
  邵湘华道:“哦,我明白了。他是为了不让这份稀世之珍落在金寇之手,并非为了自己
偷的。”
  高氏夫人道:“不错。他本来是个武林人物,最初是因为想要学这穴道铜人图解的点穴
功夫,才净身入宫当了太监的。
  “后来在汴京陷落之时,他冒险盗宝,穴道铜人图解的奥秘,他还未曾参透十之一二,
但他可没有再练了。他说他若是藏之名山,传之后代子孙,别人一定以为他是为了私利,他
要把它送还继位的皇上。”
  邵湘华道:“原来他是怀有这样苦心,后来怎样?”
  厉赛英却在想道:“奇怪,师姐怎的知道这样清楚?连那太监想些什么,她都知道。”
  高氏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说道:“你们想知道这太监是什么人吗?他是我的叔
祖,姓高名鹞。七卜岁以上的武林前辈,大概都会听过他的名字。”
  第一个谜底揭开了,厉赛英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份图解后来哪里去了?”
  高氏夫人道:“他盗宝之后,设法逃出京城。后来宋室南迁,奸臣秦桧当国,这份图解,
若然送回临安,只怕会落在秦桧手中。因此他就一直将它藏着,等待秦桧死了,有忠臣柄国
之时,方始准备归还内库。”
  邵湘华叹道:“奸臣恐怕是死不完的。秦桧死了有史弥远,史弥远死了有韩侂胄。爹爹
不就是因为事事给韩侂胄掣肘,才宁愿自解兵权,告老还乡么?”
  高氏夫人道:“过了四十多年,我那叔祖年纪渐老,秦桧还没有死,他自知等不及了,
在他病重之时,把他一个侄子叫来,将这秘密告诉他,要他发下重誓,无论如何把那匣珠宝
连同穴道铜人图解送回临安。若是做不到的话,也绝不能据为已有。他的侄子就是我的爹爹
了。”
  厉赛英道:“师姐世代忠良,可敬可佩!”
  高氏夫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半响说道:“说来惭愧,我的爹爹并非如你所想象
的那样秉性忠良。我、我也不是。”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感到意外,甚是尴尬,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还是厉赛英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份图解后来下落如何,还望师姐见告。”
  高氏夫人道:“我的爹爹实是想据为已有,当时向叔父发下了毒誓,只盼能得这份宝图,
可是却不如他所愿!”
  厉赛英问道:“为什么?”
  高氏夫人道:“叔祖讲了这个秘密之后,又再说道:不是我不敢信你,但兹事体大,你
一个人也未必能做到。我要另找一个人陪你去,这个人就是杨姑娘你的爹爹杨大庆了!”
  杨洁梅说道:“怎的找上了我的爹爹?”
  高氏夫人道:“你的爹爹当时是汴梁一家镖局的总镖头,为人侠义,叔祖的年龄虽然与
他相差甚远,亦非知交,却是可以信任他的。于是他要我的爹爹把杨大庆找来,当面将那个
宝匣交给杨大庆保管。”
  邵湘华听得心急,想道:“原来杨姑娘的爹爹是这样牵连进去的,听她日间和乔拓疆说
话的口气,我的爹爹似乎亦是与此事有关,却不知是如何了?”便即问道:“后来怎样?”
  高氏夫人凄然一笑,果然说道:“现在可就要说到你的爹爹身上了。”
  邵湘华又惊又喜,说道:“我的爹爹?他也是干镖行的吗?”心想:“此事果然是和爹
爹有关,今日大概我可以得明真相了。”
  高氏夫人道:“不,你的爹爹并非镖局中人,他是一位江湖游侠,不过他却是杨大庆最
要好的朋友。”
  杨洁梅道:“是不是我的爹爹请他帮忙送宝?”
  高氏夫人道:“不错,你很聪明,一猜就着。”顿了一顿,喘过口气接着说道:“华儿
的爹爹名叫石棱,我的爹爹名叫高杰。为了叙述方便,我不加以尊称,只叫他们的名字了。
杨大庆找他的好友石棱帮忙,高杰本来是不同意的,但因那份图解在杨大庆手里,他拗不过
杨大庆,最后只好勉强依从,可是他却在打另一个主意。”
  杨洁梅道:“什么主意?”
  高氏夫人道;“当然是独吞宝物的主意了,可是他想来想去,只凭他一人之力,绝不能
把宝物抢到手中,独吞是不行的,他也只好找人暗中帮手了。”
  邵湘华隐隐猜到几分,问道:“找谁?”
  高氏夫人道:“就是那乔拓疆了。”
  邵湘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但心中仍有疑团,问道:“为什么不找别人,单独找
他?”
  高氏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是呀,我的爹爹找他,可正是自找祸殃了。不过除了他,我
的爹爹就无人可以信任,因为乔拓疆是他的师兄。”
  邵湘华和杨洁梅都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想:“原来如此!”
  高氏夫人继续说道:“我的叔祖将那匣宝物交给杨大庆之后,这年冬天就去世了。过了
大约四五年,杨大庆听得南宋的秦桧亦已去世,宋朝有—位将军名叫虞允文的,忠义双全,
认为时机已到,于是找个藉口结束镖局,便和高杰、石棱三人,带了那匣宝物,一同渡江,
往江南去找虞允文将军,意欲拜托虞将军把这匣宝物转呈皇上,归还内库。他却不知高杰在
这几年当中,早已布置妥当,和他的师兄乔拓疆接过头了。”
  邵湘华道:“那么这份图解终于没有送到虞将军的手中?”
  高氏夫人说道:“乔拓疆从师弟处知道了这个秘密,知道有这样一份武林中人梦寐以求
的图解,还有好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哪里还能放过?当然是不会送别虞允文的手中了。
  “宝物藏在镖局的时候,他是无法下手的,如今送往江南,在路上他就有办法下手了。
不过若以武功而论,他还是打不过杨、石二人的,是以他和师弟阴谋定下诡计,只用智取,
不以力劫。”正是:
  秘宝不藏于密室,江湖从此起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二回 不料宝图成祸水 太怜罪孽累红颜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二回 不料宝图成祸水 太怜罪孽累红颜
  杨洁梅道:“如何智取?”
  高氏夫人道:“乔拓疆有—种秘制的药散,无色无味,混在茶水之中,让身有内功的人
服下,那人渐渐就会消失真力。妙又妙在服了它的人也不会发觉有甚异状,要待和强敌交手
之时,方才发觉自己的真力不及从前的。而且这种药对身体亦无妨害,它的药力只能保持十
二个时辰,过了十二个时辰,又会复原的。
  “乔拓疆把一包药粉交给高杰,和他约好在某一天动手。这一天他们是刚好要经过一个
险要的地方的。在动手的前一天晚上,要高杰把药粉混在茶水中,让杨大庆和石棱服下。为
了避免嫌疑,高杰自己也得喝这茶水。高杰算准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要经过那个险要的地方,
于是在午夜时分,临睡之前,悄悄做了手脚。
  “杨大庆也算得小心谨慎的了,他们三个人一起送宝,在路上白天固然是在一起,晚上
住客店的时候,也必定是同住—个房间,不许分开的,但饶是这样小心,仍是做梦也想不到
身为‘正主儿’的高杰竟会心怀异志,终于着了他的道儿!”
  邵湘华骇道:“布置得这样周密,杨伯伯着了他的道儿,那么这匣宝物应该是落在乔拓
疆的手中了,何以他又得不到手呢?”
  高氏夫人道:“这就叫做强中更有强中手,他们安排陷阱,好比是螳螂捕蝉,但却不知
黄雀在后!”
  杨洁梅道:“那个‘黄雀’又是何人?”
  高氏夫人又叹了口气,说道:“此事直到现在还是未明真相。我的爹爹则猜疑是厉姑娘
的师伯丘抗。”
  厉赛英道:“何以猜疑是他?”
  邵湘华则道:“娘,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是先向我们说个明白吧。”
  高氏夫人道,“对,我且把这件事情先说清楚。
  “那晚他们三人都喝下药茶,睡了一会,大约是四更时分,忽地有一个蒙面人从窗口跳
进他们的房间!
  “高杰首先发觉,他还以为是师兄提早前米劫宝,为了避免嫌疑,便即大叫有贼,跳起
来和那蒙面人动手。
  “他只道师兄是定然假意和他动手,不会伤他的,只要自己装作受伤,事后也就可以避
免嫌疑了。不料那个蒙面人竟是真的和他动手,一照面就是重重的一掌,此时他的真力已经
消失了四五分,禁受不起,这一掌就把他打得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杨大庆和石棱二人跟着跳起来和那蒙面人动手,他们也是真力消失了的,不过几个回
合,又是双双给那蒙面人点了穴道。那匣宝物,连同穴道钢人的图解在内,也给那蒙面人拿
去了!”
  邵湘华、杨洁梅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说道:“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高氏夫人说道:“是呀,这样的结果有谁能料想得到呢?杨、石二人一身本领使不出来,
就给人家点了穴道,固然是莫名其妙,我的爹爹给那人重重打了一掌,更是惊骇莫名,思疑
不定。
  “他是在漆黑的房间里和那蒙面人交手的,从那人的掌法看来,似乎不是他的师兄。但
不是他的师兄,何以这人又会知道这个秘密?由于他没有看见那人的庐山真面,是以也还有
几分怀疑是他的师兄乔拓疆!”
  邵湘华吸了口气,问道:“后来怎样?”
  高氏大人说道:“三人之中,只有我的爹爹高杰没给点着穴道,虽然受了伤,仗着身子
强壮,歇了一会,终于爬了起来。他点亮油灯,想给杨大庆和石棱解开穴道,但油灯一亮,
照见了他们二人之时,他又改变了主意了。”
  杨洁梅听得紧急,问道:“为什么?”
  高氏夫人说道:“油灯—亮,只见杨、石二人都是满面怒容!他们给点了穴道,说不出
话。但不用说话,高杰也会猜想到他们是在想的什么了!
  “试想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是谁在茶水之中下毒,使得他们的真力消失?
  “杨大庆和石棱是好朋友,彼此相知极深,当然信得过对方。他们怀疑的不用说是高杰
了。
  “高杰一来作贼心虚,二来他也想去找师兄探明真相,若给这两人解开穴道,自己就脱
身不了。于是只好把这两人丢下,独自跑了。”
  杨洁梅心里想道:“还好,他没有趁这机会,杀掉我和湘华的爹爹。”
  高氏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的爹爹心肠虽坏,还不至于坏得像乔拓疆那样。
这次事情过后,他心中抱愧,自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们的爹爹了。”
  杨洁梅道:“那么他第二天见着了乔拓疆设有?”
  高氏夫人道;“他和乔拓疆约好了在一处险要的处所见面的,这本来是他们三人前往江
南的必经之地,乔拓疆准备在该处下手的,早就在那里等侯了。
  “乔拓疆一见他只是独自一人,以为他已经瞒着自己下手,问他为什么不按原定的计划?
高杰听了,却也疑心他是说谎,问他是不是昨晚那个蒙面人?
  “高杰说了昨晚这件事情,乔拓疆哪肯相信?当下就把他严刑拷问,打得他死去活来!
看看实在不行了,这才罢手。临走之时说道,我饶你一命,为的是那份宝图,你不肯交出来,
这样的苦头,还有得你吃呢!”
  邵湘华听得毛骨悚然,说道:“可恨乔拓疆这厮下得如此毒手,对自己的师弟竟也毫不
留情!”
  高氏夫人以袖拭泪,说道:“可怜我的爹爹回到家中已是奄奄一息。那时我不过是个刚
满十岁的小女孩,爹爹在家只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要带我逃走了,他不但怕乔拓疆找来,
也怕杨大庆和石棱找他算帐。
  “我们躲到一个山沟子里,经过几个月的调养,爹爹的外伤好了,但病得却更沉重了。
  “我记得十分清楚,是我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爹爹把我叫到他的病榻旁边,对我说道:
‘我一念之差,想要那份宝图,不惜引狼入室,如今身受其害,悔已迟了。但我丧在乔拓疆
之手,却是死不瞑目。’
  “我虽然只有十岁,亦已相当懂事,便在父亲面前发誓,说道,‘爹爹,我一定要给你
报仇!’
  “爹爹脸上绽出笑容,说道:‘红儿,难得你有这个志气。不过,爹爹都敌不过那厮,
你又如何能够为我报仇?’
  “我说长大之后,我找名师学艺,不信世上就没有武功高过乔拓疆的人。
  “爹爹说道:‘有当然是有的,但可遇而不可求。不过,只要你有决心,给我报仇,那
也不难。有一个现成的法子在这里,用不着你现钟不打,反去炼铜。’
  “我连忙问是什么现成的法子。爹爹说道:‘把那份穴道铜人的图解找回来,你练成了
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不但可以杀掉乔拓疆,还可以给我报那蒙面人的一掌之仇!你要知道
爹爹的仇人是两个,乔拓疆是第一个大仇人,那蒙面人虽没他这样可恨,也是我的仇人!’
  “我说:‘爹爹,你给这份图解已经累得惨了,这份图解只怕是不祥之物,你还想要
它?’
  “爹爹说:‘为了这份图解,我费了半生心力,因它而死。若然得不到它,我在九泉之
卜亦难螟目!何况,你只有得到这份图解,才能为我报仇。’
  “我只好再一次在爹爹面前发誓,发誓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找回这份宝图,发过了誓,
我问爹爹:‘那蒙面人你又不知是谁,宝图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叫我如何寻找?’
  “爹爹见我发过了誓,这才说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问:‘那蒙面人是
谁?为什么你以前不知道,现在忽然又知道了?”
  这正是厉赛英想要知道的问题,听至此处,分外留神。高氏夫人喝了一杯茶,歇一歇缓
缓说道:“爹爹解开衣裳,只见他的小腹上有一个淡紫色的掌印。他身上的外伤都结了疤的,
只有这个掌印还是十分鲜明!”
  厉赛英道:“啊,我明白了。你的爹爹以为这是丘师伯的毒龙掌!”
  高氏夫人说道:“不错,我爹爹说,这一掌之伤,在打了对方之后,方始渐渐发作,而
掌印也越来越鲜明的,只有蛇岛岛主丘抗所练的毒龙掌!”
  厉赛英道:“你错了。还有一种毒掌,也是如此的。”
  高氏夫人道:“什么毒掌?”
  厉赛英道:“黑风岛主宫昭文的七煞掌!”
  高氏夫人道:“但听说七煞掌之伤,掌印乃是黑色,和毒龙掌的紫红色不同。”
  厉赛英道:“不,七煞掌是要在半年之后才呈深黑色的。若在三四个月之内,受伤的人
抵受不住,便已身亡的话,掌印却是从紫色开始变黑的。当时你有没有留心看你爹爹身上的
掌印,是否如此?”
  高氏夫人呆了一呆,说道:“你别忘记当时我只是十岁的小女孩,看见爹爹身上的掌印
已经吓得慌了,哪里还敢仔细去看?”
  接着又道:“听说黑风岛主曾经和你的爹爹比试过,输了一招给你爹爹,他的七煞掌也
是在你爹爹帮助之下练成的,有这事么?”
  厉赛英道:“不错,是有这事。但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时他们还是朋友,现在早已
翻了脸了。”
  高氏夫人道:“倘若黑风岛主已经得到那份穴道铜人的图解,他决不会输给你的爹爹。”
言下之意,仍然怀疑那蒙面人是厉赛英的师伯丘抗。
  厉赛英听她说得有理,心中也是思疑不定,说道:“师姐,暂且不管那人是谁。令尊既
然怀疑是丘师伯取了那份宝图,想必就是因此要你拜在他的门下了?但却不知丘师伯又何以
肯收你为徒?”
  丘抗所住的蛇岛在明霞岛之北数百海里,厉赛英从未去过,她的父亲也只是去过几次,
但却不是高小红在丘抗门下的那几年。丘抗也从没有和他说过收这徒弟的原因,是以厉赛英
免不了好奇,要问她一问了。
  高氏夫人说道:“说起来你们一定意想不到,是乔拓疆帮了我的忙,我才能投入你师伯
的门下的。”
  厉赛英大为惊诧,说道:“这怎么可能?乔拓疆是你的大仇人,你还敢去求他帮忙?而
且据我所知,我的爹爹和丘师伯都是与乔拓疆结有梁子的,他要帮忙也帮忙不了!”
  高氏夫人说道:“是呀,当时爹爹说出这个计划,我也大感意外,不敢去做。但爹爹说:
‘你要给我报仇,只有与仇人虚与委蛇,骗得仇人的欢喜,才能偷那份宝图。偷了宝图,你
当然是不会真的交给乔拓疆的,练成武功之后,那不就是可以把两个仇人的仇都报了吗?”
  厉赛英说道:“究竟是什么计划?竟然骗得过乔拓疆和我的师伯两个江湖上的大行家?”
  高氏夫人继续说道:“爹爹不久就死了,留下一封遗书给我,临终嘱咐,要我拿这封信
去见乔拓疆。”
  厉赛英道:“信上怎样说?”
  高氏夫人道:“请乔拓疆收留我,传授我本门武功。倘若乔拓疆应承的话,他定有重重
的报答。”
  厉赛英笑道:“这报答自是暗示那份穴道铜人图解了。令尊倒是摸透了乔拓疆的脾气,
以此为饵,叫他不能不设法助你。”
  高氏夫人道:“不错,乔拓疆看了这封遗书之后,果然给它打动,却假惺惺地说道:
‘我和你的爹爹是师兄弟,虽然曾因夺宝之事失和,师兄弟之情总是在的。我照顾你是份内
之事,何用报答。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倒想知道他的报答是什么了。’
  “我依爹爹所教,说道:‘爹爹说,要你发下一个毒誓,我才能告诉你。’
  “乔拓疆哈哈笑道:‘你爹爹忒也顾虑了,竟然要我发下毒誓,才肯相信我吗?好,为
了令你安心,我听你爹爹的吩咐就是。我若不悉心照料你,他日我就像你爹爹一样了,中了
那蒙面人的毒掌而亡。”
  杨洁梅笑道:“这毒誓发了等于没发,那蒙面人与他并不相识,好端端的怎会打他?”
  高氏夫人接着说道:“他发了毒誓之后,我就说道:‘爹爹说,他已经知道那个蒙面人
是谁了,那份宝图确是被他抢去,师伯,你若不肯相信,我就不说了。’
  “乔拓疆道:‘不瞒你说,起初我确是怀疑你爹说谎,现在却不由得我不信了。你快说
吧,那人是谁?’后来我才知道,乔拓疆曾派人到处侦查我们父女的下落,爹爹毒发而亡,
他的手下早已打听到了。
  “我告诉他是蛇岛的岛主丘抗,乔拓疆呆了半响,说道:‘这人的武功远胜于我,我决
不能在他的手中夺回宝图。你爹爹许下的报答等于没用。不过,你若肯听我的话去做,倒是
可以一举两得,彼此有利。’
  “我问他要听他什么话,他说:‘我可以设法帮忙你投入丘抗门下,学他的武功。不过,
你一定要将那份宝图偷回来给我。’我当然满口的答应了。”
  厉赛英笑道:“他倒相信你?”
  高氏夫人道:“他以为我是一个小孩子容易受骗,我在他那里几个月,他照料得我十分
周到,我也假意讨他欢心。同时他也一定要计算详密,我偷了宝图回来,一定瞒不过他。”
  厉赛英道:“但他是怎样设法让你做得成丘师伯的弟子呢?”
  高氏夫人道:“他教了我一套说话,在他的盗船经过蛇岛之时,把我抛弃岛上。”
  厉赛英伸伸舌头,说道;“师姐,我真佩服你的大胆。听说蛇岛之上,毒蛇遍布,若然
换了是我,只怕吓也吓死了。”
  高氏夫人道:“那时我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然是害怕的。但不冒此险,难报
父仇,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我给抛在岛上,不久就有蛇群游来,有头部扁平的、三角形的、
圆锥形的,有身子圈成一饼的、有竖起来的,还有四只脚似爬虫的,千方百怪,五彩斑斓,
把我围在中间,我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尖声叫了起来。幸亏那些毒蛇还没咬着我,就在我被
蛇群所喷的毒雾喷得神智迷糊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说也奇怪,那些毒蛇就像
湖水般的退下去了。迷糊中似乎有人将我抱起。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一间静室之中,
只见一个白发童颜的老头笑眯眯的对着我了。他说;‘小姑娘别怕别怕,有我在这里,毒蛇
是不会咬你的,但你是怎样来到我这个岛上的呢?’”
  厉赛英道:“这老头想必就是丘师伯了。”
  高氏夫人道:“不错。于是我把预先编好的谎话说了出来。我说是被海盗劫的,父母都
给强盗杀了。我又哭又骂,招恼了那个强盗头子,他就把我抛在岛上。说是要把我喂蛇。丘
抗曾见悬着骷髅旗的乔拓疆的盗船经过蛇岛海面,他当然想不到一个小孩子会说谎,果然不
出乔拓疆所料,他就收我为徒了。”
  厉赛英道:“怪不得丘师伯那样疼你,他可怜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高氏夫人面上—红,咽下眼泪说道;“我对不住师父,他救了我的性命,又那样疼我,
可是我却在打着主意害他。
  “我在蛇岛过了七年,师父对我好像亲生女儿一样。我虽然一直把他当作杀父的仇人,
但也不能不感激他对我的恩义。本来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暗害他的,终于都是不忍下手。我想
偷了那份宝图也算了,杀父之仇与抚养之恩就作是相互抵销了吧。”
  厉赛英叹道:“照你刚才所说的情形看来,那个蒙面人根本就不是丘师伯。你错把他当
作了仇人了。”
  高氏夫人道:“幸亏我没有下手害他,有一天他出海捕鱼,要第二天才回来。我就趁这
机会,偷入他的书房翻箱搜匣,找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也有几幅人像,人身上注明各处穴
道和点穴解穴之法的,但和我父亲所说的那份图解不同。但我以为这是穴道铜人的图解的副
本,找不到正本,师父手抄的副本也好,我就偷了出来。在蛇岛几年,我已学会了驾船的本
领,岛上有一只小船是留给我在附近的海面玩耍的,我就连夜驾驭这只小船离开蛇岛。幸好
那几天风浪不大,我冒了一些险,果然给我平安登陆。”
  说至此处,在枕头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厉赛英道:“我做了这件对不住师父的事情,
身子虽得平安抵陆,心中却是一直不得平安。我是没法到先师墓前请罪了,这本本门的武功
秘笈,只好拜托师妹带回去交还师叔吧。”
  厉赛英翻了一翻,笑道:“这哪里是什么穴道铜人图解,这只是本门所传的点穴功夫,
和那份图解相比,可真是有天渊之别呢。不过这也是师祖心血之所聚,让我带回去也好。”
  高氏大人继续说道:“师父还未传授过我点穴的功夫,或许是因为我功力未够不该练等
之故。回来之后,我按图自练,几乎走火入魔,病了一场。后来虽然练成了,但也还是打不
过乔拓疆。我点着了他的穴道,他立即便能运气自解,此时我也隐隐猜想得到,这一定不是
那份穴道铜人图解了。”
  厉赛英道:“你打不过乔拓疆,乔拓疆肯放你走么?”
  高氏夫人道:“说也奇怪,他刚要追上我的时候,不知怎的,忽地摔了一跤,爬起来满
面惊惶的就走了。”
  “我正觉得奇怪,忽地觉得小腹的膻中穴有一阵麻痒的感觉,登时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只见那本小册子放在我的身边,我也没受什么伤,以后一直没事。”
  杨洁梅听至此处,恍然大悟,说道:“这一定是辛十四姑作弄你的。她使毒的功夫天下
无双,不知她是用了什么药物,令你昏迷。”
  高氏夫人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想了一想,也就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那女魔头
想必亦是知道那份穴道铜人图解的秘密的,她以为我偷的是真本,故而暗中帮了我一把忙,
吓走了乔拓疆,然后又把我弄昏迷了来搜我的身。她是个武学大行家,搜到了这本小册子,
只须略略一翻,当然就知道是假的了。也幸而她知是假,否则只怕我当时就遭了她的毒手
了。”
  邵湘华道:“她既然知道你没有得到那份图解,为何她今天又要跑来害你?”
  杨洁梅笑道:“这还不易明白吗,这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连累伯母遭受无妄之灾。”
  邵湘华道:“哦,我明白了。她定是以为那份图解既然不是落在丘抗之手,那就有可能
是高杰当时说谎,那份图解说不定是落在我的爹爹或你的爹爹手中了。娘,她以为你抚养了
我,为的就是要找那份宝图。”
  高氏夫人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原来她当年极力主张要收养邵湘华作儿子,确实是出
于这个动机。她并不怀疑父亲说谎,但因出事之晚,房子里是没有灯火,黑漆漆的。她以小
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是杨大庆或石棱把宝图收起,给蒙面人拿走的只是装着珠宝的匣子。
而她父亲设有看见,却以为是蒙面人拿走了。
  高氏夫人心中惭愧,不觉停止了说说,呆呆的看着邵湘华。邵湘华吃了一惊,问道:
“娘,你怎么啦?”
  高氏夫人说道:“如果我真是为了那份宝图的缘故,才抚养你,你还肯叫我娘吗?”
  邵湘华笑道:“娘多疑了,我怎会这样揣度你呢?何况你们收养我的时候,我只是八岁
大的孩子,又怎会知道宝图的秘密?”
  高氏夫人道:“或者我是存着这样希望呢?我希望你们父子终有重逢之日,你的爹爹年
纪老了,当然要把这份宝图传给你的。到时你感激我的抚养之恩,我问你要,你能够拒绝我
吗?”
  邵湘华呆了一呆,说道:“娘,即使你有这样存心,我也不会怨恨你的。但你怎知我的
爹爹没有死呢?”
  高氏夫人道:“当我发现我偷来的那本东西,并非穴道铜人图解的副本之后,我就打听
你们两家的下落,因为我怀疑那份图解,不是在你爹爹手中。就是在杨姑娘爹爹的手中。”
  “那次失事之后,杨大庆大概是怕牵连镖局,辞了总镖头之职,逃到南方,隐姓埋名,
我查不出他的下落。石棱则还在老家。”
  “我曾经到过你的家乡,恰好是在你家那晚遇盗之后的第七天,你们家里的一个仆人重
伤未死,我找到了他,给他医治,让他多活几天。他告诉我,石棱那晚是受了伤,但没有死。
他亲眼见到他冲出去的。”
  邵湘华又惊又喜,说道:“爹爹若然还在人间,为什么这许多年,江湖上没有半点他的
消息?”
  高氏夫人道:“那天晚上的强盗,我想你的爹爹也一定知道是乔柘疆了。或许他是在重
练武功,武功未曾练好之前,既然难以报仇,他当然不会在江湖露面给乔拓疆知道了。”
  邵湘华道:“娘,我想不到我的身世,原来竟有这许多曲折。”
  高氏夫人继续说道:“我对不住你的义父,这些事情,我一直在瞒着他。当时我是第二
次遭受乔拓疆手下的围攻,幸得你的爹爹救了我。我捏造谎言骗他,忍受了委屈嫁他,因为
我想借他的衙门庇护。他对我很好,后来我也不忍离开他了。今日我和你说的话,待你义父
病好之后,你可以告诉他。”
  邵湘华心里想道:“为什么要我告诉他,你不可以说吗?”但却不便在这时候问他义母。
当下说道:“娘,多谢你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你也累了,该歇歇啦!”
  高氏夫人道:“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杨姑娘,你过来。”
  杨洁梅道:“伯母有何吩咐?”
  高氏夫人道;“你们两人的爹爹是好朋友,你们又都是从小就受仇人所害,命运相同。
今日相逢,正是天意。我希望你们今后再不分开,杨姑娘,你能够应承么?”
  杨洁梅羞得满面通红,说道:“伯母,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华哥就像我的亲兄长
一样。”
  高氏夫人咳了两声,说道:“不,我不是要你们做兄妹,我是要——”
  邵湘华恐怕她说得太过明显,弄得杨洁梅太过受窘,忙打断她的话,说道:“娘,你不
要为我们操心,这事、这事,待你病好了再说也还不迟。”
  高氏夫人凄然一笑。说道:“我还会好么?”
  杨洁梅安慰她道:“蛊毒我虽然不会解,但却并非绝对不能解的。”
  高氏夫人道:“我知道,这是要下蛊的人亲自来解才行。我这一生已经受尽折磨,不想
再受辛十四姑这个女魔头的折磨了。”声音越来越弱,忽地喉头作响,“喀”的吐了一口鲜
血出来。
  邵湘华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叫道:“娘,你、你怎么啦?”只觉他握着的义母的手已
是冰冷。
  高氏夫人嘴唇开阖,邵湘华和杨洁梅弯下了腰,凝神静听。只听得她断斯续续地说道:
“我,我不想连累你的义父一家,我死了之后,辛十四姑这女魔头就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这,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杨姑娘,但求你能完了我的心愿,我走
也走得安乐。”原来她是自运内功,断了经脉,说到“安乐”二字,脸上痛苦的神态却是越
来越显,只剩下一口气了。
  杨洁梅粗通医理,握着她的手,知道已是不能救治。这刹那间,她和邵湘华不知不觉的
靠在一起,双手相握,杨洁梅低声说道:“伯母,我答应你。”
  高氏夫人也不知是否听见她的话,但见她的脸上忽地绽出笑容。邵湘华用指头在她鼻孔
一探,才知道她已是断气了。
  奚玉帆陪笑傲乾坤在客厅里坐了许久,还未见他们出来,忽地听得里面的哭声。奚玉帆
心知不妙,果然便看见杨洁梅陪着厉赛英出来,说道:“高氏伯母不幸,刚才去世了。邵大
哥正在料理后事,叫我出来替他道歉。”
  笑傲乾坤道:“怎么就会死的?”厉赛英摇了摇头,只是叹了口气。笑傲乾坤知道定有
内情,不便再问,说道:“邵家遭逢丧事,主人又有病在身,杨姑娘你想必暂时不能走了。
请你转告主人家,我们走了。”
  杨洁梅代主人送他们出到门口,和厉赛英说道:“待这里的事一了,我和湘华也要到金
鸡岭的,你们先走一步吧。”
  路上厉赛英方始说出这件事情的原委,笑傲乾坤与奚玉帆听了,俱都嗟叹。奚玉帆说道:
“这位高氏夫人虽有不是之处,却也值得同情。”
  笑傲乾坤说道:“辛十四姑这女魔头给我吓走,只怕是未必敢再来邵家闹事了。我倒希
望再碰见她,佩瑛姑娘托我访查她的爹爹下落,我还没法交差呢。”
  奚玉帆听得笑傲乾坤提起韩佩瑛的名字,不觉有点怅惘,说道:“谷啸风现在不知是在
哪里。”
  笑傲乾坤瞿然—省,说道:“对了,我也想找谷啸风呢。他这次来到江南,为的是和江
南武林中的领袖人物联络,文逸凡那儿他已经去过了。现在想必是在太湖王寨主那儿。奚世
兄,我本来应该和你们一同去拜访文大侠的,现在只好先到太湖打个转了。”
  奚玉帆道:“我也十分想见啸风,但舍妹之事,亦是令我放心不下。啸风如果不是急于
回去,请你叫他在太湖多留几天等我。”
  三人分道扬镳,笑傲乾坤独自上太湖西洞庭山去找太湖的七十二家总寨主王宇庭,奚玉
帆则与厉赛英作伴,到杭州天竺山文逸凡那里去找他的妹妹。
  情侣同行,这时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江南的春天,雨,是沾衣欲湿;风,是吹面不
寒。春光如画,令人心神俱醉。
  厉赛英想起杨洁梅的事情,将她和邵湘华那番离奇的遇合告诉了奚玉帆,笑道:“听说
杭州西子湖边有间月老祠,月老祠有副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身注定事莫错
过姻缘。他们两人可真是这样。但那遇合的奇妙,可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呢!”
  奚玉帆听了这话,心头帐触,想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萌,我和你何尝
不也是如此?百花谷闹出的那场婚变,结果却是谷啸风与韩佩瑛分而复合,我的妹妹不知怎
的却又突然嫁给了文逸凡的弟子辛龙生,这尤其是令人意想不到了!”
  厉赛英噗哧一笑,说道:“你在想些什么?怎的好像发了呆了?”
  奚玉帆笑道:“我是在想,月老祠那副对联不是也正可以用在咱们身上吗?”
  厉赛英心里甜丝丝的,却“呸”了一口说道:“我只当你是个老实人,几时学会了油嘴
滑舌了。说正经话,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了。”
  奚玉帆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厉赛英道:“我怀疑那个用毒掌打伤高氏夫人的父亲的那个蒙面人是黑风岛主宫昭文,
那份穴道铜人图解是落在他的手中。可惜我见不着宫锦云姐姐,否则一定可以探查出事情的
真相。”
  奚玉帆道:“小时候你不是和她很好吗?”正是:
  好友不知何处去,青梅竹马忆当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三回 无赖少年欺侠女 高风义士托豪门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三回 无赖少年欺侠女 高风义士托豪门
  厉赛英笑道:“何只要好,我还和她打过架呢。但她那时还未学到点穴的功夫,我却不
知那份图解是否在她爹爹手中了。”
  奚玉帆道:“你说起这位宫姑娘,我也想起了另一位朋友来了。”
  厉赛英道:“是哪一位?”
  奚玉帆道:“是公孙璞。那天我们在青龙口失散,她是和公孙璞一同逃出去的。对啦,
你曾经告诉我你遇见公孙璞的事情,不知怎的他们又不在—起了。”
  厉赛英道:“公孙璞是怕他的岳丈找他的麻烦,宫锦云也不敢和父亲见面。不过他们都
是上金鸡岭的,现在想必是已经见着了。”
  奚玉帆道:“公孙璞是一位古道热肠的朋友,我倒很想念呢。”
  厉赛英道:“那么咱们赶快到杭州去见了你的妹妹,就好回去找你的朋友了。”
  一路无事,这日到了临安境内,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一路上但见红男绿女,摩肩
擦背,游人如蚁,这都是从临安城内出来作郊游的人们。
  奚玉帆道:“怪不得山谷词中有说: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江南的春天,原来
是这样的美!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古人描写的江南春景,的确
是一点不错。”此时他们正在踏入一条山路,游人比较稀少。
  厉赛英忽地眉头一皱,说道:“书呆子,不要念文章了,那个亭子里有几个人指手划脚
的望着咱们,讨厌得很!哼,你听,他们说些什么?”
  奚玉帆抬头望去,只见山坡上修建的一座凉亭之内,大约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华服少
年似是贵族公子模样,其余的人似是他的仆从,捧凤凰似的围在他的旁边谄笑。这些人果然
是如厉赛英所说,一面对那公子诌笑,一面在望着他们指手划脚。
  奚玉帆一听,原来他们是对厉赛英评头品足。一个说道:“这小娘儿倒是俏丽得很。”
一个说道:“那男的虽也长得不错,却像个木头人儿,呆头呆脑的。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
上了。”又一个说道:“你怎知道他们是夫妇,或许是兄妹呢?”
  厉赛英听子大怒,就想发作,奚玉帆悄声说道:“这些泼皮无赖,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
识?这是都门所在,闹出了事,咱们虽然不怕,总是麻烦。赶快走过去算了。”
  厉赛英忍着气匆匆走过那座凉亭,只听得耳边的口哨声哗笑声闹成一片,那些人越说越
不象话。有个说道:“公子,你看这小娘儿怎样,你若喜欢,就只管吩咐我吧。”那公子笑
道:“别胡闹,人家是有夫之妇呢!”那人说道:“这么说,公子是喜欢她的了。”
  一个随从说道:“待我上去盘问他们,若然是兄妹的话,我就可以替公子做这个现成的
媒人了。”又一个随从笑道:“是夫妻也不要紧,反正公子讨的是姬人,善解风流的妇人才
更好呢。”另一个说道:“干脆把这小娘儿抢回来就是,用得着问长问短?”那公子爷轻摇
折扇,微笑说道:“别胡闹,给我爹爹知道了可不太好。”
  厉赛英听了这些污耳之言,哪里还能忍得下这口气,随手拾了一块石子,放在掌心,暗
运内功,把石子捏碎,回过头来,一扬手就用“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向亭子里的那些人
打去。
  奚玉帆听得其中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好熟,不觉怔了—怔,也停下了脚步。心道:
“这些人实在可恶,惩戒惩戒他们也好。但那两个人似曾相识,却不知道谁?”
  那些人听得公子爷的口气松动,有两个人便跑出来,恰好碰上了厉赛英飞来的石子,只
听得“哎哟,哎哟!”两声尖叫,那两个随从跌了个四脚朝天。
  厉赛英是把一块石头捏碎成六颗小石子,她算准凉亭里有六个人,每一颗石子都是有的
放矢的。打跌了首先跑出来的两个随从之后,余下的四颗石子仍然向凉亭内那四个人飞去。
  她只道那四个人也是一样脓包,不料这四个人和最先跑出来的那两个随从大不相同,个
个都有一副相当不俗的身子。
  一个魁梧的汉子呼的一掌拍出,打向他的那颗石子竟给他的劈空掌力反打回来。一个黑
汉子伸手接了飞来的石于也反打回去。另一个额角长有一个大瘤的汉子本领较弱,矮身一避,
石子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痛得他哇哇大叫,可也没有跌倒。
  最后那颗石子是打那个公子爷的,厉赛英以为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功夫,不料他
的功夫竟然似是还在那三人之上,折扇轻轻一拨,打向他的那颗石子,也给拨落了。
  那个魁梧汉子“哼”了一声,说道:“—个小娘儿能有这样功夫,我看他们不是太湖的
匪帮就是天目山的贼党!”那公子爷道:“好吧,你把他们拿回来,让我审问,可不许伤了
那小娘儿。”
  那魁梧的汉子说道:“我理会得!”冲出来便要抓厉赛英,喝道:“你这婆娘居然敢在
韩公子面前撒野,识趣的乖乖跟我回去。”他用的是小擒拿手法,若然给他抓着,全身就要
筋疲骨软,动弹不得。
  厉赛英揖袖一拂,左掌从袖底穿出,反点他的穴道,只听得“嗤”一声,厉赛英的袖子
给他撕了一幅,那汉子也跄跄踉踉的退了几步。说时迟,那时快,那额角长瘤的汉子和那黑
汉子也都来了。
  那魁梧汉子给厉赛英点着胁下麻穴,幸而他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胁下只觉一阵酸麻,
没有跌倒,当下勃然大怒,喝道:“公子爷怜香惜玉。我看在公子爷的份上,才没伤你——
你却竟敢伤我!”身形一转,旋风般的又扑上来,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厉赛英抓下。
  另外两个人也奔向奚玉帆,一个抖起一柄三股叉,哗啷啷的作响。一个用的是青钢剑,
出手便是一招“横扫六合”,剑势凌厉非常。
  奚玉帆一见他们所用的兵器,这才蓦地想起,原来两个人,那个使三股叉的名叫蒙铣,
使青钢剑的名叫邓铿。这两个人都是曾经参加过围攻百花谷那场恶斗的。
  原来这个公子爷乃是当朝相国韩侂胄的次子,名叫韩希舜。那个用小擒拿手法来抓厉赛
英的魁梧汉子,是相国府的大护院史宏。
  蒙铣、邓铿本来是黑道上的人物,和韩佩瑛的老仆人展一环有点交情,故而那次被展一
环邀来参加围攻百花谷之役。但他们不过是一般的黑道人物,并非劫富济贫的侠义道。百花
谷那场风波平息之后,他们在江北站不住脚,逃到江南,却给史宏拉了去充当相府的教师爷。
  这两人参加围攻百花谷之时,曾伤在谷啸风和奚玉帆的剑下,这事过后,别人不记仇,
他们两个却是认为奇耻大辱的。也正因此,他们明明知道奚玉帆是什么人,却把他诬赖说成
是“太湖的匪帮或天目山的贼党。”一开始便怂恿公子爷抢厉赛英的也是他们。
  奚玉帆冷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当日之事,还可以说是误会,今天你们甘作权门的
走狗,还有什么好说的么?我可不能和你客气了!”
  蒙铣喝道:“闭嘴,你这小贼今日撞在我的手上,这正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你偏闯进来!你还敢口出狂言,我要你的小命!”
  奚玉帆横剑一拨,拨开他的三股叉,唰的一剑,就向他小腹刺去,剑柄一撞,又撞向邓
铿胁下的章门穴,一招两式,蒙,邓二人不约而同的给他迫退两步。
  奚玉帆冷笑道:“当时我不是看在韩家份上,你早已丧在我的剑下了,岂能只是受点轻
伤?”邓铿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喝道:“好呀,你侥幸胜我一招,就敢还嘴,今日看你还有
什么本领能逃出我的掌心!”蒙铣说道:“和他斗嘴作甚,宰掉他就是!”
  这两个人若是单打独斗,谁也不是奚玉帆的对手,但以二敌一,奚玉帆固然不至于输给
他们,但在急切之间,要想求胜,却也不能。奚玉帆这边颇占上风,厉赛英和史宏相斗,却
是有点气力不敌了。
  史宏是相府大护院的身份,手底的功夫确实是非同小可,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六十四
路小擒拿手法,当真是变化莫测,招招凌厉!
  招数凌厉也还罢了,厉赛英的独门剑法奇诡莫测,足以与他旗鼓相当;最吃亏的是厉赛
英的气力不及对方,双方的招数旗鼓相当,久战不去,自然是气力弱的大大吃亏。
  史宏斗得性起,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厉赛英空有一柄锋利的长剑,却给他的一双肉掌
迫得高身八尺开外,根本就刺不着他。
  幸而厉赛英练有穿花绕树的身法,身似水蛇游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她虽然刺不着
史宏,史宏的大小擒拿手法交互运用,却也是连她的衣角都没抓着。还得提防稍一不慎,就
要给她乘隙面入。
  奚玉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看了厉赛英那边的形势,不禁暗暗为她担忧:“英妹现在
虽然尚不至于便即落败,久战下去,却是非吃亏不可。”蒙、邓二人与他缠斗甚紧,奚玉帆
摆脱不开,心中一急,拼着豁了性命,陡地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运剑如风,鹰
翔隼刺,奋不顾身,猛攻过去。
  激战中蒙铣的三股叉招数使老,奚玉帆一个“跨虎登山”,欺身逼进,唰的一剑刺他咽
喉,邓铿连忙扑上救援伙伴,他的本领比蒙铣稍胜一筹,可也敌不过奚玉帆那股强劲的内力。
  “当”的一声,双剑相交,火花四溅,邓铿长剑给荡过一边,人也歪歪斜斜的冲出几步。
奚玉帆的长剑余势未衰,“嗤”的一声轻响,剑尖恰好从蒙铣的额角划过,划破了他的肉瘤。
这还幸亏是有邓惶给他挡了一挡,他又躲闪得宜,否则这一剑就不仅是皮肉之伤,而是致命
的穿喉剑了。
  史宏以相府大护院的身份,和厉赛英斗到五十招开外,仍然未能将她抓住,自感面上无
光。心里想道:“我不赶快把这丫头制伏,蒙、邓二人只怕不是那小子的对手。”急于求胜,
连使险招,力贯指尖,劲风扑面,把厉赛英迫得透不过气来。
  可是由于他连使险招,却也给了厉赛英一个可乘之机。撒战中史宏双掌如环,滚斫而进,
厉赛英移形换位,倏地掠到史宏后侧,一剑疾刺,史宏反手一拿,只听得声如裂帛,厉赛英
的袖子给他撕下一幅,史宏的左臂却也给她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
  史宏大怒道:“好呀,我手下留情,你竟敢伤我!”内力运到右掌掌心,呼呼呼连发三
掌,掌力有如搭山倒海而来,厉赛英连连后退,一面后退一面施展腾挪闪展的轻身功夫,避
开正面的掌力。虽然还可勉强支持,亦已有如一叶轻舟,在狂涛骇浪之中挣扎了。
  史宏正在恨不得把厉赛英撕成两片,忽见公子爷轻摇折扇,走近了来,笑道:“史师父
不用动怒,这女娃子让我给你打发吧。”史宏瞿然一省,心想:“我真是糊涂了,这臭丫头
虽然可恶,可是二公子所要的人啊。”
  史宏想至此处,连忙说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一定将她活擒就是。不过这娘儿倒也颇
有几分本领,或许我要令她多少受点轻伤,公子莫怪。”
  那公于爷韩希舜摇了摇折扇,沉声说道:“我叫你退下你就退下!那个臭小子才是真正
扎手的人物,你还是过去帮蒙、邓二人吧!”口中说话,脚步已插进他与厉赛英的中间。
  厉赛英心头一喜,想道:“擒贼先擒王,你来得正好!”剑尖一颤,使出了“流星赶月”
的招数,唰的便刺过去,指向韩希舜的膻中穴。这膻中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只要给
她的剑尖轻轻点着,韩希舜立即要受内伤,而且浑身不能动弹,只能任她摆布。
  史宏突然给公子爷隔开,眼看着厉赛英那支明晃晃的剑尖就要刺在公子爷的身上,自己
给隔在一边,要救也没办法。这—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就在厉赛英暗暗欢喜,史宏大大吃惊的这刹那间,只听得韩希舜哈哈笑道:“好剑法!”
折扇轻轻一拔,说也奇怪,厉赛英锋利的剑尖竟然刺不破他那把纸扇,给他拨过一旁。
  史宏本来也知道公子爷练过武功,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武功精妙如斯,不禁矫舌难下,
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又是羞愧,又是惊奇,想道:“是谁教他这手高明武功的呢?”
  韩希舜淡淡说道:“你不过去,蒙铣和邓铿打不过那小子啦。”史宏已知公子爷的武功
远在自己之上,用不着自己替他担心,连忙应了一个“是”字,抽出身来。
  厉赛英更是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一手卸劲的功夫,虽然还比不上爹爹,可是已似
乎比帆哥还更高明了。今日我只怕是要槽啦!”
  韩希舜又摇了摇折扇,微笑说道:“我的家人言谈无礼,举止粗鲁,姑娘你莫见怪。我
很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你肯赏我这个面吗?”
  厉赛英心中气恼之极,口里却笑嘻嘻地说道:“村野丫头,只怕高攀不起。”突然一剑
就刺过去,这一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是在韩希舜合上折扇,歪斜着一双眼睛盯着她的时
候,才突然刺过去的。
  韩希舜见她笑语盈盈,全身的骨头酥了半边,口里正在说道:“哪里、哪里——”忽见
白光一闪,厉赛英的利剑已刺了到来。幸而他的武功委实是非同凡俗,在这性命俄顷之际,
一个“大弯腰,斜插柳”,斜俯身躯,折扇跟着使出一招“举火燎天”,“当”的一声,把
厉赛英的长剑格开,但衣衫已是给刺穿了一个小洞。
  韩希舜侥幸没伤,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不动怒,反面笑道:“姑娘,你好狡猾啊!但任
你如何狡猾,也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口中说话,折扇倏张倏合,已是向厉赛英接连攻
了七招。
  厉赛英已知他的本领在自己之上,不敢让他的折扇碰着,展开了绕身游斗的方法,一合
即分,稍沾即退。
  幸亏她的穿花绕树身法也是武林绝学,攻敌不足,避敌有余。韩希舜在急切之间要想把
她抓住,也是感到力不从心。
  斗了十数招,韩希舜喝道:“给我躺下吧!”合了折扇,当作点穴器使,手法奇诡之极,
一招之间。同时点厉赛英的七处穴道。
  史宏抽身过去,去得正是时候。奚玉帆刺伤了蒙铣,刚要突围而出,史宏将他拦住,喝
道:“小子休得逞强!”双掌齐出,力猛如山,饶是奚玉帆功力深厚,也不能不退了一步。
史宏左臂之伤本是轻伤,在跑过来的时候,亦已敷上了金创药了。
  奚玉帆冲不过去,大为着急。眼看厉赛英就要遭那公子爷的毒手,他急中生智,不向前
冲,反而后退。
  史宏怔了一怔,心道:“我至多不过与他打成平手,他又没有输招,为何突然退走?”
喝道:“想逃吗?”如影随形地迫上去,邓铿、蒙铣二人也从两面包抄上来。
  哪知这却是奚玉帆声东击西之计,腾出手来,好救援厉赛英的。就在史、邓、蒙三人将
要合围而未曾合围之际,他已掏出一把铜钱,反手一掷,用百花谷的独门暗器功夫——“天
女散花”的手法,向韩希舜掷去。
  这一把铜钱,共有七枚,七枚铜钱也是分打韩希舜的七处穴道。
  韩希舜堪堪就要点着厉赛英的穴道,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识得
厉害,顾不得攻敌,连忙张开折扇,反手一拨,只听得呼呼之声不绝于耳,七枚铜钱,都给
他的扇子拨开。
  奚玉帆运剑如风,喝道:“反正我也不想活着出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有利钱!”
蒙、邓等人虽是报仇心切,见他横了心肠拼命,不禁也是有点恐惧。
  但他打出钱镖却提醒了邓铿,邓铿心里想道:“我何不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陡地跳出圈子,喝道:“让你也尝尝我的暗器滋味!”
  史宏正面攻击,蒙铣侧面助攻,奚玉帆以一敌二,已是感到吃力。一有空隙,邓铿的暗
器又打过来,而且他的暗器又是层出不穷,又狠又准,弄得奚玉帆应接不暇。
  原来邓铿不但长于剑法,暗器的功夫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虽然没有百花谷那种独
门暗器手法,却是更为狠辣。他的暗器有隙即钻,不会误伤同伴。奚玉帆却非得时刻提心不
可。
  奚玉帆给三人缠住,连腾出手来偷发暗器也不能了。韩希舜哈哈笑道:“你们夫妻倒是
恩爱得很,不过可惜你的丈夫只能救你一次。无力再做护花人了。小娘子,你还是跟了我
吧。”
  厉赛英气炸心肺,骂道:“放你的狗——”一个“屁”字未曾骂得出来,韩希舜折扇一
合,又拿来当作点穴器使,点她的穴道了。
  幸亏厉赛英吃过一次亏,一见他使出点穴功夫,忙用穿花绕树身法躲避,总算没有给他
点着,不过那折扇从她鬓旁掠过,“叮”的一声响,却打落了她头上插的—支玉簪。厉赛英
只好强抑怒火,凝神应付,不敢再骂,韩希舜越攻越紧,眼看她避得过第一招避不过第二招,
避得过第二招避不过第三招。
  正在奚玉帆和她都是迭遇险招,紧张之极的时候,这条山村的小路,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临安城乡的军民人等,谁不认识韩相国的公子?公子爷和大护院在这里打人,哪个还敢
走来?是以这日郊游的人虽多,游人一发现这边有相府的人闹事,谁也不敢从这条小路经过。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竟敢独自来了!
  这个人大约二十多岁年纪,背着一把雨伞,身穿粗布衣裳,脚踏六耳麻鞋,像是个笨头
笨脑的农家少年。
  这天是一个风和口丽的春日,万里晴空,毫无雨意,这农家少年却背着雨伞,已是令人
觉得有点奇怪。邓铿的暗器正像雨点般的向奚玉帆打去,他却偏偏从那边走来,更是令人骇
异了。
  史宏心里想道:“莫非他是白痴,不识死活?否则就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人了。”当下
喝道:“浑小子,你眼盲的么?打死了你可没人偿命!’
  邓铿笑道;“史大哥真好心,这样的一个浑小子打死就算,管他作甚?”史宏大声呼喝,
还含有警告的意思,邓铿的冷语,却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内。
  那少午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突然撑开雨伞,走得更加快了。
  史宏等人认不得这个“农家少年”,奚玉帆和厉赛英却是如同看见天上丢下了宝贝,喜
出望外!
  原来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奚玉帆所思念的好朋友公孙璞。公孙璞武功之高,足以与
当世的几位前辈高人匹敌,奚玉帆素所深知,是以见他出现,哪能不喜?
  厉赛英则在暗暗偷笑,心里想道:“这回可有得他们的苦头吃了!”心中偷笑,却不出
声。
  公孙璞张开了雨伞,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怎的突然落起雨来了,当真是暗无天日!
咦,原来不是雨点,是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倒像隔邻马寡妇缝衣的针。”原来邓铿正在洒出
一把梅花针。
  邓铿大吃一惊,喝道:“好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只听得嗤嗤声响,公孙璞的
雨伞团团一转,那把梅花针钉在他的伞,没一根刺着他。公孙璞一笑,说道:“我若还敬,
只怕你受不起。”轻轻一抖,把伞上的梅花针抖落。
  邓铿又惊又怒,喝道:“好呀,原来你是装疯诈傻,特地来蹚这浑水的不是?”
  公孙璞道:“什么浑水,天上并没有落雨呀,地下哪来的浑水?我看混蛋倒是不少!”
  邓铿把手一扬,两块飞蝗石打出,心想:“你这雨伞能够抵御梅花针,不信还能挡住我
的飞蝗石?”要知飞蝗石是暗器中份量最重的,当然不是份量最轻的梅花针可比。
  哪知公孙璞这把雨伞,并非普通的雨伞,而是稀世之珍的玄铁宝伞,莫说几块飞蝗石,
就是用大刀巨斧斫他,他这把宝伞也能招架。
  公孙璞叫道:“哎呀,不好,天上落下石子来了!”雨伞一转,叮叮两声,那两块飞蝗
石反打回去。邓铿避开一块,避不开第二块,石子正正打着面门,打得他鼻破唇肿,血流满
面,颊肉瘀黑,就像开了颜料铺。这还幸亏是公孙璞手下留情,否则他的双眼也要盲了。
  奚玉帆忍不住叫道:“公孙大哥,你来得正好。请你帮忙厉姑娘。”
  公孙璞点一点头,便走过去,说道:“厉姑娘,你那次帮了我的大忙,我还未向你道谢
呢,这个无赖少年你让我对付吧。”
  厉赛英正自吃紧,也不客气,飘身一退,说道:“好,让你替我惩戒他吧。不过你可得
当心一些,这个泼皮的点穴功夫似乎还很不错。”
  公孙璞笑道:“我正是要来领教他的点穴功夫。”雨伞一挥,替下了厉赛英,迎上韩希
舜的折扇。
  韩希舜是相国公子的身份,平素风流自赏,自以为文武全材。不料今日却被公孙璞当作
“无赖”,厉赛英骂作“泼皮”,心里那份气恼自是不用说了。为了保持“风流儒雅”的公
子爷身份,他不便和公孙璞对骂,手底却使出狠招,重手法打公孙璞的穴道。
  公孙璞雨伞一迎,“当”的一声,折扇敲在伞柄上。他这伞柄是比凡铁重逾十倍的玄铁
做的,登时把韩希舜震得虎口发热,折扇几乎脱手。
  韩希舜这才吃了一惊,喝道:“你这是什么兵器?”
  公孙璞亦是心头微凛,想道:“这小子的折扇居然还能够拿在手中,也算得是有几分本
领了,怪不得厉姑娘打他不过。他这折扇打穴的功夫好像是惊神指法演变出来的,且待我再
试他一试。”于是哈哈一笑,说道:“你怕我这件宝贝,我不用它就是。”合了雨伞,仍然
背在背后,空手就来夺韩希舜的折扇。原来他是特地要引韩希舜把点穴功夫都抖露出来的,
若用玄铁宝伞抵御,只怕会打断他的扇子,这目的就达不到了。
  韩希舜气得面色发青,喝道:“好小子,你敢目中无人!”立即一招“北斗七星”使出,
一招之内,连点对方七处穴道。
  公孙璞一飘一闪,故意让韩希舜点着他的一处穴道,韩希舜折扇一收,喝道:“给我躺
下”,哪知公孙璞只是身形微晃,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
功夫!”口中说话,骈指如戟,便点过来。
  原来公孙璞有他祖父家传的“颠倒穴道”的功夫,韩希舜的独门点穴手法虽然厉害之极,
功夫未到,却也难奈他何。但韩希舜的这一招点七穴的手法却惹起他心中的疑问,暗自想道:
“这厮用折扇点穴的功夫倒像是从惊神指法变化出来的。惊神指法,天下只有我的檀叔叔和
金国的完颜长之会使,完颜长之是金国的皇叔,从没收过弟子,更不会把功夫传给汉人。那
么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呢?手法变化的精妙,竟然好像比我的檀叔叔还要高明?”
  公孙璞的“檀叔叔”即是“武林天骄”檀羽冲。檀羽冲本来是金国的“贝子”,但因反
对金主的暴政,早已成为“饮犯”了,他和笑傲乾坤华谷涵是好朋友。华谷涵的妻子蓬莱魔
女是公孙璞的祖父抚养成人的,既是徒弟,又是义女,所以公孙璞一向叫她姑姑,华谷涵夫
妻和武林天骄都曾传授过公孙璞的功夫(事详拙着《挑灯看剑录》)。
  公孙璞心中疑惑,殊不知韩希舜比他疑惑更甚。公孙璞骈指如戟向他点来,施展的点穴
功夫和他刚才用折扇点穴的那一招竟是一模一样,同样的在一招之间,点他七处穴道!
  韩希舜好不容易避了开去,心里想道:“奇怪,这个乡下少年怎的也会使惊神指法?这
种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据我师父所说,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懂的。但这乡下少年的点穴
功夫,竟似乎比找还要高明?”
  其实论指法的巧妙,公孙璞还是稍逊一筹。但这变化的微妙之处,高下之别,以韩希舜
的武学造诣却是看不出来。公孙璞的功力比他高得多,深厚的内家真力配合上最上乘的点穴
功夫,韩希舜自以为是对方比他高明了。
  厉赛英脱出身来,便即过去与奚玉帆联手。邓铿仍然在发暗器向奚玉帆偷袭,厉赛英身
似水蛇游走,避开他的暗器,霎眼间到了他的面前,唰的一剑向他刺去。
  邓铿的剑法和暗器功夫在黑道上号称“双绝”,但他也只能在黑道上称雄而已,却怎比
得上厉赛英明霞岛的秘传剑术。
  不过十数招,邓铿抵敌不住,逐步后退,又再与史宏、蒙铣会合。合三人之力,勉强敌
住奚玉帆、厉赛英二人。
  韩希舜比他们更糟,他和公孙璞单打独斗,使尽了浑身解数,非但占不到半点便宜,反
而迭遇险招。正在心中暗暗叫苦,忽见一个老者,匆匆跑来,“咦”了一声,叫道:“二公
子,你为什么和他们打架?”韩希舜喜山望外,原来这个老者正是相府的客卿白逖。
  韩希舜喜出望外,连忙叫道:“白老师快来帮我!”就在此时,公孙璞一声冷笑,五指
如钩,已是向他的琵琶骨疾抓下来。
  白逖在相府作客,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只好插在他们二人之间,替韩希舜挡这一招。
  公孙璞一见这老人的身手,便知他是个武功极为高明的人,当下变抓为劈,双掌一交,
只觉好像碰着了一团棉花似的,自己发出的刚猛之极的掌力,宛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对
方的身子连动也没动一下,但却也没有反弹之力,分明是手下留情。
  公孙璞只知白逖的本领高明,但到底高明到什么地步,仍是试不出来。磋上这样一个
“深不可测”的高人,不由得心头大骇。
  韩希舜洋洋得意,冷笑说道:“白老师来了,看你们还逃到哪里去?白老师你怎么还不
动手呀?”
  哪知白逖却道:“公子且慢!”转过身来叫道:“史师父住手!”史宏虽然是在相府做
教师爷的大护院,但白逖却是相爷的上宾,史宏只好遵命跳出圈子,蒙铣、邓铿二人跟着也
退下了。
  韩希舜怔了一怔,说道:“白老师,你怎么啦?他们是想混入临安的匪徒呀。”
  白逖不睬他的说话,一晃身到了奚玉帆的面前,说道:“请问扬州百花谷的奚璞是你的
什么人?”
  奚玉帆见他说话客气,遂也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家父。”白逖哈哈一笑,说道:
“怪不得你的百花剑法使得这样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奚玉帆道:“老前辈和家父相识的吗?不敢请教大名。”白逖笑道:“我和令尊在二十
午前也是不打不成相识的朋友,老朽姓白名逖,想必令尊曾和世兄说过。”
  奚玉帆“啊呀”一声,说道:“原来是白世叔,爹爹常常提起你的名字,可惜这二十年
来,一直见不到你。家父不幸,早已去世了。”
  白逖说道:“我知道。没多久以前,我还曾经虬过你的好朋友谷啸风呢。”
  奚玉帆喜道:“我也在找他,听说他到——”山逖不待他把话说完,连忙向他使了一个
眼色,说道:“不错,他是到我的一位老朋友那儿去了。你是到文大侠那里的吧,我不阻你
了。”
  奚玉帆瞿然一省,想道:“不错,他是这个什么‘公子爷’的‘老师’,我若说出太湖
七十二家总寨土王宇庭的名字,这个‘公子爷’就更有藉口指我是匪徒了。岂不令这位白老
前辈左右为难?”同时心中也有疑惑:“听说白逖是一位避世高人,怎的却会在豪门作客?”
  厉赛英沉不住气,冷冷说道:“只怕你的公子爷不肯放我们走吧?”正是:
  本是江湖豪杰客,权门托庇为何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四回 野岭危崖逢异丐 金簪罗帕请援兵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四回 野岭危崖逢异丐 金簪罗帕请援兵
  白逖哈哈一笑,回过头来,对韩希舜说道:“这位奚相公是我的世侄,他们奚家在扬州
也是著名的望族,绝非什么匪徒,想必是史宏他们误会了。请二公子赏老朽一个面子,别再
与他们为难。”
  韩希舜打不过公孙璞,白逖又和奚玉帆认了世交,他虽然心中恼怒,却也只好忍住,装
出笑容,打了个哈哈说道:“近来风声很紧,家父担纲朝政,自是不能不提防有匪徒混入临
安。一时误会,请奚兄莫怪。今日不打不成相识,请到舍下盘桓数日,让在下得以谢罪如
何?”
  白逖这才说道;“这位韩公子的令尊正是当朝相国。”
  奚玉帆冷冷说道:“一介白衣,高攀不起。韩公子肯放我们过去,我已是感激不尽。好
意心预了。”
  他们本来是想在临安住一天,顺便游玩西湖的。闹了这件事情,大家都意兴索然,经过
西湖,也不想游玩了。当日便径上天竺山去找文逸凡。
  路上厉赛英问道:“公孙大哥,你怎么也到了此间,真是凑巧!锦云姐蛆呢?”
  公孙璞道:“我就是特地来江南找她的。”
  厉赛项诧道:“怎么你们那天没见着面?”
  公孙璞道:“我们本来是约好在往金鸡岭的路上见面的,却等不见她,到了金鸡岭也没
见着。我猜想她可能是临时变卦,不来金鸡岭了。她是喜欢游山玩水的,或许会来观赏江南
的春景也说不定,因此我就来了。”
  厉赛英道:“锦云姐姐和我一样好玩,你算是摸透她的脾气。不过,她和你本来是约好
的,就算临时变卦,也该向你有个交代呀?”
  公孙璞皱起肩头,说道:“是呀,所以我着实有点放心不下呢。”
  公孙璞与厉赛英都是有所不知,原来宫锦云的父亲黑风岛主宫昭文和蓬莱魔女结有冤仇,
他就是为了惧怕蓬莱魔女,这才逃到梅外的荒岛去的。宫锦云和公孙璞结识之后,虽然已是
不相信父亲的说话,但心想:“我偷自离家,已经招惹了爹爹恼怒,若然再去依附爹爹的仇
人,只怕更要气死爹爹了。”是以那日她在知道父亲来追踪公孙璞之后,便用“金蝉脱壳”
之计,引父亲去追她。她的马快,父亲追她不上。但由于她走的是另一条路,因而也见不到
公孙璞了。她本来想传个消息给公孙璞的,一来为了怕碰见父亲,不敢到金鸡岭去。二来又
遇上另一件意外事情,以致无法按照原来计划行事。至于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后文再表。
  且说厉赛英见公孙璞皱起眉头,她心中虽然疑惑,也只好安慰他道:“锦云姐姐聪明机
智,武功又好,一定不会出什么事。定然是如你所说,来到江南游玩了。”
  公孙璞苦笑道:“但愿如此。”
  奚玉帆为了想给他解除愁闷,转个话题,笑道:“今天幸亏遇上了你,否则我和赛英只
怕是当真走不了呢。那个韩相国的公子居然有这样好的武功,也真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公孙璞若有所思,半晌说道;“是呀,我也是奇怪得很!”
  厉赛英笑道:“有什么奇怪?白逖是武林前辈中有数的高手,他是白逖的徒弟,就难怪
练成一身武功了。”
  公孙璞忽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白逖的徒弟。”
  厉赛英诧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璞道:“白逖练的是刚柔兼济的正宗内功,和那姓韩的路子完全不同。那姓韩的绝
技是点穴功夫,据我所知,白逖不是点穴名家。”
  厉赛英心头一动,说道:“你怀疑谁是他的师父?”
  公孙璞道:“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情,不过不敢断定。江南大侠文逸凡见多识广,且待见
到他再问他吧。”
  厉赛英本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但公孙璞却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此时他们
已来到了中天竺,文逸凡的住宅也已经看得见了,厉赛英只好暂且按下好奇之心,跟着奚玉
帆和公孙璞到文家通名求见,
  文家大门打开,一个五旬左右的青衣汉子出来迎接客人。奚玉帆吃了一惊,说道:“展
大叔,你也在这儿?”
  原来这个人正是韩佩瑛家里的那个老仆人展一环。当年就是他和另一个老仆人陆鸿护送
韩佩瑛到扬州完婚的。
  由于展一环曾有过发动围攻百花谷那件事情,两人见面,不免有点尴尬。
  展一环呆了一呆,哈哈笑道:“奚公子,我料到你会来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令
妹夫如今是这里的少主人啦,过往的事,谁也不必放在心上。”
  奚玉帆道:“我正是来找舍妹的,她当真是和辛少侠成了婚吗?”
  展一环笑道:“此事如何有假?那天江南的武林豪杰,差不多都来喝喜酒呢,可惜你这
个大舅子却找不到。”
  奚玉帆一片茫然,半响说道:“展大叔,请你叫舍妹出来。”
  展一环道:“你来得不巧,辛少侠和你的妹妹都不在家。”
  奚玉帆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展一环道:“听说是文大侠差遣他们去办一件事的。反正你就可以见着文大侠的,你问
他吧。”
  说话之间,展一环已经带领他们进入客厅,文逸凡得到通报,早已在客厅等候他们了。
  公孙璞首先上前拜见,文逸凡笑道:“我得过令祖许多教益,虽然未得列入门墙,也算
得是私淑弟子呢。世兄不必客气。”双手一托,把公孙璞扶了起来。但公孙璞已经屈了半膝,
拜了两拜了,可说是行了半个“大礼”。
  文逸凡好生欢喜。心里想道:“听说他在光明寺受过三位当代的武学大师亲炙,果然是
功力不凡。后一辈中,恐怕是应数他第一了。公孙奇作恶多端,难得有这样一个好儿子。公
孙隐老前辈死了一个逆子,却得一个贤孙,也可以大慰晚年了。”原来他刚才那双手一托,
乃是有心试公孙璞的功夫的。
  跟着奚玉帆以晚辈之礼上前参拜,文逸凡更是欢喜,说道:“令妹和小徒成亲,咱们可
说得是一家人,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你可是来探亲的么?”
  奚玉帆道:“不错。舍妹仓促成婚,我都未曾知道。不知他们可在家么?”
  文逸凡道:“可惜你来迟一天,他们是昨天刚刚走的。太湖王寨主有事要和我商量,我
叫小徒替我去走一趟。令妹舍不得新婚夫婿,跟他一同去了。”
  奚玉帆这才知道他的妹妹去了太湖,说道:“我们也是想到太湖去的,这可是真巧了。”
  文逸凡说道:“别忙,他们在太湖不会很快走的。你好不容易来了,总得在这里多住两
天。”
  接着是厉赛英上前行礼,检衽道了“万福”。奚玉帆道:“这位厉姑娘是明霞岛主的千
金。”
  公孙凌笑道:“奚兄在文老前辈面前何必害羞,应该告诉文老前辈才是。”接着对文逸
凡说道:“他们是已经订了婚的夫妻,只因明霞岛主有事于中原,还未成亲。”
  文逸凡哈哈笑道:“原来奚世兄是明霞岛主的爱婿,这就更是可喜可贺了。”心里却晴
暗惊诧。“明霞岛主厉擒龙是个介乎邪正之间的大魔头,奚玉帆不知怎的攀上了这门亲事。”
  坐定之后,公孙璞道:“文世伯,小侄有件事情,想要请教。”
  文逸凡道:“请说。”
  公孙璞道:“小侄今早在临安城外碰见一位武林前辈白老先生,据他说他现在是住在韩
侂胄的相府。”
  文逸帆道:“啊,你说的是白逖,不错,他是受了大湖寨主之托,这才特地去作韩侂胄
的门客的,你是为了这件事感到诧异吗?”
  公孙璞道:“这倒不是。白老前辈高风亮节,我是早已听得爷爷说过,怎会疑他。”
  文逸凡道;“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公孙璞道:“韩侂胄有个儿子名叫韩希舜,不知是否白老前辈的徒弟?”
  文逸凡道:“我从没听他说过,他到相府也不过两个月,想必不会收徒的。”
  厉赛英道:“公孙大哥,你果然料得不错。白逖在相府不过两个月,即使他肯传授韩希
舜这厮武功,这厮也绝不能学到什么东西。”
  文逸凡道:“哦,你曾经和这位韩二公子交过手么?”
  公孙璞道:“不错。”当下将路上所遇的事情告诉文逸凡,然后说道:“韩希舜的武功
路数和白老前辈不同,我早已怀疑他不是白老前辈的徒弟,如今得到文大侠证实,那就更无
疑义了。但却不知他的师父是什么人?”
  文逸凡道:“相府之中高手不少,但听你所说,这位韩二公子的武功似乎还在那些高手
之上。他是跟什么人学的,我可不知。不过你为什么要急于打听这件事呢?”
  公孙璞道:“韩希舜别的功夫也还罢了,他的点穴功夫可是惊人,令我大为疑惑!”
  文逸凡笑道;“天下点穴高手,还能有胜得过你的檀叔叔武林天骄的么?我听说武林天
骄在光明寺之时,曾教你的点穴功夫的。怎么,难道你的点穴功夫还比不上那个韩希舜吗?
他居然能够令你吃惊,这倒奇怪了!”
  公孙璞道:“他只是功力稍逊而已。若然只论点穴的手法,他不但比我高,似乎也还要
比檀叔叔高明1”
  文逸凡诧道:“有这等事?”
  公孙凌道:“更奇怪的是他的点穴手法和檀叔叔教我的大同小异,不过变化更为精妙!”
  文逸凡道:“这么说,他也懂得惊神指法?”
  公孙璞道:“是呀,所以我才感到奇怪。”
  文逸凡起眉头:“当真如此,这就确实是奇怪了!”
  厉赛英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们在奇怪的是什么,我还未知道呢。”
  文逸凡道:“厉姑娘,你有所不知,武林天骄檀羽冲的点穴手法,是从穴道铜人上钻研
出来的。这个穴道铜人本来是宋国的国宝,汴京沦陷之时,给金人劫去。金国皇帝特地为此
召集了全国的武林高手和杏林国手成立了一个‘研经院’,由皇叔完颜长之主持,研究穴道
铜人,弄出了一份图解。武林天骄本是金国贝子,他的惊神指法,就是因为获睹这份图解,
而参悟出来的。”
  听至此处,厉赛英禁不住突然跳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气,叫道:“我明白了!”
  奚玉帆道:“你明白了?”
  厉赛英道:“我知道这个蒙面人是什么人了,他就是韩希舜的师父!”
  文逸凡道:“什么蒙面人?”
  厉赛英笑道:“对啦,这件事情找还没有告诉文大侠呢。”当下将高氏夫人所说的那个
有关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文逸凡道:“原来如此。这么说穴道铜人图解是共有两份的了。一份是原来的宋宫图解,
一份是后来金国高手钻研出来的金宫图解。”
  厉赛英道:“不错,想必是宋宫原来的那份图解高明一些,所以公孙大哥觉得韩希舜的
点穴手法似乎更为精妙了。”接着又说:“那天晚上,杨大庆、石棱、高杰二人在客店的房
间里,半夜有个蒙面人跳进来,打伤了高杰,点了杨、石二人的穴道,抢走了那个藏着穴道
铜人的匣子。杨、石二人怀疑是高杰串通那个蒙面人,高杰怀疑是他的师兄乔拓疆,后来又
怀疑是我的爹爹,我却怀疑是黑风岛主。其实都猜错了,原来是韩希舜的师父。”
  奚乇帆笑道:“线索是找到了,可惜也还未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呢。”
  公孙璞道:“檀叔叔在惊神指法上边有若干处未能参透,他也知道宋宫有一份原来的图
解,却不知落在何方,若然找得出韩希舜的师父,对檀叔叔倒是很有好处,他们可以共同参
洋。”
  厉赛英道:“有其徒必有其师,韩希舜如此可恶,肯收这样的纨绔恶少做徒弟的恐怕也
未必是好人吧?”
  文逸凡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倒是担心落在坏人手中,将来会酿成武林大患呢。
这样吧,我给你打听这人是谁。我打听不出来,还可以请丐帮的陆帮主帮忙打听。丐帮的消
息显为灵通,或者可以有意外收获。”
  公孙璞谢过了文逸凡,说道:“我想早一点会见啸风,请文大侠原谅我不多留了。”
  文逸凡道:“最少你也得住这一晚。”
  第二天一早,公孙璞、奚玉帆、厉赛英三人便向文逸凡告辞。
  三人同行,一路谈谈说说,倒是不觉寂寞。这日到了太湖,只见万顷茫茫,水天一色,
不觉逸兴遄飞,胸襟为之一爽。忽听得一声长啸,芦苇丛中摇出一只小船,那舟子笑道:
“可是百花谷的奚公子么?”
  奚玉帆诧道:“你怎么知道?请恕眼拙,咱们好像以前没有会过?”
  那舟子笑道:“你们一路行来,早就有人打探清楚,禀告我们的总寨主。我是奉了总寨
主之命,特地在这里等候你们的。“
  太湖义军防范的周密,三人都是不禁佩服。上船之后,奚玉帆问那舟子道:“有一位谷
少侠谷啸风是不是在你们的寨子里?”
  那舟子道:“不错,谷少侠来了许多天了。”
  公孙璞道:“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辛龙生和他的新婚夫人是不是也已经来了?”
  那舟于道:“这倒没有听说,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头目,总寨主的宾客,我也不尽知道。”
  王宇庭是太湖七十二家的总寨主,大寨在西洞庭山。摇到对岸,弃舟登山,王宇庭早已
和谷啸风在半山迎接他们了。好友相逢,自是欢喜无限,不过在无限欢喜之中,奚玉帆想起
那次谷啸风的婚变,和他的妹妹闹出的轩然大波,却是不禁颇为感慨,有点尴尬了。
  王宇庭不知就里,说道:“奚少侠,你们是从文大侠那儿来的吧,令妹和丈大侠的掌门
弟子成婚,我抽不出身子去喝喜酒,很是抱歉。”
  奚玉帆吃下一惊,说道:“舍妹未曾来到吗?”王宇庭诧道:“令妹新婚,怎会来此?”
  奚玉帆怔了一怔,说道:“文大侠说他们早已来了的,何以还没有到呢?”
  王宇庭不禁亦是有点惊疑,说道:“是吗?那恐怕是在路上碰着什么事情耽搁了。但你
也不必担心,江南的武林人物,谁不识文盟主的掌门弟子?有事耽搁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你们先住下来,待我派人给你打听打听。”
  既来之则安之,奚玉帆等人也只好如此了。
  这晚奚玉帆与谷啸风联床夜话,说起别后各人的遭遇,大家都是不胜感慨。
  奚玉帆说道:“我这次在临安韩侂胄的相府碰上一个人,你一定意想不到。”
  谷啸风说道:“什么人?”
  奚玉帆道:“辛十四姑。”
  谷啸风果然甚为诧异,说道:“她怎么会在相府之中出现?”
  奚玉帆把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和如何碰上韩希舜与辛十四姑的经过,一一告诉了谷啸风,
谷啸风听得惊奇不已,说道;‘不瞒你说,这个辛十四姑我也正想找她。”
  奚玉帆道:“哦,你也要找她,为什么?”
  谷啸风道:“佩瑛的爹爹在她家里养病,她却失了踪,佩瑛担心得不得了。要找佩瑛的
爹爹,不是先得找她吗?”
  奚玉帆叹了口气,说道:“幸好你当时没有见着韩老英雄。”
  谷啸风懂得他的童思,假如当时自己见着韩大维,当然是一定会提出要和韩佩瑛退婚之
事了,想不到一年来的变化竟是如此巨大,谷啸风不由得心中苦笑了。
  事情的变化,确实是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辛龙生和奚玉瑾这对夫妇的遭遇就是如此。
  且说辛龙生夫妇奉了文逸凡之命,前往太湖和王宇庭联络,这日到了浙西的一个山区,
为了赶路,走山间小路,路上辛龙生忽地想起一件事情,说道:“瑾妹,到了太湖,你可能
见着一个你所想不到的人。”
  奚玉瑾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古怪,说道:“王宇庭那里常有江湖上的异人来往,碰上意想
不到的人,那也不足当奇。”
  辛龙生道:“不,这人是你的好朋友,却并不是什么江湖异人。”
  奚玉瑾何等聪明,心中已经隐隐猜着了辛龙生要说的是什么人了,嗔道:“你究竟说的
是谁?”
  辛龙生冷冷说道:“谷啸风。那天我听得他和我的师父说,说是要到太湖去的。”
  奚玉瑾心里甚是难过,却道:“碰上他又怎么?唉,龙生,咱们已经结为夫妇,你还不
相信我吗?”
  辛龙生道:“你不嫌弃我,我是感激得很。不过我遭了那丫头之害,与你只有夫妻之名,
而无夫妻之实。我,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唉,谷啸风现在不知成婚了没有?如果——”
  奚玉瑾杏脸飞霞,嗔道:“不许你再说下去,夫妻紧要的是两情相悦,相互扶持,难道
只是贪欢作乐么?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话是这样说,奚玉瑾心里可是难过得很。不由自己的又想起了谷啸风以往对她的种种好
处来。“我当真是更喜欢龙生么?还是只贪图可以做未来的盟主夫人呢?”无意间自己揭开
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奚玉瑾不禁暗暗有点羞愧了。
  这天是个阴天,他们二人心上也像蒙了一层阴影,辛龙生不敢再试探她,奚玉瑾也没心
情说笑,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程。
  走到一个险峻的路口,忽见有个老叫化睡在那儿。
  他们走的是两峰挟峙之间的山路,那叫化睡觉的地方正是绝险之处,下面是深不可测的
幽谷,叫化子枕着路口的一个石头,只要稍一转身,就会跌下去的。
  辛龙生正自不好气,骂道:“哪里来的这个臭叫化,你死活不要紧,这条路可给你拦住
了。”
  奚玉瑾道:“你别推他,咱们做个好心,唤醒他吧。你守在那边,提防他滚下去。”
  辛龙生道:“哈,你还要我服侍这个臭叫化,你可真是太好心了。”
  奚玉瑾道:“他这样睡法,可是危险得很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咱们也不
是要赶路。”
  辛龙牛赔笑道:“好,好,依你就是。”脸上赔笑,心里可是在埋怨妻子多事。
  奚玉瑾叫了几声,那老叫化的鼾声打得更响了。辛龙生苦笑道:“睡得像个死人,别理
睬他吧,从这块石头上跳过去不就行了?”
  奚玉瑾道:“不好,你看,这块石头摇摇欲坠,万一给咱们碰着了那怎么好?”
  话犹未了,那老叫化忽地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把奚玉瑾吓了一跳。
  那老叫化睁开惺忪睡跟,咕咕噜噜的埋怨道:“我睡得好舒服,你们偏来扰人清梦,真
是可恶!”
  辛龙生怒道:“我们好心救你一条性命,你却反而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
心。”
  那老叫化道:“你咒我是死人不是?哼,你死了我还活着呢,准要你救?”
  辛龙生心头火起,正要发作,奚玉瑾劝道:“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他不领情,咱们走
吧。”
  那老叫化揭开一个红漆葫芦的盖子,酒香四溢,说道:“这女娃儿倒是有点好心,来,
来,来,我请你喝酒。”
  辛龙生冷笑道:“准要喝你的酒,你滚吧!”
  那老叫化“哼”了‘声,说道:“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呢。你这臭小子懂得什么?你不喝,
你给我滚!”
  奚玉瑾忙道:“龙生,别吵了。走吧,走吧!”
  辛龙生道:“我才不屑和叫化子吵呢!”迈开大步便走,只听得那老叫化在背后连连冷
笑。
  路上辛龙生埋怨道:“玉瑾,我叫你不必理这臭叫化,你看,非但得不到他的感谢,反
而受了一顿腌臜闲气。”
  奚玉瑾忽道:“龙生,我看这老叫化恐怕是个江湖异人。普通的叫化怎敢睡在那样险峻
的地方,不是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还有,他后来说的那几句话也着实有点可疑。”
  辛龙生人极聪明,奚玉瑾所想到的可疑之点,他此刻亦是想到了。颇为后悔刚才自己一
时之气,开罪了这个叫化。不过一想自己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门弟子,就算这老叫化是江湖
异人,开罪他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大事,不愿意在奚玉瑾面前认错,强笑说道:“哪来的这许
多江湖异人?你别瞎猜疑吧。”
  不料走了一程,忽又听得呼吁噜噜的鼾声,奚玉瑾抬头一望,吓得跳了起来,叫道:
“龙生,你瞧!”
  原来在那路口之处,只见又是那个老叫化伸开双脚枕着石头睡觉,口角还流着酒涎。
  他们少说也走了十多里路,虽然不是施展轻功,也是走得比普通人快得多的。这山路又
只有一条,这叫化子要赶在他们前头不让他们发现,只有绕过一个山坳才行。不到半个时辰,
这叫化子就能躺在前面的路口睡觉,奚玉瑾焉能不吓得一跳。
  辛龙生低声说道:“你不必惊慌,江南的武林人物,我师父无有不识。不错,我刚才是
骂了他,但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他也不能怪我。”
  他料这老叫化是装睡无疑,这几句话自是有心想说给老叫化听的。
  奚玉瑾叫道:“老前辈请恕我们刚才有眼无珠,不识高人。”
  老叫化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说道:“哼,又是你们,怎的老是来扰人清梦。”
  辛龙生道:“老前辈何故戏弄?”
  那老叫化道:“谁有闲情戏弄你们?我问你,文逸凡是你的什么人?”
  辛龙生追:“正是家师。”
  那老叫化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已瞧出来了,那么你是他的掌门弟子辛龙生吧?辛十
四姑是你姑姑?”
  辛龙生大为欢喜,说道:“不错。原来老前辈和我的姑姑也是认识的,那就是更好了。”
  那老叫化忽地冷笑道:“你有一个做武林盟主的师父,又有一个这样骄矜的姑姑,这两
个人给你撑腰,怪不得你目中无人!”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晚辈不敢。请、请恕……”
  “请恕晚辈无知之罪”,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那老叫化已是喝了一口酒,忽地张开
嘴巴,向他喷去。烈酒夹着口涎,喷得他满面淋漓。
  辛龙生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敬,哪曾受过如此侮辱?明知这老叫化是江湖异人,也禁
不住怒火勃发,唰的拔剑出鞘,就向他刺去。喝道:“管你是什么人,少爷和你拼了!”
  辛龙生的剑法是融会两家之长,以辛十四姑所传的奇诡绝伦的剑法作为基础,再加上他
的师父“铁笔书生”文逸凡的点穴功夫,一柄青铜剑当成了判官笔使,一招之间,同时刺那
老叫化的七处穴道。
  老叫化哈哈笑道:“文逸凡的铁笔点穴功夫我也还不曾放在眼内,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
卖弄!嘿,嘿,这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了。”
  话犹来了,只听得“铮”的一声,辛龙生那柄长剑已经给他弹开,辛龙生正要变招,只
觉身子忽地一麻,已是给他点着了穴道,不能动弹。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
  奚玉瑾刚要拔剑,一见丈夫已给他制住,心念电转,想道:“我决不是他的对手,不如
向他求情的好。说不定他只是恼怒龙生无礼,对他薄施惩戒罢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他的妻子吧?我看你的心肠比他好得
多了。”
  奚玉瑾道:“请你看在他师父文大侠的面上,恕他无礼之罪。”
  那老叫化道:“文逸凡吓不倒我,我也不必卖他情面。嘿,嘿,看在你的面上嘛,那倒
还可以。”
  奚玉瑾道:“那就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老叫化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曾听说文逸凡的掌门弟子娶了媳妇,但现在看来,
你们好像是还未同房的吧?你对他倒是很有情义啊!是不是真正喜欢他呢?”原来这老叫化
早已看出奚玉瑾还是处子之身。
  奚玉瑾羞得满面通红,说道:“嫁猪随猪,嫁狗随狗,他好歹也是我的‘良人’。请老
前辈休要取笑。”
  那老叫化忽地端起面孔,说道:“好,那我就和你说不是开玩笑的话,你必须老老实实
的答我!”
  奚玉瑾道:“老前辈请问,晚辈若有所知,定当奉告,绝不敢虚言。”
  那老叫化冷冷地盯着她,说道:“穴道铜人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信不过你的丈夫,
所以我要问人。”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什么穴道铜人的秘密,我连听也没有听过。”
  那老叫化道:“辛十四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奚玉瑾道:“我们成婚之后,就没有见过他的姑姑。”
  那老叫化道:“以前呢?”
  奚玉瑾道:“以前我也只是在她家里住过一晚,那时和他的姑姑刚刚相识,她有什么秘
密也不会告诉我呀。”
  那老叫化道:“邵元化的小老婆高小红你们见过投有?”
  奚玉瑾道:“邵元化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用说他的什么大
老婆,小老婆了。”
  那老叫化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但却不能不委
屈你们做我的人质了。”
  奚玉瑾大惊道:“你可是要扣押我们吗?我,我们是有事在身的呀!”
  那老叫化道:“我对你已经算得是十分客气了,谁管你们的什么劳什子事情?好,你不
想陪你丈夫受罪,你自己走也行。”
  奚玉瑾忙道:“不,小,你既然捉了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陪他的,但你总得告诉我这
是什么原因呀。”
  那老叫化道:“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辛十四姑一个人我是不怕她的,但她有个好朋
友叫做韩大维,他们两个人倘若一同来找老叫化的晦气,老叫化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她的
侄儿在我手上,她就不能不行所顾忌了。”
  奚玉瑾道:“不知老前辈和他的姑姑结的是什么梁子?”
  那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你问的也太多了,老叫化可没工夫告诉你呢。我不强迫你,
你愿意跟你丈夫就跟来吧。”
  说了这话,老叫化拖着辛龙生就走。奚玉瑾追上前去,说道:“请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老叫化怒道:“你这女娃儿也忒罗唆,你叫我老叫化不就行了。”
  奚玉瑾不敢再问,心里想道:“这老叫化本领如此厉害,想必是丐帮中的高手?”
  老叫化拖着个人,登山涉涧,如履平地,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兀自落在他们后面。
  那老叫化也似乎知道她的本领如何,并不回头看她,却始终和她保持着数丈的距离,让
她不至太过落后。
  奚玉瑾忽地得了一个主意。
  奚玉瑾素来爱美,每次出门,总忘不了要带一盒胭脂,这次也不例外。那老叫化走在她
的前面,一直没有回头望她,奚玉瑾大着胆子,悄悄打开胭脂盒子,用指甲撬了一点胭脂,
在一方手帕上写道:我们夫妇给一个老叫化捉去,仁人君子,拾获此帕,请送太湖王寨主,
金簪聊作报酬。辛龙生、奚玉瑾。
  奚玉瑾是把手伸入怀中偷写的,字迹写得歪斜了草,但料想还可以辨认出来。写好之后,
拔下头上一根金簪,折好手帕,用金钗穿过它,插在路旁的一棵树上,那老叫化在她面前数
丈之遥,果然没有发觉。
  这方金钗钉着的字帕给人拾获的希望甚为渺茫,但总是有个希望。至于她为什么叫拾获
的人向太湖王寨主王宇庭报讯,而不是向辛龙生的师父文逸凡报讯呢?则是因为下面两个原
因。
  第一、这个地方距离太湖只有两天路程,距离文逸凡所在的中天竺则有七天路程,她急
于脱困,当然是就近向王宇庭求援的好。
  第二、王宇庭占领太湖,对附近的百姓很好,百姓和义军亲若家人,倘若樵夫、猎人发
现这方字帕,多半会给她送到。文逸凡的住址只有江湖上侠义道中的成名人物知道,普通百
姓,只怕连他的名字也未必知道。
  奚玉瑾做了手脚,暗自想道:“这老叫化未必会注意到我的头上少了一根金钗,若是给
他发觉,我就装作惊诧的神气,说是中途跌落了。”
  老叫化拖着辛龙生走得飞快,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不知不觉,上
了一个山峰,只见山顶有间石屋。
  忽听得“咿咿呀呀”的叫声,树林里有个披着兽皮的小厮跑出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体格甚是壮健,长得几乎有老叫化那么高。这小厮扛着一只吊睛白额虎,他虽然长得不算矮,
但这只老虎实在太大,前脚搭在他的肩上,后脚还是拖在地上。
  老叫化斥道:“虎儿,我叫你守门,你总是不安本分,又跑去打老虎了。”那小厮也不
知是否听见了师父的说话,只是望着奚玉瑾傻笑。
  老叫化道:“我这徒弟是个哑巴,在山上长大,很少看见外人的。不过,他对你并无恶
意,你不用害怕。”当下笑道;“这是别人的媳妇儿,你傻乎乎盯着人家干嘛?”那小厮黑
脸泛红,喉头发出“荷荷”的喊声,老叫化笑道:“奚姑娘,他是说你漂亮。”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小厮赤手空拳就能打死—只老虎,不用他的师父监视我们,有他
看守,只怕我们已是偷走不了。”
  进了屋子,老叫化把辛龙生推入柴房,笑道:“未来的武林盟主,委屈你在这柴房受苦
几天,待你的姑姑来了,只要她向我求情,我就放你。”说罢,轻轻一拍,便给辛龙生解了
穴道。
  辛龙生几曾受过这等委屈,他听这老叫化的说话,似乎对他的姑姑也是颇有顾忌,穴道
一解,不禁就发起怒来,“哼”了一声,说道:“有胆的你就把我杀了!哎哟,哎哟,哎
哟!”
  话犹未了,只觉遍体如焚,十分难受。本来还想再骂几句,已是骂不出来了。
  老叫化冷笑道:“我杀你做什么,让你多吃一点苦头不更好么?哼,你再嘴硬,我还有
更厉害的手段请你尝尝好滋味呢!”
  奚玉瑾慌忙替丈夫求情,老叫化这才笑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姑且饶他一次。”
说罢把那红漆葫产一顿,说道:“我的独行点穴手法,本来在穴道解了之后,也要受苦二天
的,只有喝了这酒,才可免你受苦。嘿,嘿,酒中可有老叫化的口涎,你喝不喝?”
  辛龙生遍体如焚,实在忍受不住,只好捧起葫芦,捏着鼻子喝了几口。老叫化抢了过去,
笑道:“你摆什么少爷架子?哼,你嫌老叫化腌臜,老叫化可还舍不得给你多喝呢!”
  辛龙生喝了这酒,果然便觉遍体清凉,但身体仍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道,对这老叫化的
点穴功夫好生惊骇,不敢再发—言。
  老叫化道:“奚姑娘,你愿意留在这里服侍丈夫,我可以让你自由走动。你什么时候要
走,我也决不阻拦,就只不许你将他带走。”说罢,回过头来,对那小厮说道:“我和他们
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小厮点了点头,老叫化道:“倘若我不在家里,这个人要走的话,
你把他的双腿打断。这姑娘要走,你就不必留难。”小晰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叫化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贤慧妻子。”
  老叫化出了柴房之后,辛龙生满面通红,说道:“瑾妹,虽说你是嫁猪随猪,嫁狗随狗,
但你我只是夫妻的名份,你可不必陪我受苦。”
  奚玉瑾知道他气量狭窄,心里想道:“原来他是为我刚才说的这两句话犯了心病了。”
想起自己为他受苦,仍然给他奚落,不觉眼圈一红,说道:“你我已经拜堂成亲,做了正式
夫妻,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唉,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我劝你还是暂且忍住一时
之气吧。”
  辛龙生话出了口,这才觉得有点过分,心中也有歉意,说道:“瑾妹,你待我这样好,
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才是。”
  奚玉瑾强颜笑道:“夫妻之间,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奚玉瑾口里是这么说,心里想
起了谷啸风往日对她的温柔体贴,却是不禁有点黯然神伤了。
  奚玉帆到了太湖西洞庭山上宁庭的山寨,住了几天,仍然不见他的妹妹和辛龙生来到,
也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心里十分着急。
  这一天来了一个中年叫化,是丐帮中的一个八袋弟子,姓焦名奕。
  焦奕来的时候,奚玉帆和公孙璞正在陪上宇庭说话,焦奕问道:“这两位是谁?”王宇
庭知道丐帮的八袋弟子前来,定然是有事商量,说道:“这位是百花谷的奚少谷主,这位是
耿大侠的弟子公孙璞,他们都不是外人,焦香主,有话你但说无妨。”
  焦奕忽地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巧极了。”
  王宇庭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巧极了?”焦奕望了望奚玉帆,笑道:“奚少侠,令妹
是不是芳名玉瑾?”
  奚玉帆又惊又喜,连忙问道:“焦香主,你可是有舍妹的消息么?”
  焦奕道:“不错,我就是为此来的。请你先看看这个。”说罢拿出一根金钗和一方手帕。
  奚玉帆吃了一惊,说道:“这金钗正是舍妹的,焦老前辈你是从何处得来?”
  焦奕道:“是这样的,松风岭出现了一个踪迹可疑的老叫化,接连几天都在山口的险峻
处所睡觉。我的弟子发现他的行踪,初时还以为是本帮的长老,告诉了我。我跑去暗中窥伺,
这才知道不是。我起了疑心,就在松风岭上躲藏起来,看他究竟是想干些什么。第二天就看
见令妹夫妇二人从那里经过,出事了!”原来焦奕乃是那个地方的丐帮首领。
  此时,王宇庭已经把那方手帕展开,和奚玉帆一同看了奚玉瑾在手帕上写的那封信了。
  奚玉帆大惊道:“原来他们竟是给那老叫化捉了去,这老叫化是什么人呢?他的本领这
样高强,难道不知辛龙生是武林盟主文大侠的掌门弟子?”
  焦炎说道:“我就是因为这老叫化的本领委实太过高强,自忖决不是他的对手,当时不
敢声张。
  “令妹误会他是我们丐帮中人,这件事我们丐帮当然不能不管。我本来要向帮主报讯的,
但帮主在北方,远水不能救近火,我想想还是照令妹的吩咐,来给王总舵主送信的好。“
  王宇庭说道:“人多去恐怕打草惊蛇,这老叫化的本领如此高强,可得找几个好手去对
付他。”
  奚玉帆知道王宇庭在此风云紧急之秋,难以擅离山寨,说道:“我们三人前往,大概也
可以和那老叫化斗一斗。请焦香主给我们带路,不用王寨主操心了。”正是:
  三英寻异丐,联袂探荒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五回 难去心魔生妄念 自惭形秽起猜疑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五回 难去心魔生妄念 自惭形秽起猜疑
  王宇庭见过他们的本领,心里想道:“公孙璞是江南大侠耿照的高徒,自幼又在光明寺得到当世三位武学大师的亲炙,本领之强,只有在我之上。绝不在我之下。奚玉帆是武学世家,百花剑法,非同凡响。更加上一个明霞岛主的独生爱女,此去大概是应该可以无忧的了。”既然自己抽不出身来,也就只好答应他们了。
  但奚玉帆却是有点担忧,路上问焦奕道:“从这里到松风岭大约要多少时间?”焦奕说道:“以咱们的脚程,走快—些,两天可以赶到。”
  奚玉帆道:“舍妹被那老叫化捉去,是三天之前的事情,对么?”焦奕道:“不错。”奚玉帆忧形于色,说道:“来回总共五天,不知那老叫化是否还在松风岭上?”
  焦奕说道:“这点奚少侠不用担忧,据我所知,那老叫化在松风岭有一个秘密的巢穴。那地方十分隐密,外人很难发现,但我已经知道了。”
  奚玉帆道:“你探过他的那个秘密巢穴么?”
  焦奕道:“我没有亲自探过,这是我的一个弟子发现的,那天他还几乎挨了一顿打呢。”
  奚玉帆道:“那老叫化给外人发现了他的巢穴,还不会搬家么?”
  焦奕道:“那老叫化并不知道。”
  奚玉帆诧道:“你刚才不是说令徒几乎挨了打么?”
  焦奕道:“要打他的那个人不是老叫化,是老叫化的一个哑巴徒弟。”
  厉赛英大感兴趣,说道:“那老叫化还有一个哑巴徒弟么?本领是不是也很厉害?”
  焦变道:“本领未必胜得过一流高手,气力却大得惊人。
  “那天小徒上山采药,无意中走进一个山峰重叠的谷口,远远看见一间石屋。就在此时,忽听得猛虎的吼声,那是受伤负痛的吼叫!
  “只见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少年正在和那猛虎扑斗,我的徒弟正想跑过去帮他,他已经把那头老虎打死了。
  “那少年发现小徒,口里咿咿呀呀的呼喊,忽地一掌击碎一块石头,作手势赶他。意思是说,小徒若不快跑,他就要像击碎石头那样击碎他的头颅了。
  “我这徒弟颇有机智,他拿出一块糕饼,作手势说要和那哑巴做朋友。那哑巴吃了糕饼,很是高兴,但仍然要赶他走。哑巴指手划脚表达他的意思,好不容易才令得小徒明白,原来他是说他有一个很凶的师父,和小徒—样,也是个叫化子,他的帅父是不许外人到这一个地方的。幸亏小徒是碰见他,若是碰见了他的师父,只怕早就丢了性命了。你想,他说的这个师父,不是那个老叫化还有谁?”
  奚乇帆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那老叫化既然在岭上筑有巢穴,想必是把舍妹关在那里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何以要和舍妹为难,我们兄妹可是从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老叫化的啊!”
  公孙璞道:“或者他是令妹夫辛少侠的仇家也说不定。”
  奚玉帆道:“即使如此,那老叫化也得看在他的师父文大侠的情面啊!”
  厉赛英笑道:“反正两天之后,咱们就可以赶到松风岭了,到时自必会知真相,何必现在胡猜?”
  奚玉瑾初时也是莫名其妙,不知这老叫化何以要与她的丈夫为难。
  这闷葫芦,在她心里藏了三天,终于打破,原因就因为辛龙生的姑姑是辛十四姑。
  那老叫化颇守诺言,他答应过可以任奚玉瑾随时离开,是以奚玉瑾虽然不愿离开丈夫,也可以自由走动。
  她帮那哑巴做饭,有时也到外面洗衣和拾取柴枝。
  这一天奚玉瑾在外面拾取柴枝,忽听得马嘶之声,抬头一望,只见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青衣汉子,正在策马走进山谷。
  奚玉瑾大为奇怪,心里想道:“这样荒僻的地方何以会有骑马的人到来?莫非他是老叫化的客人?”
  心念末已,只听得那汉子啧啧赞叹,说道:“好个标致的小娘子!哈,看来似乎比那明霞岛主的女儿还要漂亮。”
  按照奚玉瑾的脾气,若在别的地方碰见这人,非得将他惩戒不可。但此际他们夫妻等于是那老叫化的囚徒,而这个人却可能是老叫化的客人,奚玉瑾既没有心情为这小事发作,也不想得罪老叫化的客人,于是拾了柴枝,匆匆便回去了。
  不过她的心里已是多了一层疑团:“这人说的那个明霞岛主的女儿,不是和我哥哥同往江南的那个厉姑娘吗?这人怎样会知道的?”
  奚玉瑾到了江南,一直得不到哥哥的消息。但她的哥哥和厉赛英同在一起的事情,她家的老仆人却是早就告诉了她的。
  奚玉瑾回到柴房不过一会,果然便听得马啼声在门外戛然而止,那人走进屋子,老叫化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二少爷会差你来的,是不是那女魔头已经到过相府,他有麻烦了?”
  奚玉瑾甚为纳罕,心道:“什么相府的二少爷,怎的和这老叫化攀上了交情?”
  只听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正是二少爷要我来禀告你老人家,那女魔头曾进相府,已经见过他了。那女魔头在相府要等你老人家呢!”
  老叫化道:“你回去叫她来见我吧。”
  那汉子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你老人家这个地方——”
  老叫化笑道:“不错,这地方我以前是不想给她知道,现在则是无妨了。你今天就回去,叫二少爷告诉那女魔头,说是我没有工夫到相府会她,她要见我,只有到这里来!”
  那汉于应了一个“是”字,说道:“那么小的现在就告辞了。”
  老叫化道:“我要你今天回去,但也不用这样忙着。再坐会儿,我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呢。”
  那汉子道:“对啦,我也正想请问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不是新收了一位女徒儿?”
  老叫化道:“没有呀!”笑了起来,跟着说道:“你来的时候,想必是见着那姓奚的小娘子了。”
  那汉于道:“这位小娘子是——”
  老叫化笑道:“就是那女魔头的侄媳妇儿。”
  躲在柴房里偷听的辛龙生和奚玉瑾,听到此处,方始知道他们所说的“女魔头”,原来就是辛十四姑,不禁大吃一惊。
  那汉子笑道:“这小娘子倒是标致得很。”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叫那女魔头前来见他。”
  老叫化道:“你是陪二少爷读书练武的,他的书读得好不好我不管,他的武功近来练得怎么样了?”
  那汉子道:“二公子最近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打上一架,在点穴功夫上输给那个小子。他恐怕是惊神指法练得尚有什么漏洞,本来要到这儿向你老人家求教的,只因那女魔头缠着他,他动不了。”
  原来这个老叫化正是韩希舜的师父,这个汉子即是自幼服侍他的书童,最得他的宠信,故而也学了几分本事。
  老叫化听了大为惊诧,说道:“什么,他的点穴功夫竟然不如人家?那小子姓甚名谁,查出来了没有?”
  那汉子道:“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白老师父相识的一个晚辈,名叫公孙璞。”
  老叫化沉吟半响,说道:“公孙璞?敢情是二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个公孙奇的儿子?公孙奇我以前倒是会过的,他的两大毒功确是厉害之极,但说到点穴的功夫,却是不见得如何了得呀!”
  那汉子道:“还有一样奇怪的事,据公子爷说,那小子的点穴手法,似乎和你老人家所传授的大同小异。”
  那老叫化道:“哦,有这样的事?倒要留上点心,打听打听这个名叫公孙璞的小子是怎么个来历了。嗯,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那汉子道:“那天和公孙璞这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一对少年男女。”
  老叫化道:“那又是谁?”
  那汉子悄悄说道:“那男的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女的是明霞岛主的女儿。”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奚玉瑾是从小练过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功夫的,“听风辨器”的本领是练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必须具备的功夫,故此听觉特别灵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心道:“他说的可不正是我的哥哥吗?”
  那汉子接着说道:“明霞岛主的女儿很是漂亮,可惜脾气却是很坏。”
  老叫化皱了皱眉头,随即却又哈哈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希舜这孩子看中人家的媳妇儿,这才挨了人家的揍。”
  那汉于道:“你老人家可别怪责公子,不关公子的事。都是蒙铣、邓铿这班人要讨公子的欢喜,才把事情闹出来的。”
  那汉子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其实,明霞岛主的女儿虽然漂亮,但和我刚才所见的那位小娘子一比,却又要给比下去了!”
  老叫化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道:“我也想徒弟有个好媳妇儿,但却不喜欢他胡闹。你回去告诉。我已经替他看中一个合适的姑娘了。待辛十四姑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会替他办妥这件事情的。”
  “这老叫化说的是什么人呢?”奚玉瑾听了这话,不禁心头鹿撞,惊疑不定了。
  那汉于走了之后,那老叫化叫道:“奚姑娘,请你出来!”
  奚玉瑾面挟寒霜,出来说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那老叫化笑道:“据我看来,你丈夫的病恐怕是不能医好的了,你正是青春年少,愿意守一辈子的活寡么?”
  奚玉瑾柳眉一竖,说道:“老前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话我不要听!”
  老叫化笑道:“我是为你的好,你听听又有何妨?我有一个徒弟,是当朝宰相韩相国的二公子——”
  奚玉瑾沉声说道:“老前辈,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将我怎样摆布,我是无法抵抗的。但我要寻死,只怕你也难奈我何!最少我还有自断经脉之能!”
  老叫化怔了一怔,说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烈女,好,好,老叫化答应过你,决不将你难为的,你不愿意,那也就算了。不过,请你怨我多嘴,你这挂名的丈夫实在配不上你,我那徒儿人品虽不怎么好,却也不算比他更差,家世武功,可是样样在他之上!待你心情平静的时候,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吧。”
  奚玉瑾不待他说完,拂袖便走,冷冷说道:“多谢老前辈答应不难为我,没什么事,少陪了!”
  回到柴房,只见辛龙生坐在柴堆上,嘴角挂着冷笑,正看着她。
  奚玉瑾有点奇怪,说道:“你怎么又起来了,今天是不是觉得好了点儿?”
  原来辛龙生那天喝过了老叫化的药酒之后,虽然免掉了一场大病,精神仍很委靡。昨天他急于恢复功力,试行运气,结果却惹来了浑身疼痛,从昨晚午夜起他就是一直躺着的。
  辛龙生对奚玉瑾的问好,竟似听而不闻,冷冷说道:“天上跌下来的荣华富贵,你怎么不要?”
  奚玉瑾不禁气往上冲,说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贪图富贵的人吗?你老是这样猜疑我,夫妻还如何能够相处下去。现在你是在患难之中,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待你这场灾难过后,你不赶我,我也要走了!”
  辛龙生见她动了怒,这才赔笑道:“不是我易起猜疑,实是我自惭形秽,心情郁闷,不觉就口不择言了。那人是相府公子,武功人品都比我好。我也觉得我这个‘挂名的丈夫’实在配不上你。”
  奚玉瑾道:“这是那老叫化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既然这样用心偷听,总应该听见我是怎样骂他的吧?哼,你心情郁闷,也不该这样口不择言!”
  辛龙生赔笑道:“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就莫怪我吧。咱们说正经的事儿,那老叫化是不是说要把我的姑姑请来。”
  奚玉瑾道:“是呀,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和你的姑姑是结有梁子的呢!”
  辛龙生道:“只要姑姑来了,咱们就不怕了。”
  奚玉瑾道:“这老叫化的武功非同小可,我倒有点害怕,你的姑姑未必就能胜得过他。”
  辛龙生道:“不会的,我的姑姑不但是剑法的奇诡天下无敌,她还擅长毒功,使毒的功夫,当今之世,只怕也没有谁人比得上她。”
  话虽如此,在他的心里可着实有点害怕,姑姑未必打得赢的。因此沉吟半晌,就接着说道:“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如果在她来的时候,我的功力已经恢复,那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了。最不济咱们也可以有机会逃跑,免至成为她的累赘。”
  奚玉瑾道:“能够早点恢复功力当然是好,不过那老叫化的点穴手法不知是什么路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我只怕欲速则不达,若再强行运气,万一遭受走火入魔之险,如何是好?”
  辛龙生道:“我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但只有一样疑难之处,尚未能够解决。瑾妹,你可以帮忙我吗?”
  奚玉瑾道:“我当然愿意帮忙你的,不过你我所练的内功全然不同,只怕我帮不了你的忙吧?”
  辛龙生道:“咱们成婚的前一天,谷啸风来见我的师父,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来找我的晦气的呢,说来真是好笑。”
  奚玉瑾心头一震,面色白里泛红,说道:“你无端提起这事干嘛?”
  辛龙生道:“瑾妹,你别多心,我决没有猜疑你的意思。我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因为——”
  奚玉瑾冷冷说道:“因为什么?爽快说吧!”
  辛龙生道:“因为那天他送了一件礼物给我。”
  奚玉瑾道:“哦,什么礼物?”
  辛龙生道:“我说错了,应该是说他代人送一件礼物给我。这人是江南大侠耿照,所送的礼物就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大衍八式。那天谷啸风来的时候,刚好在路上碰见耿照,耿照无暇来喝咱们的喜酒,是以就托他把礼物带来了。”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这件礼物可不轻呀。你,你为什么——”
  辛龙生道:“你怪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吗?唉,我,我是有点小心眼儿,怕你因此想,想起了他。”
  奚玉瑾何等聪明,说道:“你刚才说的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指的就是这大衍八式么?”
  辛龙生道:“不错。可惜我在婚后心情不好,未能好好练这大衍八式。大衍八式虽然只有八个式子,看似简单,其实变化却是十分奥妙的。”
  奚玉瑾道:“这当然了,否则焉能称为武林秘笈。”
  辛龙生接着说道:“练这大衍八式,最关健的地方是内功的运用。你知道我的内功是跟姑姑学的,不是师父所传。虽然我也曾拿了大衍八式,请师父指点疑难,但还是有几处的地方,未曾问清楚的,后来方始发觉。”
  又玉瑾道:“这我怎能帮你的忙?”
  辛龙生心里想道:“没有办法,也只好和她直说了。”说道:“你可知道耿照何以把这份重礼托他带来吗?”
  奚玉瑾道:“我怎么知道?”心里则在想道:“谷啸风是名门正派,少林英侠,耿照当然是相信他的。”
  辛龙生道:“耿照的原意,是想他和我一同练这大衍八式的,他不愿意与我切磋武功,这份礼物,他,他——”
  奚玉瑾道:“他就不要,全部送给你了?”
  辛龙生面上一红,说道:“不错。不过,耿照这份礼物既然是言明送给我的,不过,可以让他也借阅罢了。他不屑与我切磋,这份礼物。我也只好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奚玉瑾淡淡地说道:“题外的话,不必多说了。只请你说,我怎样才可以帮你的忙。”
  辛龙生讷讷说道:“听说韩佩瑛受了朱九穆修罗阴煞功之伤,是你替她医好的?”
  奚玉瑾猜到几分,说道:“不错,是有这事。我是用我家秘制的九天回阳白花酒,替她医治的。”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用心,实是要韩佩瑛感恩让爱,不禁又是脸上一红,心头一片怅惘。
  辛龙生道:“除了九灭回阳百花酒,只怕还要加上别的功夫,才能医这修罗阴煞功的伤吧?”
  奚玉瑾冷冷说道:“你不必兜圈子了,不错,我还略懂一点少阳神功,是我为了想替韩佩瑛治伤,求谷啸风教给我的,当时我还没有认识你。”
  辛龙生赔笑道:“你别误会,我决不是吃这陈年旧醋。后来我才知道,耿照想我和他切磋武功,同练这大衍八式,是因为少阳神功属于正宗内功,而练这大衍八式,却非懂得正宗内功的诀窍不行。我师门所授的内功也可以的,不过却又不如少阳神功见效之快。”
  奚玉瑾这才说道:“原来你要我传你少阳神功的口诀,何不早说,却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好,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就只怕知道得不详细。”
  奚玉瑾一面传授口诀,一面暗暗感伤,心里想道:“只从这件小事看来,两人人品的高下,已是立即可看出来了。唉,但责人也须自责,我何尝不也是为了贪图做盟主夫人,才会嫁他?”
  想起自己刚才和那老叫化说得那样嘴硬,其实自己虽然并不贪图荣华富贵,却还是有所贪图的。奚玉瑾突然发觉了自己品格上的缺点,内心深处,不禁暗晴羞惭。同时又不觉再一次的想起了谷啸风从前对她的种种好处,心头更增怅惘。
  辛龙生懂得了运用少阳神功之后,接连几天,在柴房里偷练大衍八式,功力果然渐渐恢复,但他掩饰得很好,当着那老叫化的哑巴徒弟的面时,仍然装作是有病的模样,哑巴徒弟料想他是决计跑不掉的,对他亦没有疑心。
  辛龙生勤练内功,一心等待姑姑来到,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这天他正在柴房打坐。忽听得一声长啸,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大颠,你请我来,我应约而来,你还不出来见我!”
  辛龙生喜得跳了起来,叫道:“我姑姑来了!”
  那哑巴徒弟推开柴房的板门,指着他咿咿呀呀的作手势,奚玉瑾低声说道:“你别得意忘形,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这哑巴不许你动!”
  辛龙生又躺下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那老叫化哈哈笑道:“辛十四姑。咱们许久没有见面了啊,你先进来坐坐,让我稍尽地主之谊吧。”
  辛十四姑怕他在屋内设有埋伏,暗自想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在空地动手,我总不会吃亏。”于是冷冷说道:“不必客气,咱们还是把正事办妥了再说吧。”
  老叫化道:“什么正事?”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装什么蒜,那穴道铜人的图解呢,难道你想独自霸占吗?”
  老叫化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辛十四姑道:“这次你总不能抵赖了吧,令徒韩希舜的惊神指法,难道不就是图解上的功夫么?”
  者叫化道:“一点不错,是我亲自传授给他的。嘿,嘿,辛十四姑,我也真是佩服你的消息灵通,居热打听到韩希舜是我的徒弟。
  辛十四姑大为得意,说道:“那就闲话少说,快点把那份图解给我,你已经占有它二十多年,自己早已牢记心中,也用不着再要它了。”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辛十四姑,请你稍安毋躁,我可是还有几句闲话要和你说呢!”
  辛十四姑板起脸孔说道:“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有许多闲功夫陪你讲废话!”
  老叫化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进来坐坐吗?这屋子里有一个人,或许你愿意见一见他?”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道:“什么人?”
  老叫化道:“你的亲侄儿,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胡说八道,我的侄儿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了?”
  老叫化笑道:“这是立即便可知道真伪的事情,老叫化岂能骗你。好,你不相信,就先让你见他一见。虎儿,请辛公子出来!”
  那个哑巴走入柴房,将辛龙生拖了出来。辛龙生心想:“现在还不是和他动手的时机。”装作病后虚弱,气力尚未恢复的模样,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走,奚玉瑾跟在后面,也走出来。
  那哑巴抓着辛龙生的手,站在门口,辛龙生叫道:“姑姑救我!”
  老叫化道:“你的侄媳妇儿也在我这儿呢,你看见了吧。虎儿,将他们押回去!”
  奚玉瑾要制服那哑巴并不难,但老叫化站在旁边,她若贸然动手,只怕辛龙生性命难保。心里想道:“我暂且忍一时。”
  辛十四姑变了面色,喝道:“大颠,你也算得是个有身份的人,怎的这样不要脸欺负后辈?”
  老叫化笑道:“你向我的徒弟追问我的行踪,我请你的侄儿作客也不算得什么卑鄙!”
  辛十四姑一声冷笑,闪电般的就扑上来。老叫化挡在门前,呼的一事劈去。他那哑巴徒弟早已把辛龙生押进去了。
  辛十四姑给他掌力一震,只觉胸口如受巨石所压,呼吸不舒。立即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翻出数丈开外,又从侧面攻来。老叫化见她进退自如,出手如电,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
  老叫化加重掌力,连发三掌,不让辛十四站欺到他的身前,这才淡淡说道:“你不是说要和我谈正事的吗?咱们还是先动口吧!”
  辛十四姑怒道;“你欺负我的侄儿媳妇,我岂能与你干休?”
  老叫化笑道:“你要领他们回去,那也不难。只须你对我发一个誓,从今之后,不再过问穴道铜人图解之事!”
  辛十四姑“哼”了一声,说道:“你是靠了我的帮忙,才抢得到这份图解,如今却想过桥抽板,岂有此理!”
  老叫化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要你侄儿侄媳,就不能兼要那份图解!随你选择吧!”
  辛十四姑乘他说话的当儿,倏地把袖一扬,发出了一枚“毒雾金针子母弹”,蓬的一声响,弹丸出手便即裂开,喷出一团毒雾,雾中金光闪烁,还夹有许多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老叫化呼的一掌,把那团毒雾荡开,梅花针当更是不能射到他的身上。
  老叫化笑道:“辛十四姑,我知道你的毒功厉害,早已有了防备了。不瞒你说,我是先服了天山雪莲沼制的碧灵丹,才出来会你的,即使我的护体神功尚未练成,你也难奈我何。我劝你不用枉费心机暗算我了,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吧!”言下之意,他的护体神功亦已是早已练成了。
  辛十四姑老羞成怒,喝道:“好呀,那咱们就见个真章,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青影一闪,辛十四姑立即抢攻上去,手中的竹杖俨如青蛇吐信,片刻之间,连袭者叫化的七处大穴。
  老叫化哈哈笑道:“你在我的面前卖弄点穴功夫,未免有点不知自量吧!”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把惊神指法抖露出来吧,咱们今日是胜者为强,吹牛没用!”
  老叫化吃亏在只用一双肉掌对付她的绿竹杖,杖长手短,老叫化近不了她的身,用指点她的穴道,纵然点穴的手法比她高明十倍,也是无济于事。
  辛十四姑受他的掌力所迫,也是欺不到他的身前,心里想道:“可惜我不放心让大维来帮忙我,这老叫化的掌力,也恐怕只有大维能够敌得过他。好,我且先耗了他的力气再说。”
  论功力是老叫化高强,但辛十四姑身法轻灵,行动有如鬼蛙,瞻之在前,忽而在后,瞻之在左,忽而在右,这份轻功,却是在这老叫化之上。
  老叫化是个武学大行家,见她采用绕身游斗的法子,窥破她的用心,暗自想道:“败是决不会败给她的,但我在兵器上吃了亏,要胜她也是很难。久战下去,只怕拦她不住,倘若给她入屋救了人去,可就功亏一篑了。”
  剧斗中老叫化双掌齐出,一招“雷电交轰”,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辛十四姑随着他的掌风一飘一闪,身如柳絮轻飏,飘出数丈开外,冷笑说道:“大颠,你的伏魔掌力纵然远胜从前,却又能奈我何哉?”
  老叫化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叫你见识我的点穴功夫,对不住,我可要用打狗棒了!我这兵器的名称很是难听,你莫见怪。”拿出了一根只有三尺多长的木棒。
  辛十四姑怒道:“油嘴滑舌,谁和你斗口?哼,不管你施展什么功夫,照打!”话犹未了,老叫化已是一棒打来。老叫化虽然不是丐帮中人,但他这打狗棒法却胜于丐帮的一流高手。辛十四姑以青竹杖使出奇诡莫测的剑法,已是武林一绝,这老叫化用一根木棒代替判官笔,使出穴道铜人的惊神笔法,更是天下无双。
  辛十四姑的竹杖给他一绊几乎脱手冰去,吃了一惊,连忙迅速变招。说时迟,那时快,老叫化的杆棒向前一戳,似左似右似中,一招之间,遍袭辛十四姑上中下九道大穴。辛十四姑使出腾挪闪屉的小巧功夫,接连退出九步,这才幸而没有给他点着。心里想道:“穴道铜人图解的手法,果然名不虚传,他的棒法已然十分厉害,加上这套神出鬼没的点穴功夫,只怕是讨不了他的便宜了。”本来以她的轻功要跑不难,但那份图解既没到手,侄儿侄媳还落在对方手中,就此逃走,心中有所不甘。只好继续苦斗。
  辛龙生在柴房里听得外面激斗正酣,心里想道:“是时候了。”于是装作痛苦难熬的样子,断续呻吟。奚玉瑾叫道:“哑巴师兄!麻烦你倒一杯茶来。”
  老叫化这哑巴徒弟倒很好心,果然端了一碗热茶来给辛龙生喝。辛龙生乘他不备,蓦地中指一弹,便点他的麻穴。
  哑巴“咕”的一声叫,那碗热茶泼到辛龙生的面上,一掌向辛龙生胸膛印下。奚玉瑾大吃一惊,连忙在他腰问的“愈气穴”补戳一下。哑巴这才“咕咚”的倒了下去。
  卞龙生嘴角沁出血丝,喘气说道:“好厉害。”奚玉瑾连忙问道:“你怎么啦?”辛龙生苦笑道:“还好,幸亏我先点着他的穴道,跟着你又补戳一指,他的力气发不出来,否则这内伤只怕是不轻了。”
  奚玉瑾放了心,说道:“你跑得动么?”辛龙生道:“跑是跑得动的,不过——”
  奚玉瑾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的姑姑不知胜得了胜不了那个老叫化,不过,我的本领不济,只怕也帮不了她的忙。”
  辛龙生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只好先顾自己了,走吧!姑姑的轻功很好,打不过我想她也可以脱身的。”其实他自己也是怀着“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念头,但求能够溜之大吉的。但在奚玉瑾的面前,却不能不装作要为姑姑设想一下。
  奚玉瑾早已熟悉他的性格,暗暗好笑,想道:“这个时候,你何必还装出一副伪君子的面孔。”当下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咱们从后门悄悄溜走。”
  那老叫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们两人从后门溜走,老叫化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吃了一惊,叫道:“虎儿!虎儿!”不见那哑巴徒弟出来,情知不妙,喝道:“好呀,奚玉瑾,我信任你,你却伤了我的徒儿,助他逃跑!”
  辛十四姑哈哈笑道:“好,奚姑娘,你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媳妇,快,你们跑得远一些!”本来她是给老叫化迫得连连后退的,此时忽地改守为攻,使出飘忽莫测的身法,阻拦老叫化回头追辛、奚二人。
  老叫化的武功虽然胜她一筹,但身法却是不及她的轻灵,急切间也是难以摆脱她的纠缠,辛龙生和奚玉瑾已是去得很远了。
  老叫化大怒道:“好呀,跑得了你的侄儿侄媳妇,跑不了你!”陡地动了杀机,心道:“不杀她总是避免不了麻烦!”棒中夹掌,木棒是每一招都点向辛十四姑的要害,掌力也越发催紧,叫她脱不了身。
  老叫化的劈空掌力能及三丈开外,辛十四姑本来是要耗损他的气力的,此时反而给他消耗了许多气力。倘若逃跑,先要转身,背后没有防备,老叫化的劈空掌力打来,只怕难免也要受伤。辛十四姑不敢冒这个险,只好暗暗叫苦,继续和他恶斗下去。
  辛十四姑和老叫化这场恶斗的结果如何,暂且慢表。且说奚玉瑾和辛龙生在草莽丛中,蛇行兔伏,跑了一程,终于跑到谷口,不见那老叫化追来,这才放下了心。辛龙生笑道:“咱们终于得见天日了,瑾妹,这次多亏了你啦!”
  话犹未了,忽听得马嘶之声,只见两匹快马,正在驰进这个山谷。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后面那人就是那天来过的那个什么相府家人。”
  转眼间,那两骑马已是到了他们面前,那人叫道:“二公子,我说的就是这小娘儿了!咦,怎么给他们逃跑出来啦?”正是:
  骏马轻裘公子至,相逢陌路两心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六回 断剑轻抛心已碎 故人重晤意如何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六回 断剑轻抛心已碎 故人重晤意如何
  那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歪着脖子,斜着眼睛,目光从辛龙生面上扫过,转到奚玉瑾的身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道:“你说得不错,这小娘儿确实是比明霞岛主的女儿还更标致。”说话之际,已是跳下马来。
  这人正是老叫化的徒弟,相府的二公子韩希舜。
  辛龙生听了他这番轻薄的说话,气得七窍生烟,倏地就扑过去,喝道:“好呀,你就是那个老叫化的徒弟吗?你碰上了我,这是你的灾星到了!”
  辛龙生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想一个生长在相府的公子哥儿,纵有名师,又能学到什么本事?是以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内,一扑上去,立即便用分筋错骨的大擒拿手法,要想把他抓住,重重的折磨一番。
  哪知韩希舜并非绣花枕头,而是具有真才实学的。虽然还未得到老叫化的衣钵真传,也已学到了师父的三四分本领了。辛龙生即便是恢复了原来的武功,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何况辛龙生还是刚刚受了伤的。
  韩希舜冷笑道:“是吗?”笑声未了,折扇一指,已是用闪电般的手法,点中了辛龙生的穴道。辛龙生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动也不动了。
  韩希舜笑道:“且看是谁的灾星到了?”“腾”的一脚向倒在地上的辛龙生蹋去,想把他蹋下山谷。
  奚玉瑾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休得逞凶!”飞步上前,唰的一剑,剑光卷地扫来,削韩希舜的双腿!
  这—剑来得正是时候,韩希舜硬生生的把踢出去的右腿收了回来,一个倒纵,闪出三丈开外,笑道:“这小子就是你的挂名丈夫吗?嘿,嘿,你的本领倒似乎比你的丈夫高明得多呀!”
  在韩希舜倒纵出去之时,那书童恰好从马背下跳了下来,叫道:“奚姑娘休得无礼,他是我们相府的二公于。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的福星到了,我们的公子看、看……哎哟,哟!”
  奚玉瑾正在气怒当头,喇的一剑,径刺过去,那书童张大嘴巴,“看中了你”这几个字还未曾说出口来,喉咙已是给利剑穿过。奚玉瑾见韩希舜的本领非同小可,只道这个书童亦非泛泛,不料如此轻而易举就杀了他,杀了他后,方始吃了一惊。
  韩希舜说道:“安童,你去吧,你服侍了我多年,我会好好的待你的家人的。”把他的书童尸体抛入乱草从中,瞪了奚玉瑾一眼。
  奚玉瑾只道他要替书童报仇,当即横剑当胸,严阵以待,防他骤然扑来。不料韩希舜恶狠狠的瞪她一眼之后,却忽地又哈哈大笑。
  奚玉瑾手按剑柄,眼盯着他。冷冷说道:“你笑什么?”
  韩希舜笑过之后,说道:“想不到你这如花似五的美人儿,竞也如此心狠手辣。我倒是很欣赏你这泼辣的美人儿呢!”
  奚玉瑾还是第一次给人说“泼辣”,不觉心中冷笑,想道:“对你这等轻薄的纨绔少年,不错,是要泼辣一点的好!”唰的一剑就刺过去,斥道:“胡说什么,看剑!”
  韩希舜折扇一张,使了个“卸”字诀,轻轻一拨,把奚玉瑾的青铜剑拨开,说道:“且慢,你想过没有?”
  奚玉瑾怒道:“我可没有工夫听你瞎道!”一口气攻了连环三剑,左刺丹田的“血诲穴”,右刺胁下的“愈气穴”,中刺胸口的“璇玑穴”。韩希舜是点穴的大行家,奚玉瑾这三招刺穴的剑法,虽然也颇精妙,却怎能伤得了他?
  韩希舜折扇一张一合,还了一招“七星伴月”,一招之内,遍袭奚玉瑾的七处大穴。奚玉瑾识得厉害,接连退了七步。
  韩希舜一招将她迫退,笑道:“你不喜欢听,也得听我说说。你想过没有,你丈夫的性命还捏在我的手中呢,他给我用重手法点了穴道,我的点穴功夫,除了我的师父,天下无人能解!你杀了我的书童,我捏着你丈夫的性命,嘿,嘿,我的一个书童的身价可比不上你的丈夫,你愿意把丈夫的性命和我的书童交换吗?”
  奚玉瑾吃了一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见辛龙生躺在乱草从中,双眼翻白,却的确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得心里着了慌,想道:“看来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即使侥幸胜得了他,我不懂解穴之法,也是救不了辛龙生。”心中有所顾忌,只好权忍一时之气,按剑说道:“你待如何?”
  韩希舜哈哈一笑,说道;“你杀了我的书童,我本来要把你的丈夫拿来偿命的。不过,你若替他求情,我也未尝不可看在你的份上饶他。嘿,嘿,听说你只不过和他是挂名夫妻,你救了他的性命,也算尽了挂名夫妻的情义了。今后,今后,哈,哈,哈,哈,底下的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了!我想,我的师父,大概也曾对你说过的吧?”
  辛龙生躺在地上,听得韩希舜调戏他的妻子,气得心肺欲裂,只恨自己不能动弹,说不出话来,喉咙咕咕作响。
  奚玉瑾柳眉一竖,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我夫妻俩纵然死在你的手下,也绝不能受你侮辱!”
  辛龙生见奚玉瑾为他拼命,又再和韩希舜交锋,心中方始得到安慰,想道:“她对我毕竟还是不错,我却是使她受了许多委屈了。”
  奚玉瑾把生死置之度外,使出了家传的奇诡百变的“百花剑法”,向韩希舜攻去,剑剑指向他的要害。
  论真实的本领,奚玉瑾其实还比不上她的丈夫,但因韩希舜不愿伤她,对她这等豁了性命的打法,倒也不无顾忌。
  韩希舜的一柄折扇盘旋飞舞,倏张修合,见招解招,见式拆式,奚玉瑾的一套百花剑法尽数施展开来,却也伤他不着。
  韩希舜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妻子,这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拼命?唉,这也真是各人的缘份,我唯有羡慕这小子的福气了。”
  他口里和奚玉瑾说笑,手上的折扇点、打、削、戳,招数可是丝毫不缓。心里想道:“待你的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不信你不会给我点中穴道?”
  奚玉瑾何等聪明,见他如此打法,自也窥破了他的用心。不过,她纵然能够逃跑,却不能抛了丈夫逃走,明知久战下去,势必不妙,也只好继续苦战了。心里想道:“我若遮拦不住,他一点中我的穴道,我立即自断经脉而亡,绝不受他侮辱。”
  奚玉瑾渐渐气力不加,韩希舜却是寻暇找隙,转守为攻。形势是越来越险了!
  且说奚玉帆,厉赛英和公孙璞三人,由丐帮弟子焦奕带路,这日终于来到了松风岭。
  踏入谷口,远远的便听见兵器碰击之声,焦奕大为诧异,说道:“咦,有谁竟敢跑到这儿,和那老叫化厮杀?”这是老叫化的“禁地”,在“禁地”中发觉有人厮杀,其中的一方,自必是那老叫化了。
  众人加快脚步,跑上山上一看,这才知道是辛十四姑。
  不久之前,奚、厉等人还曾在邵家庄和辛十四姑交过手的,此时发现是她和那老叫化对敌,不由得都惊异不已!
  辛十四姑正是处在下风之际,突然看见他们来到,也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奚玉帆和厉赛英也还罢了,公孙璞这小子武功可是和我相差不远。他们一来帮忙这老叫化,只怕我可就是要大大的糟糕了!”她在老叫化的掌风笼罩之下要跑又怕受伤。
  厉赛英道:“咱们帮谁?”
  奚玉帆道:“当然是先对付这老叫化。”
  公孙璞道:“好,待我上去帮她。奚兄,你们赶紧入屋救人吧。”
  辛十四姑正想拼着受伤逃跑,公孙璞已经加入战团,老叫化“哼”了一声,喝道:“哪里来的浑小子,胆敢多管闲事!”他不知道公孙璞拿的是玄铁宝伞,一棒打去,火星蓬飞,震得他的虎口隐隐发麻!
  老叫化本来不把公孙璞放在眼内,虎口恕地一震,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哪里钻出来的这个小子?”
  辛十四姑身法何等矫捷,趁这时机,倏地转守为攻,竹杖俨若青蛇吐信,就在这刹那之间,闪电般的攻出了七招。遍袭老叫化的七处大穴。
  老叫化掌中夹棒,好不容易化解了辛十四姑这七招杀手,接连退了七步。双眼一翻。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让你们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
  他知道辛十四姑的轻功超卓,刚才他曾经使过穴道铜人图解的惊神笔法,伤不了她,攻势就完全指向了公孙璞,只以劈空掌来防御辛十四姑的反击。他口中说的虽是“你们”,其实不过是拿辛十四姑当作陪衬而已。
  幸而公孙璞也懂得穴道铜人图解的功夫,武林天骄所授的手法和这者叫化的手法不过是大同小异,公孙璞使出全副本领,或挡或闪,居然避开了他一招七式极其复杂、极其奥妙的惊神笔法。因为他用的是玄铁宅伞,老叫化试过它的厉害,亦是不无顾忌。
  老叫化越发诧异:“奇怪,这小子怎的也懂惊神笔法?”
  辛十四站冷笑道:“我看你这点穴功夫还未练得到家吧,连一个后生晚辈也奈何不了!嘿,嘿,居然还敢夸门要人见识呢!我是早已见识过了。”
  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是么?”忽地打狗棒舞起斗大的棒花,暴风骤雨般的向辛十四姑攻去。他突然转换目标,这一招打狗棒法中的“三转法轱”,内中还蕴藏着极其厉害的惊神笔法,正是他的一招得意绝招。
  辛十四姑大吃-惊,慌忙后退。公孙璞赶忙将玄铁宝伞向老叫化的背心刺去,给辛十四姑解危。老叫化反手一掌,以劈空掌力荡开了他的伞尖,公孙璞一剑刺空,只觉对方的掌力,恍若排山倒海而来,亦是身不由己,退了三步。心里想道:“怪不得辛十四姑也打不过他,这老叫化的功力果然是非同小可!”
  老叫化哈哈笑道:“不错,老叫化的点穴功夫在一时三刻之内,的确是奈何不了这个后生晚辈。可是你这位自命本领高强的辛十四姑,却也要靠一个后生晚辈给你解围,羞也不羞?”
  辛十四姑心高气傲,哪受得了他的奚落,心里想到:“这小子本来和我结有梁子,我倚仗他的帮忙,胜了这老叫化,脸上也不光彩。何况奚玉帆和明霞岛主的女儿就要出来,难保这三个小辈不再找我麻烦。”思念及此趁着老叫化对付公孙璞的玄铁宝伞的时候,身形一飘,已是退出三丈开外。
  老叫化道:“好呀,你要走了么?”
  辛十四姑道:“我生平从不与人联手,现在让你对付这个小子,你占了便宜还说嘴么?不过,咱们的帐,可还没了!”
  老叫化道:“好,我等你再来算帐就是!今天算是便宜了你,你要跑就尽管跑吧!”心里可是巴不得辛十四姑赶快跑开,越远越好!
  公孙璞独力抵挡,迭遇险招,老叫化忽道:“你就是曾经和我的徒弟打过一架的那个小子么?”
  公孙璞道:“是又怎样?”
  老叫化道:“是谁传授你的点穴功夫的?”
  公孙璞道:“你这点穴功夫又是哪里来的?你老实说出来,咱们不妨印证印证!”
  老叫化“哼”了一声,纵声笑道:“好呀,你这小子倒盘问起我来了!敢情你也觊觎那份图解?哼,多少人觊觎这份图解,但你这小子可还不配!”口中说话,招数丝毫不缓。
  公孙璞正在吃紧,奚玉帆和厉赛英从那石屋走了出来。
  奚玉帆“咦”了一声,说道:“那女魔头呢?”公孙璞也在同时问道:“令妹呢?没找着么?”
  奚、厉二人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公孙璞,却也各有独门功夫。奚玉帆的百花剑法加上了厉赛英家传的奇诡功夫,对这老叫化倒也不无威胁。
  三人联手,展开了一场剧斗,老叫化纵然功夫深湛,也是讨不了便宜了。老叫化甚为诧异,心里想道:“老叫化十多年不走江湖,想不到竟然出现了这许多本领高强的后生小子,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但这三人称辛十四姑作女魔头,显然他们并非一路,何以那小子的口气却又好似知道穴道铜人图解的秘密呢?辛十四姑难道会告诉他?”
  奚玉帆占了上风,这才说道:“石屋里只有一个被点了穴道的小厮,却没有见着我的妹妹。”原来他没法给那哑巴解穴,是以问不出口供。
  公孙璞道:“辛十四姑跑了,可只是她一个人。”
  奚玉帆本来以为他的妹妹和辛龙生是给辛十四姑带了跑的,听说逃跑的只是辛十四姑一人,不禁着了慌,唰的一剑,向老叫化攻友,喝道:“你把我的妹妹怎么样了?”
  老叫化大袖一挥,荡开奚玉帆的长剑,打拘棒用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卸”字诀,又拨开了公孙璞的玄铁宝伞,松了口气,说道:“你的妹妹和辛龙生这小子早就跑了!”
  奚玉帆哪敢相信,喝道:“除非我见着他们,否则绝不能放过了你!”
  老叫化大怒道:“好呀,我还不肯放过你们呢!”
  这老叫化本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怒火一冲,出手毫不留情,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公孙璞自幼修习正宗内功,也感到胸口有点儿作闷。奚玉帆也还可以勉强抵挡,功力较弱的厉赛英却是感到难以支持了。
  公孙璞一声大喝,使出了“大衍八式”的一招“伏虎降龙”,双方掌力激荡,声如郁雷。公孙璞连退三步,老叫化也不由得身形一晃。
  “大衍八式”本是桑家的不传之秘,公孙璞的母亲桑青虹是桑见田的女儿,他是自幼就得母亲的真传的。他的师父耿照则是得他的母亲桑青虹偷偷传授的。是以若论这门武功的造诣,公孙璞还在他的师父之上。
  双方一较掌力,虽然还是那老叫化稍胜一筹,但公孙璞使出了大衍八式,却也能够抵御了。
  公孙璞正面化解老叫化的攻势,厉赛英所受的压力减轻,又从侧面进袭,采取绕身游斗的打法,助公孙璞一臂之力。
  老叫化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老叫化可是要阴沟里翻船了,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这三个小辈,竟然一个比一个厉害。”
  老叫化在前山斗得暗暗叫苦,他的徒弟韩希舜在后山和奚玉瑾缠斗,却是正在大占上风,得意洋洋。
  韩希舜笑道:“奚姑娘,你拼了命也没用。说老实话,我倒是爱惜你呢,你愿意听我劝告吗?”
  奚玉瑾紧咬牙根,一声不响,唰的一剑就攻过去。这一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剑势十分凌厉。
  可惜她已是气力不佳,韩希舜把折扇轻轻一拨,就把她的青钢剑拨开了。
  韩希舜又笑道:“奚姑娘,依我说呀,你与其和我拼命也没有用,不如咱们交个朋友,这样既可以保全你的性命,又可以保全你那挂名丈夫的性命。以后你们虽然分手,你也总算是对得住他了。”
  奚玉瑾气怒难禁,骂道:“放你的屁!”把性命置之度外,心里想道:“我若落在他的手里,立即自断经脉而亡!”
  正在吃紧,忽地有个人旋风也似地跑来,叫道:“啊,玉瑾,当真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谷啸风。
  原来那天丐帮的焦奕前来报讯的时候,谷啸风恰好到东洞庭山去会一位寨主,不在王宇庭的大寨。
  奚玉帆一来是因为谷啸风和他的妹妹有一段尴尬情事,与他同去,反而不便;二来也觉得有公孙璞和自己联手,任何强敌,足以应付,是以也就不等待谷啸风回来了。
  王宇庭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当晚谷啸风从东洞庭山回来,王宇庭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谷啸风听说奚玉瑾和丈夫被一个老叫化所擒,自是不禁大吃一惊。
  王宇庭说道:“本来我是要把你叫回来的,可是奚少侠说等不及了,他们定要马上动身。奚少侠和公孙少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他们二人联手,足可抵敌当世任何高手,何况还有一位明霞岛主的女儿和他们同去,自是可以无妨。不过,听焦奕所说,那老叫化的武功之强,恐怕也是世间少有——”
  王宇庭这样说法,当然是想谷啸风赶去相助的。其实无须王宇庭表露意思,谷啸风已恨不得插翅飞去了。
  谷啸风暗自想道:“玉瑾的丈夫心胸狭窄,我见了他们夫妇,不免是要彼此都有点难为情的。可是难为情事小,救他们脱险紧要。难为情就难为情吧,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不待王宇庭把话说完,便道;“他们走了多少时候了?”
  王宇庭道:“中午动身,走了半天了。”
  谷啸风道:“我走快点,或许还能赶上!”当下向王宇庭问清楚了到松风岭的走法,便即连夜动身。
  由于他没人带路,上了松风岭,虽然找到了老叫化所住的那个地方,却多兜了两个圈子,走的方向也和公孙璞他们不同,一个是从前山上去,一个是转错方向,最后才从后山绕了过来。
  想不到未曾见到奚玉帆他们,就先见着了奚玉瑾,而奚玉瑾又正在和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恶斗,谷啸风这份惊愕自是不用说了。“奇怪,为什么只是她一个人?她的丈夫呢?”
  辛龙生是给韩希舜点了穴道躺在乱草丛中的,谷啸风匆匆赶来,无暇细心察看,还没瞧见。
  奚玉瑾在这紧急关头,做梦也想不到突然会见着谷啸风,她的惊愕比谷啸风更甚,这刹那间,也不知是悲是喜?想要说话,却是喉头哽塞,说不出来。
  高手比斗,那容得稍有分心,韩希舜正找不到一个可以不伤她而将她生擒的机会,见她蓦地一呆,立即欺身进招,喝道:“小娘子,给我躺下吧!”
  话犹未了,谷啸风已是如飞赶上,叫道:“瑾妹,小心!”
  只听得“嗤”的一声,奚玉瑾的衣裳给韩希舜那把折扇撕去了一幅,这把折扇的扇骨是锋利的钢片做的。
  这还幸亏是因为韩希舜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急于回身抵挡,这才没有点着了奚玉瑾的穴道。
  奚玉瑾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开外,低头一看,只见衣裳当胸之处,已给撕开一幅,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
  裸露的部分虽然不多,但在讲究礼法的宋代,女子的身体,是只能让丈夫看见的。江湖人物虽说比较不拘小节,亦是甚感难以为情的了。
  不过奚玉瑾在尴尬羞愧之中,心里亦有丝丝甜意。
  谷啸风刚才不知她的丈夫就在一旁,突然见她遭遇危险,心情紧张之下,脱口而呼“瑾妹”,这两个字对奚玉瑾来说,那是久已不闻的了。
  过去热恋当中,谷啸风每天不知要叫她几十百遍“瑾妹”’那时这个称呼自然不会在她心头引起异样的感觉,此际时移势易,忽然重又听到谷啸风这样叫她,多少甜蜜的回忆,刹那间都在奚玉瑾的脑海中翻涌出来,一阵甜丝丝的感觉过后,接着是难以名说的哀愁。
  奚玉瑾一阵迷茫,眼光一瞥,忽见她的丈夫躺在草丛里,虽然不能动弹,目光却是冷冷的正盯着她,这是不信任她的目光,也是愤激的目光。
  奚玉瑾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连忙整好衣裳,正要过去看她丈夫,忽听得“当”的一声,抬头一看,只见谷啸风跃起一丈多高,韩希舜正在猛扑过去,趁他身形未稳之际,折扇点向他的后心。
  奚玉瑾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当务之急,必须先把这厮打败,龙生对我多疑,那也只能暂时由他去了。”
  奚玉瑾不再看她丈夫,青钢剑扬空一闪,退而复上,与谷啸风联手,夹击韩希舜。
  谷啸风道:“奚姑娘,你歇歇吧,这小子我应付得了。”他刚才那一跃避招还招,看似危险,其实却是抢占攻势的高招。
  就在此时,奚玉瑾忽地又似乎隐隐听得辛龙生“哼”了一声,奚玉瑾呆了一呆之后,看出谷啸风确实占了上风,就退过一边了。
  辛龙生叫不出来,喉头还是会咕咕作响的,但谷啸风正在全神贯注的与韩希舜搏斗,这样微弱的声响,他可是完全没有留意。
  奚玉瑾本来就想过去的,但不知怎的,忽地对丈夫起了反感,却只是退下一边,并不过去。她手按剑柄,调匀呼吸,仍然在注视着谷、韩二人的搏斗。按情理来说,她这样做也是应该的。韩希舜是个劲敌,谷啸风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她也不能不作万一的准备。
  谷啸风长剑一颤,抖出了七朵剑花,一招之内,遍袭韩希舜的七处穴道。
  韩希舜冷笑道:“班门弄——”一个“斧”字未曾出口,谷啸风的剑锋已是贴着他的额角削过,不是他闪得快,天灵盖可能就要给利剑洞穿。韩希舜大吃一惊,轻视敌人的说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若是只论点穴的功夫,韩希舜当然是在谷啸风之上,但论功力却是有所不如。而且韩希舜是和奚玉瑾斗过一场的,多少也消耗了一些气力。
  谷啸风的“七修剑法”乃是以准、狠两字诀著名的上乘剑法,幸亏韩希舜练过穴道铜人图解的功夫,天下任何点穴、刺穴的指法剑法他都能够化解,这才可以勉强应付。不过刚才那招,由于功力不足,荡不开谷啸风的剑尖,只能临危躲闪,也还幸亏躲得快,才没伤着,不过也已是吓出一身冷汗了。
  谷啸风见他招数精奇,点穴的手法凌厉无比,亦是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怪不得玉瑾打不过他,我可得认真对付他了!”
  谷啸风振起精神,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招攻向韩希舜的要害。
  韩希舜毕竟吃亏在气力不佳,剧战中谷啸风一招“李广射石”,剑直如矢,向他胸口径刺过去,韩希舜横扇一拨,想用“卸”字诀消去对方的这股劲道。因为谷啸风这一招实在来得太快,要想后跃,只怕跳跃的速度比不上他进剑的速度,背心就难免要给他的利剑拥—个透明的窟窿。
  韩希舜的“四两拨千斤”手法,亦有相当造诣,不过却抵御不了谷啸风力透剑尖的一刺,只听得“嗤”的一声,那柄折扇已是穿了一个洞,眼看就要削掉了韩希舜的手指,韩希舜慌忙扔掉折扇,斜窜出去。
  幸亏他的折扇挡了这么一挡,斜窜出去,居然没有给谷啸风的剑尖刺着,韩希舜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不敢回头,一溜烟地逃下山了。
  谷啸风冷笑道:“便宜了这小子!”他记挂着奚玉瑾,急于想要问她一些事情,是以也就顾不得去追穷寇了。
  可是当他们二人面面相对之时,大家却又都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还是谷啸风恢复镇定得快,呆子一呆之后,说道:“奚姑娘,你的哥哥来了,你见着他没有?”
  奚玉瑾惊喜交集,说道:“我的哥哥来了?呀,我可还没有见着!”
  谷啸风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奚玉瑾道:“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不迟。现在——”
  她正想告诉谷啸风,她的丈夫正在这里。谷啸风已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不错,现在最紧要的是找着你的哥哥,他一定是到老叫化所住的地方找你去了。”
  奚玉瑾道:“我只是见着辛十四姑,我们逃跑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和那老叫化恶斗。”
  谷啸风道:“辛十四姑虽然可恶,但她既然是来救援你的,咱们也就该帮她。快去吧!”
  奚玉瑾讷讷说道:“不,我、我现在还不能去。”谷啸风道;“为什么?”奚玉瑾道:“他、他、他——”
  谷啸风瞿然一省,说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怎么只是你一个人?卞公子呢?”
  奚玉瑾这才说了出来:“他给那姓韩的小贼点了穴道!”
  她深知丈夫是最要面子的人,是以期期艾艾,说不出来,但迫于无奈,也只好说了。
  谷啸风顺着她目光注视的方向,发现了躺在乱草从中的辛龙生,吃了一惊,连忙说道:“那你还不赶快给他解开穴道?”
  奚玉瑾苦着脸道:“我解不开。”
  说话之际,谷啸风已是把辛龙生扶了起来。
  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比在情敌面前失了面子还更难堪?辛龙生做梦也想不到在自己最“倒霉”的时候会见着谷啸风,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可惜他的双腿却不争气,丝毫不能动弹。
  奚玉瑾道:“啸风,请你帮他个忙,好吗?前几天他才练了少刚神功。”
  谷啸风是个武学行家,不必奚玉瑾多说,已是明白她的意思。
  按照武学的原理,两人修习的内功相同,那就有可能运用本身的内功替别人推血过宫,解开穴道。
  谷啸风道:“好,让我试试。”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刻,只见谷啸风大汗淋漓,辛龙生的穴道依然未解。奚玉瑾正自忐忑不安,忽听得“喀”的一声,辛龙生张开大口,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奚玉瑾又忧又喜,说道:“龙生,你能够动弹了,觉得怎么样?”
  辛龙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开口就骂:“不用你们向我讨好!我,我宁愿——”他想说的是,“我宁愿死也不要他救治。”
  话犹未了,忽地咕咚一声。又跌下去。
  原来辛龙生因为心情激动,本身的真气散乱,不能和谷啸风帮忙他推血过宫的内功配合,结果只是哑穴解开,能够说话。但麻穴还未能够解开,他要逞强自己站起来,当然就只有跌倒了。
  奚玉瑾尴尬之极,说道:“龙生,人家对你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话犹未了,辛龙生已经跌倒。
  奚玉瑾又是难过,又是担忧,重又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这不是和自己作对吗,干嘛不让朋友帮忙。
  “那小贼说过的,穴道倘若不能解开,三天之后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接着回过头来,对谷啸风道:“谷大哥,请你莫要怪他,他受了那小贼之辱,心情难免是有点暴躁。”正是:
  情天缺陷难填补,莫把新人比旧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七回 十载追踪求秘笈 三英联手斗魔头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七回 十载追踪求秘笈 三英联手斗魔头
  谷啸风苦笑道:“我怎会,不过……”他想说的是“我怎会与他一般见识”,话别口边,蓦地想起自己既然不屑与辛龙生计较,又何必当着奚玉瑾的面,说她丈夫的短处?
  奚玉瑾以为谷啸风不肯帮忙,说道:“龙生,你给谷大哥赔个罪吧。”
  辛龙生这一跤摔得甚重,他在哑穴解开之后,以为其他穴道也可以跟着解开的,不料试运气冲关,痛得更为厉害。
  究竟是性命要紧,辛龙生一时冲动,气过之后,不觉后悔起来,心里想道:“玉瑾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只好忍气吞声,对谷啸风赔了个罪,说道:“我适才暴躁,请足下莫怪。”
  谷啸风苦笑道:“我已经尽力而为,不过实是无法解开这个穴道。”辛龙生平白赔了个罪,心头火起,几乎就要骂了出来:“你不会解,那你就赶快给我滚开!”
  幸亏他未曾出口,忽听得谷啸风叫道:“有了,有了!”
  奚玉瑾连忙问道:“有了什么?”
  谷啸风道:“姓韩这小贼的点穴手法十分奇特,与各大门派的点穴功夫都不相同,莫非他是那老叫化的徒弟。”
  奚玉瑾道:“正是。”谷啸风道:“那就有办法了。咱们赶快去找你的哥哥。”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我的哥哥也不会解呀。”
  谷啸风道:“你的哥哥是和公孙璞一同宋的,公孙璞会解!”
  原来谷啸风已经从厉赛英的口中知道穴道铜人图解之事,那日焦奕到王宇庭的山寨报讯,奚玉帆等人判断这份图解一定是在老叫化手上。当时谷啸风虽不在场,事后也从王宇庭口中听到。
  老叫化既然是韩希舜的师父,用的当然也就是穴道铜人图解的功夫了。而公孙璞学过这种点穴功夫,则是谷啸风早已知道了的。
  谷啸风接着说道:“他们一定是在老叫化所住的地方,说不定因为找不着你们,已经和那老叫化打起来了。咱们扶辛大哥去吧。”一人一边,架着辛龙生的臂膊,悬空将他架了起来,立即展开轻功,飞快的向回头路跑。辛龙生满肚皮的气,认为这是平生从所未有的奇耻大犀,但性命要紧,无可奈何,也只好任凭他们摆布了。
  跑到山谷入口之处,隐隐听得兵器碰击之声,奚玉瑾大喜道:“谷大哥,你料得不差,他们果然是在这里和老叫化动手了。”
  公孙璞、奚玉帆和厉赛英三人正在和那老叫化斗得难分难解,忽听得谷啸风的声音叫道:“奚大哥,玉瑾已经脱险了!”谷啸风人还未到,先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他报讯。
  奚玉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啸风,当真是你?你们在哪里?快来呀!”
  谷啸风放下了辛龙生,让奚玉瑾独自照顾他,飞快的就跑过去。
  老叫化正在使出刚猛绝伦的伏魔掌法,公孙璞正面防御,把他的掌力接去了十之七八。但由于奚玉帆分了心神,仍是不免给他的掌力波及。
  谷啸风如飞赶至,“唰”的一剑,就向老叫化刺去。老叫化打狗棒一杨,使了个“绞”字诀,竹棒压着剑脊,一翻一绞,谷啸风虎口发热,但长剑仍然握得很牢,一招“夜叉探海”,剑向前伸,把所受的对方力道卸去,而且还迅速的还了一招,竟然迫使那老叫化也不能不退后一步。
  老叫化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班小辈,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再打下去,老叫化只怕要糟!”
  其实并不是谷啸风特别厉害,而是因为老叫化已经打了半个时辰,气力比不上刚才了。论本身的功力,谷啸风只是稍在奚玉帆之上,而在公孙璞之下的。
  奚玉帆给老叫化的掌力波及,也是不由自己的退了一步。谷啸风道:“帆哥,你去照应他们吧,我来替你。”奚玉帆道:“他们在哪里?”谷啸风道:“喏,你瞧,他们不是来了!”原来奚玉瑾扶着辛龙生走路,走得甚慢,此时方始转过山坳,现出身形。
  “啊,妹妹,你没事吧?”“啊,哥哥,咱们终于见着了,你没伤吧?”两兄妹同时叫出声来。奚玉瑾将辛龙生放下,喜不自禁地跑上去迎接她的哥哥。
  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还要向我讨还妹妹吗?我早说过他们没事,你偏偏不信!”呼的一声,将公孙璞迫得闪过一边,冲开缺口,便跑出去。
  奚玉瑾道:“这老叫化还不算得大坏,由他去吧!”
  公孙璞、奚玉帆等人见奚玉瑾和辛龙生已经来到,当然也就不想和那老叫化再斗下去了。
  谷啸风道:“这位辛公子给老叫化点了穴道,公孙大哥,请你快去帮他解穴。“
  忽听得“乒”的一声,板门推开,石屋里跑出一个人来,咿咿呀呀地呼叫,正是老叫化那个哑巴徒弟。原来他的内功造诣亦颇不弱,经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已经运气自己解开了穴道。
  哑巴向奚玉瑾怒目而视,奚玉瑾笑道:“你别怪我,我要逃跑。刚才不能不点了你的穴道。你的师父已经走了,你赶快跟他去吧。”指了指老叫化逃跑的方向,哑巴面色缓和许多,果然听从奚玉瑾的话,乖乖的去追他的师父了。
  在这时间,公孙璞也已替辛龙生解开了穴道。
  辛龙生穴道解开,满面羞惭,无可奈何,只好低下了头,对公孙璞说了一声“多谢。”
  公孙璞道:“我和啸风兄是好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辛龙生听了这话,满肚皮是酸气,更觉得不是味儿。
  奚玉瑾道:“哥哥,你们怎么知道要来这儿找我?”
  奚玉帆道:“你那封倍幸亏刚好给丐帮的焦香主拾获,是他到太湖王寨主那儿报讯的。”
  奚玉瑾喜道:“原来你们都是在王宇庭那儿吗?”奚玉帆道:“不错。”
  奚玉瑾道:“我和龙生也正是奉了他师父之命,想到王宇庭那儿。”
  奚玉帆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咱们可以——”
  他想说的是“咱们可以同行。”刚说到一半,辛龙生忽地说道:“奚大哥,我恐怕不能和你们同行了。玉瑾,你若要去,你就跟你哥哥去吧。”
  奚玉瑾怔了怔,道:“你要去哪儿?”
  辛龙生苦笑道:“我,我恐怕是受了一点内伤,我要赶快回去请师父帮我调治。”
  其实他虽然是受了一点伤,却并非是什么不得了的内伤。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藉口,不愿意和谷啸风同在一起而已。
  奚玉瑾道:“这儿离大湖更近,王寨主也是一位内家高手。”言下之意,当然是想劝丈夫就近到太湖疗治。
  辛龙生道:“内功的路子不同,我看还是让师父帮忙我运功疗治的好。”
  这是关系他性命的事情,他既然这样说,众人自是不便勉强他了。
  奚玉瑾七窍玲珑,一看他的神色,已知他的心思,暗自想道:“我再劝他,只怕他要连我也起疑了。唉,他的心胸如此狭窄,却叫我如何与他相处一生?”但为了避免嫌疑,也就只好说道:“你要回去,我当然陪你回去。’
  奚玉帆道:“你受了伤,我和厉姑娘一同送你回去吧。”要知他虽然对辛龙生并无好感,但毕竟是他的妹夫。他只道辛龙生当真是受了内伤,自是放心不下。
  辛龙生淡淡说道:“不敢有劳。”奚玉帆眉头一皱,说道:“自家人客气什么,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告诉王寨主,可以请啸风兄转达。”
  辛龙生这才说道:“也好。”但却回过了头,对奚玉瑾道:“你告诉他吧。我的精神不太好,恐怕说得不清楚。”
  奚玉瑾满肚皮不舒服,外表还不能不装出落落大方的样子说道:“好,那我就替你说吧。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过是文大侠要把他这边的情形告诉王寨主而已。”
  奚玉瑾把所要说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谷啸风,谷啸风道:“好,我会替你转达的。”当下他们就各自分道扬镳了。奚玉帆兄妹与辛龙生、厉赛英四人到杭州去,公孙璞陪谷啸风回太湖王宇庭那儿,焦奕事情已了,也要到丐帮的总舵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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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和奚玉瑾的会面,引起了谷啸风的许多感触,一路郁郁寡欢。
  公孙璞道:“谷兄,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谷啸风道:“没什么,你别胡猜。”
  公孙璞笑道:“你瞒不过我的,你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这半天你却总共才不过说了几句话,我猜,你是在想着韩姑娘了,对不对?”
  谷啸风暗暗道了一声“惭愧。”想起了韩佩瑛托付他的事情,心道:“我见了玉瑾,却把这件事忘了。”
  公孙瑾笑道:“你们经过许多风波,方才和好如初,大家自是免不了要惦记对方的。我来的时候,韩姑娘也曾托我打听你的消息呢。”
  谷啸风心里感到甜丝丝的,笑道:“公孙火哥,我的朋友中你最老实,想不到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公孙璞道:“那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在想着韩姑娘?”
  谷啸风说道:“你猜着了一半,我是在想着她父亲的事。”
  公孙璞瞿然一省,说道:“对啦,听说韩伯伯是在辛十四姑家里养病,辛十四姑来到江南,不知把他搬到哪里去了?”
  谷啸风道:“可不是么,佩瑛就是为这件事担忧呀。玉瑾说她刚才曾见着辛十四姑,可惜我却碰她不着。”
  公孙璞道:“我刚才也见着她的。不过。我们就算再见着她,问她,她也一定不肯说实话。’
  谷啸风道:“找着了她,她不肯说,多少也可以探听一点口风。”
  公孙璞道:“就不知她是去哪儿?咱们又是要赶回太湖去的,无法追踪。”
  此时他们还未曾走出那条狭长的山谷,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山脚那边,似乎有金铁交鸣之声。
  公孙璞道:“奇怪,是什么人在这里厮杀呢?难道那老叫化又回来了?不过奚玉帆他们是从另一面下山的,该不会是他们和老叫化在恶斗吧?”
  两人加快脚步,公孙璞眼快,叫道:“咦,好像是辛十四姑!”
  走近一看,果然是辛十四姑!
  但她的对手却不是那个老叫化,而是孟七娘。
  原来孟七娘也是特地到江南来找寻辛十四姑和韩大维的,一路追踪,终于在这里遇上了。
  只听得辛十四姑笑道:“孟七娘,咱们是几十年的表姐妹了,何苦为一个韩大维伤了和气?再说,咱们三个人的头发也都白了,他还能够娶你么?”口中说话,手底的招数可是丝毫不缓,青竹杖当作五行剑使,已是疾刺七招。
  孟七娘怒道:“你别胡说八道,谁和你争汉子?我是要和你算帐!”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算什么帐啊?”
  孟七娘道:“韩大维的妻子是谁害死的?你杀了人,却嫁祸于我!”辛十四姑道:“哪有此事!第一,她是病死的,与我完全无关!第二、韩大维也并没有指控你是杀人的凶手啊。嫁祸二字,从何说起?”
  孟七娘大怒道:“你还要狡赖?你的毒药用得很妙,毒死了她也教人看不出痕迹,不过,韩大维已经早就起疑心的,他以为不是你就是我!不错,他在我的面前没敢说出来,但她的女儿却口口声声认定我是她的仇人!这件事情,我非和你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谷啸风本来就要现出身形,跑过去的,听得这话,不觉呆了。心道:“怪不得佩瑛说她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原来是给辛十四娘毒死的,这女魔头的狠毒,还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一口咬定是我谋杀的,好吧,随你怎样说好了。可是你要和我算帐,今生可是休想了,嘿嘿,请你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是你迫我杀你!”
  说到一个“杀”字,青竹杖盘旋飞舞,暴风骤雨般的向孟七娘攻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杖影。孟七娘招架得十分吃力,连连后退。
  辛十四姑哈哈笑道:“你的功力倒是恢复得很快,可惜和我相差尚远。你是决计过不了百招的了,我劝你还是早点自寻了断吧,免得多受折磨!”原来她们二人的本领本是在伯仲之间,只因那次孟七娘和西门牧野、朱九穆这两大魔头恶斗之后,给辛十四姑乘机暗袭,受了重伤,至今尚未痊愈,功力已是只及原来的七成。
  孟七娘深知辛十四姑手段狠毒,落在她的手里,不知要受多少折磨,仍是免不了一死,心道:“我就是死了,也绝不能让你好活!”
  正当她准备使用“天魔解体大法”,自残肢体,与辛十四姑拼个两败俱伤之际,忽听得一声大喝,两个人同时来到。
  这两个人不用说就是谷啸风和公孙璞了。谷啸风喝道:“好呀,你这毒妇又在这里害人,悔不该那天助你脱险!”
  就在他们二人将到未到之际,只听得—声惨叫,孟七娘倒纵出数丈开外,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也立足不稳,倒在地上了!
  原来“天魔解体大法”极伤元气,孟七娘只因自忖必死,这才决意用这种邪派功夫,拼她一个两败俱伤的。待到公孙璞和谷啸风现出身形,而谷啸风又在大骂辛十四姑之际,孟七娘知道求生有望,当然就不肯再用这种伤残自己的打法了。
  可是由于她的内功尚未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天魔解体大法”刚刚开始发动,急切之间,却是不能收发自如,一口真气运得急了,以致反伤自身。辛十四姑身手何等矫捷,一杖就打中了她。她狂喷鲜血,一半固然是由于给辛十四姑打伤,一半也是因为她的邪派功夫运用得不当之故。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已是唰的一剑,指到了辛十四姑背心的“风府穴”,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这小子也敢来和我作对!”反手竹杖一撩,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原来谷啸风这一招“七修剑法”乃是一招七式的,在这刹那之间,他的长剑和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已是碰击了七下。
  谷啸风的内功虽然亦有相当造诣,却如何能与辛十四姑相比,只觉对方的内力似波浪般涌宋,一个浪头过了,又是一个浪头,登时虎口酸麻,长剑几乎就要脱手。
  公孙璞连忙张开玄铁宝伞,挡着辛十四姑的竹杖,“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竹杖荡开。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知道他这铁伞是件宝物,不敢硬碰,立即一个“移形易位”,以轻灵迅速的身法闪到公孙璞左侧,一招“玉女投梭”,青竹杖当作五行剑使,反刺公孙璞的穴道。
  公孙璞宝伞一合,却当成了齐眉棍用,用足气力,挡开竹杖。辛十四姑不愿力敌,用了个“卸”字诀,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公孙璞的招数。
  公孙璞的力道用得急了,重心不稳,身向前倾,几乎跌倒。但辛十四姑刚才给他的宝伞一击,亦是心头一震,虎口微微酸麻。有所顾忌,不敢立即反攻。时机稍纵即逝,公孙璞身形一稳,与她再度交锋。
  谷啸风惦记着孟七娘的伤势,叫道:“孟姑姑,你怎样啦?”孟七娘听了这一声“姑姑”,面露笑容,说道:“你们赶快把这毒妇打败要紧,不要顾我。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声音并不颤抖,也还相当响亮,谷啸风放下了心,心道:“不错,大敌当前,是必须认真对付才行。”于是全神贯注的应付辛十四姑那根竹杖,展开了七修剑法,和公孙璞联手夹击敌人。
  他哪里知道孟七娘其实伤得甚重,只因为不想给他看出来,强自运气,这才能够好象平常人一样说话的。孟七娘倚着一棵大树喘气,目不转睛的看这场恶斗。只见辛十四姑以一敌二,兀自攻多守少。
  本来若论双方实力,辛十四姑已经斗了一场,是比不上公孙璞和谷啸风二人的合力的。但辛十四姑胜在经验丰富,身法轻灵,善于避实就虚,舍强攻弱,故此反而是她占了上风了。
  可是她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也是有些着急,暗自想道:“这两个小子武功非同泛泛,我若不能在百招之内伤了他们,久战下去,只怕还要吃亏。”
  公孙璞和谷啸风给她—轮暴风骤雨般攻击,两人都是几乎透不过气来,心里暗暗吃惊。谷啸风想道:“这一战若然落败,我受伤还不打紧,孟七娘的性命那是必然不保了。”
  两人正在给她迫得步步后退之际,孟七娘忽地叫道:“谷少侠快转乾门,走坎位!”“公孙少侠,快使铁锁横江。”两人依法施为,谷啸风果然刚好闪开了辛十四姑的一击。
  只听得“当”的一声,公孙璞的宝伞横胸一挡,果然也刚好荡开了辛十四姑的竹杖。辛十四姑这一招两式,本来是她的极其得意的杀手绝招,满以为必定能够伤得一个,不料给孟七娘喝破,两者俱都落空。
  原来孟七娘虽然武功已失,但武学的造诣和见识还是在的。尤其是对辛十四姑,她更有经验。她们两人是表姐妹,彼此的功夫都是熟悉的,她一出声指点,等于多了一个高手帮忙,形势登时扭解!
  辛十四姑道:“你死到临头,还要饶舌!”孟七娘不理睬她,又叫道:“左转巽方,右走离位,剑刺空门,伞挡中路!”其时谷啸风是在左方,公孙璞是在右面,她不用提名道姓,省回多少气力,二人已经是心领神会,依照她的指点施为了。
  不用多久,两人已是反守为攻,完全占了上风。公孙璞喝道:“那日我们救了你,今日也并不想伤你,可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话,要想逃走,那是万万不能!”
  谷啸风接着喝道:“你把韩老英雄藏在哪里,快说!”
  辛十四姑打了个哈哈,也难为她在这激战之际,居然还能够好整以暇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你是为了你的泰山来的,韩大维和我的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能薄待他吗?你大可不必操心。”
  谷啸风喝道:“少脱废话,我可没有工夫与你胡扯!你不把韩老前辈交出来,我们绝不放过你!”
  此时辛十四姑已是在伞影剑光笼罩之下,恍若笼中之鸟,有翼难飞。轻功多好,冲不开缺口也是没用的了。
  不料辛十四姑却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纵声笑道:“凭你这两个小子也能将我阻拦?那是做梦!”
  沉也奇怪,她口喷鲜血,出招的劲道却是更胜从前。呼呼呼连环三杖,竟把玄铁宝伞荡开,遥向谷啸风胸口刺去。谷啸风长剑反圈回来,用了一招“闭门推出宙前月”的招式,想要把她的青竹杖封出外门,本来这是一招极为精妙的防御剑法,在已经交手的数十招之中,谷啸风也曾反复用过几次,颇为见效的。
  不料辛十四姑口喷鲜血,内力突然大长,“当”的一声,竹杖搭着剑脊,一翻一绞,谷啸风的长剑竟然掌握不牢,脱手飞出。
  公孙璞大吃一惊,连忙撑开宝伞,挡在谷啸风身前,辛十四姑声冷笑,说道:“念在你们曾经帮过我一次忙,我也姑且手下留情,放过你们一次。嘿,嘿,孟七娘,你若不死,咱们后会有期!”冷笑声中,已是一溜烟似地跑了!
  孟七娘颓然说道:“可惜!可惜!”
  谷啸风却是颇为诧异,心道:“想不到这女魔头,居然会发慈悲。”奇怪她刚才既然是咬牙切齿的要杀孟七娘,如今自己这边已是一败涂地,她却为何不取孟七娘的性命?
  孟七娘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她不是不想取我性命,她是无能为力了。她嘲才用的是天魔解体大法。”
  原来“天鹰解体大法”是一种极为歹毒的邪振功夫,在自残肢体之后,功力可陡增一倍。辛十四姑的功力本来稍胜公孙璞—筹,陡增—倍之后,公孙璞当然是抵挡不住了。
  但用这种邪派功夫,却是极伤元气。而且也只能收暂时的功效,时间稍长,不但增加的功力消失,而且还要受伤的。假如公孙璞和谷啸风敢于追上去和她缠斗的话,辛十四姑定跑不了。
  谷啸风道;“孟姑姑,你安然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这女魔头咱们以后慢慢和她算帐。”
  孟七娘忽地苦笑道:“我恐怕是不行啦。”口角沁出血丝,颓然地倒了下去,双颊烧得火红。
  谷啸风大惊道:“孟姑姑。你怎么啦?”可怜孟七娘嘴唇开阉,却已是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
  原来孟七娘则才只是凭着一口真气,勉强支撑的,如今强敌一走,这口气一松,她也就支撑不住了。
  幸而公孙璞对正邪各派功夫都是略有所知,一看就知孟七娘刚才也曾用过天魔解体大法,这是真气反伤自身的迹象。
  公孙璞道:“孟老前辈恐怕是走火入魔了!”谷啸风大惊道:“这怎么办?”
  原来公孙璞的父亲公孙奇就是因为走火入魔致死的(事详拙着《桃灯看剑录》),是以公孙璞知道走火入魔的厉害。
  公孙璞道:“幸而她的走火入魔只是刚刚开始,她的天魔解体大法也只是稍稍用了几分,元气虽然大伤,尚未绝望。大概还可救治。谷兄,你助我一臂之力,咱们用本身的真气助孟老前辈治伤。”
  当下两人各以右掌,抵着孟七娘的掌心,公孙璞的内功极为精纯,谷啸风的少阳神功更是正宗的上乘内功,两人以真气输入孟七娘体内,过了一会,只见孟七娘面色渐渐红润,自己也能运气活血舒筋,和外来的助力配合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孟七娘道:“行啦,多谢你们了!”
  谷啸风功力较弱,此时亦已是累得大汗淋漓,放开了孟七娘的手,吁吁地直喘气。
  孟七娘叹道:“啸风,我以为你也是恨我的呢,为什么你要救我?”
  谷啸风道:“孟姑姑。我小时候你不是也曾救过我一次性命的么?那次我跌在急流激端的山涧里,多亏你把我拉了起来,我还记得那年我刚好是十岁。”
  孟七娘露出笑容说道:“好孩子,这么远的事情,多亏你还记得。”
  谷啸风道:“所以佩瑛和我说起她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怀疑你也可能是凶手之时,我说你决计不会毒杀她的母亲的,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孟七娘苦笑道:“多谢你信任我,其实我也不像你说的这么好,我做了许多错事,勾结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大魔头,害得你的韩伯伯家破人亡,就是我追悔莫及的错事之一。”
  谷啸风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也就不必再提了。好在韩伯伯如今还在人间,佩瑛也早已安然脱险。”
  孟七娘道:“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的。”喘着气,脸上眨起一片红潮,似乎要说又说不出来。
  谷啸风道:“孟姑姑,你歇歇,以后再说不迟。”
  孟七娘道:“不,我不说心里就不得安宁。唉,我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对你说也无妨了。
  “辛柔荑和我和韩大维少年时候是好朋友。我们两人都是心里在喜欢他,辛柔荑妒忌我,我也妒忌她,我以为他要娶辛柔荑,辛柔荑以为他要娶我,不过后来韩大维娶了妻子,却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却是另一个武功和名气都比不上我们的女子!”谷啸风心里想道:“韩伯母温柔贤慧,可要比你们好得多!”
  这话他当然只是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孟七娘继续说道:“韩大维屋后的那座山有个隐秘的幽谷,是要从水帘洞钻进去的,我无意之中发现,便搬到那里去住。其后辛柔荑也来了。我的用意不过是想靠近他,见不着他也好,辛柔荑的用心可是狠毒之极,她假装处处关心韩大维,暗地里却找机会害他妻子,而且还令得他疑心是我。后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也就不必我说了。”
  谷啸风安慰她道:“韩伯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一时糊涂,终究会明白真相的。”孟七娘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呢,听说你和佩瑛闹翻了,有这件事吗?佩瑛可是一位好姑娘,你莫对不住她才好。”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这件事早巳过去了。”公孙璞笑道:“他们都快要成婚了呢。”孟七娘喜道:“真的吗?这就好了!”谷啸风道:“佩瑛现在就是放心不下她的爹爹,故此叫我到江南寻找。”孟七娘道:“我更是不放心韩大维在这毒妇手上。”说了这句话,忽然低下头来,好像是在思索什么。
  谷啸风道:“是呀,可惜给这毒妇走了,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了。”孟七娘忽地抬起头来,说道:“我倒找到了一个线索,韩大维说不定就是在那个地方。”谷啸风喜出望外,连忙问道:“什么地方?”孟七娘道:“湘西某处。不过这个地方是一定要我陪你们去才行的。’
  谷啸风道:“你老人家的身子……”
  孟七娘道:“多谢你们的帮忙,我现在虽然又耗损了几年功力,行动还是可以的。”
  谷啸风道:“不如你告诉我这个地方,让我去找。你养好了身体再说吧。”
  孟七娘道:“不,你不知道,这地方是你不能去的。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除非我和你一同去。”
  谷啸风思疑不定,不过他知道孟七娘的脾气也是相当怪僻,心里思疑,口里却不敢多问。
  公孙璞道:“不过,我们是还要回转王宇庭那儿给他报讯的。孟老前辈,你不如和我们先到西洞庭山,稍歇几天,恢复了精神再去吧。”
  孟七娘道:“我不想见王宇庭!那个地方,要去现在就去!”
  谷啸风没有办法,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和孟老前辈先走。你见过了王总寨主再来。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往湘西的,在路上我也会给你留下标记。”公孙璞没有另外的办法,也就只好如此了。正是:
  人间多少离奇事,虎穴龙潭走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八回 深入蛮荒悲失路 风波诡谲斗魔头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八回 深入蛮荒悲失路 风波诡谲斗魔头
  当下两人分道扬镳,谷啸风与孟七娘西行,公孙璞独自回转太湖。
  公孙璞心里想道:“孟七娘受了伤,功力已然大减。他们二人,一定不会走得很快,不过我也不能耽误了他们的行程,赶快见过王宇庭,越早赶上他们越好。”于是兼程赶路。第二天傍晚时分,就到了太湖。
  去时是良朋结伴,归时是影只形单,公孙璞一叶扁舟,独自渡过大湖,不免颇生感慨:“啸风和韩姑娘已是破镜重圆,但愿他这一去能够翁婿团聚。玉帆和厉姑娘亦已是订了良缘,如今只有宫姑娘尚未知道是在何方?”想起宫锦云不惜父女反目,帮了他的大忙,想起宫锦云和厉赛英本来是一对好朋友,如今她与奚玉帆已是俪影双双,只有自己和宫锦云还是在彼此寻找,见面不知何时?心里不禁颇为怅惘。
  回到西洞庭山王宇庭的总舵,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公孙璞本来不想惊动王宇庭,第二天一早才去向他禀报的,但他刚刚坐下,席未暇暖,王宇庭却已先来看他了。
  公孙璞有点奇怪,说道:“王伯伯,你还未睡吗?我叫他们不要惊动你的,怎的你却知道我回来了?”
  王宇庭笑道:“我也想不到你这样快回来的,心里可是希望你快点回来,是以深夜未睡,果然盼得你回来了。你上山的时候,他们已经告诉我啦。”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王宇庭道:“有两位朋友来找奚玉帆和厉姑娘,他们还在这儿。另外昨天有个人找你,却已走了。对啦,为什么只是你一个人回来,”
  公孙璞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了王宇庭之后,说道:“那两位找奚兄的朋友是谁,未知我可认识?”
  王宇庭道:“一位是湘西武林名宿邵元化的公子,名叫邵湘华,另一个女的名叫杨洁梅,是他的未婚妻。”
  公孙璞曾听得奚玉帆说过他们的故事,又是诧异,又是欢喜,说道:“这位杨姑娘曾经做过辛十四姑的侍女,她有一段极为悲惨的身世,她的父亲本来也是武林中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的。不过,我听说他们本来要到金鸡岭去的,怎的却到这里来了?”王宇庭说道:“啊,你知道他们,那就更好了。我请他们来和你见面吧。”
  公孙璞道:“只怕他们已经睡了,明天再见也未迟。”
  王宇庭笑道:“他们比我更心急,还是让他们早点见你,早点知道消息吧。”
  公孙璞道:“昨天找我的那个人又是谁?”
  王宇庭道:“老弟,你是否与黄河五大帮会颇有交情?”公孙璞怔了一怔,道:“没有呀!”王宇庭道:“来的可是黄河五大帮会中一个首脑人物!”公孙璞道:“谁?”王宇庭道:“海砂帮的帮主楚大鹏。”黄河五大帮会以海砂帮为首,虽然没有公推的盟主,但海砂帮的帮主也等于是他们的领袖了。
  公孙璞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楚大鹏,敢情他是来催我动身的么?”
  王宇庭道:“不错。他说叫你别忘记了和他们的约会,如今一年之期已是将近满了,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璞道:“这件事要从大魔头西门牧野说起。
  “西门牧野想称霸武林,他的老巢是在关外,在中原的名头当时可还不是怎么响亮。
  “一年前他派遣弟子濮阳坚先入中原,意图收伏黄河五大帮会。濮刚坚用毒辣的手段,以邪派毒功化血刀伤了五大帮会的首脑人物,若然得不到他师父的救治,一年之内,便会身亡。
  “他们不知怎的知道我会解化血刀之毒,是以楚大鹏便来求我。当时我一来是因为有事在身,二来因为这五大帮会名声也并不怎么好,我想让他们多受一点折磨也好,故此没有立即答应他。”
  王宇庭道:“你答应了—年之后给他们救治?”
  公孙璞道:“是。后来我问过身为绿林盟主的柳姑姑(莲莱魔女),柳姑姑说,黄河五大帮会的帮主人称黄河五霸,声名的确是不怎么好,不过总不至于有勾鲒蒙古鞑子的那个西门牧野这么坏,倘若能够使得黄河五大帮会站在咱们这边,抵御鞑子的入侵,也是一件好事。她很赞成我这样做。”
  王宇庭道:“不错,柳女侠不愧是巾幅须眉,高瞻远瞩,说得对极了。”
  其实这是事情过了之后,他去请教蓬莱魔女,蓬莱魔女才给他这个意见的。当时主张他一年之后才去救治那些人的却是宫锦云。
  公孙璞与宫锦云的结识,也是在那天开始的。
  想起往事,宫锦云当日那副顽皮的神态如在眼前,公孙璞不禁又是黯然神伤了。王宇庭接着说道:“大丈夫千金一诺,你既然答应了他们,那么应该赶快去了。”
  公孙璞道:“不错,我是应该笃守信诺的,但刚好碰上这个时候,我却有一个老大的为难之处!”
  王宇庭道:“是为了谷啸风之事么?”
  公孙凄道:“是呀,我答应了他,和他同往湘西的。”
  王宇庭道:“你和啸风来回不过相差两天路程,我选一匹快马给你,你先追上啸风,告诉他这件事,然后再到楚大鹏那儿,不是都可以不失约了?”
  公孙璞道:“老伯有所不知,那日孟七娘和那女魔头恶斗,曾经用过天魔解体大法,因此元气大受损伤。”
  王宇庭道:“哦,你是怕谷啸风加上了她,也还不是辛十四站的对手。”
  公孙璞道:“孟七娘若然功力未减,他们可以稳操胜券,现在可就难说了。还有一层可虑之处,听孟七娘的口气,韩大维老前辈是给那女魔头软禁在湘西某地的,那女魔头敢于离开,想必定有得力的帮手帮她看管韩老前辈,我若不与他们同去,怎能放心得了?”
  王宇庭听他说得有理,不觉皱起了眉头,沉吟半响,说道:“我这里抽不出得力的人来,孟七娘的脾气又是那么怪,照你的说法,这件事情,她根本就不愿意让外人插手的,只怕就是我去了也是帮不上忙。”
  公孙璞道:“是呀,所以她只肯带谷兄同去,连那地名也不肯说。那天我们本来想请她到你这儿歇息几日,她也不肯来,说是不想见你。”
  王宇庭道:“你和楚大鹏的期限还有几天?”
  公孙璞屈指一算,说道:“只有半个月了。”
  工宇庭眉头大皱,说道:“半个月的时间,你要到楚大鹏那里,也还得走快一些,那是决不能再到湘西的了。怎么办呢?”
  正在踌躇无计之际,小头目已经带领客人来了。
  王宇庭便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奚玉帆的好朋友公孙璞少侠,这两位是邵公子和杨姑娘。”
  杨洁梅笑道:“公孙少侠,我们是见过面的。”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是么,我倒记不起来了,是在哪儿?”
  杨洁梅道:“你是不是曾在幽篁里谷口的水帘洞那个地方,和西门牧野打过一架。”公孙璞道:“不错。”杨洁梅笑道:“那天大概你没留意,有个丫鬟躲在山坡上大石后面偷看,那个丫头就是我了。”
  王宇庭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那就更好了。”
  邵湘华道:“虽然没见过公孙少侠,也常听得奚大哥谈及,当真可以说得是闻名已久的了。”
  三人一见如故,公孙璞先说了他自己的遭遇之后,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来这里找奚大哥的?”
  杨洁梅的笑容忽地消失,脸上好似掠过一丝阴影,半响说道:“我们在路上碰见玉瑾姐姐。”
  公孙璞诧道:“啊,你已经见过她了,那怎么不见她的哥哥?”
  邯湘华道:“我们只是见着他们夫妇。”
  公孙璞道:“这就奇怪了,奚大哥和厉姑娘是陪伴他们回杭州的,因为辛龙生受了伤,奚大哥放心不下,是以邀了厉姑娘一起,护送他的辣夫。他们却到哪里去了?你们没有问过奚玉瑾么?”
  邵湘华淡淡说道:“那位辛公子火气很大,我可不想碰他的钉子。”
  公孙璞莫名其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洁梅满脸都是不愉快的神情,说道:“我和辛龙生结有一点梁子,这事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了,是玉瑾姐姐叫我到这里来找你们的。”
  原来他们在路上碰见辛龙生和奚玉瑾,在辛龙生来说,这正是仇人见而,分外眼红,恨不得把杨洁梅杀了才能出一口气。只恨自己受了伤,功力未曾恢复,要对付杨洁梅,非得奚玉瑾帮他不行。
  奚玉瑾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这都是拜杨洁梅所“赐”,她的心里,说老实话,对杨洁梅也是不免怨恨的,不过辛龙生也是实在令她失望。她又想到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层,既然杨洁梅没有解药,杀了她也没用,何况她的身世又是那样可怜,自己何苦帮忙丈夫欺负她?是以她甘受丈夫之骂,把辛龙生拉开,避免了一场争斗。而且还把太湖王宇庭这个地址告诉他们。
  辛龙生架没打成,少不免破口大骂,骂得十分难听。邵湘华看在杨洁梅与奚玉瑾的情份,这才没有和他动手,当然也就不能仔细的问奚玉瑾了。
  公孙璞尚未知道杨洁梅曾有大闹辛、奚婚宴这件事情,自是莫名其妙。不过,杨洁梅既然说了不愿再提,他心里想道:“这位姑娘曾是辛家的丫头,说不定曾受过辛龙生这位侄少爷的欺负。这且不必管它,不过奚玉帆和厉赛英却又何以不再护送他们了呢?难道也是因为和辛龙生闹翻了吗?玉瑾叫她到这里来找他们,想必是以为她的哥哥和她分手之后,定然回到这里?”
  当下公孙璞叹了口气,说道:“事情真是越弄越糟糕了,我的难题还没解决,如今又不见了奚大哥和厉姑娘。”
  王宇庭道:“奚玉帆、厉姑娘或许是有紧要的事情,到别处去了。他们都是一身武功,不用担心,倒是你的难题,可得想法!”
  邵湘华道:“公孙兄有什么难题。可否说出来让大家商量商量。”
  听了公孙璞所说的难题之后,杨洁梅忽地笑道:“公孙少侠不用烦忧,我替你走这一趟就是。不瞒你说,我也正是很想见着孟七娘呢。”
  公孙璞沉吟半响,说道:“好是好,不过孟老前辈的脾气有点怪僻,这件事情,她本来曾叮嘱过我,不许我说出去的。换了一个人和她同去,不知她——”
  杨洁梅笑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忘记了我曾在辛十四姑家里做了十几年的丫头吗?和孟七娘正是邻居,那时她们表姐妹虽然面和心不和,还是时常往来的。辛十四姑有什么事情,十九都是差遣我到孟七娘家里。多蒙她青眼有加,对我倒是相当疼爱。”公孙璞道:“你不怕碰着辛十四姑?”
  杨洁梅面色—沉,说道:“我们二人正要找她算帐。”
  原来杨洁梅在邵家听了高氏夫人所说的那个故事之后,始知自己被拐子卖到辛家,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她和邵湘华两家所遭的不幸,恐怕都与辛十四姑多少有点关系,即使全无关系,辛十四姑也定然知道内情。
  公孙璞心里想道:“邵湘华是武林名宿邵元化的儿子,杨洁梅的武功,据奚大哥所说,也是颇为不弱,他们两个人总可以抵得上我一个人了。”于是也就同竟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三人便即下山,王宇庭叫一个头目驾舟送他们渡过太湖。
  船到中流,忽见一只小船迎面而来,船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在船头观赏风景。
  杨洁梅“咦”了一声,叫道:“龙姐姐,你怎么来了这儿!”邵湘华也失声叫道:“玄感兄,是你!”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他们的好朋友龙天香和武玄感。
  龙天香笑道:“果然你们是在这儿!”
  杨洁梅诧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龙天香说道:“说来话长……”
  杨洁梅道:“既是说来话长,咱们上岸再说吧。你们没有别的事情要找王总舵主吧?”
  龙天香道:“没有。我们只是来找你的。”
  杨洁梅道:“既然如此,请你们把这只船掉头吧。”
  上岸之后,公孙璞道:“咱们可要分道扬镳了。”当下把谷啸风和他约好的标记告诉他们,说道:“你们朝着往湘西的大路走,啸风在路上当眼之处,或是石头,或是树木,每隔五里,就划一个箭头的标记,指示方向。你们跟着走,他们转入小路,你们也不会走错了。”
  杨洁梅笑道:“这样一来,你们可不是又回家了吗?不知是在湘西何处,如果是靠近你们两家的地方,那就更好了。”武玄感和邵湘华两家都是在湘西的,不过湘西包括十几个县份,且多山地,只说“湘西某地”,可就不一定是他们的家乡了。
  邵、武、杨、龙四人和公孙璞分手之后,便向回家的路上走。头两天果然在路上每隔五里左右,便发现谷啸风所留的箭头标记,但第三天走了二三十里,却一个标记也没发现。
  杨洁梅颇是担忧,说道:“难道是他们出了事?”武玄感道:“或者是咱们走了眼没看见也说不定。”杨洁梅道:“公孙璞说,谷啸风所留的标记是一定在路上当眼之处的,三十里路应该有五个标记,怎可能一个也没发现?”
  龙天香道:“反正不过是三十里路,咱们回去仔细再瞧一遍。”结果他们来回多走了六十里路,仍然是没有发现谷啸风所留的标记。
  杨洁梅道:“前面有两条路。怎么办?”龙天香道:“咱们先走左边这条,过了三十里,若然还是没有发现标记,再走右面这条。”
  左面是一条比较平坦的官道,他们一直走子四十里,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标记,天色已渐黑了。杨洁梅甚是灰心,说道:“只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姑且再走右面的路试试吧。”
  回到原来之处,再向右边路走。走了五里之地,暮霭苍茫中,忽见一块赭红色的石头上有一道裂痕,正是一支箭头的形状。
  杨洁梅大喜道:“龙姐姐,好在你有耐心,果然找到了。”
  武玄感忽道:“这箭头有点奇怪!”龙天香道:“什么奇怪?”武玄感道:“你们过来仔细瞧瞧!”
  他们都是武学行家,看了一会果然看出了破绽。
  杨洁梅道:“这好像是手指在石头上划出来的!”邵湘华道:“不错,看这人的功夫,不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力,就是佛门的一指禅功。”
  杨洁梅道:“谷啸风在路上所留的标记,可都是用剑尖划出来的。而且他的武功我也曾见过,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指力。”
  龙天香道:“这么说,这是另一个人所留的标记了!”
  邵湘华道:“咱们跟不跟这个箭头指示的方向走?”
  武玄感沉吟半晌,说道:“这个人不知是否谷啸风的朋友,他们留的标记也不知是否另有约会,不过,该不至于这样巧合吧?”
  杨洁梅道:“管他是友是敌,是好意还是陷阱,咱们没有其他线索可寻,也只好试一试走这条路了。”
  大家虽然觉得有点冒险,但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此后,一连走了几天,每隔五里,都发现这么一个箭头,
  他们跟着箭头指示的方向走,不知不觉走进荒凉的山地。这一天到了一座森林里面,已经是找不到人行道了,再走下去,那个标记也没有发现了。
  武玄感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地方名叫恶鬼岭,是湘西著名的穷山恶水之地,糟糕,莫非是那个人故意将咱们引到这个地方来?”刚说到这里,杨洁梅忽地“咦”的一声叫了起来。
  龙天香道:“梅姐,你怎么啦?”杨洁梅道:“你们看那边!”
  只见那边有块磨盘大的石头,光滑干净,好像一座大镜台。石头上却有三堆骷髅头,每堆三个,上端的一个骷髅头还裂开嘴巴,露山两齿獠牙,好似对住他们狞笑,好不骇人!
  龙天香胆小,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武玄感道:“别怕,别怕,你莫看它好了,咱们四个生人,还怕几个骷髅头么?它又不会吃人!”
  龙天香道:“吓死我了,这几个骷髅头是哪里来的?我知道死人不会作祟,但总是不免有点毛骨悚然,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杨洁梅笑道:“我倒想在这里多留一会。那人把咱们引到这个地方,却摆上几个骷髅头来吓咱们,一定还会有下文的,俗语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看看他耍什么把戏吧。”她只道这一切都是那人所为。
  武玄感道:“恐怕未必是那个人所弄的玄虚。”
  杨洁梅道:“那你以为是什么?”武玄感是湘西土生,说道:“湘西有许多邪教,颇有一些古古怪怪的不为外人所知的拜神仪式,这个恐怕就是一种邪教的仪式。”
  话犹未了,忽听得呜呜声响,乐声极为单调,是一种芦管吹出来的声音。在这神秘的幽林,突然听到这种低沉单调的乐声,更增加了一重恐怖感了。
  武玄感道:“来了,来了!你们别慌,且看他们来意如何?”
  谁知来的不是“他们”而是“她们”,只见一群苗女从树林里涌出来,当中一个披着轻纱,半裸上身,耳朵垂着两个金环,服饰与众不同,好像是她们的首领。那群苗女之中,有许多人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筒,也不知是作什么用的。
  这群苗女发现了他们,似乎也是有点惊诧。那个首领模样的女子挥一挥手,脱了几句话,众苗女便围拢上来,指着他们叽叽咕咕地骂。
  龙天香道:“她们说些什么?”武玄感道:“那首领说,咱们擅闯她们的禁地,女的要捉回去做她们的奴隶,男的要即时即地剖腹祭神。”
  龙天香道:“那你就赶快和她们解释,说明咱们乃是误闯,并无恶意的吧!”武玄感懂得一些苗语,说得却不流畅,他走上前去,刚刚开口解释,忽觉一股异香扑鼻,登时头晕脑涨,身子摇摇欲坠!
  杨洁梅叫道:“快闭住呼吸,这是瘴毒!”一跃而出,将武玄感拉了回来,把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跟着分给邵湘华、龙天香每人一颗药丸,叫她们赶快吞下。
  忽听得一个阴侧恻的声音说道:“侍梅,你抬起头看看,看我是谁?”
  杨洁梅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心头大震,抬头一看,只见来的可不正是她的旧主人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道:“三公主,你去捉那一男一女,这两个人交给我好啦。她是我的逃婢,我要亲手处罚她!”
  那女子格格一笑,说道:“辛姑姑,你果然料事如神,算准了他们这几天必定来到。”
  杨洁梅深知旧主人心毒手狠,撞在她的手上,必无幸理。当下一咬牙根,只好和她一拼。
  辛十四姑冷冷笑道:“你从我手上学来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施展?”青竹杖轻轻一拨,杨洁梅的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武玄感一刀劈下,辛十四姑反手竹杖一撩,武玄感的紫金刀也给她拨出了外门。
  不过武玄感的武学造诣不差,虽然远不及辛十四姑,十数招还是可以抵敌得了的。杨洁梅拼了一死,和他联手对敌,一时间辛十四姑倒还未能伤了他们。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侍梅,我杀了你,倒是便宜了你。知罪的你赶快跟我回去,由我处置,否则你多打一会,待会儿落在我的手上,我就多折磨你几分。”
  杨洁梅听了这话,不寒而栗,心里想道:“与其落在她的手上,不如我自尽的好。”
  邵湘华、龙天香二人被困在蛇阵之中,形势更为危险。本来那些毒蛇已被杀了一半,邵、龙二人是可以从容应付的了。哪知刚刚松了口气,那苗人的三公主转过来对付他们,她会驱使毒蛇,不怕被蛇所咬,径自踏进蛇阵,和邵,龙二人交手。
  这么一来,邵、龙二人既要防御毒蛇,又要应付那个苗女,而这苗女的武功又是非常厉害,他们自是难以兼顾的了。
  那苗女道:“辛姑姑,要活的还是死的?”辛十四姑阴侧恻地说道:“当然是活的好。”
  那苗女道:“好,让我试试,捉活的是稍微难些。”月牙弯刀盘旋飞舞,使的是一套克制长剑,截斩手腕的刀法,只要能把邵、龙二人的守势冲开,不须打落他们的长剑,毒蛇也就可以从缺口窜了进去,咬啮他们了。
  武玄感和龙天香是未婚夫妻,痛痒关心,如今被分开两处,各自对敌厮杀,大家都不免为对方的安危提心吊胆。武玄感眼光一瞥,刚好见着一条毒蛇窜上龙天香的身上,看来就似要咬她的咽喉,武玄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是在剧斗之中的,一惊之下,刀法登时散乱。
  高手比拼,那容得稍有分神?辛十四姑抓着这个时机,竹杖一挥,当的一声,立即打落了武玄感的金刀,信手就点了他的穴道。
  辛十四姑点了武玄感的穴道,回过头来,向着杨洁梅冷笑说道:“看你这丫头还能选出我的掌心?你是要找孟七娘和谷啸风来和我作对是不是,好,我告诉你吧,他们早已被我捉了,你要见他们一点不难,现在我就可以让你达成心愿!”
  杨洁梅心头一凉,心道:“我决不能落在她的手中!”正要自尽,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长啸,啸声非常怪异,好像苗家的芦管有无数支同时吹奏一样,听进耳朵,竟自心神不定,好似着了催眠一般。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说也奇怪,啸声一起,那些毒蛇竟然不听苗女的驱遣,潮水般的退下去,游入林中,霎时间已是逃得干干净净,窜上龙天香身上的那条毒蛇则被邵湘华一剑斩了。
  那三公主和她手下的那群苗女呆了一呆,忽然间也转过了身,一窝蜂的散了,树林里只留下辛十四姑一人。
  辛十四姑惊异万分,莫名其妙,这苗人三公主一向是最听她的话的,不知怎的,此际却是连招呼也没和她打一个,便自跑了。一抬头,只见树林里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衣裳槛楼,背一个药囊,脸有一条刀疤,手提长柄铃铛,看样子像是个江湖郎中。
  辛十四姑怒道:“你是谁?胆敢到这里来和我捣乱?”
  那郎中冷冷说道:“辛十四姑,我还记得你呢,你就不认得我了?”
  辛十四站定神一瞧,依稀看出了那人的原来面目,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是石,石……你还没有死呀!”
  那郎中冷笑道:“多谢关心,侥幸未死,哼,哼,我还要留着性命报仇呢,焉能就死!你虽然不是直接害我的仇人,也有你的一份,嘿,嘿,今日咱们就把旧帐算一算吧!”
  辛十四姑青竹杖一挥,蓦地向他点去,喝道:“你逃了一次性命,再次难逃!你嫌活得不耐烦了,那就请你去见阎王!”
  辛十四姑是想出其不意,制敌在先,哪知那人早有准备,辛十四姑“攻其无备”的算盘可打得不响,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人把长柄铃铛当作武器,一招“拨云见日”,就把辛十四姑的青竹杖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闪电之间,辛十四姑和那人已是斗了十数招,辛十四姑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给那人迫得连退几步,只觉对方那杆长柄铃铛,每次劈打下来,好像有千钧之力,她的青竹杖竟是难以招架。
  辛十四姑心头一凛:“奇怪,这人的武功本来比不上我的,这十多年来,即使他的武功精进,我也没有丢荒,怎的却打不过他了?”
  原来并不是这人的武功已胜过了辛十四姑,而是一来因为辛十四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掉,突然见他出现,不免有点心慌,二来辛十四姑和武玄感、杨洁梅斗了一场,虽说没耗多少气力,究竟也耗了一点。此消彼长,加上她的心里着慌,这就觉得对方似乎是胜过她了。
  邵湘华和龙天香脱险之后,同声叫道:“咱们联手攻这女魔头!”杨洁梅定了定神,叫道:“不错,攻这魔头!别让她跑了!”
  辛十四姑冷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凭你们这儿个人也阻拦得我?”其实她已是没了斗志,邵湘华等人不来联手攻她,她也是要跑的了。
  邵湘华等人也不过是吓吓她而已,辛十四姑竹杖一点,飞身掠起,邵湘华笑道:“咱们救武大哥要紧,由她去吧!”辛十四姑的轻功委实了得,转眼之间,背影已是没入林中,看不见了。
  龙天香早已上前替武玄感解穴,叫道:“糟糕,我不知她点的是什么穴道,可解不开。”杨洁梅帮忙也解不开。原来这是辛十四姑的独门点穴手法,杨洁梅学得还未到家。
  那郎中道:“让我试试。”轻轻的在武玄感身上推揉几下,武玄感登时感到血脉畅通,果然便跳了起来。
  武玄感连忙躬身道谢,说道:“那日多蒙前辈指点,今日又得解救之恩,晚辈——”
  那郎中摆一摆手,笑道:“客气的话不用多说了,我帮你的忙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也奇怪,邵湘华见了这人,忽地有一种好像很想和这人亲近的感觉,心里想道:“奇怪,这人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是谁呢?”心念方动,那人的目光也刚好注视着他,脸上现出一副极其古怪的神情,邵湘华发现他的眼角有两颗晶莹的泪珠。
  邵湘华一阵迷茫,定了定神,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太湖王寨主那儿?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吗?你好像知道我们许多事情,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叹了一口长气,说道:“唉,孩子,你竟不认识我了?我问你,你的腋下,是不是有一颗黑痣?你家遭受大祸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一个老仆人背你从后门逃跑的,这个老仆人名叫王三?”
  这两件事情外人是绝不能知道的,邵湘华听了这话,呆了一呆,顿时明白了!杨洁梅见他呆若木鸡,眼珠好似定住似的望着那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华哥,你怎么啦?”
  邵湘华忽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那人双腿叫道:“爹爹,你是我的爹爹!”
  那人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别哭,别哭,咱们父子今日总算是团圆啦,应该高兴才是。”他叫邵湘华别哭,自己的眼泪却也流下来了。邵湘华道:“爹爹,你猜这位杨姑娘是谁,他就是杨大庆伯伯的女儿!”
  那人更是欢喜,说道:“是么,我找过你爹爹,知道你家遭受的不辛,我这十几年一直放心不下,不知你是流落何方,想不到今日找到了华儿,也找到了你。你们两人又是这样要好,哈哈,这当真是天意了。”笑中带泪,不过这却是喜极而泣了。
  那人顿了一顿,接着就说道:“我名叫石棱,和你爹爹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知道么?”
  杨洁梅道:“知道,小时候爹爹和我说过的。最近还有一个人和我说起你们的事情,前因后果,我大概知道了一些。石伯伯,想不到能够见到你,我真是高兴。不瞒你说,我以为你,你……”
  石棱笑道:“你们以为我是死了,是么?”
  邵湘华道:“爹,杨姑娘就是给贼人拐去,卖给辛十四姑这女魔头的。”
  石棱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是早就有点怀疑的了,不过我还不敢断定你是不是我的杨大哥的女儿。不瞒你说,我曾经跟踪过你们的,不过我不让你们发现罢了。”
  邵湘华道:“爹,你为什么不早认我们?”
  石棱说道:“时机未到,当时有些事情我也还未曾明白,是以不敢贸然相认。”
  邵湘华道:“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邵家的?辛十四姑这女魔头是不是和你也结有冤仇?这十多年来,爹,你又是一直躲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石棱不知从哪里说起,他想了一想,笑道:“你别心急,我会一件件一桩桩告诉你的。唉,说来话长,且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对啦,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你们知道了么,咱们两家的遭遇,都是和这份图解有关的。”
  邵湘华道:“二娘已经和我们说过了。”
  石棱怔了一怔,道:“哪个二娘?”忽地恍然大悟,接着就说道:“你说的可是高杰的女儿高小红,她嫁给你义父做小老婆?”
  邵湘华道:“不错,但二娘对我很好,可惜已经死了,她爹对你不住,你也别怪她啦。”
  石棱叹口气道:“高小红也是受图解连累的人,她的命比我还苦,我怎会怪她?唉,世间的事情,有时也的确是奇怪得很,高小红的父亲当年和我们一起护送那份宝图,他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我和他乃是平辈,他的女儿却变成了你的二娘。”
  邵湘华道:“她就是为了要躲避乔拓疆的逼害,这才甘受委屈,嫁给我义父的。她以为可得庇护,不料还是遭了乔拓疆和辛十四姑这女魔头的毒手。”
  石棱听了高小红所受的不幸,慨叹不已,说道:“我得以保全这条性命,说来也真是侥幸,那晚我和乔拓疆剧战受了重伤,又给他的手下斩了一刀,喏,我脸上的疤痕就是这一刀留下的标记了。”
  邵湘华泪流满面,说道:“爹,你的苦也受够了。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石棱说道:“当然要报!”接着说道:“不过也幸亏那人斩了我一刀,我倒在地下,乔新疆以为我已经死了。”邵湘华道:“后来怎样?”
  石棱道:“这班强盗走了之后,我爬起来躲在后山一个石洞里,养好了伤。我知道乔拓疆若然知道我还未死,一定不肯放过我的。后来我就远离家乡,躲到贵州的苗疆里去。我多少懂得一点医术,扮作郎中,医好了许多苗人的病。那个苗疆的峒主,现在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
  武玄感听到这里,方始恍然大悟,说道:“石伯伯,怪不得你懂得苗人驱蛇的方法。”
  石棱笑道:“我还懂得吹芦笙招集苗人的方法呢!贵州苗疆那个峒主是诸苗之长,湘西的苗人也要听他的号令的。刚才那些苗女以为是贵州苗疆的峒主的使者到来,这才赶着回去的。”
  武玄感道:“待到她们发现不是,岂不是又会再来?”邵湘华则问道:“爹,那些苗女是什么路道?那个‘三公主’武功很高,和辛十四姑这女魔头又似乎好熟。”
  石棱说道:“她们的苗寨离这里大约有十里左右,待到她们发觉不是,一个来回,也得半个时辰。我还是赶快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吧。对,咱们边走边说,不必等待她们再来,咱们先去仪探她们的苗寨。”
  杨洁梅问道:“辛十四姑说孟七娘和谷啸风已经给她捉去了,是不是就关在那个苗寨?”
  石棱说道:“不错,所以咱们才要去探苗寨。”笑了一笑,接着说道:“话题又岔开了,我刚才说到哪里?”
  邵湘华道:“你说躲到贵州苗疆,和峒主交上了朋友。”
  石棱说道:“我也不是一直躲在苗疆,几年之后,我的武功已经恢复,先后也曾几次离开苗疆,行走江湖,为的就是要探寻你们的消息。多谢那贼人在我脸上斩了—刀,江湖上的朋友都不认识我啦。于是我仍然扮作江湖郎中,四海云游。首先,我打探到一个秘密,辛十四姑这女魔头原来和我们那次宝图被劫的事情有关。”
  杨洁梅道:“但何以听她的口气,她似乎是本来和乔拓疆不相识的?”
  石棱说道:“她是本来和乔拓疆并不相识,不过她却是乔拓疆师弟的老相识。乔拓疆的师弟就是高小红的父亲,也就是当年和我们一同护送宝图的那个高杰。
  “高杰对辛十四姑甚为爱慕,少年时候,是曾经追求过辛十四姑。辛十四姑眼高于顶,心里又早就有了韩大维,哪里会理睬他?
  “不过高杰对她却甚痴心,他把穴道铜人图解的秘密告诉千十四姑,请辛十四姑帮他的忙,答应事成之后,把图解送她当作礼物。
  “辛十四姑不愿出面,却给他出谋划策,那晚高杰所下的蒙汗药就是辛十四姑给他的。辛十四姑是天下第一擅于使毒的行家,若是寻常的蒙汗药那就骗不过我们了。”
  杨洁梅道:“高小红却以为那蒙汗药是乔拓疆给她爹的呢。”
  石棱道:“这件事情高小红也不知道,她爹爹说谎骗她,因为他不愿意女儿知道他的秘密,他的妻子是给他害死的,为的就是想讨辛十四姑做续弦。”
  杨洁梅道:“石伯伯,你怎么知道?”
  石棱说道:“我重入江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高杰。我是怀着报仇的心情去找他的,谁知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是奄奄一息了。问起来才知道他也遭了乔拓疆的毒手。这些秘密是他临死之前告诉我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杨洁梅又问道:“那些苗女何以肯听辛十四姑的驱使,不知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石棱说道:“这里的苗寨之主有个汉人名字,名叫蒙得志,他有三个女儿,大女蒙赛玉,二女蒙赛月,三女蒙赛花。刚才和你们交手的那个‘三公主’就是蒙赛花了。
  “这地方的瘴气是很厉害的,尤其是每年春天所发的桃花瘴。
  “有一年春天,阴雨连绵,桃花瘴比哪一年都厉害。苗人虽有解瘴的药物,也是防御不了,最后连蒙得志和他的三个女儿都中毒了。
  “其时辛十四姑还未在幽篁里隐居,这一年恰巧来到湘西苗疆,她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也是第一解毒行家。
  “蒙得志父女得她解救,当然是把她当作恩人,奉若神明了。蒙赛花和她尤其投缘,蒙赛花的一身武功,许多也是她传授的。”
  杨洁梅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辛十四姑放心把韩大维藏在这里。”
  石棱说道:“我幸亏结交了贵州的苗峒峒主,否则我也不知这个地方呢。”
  杨洁梅道:“石伯伯,你曾经探过这个苗寨没有?”
  石棱道:“我不敢深入腹地,不过苗寨周围的地形,我已是十分熟悉。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从山上下去,进入后寨。”
  走了一程,穿过一片竹林,夜风掠过,竹叶沙沙作响,石棱忽地咦了一声。邵湘华道:“爹,你听见什么?”
  石棱道:“没什么,让我走在前面,你们小心戒备。”
  原来他听得好似是夜行人经过,但游目四顾,却又不见人影,不觉有点疑心为定,想道:“辛十四姑刚才败在我的手下,她单独一人,还敢来跟踪我吗?但除了她,却又有谁能有这样轻功?难道我听错了,这当真只是风吹竹叶的声响?”
  穿过竹林,什么事情都没有,石棱稍稍放心,心道:“看来当真是我听错了。”石棱想起一事,说道:“对啦,打件事情,我忘记问你。华儿,你的二娘可有说出那份图解究竟是落在何人手中?我起初以为是那个蒙面人乔拓疆,后来才知道不是。十年以来,我一直想探查这个秘密,兀自找不到一点线索。”
  邵湘华道:“二娘以为是明霞岛岛主厉擒龙的师兄丘抗所盗,囚此她特地想个方法投到丘抗门下,偷了一本点穴的秘笈,后来才发现这本秘笈,并非那份图解。这个谜,二娘也是至死都没有揭开。”
  石棱叹口气道:“这份图解害死了杨大哥,害死了高杰,我也给它害得险死还生。如今连那个蒙面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洁梅笑道:“已经知道了。”石棱大喜道:“是谁?你何不早说?”
  邵湘华笑道:“爹,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刚要告诉你呢。不过我只知道这个蒙面人是个老叫化,听说在松风岭和辛十四姑打过一架。谷啸风也曾和他交过手的。”
  当下邵湘华把从王宇庭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石棱甚是诧异,说道:“这么说,这老叫化又不是和乔拓疆一伙的了。奇怪,辛十四姑何以和他也是作对的呢?”
  竹林前面,两峰夹峙,下面是探不可测的幽谷。两峰相距不过数丈,悬空有一条石梁是天生的,不过只有尺余宽,不能两人并肩同走。
  石棱忽道:“让我先过去,到了那边,你们再来。”
  石梁狭窄,不过虽然不能并肩同走,一个跟着一个,四个人还是可以同时踏着石梁的。邵湘华有点奇怪,正想问他爹爹,行棱已是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平地拔起,落在石梁的中间了。
  忽听得石棱喝道:“哪位朋友躲在这里?请现身吧!”
  话犹未了,陡然问只见石梁上现出一个人来,正是卫宇庭向邵湘华他们描绘过的那个背着个红漆葫产的老叫化!
  原来这个老叫化是吊在石梁下面,双手攀着石粱的边缘的。他只凭十指之力,悬空支持体重,而且陡然间便能翻身既上石梁,这份功力,石棱见了也是不禁心头一凛。
  但待他定睛一瞧,看清楚了这老叫化时,却不由得大怒如狂了。
  那晚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个蒙面人的面目,但身材体态,他却是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那人的手掌比常人粗大得多,伸开来好像蒲扇一样,石棱和他交过手,更是印象深刻。
  石核大喝道:“你就是那晚偷了我们那份图解的人!好呀!我正要找你!”
  那老叫化哈哈笑道:“石棱,果然是你,我只道你已经死了呢。你来得好,我也正要找你,你听我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石棱哪里肯听他说,提起长柄铃铛,呼的便向他胸膛戳过去了!正是:
  说到恩仇心事涌,谁言往事是云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五十九回 历劫归来如再世 前因细说化深仇
《鸣镝风云录》
第五十九回 历劫归来如再世 前因细说化深仇
  在这石梁之上,转身也难,根本无从躲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老叫化抓着了长柄铃铛,往内一夺,喝道:“撒手!”石棱则用力前挺,喝道:“下去!”
  双方功力旗鼓相当,争夺这柄铃铛,各不相让,铜铃响个不停,忽听得“咔嚓”一声,长柄铃铛断为两截。石棱抛开断杆,双掌便向那老叫化的面门劈去!
  老叫化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双足牢牢钉住石梁,头向后仰,竟然在这绝险的处所使出“铁板桥”的功夫。石棱双掌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削过!
  说时迟,那时快,老叫化陡地挺起腰来,扭着石棱双臂,左足向前一勾。喝声“倒也!”
  石棱冷笑道:“未必!”他的下盘功夫极为坚固,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老叫化勾着他的足跟,不能摇撼分毫。石棱一个“金蝉褪壳”,只听得声如裂帛,他穿的那件本来就是破破烂烂长衫给老叫化撕开,可是他的双臂却已滑似游鱼地从老叫化掌握之中滑脱出来。
  老叫化赞道:“石兄,你的功夫大大长进了啊!”口中话说,手底招数丝毫不缓,骈指如戟,便点石棱穴道。
  此时邵、杨、武、龙四人早已来到石梁那边,邵湘华的双足且已踏上石梁了。可是这条石梁不过尺许宽,他的父亲和那老叫化互相扭打,邵湘华想要上去帮忙也不可能。
  邵湘华知道这老叫化的点穴功夫天下无双,见他骈指如戟,堪堪的就要点到父亲身上,不禁大吃一惊,“啊呀”的的叫了出来。
  石棱陡地一声大喝道:“我和你拼了!”横掌如刀,“抹”老叫化的颈项,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老叫化霍的一个凤点头,身形略斜,双指恰恰在穴道点个正着,石棱只感到一阵酸麻,运气三转,已是没事。
  老叫化道:“这位想必是令郎了,你们父子团聚,当真是可喜可贺!嘿,嘿,石兄,但我为你着想,你方得家人团聚,却又何苦和我拼命。我者叫化无牵无挂,死了倒是不打紧的啊!”
  石棱怒道:“你害得我好苦,我就是要和你拼命!”
  不过石棱虽然愤怒,在愤怒之中,却也不由得心中一动,想道:“看来这老叫化并非怕我,难道他当真是有心与我和解的么?”原来他刚才给老叫化的双指触着身体,他是个武学大行家,立即便感觉得到这老叫化用的并非重手法点穴。当然若是给他点个正着,身子是不能动弹的,但却不至于有什么伤害。
  但此际在这绝险之处搏斗,石棱亦已无暇推敲了。
  老叫化叹了口气,说道:“石兄,你这样打法,只怕咱们可要同归于尽了!”
  石棱冷笑道:“反正我这条性命是侥幸拾回来的,和你拼了,又有何妨?”
  老叫化不再说话,两人各展生平绝学,在这尺余宽的石梁上斗得难解难分,把邵湘华等人看得心惊胆战!
  忽听得“蓬”的一声,四掌相交,石棱和那老叫化都好似着了定身法似的,掌心抵着对方的掌心,大家都是动也不动,像僵了的石像。
  原来斗到此际,双方已是变成了内功的比拼,不再是招数上的决胜争雄了。
  内功的比拼全凭双方的实力,绝无可以取巧之处。这是最凶险的搏斗,败的一方固然不免丧命,胜的一方,也必重伤。若是双方旗鼓相当,那就可能同归于尽,至少也是两败俱伤。
  邵湘华吓得一颗心都好像要跳出来,颤声叫道:“爹爹,你就与他和解了吧!”要知高手比拼内功,除非是有一个功力比他们更高的人来化解,否则是只能让他们拼斗到底的。功力不济的上去化解,非但帮不了忙,自身也必受累重伤。
  石棱本来是怒气填胸,不惜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如今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听得儿子这么说,却是不禁心中一酸,暗暗有点悔意了。可是在内力拼斗之际,是谁也不能相让的。石棱唯有全力运功,根本不能分神说话。
  老叫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笑道:“石兄,咱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石棱见对方能够好整以暇地说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我苦练了二十年,不料这老叫化的功力还是远胜于我。他居然能够说话,再拼下去,时间一久,我一定要丧在他的掌卜了。”
  就在此时,石棱忽觉对方的压力似乎稍稍放松,他喘过口气,也能说话了,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幺好说?”
  老叫化笑道:“石兄,我想问你,你是恨我多些,还是恨乔拓疆多些?”
  那晚石棱给蒙面人点了穴道,夺了宝图,但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也险死还生的却是乔拓疆。而乔拓疆之所以来害他,则是因为误会那份图解仍在他的手中。
  石棱想了一想,说道:“我与乔拓疆仇深似海,但追源祸始,不是你夺了那份图解,我也不至于与乔拓疆结下如此大仇。”
  老叫化道:“如此说来,你和乔拓疆的仇总是深过我了,虽然你对我也还是不能原谅。”
  石棱道:“也可以这样说吧。”老叫化又问道:“那么你恨不恨辛十四姑?”
  石棱冷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老叫化道:“这么说,你也是深恨辛十四姑的了?”
  石棱哼了一声,说道:“乔拓疆是我的第一个仇人,第二个是辛十四姑,哼,你,你——”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就是你的第三个大仇人了,是不是?”石棱冷冷说道:“一点不错!今日你杀不了我,我就还要报仇!”
  老叫化笑道:“石兄,多谢你把我名列第三,以后你要找我报仇那是以后的事,今日咱们倒是大有商量的余地了。”
  石棱道:“商量什么?”
  老叫化道:“你自忖能够胜得了辛十四姑吗?”石棱道:“胜不了她也未必就会输了给她!”心里却在想道:“刚才她若是一开始就和我斗,只怕我还是不免要败在她的手中。但这老叫化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对老叫化的来意,隐隐猜到几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又已接着说道:“好,即使你能够和辛十四姑斗个不分高下,她有那些苗人帮忙,你是必败无疑的了。据我所知,令郎是要进苗寨教人的,那么就更不用想了。石兄,老叫化是直话直说,你不怪我小觑你吧?”
  石棱说道:“我成功也好,打败也好,却又与你伺关?”
  老叫化道:“大有关系!因为老叫化孤掌难鸣,自忖也斗不过辛十四姑和这些苗人。”
  石棱说道:“你和这女魔头也结有梁子?“
  老叫化道:“实不相瞒。她要抢我这份图解,我不肯给她,她恨我只怕比恨你还更厉害呢!”
  石棱道:“哦,原来你是想和我联手,共同去对付辛十四姑?”
  老叫化道:“不仅如此,咱们以后还可以联手去对付乔拓疆。我不过是你的第三个仇人而已,倘若我能够帮忙你除掉第一个大仇人和第二个大仇人,石兄,咱们的这个梁子我想也应该可以化解了吧?”
  石棱给他说动了心,但一时之间,却还不敢贸然答允。心里想道:“就不知这厮是否真有诚意?”又再想道:“我若与他化敌为友,那份穴道铜人图解我就不能向他讨回了。却又怎对得住当年一片苦心孤诣,想保护这份图解而死掉的杨大哥?”
  老叫化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缓缓说道:“当年你们是想把那份田解送回南宋的皇帝老儿,让它归还内库,是吗?我抢了去,你们当然是恨我的了。不过,你们这件事情也幸亏没有成功!”
  石棱怒气又起,说道:“你抢了去,还说风凉话儿?”
  老叫化正容说道:“这可不是风凉活儿,其时秦桧虽然死了,做宰相的可还是秦桧一手栽培起来的史弥远,你这份图解纵然归还内库,结果恐怕仍是不免要落在奸臣手中。
  “你想一想,与其落在奸人手中,何如让它留在武林人士手中。”
  石棱怒道:“你也不配据为私有。”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老叫化无德无能,的确是不配把这部武林秘笈据为私有。唉,当年我是不度德、不量力,但这份自知之明,现在却是有了。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咱们和解之后,我把这份图解交给你,由你作主,将它送给一个你认为最适当的人!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石棱呆了一呆,说道:“你当真愿意这样做,咱们还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恨?好,我相信你,这份图解你也不用给我。事情过后,请你亲自送到金鸡岭上,交给柳女侠柳清瑶便是。”
  老叫化道:“一定遵命!好,现在咱们可以和解了,请你慢慢收减内力。”
  双方各自缓缓收减内力,终于四掌垂下,免了两败俱伤之祸。
  邵湘华大喜过望,上前和那老叫化见过了礼,说道:“爹爹,咱们有了这位老前辈帮忙,成功定然有望了。”
  石棱道:“对啦,丐兄,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老叫化道:“我姓张。我未做叫化之前,人家叫我做张疯子,我就自号大颠。”
  石棱道:“大颠兄,咱们用什么办法报仇、救人,想必你已胸有成竹。”
  老叫化道:“我正是要靠你们的帮忙。你把辛十四姑远远引开,她一定叫那苗寨寨主帮忙来追捕你们的,你们拖得多久就是多久。我进苗寨救人,救人要紧,救了人再说报仇,你同意吗?”
  石棱道:“理该如此。但你一个人深入苗寨,不怕风险人大吗?”
  老叫化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知道韩大维、谷啸风等人被囚之处了,而且我又懂得苗语,倒是你要小心应付那个女魔头和苗寨寨主呢。”
  石棱道:“这里的地形我也很熟,我把他们引到那边山头上去,那女魔头和苗寨寨主或者会追得上我的,那些苗人,谅他们在一时三剡之内,决计不能赶到。”
  老叫化道:“好,那咱们就分头办事吧。你看那边的火光,那些苗人已经出动了。”
  石棱心中自忖,自己可以勉强对付辛十四姑,武玄感、邵湘华、杨洁梅、龙天香四人想也可以对付得了那个苗寨寨主,于是说道:“华儿,你们跟我过去,咱们故意现出身形,引诱他们来追。”
  他们走后,老叫化吁了口气,心情轻松许多,但却也还有一重心事,暗自想道:“石棱的梁子化解了。但愿韩大维不要喝了那女魔头的迷汤才好。”
  韩大维此时正在静室中,盘膝而坐,做例行的吐纳功课。他中毒颇深,行动不能自如,但内功还在,每晚临睡之前,总要默运玄功半个时辰的。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他的心情却与往晚不大一样,无法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苗寨已经三个多月了,辛十四姑每隔几天给他一颗解药,她外出的时候,就把解药留给苗寨寨主给他,不过解药的效力却只是能够令他的痛苦减轻,不能根治。总而言之,是叫他死不去也好不了。
  据辛十四姑说她已经是尽力了,但韩大维却是不能无所怀疑,而且这份对辛十四姑的疑心,近来更是越来越重了。
  他隐隐听得芦管吹奏的呜呜声,大队苗人走出寨门的脚步声。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辛柔荑为什么又不来看我呢?出了什么事情,她也应该告沂我啊!前天她刚回来,这两天苗寨里就似乎有些异样,两件事情莫非有甚关联?
  韩大维愈想愈是起疑,叹了口气,又想想道:“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现在我是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若要害我,我也是没法的了。唉,瑛儿和谷啸风现在不知是怎么样?但愿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他们一面。”
  想起了女儿女婿,他是越发难过了,同时,对辛十四站的疑心也更加重了。因为他曾再三请辛十四姑设法通知他们到这里来见他的,辛十四姑却总是说无法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正在韩大维心乱如麻,无法静坐之际,窗门忽地无风自开,—个人跳了进来!
  韩大维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
  窗门打开,月光射进屋内,虽然不够明亮,隐约也可看见这人是个老叫化。
  韩大维怔了一怔,心道:“这人怎的似曾相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说道:“韩大哥,咱们可有二十年未见面了,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张大颠呀!”
  “啊,大颠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韩大维不禁失声惊呼,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了!
  老叫化“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别声张,我是特地来报你的大恩,救你出去的。”
  原来他们是少年时代的好朋友,韩大维年纪稍长,当时已经是交游甚广,颇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了。
  张大颠初出道的时候,血气方刚,好勇斗强,任性而使气,有时就不免皂白不分,流于暴戾。不知为了什么一件小事,他和武当门下的四大弟子结了冤仇,幸得韩大维给他化解,方始没事。后来韩大维在洛阳隐居,张大颠抢了那份穴道铜人图解,也远走海外,避仇潜修。两人已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
  韩大维吃了一惊,说道:“救我出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大颠笑道:“难道你愿意老死在这里吗?辛十四姑恐怕不是什么好伴儿呢!”
  韩大维听出他话中有话,怔了一怔,说道:“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张大颠道:“咱们没工夫细说了,我让你先见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韩大维苦笑道:“我怎么能够走出去,我已经是半身不遂了。”
  张大颠道:“不用担扰,我知道你是着了酥骨散的毒。我这里有一朵天山雪莲,你把它嚼碎服下。大山雪莲能解百毒,纵非对症解医,也可以令你行走自如。”
  天山雪莲是极为难得之物,韩大维心想张大颠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方始采得这朵雪莲,心里感激,但大恩不言报,也就不和他说什么客气的话了。当下嚼碎雪莲吞下,默运玄功,配合药力,道引气血,不过片刻,果然便觉气达四肢,功力虽然未能恢复,却是可以走动了。
  韩大维跟张大颠走进园子,只见他左转一个弯,右转一个弯,绕过假山,穿过竹林,对这地方竟似甚为熟悉,韩大维不由得暗暗惊诧,心想:“不知他要我去见的这个人是谁?”
  心念未已,只见面前现出一门石屋,门外直挺挺的站着两个苗人,僵尸似的,眼珠也都定住,动也不会一动,韩大维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就知是被人点了穴道。心道:“原来他早已准备妥当,才带我来的。但这种点穴的手法极为高明,我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别二十年,想不到张大颠竟学会了这样高明的点穴功夫,倒是可喜可贺。”
  张大颠笑道:“这是一个你非常想见的人,你进去吧。”“呼”的一掌,击碎两扇厚厚的板门。
  黑黝黝的屋子里,一个人跳了起来,叫道:“是谁?”
  韩大维一听得这个声音,可当真是喜出望外了!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再三请求辛十四姑替他找来的爱婿谷啸风!
  韩大维喜极叫道:“啸风,当真是你?佩瑛呢?怎的你一个人到了这里,却又给他们关了起来?”
  这刹那间,谷啸风也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说道:“岳父,当真是你老人家么?唉,一言难尽,我是给辛十四姑捉来的。”
  韩大维大惊道:“我是叫她请你来的,她怎的将你捉来了?”
  张大颠笑道:“你们翁婿谈谈,我再给你们找一个人来。到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孟七娘被囚在—座石牢中,这座石牢是在山腹中辟建的,比谷啸风那座牢房坚固百倍,四而石壁高达数丈,上面开有一个小洞,可以把装盛食物的小篮子吊下来。辛十四姑是因她武功较高,所以分外小心,把她囚禁在这座石牢,令她插翼难飞。也正是由于料她插翼难飞,是以没有另外人守卫。
  孟七娘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得有“笃、笃、笃”几声声响,似乎有人敲击上面的石壁,孟七娘怔了一怔,颇觉诧异,抬头一看,忽见火光一亮,上面那个小洞吊下一根长绳。那微弱的火光,想必是那个人擦燃火石的亮光了。但那根长绳垂下,却并没有吊着竹篮。
  孟七娘大为奇怪,心里想道:“现在已是三更时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送食物来的,而且只放下一根绳子,这却是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抓牢这根绳子!”
  孟七娘怒道:“你们捣什么鬼?”那人说道:“救你出去呀!”孟七娘骂道:“谁信你的鬼话!你们要杀便杀,我可不能任由你们戏耍!”要知道这个小洞是只能容得一个小竹篮吊下来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出去?
  哪知话犹未了,忽听得“轰隆”一声,那个山洞突然间扩大了十倍不止。抬头看卜下,已经可以看得见头顶的星空了。
  原来石牢上面,是用一块火石头压着的,这块石头重逾千斤,没有张大颠这样深厚的功力,别人也推不开。
  孟七娘惊疑不定,但想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囚在石牢更坏,心道:“好,我且出去看看,看他们弄什么玄虚?”
  抓牢绳子,那个人果然把她扯了上去。月光之下,只见是个衣衫槛楼的老叫化。孟七娘道:“你是谁?是丐帮的吗?”
  张大颠道:“你不必管我是谁,跟我来吧!你应该相信,我既然救你出来,就决不会害你!”
  孟七娘心里想道:“不错,反正大不了是一个死,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我且跟他去看个明白。”张大颠业已跑在前面,不再说话了。孟七娘日前一战,元气大伤,尚未恢复,好在她的轻功底子甚好,落后十多步,也还可以勉强跟得上他。
  此时在谷啸风的那座囚房里,谷啸风也已经把别后的遭遇,以及他所知道的所确关于辛十四姑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岳父了。
  韩大维听了他所说的前因后果,越听越是吃惊,说道:“这么说害我的人竟是辛十四姑了?”
  谷啸风道:“是呀,正是她在几天回阳百花酒中下的毒,却令你疑心是孟七娘和奚玉瑾所为。不过,她也未必是存心害你,据孟七娘的猜测,她是要令你逃不出她的掌心,心里却还感激她是个好人。”
  韩大维一生不知经过多少风浪,此刻也不由得心中颤栗,寒意直透心头,咬牙说道:“我早已对她有点疑心了,却还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的阴险毒辣!如此说来,只怕你的岳母也是她下手毒害的了?啊,这件事情我好像尚未告诉过你,你的岳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知道么?”
  谷啸风道:“瑛妹已经告诉我了,我们猜测,恐怕——”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用不着猜测,我来告诉你们吧,”原来是孟七娘和张大颠来到,正好听到他们说到这宗无头公案。
  两人都是惊喜交集,韩大维失声叫道:“七娘,原来你也在这里!”
  孟七娘道:“我也想不到居然还能够再见到你,都是多亏了这位叫化子大哥。”
  韩大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张大颠,大颠兄,多谢你救了我,还帮我揭开了二十年来藏在心里的闷葫芦!”
  张大颠笑道:“韩大哥,我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要说,你们慢慢说罢。待你们把真相都弄清楚之后,你所服的天山雪莲,药力也可以运行全身了。那时你也就可以行动自如了。现在我要去会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到前面的山头找我。”
  不出石棱所料,他和武玄感等人在山头现出身形,果然把辛十四站和苗寨的寨主蒙得志引来,蒙得志手下的苗人跟不上他们,一时间还未能到达山顶。于是石棱按照原来的汁划,由他和辛十四站单打独斗,武玄感、邵湘华等人联手抵敌苗寨寨主。
  石棱那柄长柄铃铛已经毁坏,仗着深堪的内功,以绵掌功夫抵敌辛十四姑的青竹杖。
  本来两人是各有所长,但石棱失了兵群,可就不免要屈处下风了。辛十四姑的青竹杖矫若游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着着攻向敌人要害。石棱给她打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不过她对石棱雄浑的掌力多少也有点顾忌,虽占上风,一时间亦是未能取胜。
  苗寨寨主蒙得志武功甚为怪异,和中土所传的大不相同,他用的是月牙弯刀,刀中夹掌,每一掌劈出,带着一股腥风,中人欲呕。武玄感、邵湘华的内功造诣较深,还不觉得怎样,龙天香、杨洁梅二女斗了一会,却是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呼吸不舒。蒙得志手下的苗人亦已上到半山。
  石棱暗暗叫声不妙,“那老叫化怎的还未到来?倘若他也被困在寨中,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正在吃紧,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张大颠如飞跑来,哈哈笑道:“石兄别慌,老叫化来了。”
  半山上的苗兵张弓搭箭,向他射去,却哪里阻得住他?只见大笑声中,流矢四散,张大颠双袖挥舞,冲开箭雨,当真是翩如飞鸟,片刻之间,就到了山顶。从半山射上来的箭,也都落在他的身后了!
  辛十四姑大吃一惊,冷笑说道:“好呀,你们总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若要倚多为胜,不怕天下英雄笑话,那就并肩齐上吧!”
  张大颠呼的一记劈空掌发出,把辛十四姑震退三步,说道:“我的身家性命都几乎断送在你这贼婆娘手上,和你这贼婆娘还讲什么江湖规矩!”
  石棱喘过口气,说道:“张兄,请你去助他们几个小辈一臂之力,这个贼婆娘我还勉强可以对付得了。”
  张大颠瞿然一省,笑道:“也好,这贼婆娘其实也用不着你我对付她,自然有人会来对付她的。”
  蒙得志一刀向张大颠刺去,紧接着朝着他的面门又是一掌。张人颠挥袖一拂,锋利的月牙弯刀竟然割不破他的衣袖。张大颠深深的吸了口气,哈哈笑道:“哪里刮来的这股香风,好香,好香!”
  蒙得志的五毒掌是用蛇、蝎、蜈蚣、毒蛛、金蚕五种毒物的毒汁练成的,见张大颠吸了他的毒掌所发的腥气,面不改色,居然还赞好香,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今日冒充苗峒总峒主使者的就是你这个老叫化么?”
  张大颠把背着的红漆葫芦拿下,交给了武玄感,说道:“你们把这葫芦里的酒分喝,喝了就没事了。”待武玄感等四人退下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蒙得志哈哈一笑。
  蒙得志怒道:“你这老叫化笑什么,你别要自恃武功高强,纵然你胜得了我,你一个人能敌得住我这许多手下么?我告诉你,他们手中的弓箭可是见血封喉的毒箭!这地方已是绝地,几百张弓向你攒射,总有一支射到你的身上!”此时那队苗兵已是来得近了。
  张大颠笑道:“蒙寨主,老叫化可并不想和你打架。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对你可的确是一番好意呢!不过,你若一定要和我拼个死活的话,我纵然死在毒箭之下,只怕你也逃不过我的双掌吧!”
  蒙得志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深知他说的绝非虚声恫吓。心里想道:“不错。这老叫化若是当真发起狠来,只怕毒箭未射死他,我却先要毙在他的双掌之下了。”如此一想,不觉气馁,但仍是不甘就此低头,冷笑说道:“还说什么好意,你冒充总峒主的使者,来我这里捣乱,这可又该怎说?”
  张大颠笑道:“我这使者虽是冒充,但却也并非完全假的。我是你们总峒主的好朋友,我到你们这里,他曾经许我便宜行事的。你若不信,请看这个。”说罢拿出一块竹简,竹简上添有花花绿绿的图案,蒙得志接了过来,吃了一惊,说道:“这块绿玉竹符当真是总峒主给你的么?”
  张大颠笑道:“若不是总峒主给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苗家有这竹符?我即算有妙手空空的绝技,也不会去愉一片竹片呀?”
  原来这“绿玉竹符”是只有总峒主才能颁发的一种“护身符”,是只给汉人用的。
  要知苗人和汉人之间,由于汉族所设的治苗官员往往对苗人采取高压政策,把苗人迫得躲到深山里去,苗人不懂得欺压他们的只是一部分当权的汉人,这就造成了民族的仇恨。汉人进入苗寨,往往给苗人杀掉。
  “绿玉竹符”的作用就是证明这个汉人是苗人的好朋友,是总喇主的贵宾的!持有竹符的汉人,到苗人任何地方,苗人都应该对他尊敬。
  张大颠说道:“我知道辛十四姑曾经医好过你的病,但这个人却不是好人。总峒主怕你上了她的当,叫我来打听她在你这里捣什么鬼的。她果然胡作非为,利用你的势力,来和汉人的侠义道作对,我告诉你,这可是要给你招惹大祸的呢!”
  张大起说曲峒的总峒主派他凋查这件事情,其实也还是假话,不过他有这块“绿玉竹符”,蒙得志却是不敢不信他的话了。伺况张大颠的武功远胜于他,他自己的性命也在别人手中,当然是要硬也硬不起来了。
  此时那队苗兵已经上了山头,把他们团团围住了。正是:
  幸有竹符能弭祸,愿同联手斗强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回 只为孽缘施毒手 莫提恩怨总伤心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回 只为孽缘施毒手 莫提恩怨总伤心
  蒙得志连忙叫道:“别放箭!”回过头来,说道:“好,你既然是我们总峒主的贵宾,我们当然不能伤害你。但辛十四姑是我的恩人,我可也不能伤害她!”
  张大颠道:“我不会令你为难的,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情就行厂。我们和她的事,我们自己了断!”
  蒙得志道:“辛十四姑,不是我不肯帮你的忙,但我可不能得罪总峒主的好朋友!”说罢把手一挥,叫那队苗兵退下,随着自己也下山了。
  武玄感、邵湘华二人喝了葫芦中的药酒,精神业已恢复,在张大颠和蒙得志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上去和辛十四姑动手了。龙天香、杨洁梅二人的晕眩之感亦已消除,但一时之间,功力却尚未能够恢复,还在运气养神。
  张大颠见石棱等三人联手,已经稍稍占了一点上风,心里想道:“韩人维也应该就可以来了,我倒不必着忙啦。”
  韩大维听了孟七娘的话,真相业已水落石山,叹口气道:“七娘,我一向错怪了你,你不恨我吗?”
  孟七娘道:“只要你明白就好了,其实我也做错了事,对不住你,我不该和西门牧野勾结,和你为难的。”
  韩大维道:“咱们都曾做过错事,过去的事不必提了。如今紧要的是找那毒妇算帐啦!”当下一跃而起,大踏步跨出闪房。
  忽听得一个人叫道:“咦,你怎么能够行走了?啊,快来人啊,这两个囚犯也要逃啦!”
  原来来的是蒙得志的两个女婿,蒙得志和三个女儿都出去搜索敌人了,两个女婿留在寨里巡逻,恰巧在韩大维要走的时候经过这里。
  孟七娘身手何等敏捷,后发先至,一出手就抓着了蒙得志大女婿的琵琶骨。
  韩大维道:“七娘,别伤他的性命。”说话之际,他亦已出于点了蒙得志二女婿的穴道。
  韩大维道:“念在我和你们多少也有点主客之情,我不伤你们,你们也休想阻拦我。韩某告辞啦!”
  孟七娘大喜道:“大维,你的武功恢复了!”韩大维笑道:“老叫化给我的天山雪莲,功效当真是出乎我竟料之外!”
  韩大维功力已经恢复了六七分,那些苗人哪里还赶得上他。不消片刻,他和谷啸风、孟七娘已经出了苗寨。
  辛十四姑正在吃紧,突然看见韩大维来到,虽然吃惊,却也有意外之喜,连忙叫道:“大维,你快来帮我!”
  韩大维冷笑道;“好,我就来帮你了!”
  张大颠叫道:“石兄退下,对付这女魔头的人来了,他的仇恨比你更深!”
  辛十四姑见韩大维目露凶光,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孟七娘和谷啸风跟着出现,心里立即知道不妙,再听得张大颠这么一说,更是吃惊,慌忙一个转身,青竹杖向邵湘华点去,这一招乃是“围魏救赵”的打法,用得十分精妙,石棱怕她伤了自己的儿子,扑去救时,辛十四姑已从缺口窜出。此时韩大维刚刚来到。辛十四姑叫道:“大维,你就不念我的恩情了吗?”
  韩大维冷笑道:“亏你还有脸皮说这个话,好呀,我来‘报答’你的恩情吧!”距离二丈之外,一记劈空掌发出,辛十四姑的背心好像给人打了一举似的,隐隐作痛。这还是幸亏韩大维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复,否则这一记劈空掌就可以令她受伤跌倒。
  辛十四姑竹杖点地,翩如飞鸟般的疾掠起来,一掠数丈,张大颠喝道:“哪里走!”双臂箕张,扑向前来,但辛十四姑的轻功实在超妙,张大颠这一拦也没有将她拦住。杨洁梅叫道:“啊,谷少侠,你也来了。韩老英雄,那次你喝的九天回阳百花酒是辛十四姑下的毒,我可以做证人!”
  韩大维道:“我已经知道了!”想起新仇旧恨,不由得怒火如焚,立即向辛十四姑追去,叫道,“你们不必插手,让我和这毒妇算帐!”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陡峭的山坡,辛十四姑无路可逃,唯有仗着超妙的轻功跑上山顶,明知到了山顶也是无路可逃,但总可以拖延一些时候。
  韩大维的轻功本来比不上她,但因辛十四姑和石棱剧斗了一场,气力却没有他的悠长,韩大维在怒火焚烧之下,跑得又特别快,风驰电逐,辛十四姑未到山顶,他们的距离已是渐淅接近了。张大颠等人还在山腰。
  辛十四姑蓦地回转身来,凄然说道:“大维,不错,那次是我在酒中下的毒,但我只是不想离开你呀。我下了毒,我也救了你性命,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韩大维道:“我的妻子是怎样死的,你说给我听!哼,你害死我不打紧,我的妻子无辜受害,这笔帐我可不能不和你算了!”
  辛十四姑道:“你的妻子是孟七娘下的毒,她诬赖我,你就只相信她的话吗?”
  韩大维大怒道:“你还要狡赖,嫁祸别人,不错,什么人的话我都相信,就是不相信你的话!”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辛十四姑情知逃跑不了,狠起心肠,说道:“大维,你迫我太甚,我只有和你一拼了!”
  竹杖轻轻一抖,迎风发出嗤嗤声响,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璇玑穴”。这一招三式,飘忽莫测,似左似右似中,当真是奇诡变幻,令人难以捉摸。
  韩大维见她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果然是拼命的打法,冷笑说道:“反正我这条性命是拾回来的,与你拼了,又有何妨!”要知他虽然是恨极了辛十四姑,但毕竟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倘非辛十四姑先下辣手,只怕他还狠不起心肠杀她。
  韩大维杀机陡起,冷笑声中,中指弹出,“铮”的一声,把竹杖弹开,飞身猛扑过去,左掌向她天灵盖拍下。
  辛十四姑虎门发麻,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翻出去,恰恰避开了韩大维的一扑一掌,这—震之力,震得她竹杖几乎脱手,她却哈哈大笑。
  韩大维怒道:“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
  辛十四姑道:“大维,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的火气还这样大,不可笑么?你试想想,你和我拼了有什么好处,你有女儿女婿,我却是孤身一人!”
  韩大维道:“你即使舌绽莲花,我也不能饶你!”
  辛十四姑连避三招,冷冷说道:“大维,你是武学的大行家,你应该知道,你要杀我,恐怕也未必容易吧?你的武功虽然恢复,内力已是不及从前,三百招之内,你是杀不了我的,三百招之外,你纵能杀得了我,我看你也是只能苟延残喘,活不了多少时候了。难道你当真想要和我同归于尽么?’
  韩大维道:“不错,我就是要和你同归寸于尽!”
  辛十四姑惨笑道:“那也好,你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得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不错!”她心中颤栗,自知韩大维不肯饶她,她还不肯放弃希望,还想动之以情。
  韩大维冷笑道:“我压根儿就没有喜欢过你,你和我说这样的话,那是瞎了眼了!”
  辛十四姑面色惨白如纸,颤声说道:“好呀,原来你竟是这样憎恨我!今日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了!”
  她口中说话,身形却又一个倒翻,连连后退,把韩大维引到了悬崖上。韩大维喝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何总是避而不战?”
  辛十四姑一声冷笑,说道:“韩大维,你瞧清楚,这里就是你我毙命之所了!”
  韩大维这才发现已是置身于绝险的悬岩之上,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在这悬岩之上搏斗,辛十四姑仗着轻灵的身法,当然要比他多占便宜。韩大维虽然恨极了她。也不能不沉着气来对付她了。
  悬岩上再度交手,这才真正是豁出了性命的打法。辛十四姑展开小巧的身法,化出碧森森的一片杖影,从四面八方,向韩大维攻来,韩大维沉住气,双足牢牢的钉在石头上,双掌连环劈出,掌力恍如波翻浪涌,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
  张大颠等人到了悬崖之下,看见这个情形,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这陡峭的悬崖,只有张大颠或者还可以攀登上去,但那么一丁点地方,他上得去也插不了手。何况以韩大维的身份,也绝不能让他插手。而且他上到上面之时,只怕两人生死已判了。
  张大颠心里想道;“这毒妇端的是诡计多端,平地上她打不过韩大维,却把他引到悬崖上去。不知韩大维是否会上了她的当?”
  悬崖上的搏斗越来越是激烈,众人看得惊心动魄。正在手心里都是捏着一把冷汗之时,忽听得芦管吹奏的声音呜呜作响,对面的山峰现出一队苗女。领头的正是这苗寨的“三公主”蒙赛花。
  他们搏斗的这座悬崖是在山峰上伸出来的,和对面的山峰相距不过十数丈之遥。蒙赛花叫道:“姑姑别慌,我发毒箭射他。但你也可得小心了!”
  辛十四姑大喜过望,叫道;“不用为我担心,你们尽管放箭』”
  蒙赛花深知辛十四姑的轻功了得,又擅于解毒,在毒箭攒射之下,她可能遭受的危险当然是比韩大维轻得多。而且训练的这队苗女,箭法又都是极准的,于是一声令下,数十张弓在对面的山峰上就一齐向韩大维射去。
  韩大维脱下身上的长衫,应得呼呼风响,扫荡箭雨,可是由于他要分神,辛十四姑就不但转危为安,而且抢了先手攻势了。
  辛十四姑衣袂飘飘,倏进倏退,偶尔有几枝冷箭射到她的身边,也给她的竹杖拨落。在箭雨间歇之际,她就闪电般的扑上去,攻击韩大维的要害!
  张大颠叫道:“蒙姑娘,你的爹爹已经回去了。他没有通知你吗?我是总峒主的朋友,你不信,我可以把绿玉竹符给你看!你们暂且不要放箭,我过去给你看!”
  蒙赛花冷笑道:“你这个骗子,总想再来骗我!哼,即使你有绿玉竹符,我也不理!”
  辛十四姑道:“对,赛花,不必理他!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一定也帮你达成心愿。”
  原来蒙赛花私心爱慕辛十四姑的侄儿辛龙生,却不知辛龙生半年前和奚玉瑾已经成了婚了。辛十四姑有意瞒着她,为的也就是以侄儿为饵,钓她上钓!
  隔着一个山峰,张大颠武功再强,可也没有办法去制止蒙赛花发箭。
  辛十四姑展开小巧轻灵的身法,在悬崖上占了有利形势,迫使韩大维面朝里背朝外,自己则在内线作战,这样一来,毒箭射到韩大维身上的机会就更大了。
  斗了半炷香时刻,韩大维的背心果然中了一箭,插入了三寸多深,只露出半截箭杆。
  韩大维双目火红,陡地喝道:“你莫得意,我固然是活不成,你却非要死在我的前头不可!”辛十四姑心头一震,杖法不觉稍为散乱。
  大喝声中,韩大维一抓就抓着了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头,使出了隔物传功的本领,凝聚全身的真力,力透杖尖,作最后的一击。
  悬崖上的生死搏斗,演变成这样凶险绝伦的局面,吓得在半山上观战的张大颠、邵湘华等人都是胆颤心惊,魂飞天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这个局面已经变成了双方的内功拼斗,悬崖上无从逃避,辛十四姑的内力比不上韩大维,当然是非死在他的双掌之下不可。但韩大维总不能立即就毙了她,毒箭继续射来,内功的拼斗的是必须全力应付的,韩大维也是势必要给毒箭射死的了。韩大维面向危崖。背向对面的山峰,正好是给那苗女当作了活箭靶!
  张大颠等人以为他们势必同时于尽,韩大维本人更是不存侥幸之想,只盼在自己给毒箭射死之前,先毙了辛十四姑。
  不料就在他们生死搏斗,眼看就要同归于尽之际,悬崖的上端,突然有一个青衣人翩如飞鸟般地扑下来。
  这人宽袍大袖,半空中跳下来,双袖伸开,俨如摩云巨鸟的翅膀,把对面山峰射来的毒箭,全都扑落,没有一枝射到韩大维的身上。
  不过这个人落在悬崖之后,却并没有插手帮哪一方。但见他当中一立,中指轻轻一弹,把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弹开。但这一弹,却也把韩大维正在旋展的隔物传功的内力消解了。
  辛十四姑给韩大维狂涛骇浪般的内力正自压得透不过气米,忽地觉得胸口一松,这才能够抬起了头。
  韩大维给那人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化解了他的内家真力,也是不禁陡地心头—震:“当今之世,却是何人有此功力?”一震之后,抬起头来,恰好是和辛十四姑同—时候。
  看清楚时,两人也都是不禁大吃一惊,大感意外。原来这个人乃是邪派中著名的大鹰头黑风岛主宫昭文。
  韩大维虽然与他相识,一向没有往来。辛十四姑与他比较见多几面,但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他的来意如何,双方都是猜想不透。
  辛十四姑惴惴不安,心里想道:“此人心狠手辣,他这一来,莫非是对我不怀好意?”要知她与黑风岛主乃是邪派之中盛名相若的两大魔头,当然是不免有所猜忌。
  张大颠正自为好友担忧,不敢观看,忽听得那班苗女哗然惊呼,张眼看时,这才知道是黑风岛主来了。
  张大颠看见黑风岛主,也是不禁大吃—惊,连忙喝道:“黑风岛主,你可不要乘人之危!”他猜不透黑风岛主的来意,只道正邪不两立,黑风岛主是邪派的大魔头,此来自必是帮忙辛十四姑,要对韩大维有所不利了。
  黑风岛主冷冷说道:“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哪一边我都不会偏帮。你们不用惊疑,我是来作鲁仲连的。”
  他这一说倒是颇出人意料之外,张大颠暗自想道:“他能不幸灾乐祸已是好了,怎的还肯排难解纷,这可不像是黑风岛主的一向行径呀。”
  韩大维哼了一声,说道:“我与这毒妇的冤仇,万难化解!”
  辛十四姑却道:“黑风岛主,你意欲怎样调停?”
  黑风岛主说道:“你先叫她们停止放箭,免得扰乱了我的说话。”
  辛十四姑知道有黑风岛主在此,他要为韩大维抵御毒箭的话,毒箭决计射不到帏大维的身上,不如卖他这个人情。于是把手一挥,叫道:“三公主暂且住手。他们若然害我,你再替我报仇。”
  黑风岛主淡淡说道:“十四姑你也忒多疑了。”说罢,回过头来,拿出一个瓷瓶,对韩大维道:“韩兄,这是我自制的拔毒膏,你先治箭伤吧。”
  韩大维待要不接,转念一想,苗家见血封喉的毒箭可是不能忽视,如今自己只是凭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内功,抵御毒质,绝不能持久,目前既然杀不掉辛十四姑,死在她的前头,岂非遂她的心愿?无可奈何,只好领黑风岛主这个情,接过瓷瓶,一运内力,插在他背上的那支毒箭就飞了出去,一股紫黑色的血液随着喷出,待到血色渐渐变红,方始在瓷瓶中挑出一点药膏,敷上伤口。
  黑风岛主见他运功拔箭,心头微微一凛,想道:“他的功力未曾恢复,又在重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若在平时,只怕我也未必胜得过他。此人不除,将来终必是我争霸武林的大患。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我却还是先要救他的性命了。”
  韩大维敷好了伤,说道:“我领了你这个情,本该遵你的命,但我与这毒妇的冤仇无可化解,待我与她拼了,我宁愿舍弃性命,报你的恩。”
  黑风岛主缓缓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尊夫人墓木已拱,即使杀了辛十四姑,却又何补于事?何况她和你总算也有了几十年的交情?”
  韩大维道:“难道我的妻子就平白让她害死不成?”
  黑风岛主叹了口气:“情到深时恨也探,我不知道尊夫人是否给她害死,就算真的,韩兄,你也不妨稍予原谅吧?”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我不要他原谅,大不了同归于尽!”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察言鉴色,已知黑风岛主定是有什么想要利用她,绝不会让她给韩大维杀掉。
  黑风岛主果然说道:“你们拿性命来赌气,这又何苦?还是听我的劝告,各让一步吧。”
  辛十四姑道:“好,那就请你划出道儿。”
  黑风岛主道:“我划出的道儿,当然是让你们双方都可以走的。不过,辛十四姑,你可得多受一点委屈了。”
  辛十四姑道:“到底怎样?”
  黑风岛主道:“请你自废武功!”
  辛十四姑又惊又怒,说道:“什么,你竟然要我自废武功,让你去讨好韩大维么?”
  黑风岛土冷冷说道:“俗语说得好,团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废武功,固然难受,总比死了的好吧?”接着回过头来,又对韩大维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废了武功,你这口气也总可以消了吧?”说至此处,面色一端,按下去再说道:“我与你们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用不着讨好哪方。我之所以自招烦恼,强作调人,不过是念在你们都是一派宗师,若然同归于尽,未免是武林损失,而且也太可惜了!不过我这个人的脾气是除非不管,要管就管到底的。有我在此,你们谁想与对方同归于尽,恐怕都是不容易做到的吧?”言下之意,哪方不服,他就要帮另一方了。
  辛十四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颤栗,暗自想道:“此人心狠手辣,果然是名不虚传,远远在我之上。他要我自废武功,不问可知,当然是要我以后再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唯有让他利用了。哼,但老娘也不是省油灯,纵然废了武功,也未必就能任你摆布。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性命还在,就尚有可为。”想念及此,心意已决,苦笑道:“好,杀人填命,欠债还钱,我就自废武功,变作废人,让大维出这口气吧。”
  韩大维倒不是怕黑风岛主的威胁,他却真是给黑风岛主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所打动的。心里想道:“他说得不错,人死不能复生,这毒妇废了武功,从此也就不能再害人了。废了她的武功,我也可以对得起瑛儿死去的娘啦。”于是不再说话,表示同意。
  辛十四姑一声苦笑,说道:“好,大维,我这就让你快意吧!”凄苦的笑声中,只听得一片好似炒豆殷的爆裂声,辛十四姑面色惨变,冷汗如雨,痛苦之状,难以形容。原来是她自行散功,全身骨酪就似要裂开一样,格格作响。韩大维虽然是恨极了她,见她如此痛苦,也是目不忍睹。急忙回过了头,不敢看她。
  过了片刻,黑风岛主说道:“我这个调人总算是做成功了,韩兄,请你察看,她的武功是不是已经废了?”
  韩大维是个武学大行家,不用细看,已知辛十四姑确是自行散功,虽不至于残废,但内力尽消,已是和一个普通的老妇差不多了。不觉有点侧隐之心,挥手说道:“辛柔荑,这是你自己作的孽,但愿你解了此孽,从今之后,做个好人。你去吧。”
  黑风岛主道:“好,你们之间的仇冤已经一笔勾销,我也该走了,但在我未走之前,还想和这位谷少侠说几句话。”
  谷啸风走上前来,说道:“宫老前辈有何吩咐?”
  黑风岛主道:“小女锦云,听说与谷兄相识,你可知道她身在何方?”
  谷啸风道:“不错,一年多前,我与令嫒曾在洛阳相会,自从青龙口乱军之中失散之后,至今不知她的消息。’
  黑风岛主道:“那么公孙璞的下落呢,你是知还是不知?”
  谷啸风曾听得公孙璞说过,说是黑风岛主曾欲加害于他,心里踌躇,不敢即答。
  黑风岛主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叹了口气,说道:“谷兄或许知道,小女是自小许婚给公孙璞的,我则因他为我仇人所用。对这桩婚事,起初的确是曾有过悔婚之意,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我和蓬莱魔女结仇事小,女儿我可是不能不要的,若得父女团圆,这仇不报也罢。小女与他有夫妻名份,而我又知道锦云确实是喜欢他的,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女婿吗?”
  谷啸风听他说得诚恳,不觉信了几分,想道:“爱屋及乌,他只有一个女儿,按说也该成全女儿的心愿,翁婿相识了吧?”于是说道:“据我所知,公孙璞是到海砂帮替黄河五大帮会的首脑人物治病去了。”
  黑风岛主道:“好,多谢你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罢回过头来,对辛十四姑道:“把竹杖给我,你跟我走吧。”辛十四姑武功已废,若是没人帮助,她已是无法下山。“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只好把竹杖的一头递给黑风岛主,自己抓牢另一头,让黑风岛主牵她下山。孟七娘与张大颠等人见这女魔头只能服服帖帖的跟着黑风岛主走,心中都是慨叹不已。
  辛十四姑和黑风岛主走到山下,说道:“多亏了你这个鲁仲连,我侥幸不至埋骨荒山,大恩徐图后报。咱们就此别过。”口里说的是感谢的话,心中的怨毒之情,已是不知不觉见之辞色。
  黑风岛主淡淡说道:“何必这样着忙?”撮唇一啸,忽见一辆骡车从树林里驶出来,驾车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还有一个妖里妖气的中年妇人坐在车上,骡车一停,妇人走下来立在车旁,恭恭敬散的向辛十四姑施了一礼,说道:“奴婢奉岛主之命,特别迎接贵客。”黑风岛主缓缓说道:“请上车吧?恕我不能奉陪你了。”
  辛十叫姑吃了—惊,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风岛主哈哈—笑,说道:“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们夫妇是我的管家,我特地叫他们送你回黑风岛的。”
  辛十四姑道:“我的家在幽篁里,我自己会回去,不敢再到黑风岛劳烦岛主。”
  黑风岛主笑道:“我是为你着想啊,你如今武功已失,倘若碰上仇人,有甚意外,岂非失了我救你的本心?你到我的黑风岛作客,自然有人伺候你,我一点也没麻烦,你也可以少厂许多麻烦了。”
  辛十四姑明知这一去就是做了他的囚徒,却也无汁可施,心里想道:“也好,暂且借他的黑风岛作我安身之处,待我恢复了几分功力,再作打算。”
  黑风岛主似乎知道她的心意,笑道:“你要恢复原来的功力,恐怕至少也得重练十年。不过我可以帮助你,我给你找一支千年何首乌回来,那么你就只需三年了。”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帮我?”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问得好!咱们真是可谓知己知彼了。不错,蚀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我素仰你使毒的功夫天下第一,你在岛上静居,正可以安心著书啊。只要你不是用假的骗我,我当然也会为你尽心尽力,让你早日恢复武功的。”接着说道:“还有一层,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我回岛之前,我劝你可别打什么主意。我岛上的人众,你不可能全部毒死的,毒死了,你困在四面都是大海的孤岛上之上,也绝不能独自逃生!”说罢背转身子,说道:“张大嫂,你和她到车厢里给她换过一套衣裳,把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出来毁掉。这样,你就可以更安心的伺候她了。”
  辛十四姑苦笑道:“你设计得这样周到,还怕我飞得出你的掌心吗?”心里把黑风岛主恨如刺骨,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任他手下欺辱。
  黑风岛主得意之极,说道:“辛柔荑,说到工于心计,我是远不及你,只可惜你的运道不济。”纵声大笑而去。心里自思:“待我找到了公孙璞这小子,软硬兼施,不怕这小子逃得出我的掌心。嘿嘿,到了那时,桑家的毒功秘笈落在我的手中,又有使毒的大行家辛十四姑为我所用,那两大毒功我必能够练成。那时莫说柳清瑶不是我的对手,天下又有何人能胜过我?”
  且说公孙璞与谷啸风分手之后,单骑北行,这日到了禹城。禹城是黄河岸边的一个城镇,传说大禹曾在此地治水,因而得名。从禹城前往楚大鹏的海砂帮所在之处,不过是大半日的路程了。
  禹城地方虽小,却有一座“仪醪楼”是天下闻名的酒家,佳肴美酒,脍炙人口。
  到了禹城,公孙璞不免要上仪醪楼喝一喝酒。旧地重游,心中甚多感慨。
  他和宫锦云就是在这仪醪楼中相识的,如今他是旧地重来,宫锦云却不知身在何处?
  也正是在这座仪醪楼中,他和西门牧野这个大魔头的门人弟子结了仇怨,今口他要赶往海砂帮,给黄河五大帮会的首脑人物治伤,也是因此而起,
  “在这仪醪楼上,我曾招惹了不少麻烦,却也得到了一位红颜知己。仪醪楼无负于我,我也不该辜负它的美酒啊。”
  前尘往事,都上心头,公孙璞不知不觉把一大壶美酒都喝光了。
  忽地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公孙璞瞿然一省,心道:“不对,我的酒量虽然不好,但也从没有喝醉了酒会肚痛的事。啊,不好!这酒定是有毒!”
  公孙璞虽不擅长使毒,却也是跟他母亲练过桑家毒功的人,一发觉有中毒的迹象,立即默运玄功。
  —个店小二走过来道:“客人海量,还要酒么?”
  公孙璞大着舌头说道:“你这酒是什么酒,真香真纯!哈哈,美酒当前,拼了命也是要喝的,给我再来一壶!再来一壶!”说到后来,声音已是模糊不清,忽地身形晃了几晃,“卜通”一声,就倒下去了!
  “倒也!倒也!”帐房里面跑出两条汉子,哈哈人笑。
  这两个人正是西门牧野的门下,一个是大弟子濮阳坚,一个是二弟子郑友宝。
  濮阳坚狂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今日你可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了!”正是:
  旧地重来增怅惘,情人不见见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一回 有情喜得重相见 无计难防敌再来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一回 有情喜得重相见 无计难防敌再来
  浪阳坚的“化血刀”毒功就是那日在仪醪楼上,给公孙璞破了的,至今尚未重新练成,自是把公孙璞恨如刺骨。
  郑友宝笑道:“大师兄,师父可是要留下这小子呢。”
  濮阳坚道:“将他一刀杀了,还是便宜了他。嘿嘿,不用师父吩咐,我也不会这样便宜他的。”
  郑友宅道:“对,先给他多少折磨。”
  濮阳坚道:“我捏碎这小子的琵琶骨,先把他的武功废了!嘿嘿,他破了我的化血刀,我废了他的武功,这正是叫做天道好还,一报还一报!”
  濮阳坚只道公孙璞已中毒昏迷,放心的走到他的身前,弯下腰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
  不料公孙璞忽地一跃而起,冷笑说道:“区区毒酒,岂能奈我何哉!”
  只见他中指一翘,一条水线突然从指端射出。原来公孙璞佯作昏倒之时,却是默运玄功,把毒酒导引到中指之端。
  浪阳坚骤出不意,给毒酒射上面门,两只眼睛登时张不开来。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砰”的一掌击出,濮阳坚哪里闪避得开,摔了一个大筋斗。
  郑友宝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拔刀出鞘,抢上去拦住公孙璞。
  公孙璞喝道:“且看是谁逃不出谁的掌心!我不屑杀你,先废掉你的‘招子’!”左掌平伸一托对手肘尖,双指便向郑友宝的面门点去。
  郑友宝曾经见过公孙璞和他的师父交手,深知他的厉害,他是为了救师兄,迫于无奈,才装腔作势,上前拦阻,怎敢与公孙璞真个交手?大惊之下,连忙后退。
  濮阳坚抹干脸上酒水,跳起来叫道:“不用怕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了!”原来公孙璞一掌将他打翻,但这一掌却未能令他受伤,他是和公孙璞交过手,深知公孙璞的功力如何的,这一掌没有将他打伤,他自是知道公孙璞因要运功御毒,功力业已大减了。
  公孙璞冷笑道:“料理你们这两个脓包,费什么事!”提起玄铁宝伞,一招“飞龙在天”,横击出去。“当”的一声,郑友宝的长刀砍着宝伞,火花四溅,损了一个缺口,几乎掌握不牢。濮阳坚斜身一闪,锋利的伞尖从他胸前划过,也是“嗤”的—声,撕裂了他的一幅衣裳。
  濮阳坚心惊胆战,却还是笑道:“师弟。我说得不错吧,这小子的功力是不是大不如前?哼,他用了玄铁宝伞,却连你的刀也未能打落!”
  公孙璞猛击一招,只觉玄铁宝伞沉重非常,已是有点施展不开。
  公孙璞知道气力渐弱,抛了玄铁宝伞,喝道:“叫你也尝尝化血刀的滋味!”反手一掌,掌心如血,掌势飘忽,濮阳坚和郑友宝都不禁心头一凛,以为公孙璞这一掌是向自己打来。
  濮阳坚是练过“化血刀”的,深知这门毒功的厉害,陡然看见公孙璞用“化血刀”来对付自己,焉得不惊?百忙中急忙倒纵,“咚”的一声,又摔了一跤。
  郑友宝功力较师兄稍高,长刀弯转,削公孙璞左臂,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意欲以攻为守,迫使公孙璞回掌护身。
  哪知公孙璞气力虽然大减,身法仍是不差,一个“搂膝拗步”,方位立变,郑友宝长刀劈空,公孙璞那一掌已打到面门,郑友宝吓得魂飞魄散,本能的霍的一个凤点头,横刀保护脑袋。下盘空虚,公孙璞一个弹腿,喝道:“给我滚吧!”踢个正着。这腿虽是气力不加,也把郑友宝蹋出了一丈开外。
  郑友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是否给他的毒掌沾上,滚到濮阳坚身旁,颤声问道:“大师哥,你给我看看,我是否受了化血刀之伤?”
  公孙璞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不到我今日竟要倚仗毒掌吓退敌人。”喝道:“你们两个脓包我还不屑取你们的性命,你们给我滚得远远的,省得叫我见了生气!”原来公孙璞刚才那一掌本来可以拍中他的脑门的,一念慈悲,这才改用弹腿踢他。
  公孙璞正要拾起玄铁宝伞,忽见那个胖掌柜拿着一把算盘,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跟前,说道:“客官,你就想一走了之么?”
  公孙璞冷冷笑道:“你请的好伙计啊,我要的是酒,他却给我在酒中加上药料。好吧,多少银两,你算清楚了,我给你就是。”
  那胖掌柜拨拨算盘,嘀嗒嘀嗒的打了几下,说道:“你打伤我们两个客人,这帐该当怎么算法,你自己说?”
  公孙璞喝道:“好呀,原来你也是他们一伙!”
  胖掌柜哈哈笑道:“不错,你现在才知道么?”大笑声中,那把铁算盘已是向公孙璞胸膛推去。
  原来西门牧野算准了公孙璞必定要来给黄河五大帮会的首脑人物治伤,禹城乃是必经之路,他到了禹城,十九会到仪醪楼喝酒,是以派遣门下两个弟子和这个胖子先到禹城布置。这个胖子本是江湖大盗,给西门牧野收服,如今已是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武功远在濮阳坚和郑友宝之上。
  他们到了禹城,便占据了仪醪楼,将原来的老板赶走,伙计也换了他们的人。
  “胖掌柜”这把铁算盘其实乃是—件奇门兵器,擅能锁拿刀剑,如今用来对付公孙璞一双肉掌,自是更占上风。
  公孙璞右掌划了一道圆弧,左掌推出,这一招“见龙在田”本来是威力极强的掌法,可惜公孙璞只剩下三成功力,一掌推出,只不过把那快算盘稍稍推开。胖掌柜一个转身,顺势一招“推窗望月”,铁算盘又来锁拿公孙璞的手腕。公孙璞的右掌若是仍然打去,五指就要给他算盘夹断。
  公孙璞变招迅速,左掌一收,右手中食二指向胖掌柜面门挖去,这一招名为“骊龙探珠”,乃是败中求胜的招数。
  胖掌柜笑道:“好狠的手法,可惜你已是强弩之末,奈柯不了我啦!”衣袖一挥,“嗤”的一声,公孙璞双指戳破他的衣袖,却给他的铁算盘推过来,退了三步。
  公孙璞心道:“可惜我已不能使用玄铁宝伞,否则正是他这把铁算盘的克星。”无可奈何,唯有重使“化血刀”的功夫,镇慑强敌。
  胖掌柜对他的毒掌亦是颇为忌惮,不过他的武功可要比濮阳坚、郑友宝好得多,攻守兼施,他那把铁算盘也足可抵敌得住。
  濮阳坚、郑友宝爬了起来,左右分上,又来夹攻,濮阳坚狞笑说道:“好小子,我倒要看你还能打得多久,嘿、嘿,你想跑出这座仪醪楼只怕是万万不能啦!”
  公孙璞咬牙狠斗,越来越是感觉气力不加,还幸亏对方三人对他的“化血刀”都是颇为顾忌,不敢太过迫近。
  正在吃紧,忽听得守在梯口的两个“伙计”齐声怒斥:“臭小厮,给我滚出去,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声音,那两个伙计滚下楼梯,一个满面煤灰的小厮却走上来了。
  那小厮道:“我有钱就来这里喝酒,你管我是什么人。哼,你们才是臭不可闻的大坏蛋!”
  公孙璞一听得这小厮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宫锦云。
  宫锦云第一次在仪醪楼与他相识的时候,是作捡煤球的小厮装扮的,如今正是和那天的武装一模一样!
  公孙璞失声叫道:“宫姑娘,你来了!”
  那胖掌柜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是黑风岛主的女儿,你来作甚?”
  宫锦云笑道:“我本来是来喝酒的,如今没酒可喝,但却有架可打,那我就只好和你们打架玩玩啦!”
  濮阳坚喝道:“把她干了!”他们这边二个人都是同一心意,既然不能善罢甘休,那就必须把黑风岛主女儿杀了灭口,方能免除后患。
  三个人没有预先约好,同时向宫锦云出招,这就给了公孙璞一个可乘之机。只听得“砰”的一声,郑友宝着了他的一掌。他的功力虽然大减,这一来郑友宝也仍是禁受不起,骨碌碌的从楼梯直滚下去。
  宫锦云笑道:“打得好,这正是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友宝爬了起来,本来还想上楼再斗的,听了这话,不由得大吃—惊,冷汗如雨。宫锦云说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话中之意,不啻告诉郑友宝知道,他中的是“化血刀”的毒伤了。
  郑友宝没有练过“化血刀”,不知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时他已跌得浑身酸痛,心里想道:“受了‘化血刀’之伤是绝不能再用真力的,上去也帮不了师兄的忙,还是赶快回去请师父救治要紧。”于是不敢上楼,爬了起来,一溜烟的便跑了。其实公孙璞用的却并不是“化血刀”的功夫。
  那胖掌柜武功最高,三个人同时出招向宫锦云攻击之际,他陡地瞿然一省,身似陀螺疾拧,“铁算盘”转了过来,挡了公孙璞的一招,叫道:“你对付那丫头,我收拾了这小子再来帮你。咱们不可自乱步骤。”
  濮阳坚曾经和宫锦云交过手,暗自思忖:“这丫头本领有限,我虽然失了毒功,杀她谅也不难。”说道:“好,你专心对付那小子吧,杀了那丫头我再来帮你。”他的武功远不如那胖掌柜,口头上却是要好胜争强。
  宫锦云笑道:“濮阳坚,你已经是给拔了牙的蛇了,还想咬人么?”濮阳坚大怒,呼的一掌便打过去,喝道:“杀你这小丫头何须要用毒功!”
  宫锦云格格一笑,道:“是么?”笑声中衣袂飘飘,倏地一剑指到了丹田,濮阳坚大吃一惊:“这丫头的功力怎的精进如斯?”饶是他闪得快。剑光过处,也削掉了他的一幅衣袂。
  原来宫锦云自从和公孙璞相识之后,得公孙璞传授她的正宗内功心法,这一年来颇有进境。而濮阳坚在一年前给公孙璞废了毒功,本身的功力,也多少受了影响,迄今仍未恢复如初。此消彼长,即使只以功力而论,宫锦云亦已不逊于他。
  宫锦云的剑法是黑风岛不传之秘,招数的精妙,远远在浪阳坚之上。濮阳坚不能以功力葫开她的长剑,越战越是惊慌,十数招后,宫锦云喝声“着!”一剑从他右肩穿过!
  濮阳坚一声吼叫,喝道:“臭丫头,你敢伤我,我要你的命!”口里这么说,脚底却似抹了油,一转身跳出窗口,便即跑了。跑到老远,不见有人追来,这才扬声叫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总有一天,我要取你这臭丫头的性命!”
  宫锦云哈哈笑道:“落水狗自称君子,你这狗面皮之厚,倒是可以算得世上无双。可惜我现在没有工夫打落水狗,由你去吧!嘿,嘿,这里还有条咬人的恶狗,且待我把它打得变了落水狗再说。”
  胖掌柜又惊又怒,恼怒濮阳坚和郑友宝,只顾自己逃跑,丝毫不讲江湖义气。心里想道:“好呀,你们会跑,难道我就不会跑吗?”
  本来以他的武功,抵敌公孙璞和宫锦云二人,还是可以应付得了的。因为公孙璞要一面运功疗伤,此时已是快要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了,但他一来因为知道宫锦云是黑风岛主的女儿,心里不无顾忌,他与宫锦云未交手,也不知是否胜得过她。心想纵然能够伤她,杀不了她,给她逃回去告诉父亲,自己这条性命也要丧在黑风岛主之手;二来见濮阳坚和郑友宝已经给她杀得大败而逃,心里也就未免着慌,不敢恋战。
  宫锦云身似水蛇游走,唰、唰、唰疾攻数剑,胖掌柜无心恋战,把铁算盘推出,锁住宫锦云的剑尖,说道:“小丫头不可迫人太甚。”一个转身,抛开了铁算盘,也从窗口跳出去了。
  宫锦云道:“你吃饭的家伙丢了,这掌柜你可当不成啦!”长剑一竖,把那铁算盘抛下,哈哈大笑。
  胖掌柜那班伙计在她的笑声中逃得干干净净。宫锦云也不理会他们。
  公孙璞喘过口气,说道:“锦云,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得着你。”
  宫锦云笑道:“为什么想不到?你应该想得到的。你答应给那些人治伤,我能够不算准日期赶来会你吗?”
  公孙璞心里甜丝丝的,说道:“锦云,你真好。是呀,我的确糊涂,应该想得到你会来的。“
  宫锦云道:“闲话少说,你怎么样了?”
  公孙璞道:“没什么,他们用毒酒害我,毒气已是给我驱除八九了,害不了我的,你别担心。”
  宫锦云道:“好,那咱们在这里吃喝饱了再走,你可以在这时候慢慢驱毒疗伤。”公孙璞道:“你还要在这里喝酒?”
  宫锦云笑道:“不会再有毒酒的了。你吃了半顿,我可没有吃过呢。仪醪楼的佳肴美酒,岂可错过?不吃个饱,那不是如入宅山空手回吗?”
  刚说到这里,只见厨房里走出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腰系围裙、满面油光的胖子。宫锦云笑道:“大师傅,你受惊啦。”
  原来这胖子乃是仪醪楼的大厨师,其他的人,有的是酿酒师傅,有的是“二厨”、“三厨”,总之都是在厨房干活的伙计。要知濮阳坚和那“胖掌柜”霸占了仪醪楼,楼面的伙计可以换成他们的人,厨房里的伙计却非保留原来的旧人不可。
  大厨师率领一众伙计向他们二人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两位大侠,给我们赶跑了恶人。两位要吃什么东西,尽管吩咐。”
  官锦云笑道:“想不到我这煤黑子也变作了大侠啦。好,且待我想想要吃什么。对,公孙大哥,我们就要那天所点的菜式好不好?”
  公孙璞道:“你还记得?”只听得宫锦云已在念道:“清蒸黄河鲤鱼、玉树鸡、翡翠羹,排南、油泡竹笋。公孙大哥,你瞧一瞧是不是那天所点的菜式,还有没有遗漏的?”
  公孙璞笑道:“你的记性真好。”宫锦云道:“你和我也是那天的装束,只可惜少了佩瑛姐姐。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和我都几乎给赶下楼去,后来是佩瑛姐姐请我的客,我又作你的东道主人。”
  其中一个伙计还记得当日的事,笑道:“我们是有眼不识秦山,你们两位可别见怪,今天让我们用心做好菜肴,孝敬你们两位。”
  过了一会,厨房里端出酒菜,殷勤招呼,宫锦云抹干净了脸上的煤灰,现出一张俏脸,笑盈盈地说道:“公孙大哥,你不怪我和你开这个玩笑么?我给你敬酒啦。”
  公孙璞道:“韩姑娘和谷大哥我都见过了。谷大哥现在江南,我就是在七八日前和他分手之后才来这里的。”
  宫锦云道:“他们两人怎样了?”
  公孙璞笑道:“早已和好如初了。说不定待咱们回到金鸡岭的时候,正好赶得上喝他们的喜酒。”
  宫锦云道:“是吗?江南好不好玩?”
  公孙璞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两句话果然名不虚传。对啦,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和谷大哥在杭州的时候,曾经到月老祠求过签。”
  宫锦云道:“求得什么签?”
  公孙璞道:“两支都是上上签。月老祠那副对联真有意思,我念给你听: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姻缘。我一求到上上签,就知道咱们一定还会重聚的,但却想不到今天就能见着了你。”
  宫锦云粉脸通红,嗔道:“你本来是个老实人,几时学得这样油嘴滑舌的?”其辞若有憾焉,心实喜之。
  公孙璞道:“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啊,难道你不想见我么?”
  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不想见你,我老远的赶来这里做什么?你明知故问,不和你说了,罚你喝酒。”她心中充满蜜意柔情,终于把真情流露了。
  公孙璞更是心花怒放,笑道:“对,仪醪楼天下闻名的美酒,若不痛痛快快地喝它一顿,那就正如你刚才所说,是如入宝山空手回了。好,我喝,我喝]”
  宫锦云见他接连喝了几大杯,不禁又有点为他担心起来,说道:“大哥,你的酒量似乎并不怎么好,可别喝醉了。”
  公孙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醉的。”
  只见他的头上散发出热腾腾的白气,这团白气越来越浓,好像一团浓雾,空气中也弥漫着酒香。原来他正在以上乘内功,把体内残留的毒质,化成汗水,散发出来。上乘内功,藉着酒力,攻效更大。
  宫锦云大为欣羡,说道:“大哥,相隔不过一年,你的内功又增进了不少啊!如此精妙的内功,不知我几时才能练到?”
  公孙璞道:“你刚才打败了濮阳坚,本领也是大胜从前了啊。以你这样的聪明,用不了几年,必定可以赶过我。”
  宫锦云笑道:“那可得要你这位老师悉心指点才行。”
  公孙璞笑道:“第一,我这点本领可不配做别人师父,第二,我也不敢收你这个弟子。我只想——”
  宫锦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截断他的话笑道:“不许你油嘴滑舌。对啦,我知道你是怕教会徒弟打师父是不是?”
  两人正在说笑,忽听得楼下一个伙计说道:“楚大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过你老可来得有点不巧呢,小店刚刚出了一点事情——”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人业已走上楼来,正是黄河五大帮会的副盟主楚大鹏。今次这个约会,就是他和公孙璞订的。
  楚大鹏走上楼来,哈哈笑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们这里出了事情,这才赶忙来的。哈哈,公孙少侠果是信人,我们都在盼望你呢,想不到你早已来了。宫姑娘,难得你也一同来到,这更是喜上加喜了。”
  宫锦云淡淡说道:“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
  楚大鹏道:“我帮不上你们的忙才是真的,宫姑娘,你刚才把濮阳坚打得夹着尾巴逃跑,真是令人称快!”
  宫锦云笑道:“原来你早已来了,躲在附近,是不是?”
  楚大鹏面上一红,说道;“姑娘明鉴,我可惹不起他们。”
  公孙璞道:“多谢你来接我,你既然来了,先喝两杯再走吧。”给楚大鹏倒了一杯酒,接着问道:“你那几位朋友的伤势没有什么变化吧?我记得是后天才到期的。”
  楚大鹏道:“还是像平日一样,早午晚发作三次,发冷之后跟着发烧。海砂帮的洪副帮主似乎稍重一些。”公孙璞道:“不用担心,我会替他治好的。”
  楚大鹏忽地放下酒杯,神色有点古怪,向宫锦云间道:“宫姑娘,令尊没有来吗?”
  宫锦云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你是听说我的爹爹来了吗?”
  楚大鹏道:“这倒没有。不过我以为姑娘来了,他老人家或许也会来的。我们五个帮会弟兄都愿意听他老人家的号令,非常盼望他老人家能够光临呢。”
  宫锦云淡淡说道:“是吗?可惜这件事情,我可没有告诉爹爹。我到你们这里来,爹爹根本不知道。”
  。楚大鹏好像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又喝闷酒。
  公孙璞已把体内残留的毒质蒸发净尽,说道:“救人要紧,好,咱们这就走吧。”
  宫锦云心有所疑,路上禁不住又问楚大鹏道:“楚帮主,你一定听到什么关于我爹爹的消息?”
  楚大鹏迟疑半响,讷讷说道:“我倒是听得一些风言风语,不过要请姑娘恕罪,我才敢说。”
  宫锦云道:“但说无妨,决不怪你!”
  楚大鹏道:“听说令尊对公孙少侠有点、有点小小的芥蒂,不知是也不是?”
  宫锦云心道:“原来我们的事情,江湖上都已知道了。”当下说道:“这又怎样?”
  楚大鹏面色阴暗,说道:“那么这谣言是真的了?”
  宫锦云是任性惯了的,心中不大舒服,就发作出来:“爹爹不喜欢他,我喜欢他,这又和你们有甚相干?”她在人前坦率表露自己的真情,公孙璞却不禁羞得脸都红了。
  楚大鹏赔笑道:“我不过是问问而已。这也是姑娘要我说的。”
  宫锦云道:“我知道你们是盼望我的爹爹能来,如今他是不会来了,所以你们很是失望,是不是?”
  楚大鹏连忙再赔笑道:“姑娘莲驾亲来,我们已经是大感荣幸啦。”
  宫锦云道:“给你们治伤的是他,我爹爹可不会治‘化血刀’之伤,他来了也没有用。”
  楚大鹏道:“是,是。公孙少侠一诺千金,如期来到。我们五个帮会的上下弟兄都是深感大德。”心中却在暗自踌躇:“黑风岛主不认这个女婿,他来了也未必会帮他女儿。何况他根本不知此事,恐怕更是不会来了。嗯,黑风岛主不来,事情可就有点不妙。不错,公孙璞会治‘化血刀’之伤,但他的武功却是决计敌不过西门牧野。唉,是要他医治的好呢,还是不要他医治的好呢?可当真令我为难了。但他既然来了,我也只好陪他回去,让受伤的洪大哥他们自己决定吧。”
  到了海砂帮总舵,其他四个帮会的首脑人物,早已得知消息,抬了受伤的人,赶来恭候。
  公孙璞知道五大帮会受了化血刀毒伤的共有八人,但举目一看,只见七人,据说受伤最重的海砂帮副帮主洪圻却不在这七人之内,公孙璞有点奇怪,心里想道:“难道洪圻伤得不能走动了?”原来化血刀的毒伤一发便可致命,但在期限来到之前,却还不至于寸步难行的。
  那些人看见只是公孙璞和宫锦云来到,脸上不禁都是颇有失望的神色。长鲸帮的帮主于鲲首先问道:“宫岛主他老人家没有来吗?”
  楚大鹏道:“这位是宫岛主的千金。宫小姐说,她爹爹不会来下。”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失望的神情更显露了。宫锦云大不高兴,说道:“给你们治伤的是我这位公孙大哥,可不是我的爹爹。”
  于鲲似乎有点尴尬,连连说道:“是,是。”但他接连说了几个“是”字,底下又没有别的话了。只见他的目光在那七个伤者的身上扫过,似乎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治“化血刀”之伤颇耗内力,公孙璞误喝毒酒,功力已经略减,忖度自己每天最多可以医治三个人,恰好在第三天最后的期限之前,可以将八个伤者全部医好。于是迫不及待,便即说道:“治伤要紧,事不宜迟。是哪位先来让我医治?”
  七名伤者面面相觑,大家都不说话。过了一会,黑洋帮的伤者说道:“丁二哥,你的伤势比我重,你先治吧?”那个“丁二哥”道:“不,不,刘大哥今早发烧就比我厉害得多,刘大哥先来吧。”那个“刘大哥”又让给另一个“张三哥”,大家你推我比,谁都不肯先来求治。
  宫锦云忍不住说道:“你们这班江湖好汉怎的却忽然变了婆婆妈妈的?大哥,他们大概是不想治了,我也没工夫等他们,咱们走吧!”
  公孙璞道:“依我看还是请伤得最重的人先来。”
  正要说出洪圻的名字,只见洪圻已经扶着拐杖,颤巍巍的独自走了出来。公孙璞道:“对啦,我看是这位洪帮主伤得最重,让我先给洪帮主医治好不好?”
  洪圻一声长叹,说道:“事已如斯,你们还不实话实说,怎对得住好朋友?”
  回过头来,向公孙璞一揖到地,说道:“公孙少侠,你不辞千里奔波,不怕结仇树敌,来给我们治病,洪某感激你的义气,佩服你的侠肠,但洪某可不想连累你了!这位宫姑娘说得好,你们还是赶快走吧。洪某即使不治身亡,也是一样的感激你!”
  公孙璞诧异之极,问道:“这是什么缘故,怎的你们连性命都不爱惜了,请洪帮主细道其详。”
  洪圻说道:“好,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们正是为了恐怕性命不保。所以才不敢要你医治。”
  公孙璞愠道:“你不相信我的医术?”洪圻道:“不,不。我知道你会治化血刀之伤,我们怕的是西门牧野!”公孙璞道:“啊,西门牧野!”隐隐猜到几分,一时间尚未完全会意。
  宫锦云心思灵敏,登时恍然大佰,说道:“是不是这魔头曾有言语带来,恐吓你们?呀,其实我也应该早就想到了,他既派遣濮阳坚到禹城来占据了仪醪楼,当然就不仅只是为了对付我们的。”
  洪圻说道:“姑娘明鉴,确实如此。西门牧野早已有说话捎来,不许我们接受别人医治。刚才又得到信息,说是他已经到了禹城,只怕就要来了!”
  宫锦云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吃了一惊,“啊呀”地叫了出来。
  洪圻继续说道:“西门牧野心狠手辣,用这种手段迫我们降服,我们谁都不愿服他。可是他的武功实在太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宫锦云道:“你们既然怕他,何以一年之前,你们又要千方百计的求公孙大哥给你们医治?”洪圻苦笑道:“那是为了想要仰仗姑娘的缘故。”
  宫锦云道:“仰仗于我,这话可说得怪了。我的本领还远不如公孙大哥。”
  洪圻道:“可是令尊的本领,我们相信他老人家是可以胜过西门牧野的!”
  宫锦云道:“哦,原来如此。你们因为我和公孙璞是好朋友,我是一定会来帮他的,我来了,我的爹爹也就会来帮我了。可惜现在却是要使得你们失望啦!”
  洪圻苦笑道:“一点不错,正是这样。所以还是请你们赶快走吧!”正是:
  强弱悬殊难抵敌,劝君远走感君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二回 击退魔头逢旧友 找寻爱女到中原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二回 击退魔头逢旧友 找寻爱女到中原
  公孙璞豪气勃发,朗声说道:“我偏要斗一斗这个魔头!”
  洪圻说道:“公孙少侠,我佩服你的英雄气概,但这可不是逞意气的事。”
  于鲲冷冷说道:“公孙少侠,你本领高强,西门牧野或许奈不了你何;我们这些人可是本领低微,决计难逃他的毒手。”
  宫锦云冷笑说道:“公孙大哥,你听清楚了没有,他们是怕受了咱们的连累!”
  公孙璞黯然说道:“好,那就算是我公孙璞多事,告辞了!”
  洪圻说道:“公孙少侠,请莫误会,洪某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今番恩德,洪某是生是死,一样感檄。唉,但事已如斯,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但愿,但愿……”
  公孙璞道:“洪帮主,我知道你是一条好汉子,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正待要走,忽听得一个阴侧侧的声音说道:“公孙璞,你老远赶来,这么快又想走么?嘿,嘿,只怕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声到人到,只见聚义厅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可不正是那个大魔头西门牧野!
  随着西门牧野的两个弟子濮阳坚和郑友宝也都来了,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群豪大惊失色,不自觉地纷纷退后。于鲲更是瑟瑟缩缩地退到一角,颤声说道;“西门先生,这小子可不是我请来的。于某率领长鲸帮上下,正在这里恭候你老人家的大驾。”
  西门牧野侧目斜睨,对于鲲毫不理睬,却紧紧地盯着公孙璞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敢逞能,到这里救人!”
  公孙璞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把玄铁宝伞拿在手中,也是紧紧地盯着西门牧野。原来他正在默运玄功,准备应战,可顾不得和对方斗口了。
  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宫锦云灵机一动,忽地笑道:“西门先生,你来得正好。我的爹爹正想见识见识你的化血刀功夫!”
  西门牧野心头一凛,说道:“什么,你的爹爹也来了么?”
  宫锦云笑道:“我来了,爹爹怎能不来?他说锦儿,咱们黑风岛的七煞掌与桑家的化血刀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一些见识浅薄之辈总是说咱们的七煞掌比不上人家,我倒想试一试,就只怕西门牧野这老家伙不敢见我。我说爹爹你让我和公孙大哥先去,他没有看见你老人家,不是就敢现身了么?”
  宫锦云咭咕呱呱的乱说一通,把西门牧野说得倒是将信将疑。原来宫锦云用的是缓兵之计,即使不能吓退西门牧野,也可以让公孙璞多些时候运功。
  西门牧野老奸巨滑,见宫锦云东拉西扯,起了疑心,心念一动,突然斜身一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躲在屋角的于鲲一把抓着,拖了出来。
  他这两下兔起鹘落,群豪尚未看得清楚,于鲲已是落在他的手中。这些人本来就是畏他如虎,此时更是吓得大惊失色,不敢作声。
  于鲲魂飞魄散,叫道:“西门先生,我可没有得罪你老人家。”
  西门牧野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忠心于我?”于鲲连忙说道:“你老人家若有差遣,于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西门牧野冷冷说道:“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你说实话,否则我叫你死得比赶汤蹈火还更痛苦!黑风岛主是不是已经来了?快说!”
  于鲲颤声说道:“宫姑娘是骗你的!”
  西门牧野哈哈一笑,把于鲲抛开,说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竟敢胡说八道骗我。哼,你以为我当真怕你爹爹不成!”
  公孙璞生怕他转向宫锦云施展杀手,此时他已气沉丹田,但尚差一两分火候,玄功未曾运行得十分完满。当下一跃而起,撑开宝伞,挡在宫锦云前面。
  西门牧野喝道:“好,你这小子急着投胎,我就先毙了你!”
  公孙璞一招“大鹏展翅”,把玄铁宝伞张开,向他扑去。西门牧野识得宝伞的厉害,掌心用了个“卸”字诀,贴着伞面轻轻一转,呼的一掌便劈进去。公孙璞的功力毕竟是差了一筹,给他掌力一震,斜退三步,宝伞一合,当作小花枪使,锋利的伞尖,刺他掌心的“劳宫穴”。
  公孙璞仗着宝伞之利,化解了西门牧野的两招攻势。但在这两招之内,他已是险象环生。群豪虽然不是武学的大行家,谁也看得出来,公孙璞决计不是西门牧野的对手。
  洪圻忍不住叫道:“咱们五大帮会可不能让好朋友为了咱们送命!”
  西门牧野喝道:“我杀了这小子,自会给你们医治化血刀之伤。你们若是不讲感情,那可也休怪我大开杀戒!好,言尽于此,你们哪个不怕死的就上来吧!”
  除了洪圻之外,那七个受了化血刀毒伤的人心里俱是想道:“不错,我们若然与他作对,他眼看就可把这小子毙了,那时谁给我们治伤?何况我们纵然以多为胜,也未必就能胜得了他。”于是齐声说道:“西门先生切莫误会,这小子只是洪圻的好朋友,和咱们可是素不相识。”西门牧野哈哈大笑,一掌比一掌凶猛,攻得更加紧了。
  洪圻悲愤填膺,怆然说道“大丈夫宁折不弯,与其给这魔头奴役,不如死了的好。公孙少侠,我帮不了你的忙,唯有一死以报。咱们来世再见了!”说罢,抽出一柄匕首,向自己心窝插下。
  公孙璞本来正在连连后退的,忽地转守为攻,呼的一掌,从宝伞下面劈出来,掌心鲜红如血,劈向西门牧野的胸膛。
  西门牧野见他忽地和自己拼命,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化血刀功夫,只怕比我还要精纯,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可不值得。”
  要知“化血刀”乃是桑家两大毒功之一,公孙璞的母亲桑青虹正是桑家如今还活在世上的唯一传人,西门牧野对公孙璞的毒功自是不能不有点儿顾忌。反正他已胜券稳操,自是不愿以毒功和他硬拼了。西门牧野心念一动,让开两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公孙璞把手一扬,“叮”的一声,飞出一枚铜钱,把洪圻手中的匕首打落。原来他在洪圻怆然道白之际,已知他蓄有死志,是以立即以攻为守,迫退西门牧野,飞出钱镖,救了洪圻的一条性命。
  出掌、掏钱、袭敌、救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堂上群豪,虽然震慑于西门牧野的积威之下,有几个人也不禁喝起彩来。
  站在旁边监视群豪的西门牧野两个弟子大怒,不约而同,便向洪圻扑去。
  公孙璞叫道:“云妹,这位洪帮主是好朋友……”话犹未了,宫锦云早已拔剑出鞘,挡住了濮阳坚和郑友宝,朗声说道:“大哥,你别分心,我不会让这两个小贼害了咱们的好朋友!”
  西门牧野哈哈说道:“洪圻跑不了的,不必忙着去理会他。你们给我拿下这个丫头,但也不用伤她性命。”
  濮阳坚、郑友宝齐声答了一个“是”字,当下便即左右分亡,夹攻宫锦云。濮阳坚咬牙切齿地说道:“臭丫头,看你还能逞能,若不是师父有命,我不剥掉你的皮才怪!哼,你要想免受折磨,快快投降!”
  宫锦云格格笑道:“有胆的你就杀我,你杀了我,我爹爹杀你满门!”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小丫头,你的谎话早拆穿了,还要用你的爹爹吓人。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不杀你,倒显得是我怕你爹爹了。濮阳坚,这丫头若还顽抗,我准许你杀了她!”语气虽然凌厉,其实是还留余地的。用意只在于恐吓宫锦云,叫她不敢“顽抗”而已。濮阳坚懂得师父的意思,应了一声“是”,加紧向宫锦云进攻,但却暗地留心,避免误杀了她。
  宫锦云与他们绕身游斗,衣袂飘飘,俨如蜻蜒点水,海燕掠波。剑光刀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濮阳坚的衣襟给她一剑刺过,但郑友宝的月牙弯刀亦已向她的膝盖削了下来。
  濮阳坚大喝一声,“撒剑!”横掌如刀,向她小臂关节劈下。这一掌若是给他劈个正着,宫锦云的一条手臂就非得和身体分家不可。
  宫锦云在刀掌夹攻之下,无法兼顾,百忙中只好冒险施展轻功,斜身窜避。脚尖一点,身形平地纵起,斜飞出去。
  饶是她闪避得快,避开了郑友宝削向她下盘的一刀,却避不开濮阳坚斜抹劈下的一掌。关节要害没给劈个正着,虎口已是给他的掌缘抹过,登时一阵酸麻,长剑坠地。
  原来他们二人要把宫锦云生擒,故而用这诱敌之计。濮阳坚冒着她利剑穿裳之险,这才把她的剑打落的。若然不是因为他们的师父对黑风岛主有所顾忌,预先吩咐他们,宫锦云早已受伤了。
  濮阳坚一击成功,亦已吓出一身冷汗,跟踪追上,怒声喝道:“好狠的丫头,你现在还不肯低头吗?”
  宫锦云冷笑道:“好,我给你磕头啦!”霍的一个“凤点头”,欺到濮阳坚身前。这身法古怪之极,濮阳坚一抓抓空,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已是给她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可惜她的气力不足,这一记耳光打得濮阳坚肿了半边腔孔,却也只是轻伤。
  濮阳坚大怒道:“臭丫头,我不杀你,你却行凶,你是不想活啦!”
  宫锦云冷笑道:“有胆的你尽管杀我!”郑友宝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看刀!”他使的月牙弯刀,刀法颇有独到之处,霍霍展开,把宫锦云四方的退路全都封住。濮阳坚使用大擒拿手法,着着进攻。不过由于刚才吃了亏,却也不能不加了几分小心,不敢太过迫近。宫锦云若是有剑在手,单打独斗,可以胜过他们,但也不能以一敌二。如今失了兵刃,掌法纵然精妙,也是更加吃力了。
  公孙璞见她频频遇险,又惊又急,几次想冲过去,都给西门牧野堵住,摆脱不开。西门牧野“哼”的一声,冷冷说道:“你这小子已是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还想救人吗?”
  公孙璞咬牙苦斗,忽觉腹中隐隐作痛,原来他用力过度,真气已是渐渐散乱。西门牧野见他大汗淋漓,冷笑道:“好,我和你比比毒功!”“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公孙璞蹬蹬蹬的连接退出三四步,面如金纸,摇摇欲坠。西门牧野哈哈大笑,喝道:“好小子,往哪里跑!”
  眼看公孙璞就要毙在西门牧野的毒掌之下,宫锦云无法救他,心头一凉,想道:“大哥若是死了,我决不独生,自断经脉陪他便是。”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西门牧野刚要再劈一掌,取公孙璞的性命,听得这个啸声,不觉大吃一惊:“是谁有此功力,难道当真是黑风岛主来了?”骤吃一惊之下,那一掌失了准头,给公孙璞用个“醉八仙”的身法躲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啸声未止,陡然间,一个青衣老者已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宫锦云惊喜交集叫道:“厉伯伯,西门牧野贼师徒欺负我!”
  原来来的并不是她的父亲,却是明霞岛主厉擒龙。
  厉擒龙道:“乖侄女别慌,你要他们怎样?”
  宫锦云道:“我要他们给我磕头!”
  厉擒龙道:“这个容易!”双手疾伸,一手一个,把濮阳坚和郑友宝抓了起来,轻轻一摔,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咚咚的叩了两个头。手法的巧妙,当真是难以思议。
  西门牧野这两个弟子的武功虽然并不怎么高明,至少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流人物,如今竟给厉擒龙好像抓小鸡一样,一抓就抓到手中,毫无抵抗的能力。
  西门牧野见了,也是不禁大大吃惊。
  宫锦云道:“这个老贼叫他的弟子杀我,我也要他给我磕头。”
  厉擒龙笑道:“要西门牧野磕头我恐怕未必做得到了,杀他或许还比较容易。”
  宫锦云道:“好,那你就替我杀了他吧。”厉擒龙道:“不用着忙,我此来正是为了要对付他的。”
  公孙璞“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上。西门牧野痗神注视着厉擒龙,对周围的一切宛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知高手搏斗,岂容稍有分心,纵然取公孙璞的性命只是举手之劳,他亦是无暇及此了。
  厉擒龙的目光缓缓从公孙璞身上移到西门牧野身上,打量了一会,点一点头,说道:“不错,桑家的毒功秘笈果然是给你愉了去。可惜化血刀的功夫你似乎还未练得十分到家。”
  西门牧野道:“厉岛主,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何故特地要来与我为难?”
  厉擒龙缓缓说道:“你说错了。第一,宫锦云是我的侄女;第二,我是受人之托,要取你一件东西,我可非得遵守诺言不可!”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说道:“托你的人是谁?”厉擒龙冷冷说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西门牧野自从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后,再出江湖,未逢敌手,是以他对明霞岛主厉擒龙虽然颇有顾忌,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由得心头火起,当下嘿嘿嘿的几声冷笑,说道:“不错,西门牧野的仇家多到数不清,原也不必知道他的姓名。你既然受人之托,要取我项上人头,那我也唯有舍命陪君子罢啦!”他以为厉擒龙所说的那“一件东西”,自是指他的首级无疑。
  厉擒龙哈哈冷笑,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人要的并不是你的头颅,不过,你若是不允交出的话,说不得我也只好伤你的性命了。明白的和你说吧,他要的是桑家的毒功秘笈!”
  西门牧野怒极气极,反而纵声狂笑,说道:“要嘛这两样东西你都取去,要嘛你就一样都得不到。嘿嘿,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我,毒功秘笈自然就是你的啦。何必多言!”
  厉擒龙淡淡说道:“这倒爽快,好,我今日就见识见识你的毒招吧!还不进招,更待何时?”
  西门牧野吸了口气,暗运毒功,双掌鲜红如血,就在厉擒龙那“进招”二字吐出之际,倏地跃了起来,一招“鹏搏九霄”,呼的一掌向厉擒龙击下。
  厉擒龙喝声“来得好!”霍的一个“凤点头”,双掌如环,凝身一动,以逸代劳,反削对方双腕。
  这一招乃是他的“擒龙手”得意绝招,不但是最上乘的大擒拿功夫,而且还藏有分筋错骨的手法。
  西门牧野想不到他明知“化血刀”毒功的厉害,居然还敢硬拼。双方都是武学高手,一旦硬拼,必然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其问绝无可以侥幸之处。
  这刹那间,西门牧野心念电转,“万一我的毒功伤不了他,我这双手可就要给他废了。”半空中一个“鹞子倒翻”,避招出招,呼呼两掌,从正面扑攻,转为侧击。
  厉擒龙心道:“这厮原来不仅是毒功厉害,身手也委实不凡。”赞了一个“好”字,掌指兼施,掌截臂弯关节,指戳掌心的“劳宫穴”。西门牧野又是一个“盘龙绕步”,攻守兼施,化解了厉擒龙的攻势。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步步退守了。
  厉擒龙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他也并没有确实的把握可以不受毒伤的,开首第一招的硬拼,乃是为了要抢占先手,不得不然。西门牧野果然给他吓住,这一来以后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公孙璞此时正在口角淌着鲜血,坐在地上。宫锦云吓得慌了,哪里还有心情观战,连忙走过去把公孙璞扶了起来,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公孙璞道:“不碍事,他的化血刀毒功要不了我的性命。不过,我却要一间静室自行疗伤。”群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
  楚大鹏适才把洪圻扶了进去,此时刚好出来,看见这个情形,不由得激起心中的一点义愤,说道:“宫姑娘,公孙少侠,请随我来。”
  宫锦云笑道:“楚帮主,毕竟是你有眼力。这老魔头决计打不过我的厉伯伯,可笑你们这帮人还要那样怕他。我只可惜看不到这场精彩绝伦的高手比拼啦。”当下楚大鹏将他们二人带入一间静室。
  西门牧野看见他们两人离开现场,心里叫声“不好!”倏地就扑过去,可是他快厉摘尤也快,西门牧野脚步刚刚着地,厉擒龙已是一个“燕子穿帘”,掠到他的前头,堵住了他的去路,冷笑说:“有我在此,你的鬼蜮伎俩休想得逞!”西门牧野给他阻了一阻,公孙璞和宫锦云早已进入内堂了。
  原来西门牧野自知不敌,想要擒着宫锦云作为人质,不料却给厉擒龙看破,功败垂成。
  西门牧野老羞成怒,喝道:“厉擒龙,我与你拼啦!”厉擒龙哈哈笑道:“这正是求之不得!”
  西门牧野双掌齐出,左掌鲜红如血,有掌漆黑如墨,厉擒龙见他同时使出“化血刀”和“腐骨掌”的两大毒功,也是不敢轻敌。
  正当他全神贯注,准备破解西门牧野的毒功之际,忽听得“哎哟”一声尖叫,西门牧野已是把躲在屋角的一个人抓了出来,这个人是长鲸帮的副帮主于鲲。
  于鲲再次落在西门牧野手中,吓得魂飞槐散,求饶的话一个字都未曾出口,西门牧野已是把他当作人球,向厉擒龙掷去
  厉擒龙见宫锦云和公孙璞业已脱离险地,旁人的死生并不放在他的心上,是以只顾全神应敌,却不妨西门牧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仍然是用这移祸东吴的毒招。
  他把人当作暗器,这一掷的力道委实不可小觑。而且于鲲身上中了他的毒,厉擒龙也不敢让他的身体碰着。当下腾的飞起一脚,把掷来的于鲲踢得倒飞回去!
  于鲲怎受得了两大高手的一掷一踢,一声惨叫,登时毙命。可笑众人之中最怕死的是他,却是第一个逃不过杀身之祸。
  惨叫声中,西门牧野哈哈大笑,已是跑出去了。厉擒龙大怒道:“你就想跑得这样容易么?”
  厉擒龙疾追出去,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电逐风驰,不消片刻,已是跑出了海砂帮总舵的十数里之外。西门牧野钻入树林,冷笑说道:“姓厉的,有胆的你就来追!”
  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禁忌,厉擒龙心里想道:“莫非他在林中没有埋伏?但若抓不着他,我欠黑风岛主的债务就没法偿还,却叫我有什么面子回去见他?”
  那次乔拓疆率领手下侵入明霞岛,厉擒龙被围在乔拓疆所布的六合阵中,无巧不巧,恰好黑风岛主来到,给他解了围。是以厉擒龙欠下了黑风岛主一笔人情,必须替他取得桑家的毒功秘笈作为酬报。
  厉擒龙艺高胆大,略一踌躇,终于还是紧迫不舍。但这略一踌躇,却又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十数丈了。
  西门牧野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国师虽说要来,却不知是否能够及时赶到?明霞岛主名不虚传,内力悠长,确是在我之上,国师若是不来,再过半个时辰,只怕我就逃不脱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个人说道:“是厉兄吗?你在追什么人呀?”声音远远传来,但转眼之间,那人已是在树林中出现,是一个年约五旬的青衣老者。
  厉擒龙叫道:“宫兄,你来得好极了,这人正是盗墓贼西门牧野!”
  这正是“屋漏却逢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西门牧野苦盼的大援未到,来的却是和厉擒龙称兄道弟的黑风岛主宫昭文!
  西门牧野吓得心胆俱寒,但他却也不愧是个老狐狸,从厉擒龙的说话中听出一点消息,登时灵机一动,想道:“他骂我是盗墓贼?啊,我明白了!他要夺我的毒功秘笈原来就是为了黑风岛主。”原来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笈乃是西门牧野挖开公孙奇的坟墓偷到手的。
  果然便听得黑风岛主哈哈笑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西门牧野呀西门牧野,这回可真是陌路相逢了!你知不知道公孙奇是我的好朋友?我岂能容你挖他的坟,毁他的尸,偷他的秘笈?嘿,嘿,听说你练成了化血刀和腐骨掌两大毒功,我正要找你比试比试!”
  这几句话正好与宫锦云刚才随口所说的谎言符合,西门牧野不由得魂飞魄散,暗暗咒骂业已给他摔死的那个长鲸帮副帮主于鲲,“原来那小丫头说的话才是真的,于鲲却是骗我的。哼,这厮真是该死,杀了他也未能解我心头之恨!”
  黑风岛主与明霞岛主两路来追,眼看即将会合,西门牧野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接受黑风岛主的挑战了。
  黑风岛主加快脚步,冷笑说道:“你这老贼还要跑吗?哼,哼,不是我口出狂言,天下谅也没有谁人能够逃得脱我和明霞岛主的掌心,除非我们不想抓他!”这话确实不算狂言,黑风岛主和明霞岛主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两人高手合力追捕一个人,自是易于探囊取物。
  西门牧野人急智生,灵机一动,叫道:“厉擒龙,你已经拿了毒功秘笈,为何还要苦苦相迫?黑风岛主,你我无冤无仇,你得了毒功秘笈也就算了,又何苦定要与我为难?须知你们纵然杀得了我,我也不是没人替我报仇的啊!”
  黑风岛主心念一动,想道:“听说西门牧野这厮已经投靠蒙古,有龙象法王做靠山,又有朱九穆这班人是他朋友,杀了他的确是也有麻烦。”
  心念一动,不觉就放慢了脚步,回过头问厉擒龙道:“此话可真?”厉擒龙怒道:“一派胡言,宫兄,你怎能相信他的鬼话!”
  西门牧野一面飞跑,一面冷笑说道:“也不知谁说的才是鬼话呢?嘿嘿,黑风岛主,最好你不要相信我的‘鬼话’,那本毒功秘笈就可以让姓厉的独占了。”
  黑风岛主和厉擒龙本来就不是有什么真正交情的好朋友,听了这话,不禁心里起疑,但因捉摸不定,却也不敢再触厉擒龙之怒,重又问他。
  厉摘龙道:“宫兄,你有猜疑之意,我也不怪你。但咱们只要捉着这个老贼,一搜他的身子,不是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黑风岛主心想:“这话倒也有理,那本毒功秘笈料他也不放心放在别处,必是随身携带无疑。”当下说道:“不错。我岂能猜疑老兄,当然是捉着这个老贼要紧。哼,哼,谅他也跑不掉的!”
  西门牧野的缓兵之计,只是拖延得了片刻,背后两大强敌又追来了。正在暗暗叫苦之际,忽听得有人连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人间还是刀兵遍地,荒山野岭,那堪也见纷争?”
  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大和尚盘膝坐在地上,西门牧野一见此人,当真是欢喜得如同天上掉下宝贝。那和尚向他使了个眼色,西门牧野心领神会,连忙说道:“大和尚救救弟子,这两个人要杀我。”
  那大和尚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门最戒杀生。贫僧岂眼见凶杀之事,你快走吧,让我为你向这两位施主求情。”
  黑风岛主大怒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野和尚,滚开!”
  那和尚道:“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今日相遇,亦是有缘。俗语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劝两位施主还是罢手了吧。”
  黑风岛主大怒道:“放你的屁,给我滚开!”他是武学的大行家,虽在盛怒之下,也看得出这“野和尚”绝非泛泛之辈,当下陡地拍出一掌!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有老衲在此,岂能容你妄开杀戒!”说话之际,僧袍就像张满的风帆一样鼓起来,挥袖向黑风岛主一拂。但却仍然是盘膝坐在地上,身形纹丝不动。
  黑风岛主的七煞掌何等厉害,天下武学之士挡得他一掌的人还当真是寥寥可数,不料这和尚竟然坐在地上,接他一掌,大袖一拂,竟然把他的掌力尽都消解。
  厉擒龙看出不妙,一招“斩龙手”向他颈项劈下,那和尚双掌齐出,左掌格住厉擒龙,右掌震退黑风岛主,站了起来,说道:“好功夫,老衲是给两位施主逼得无法坐禅了!”
  厉擒龙功力较高,接他一掌,身形不过一晃;黑风岛主接他一掌,只觉对方的力道恍似排山倒海而来,竟是不由自己地退了两步!
  黑风岛主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
  那和尚笑道:“素仰黑风岛主见多识广,贫憎的来历难道岛主还看不出来?”
  说话之间,那和尚左攻右拒,黑风岛主与厉擒龙联手攻他,竟是不能越过他所把守的路口。此时西门牧野早巳去得远了。
  黑风岛主道:“你可是蒙古的国师,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龙象法王?”
  那和尚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是蒙古国师,但天下第一高手的号称,这可是别人给我脸上贴金的。两位施主名不虚传,老衲已是用到第八重的龙象功,还只是堪堪和两位施主打成平手,老衲也是好生佩服。”
  黑风岛主道:“我和西门牧野结的乃是私人仇冤,不知法王何以横加拦阻?”其实他早巳听说西门牧野投奔蒙古,这一问不过是想加以证实而已。
  果然便听得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西门牧野如今算是贫僧的记名弟子了,两位施主和他结的既然只是私人仇怨,那就请两位施主看在贫僧薄面化解了吧。我们的大汗正想招揽天下英雄,今日有缘相会,不知贫僧是否请得动两位的大驾?”
  厉擒龙冷冷说道:“武功我不如你,你要迫我向你们的大汗称臣,可是万万不能!”龙象法王道:“施主言重了,我是以礼相请。”厉擒龙道:“好,你以礼相请,我也以礼相答,多谢好意,我不去!”正是:
  虽非侠义道,风骨亦棱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三回 名利诱人嗟上钩 是非陷阱切宜防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三回 名利诱人嗟上钩 是非陷阱切宜防
  龙象法王面色一变,随即哈哈笑道:“厉岛主高风亮节,佩服,佩服。俗语说得好,生意不成仁义在,贫僧虽然请不动厉岛主的大驾,交上你这样一位好朋友,也总算不虚此行了。”
  厉擒龙冷冷说道:“法王折节下交,厉某可是高攀不起。”
  龙象法王其是尴尬,勉强笑了一笑,回过头来,对黑风岛主说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做一个世外高人,固然乐得道遥;建功立业,却足以名垂后世,不知宫岛主意下如何?”
  黑风岛上心中一动,但仍是说道:“多谢法王美意,但我也是逍遥惯了的,闲云野鹤之身,实足难堪拘束。请法王上复贵国大汗,让我做个化外之民吧。”虽是同样拒绝对方的邀请,但语气却比厉擒龙和缓许多。
  龙象法王听出有隙可乘,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请宫岛主再作考虑。”
  黑风岛主眼光一瞥,只见厉擒龙冷森森的目光正在望着他,不觉颇是踌躇。他知道厉擒龙的意思是要他坚决回绝,立即就走,但他却有几分怯惧龙象法王,心里想道:“听他说说,又有何妨?若是太过不给他面子,只怕彼此都是难以落台。”心意踌躇,只好佯作不懂厉擒龙的示意,默不作声。
  龙象法王缓缓说道:“说老实话,西门牧野哪配做中原武林盟主,我不过是因为找不到适当的人选,所以才支持他出山罢了。宫岛主若然有意,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唾手可得。有甚需要老衲之处,老衲愿意竭力效劳。这样一来,无须你到和林见我们的大汗。只要我不说出去,也没人知道咱们有这协议。你做了武林盟主,仍然可以保持闲云野鹤的身份,无拘无束。这岂不足两全其美么?”
  黑风岛主不知不觉看了厉擒龙一眼,见他嘴角挂着冷笑,心里想道:“这件事情,最少已有厉擒龙知道。”
  龙象法王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哈哈笑道:“厉岛主是你的好朋友,当然是乐观其成,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
  厉擒龙淡淡说道;“法王刚才引的那句俗语说得好,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宫岛主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也总之是置身事外。”
  龙象法王哈哈笑道:“好,好,那么现在就只看宫岛主的意思了。”
  黑风岛主与厉擒龙相交数十年,深知他的脾气,他虽然说是“置身事外”,但话中之意,却分明是极不赞同。
  黑风岛主听得龙象法王以中原的武林盟主为饵,心中已是大动特动,但碍着有厉擒龙在旁,却是不敢即便答应。当下说道:“多谢法正青眼有加,宫某不胜荣幸。但我一来自问也是不配当这中原的武林盟主;二来我和厉大哥两人如同一体,厉大哥不愿出山,我当然也是与他一同进退。”
  厉擒龙心中冷笑,想道:“你愿意上钩也好,不愿意上钩也好,何必扯到我的身上?”但黑风岛主总算拒绝了对方的建议,他的心里虽然不舒服,也不愿意多话了。
  龙象法王何等精明,早已看出黑风岛主心意,当下笑道:“好,那么此事从长计议,以后慢慢再说不迟。但为了表白老衲的诚心,我回去自当劝告西门牧野打消妄念,这中原武林盟主之位,虚席以待,待到什么时候宫岛主回心转意,咱们再说。”
  龙象法王走后,厉擒龙冷冷笑道:“宫兄,我本来答应替你取那毒功秘笈的,但如今你已经高攀上西门牧野的主子龙象法王了,用不着我替你代劳啦。我欠你的人情,以后自当没法报答。告辞了。”
  黑风岛主道:“厉兄慢走!”
  厉擒龙道;“你是怀疑我已经拿了那本毒功秘笈么?”
  黑风岛主道:“不,不,厉兄切莫误会,小弟怎敢有此猜疑?不过,我似乎应该向厉兄解释一下,厉兄说我高攀上龙象法王,这话,这话这——”
  厉擒龙道:“不错,这话我说得不当,应该说是你们二人彼此结纳,谈不上是谁个高攀。”黑风岛主苦笑道:“我刚才不过是敷衍他而已,岂是要想和他结交?”
  黑风岛主深知厉擒龙的脾气,厉擒龙何尝不也是深知他的脾气。黑风岛主欲盖弥彰,厉擒龙心里暗睹冷笑,但却也不揭破他,以免他老羞成怒,更走极端。当下淡淡说道:“好,那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宫兄若是没什么差遣,我可要回明霞岛了。”
  黑风岛主又道:“且慢!”
  厉擒龙道:“有何吩咐?”黑风岛主道:“不敢,我只是想请问厉兄,可曾见着小女?”
  厉擒龙猛然一省,说道:“令嫒在海砂帮总舵,公孙璞也在那儿。请你转告令嫒,她的厉伯伯本领不济,没能替她杀掉西门牧野。嘿嘿,其实你现在大概也是不想再杀西门牧野了吧?”说罢,再不理会黑风岛主,拂袖便行。
  黑风岛主听说女儿是和公孙璞同在一起,心中却是一忧一喜。
  忧的是女儿果然爱上了公孙璞,而公孙璞却是站在自己的仇人那边,喜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桑家毒功秘笈,总算有了着落。
  黑风岛主暗自思量:“公孙璞的毒功得自母亲的传授,又有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传授他正宗内功心法,足以消除修习毒功的后患。四门牧野不过本身的功力比他深厚罢了,毒功的造诣一定还不如他。嘿嘿,我找着了公孙璞,这不正是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楠吗?找着了这小子,我给他来个软硬兼施,看他服不服我!他若识得好歹,如我心意,我自是不妨要他做我的东床快婿;他若不识好歹,与我作对,哼,那我也只好让锦儿伤心,把他杀了!”盘算已定,便即前往海砂帮总舵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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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璞在静室里运功疗伤,业已过了一个时辰。他是在误喝毒酒之后着了西门牧野的毒掌的,西门牧野的毒掌又要比毒酒厉害得多。幸亏公孙璞白幼曾受“化血刀”毒伤之害,得柳元宗与明明大师传他上乘内功医好毒伤,体中培养了抵抗这种毒伤的能力,是以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运功疗治,虽然未能恢复如初,精神却是好了许多,可以和宫锦云谈笑了。
  在他心里正有着一个疑团,这疑团藏在他的心里将近一年,此时见着了宫锦云,白是不免要向她查问了。
  两人各诉别来情事,公孙璞道:“那天在固河镇,你为何不辞而别?”
  宫锦云道:“你还记得那天在酒楼上咱们碰见的那个小偷吗?他不是寻常的偷儿,他是我爹爹的仆人,名唤张弓。我追他出去,就是为了向他探听消息的。他告诉我,我的爹爹随后就要来到固河,我怕爹爹见着咱们同在一起,是以只好和张弓合计,把我爹爹引开。”
  “何以你怕令尊见着我?令尊又是为了什么缘故憎恨我呢?”公孙璞问道。
  宫锦云犹疑半响,说道:“这个说来话长,那天你是怎样离开固河镇的,先告诉我吧。”
  公孙璞道:“你走了不久,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忽然到咱们的客店来,叫我逃走。”
  宫锦云道:“啊,陌生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的女子?”
  公孙璞向她详细描了那女子的形貌之后,宫锦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厉姐姐。她叫做厉赛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刚才把四门牧野赶跑的那位老前辈,就是她的爹爹明霞岛主厉擒龙厂。她那天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公孙璞道:“她告诉我一个故事,我却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宫锦云心中已是明白几分,脸上一红,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告诉我吧。”
  公孙璞讷讷说道:“她说你和我原来,原来是自幼订了亲的。这、这是真的吗?”
  宫锦云粉颈低垂,轻声说道:“真的!”
  公孙璞又惊又喜,说道:“你为什么不早告沂我?”
  宫锦云笑道:“你这傻子,那时我和你相识未久,这话怎好由我的口中说出来?其实我也曾经向你暗示了,你想想看!”
  公孙璞瞿然一省,笑道:“我真是个傻瓜。对啦,怪不得你曾问过,我订过亲没有,原来就是试探我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宫锦云道:“你却对我矢门否认曾订过亲。”
  公孙璞道:“我妈从来没有告诉我。”宫锦云听了这句话,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公孙璞亦已隐隐猜着几分,却问她道:“既然咱们是自小订亲,为何你的爹爹又要杀我?”
  宫锦云道:“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
  公孙璞道:“就在那一天,过后不久,终于我还是见着令尊了。不过他却不知道是我。”当下把厉赛英如何替他掩饰,黑风岛主试他功夫,他没有使出桑家毒功,黑风岛主以为找错了人,这才放过了他等等事情说给宫锦云知道。“最无辜的是奚玉帆大哥,后来我才知道,你的爹爹错把他当作了我,将他伤了。”
  宫锦云叹了口气,说道:“其间原因甚为复杂,慢慢我会告诉你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唉……”
  公孙璞道:“你担心的是婚事难谐?”
  宫锦云顾不得害羞,说道:“不错,你妈根本就不承认这桩婚事,我的父亲也不会许我嫁你。”
  公孙璞道:“你自己呢?”
  宫锦云道:“我拼着爹爹不把我当作女儿,只,只要你肯、肯……”说至此处,面红直透耳根,“娶我”二字可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公孙璞道:“那不就行了吗,这是咱们两人的事情。”
  宫锦云脸上绽出笑容,说道:“那么你妈不许我进门,你也敢不听她的话吗?”
  公孙璞道:“我会和妈说的,我说令尊纵然不是好人,你却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宫锦云道:“你当真这样喜欢我?”
  公孙璞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了。
  宫锦云心里甜丝丝的,想道:“这傻哥哥虽然欠缺了几分风流潇洒,对我却是十分真挚。”想起从前错把韩佩瑛当作男子,对她单思的笑话,再看看眼前的公孙璞,心里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欢喜。
  公孙璞紧紧握着她的手,笑道:“云妹,你在想什么?”宫锦云如梦初醒,说道:“大哥,你正在运功疗伤,我却弄得你心绪不宁了。你赶快运功吧,洪圻他们还在等你替他们治伤呢。你的身体先得恢复了健康才行。”
  公孙璞叹道:“我正在为着这件事情心里不安。”
  宫锦云吃了一惊,说道:“你觉得怎么样。毒伤能够自疗吗?”
  公孙璞道:“我的伤你倒不用担心,化血刀害不了我的。可是我只怕至少也得在十天之后,方能替他们治伤。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宫锦云道:“十天就十天,只要你安然无事,那又有什么打紧?”公孙璞道:“洪圻他们可是等不了十天,他们只有三天的性命!”
  宫锦云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已经是尽力了。你必须把自己医好了再说,旁的事情暂且抛开别去想他。说不定你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恢复武功呢。”
  公孙璞苦笑摇了摇头,心道:“十天这是最快的了,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洪圻他们的性命了。”
  宫锦云知道他的心思,劝慰他道:“死生有命,你已经尽了心力,纵然有什么不幸,他们也不能怪你。”
  公孙璞却是个最重信诺的人。说道:“我答应过他们的,我做不到,纵然不是我的错,我的心里也是难安。”
  宫锦云心念一动,笑道:“幸亏刚才来的,是厉伯伯不是爹爹,这位厉伯伯一向是对我十分疼爱的。”
  公孙璞道:“这又怎样?”
  宫锦云道:“待他回来了,我求他以本身真力助你疗伤,他一定会答应的。他的内功造诣还在我爹爹之上,有他相助,你要恢复武功用不了二天!嗯,他去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怎的还不同来?”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哼了一声,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说道:“你们想不到我也会来吧?”
  这人来得当真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他们期待着明霞岛主厉擒龙,不料来的却是宫锦云的爹爹黑风岛主。
  宫锦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强笑说道:“爹爹,你的消息当真是灵通,终于给你找着我了。厉伯伯呢?”
  黑风岛主冷冷说道:“厉擒龙回家去了。哼,你不听我的话,给人欺负了吧?”
  宫锦云道:“是呀,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欺负我,爹,你给我出气。”
  黑风岛主道:“你这野丫头胡作非为,也该让你吃点苦头才好。哼,我现在没工夫管这闲事,有话先要问你!”
  原来黑风岛主来到了海砂帮总舵,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说是要独自和女儿见面,帮主诚惶诚恐的带他进来,就退出去了。
  宫锦云强作镇定,笑道:“爹爹,我倒没有吃了什么苦头,只是他却给西门牧野的化血刀伤了。”
  黑风岛主盯了公孙璞一眼,说道:“他、他是谁?”
  宫锦云低声说道:“爹,他就是你的女婿公孙璞呀!”
  公孙璞道:“宫老伯,小侄记得曾见过你老人家,只是当时彼此不知,请老伯恕罪。”
  黑风岛主哼了一声,道:“我记得你这小子。”
  官锦云道:“爹,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他?”
  黑风岛上面挟寒霜,说道:“公孙璞,你是不是愿意娶我女儿?”
  公孙璞道:“小侄以前不知与令嫒有婚姻之约,如今业已知道,自当早日迎亲。”
  黑风岛主道:“你妈应允吗?”
  公孙璞道:“妈最疼我,我和她说,她会答应的。”
  黑风岛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们两人倒是真心相爱了?”。
  宫锦云连忙捏了捏公孙壤的手心,示意叫他快改称呼,公孙璞为人老实,可并不笨,当下说道:“岳父大人,请恕小婿有伤在身,不能给你老磕头。”
  黑风岛主冷冷说道:“且慢!你叫我岳父,还嫌早一点儿!”
  宫锦云道:“爹,你怎么啦?你说过的,这头婚事是你亲门答应他的爹爹的,如今你要悔婚?”
  黑风岛主道:“我只有这个女儿,做我的女婿,就该听我的话!”
  公孙璞心想:“也得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宫锦云连忙说道:“爹,他不听你的话,我也会叫他听你的活的。璞哥,是吗?”公孙璞无可奈何,只好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黑风岛主道:“好,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了,听说你是在蓬莱魔女的金鸡岭上,做了他的手下,还想把我的女儿也带上金鸡岭去,有没有这回事?”公孙璞道:“不错!”宫锦云道:“爹,这和我们的婚事又有什么相干?”
  黑风岛主道:“哼,不相干?公孙璞,你可知道你的爹爹是怎么死的?”
  公孙璞道:“爹爹死的时候,我才周岁。不过听妈说,爹是误练毒功,走火入魔死的。”
  黑风岛主道:“不对!你爹是给蓬莱魔女害死的!”
  公孙璞道:“我不相信!妈怎会骗我?”
  黑风岛主道:“我不想说你母亲的坏话,但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你的母亲当初并不想嫁给你的爹爹,他们一直是同床异梦,后来甚至反目成仇。你爹的死因,你妈并没有对你说实话!”
  公孙璞道:“爷爷也是这样说的,难道爷爷也骗我么?”
  黑风岛主道:“不错,你爹是因走火入魔而死,但若是没有蓬莱魔女和他作对,迫得他在桑家堡不能容身,以他的武学修为,安心静修,焉知他不能解脱走火入魔之难?是以溯本迫源,蓬莱魔女虽然没有亲手杀他,他也是给她害死的!如今你不报杀父之仇,反而听仇人差遣,你对得住你的爹爹么?”
  公孙璞道:“妈给我取个小名,名叫去恶。她说你爹爹是个坏人,你长大了可不要学他的榜样。”
  黑风岛主大怒道:“这么说你是只想做你母亲的孝顺儿子,把杀父之仇也置之脑后了。哼,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你还算得是个人吗?”
  公孙璞怒气上冲,冷冷说道:“父母之恩,同样深厚。但是非善恶,却也不能不分!”
  宫锦云劝道:“爹,这是他的家事,你又何必多去管它?”黑风岛主道:“锦儿,我曾经告诉你的,你就忘记了么?好,你忘记了,我再告诉你一遍。一来我和他的爹爹是好朋友,二来蓬莱魔女也是我的仇人!”
  说至此处,黑风岛主怒火勃发,缓缓举起手掌,说道:“你想想看,这小子依附我的仇人,我岂能让他与你成亲?哼,非但如此,我、我还要——”
  公孙璞道:“宫老伯,你容不得我,你把我杀了好了!”
  黑风岛主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说到一个“杀”字,掌心距离公孙璞的脑门已是只有三寸。
  宫锦云连忙攀着父亲的手臂,说道:“璞哥,你少说两句。爹,你且慢动手,听我一言!”黑风岛主道,“你要说什么?”宫锦云道:“你要杀他,请先杀我!”
  黑风岛主道:“好呀,你长大了,自己会飞了,只要丈夫,不要爹爹了么?”怒气未敛,右手却已慢慢放了下来。
  宫锦云道:“爹,孩儿愿意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只是你不肯要我罢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让我和璞哥成了亲,你不但不会失了女儿,还多了半个儿子呢。”为了保存公孙凄的性命,她已是顾不得害羞了。
  黑风岛主冷笑道:“他不把我当作仇人已经好了,我还能把他当作女婿么?”
  宫锦云道:“璞哥性情是倔强一点,但只要你待他好,我相信他会渐渐改变,会听你的话的。”偷偷向公孙璞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叫他暂时不可顶撞自己的父亲。
  黑风岛主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饶他。不过,他可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公孙璞不声不响,宫锦云道:“爹。你要他答应什么事情?”
  黑风岛主道:“你们两人跟我回去,我要他在三年之内不能离开黑风岛,磨练他的心性,待他心性平和,肯听我的话了,那时我自会允许你们成亲。”
  原来黑风岛主其实也并不是想杀公孙凌的,他的目的只在于取得桑家的两大毒功,有三年的工夫,他自信总有办法能令公孙璞将那两大毒功的秘诀默写给他。
  公孙璞心里想道:“三年不能离开黑风岛,却叫我如何向柳姑姑交代?而且中原正是战云密布,我又如何能够在海外一个荒岛度过三年?”
  宫锦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璞哥,你就为了我的原故,答应爹爹吧。”
  公孙璞好生为难,宫锦云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嫌三年的时间太长了,是么?爹,你就减为一年吧。”
  黑风岛主道:“这又不是做买卖,哪来的讨价还价?”
  宫锦云笑道:“爹,你就当作是一桩交易好啦。你不是漫天讨价,孩儿也算不得是就地还钱。”
  黑风岛主心想:“这小子落在我的手上,一年工夫,大概也足够啦。”于是说道:“好,爹爹磨不过你,依你好啦。”
  公孙璞道:“宫老伯,我可以答应到你的黑风岛住上一年,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黑风岛主道:“啊,你也和我讨价还价了,是不是要我给你治伤?哼,只要你听我的话,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给你治伤的。”不料公孙璞却道:“不是。”
  黑风岛主怔了一怔,说道:“啊,你不是要我治伤,那又是什么?”
  公孙璞道:“我答应了楚大鹏,替他们五个帮会中了化血刀之毒的人治伤,请你等我十天,待我办了这桩事情,我再跟你回去。”
  黑风岛主心念一动,说道;“十天?我可没有工夫等你十天!这样吧,我替你办这桩事好了!”
  宫锦云道:“爹,你会医化血刀的毒伤么?”
  黑风岛主道:“化血刀与七煞掌大同小异,凭我数十年的功力,料想这点小事也难不倒我!”
  公孙璞道:“这就更好了,宫老伯,我把解毒的方法说给你听,或许也可以帮你一点小忙。”原来公孙璞正是想要黑风岛主自愿代劳,让洪圻这些人早日医好伤的。因为他们的性命其实只有三天,等不了十天这么久的。
  殊不知黑风岛主也正是要他说这句话,他懂得了解毒的方法,对“化血刀”的秘奥就摸索到几分。
  公孙璞见他说得如此有把握,只道化血刀与七煞掌真是有共通之处,自己再把解毒的方法告诉他,他就更可以对症解毒了,却不知是上了黑风岛主的当。
  黑风岛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也好,你把解毒的方法告诉我,可能更快一些。”
  他得了解毒之法,出去一会,还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就把那七个受伤的人都带了进来,那七个人齐声向公孙璞道谢。
  黑风岛主笑道:“你看我答应给你做的事,是不是已经做到了?”
  公孙璞又惊又喜,心想:“这魔头果然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即使是我功力如初,医七个人,至少也得两三天,他却只用了半个时辰!”
  当下说道:“是宫老前辈医好你们的,你们却怎来谢我?”
  洪圻说道:“宫老前辈说这全是看你的情面,我们怎能不来谢你?公孙少侠,这次你为了我们的事如此热心,我就是医个好也是一样要谢你的。”
  楚大鹏道:“宫岛主,难得你老人家这次到来,好坏也得留两三天,让我们稍尽地主之谊。”
  黑风岛主忽地面色微变,说道:“我没工夫听你们罗嗦,公孙璞,你答应了我的,现在快跟我走!”
  说罢一手拖着女儿,一手拖着公孙璞,立即疾跑出去。众人都是不禁愕然,心里想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这老魔头丝毫不通情理,果然名不虚传。”
  公孙璞给他拖着飞跑,心中也是很不舒服,说道:“宫老伯,我答应跟你到黑风岛去,就绝不会食言。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走。”
  黑风岛主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把手一松,说道:“好,只要你说话算数就行!跟住我走,不许离开!”
  忽听得一缕箫声,远远传来,音细而清,宛如鹤唳九霄,黄莺出谷。宫锦云尚未觉察,公孙璞是自小练童子功的人,听觉特别灵敏,一听之下,已知是武林天骄檀羽冲的箫声。公孙璞大喜叫道:“檀叔叔,我在这……”“这儿”两字未曾说得完全,黑风岛主倏地一指向他点来,幸而宫锦云是和他拉着手走的,见他忽地一个旋身,左臂扬起,反手戳出,骇叫道:“爹,你做什么?”
  公孙璞大惊之下,倒跃三步,只听得黑风岛主沉声喝道:“不许声张!”
  公孙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黑风岛主在诲砂帮的总舵之时,早已听得武林天骄的箫声了。“原来他是恐怕檀叔叔来到,把我带走,怪不得要赶快离开,如今他是要点我的哑穴!”当下说道:“宫伯伯,我绝不会违背诺言,你放心好了。但檀叔叔远来,请你准我和他见上一面。”
  黑风岛主道:“不许你这么多事!”放开女儿,又来拉他。公孙璞性子倔强,不由得生了气,说道:“宫老伯,你强迫我走,我就偏不走了。”撑开宝伞防身,挡住黑风岛主双掌。
  这一下倒是令得黑风岛主无可奈何,公孙璞有宝伞防身,他要取他性命容易,要迫他就范,急切之间,可是不能点着他的穴道。
  正在纠缠,只听得箫声戛然而止,武林天骄已是在他们前面现出身形,喝道:“原来是你这个魔头,你敢戏侮我的侄儿!”
  黑风岛主道:“哼,你也不问清楚,谁欺侮他了。”
  公孙璞道:“檀叔叔,请莫误会。我是自愿跟他走的。”
  武林天骄诧道:“你自愿的?你要跟他上哪儿?”
  公孙凌道:“跟他回黑风岛去。我答应在他的黑风岛住上一年。”
  武林天骄更是奇怪,问道:“为什么?”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女婿么?”
  武林天骄心道:“哦,原来他是贪恋美色,为了私情,忘了公事了。”当下说道:“璞侄,你就是要到黑风岛完婚,也得先回去金鸡岭一道,交代公事啊。”
  黑风岛主道:“他的公事早已办妥,你到海砂帮总舵一问,自会明白,何须他去交代。”正是:
  荒岛难求娇客到,瞒天过海愿终违。
  欲知后事如伺?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四回 骗局拆穿惊少侠 真情流露走娇娃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四回 骗局拆穿惊少侠 真情流露走娇娃
  武林天骄道:“是吗?璞侄,你自己是什么主意,我要听你亲口和我说。”
  公孙璞满面通红,说道:“我,我不是去完婚的。我跟宫伯伯到黑风岛去,这是我许下的诺言。”
  武林天骄道:“为了什么原因,你许下这诺言?”
  公孙璞道:“宫老伯,请你准许我和檀叔叔多说一会。”
  黑风岛主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好,你就实话实说吧,免得他以为我是强迫你的。”
  武林天骄听了公孙璞所说的前因后果,不觉起了疑心,冷笑说道:“宫昭文,你几时学会了医化血刀之伤?”
  黑风岛主知道骗不过他,强笑道:“檀羽冲,你也忒小看人了,你怎知道我不会医?嘿嘿,纵然我不会医,难道我的女婿也不懂吗?”
  武林天骄道:“是你把解毒的方法传了给他?”公孙璞道:“不错。”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仍然不对!”黑风岛主道:“又有什么不对了?”
  武林天骄道:“公孙璞会治化血刀之伤,一半是因为他自小就身受化血刀的伤害;一半是因为他得了明明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即使他的爹爹公孙奇重生,也是不会医的。你这魔头练的是邪派内功,纵然懂得秘诀,谅你也不能在一年半载之内便能应用。”
  黑风岛主冷笑道:“你不相信,为什么不到海砂帮亲自去看?哼,你说我医不好,偏偏我都已医好了!”
  公孙璞道:“檀叔叔,这是真的。宫老伯功力之纯,小侄望尘莫及。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七个身受化血刀毒伤的人全部医好了!”
  黑风岛主纵声笑道:“你世侄说的话,你总演相信了吧?好啦,璞儿,你要说的话已经说了,檀羽冲,你也应该到海砂帮去亲自看一看啦。恕不奉陪,我们可要走了!”
  檀羽冲忽道:“且慢!”
  黑风岛主道:“你待怎样?璞儿自愿跟我,你要阻拦?”
  檀羽冲道:“不是这桩事情,我听说你已经练成了七煞掌,我想领教领教!”
  黑风岛主道:“檀羽冲,你是存心来找我的岔子吗?哼,我不是怕你,现在我可是没有工夫。”
  檀羽冲冷冷说道:“你赶回黑风岛也用不着忙在一时,武林中彼此印证武功乃是寻常之事。我答应你,点到即止,决不伤你就是。你没有工夫也是非得陪我走个几招不可!”
  黑风岛主情知躲避不了,说道:“好,咱们只是印证武功,可不许你缠七夹八。”
  公孙璞不觉也起了疑心:“他为什么急着和我回去?他说这话,固然是怕檀叔叔硬要把我留下,对我也是很不放心。”想到这里,心里自是不免有点不大舒服,说道;“宫伯伯,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跟你到黑风岛去,大丈夫一言既出,就决不会食言。你和檀叔叔印证武功,胜也好,败也好,都是与我无关,两桩事情,不必混而为一。”
  檀羽冲道:“好,你放心了吧?进招吧!”
  黑风岛主深知武林天骄的厉害,虽说是“印证”武功,心中亦是不无惧意,想道:“我决不能与他久战了去,胜得了他,固然最好,胜不了他,五十招之内,我就自行认输。他说过的话,谅他不敢不作数。”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喝道:“接招!”呼的一掌便击过去。
  武林天骄侧日斜睨,冷冷说道:“不错,七煞掌也算有点门道。”玉箫一挥,微微摇晃,登时好像一支变成两支,两支变成四支,四支变成八支,转眼间幻出了碧森森的千重萧影!
  这一招名为“无边落木萧萧下”!原来他这“紫府神箫”的招数,每一招都是和一句唐诗的诗意暗合的。他深知黑风岛主老奸巨滑,早已提防他在打不过的时候便要“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是以一照面就施展这招绝招,把他的身形笼罩在箫影之下。
  公孙璞凝神细看,只见武林天骄的玉箫变幻莫测,每出一招,甫到中途,已是变幻了好几个方位,招数奇幻如斯,真是生平未睹。
  黑风岛主的掌法却甚古拙,来来去去,不过七招,出掌收掌,也似乎有点窒滞不舒。但站在数丈开外,却也感到他的掌力恍似天风海雨迫人而来。黑风岛主只用七招,居然和武林天骄变幻莫测的箫法打成平手。
  公孙璞自小受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亲炙,见识自是不凡,暗自想道:“武学中虽有以拙胜巧的说法,但也要看人的造诣如何,檀叔叔的‘巧’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宫岛主的‘拙’却还没有最上乘的内功与之配合,武学中走‘拙’的路子是要‘重’、‘拙’、‘大’三字诀互相配合的,这就难免要输给檀叔叔一筹了。”
  公孙璞的看法果然不错,黑风岛主练的是邪派内功,比公孙璞当然是深厚许多,但比起武林天骄却是有所不如。果然打了一会,他的掌法已是招架不住,只觉全身的三十六道大穴,都在对方的玉箫威胁之下,随时可能有被点中的危险。
  黑风岛主本来想按照原来的计划,打不过便即认输,不料武林天骄的招数越展越快,不但容不得他缓手认输,分神说话,亦不可能。
  黑风岛主心头大震:“这哪里是和我印证武功,分明是要点了我的穴道。纵不伤我,也叫我难以逃脱了。”大惊之下,无可奈何,只好拼命抵挡。
  天色渐近黄昏,两人已拼斗了一百来招,黑风岛主暗运玄功,双掌掌心漆黑如墨,呼呼地接连拍出七八掌,卷起一片腥风。
  武林天骄不慌不忙,把玉箫凑到口边,笑道:“吹个无名曲子你听。”呜呜呜地吹了几声,黑风岛主只觉一股和风吹来,中人如酒,便似在春风冶荡的黄昏,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好不舒服!
  黑风岛主瞿然一惊,连忙一咬舌头,一阵疼痛驱散了他的睡意,抖擞精神,再与武林天骄苦斗。虽然逃脱了武林天骄箫声的控制,但却已不敢再用七煞掌毒功了。
  原来武林天骄的箫乃是一件宝贝,名为“暖玉箫”,配上他深厚的正宗内功,吹出的是一股纯阳罡气,专破各种阴毒的邪派功夫,黑风岛主是怕伤人不成,反害自己。
  武林天骄亦是有点感到意外,想道:“这老魔头在海外苦练了二十年,果然是大非昔比,看来已是不逊于公孙奇当年了。”
  这一战看得公孙璞心神如醉,但却把宫锦云看得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的和公孙璞道:“你的檀叔叔不会伤我爹爹的性命吧?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为我爹爹求一求情。”
  公孙璞道:“你放心,檀叔叔说了点到即止,那就绝不会伤你爹爹。”
  就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骑快马来到,骑在马上的正是海砂帮的楚大鹏。
  楚大鹏看见黑风岛主正在苦斗武林天骄,不觉也惊得呆了,跳下马来,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公孙璞叫道:“楚香主,有什么事么?”
  楚大鹏定了定神,说道:“不好了!”公孙璞道:“什么不好了?”楚大鹏道:“那几个受了化血刀毒伤的人如今又发作了。”
  公孙璞大为惊诧,说道:“什么?宫岛主不是已经替他们医好了的吗?”
  楚大鹏道:“只好了两个时辰,忽然间又寒热交作,七个人都昏迷过去了。公孙少侠,请你回去救救他们吧。”
  原来黑风岛主是用邪派的内功替他们打通经脉,虽然解毒的方法不尽,却只能暂时好转,只是治标,并非治本,由于他这邪派内功太过霸道,过后毒一发作,更加沉重!
  公孙璞恍然大悟:“原来此事早已在檀叔叔意料之中,宫伯伯其实并不会医治化血刀的毒伤,是以檀叔叔藉口与他印证武功,好等待楚大鹏赶来求救。”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武林天骄哈哈一笑,收回玉箫,停手罢斗,缓缓说道:“宫岛主,你的牛皮吹破了,如今已是水落石出,我也用不着与你印证武功啦。”
  黑风岛主累得大汗淋漓,缓过口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檀羽冲,你的武功比我高明,佩服佩服。但你有言在先,印证武功就是印证武功,并不牵连别事,我们可要走啦!”
  武林天骄笑道:“只要公孙璞肯跟你走,我又何苦与你为难?好,你们走吧,不送,不迭。”
  公孙璞却是动也不动。黑风岛主心里发慌,叫道:“璞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后悔!”
  楚大鹏颤声说道:“宫岛主,公孙少侠,你们可不能现在就走。宫岛主,你答应医好他们的,但如今他们的毒伤却是发作得更加沉重了。”
  黑风岛主恨不得一掌把楚大鹏打死,但武林天骄站在他的身边,他可是连话也不敢说了。
  武林天骄笑道:“楚大鹏,你请宫岛主去治病,这是错把刽子手当作大夫啦!化血刀的伤,只有公孙璞会治。”
  楚大鹏拉着公孙璞的袖子,说道:“那么,公孙少侠,我求求你——”
  黑风岛主叫道:“璞儿,你怎么啦?别忘记了你对我的诺言。”
  公孙璞心意已决,毅然说道:“宫伯伯,我不走了!”黑风岛主怒道:“什么?……”底下的话未曾说得出米,公孙璞已是连珠炮似地说道:“宫伯伯,你不能怪我违背诺言,你是和我说好的,你医好了他们,我才跟你到黑风岛去。如今他们危在旦夕,我岂能见死不救!”
  黑风岛主无可辩驳,面红直透耳根,一个转身,拉了女儿就走。
  宫锦云叫道:“爹爹,你……”黑风岛主涩声说道:“你是我的女儿,你也不听我的话么?”
  宫锦云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恼怒,心里想道:“爹爹正在气头上,我可不便逆他,且待他火气平息了,我再想法逃走。”
  公孙璞呆呆的望着他们走,心中悲痛,但却怎能跑去抢人家的女儿?武林天骄微笑道:“璞侄,咱们也应该回去了。别忘记了有七个病人正在等着你救命呢!”
  公孙凄瞿然一省,说道:“檀叔叔,侄儿只怕有心无力……”下面求助的话尚未说出,武林天骄已是哈哈一笑,说道:“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省出来了,你是不是受了西门牧野这老魔头的化血刀之伤?”
  公孙璞道:“正是。我要十天之后方能恢复功力,但洪圻他们却必须在三天之内治好。”武林天骄笑道:“化血刀的毒伤我不会医治,但你想要恢复功力,却是无须三个时辰。”
  当下一行三人赶回晦砂帮总舵,武林天骄以绝顶内功替公孙璞打通奇经八脉,果然只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公孙璞已是康复如初。公孙璞在三天之内,也把七个病人都医好了。
  黄河五大帮会的帮主对他们感恩戴德自是不在话下,饯行宴上,楚大鹏代表五大帮会说道:“檀大侠,公孙少侠,今后你们有甚差遣,只须捎个信来,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武林天骄说道:“我正是有件要事,要和各位相商。当今正是风云紧急之秋,蒙古鞑子入侵在即,各位都是豪杰之土,岂能坐视胡骑蹂躏中原,毁我田园,杀我父老?”
  洪圻热血沸腾,说道:“我这条性命是两位给的,大不了与鞑子拼了。只不过我们乃是乌合之众,行军用兵之道一窍不通,恐怕抵挡不了蒙古大军,须得有个人做我们的头领才行。”
  武林天骄正是要况这句话,当下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柳盟主之命来的,正是想请各位加盟。大家同心戮力,抵抗鞑子。金鸡岭会派人来协助各位的。”
  洪圻大喜说道:“好,那么现在咱们就歃血定盟,从今之后,我们五个帮会唯金鸡岭柳盟主的马首是瞻。”
  其他的人一来是因为公孙璞救了他们的性命,二来洪圻这样慷慨激昂的说了,他们之中虽然有一两个人还有点畏首畏尾,亦是不敢有所异议了。当下洪圻首先割破手指,和武林天骄、公孙璞喝了血酒,其他的人跟着也都这样做了。
  第二天一早,武林天骄和公孙璞与他们辞行,五个帮会的首脑人物直送到十里之外。
  路上武林天骄和公孙璞说道:“我是要赶回金鸡岭的,你有没有别的事情?”
  公孙璞道:“我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并无别的事情。不知檀叔叔何以有此一问?”
  武林天骄笑道:“有我回去,就不用你去回报了。你既然没有别的事情,到杭州走一趟吧。”
  公孙璞道:“到杭州去做什么?”
  武林天骄道:“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隐居在杭州上天竺,柳盟主的意思,想你去拜访他。听说你的师父耿大侠最近也到了杭州,你正可以顺便去见一见他。”
  公孙璞大喜说道:“这就最好不过了,但师父本是镇守长扛的总兵官,如今正是时局紧张的时候,不知他何以离开防地到了杭州?”
  武林天骄道:“听说是宰相韩侂胄调他回来的。南宋朝廷和战大计尚未定夺,韩侂胄大概是想听听你师父的意见。”
  公孙璞叹道:“南宋偏安江左,把杭州改为临安,定作首都。难道当真还要把临安变作‘苟安’吗?胡马渡江,只怕苟安也不容易呢!”
  武林天骄道:“朝廷不敢抵抗鞑子,老百姓也会自己起来的。我们正是想和文大侠联络,叫他发动江南的侠义道人物,组织义军,迫使南宋朝廷不能不抗敌守土!你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可曾见过文大侠?”公孙璞道:“我在江南八年,一直跟着师父,未有机会拜见文大侠。不过,文大侠的掌门弟子,最近我却曾见过。”
  武林天骄道:“文逸凡的掌门弟子,是辛龙生吗?听说他和奚玉帆的妹妹奚玉瑾成了亲,我们最近才知道。你此去可以代表金鸡岭补送一份贺礼。”
  公孙璞道:“是。那次在松风岭上,他们夫妇我都见着了。谷啸风也是正和我在一起呢。”他是因为武林天骄提起奚玉瑾而想到谷啸风的。
  武林天骄笑道:“人生变幻,往往出乎意想之外,如今谷啸风和奚玉瑾都各自有了归宿,那也很不错呀。对啦,说起谷啸风,我倒想问问你了,你可知道他现在哪里?”
  公孙璞道:“他本来是在太湖王舵主那儿的,后来和孟七娘去了湘西,至于是湘西的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孟七娘并没有告诉他。”
  武林天骄道;“孟七娘这人和辛十四姑不同,心地倒不坏,不过行事多少有点诡秘。对啦,我忘记告诉你,韩大维的女儿韩佩瑛也离开金鸡岭来江南了,说不定你在文逸凡那儿会碰上她。她是等不着谷啸风回来,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到江南去找父亲的。”
  武林天骄和公孙瑛分手之后,一个回金鸡岭,一个前往杭州。按下不表。
  且说黑风岛主败在武林天骄手下,带了女儿逃跑,父女俩各怀心事,正行走间,忽听得有人笑道:“人生无处不相逢,宫岛主,想不到咱们又碰上了,这位是令媛吧?”
  宫锦云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相貌不似汉人,黑风岛主吃了一惊,施礼说道:“法王何以去而复回?”原来这个番僧正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笑道:“老衲去而复回,就是为了等候施主呀。”
  黑风岛主忐忑不安。说道:“锦儿,上前拜见法王。请问法正有何指教?”宫锦云心里很不愿意,却也只好上前施了一礼。
  龙象法王道:“恭喜施主父女重逢,但怎的却不见令婿?”宫锦云面上一红,心道:“原来这番僧竟也知道我和璞哥的事。”
  黑风岛主道:“法王说的敢情是公孙璞这个小子?不错,小女是自幼和他订了亲,不过现在是各走各的路,这桩婚事,算是毁了。”
  龙象法王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姻缘姻缘,讲究的是‘缘’字,既是无缘,那也不必难过。”黑风岛主道:“法王说的是。”宫锦云却在心里暗暗咒骂:“这番僧一派胡言,但不知爹爹却何以对他这样尊敬?”
  黑风岛主心想:“你特地回来,想必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闲话。”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龙象法王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但人贵知机,不如意之事过后,就可以大大得意了。施主,你说这话对吗?”
  黑风岛主道:“法王佛学高深,所说实含至理。但可惜宫某愚蒙,还清法王明白指示。”
  龙象法王道:“宫岛主,咱们是一见如故,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据老衲所知,武林天骄檀羽冲已是到了海砂帮总舵,想必公孙璞是为他留下了。”
  黑风岛主道:“法王明鉴秋毫,正是这样。”龙象法王道:“如此说来,施主欲求的桑家秘笈,岂不是没了指望了?”黑风岛主道:“我自有本门武功,对这秘笈,原也并不觊觎。”
  他给龙象法王洞察心事,自是不免尴尬。为了面子,不能不说几句保持身份的话。
  龙象法王微微一笑,说道:“西门牧野已经告诉我,他说施主和他结的粱子,起因就是为了桑家的秘笈。施主,你不必对我怀疑,我是有心来成全你的。咱们就实话实说吧。”
  黑风岛主道:“不知法王的意思是怎么样?”心中已是隐隐猜到几分。
  龙象法王笑道:“咱们还是旧话重提。请你们父女到和林作我们大汗的贵宾,我叫西门牧野把桑家的秘笈给你。”
  黑风岛主道:“这个,这个……”宫锦云忍不住叫道:“爹爹,咱们怎能到蒙古去?”
  龙象法王笑道:“蒙古并不是像你们汉人想象的那样荒凉,和林就是一个好地方。何况你们是大汗的贵宾,到了和林,一定会让你们住得舒舒服服,玩得痛痛快快。宫姑娘,你喜不喜欢打猎?和林的厄尔特山上,珍禽异兽,不知多少,都是中原所没有的。”
  宫锦云道:“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不管是好地方还是坏地方,我就是——”“不去”二字尚未出口,已是给父亲骂道:“锦儿,不可对法王无礼!”
  龙象法主笑道:“小孩子说的话何必当真,我倒是喜欢令嫒这样的直话直说呢。宫岛主,你意下如何,也不妨对我直话直说。”
  黑风岛主好生委决之下,半晌说道:“多谢法王好意,不过说到要做中原的武林盟主,宫某却是自知不配。”
  龙象法王道:“宫岛主,你这话恐怕是违心之沦了,让我替你说出心里的话如何?你不是不配做武林盟主,而是你不愿意给人家知道是我支持你做这个武林盟主。但只要我不说出去,又有何人知道?”
  宫锦云忍不住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黑风岛主瞪她一眼,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法王,这个,咱们从长计议如何?”
  龙象法王道:“好,你们先到和林去,咱们慢慢商量。武林盟主,你高兴做就做,不高兴做我也不勉强你。西门牧野盗墓所得的那本桑家秘笈,我答应叫他给你,就一定给你,也不必你答应我们什么。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和林,就什么时候离开,我们也决不阻拦。老衲只想和你交个朋友。这样你总可以满意了吧?”
  黑风岛主心里想道:“我若是练成那两大毒功,也就不会再给武林天骄欺负了。至于武林盟主,做不做倒在其次。待到我的武功胜得过蓬莱魔女、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三人,那就抢了蓬莱魔女的盟主来做,也是一件足慰平生的事。”心意已决,说道:“承蒙法王错爱,宫某愿到和林承教。”
  宫锦云道:“爹爹,你真的要去?”黑风岛主道:“你也要去,我不放心你在中原到处乱走,给我闯祸。”
  宫锦云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说了的话,决不会更改。心里想道:“我若是不去,只怕他更要上这番僧的当。倒不如我在他的身边,纵然劝不动他,也好过没人劝他。”说道:“好吧,爹爹,你既然要去,我只好陪你去了。”
  宫锦云无可奈何陪父亲前往蒙占,心中可是甚为彷徨,一路走一路在想:“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够重见公孙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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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锦云想念着公孙璞,公孙璞也在想念着她。他独自一人,跋涉长途,偷渡黄河,潜往杭州,旅途的寂寞,心情的惆怅,比之宫锦云更甚。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旅程,这日到了杭州。文逸凡隐居的天竺山在西湖南面,公孙璞从湖滨经过,只见湖光激滟,微波耀金,湖中画舫,岸上垂杨,构成一幅美妙的画面。公孙璞忍不住心中赞叹,想道:“怪不得诗人把西瑚比作西子,果然是山清水秀,名不虚传。可惜锦云不能与我一同游赏。”
  正在触景思人,情怀惘惘之际,忽见一只画舫,从湖中心摇回来!舟行甚快,公孙璞尚未走过那道长堤,画舫已经靠岸。
  只见一个衣服华丽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随从,走上岸来,走到公孙璞的面前。那贵公子模样的少年轻摇折扇,与他打了一个招呼,微笑说道:“人生无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公孙少侠,谅必还认得区区在下!”
  公孙璞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宰相韩侘胄的次子韩希舜。
  半年前公孙璞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那次是因为韩希舜调戏厉赛英,恰好公孙璞路过,以上乘的点穴手法将他吓退。后来在松风岭上,公孙璞与谷啸风分道上山,找寻被张大颠囚禁的奚玉瑾。韩希舜是张大颠的弟子,那天恰巧也来拜见师父,谷啸风碰上韩希舜,将他打败。公孙璞那次虽然没有见着他,但这件事情,却是大家都知道的。
  突然在西湖岸边碰上,公孙璞自是不免有点尴尬。他已经知道了韩希舜的身份,由于师父正是受他的父亲管辖,又是住在他的相府,公孙璞自是不愿和他再打一架。对方既然以礼相见,公孙璞只好淡淡的还了一礼。
  韩希舜却好像从来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似的,满面春风,和他打了招呼,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公孙少侠,这次路经敝地,无论如何,请容小可稍尽地主之谊。”公孙璞道:“小弟有事在身,多谢兄台美意,可是不便前去打扰了。”韩希舜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难道耽搁一两天都不行么?”
  公孙璞不便将真情告诉他,但又不擅于说谎,正在思索如何对答之际,韩希舜已又是摇着折扇笑道:“公孙少侠,请问耿总兵是否尊师?”
  公孙璞道:“不错,听说家师来了杭州,不知是否住在府上?”他见韩希舜已经知道耿照是他的师父,提起了他的师父,他自是不能不有此一问了。韩希舜道:“正是。令师昨日还曾与在下提起你呢。”
  人家提起了他的师父,公孙璞于礼不能不问:“家师他老人家可好?”
  韩希舜道:“好。令师不但是一位名将,也是一位名闻江南的大侠,这两天我正在向他请教武功呢。不过可惜他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说,公孙少侠,你即使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似乎也该去见一见令师吧?”
  公孙璞本来是准备见了文逸凡,再请文逸凡设法给师父捎个信儿,与师父约会的。如今听说师父明天就要离开杭州,心里不禁有点着急,踌躇难决了。
  韩希舜轻摇折扇,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公孙少侠,我诚意请你,何况尊师又正在寒舍,你若还不去,莫非是对小弟尚有芥蒂于心么?”
  公孙璞道:“韩公子不记旧恨,小弟又焉能放在心上?”
  韩希舜哈哈笑道:“是呀。江湖人物,胸襟原该爽朗,些许误会,料想公孙少侠也是不会记在心中的。那么现在就请公孙少侠屈驾寒舍吧。”
  公孙璞渴念师父,想道:“师父在他家里,还有一位白老前辈听说也在他的家里作客卿,我此去大概他不敢对我怎样。”于是说道:“韩公子盛情难却,小弟只好去打扰了。”
  韩希舜大喜道:“好,那幺就请公孙兄上船。”原来韩侘胄的相府是筑在小孤山下,正在对岸的西子湖边。
  进了相府,只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奇花烂漫,佳木茏葱。相府的花园是倚山修建的,有错落匀称的高低山坡,有运用巧思堆砌起来的山石,和天然的山水构成曲折隐现的奇景。公孙璞暗自想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这话当真不错。但这样的相府,却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汗堆成。”思念及此,美景当前,已是无心欣赏。
  韩希舜招待他进一间精舍坐下,公孙璞迫不及待的便要请见师父。韩希舜笑道:“公孙兄不用着急,喝一杯茶,稍坐片刻。我叫他们把尊师请来。”
  过了一会,仆人回报:“耿大人今早与相爷上朝,还未见回来。”
  韩希舜沉吟说道:“听家父说,这两天朝中正在为着蒙古南侵之事,连日在开廷议。不过他们至迟晚上也会回来的。公孙兄,我请几位武林朋友和你见面如何?”
  公孙璞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想道:“白逖老前辈在此,能够见他一见,也是佳事。”于是无可无不可的答允了。
  过了不久,韩希舜的那些“武林朋友”陆续来到,却不见有白逖在内。正是:
  口似蜜糖腹藏剑,怎知相府即龙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五回 相府豪门藏敌使 少年侠士陷囹固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五回 相府豪门藏敌使 少年侠士陷囹固
  这些人中,公孙璞只认识一个在相府作教头的史宏,那次他和韩希舜交手,史宏也是曾在旁边呐喊助威的。
  史宏哈哈笑道:“公孙少侠,原来是你,怪不得二公子要赶快把我们找来了。诸位大哥,这位公孙少侠是当今最享盛名的少年豪杰,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求他指点一二啊!”
  公孙璞惊疑莫定:“难道韩希舜口里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他记着旧恨,要给我来个群殴么?”不过他虽是起疑,却也不惧,淡淡说道:“不敢当。史大教头,你的本领远胜在下。你史大教头要较考我,我可是不敢奉陪。”
  韩希舜哈哈笑道:“公孙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要他们在你的面前各练—套功夫,可不敢委屈你和他们交手,只是求你指点指点他们而已。”
  公孙璞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这就更不敢当了。我一个末学后进,这‘指点’二字,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
  韩希舜笑道:“好,那就大家都不必客气。文人是以文会友,咱们就来个以武会友吧。这几位朋友都是家父礼聘来的,在江湖上也都是成名的人物。”跟着向公孙璞逐一介绍,公孙璞也无心记他们的名字,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各位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但听说有一位白逖白老前辈也在这儿,不知何以不见?”
  史宏说道:“不巧得很,白老师今早进城去了。不过恐怕也就快要回来的。”
  公孙璞心里想道:“韩希舜要这些人在我面前表演功夫,不知是何用意。怎的白老前辈也有这么凑巧不在这儿,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们怎么对付我吧!”
  韩希舜道:“各位稍待一会,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我已经请他也来参与盛会了。”史宏似乎是有点兴奋又有点吃惊的样子说道;“公子说的是——”
  韩希舜道:“噤声,颜公子来了。”
  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少年带了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宋,韩希舜连忙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走出门外迎接,史宏等人更是诚惶诚恐的跟着出去,好像捧凤凰似的,把那位“颜公子”捧进屋内。
  公孙璞大为奇怪,心道:“这姓颜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何以韩希舜也要对他如此恭敬?难道他的身份述在相府少爷之上?”
  那个颜公子看见只有公孙璞一人没有出去迎接,向他看了一眼,说道;“这位敢情就是名震江湖的公孙少侠?”
  公孙璞道:“不敢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贵公子对公孙璞倒似颇瞧得起,说道:“公孙兄太客气了。小弟姓颜名豪,大都人氏,久幕江南山水清丽,特来游玩。”
  公孙璞心道:“怪不得他的口音不似南方人,原来是家住金京的。但不知他是什么身份?金、宋两国目前尚处在交战的状态之中,他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却怎敢带领随从,大摇大摆地来到江南,而且是在相府之中作客?”
  韩希舜道:“今日难得颜公子在此,公孙少侠也恰好来到。我想叫他们各自练一套功夫,请两位指点。”
  颜豪说道:“好说好说,我喜欢看别人的武技,却不知道怎么指点的。我这两个随从倒是多少懂得一些,待会儿可以叫他们和大家琢磨琢磨。”口气之傲,当真是无以复加。史宏这班人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大好受,脸上却呈一副恭顺的颜色,诺诺连声,由史宏代表他们说道:“但求得尊仆指点,我们已是不胜荣幸之至。”
  颜豪的一个身材高瘦的随从说道:“指点两字,我们可是担当不起。即使只是彼此琢磨,有公孙少侠这样的高人在此,我们也是不敢献丑的。”
  公孙璞淡淡说道:“高人二字,我怎敢当?我是深幸有此机会,一饱眼福,阁下可别给我脸上贴金。”
  另一个短小精悍的随从说道:“我们是颜公子的下人,公孙少侠如此谦抑自下,真是折煞我们了。”忽地话头一转,接着说道:“今天天气很好,公孙少侠,你这把雨伞可用不着随身携带啊。”
  韩希舜笑道:“独孤大哥,你有所不知,这是公孙少侠的兵器。”
  那随从说道:“哦,原来如此。这个兵器倒是特别得很,呵否借给小人一观?”    公孙璞的玄铁宝伞放在身边,在这样的场合中不便推辞,只好说道:“这样粗笨的兵器贻笑方众,可是没有什么好看。”心想:“只要你拿得动,给你看看又有何妨?”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把宝伞拿来,撑开来滴漓溜地转了两转,笑道:“好重,好重。这伞柄似乎不是凡铁吧?”他口里说“好重”,舞弄宝伞,却是毫不费力。公孙璞不禁心头微凛:“这个颜豪的仆人也有如此内力,他本人可想而知。今日之会,不知是何用意,我倒是得小心了。”
  公孙璞尚未回答,那颜公子已是哈哈一笑说道:“这是玄铁打成的伞柄吧?我这随从见识浅陋,教公孙少侠见笑了。”
  公孙璞见颜豪识得玄铁宝伞,只好承认,说道:“颜公子见识不凡,佩服,佩服!”颜豪心想:“我家也什么宝贝都有,可没一样比得上玄铁宝伞。可惜今天却是不便抢他的,慢慢再想法吧。”
  韩希舜道:“颜公子、公孙少侠请喝酒,边喝边看他们的武技。”
  颜豪说道:“好,好。古人读汉书下酒,咱们饮酒观赏武技,也是一大佳话。”
  韩希舜道:“史教头,你先练过一趟黑虎拳,博颜公子一晒。”
  史宏道:“遵命。不过我可得请二公子允许,让我用那株梧桐树练拳。”
  韩希舜道:“你们要如何练便如何练,不必顾惜园中景物。”
  公孙璞心想:“这人不知要如何用梧桐练拳?”只见史宏跑到一株梧桐树下,乒乒乓乓地打了七八拳,接着横扫一腿,树叶纷落,这还不算,过了片刻,树枝也都折断,纷纷落下。这梧桐树就只剩下一株光秃秃的树干。 。
  颜豪没说什么,他那个高瘦的随从道:“史教头内力雄浑,黑虎拳练到这个地步也委实不错了。”
  史宏奉米以为可以博得颜豪的称赞,不料却只博得他的随从的“不错”二字,心里当然不大舒服,虽然不敢发作出来,脸上的神色可也不怎么好瞧了,说道:“我这粗笨的拳脚功夫,本是难入方家法眼。请西门大哥多多指点。”
  话犹未了,忽见一个汉子飞般跃出,说道:“我也来一套刀法,博颜公子一晒。”
  此时梧桐树的树枝正在纷纷落下,只见刀光疾闪,霎时间刀光静止,那汉子插刀归鞘,说道:“献丑了。”众人定睛看时,只见落在地上的树枝都给削为两段,有人走去拾起几枝拿回来给大家看,每枝树枝都是恰好分为两半同样长短。
  那短小精悍的随从道:“这位是郭武师吧,久仰郭武师的快刀绝技,果然言下无虚。”
  那姓郭的武师洋洋得意地说道:“请独孤大哥指教。”
  那随从道:“我也练过几年刀法,待会儿自当献拙,现在还是请西门大哥先露一手吧。”
  那高瘦的随从笑道:“你这是教我出丑了。不过史教头有命在先,我也只好献丑,与史教头琢磨琢磨吧。”
  说罢,走到另一株梧桐树下,轻轻在树干拍了一掌,那株梧桐树纹丝不动,他就立即回来了。
  史宏正自心里嘀咕:“这算什么?”心念未已,奇景忽现。
  只见那棵梧桐树的树叶转眼间变得枯黄,一阵风吹过,一片片的树叶落下来。众人吃惊不已,那高瘦的随从笑道:“郭武师,请你剖开树心一看。”那个快刀的郭武师唰唰两记快刀,在树上划开一个“十”字,只见树心就似给虫蛀过一般,腐烂得一捏即碎。
  史宏大惊道:“西门大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那高瘦的随从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功夫,家师传授我这门功夫的时候,说是从桑家的腐骨掌变化来的,他还没有定名。嘿嘿,雕虫小技,教史大哥见笑了。”
  史宏心悦诚服,说道:“我的黑虎拳断树,不过是硬功而已,和你这阴柔的掌力相比,实在相差太远。倘若是血肉之躯,着了你的一掌那还了得。”
  那高瘦的随从微笑不语,他的同伴代答道:“西门兄的神掌能伤奇经八脉,擅克内功高明之士。着了他的一掌,七天之内,血坏脉枯,就像这棵枯萎的梧桐树一样,纵然不死,也要变得瘫痪了。”
  公孙璞是练过腐骨掌功夫的,心里亦是不禁好生惊诧,想道:“我外祖的腐骨掌从来不传外人,我爹也是偷学的。怎的这个人却也懂得这门功夫?他复姓西门,难道是西门牧野的于侄吗?但西门牧野已经投奔蒙古,若是他的子侄,又怎敢大摇大摆来到宋国的相府作客?以他这样的武功,却又何以肯委身作这个颜公子的随从?”百思莫得其解,只好随众称赞。
  颜公子忽地笑道:“公孙少侠,你这就不够朋友了。”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颜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豪笑道:“在座的别位朋友,或许是未曾见过这门功夫,对他夸赞。吾兄是个人行家,理应予他指点才是。谅他这点能为,焉能入得吾兄法眼。你也称赞他,我看,那是言不由衷了。”
  公孙璞心头微凛:“这姓颜的对我的底细倒似乎摸得相当清楚。”当下说道:“腐骨掌我只是略知皮毛,西门大哥的功夫是从腐骨掌变化来的,神奇奥妙,比我所知的不知高明多少,指点二字,要颠倒过来说才是。”
  颜豪摇了摇头,说道:“公孙少侠是真人不露相,西门柱石,你只好自叹没福了。”西门柱石说道:“是呀,公孙少侠不肯指点,真是遗憾之至。”心里则在想道:“我就不信你的腐骨掌比我还要高明,终须我要迫得你不能不露出来。”韩希舜道:“好戏还在后头,只盼公孙兄酒酣兴起之后,再给咱们露两手吧。现在请独孤大哥使一回快刀,让我们开开眼界。”
  那复姓独孤的随从笑道:“有郭武师的快刀珠玉在前,我若再练,这可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郭武师道:“独孤大哥,你是答应过指点我的,可不能自食前言。”
  颜豪道:“独孤行,主人盛意拳拳,你就练一趟吧。”
  独孤行道:“好,指点二字我不敢当,我与郭武师琢磨琢磨。韩公子,请借一位尊仆一用。”
  众人不觉有点纳罕:“他练快刀,何以却要借一个韩家的仆人来用?”韩希舜道:“独孤大哥,你的刀法要人陪练的吗?我的仆人可是没人会使快刀的啊!”
  独孤行道:“我要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韩公子放心,我不是要他喂招,绝不会伤他的。”
  韩希舜笑道:“要不懂武功的,耶就太容易了。小杨子,你站出来。”小杨子是给他们倒酒的一个小厮。
  那小斯一副惶惑的神色,站出来道:“我什么也不懂的,不知要我如何陪练?”
  独孤行笑道:“你什么也不用管,听我的就行。”说罢在地上拾起一片树叶,涂上一点泥浆,贴在那小厮的鼻子上。忽地说道:“你看后面是什么?”
  那小厮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就在这眨眼之间,只见刀光一闪,独孤行已是一刀把粘在他鼻尖上的那片树叶削了下来。小厮毫发无伤。原来他哄他回头,是避免他看见刀光难免要吓一跳。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呆了片刻,这才爆发出如雷的彩声。那郭武师叹了口气,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当真不错。从今之后,我是不敢再使快刀的了。”
  独孤行道:“郭武师,你可千万别要如此,你的快刀,在江湖上最少也可以排名十名之内。倘若闭门封刀,那就太可惜了。”
  若在平时,郭武师听得人家将他的快刀排名在十名之内,心里一定极不高兴,因为他自认为是数一数二的。
  如今见了独孤行的刀法,得他认为可以在十名之内,知道这已是他为了给自己挽回面子的说法,心中反而大为舒服了。
  韩希舜笑道:“有颜公子、公孙少侠和西门、独孤两位大哥在此,你们的一些粗浅武功也就不用再练了。”
  颜豪说道:“不必扯到我们身上。不过天色不早,恐怕也是没有足够的时候看大家的功夫了,还是早早请公孙少侠露两手吧。”
  公孙璞道:“我这庄稼汉的把式更是难入方家法眼。我说过此会我只是米开眼界的。”
  颜豪打个哈哈说道:“公孙少侠,咱们今日是以武会友,你又何必如此惜技如金。不过韩公子刚才说得好,酒酣方能兴起,请让我借花献佛,敬少侠一杯。”说到一个“敬”字,双指一挥,把一杯斟满了酒的酒杯,向公孙璞弹去。
  这杯酒是放在桌上的,一弹之下,酒杯飞了起来,半空中打了两个圈,平严稳稳的向公孙璞飞去,杯中的酒竟没溅出半点。
  在座的都是武学行家,见颜豪露出这手功夫,也不禁看得呆了,人人心里喝彩,但又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酒杯,谁也不敢出声。
  要知若是把酒杯从手中飞出,杯中的酒不溅出来已是难能,擅于暗器功夫的人也还勉强可以做得到。如今将放在桌上的酒杯弹得飞起,而要滴酒不溅,力道用的巧妙,简直是匪夷所思,难度是要比从手巾飞出难上百倍了。
  众人屏息而观!只见那杯酒飞到公孙璞面前,公孙璞张开嘴巴,一吸而尽,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这杯酒倒入他的口中一样。公孙璞咬着酒杯,轻轻放下,说道:“谢颜公子赐酒。小弟不胜酒量,可只能喝这一杯了。”
  众人吃惊过后,这才爆发出如雷的彩声,人人都是夸赞颜豪的神技,颜豪却是并无喜色,勉强一笑,说道:“公孙少侠才真是好功夫呢,佩服,佩服!”史宏这些人还只道颜豪说的是客气话,只有韩希舜看出公孙璞喝这杯酒的精妙功夫,哈哈笑道:“敬酒接酒,并臻佳妙。当真可以说得是互相辉映,璧合珠联。我敬两位一杯。”他可不敢卖弄,敬酒就是敬酒,并无其他花样。
  原来颜豪弹那酒杯,用的是上乘内功“弹指神通”,酒杯上附有内力,功力稍差的人,给这酒杯一撞,少说也要跌落两齿门牙。旁人看来,好像是这杯酒飞到公孙璞面前,迫得他不能不张开嘴巴,那杯酒就倒入他的口中的。其实却是还有一点距离,公孙璞张口一吸,就吸干杯中的酒的。他这吸酒的功夫,纯用内家真气,难度绝不在颜公子“隔座传杯”的功夫之下。只是他不愿意炫露,武学造诣稍差一点的人就看不出来了。
  公孙璞心中有气,想道:“这姓颜的不知是安着什么心,初相识就想要我难看。”本来他想“还敬”颇豪的,但转念一想,何必争这闲气,当下接过韩希舜的敬酒,说道:“小弟实在是不能再喝了。”韩希舜道:“公孙大哥,你喝了颜公子的不喝我的,这怎么说得过去,好歹给我一个面子吧?”公孙璞无可奈何,只好喝了他的一杯。
  颜豪接着说道:“公孙少侠深藏若虚,刚才这手功夫令小弟十分佩服,小弟可还要敬少侠一杯。”
  公孙璞心念一动:“莫非他们是有意灌醉我吗?”酒是壶子里斟出来的,大家喝的都是壶中的酒,公孙璞多少也懂得一点如何辨别有毒无毒,倒是放心得下。不过对方用意难测,自己又是单身一人,纵然明知不是毒酒,也是不敢不防。当下说道:“我这点微末功夫实在算不了什么,怎敢当颜兄一再敬酒。对不住,这杯酒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喝了。”
  颜豪见他坚不肯喝,只好自下台阶,说道:“公孙少侠的凌空吸酒绝技还说是微末功夫,那一定有更足以惊世骇俗的还在后头,今日无论如何是要请少侠多露一手。让我们饱饱眼福了。公孙少侠。你露一手,我就喝三大杯如何?”
  公孙璞淡淡说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可以炫露?颜公子身怀绝技,我倒是想请颜公子多露一手呢。”
  颜豪说道:“我说过只懂看不会练的。但若公孙少侠肯露一手的话,我陪少侠练,那却无妨。”
  这话已经有点“挑战”意味,公孙璞只当不知,说道:“一来我委实不胜酒力,二来我怎敢委屈颜公子陪练,这话说笑了。”
  韩希舜却道:“颜公子,你这活倒是说对了。公孙少侠的看家本领乃是他的点穴功夫,刚才那手虽然神妙,比起他的点穴功夫,可又的确算不了什么了。”
  公孙璞是曾用过“惊神指法”打败韩希舜的,见他透露出来,不知如何对答才好,只得含糊应道:“韩公子,你是越发取笑了,取笑了。”
  此时仆人正在端上一盘熊掌,韩希舜笑道:“大家趁热尝尝,吃过了咱们再说武功。”
  颜豪使了一个眼色,他那两个随从站了起来,作出来服侍公孙璞之状,一个给公孙璞挟熊掌,一个给他斟酒。
  公孙璞知道这二人绝不是普通仆人,如何能要他们服侍,当下也连忙站起来道:“两位怎可如此客气,我自己来。”
  挟熊掌的那个汉子筷子一翻,压着公孙璞的筷子,说道:“公孙少侠别客气,小的理该服侍少侠。”门中说话,筷子一伸,闪电般的便点公孙璞的腕脉。
  公孙璞不由得心头火起:“图穷匕见,原米你们当真是要暗算我!”筷头轻轻一颤,弹开西门柱石的筷子,筷尖虚指他掌心的“劳宫穴”。西门柱石也是个点穴行家,一惊之下慌忙后退,那双筷子掉了下来。
  公孙璞刚刚站起,另一个随从独孤行双掌便即向他肩头按下,说道:“请赏而我家主人,喝这一杯。否则我可要受主人责怪了。”
  公孙璞已经知道他会使“腐骨掌”的功夫。这一按分明是不怀好意,心中大怒,冷冷说道:“我早已和你家公子说过,我是不能再喝的了。”
  只听得“哎哟” —声,独孤行黑着脸孔,倒跃出一丈开外。原来是给公孙璞用护体神功,将他掌心的毒质迫令倒涌回去。独孤行不能不放开他,慌忙自己运功护着心房,否则就要给自己的毒掌反伤自身了。但这还是由于公孙璞不忍过分难为他,内力反震适可而止,否则他就是立即运功,亦是难保无伤的了。
  独孤行运气三转,黑着脸说道:“公孙少侠,我替主人敬酒,总是一番好意。你不喝也罢,如何却叫我出丑?”
  此事突然发生,史宏这班人而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劝解的好,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颜豪忽地也站起身来,说道:“公孙少侠不赏面我的下人,总该给我一点面子吧。你不能喝也请再喝半杯。”
  公孙璞恼道:“我说不喝,就是不喝。”颜豪道:“你不喝酒,请吃佳肴!”筷子挟了一块熊掌,伸到公孙璞面前。
  他的筷子突然伸来,公孙璞也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他这一招竟是一蕴藏着十分复杂的上乘点穴手法,比起刚才他那个随从西门柱石,不知高明了多少!
  公孙璞怒道:“颇公子是有意考较我的功夫吗?”筷子合拢,伸前招架,同样的蕴藏着奇妙异常的“惊神指法”,拆解对方的招数,反指对方的穴道。
  颜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果然名不虚传,小弟正是想领教公孙少侠的点穴功夫。嘿、嘿。咱们是以武会友,朋友嘛,印证武功事属寻常,少仪这考较二字,说得重了。”
  韩希舜哈哈笑道:“对,两位印证武功,我们正可以大开眼界。”
  公孙璞接了几招,心中越来越是惊诧不已:“难道他是韩希舜的师兄?他的惊神指法可远在韩希舜之上!”
  原来“惊神指法”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上演变出来,武林天骄得一部分,传给公孙璞。直到最近方知,那份原来的图解是在韩希舜的师父张大颠手上。
  双方旗鼓相当,但颜豪占了先手攻势,公孙璞已是不能再站住不动了。两人不知不觉之间,离开酒席,走出亭子,就在园中动起手来。公孙璞暗运玄功,两双筷子相交,“啪”的一声,两人手中的筷子都折断了。
  颜豪抛了筷子,骈指如戟,便点他的穴道。公孙璞心中恼怒,想道:“你以武会友,理当点到即止。我已经手下留情,这姓颜的却纠缠不休。分明是不怀好意了。不过他的点穴功夫确是奇妙,看来还在檀叔叔传授我的惊神指法之上。难得遇上这样的好手,他要纠缠,我就奉陪他吧。”
  原来若论点穴的功夫乃是各有千秋。但颜豪所会的惊神指法却比公孙璞稍微多些。不过,若是论到内功的深厚,颜豪则不止逊了一筹。是以若是当真较量的话,公孙璞早就可以胜他,刚才他们的筷子相交,虽然都是同样折断,那是公孙璞有意让他的。
  公孙璞碍着他是相府贵宾,不便伤他。若是用到内功搏斗,只怕万一失手。这么一来,公孙璞有了顾忌,对方却是全力施展,公孙璞自是不免处在下风了。
  史宏这班人纷纷给颜豪喝彩,公孙璞心里想道:“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谅他不会知难而退。”可是难就难在如何可以避免伤他而令他知难而退。蓦地得了个主意,把桑家秘传的大衍八式施展出来,内力逐渐增加,心里想道:“三十招之内,你非筋疲力竭不可,那时看你罢不罢手。”
  果然只过了厂七八招,颜豪就有点招架得吃力的样子。不过,说也奇怪,公孙璞也觉得好像有点气力不如,他是逐渐把内力增加的,到了十数招之后,气力已是加不上去了。虽然还是比对方稍微强些,但三十招之内击败对方的计划,显然已是无法达成。
  剧斗中忽见颜豪那两个随从走开,独孤行拿着他那把玄铁宝伞,西门柱石跟在后面,笑嘻嘻地说道:“这小子不是我们公子的对手,我们不想再看下去了。对不住,少陪啦。”韩希舜道:“两位大哥请便。”对独孤行拿了公孙璞的玄铁宝伞,竟是视若无睹。
  公孙璞大怒道:“你这厮为何偷我宝伞?颜公子,你不管你的下人,我可要越俎代庖了。”跳出圈子,正要向独孤行追去,不料颜豪如影随形的就扑上来,双指点他背心的风府穴,笑道:“咱们胜负未决,怎的你就要走了?”
  公孙璞焉能让他点着,只好回身与他再斗,怒道:“颜公子,你是有心纵容下人作贼么?”颜豪笑道:“他是借你的伞子去玩玩的,这样着急干嘛?”
  众人轰然大笑,有的说道:“真是乡下人,小家子气,一把雨伞也看得这样宝贵!”有的说道:“逗他玩玩,他就这样着急,真是上不了台盘。哈哈,他越着急,就越要耍耍他!”
  有的还在帮忙颜豪骂他道:“胡说八道,颜公子的家人会要你的东西?你口出不逊之言,就该受罪!”
  韩希舜袖手旁观,听了众人的言语,这才笑道:“这是他相依为命的宝贝,怪不得他着急的。不过,公孙少侠,你放心吧。只要你胜得了颜公子,那把宝伞自然还给你。若是胜不了呢。嘿嘿,我做主人的可要妄作主张了,这把玄铁宝伞就拿来当作彩头吧。”
  公孙璞知道上当,心想:“不撕破脸也得撕破脸了。”紧紧的一咬牙,暗运玄功,力贯指尖,猛的戳出三指。
  颜豪吃了一惊:“奇怪。难道药力还未生效?怎的他能够运用如此深厚的内力?”公孙璞这三招点穴手法,并不如何精妙,但劲力却是凌厉非常,虽没有点到颜豪身上。隔着衣裳,穴道也觉得有点酸麻。颜豪大骇之下,连连后退。
  韩希舜也吃了惊,作好作歹的上前劝道:“公孙少侠,他们是和你开开玩笑的。不要认真!”作势劝解,却分明是要帮颜豪。
  公孙璞怒道:“好呀,你们并肩子上吧!”呼的一掌向韩希舜拍去,韩希舜叫道:“你怎么啦,发了疯吗,连劝架的也要打了。”
  颜豪忽地冷笑道:“这小子不是我的对手,韩公子请你退下,免得他输了耍赖。”
  公孙璞大怒道:“谁输了耍较?”话犹未了,忽觉一口气转不过来,大衍八式中的一招刚使出一半,力道已是发不出去。陡地胁下一麻,颜豪一指点中了他的穴道。耳边隐隐听得韩希舜哈哈笑道:“颜公子你赢啦,这彩物是你的了。”公孙璞只听得这两句话,一气就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璞悠悠醒转,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囚在一间石屋之内。公孙璞大怒道:“韩希舜,你枉为相府公子,怎能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暗算我!”蓬蓬蓬的向墙壁打了几拳,打得拳头流血,大喊大叫,却哪里有人理会他。但发泄过后,他也发觉自己的内力虽然不及从前,却也并非完全消失。
  公孙凑冷静下来,暗自思量:“我是怎么着了他们的道儿呢?那洒是大家都喝的,我又没有中毒的迹象?”
  原来那酒虽然是大家都喝,倒自同一壶中,但公孙璞的酒杯却是与众不同,他那个酒杯的杯底是涂有药物的,这是金宫秘制的一种药物,无色无味,能使内功高明之士的内力渐渐消灭,但对身体却并无毒害。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才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来了。公孙璞大叫道;“叫韩希舜来见我!”那相府仆人道:“我只是奉命送食物来的。”正是:
  可恨豪门施诡计,难堪侠士陷囹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六回 窃取武功施诡计 闯开虎穴见恩师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六回 窃取武功施诡计 闯开虎穴见恩师
  那仆人把一个盘子从窗门递进来,盘中有热腾腾的白饭,有一只香喷喷的烧鸡,还有一壶酒。公孙璞怒道:“不吃你们的臭东西!”振臂一挥,把那盘子推出去,哗啦啦一片响,杯盘碗筷,撒了满地。那仆人一声不响,在窗外打扫干净,就走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璞越来越感到饥饿,口渴更是难受。那仆人又把食物送来,说道:“你和自己的肚皮为难,这是何苫?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出这口气,也得行点气力才行呀!”盘子递进来,公孙璞已是没有气力将它推出去了,只好让它摆在窗口。
  公孙璞饿得火气都消了,头脑倒是清醒了许多,暗自想道:“韩希舜若是要杀害我,早就可以把我害了,何必在食物之中下毒?这仆人倒是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吃饱了再说。顶多是给他毒死。”横起心,把那盘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之后,气力果然大增,没发觉有什么中毒迹象。但四壁是石墙,窗口又仅能容得扁平的盘子递进来,身体不能通过。公孙璞仍是无法脱围。
  公孙璞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那姓颜的和韩希舜串同谋夺我的玄铁宝伞,按说应该把我杀了免除后患才是。”
  正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忽听得牢门轧轧作响,接着是开锁的声音,公孙璞眼睛陡地一亮,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可不正是韩希舜和那个颜豪!
  公孙璞一个虎跳,冲出牢房,喝道:“韩希舜,你还有胆见我?你们这样对待我,这算什么?”
  韩希舜笑道:“公孙兄,且别动怒。小弟乃是一番好意。”
  公孙璞冷笑道:“你们抢了我的东西,又把我关起来,还说是好意?哼,堂堂相府公子,行同强盗,你干嘛不干脆谋财害命?”
  韩希舜皱眉道:“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你那把伞是当作彩物输给颜公子的,怎能说是人家抢你的呢?”其实公孙璞可并没有说过拿宝伞当赌汴的,这只是韩希舜的自说自语。
  公孙璞怒道:“他若是真赢了我,我把宝伞送他也不打紧,你们用的却是无耻的暗算手段!”
  颜豪倒不动怒,笑道:“公孙兄,我怎样暗算你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给我点中穴道晕倒的?”
  公孙璞道:“谁知道你们搞的什么鬼?总之若是光明正大的较量,我绝不输给你!”
  原来公孙璞虽然亦已猜疑他们是在酒中做了手脚,但却苦于拿不出确实的证据。
  颜豪笑道:“这样说,你是输得很不服气了。这不打紧,咱们可以再比划比划,你赢了我,玄铁宝伞,原物奉还,我绝不要你的。”
  韩希舜接着笑道:“现在我可以说明我的用意啦,我是怕留你不住,所以才出此下策,把你关在这里的。因为颜公子要和你琢磨武功,你第一次输了不服气,还可以再比第二次,第二次输了不服气,还可以再比第三次。凭良心说,颜公子的武功总够得上做你的对手吧?棋逢对手,相互切磋,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啊!”
  公孙璞正要恨不得打颜豪一顿,心里想道:“管他是什么用意?反正我巳落在他们手里,他送上门来,好坏也得和他一拼!”当下喝道:“那就少说废话,来吧!”
  两人再度交手,公孙璞不理他是什么相府的贵宾不贵宾了,去了顾虑,紧迫着他,一点也不放松。颜豪仍然以惊神指法对付他,指法变幻,层出不穷,公孙璞也不禁暗暗佩服。
  公孙璞使出平牛所学,五十招之前,大占上风。但说也奇怪,五十招之后,又重蹈覆辙,气力渐渐不加,一个疏神,便给颜豪点着穴道,登时又是不醒人事,晕了过去。待醒来时,只见周围很黑,又回到原来的牢房里了。
  公孙璞心里想道:“一定是酒菜里下了什么古怪的药物,但这姓颜的和韩希舜为什么不干脆害死我呢?”但他是个嗜武成癖的人,想到颜豪与他交手所用的一些武功,也的确有些是值得借镜的,暗自想道:“好呀,他们拿我消遣,我也乐得拿他们消遣,比武就比武吧,只要我不死,我一意奉陪。”那老仆送食物进来,他照样吃了。
  果然一待他吃饱之后,韩希舜又和颜豪来找他比试,一切都是像上次那样,五十招过后,他就渐渐气力不加,终于给颜豪点倒。
  话休烦絮,如是者过了数天,每天颜豪都来和他比试一场,公孙璞已是把子生所学,全都施展出来了。
  一天晚上,公孙璞正在打坐运功,准备养足气力,明天与颜豪大打一场。忽听得牢门轧轧作响,公孙璞颇为诧异:“他们都是白天来找我的,难道这姓颜的等得不耐烦,晚上也要来了!”
  牢门打开,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一个白须老者站在外面,公孙璞认得是白逖,大吃一惊,说道:“白老前辈,你知道了我的事么?”白逖轻声道:“噤声,我带你出去!”
  公孙璞忍不住小声问道:“去哪儿?”白逖在他耳边说道:“去见你的师父!”公孙璞大喜过望,心里想道:“韩希舜定是瞒着他的爹爹胡作非为,见了师父,我就可以出那口冤气了。”
  白逖前头带路,绕过假山,穿过回廊,踏入一条花木荫蔽的曲径,白逖示意叫他伏下来。只见道旁一间精舍,内有灯光,纱窗上现出两个人影,隐隐可以分别得出,一个是韩希舜,另一个正是那姓颜的公子爷。原来他们正是在韩希舜的书房经过。
  公孙璞伏地听声,隐隐听得韩希舜说道:“恭喜贝子,穴道铜人的功夫你可说是学全啦,明明大师的上乘心法,想必你也知道个概梗了。”公孙璞吃了一惊:“何以韩希舜称这颜公子做贝子,难道他不是汉人?”要知“贝子”乃是金国对王爷的尊称。
  只听得颇豪笑道:“韩公子,咱们还分什么彼此,这几天你在旁观战,所获料亦不少,咱们正好琢膳。”
  公孙凄方始恍然大悟:“原来这姓颜的与我比试武功,乃是存心偷学我的功夫。”
  接着又听得颜豪说道:“我离家门久,恐怕就要回占了。这小子对我已是没有多大用处,明天我准备再和他比试一场,以后就用不着他了。这小子该当如何处置,交给你吧。”
  韩希舜笑道:“贝勒既是用不着他,过了明天,我把他杀了灭口就是。”公孙璞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若不是白者前辈救我出来,明天我可就要做一个糊里糊涂的冤鬼了!”
  公孙璞本来还想偷听下去的,白逖悄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不知不觉走过那条花径,两人越过一道围墙,已是置身相府之外。
  公孙璞有点奇怪,问道:“我的师父不是住在相府的吗?”白逖说道:“他今早才搬出来的,现在作在一间小客店里。”公孙璞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白逖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先别多问,见了师父,自会知道。”
  公孙璞满腹疑团,跟着白逖进城,到了那间小客店,刚好是天亮时分。
  白逖与他走入耿照那间房间,笑道:“耿大侠,老朽差幸不辱使命,把令徒带来了。”公孙璞又惊又喜,连忙行过拜师大礼,说道:“师父,你怎么住到这儿来了。”
  耿照仔细地看了看他,说道:“璞儿,你别着忙,我给你恢复功力再说。你盘膝静坐,以本门内功心法,默运大衍八式。”公孙璞依法施为,耿照握着他的双手,以本门真力,助他推血过宫。过了半炷香的时刻,公孙璞只觉血脉畅通,神清气爽。
  耿照笑道:“行啦!”双手放开,说道:“你可还有烦闷之感?”公孙璞道:“多谢师父,现在已是完全没有啦。”原来这几天他的内力虽然并非完全消失,但每当运功之际,胸中总是隐隐有点烦闷之感。
  公孙璞道:“想必是我着了韩希舜和那姓颜的暗算了?”耿照说道:“不错,他们在你食物中下了药,是一种可以化去内力的药物,好在并无剧毒,而他又要和你比试武功,不能完全化去你的内力,所以药力没有用足,否则我也不能这样快给你恢复武功。”
  公孙璞道:“师父,你已经知道他们是如何暗算徒儿么?”耿照说道:“白老前辈打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你是怎样给他们骗进相府的?”
  公孙璞把那日的遭遇说了出来,问道:“那姓颜的是什么人,师父,他偷了我的玄铁宝伞,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将这件事情说给相爷知道?他是宰相身份,料想不好意思包庇他的儿子和那姓颜的吧?”
  耿照叹了口气。说道:“大宋的江山他们都要双手奉送给那姓颜的呢,你的一柄玄铁宝伞值得什么?我怎能为你向韩侘胄讨还?”
  公孙璞大吃一惊,说道:“那姓颜的究竟是什么人?”
  耿照说道:“其实他并非姓颜,他是复姓完颜,单名一个豪字。”
  公孙璞道:“完颜豪?这个名字,似是金人?”
  耿照说道:“还不是普通的金人呢。他的父亲是金国的皇叔,身兼金国御林军统领的完颜长之!”
  公孙璞道:“原来他的父亲是完颜长之,怪不得韩希舜都要奉承他,称他做贝子啦!”
  耿照说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第一高手,金国劫夺了宋宫的穴道铜人,就是由他主持研究部铜人图解的上乘武功的。听说他集合了金国许多武学高明之士,穷十年之力,重绘一份图解,虽然不及宋宫原来那份图解,却也参透了不少秘奥。后来这份图解给武林天骄偷去了一部分,但还是不及完颜长之所得的完全。”
  公孙璞道:“怪不得完颜豪要和我比试武功,现在我明白了。”
  又道:“宋宫原来的那份图解的下落,徒儿现在也知道了。听说几经转折,现在是落在韩希舜师父的手中。”
  白逖说道:“此事我亦有所风闻,韩希舜与完颜豪深相结纳,除了公事之外,彼此交换对这份图解的心得,这也是原因之一呢。”
  公体璞道:“金宋乃是敌国,目前不过暂时休战而已,完颜豪怎的竟敢到相府作客?”
  耿照说道:“那完颇豪正是金国的密使,金主不愿派遣正式使臣,以免给蒙古方面知道。是以由他以贝子的身份,来和宋国的宰相磋商。”
  公孙璞愤然说道:“金寇占据宋国的半幅江山,还有什么好磋商的?”
  耿照苦笑道:“咱们此刻身在临安,临安就是宋室南迁之后,把原来的杭州改名的。为什么要改名临安,你想想看。”
  公孙璞懂得师父的意思,长叹说道:“我明白了‘临安’即是‘苟安’,南宋君臣,只图偏安江左,哪里还顾得中原父老?”
  耿照说道:“正是这样,否则也没有当年秦桧用十二金牌召回岳飞的事了。
  “不过这次完颜豪以金国密使的身份到来,内情却还要比当年勾结秦桧骗和的复杂得多。”
  白逖虽是相府客卿,亦是不知内情,说道:“他们磋商什么,耿大哥可有所知?”
  耿照说道:“我是个现任总兵,韩侘胄不能不让我知道一些。
  “据我所知,今年春初,蒙古本来也派有密使来的,蒙古大汗要求与宋国联盟,灭金之后,蒙古愿归还宋国被金所占的疆土。”
  白逖说道:“这恐怕也只是骗人的话罢了。要是蒙古有诚意与宋联盟,它又何必派兵侵扰陕南川北,又指使史天泽在江淮捣乱?”
  耿照说道:“不错,朝廷之中,许多大臣也有与你同样的看法。是以这半年间,是否要联蒙古以灭金,朝廷一直是悬而未决。
  “看来大概是金国已得到风声,所以急急忙忙就派遣完颜豪来了。
  “皇上与韩相国既怕蒙古,也怕金人,但蒙古离得远,金国离得近,他们怕万一蒙古未曾灭金,金兵先来入寇,如何得了?是以虽有与蒙古联盟之意,却也不能不敷衍金人。他们接待完颜豪,就是想探听出金国什么价钱的。”
  白逖叹道:“这不等于把江南的剩水残山,插上草标找寻卖主吗?”
  耿照说道:“也是事有凑巧,蒙古方面因有汗位之争,灭金的计划要拖延一年,皇上和韩相国打听了金国所开的价钱,就愿意和金国先谋和了。他们还说这正是看风使舵的上上国策呢。”
  公孙璞道:“金国开的是什么价钱?”
  耿照说道:“两国划江而治,联手袭匪。”
  公耿璞道:“袭什么匪?”
  耿照说道:“他们口中的‘匪’,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民间抗金的义军了。”
  公孙璞愤然道:“这么说,我也是匪了。”
  白逖苦笑道:“你是从金鸡岭来的,当然是如假包换的匪了。我和你们金鸡岭互通声气,也算得是通匪有据了。”
  公孙璞道:“义军抵御外敌,正是要保大宋扛山。皇上怎能恩将仇报,反而和敌人携手屠杀他们?”
  耿照说道:“皇上可不是你这样的想法,他是宁愿做金虏的儿皇帝,却怕老百姓造反抢他的江山。这样的事情不是现在才有,以前也不知有过多少次了。岳少保大败金军,在朱仙镇杀得金兀术几乎全军覆没,你知道得的是什么人之力?”
  公孙璞道:“那是牛皋所丰领的太行山上的一股义军功劳最大,我虽然不熟前朝史实,也常听得说书人说的。听说岳少保为了招降牛皋,不惜与他结拜做异姓兄弟。”
  耿照道:“牛皋也是因为岳少保是抗金名将,这才归降他的。但后来岳少保也因圣旨难违,强迫牛皋助他袭匪。最可惜的是袭灭了太湖的杨么。杨么当年有十几万弟兄,正是抗金最得力的一股义军。”
  公孙璞道:“现在皇上又要‘袭匪’了,这不正是重蹈覆辙吗?”
  耿照叹道:“岂只是历史重演,比当年还要糟呢。现在是和金寇联手‘袭匪’的呀!”
  公孙凌道:“师父,那你怎么样?”
  耿照道:“岳少保为了愚忠,牛皋为了手足之义,做出了大错之事。我的功业自然远远不能和他们相提井论,但也不能像他们的糊涂。”
  公孙璞道:“师父,你是现任总兵,如果皇上调你袭匪,那又如何?”
  耿照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总兵了。”
  公孙璞喜道:“师父,你老人家不做官啦?”
  耿照道:“廷议中我坚持异议,皇上很不高兴,要把我调任御林军的副统领,我说我愿削职为民,皇上大概见我去意甚坚,终于也答应了。”
  公孙璞道:“师父,你做得对,这样的官,做不做也罢。”
  白逖却道:“耿大侠,你不肯附和他们,只怕韩侘胄也不放心你吧。你可得提防他暗中加害才好。”
  耿照说道:“我会小心的。所以昨日我一辞了官,今日就搬出相府。”
  公孙璞这才明白师父为什么改了平民的服装,住在这个小客店里。说道:“师父,那你就该早点走呀。”
  耿照说道:“我的兵权尚未交代,韩侘胄要害我,至少也得等到新任的总兵接了我的兵权才行。我本来想今日走的,但因听到你的消息,所以要等你脱险。”
  跟着白逖告诉他,原来韩希舜私囚他的事情,显然是早已吩咐手下,切不可让白逖知道。但还是有一个送信给他的仆人,和白逖相交甚厚,偷偷地告诉了他。
  公孙璞拜谢了白逖救命之恩,说道:“白老前辈,这件事恐怕终须会给韩希舜知道,倒是我连累了你不能在相府安居了。”
  白逖苦笑道;“就是没有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在相府再住下去了。我本来是充当他和义军的联络人,才做他的客卿的,如今“国策”已变,我也没有必要再做他的客卿啦。”
  公孙璞道:“白老前辈,那你也得多加小心才是。”
  白逖说道:“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怕什么。我担心的倒是文大侠,他住在中天竺,离此不过一日路程,住址虽然隐秘,只怕相府也会有人知道。”公孙璞道:“我正是奉柳盟主之命,要来拜见文大侠的。咱们一道到他那里去如何?”
  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外面一片吵闹之声,有人喝道:“我们已打听得清楚,有位耿总兵住在你们的客店里,你怎能说不知道?”一个惊惶的声音说道:“小的委实不知道哪个是耿总兵。你看小店这样简陋,我们的客人多是做小生意的客商,哪会有官老爷住到我们的店子里来?”有一个人说道:“咱们还是搜吧!”前头哪个人道:“不好。耿照若然当真住在这里,咱们还不方便得罪他。”白逖听山这个人的声音正是相府的大护院史宏。
  白逖说道:“他们的消息倒是好灵通呀,怎么样?”
  耿照道:“光明正大地见他。璞儿,你先躲一躲,若是他们没提起你,你就不用出来。”
  白逖说道:“他们来得正好,省得我回相府告辞,耿大侠,我和你一起见他们,碍不碍事?我想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想必也已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了。”
  耿照点了点头说道:“好,明人不做暗事,和他们说清楚了也好。”当下朗声说道:“史护院,耿照在此,请进来吧,别与店主人为难了。”
  只见史宏和三个人一同进来,其中两个正是完颜豪的随从,和公孙璞交过手的那两个人。
  史宏虽然早已料到白逖是在这里,但见他公然出现,也是不禁怔了一怔,说道:“白老师,相爷正在找你,原来你是在给耿大人送行。”
  白逖冷冷说道:“我不是来送行的。你们才是来送行的。”
  史宏一时不解其意,笑道:“不错,我们来替相爷给耿大人送行的。白老师,你不是来送行的却是什么?”
  白逖说道:“白某今日与耿大人一同离开杭州,麻烦你回去禀告相爷,白某没工夫回去向他告辞了。”
  史宏道:“耿大人要借重你参与戎幕么?”
  白逖说道:“此事与耿大人无关。我们一同离开杭州,可却是我走我的,他走他的。你们不用胡乱猜疑。”
  史宏说道:“白老师,你在相府住得好好的,人人都尊重你,这一走却是为柯?”
  白逖冷笑道:“多谢你们的尊重了。白某因何要走,你回去问你们的二公子自然明白。”
  史宏甚是尴尬,打了个哈哈说道:“白老师,你的事咱们慢慢再谈。”
  耿照说道:“你们几位到来,有何见教,不妨直说!”
  史宏说道:“实不相瞒,史宏奉了相爷的指示,确是有三件事情要办。”
  耿照道:“很好,那就请你一一道来,看我是否能够照办。”
  史宏说道;“第一件事情我早已说过了,我们是来替相爷给你耿大人送行。”
  耿照淡淡说道:“不敢当,耿某早已辞了官职,不是什么大人了。”
  史宏说道:“相爷说新任的总兵已经派出,他知道耿大人尚未离开临安,是以,是以——”
  耿照冷笑道:“原来是相爷叫你来催促我走的。”
  史宏说道:“不敢。相爷说耿大人若是未尽游兴,异日自当请耿大人再来游赏西湖。”
  耿照淡淡说道:“多谢了。你回去禀告相爷,说耿某巴不得马上解除兵柄,用不着他催促,我自当快马赶回防地。”
  史宏说道:“是。还有一桩事情,想要请问大人。有一位少年英雄名叫公孙璞,听说是耿大人的高足。”
  耿照说道:“不错,公孙璞正是小徒,怎么样?”
  史宏说道,“是这样的,二公子与令徒一见如故,好生敬重。日前他曾请令徒入居相府,不知何故令徒不告而别,想请问耿大人可知他的去处吗?”
  耿照冷笑道:“你这话有点不尽不实吧?”史宏装出一副惶恐的神气道:“二公子确实是这样告诉小的。”
  耿照蓦地提高声音叫道:“璞儿,你出来!”公孙璞在内室应声而出,对史宏等人怒目而视,说道:“是韩希舜与完颜豪要找我回去打架么?”耿照道:“璞儿,不可无礼,有话好好的和他们说。”
  史宏打了个哈哈,掩饰窘态,说道:“完颜公子与你切磋武功,那也是一番好意。公孙少侠,你是怎么出来的,也不和二公子说一声。”
  公孙璞冷笑道:“我和韩希舜说了,他还肯放我出来?”
  白逖冷冷说道:“史宏,你不必假惺惺了。韩希舜是要查究他怎能走出相府的,是么?你回去告诉他,昨晚的事都是我姓白的干的!”
  史宏说道:“白老师,恐怕你和公孙少侠都是有点误会了。二公子说他挽留公孙少侠的方法容或不当,却实是一番诚意。昨晚的事已经过去,大家不必再提。二公子还说,他已向爹爹进言,若然请得公孙少侠回去,担保相爷会重用公孙少侠呢。”
  公孙璞冷笑道:“好个诚意!昨晚我可曾亲耳听见,韩希舜和完颜豪可是正在想方设法地加害我!”
  史宏吃了一惊,说道:“公孙少侠,你听错了吧?哪会有这种事?耿大人,请你劝劝令徒,二公子已经与相爷说了,相爷确是要借重令徒。”
  耿照说道:“他有他的主意,我虽然是他师父,可也不能勉强他。”
  史宏奸笑道:“哪有徒弟个听师父之命的,所以相爷才特地叫我们来和你耿大人商量。相爷说耿大人辞了官他是十分可惜,但盼耿大人肯让令徒作他臂助,他日令徒也好有个出身。”
  耿照说道:“这是相爷的命令吗?”
  史宏道:“不敢,我只是代转相爷的主意。”言下之意,不啻承认这是命令。
  耿照冷冷说道:“我已经辞了官,纵然是相爷的命令,我也无须照办!不是命令,那我就更用不着勉强我的徒弟了。”
  史宏深知耿照的厉害,见他说得如此决绝,一时间倒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耿照说道:“第三件事就是什么,你还未说呢!”
  史宏道:“第三件事是相爷要请白老师回去。”
  白逖一声不响,缓缓地站起来,提起脚尖,在地上一划。
  脚尖一划,只见地下的方砖开了一道裂痕,横过七块方砖,足有六七尺长,宛如刀刻一般,拖得笔直。
  白逖冷冷说道:“古人割席绝交,此处无席可割,只好以砖代席,略表白某心意。从今之后,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休将不入耳之言,再来啰唆!”此言一出,史宏脸上登时变色!
  要知以内力踩碎砖头不难,江湖上二三流的人物都可以办得到,但要像白逖这样,横过七块方砖,划出裂痕,一样课浅。笔直拖过,除了这条裂痕之外,七块方砖的其余部分毫无碗损,这就难了。这是炉火纯青的内功,莫说史宏做不到,当世一流高手之中,有这般功力的也是寥寥无几。
  史宏听他说得这样决绝,心里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于是说道:“白老师既是执意不回相府,史某告辞了。”
  公孙璞忽道:“且慢!”史宏吃了一惊,道:“公孙少侠,我可只是奉了相爷之命来的。”此时不仅脸上变色,说话的声音也都变了。”
  公孙璞道:“我并不是和你为难,但你说了二件事情,也该轮到我说一件事情了吧?”
  史宏忐忑不安,说道:“公孙少侠要说何事?”公孙璞道:“此事与你无关。”一个虎跳,站在门口,拦着完颜豪的那两个随从,独孤行大吃一惊,叫道:“公孙少侠,你要作甚?”他是擅使快刀的高手,反应灵敏,不自觉的就出手向公孙璞推去,公孙璞正是要他如此,双指一扭,已是扣着他的脉门,左臂一伸,把另一个名叫西门柱石的随从也抓着了。
  史宏惊道:“公孙少侠,手下留情!”公孙璞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们性命。只是有一件事情未了,须得他们交代。你可以走,他们不能走!”
  西门柱石颤声道:“公孙少侠,我们可没得罪你,不知有何事赐教?”
  公孙璞冷笑道:“你还装什么蒜,你们偷了我的玄铁宝伞,我如今是要捉贼追赃!”
  独孤行痛彻心肺,额角的汗珠像黄豆般大小一颗颗滴下来,忍着疼痛,说道:“公孙少侠,这宝伞是我们的主人要我拿的,早已交给了主人了。你要讨还,只能向我们的主人讨取。”
  史宏也吓得慌了,向耿照求情道:“耿大人,完颜公子是相爷的贵宾,此事尚祈包涵,免得相爷为难。”
  耿照说道:“失主追回失物,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按说是必须追究的。不过念在这两人只是从犯,璞儿,你就从宽发落,让他们回去吧。”正是:
  狐鼠猖狂犹事小,最伤胡马渡江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七回 权臣误国殊堪叹 义士遭危亦可哀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七回 权臣误国殊堪叹 义士遭危亦可哀
  公孙璞这才松开了手,将他们推出门外,冷笑说道:“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我一向只知道官府是捉贼的,却原来述有包庇强盗的官府,我如今是奉了师父之命饶了你们,你们回去给我告诉完颜豪,这件事情我公孙璞可是不能作了,一定还要追究!”
  史宏等人走后,白逖笑道:“公孙老弟,你骂得痛快,可这么一来,韩侘胄和你可也结了冤啦。与相府结冤,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以后你当真得处处小心了。”
  公孙璞道:“我就要回金鸡岭去的,怕他什么?这样卖国求荣的宰相,我没有指名骂他,心头之气都未曾泄呢。”接着笑道:“白老前辈,我对这两人薄施惩戒,固然是为了稍泄心头之愤,但也是为了省却咱们路上的麻烦,我要他们在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回到相府,咱们才可以从容地到中天竺去拜访文大侠。”
  原来公孙璞刚才已是用“截手法”伤了独孤行与西门柱石的手少阳经脉,伤得虽然不重,但在两个时辰之内,他们却是不能走路了。
  耿照说道:“璞儿,你这件事是做得冲动了些,不过既然做了,那也就算了,你和白老前辈立即赶往中天竺吧,我也该走了。”
  当下分遭扬镳,耿照回转防地,公孙璞和白逖同往中天竺去向文逸凡报讯。
  天竺山是西湖南北两支山脉的主脉,白灵隐寺西面登山,周围数千里,两边重叠着峰岭,都称为“天竺山”。文逸凡所居的巾天竺,离市区约有五十里之遥。公孙璞和白逖上午动身,未到黄昏时分,便已到了文逸凡的住处。
  将到门前,只听得里面一片喧哗之声,公孙璞吃了一惊道:“似乎是有人闹事。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到文大侠这里惹是生非。”
  进入院子,只见有十几个高高矮矮的陌生人和文逸凡的手下混在一起。这些陌生人个个都是神情倨傲,有的是一个对一个,有的是两个对一个盯着文逸凡的手下,似乎是在监视他们。其中有一个正在与文逸凡的手下吵闹。
  公孙璞认得—方是韩家的老仆展一环,和他吵闹的那个人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细想一想,却原来就是那日在相府与完颜豪初次相会之时见过的一个人。公孙璞心想:“原来史宏还未回到相府,他们已是来了。却不知完颜豪来了没有?”
  只听得那个人傲然说道:“凭你也配问我们的来历?”展一环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罢了,别人怕韩侘胄权势滔天,我姓展的不靠他吃饭,用不着怕他。”那人大怒道:“你敢骂我!”双臂一伸,就来抓展—环的琵琶骨。
  展—环也是精于擒拿手的名家,当下一个沉肩缩肘,立即反扣对方脉门。两人功力悉敌,双掌相交,大家都占不了便宜。
  公孙璞缓缓走上前去,在天井的石块上一步踏出一个足印,走到那人面前,说道:“展老前辈,我知道他的来历。”那人看见是公孙璞,大吃一惊,连忙放开了展一环,闪过一边。其他没有见过公孙凑的人,见他露出这手功夫,也都给他吓住了。
  公孙璞道:“展老前辈,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展一环道:“是韩希舜带他们来的,韩希舜说是来拜访盟主,但你看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好像不是汉人,所以我要盘问他们的来历。”
  公孙璞道:“韩希舜呢?”
  展一环道:“他和另外三个人已经进去了。文盟主是看在韩侘胄的份上,让他进去的。”要知文逸凡尚未知道南宋小朝廷的国策已变,他是武林领袖,这几个月来,正在通过白逖的关系,希望能够与韩侘胄谋得协议,联手抗敌。他还以为是白逖泄漏他的住址,故而韩侂胄派了儿子来此作礼貌上的拜访。
  公孙璞说道:“展老前辈,你看得不错,这些人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手下!其中有金人,也有甘作虎伥的汉人败类。”
  展一环又惊又怒,说道:“原来如此!岂有此理,我们这里,怎能容得金虏登门!”
  白逖说道:“且慢动手,待我和公孙少侠进去见了盟主再说。”白逖因为一来完颜豪不仅是相府的客人,实际也是金国的密使身份,南宋的皇帝都要庇护他们的。非到万不得已之际,能够避免决裂还是避免的好。二来他知道这些人的武功都很不错,动起手来只怕展一环等人不是他们对手,敌众我寡,最少也是互有损伤的了。
  公孙璞一个转身,揪住那人道:“完颜豪来了没有?”
  那人深知他的厉害,丝毫不敢抵抗,颤声说道:“来了,来了!公孙少侠,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与我为难!”
  公孙璞放开了他,冷笑说道:“完颜豪来得正好!你这厮不值得我动手,可你也得规规矩矩的站在这儿,不许闹事。”那人吓出一身冷汗,诺诺连声。
  公孙璞与白逖走进内堂,只见韩希舜、完颜豪之外,另两个人一个是满面红光的和尚,一个是面如黄蜡,两额太阳穴高高坟起的汉子。这两个人白逖也是未曾见过面的,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身负绝技的内家高手。白逖心想:“看来他们是特地来向文大侠挑战了!”
  果然便听得韩希舜说道:“家父久仰文盟主的大名,今日方始得知,文盟主驻足此山,相距不远,家父说他本应该亲自来问候文大侠的,可惜忙于朝政,难以抽身,是以特命晚辈代表,前来拜访,聊表敬意。”
  文逸凡道:“不敢。这几位是——”韩希舜说道:“这位颜公子是晚辈的好友,这位无妄大师是家父的方外之交,这位翦二先生是家父礼聘远道而来的客卿。他们三位知道,文大侠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说是难得有此机缘,故此与晚辈同来拜会。”
  那满面红光的大和尚接着说道:“贫僧颇想藉此机缘,见识江南豪杰的本领,文大侠若肯赐教,贫憎更是不虚此行了。”那“翦二先生”跟着说道:“武林同道印证武功,文大侠想必不会推辞。”
  文逸凡疑心顿起,暗自想道:“韩侂胄差遣他们来见我,若然是作礼貌的拜访,他们似乎不该一见我就提出要较量武功。这和尚看来也似乎不大像是汉人。”当下淡淡说道:“武林同道印证武功,事属寻常。但各位都是相府贵人,万一有甚失错,文某可是对相国不住了。”言下之意,“印证”武功是可以的,但可不能保证不会失手将他们打伤,试探他们反应怎样。
  那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印证武功,本是点到即止的事,纵然失手,又有何妨?不过文大侠若想尽展所长,点到即止,那就未必能够恰到好处了,这在贫僧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翦二先生”接着说道:“文大侠身为江南的武林盟主,属下高手定然不少,翦某愿意一一领教,这么样文盟主就更可以放心与无妄大师尽展所长了。”言下之意,即是他答应绝不与那个和尚用车轮战来对付文逸凡,而他却愿意和文逸凡的手下作车轮战。口气的狂妄实是无以复加。文逸凡更是疑心,想道:“这分明是来挑衅的,哪里是什么礼貌上的拜访?”
  公孙璞在外面听到这些话,再也忍耐不住,便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当下便与白逖推门进去。韩希舜看见了他,虽然吃了一惊,但随即便是哈哈笑道:“公孙少侠,你也来了。小弟正在叫史宏找你呢。”
  公孙璞不理睬他,先对文逸凡施了一礼,说道:“文大侠,韩二公子对这几位的介绍颇有不尽不实之处,请容小侄代他详作介绍如何?”
  文逸凡道:“啊,你是知道他们的吗?说吧!”
  公孙璞道:“另外两位我不知道,这位‘颜公子’可是我这几天来天天都与他‘印证’武功的相识,他的尊姓‘颜’字上还应该加上一个‘完’字!”
  文逸凡道:“啊,这位公子原来复姓完颜,‘完颜’是金国‘国姓’,公子是金人还是汉人?”
  完颜豪说道:“印证武功,何须区分金汉?”
  公孙璞道:“完颜豪,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吧。文大侠,这位完颜公子乃是金国皇叔完颜长之的儿子,以金国贝子的身份奉派到江南来作密使,这来头可真是不小啊!”
  文逸凡“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原来如此,文某失敬了!”
  白逖忽道:“这两位的来历身份,白某倒也略有所知,让白某替他们说吧。”
  说至此处,一指那个和尚,说道:“这位无妄大师是完颜长之的师兄,听说最近方始出山,新任了金国的国师。”
  文逸凡听了,也不觉心头微凛,想道:“久闻完颜长之乃是金国的第一高手,却不知他的武功是在哪里学来的。原来他还有一位出家人师兄。这个无妄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兄,倒是不可轻敌了。”
  无妄大师神色不变,哈哈一笑,说道:“白居士,你的消息倒真是灵通呀!”
  白逖再一指指着那个“翦二先生”说道:“这位翦长春翦二先生来头也很不小。他是金宫大内的副侍卫长,极少在江湖走动。不过白某有缘,十年前在青州道上,倒曾与这位翦副总领‘印证’过武功了。”
  原来十年前白逖曾偷入金宫,意图盗取穴道铜人图解。众寡不敌,逃了出来,给翦长春追到青州道上追上,打了个两败俱伤。翦长春也是哈哈一笑,说道:“白兄,十年不见,想必你的武功又是大有进境了。上次‘印证’武功,未分胜负,翦某倒是颇想再次向你领教呢!”
  翦长春说完了话,白逖正要开口,文逸凡先已纵声笑道:“原来是金国的二位贵人光临寒舍,真是失敬、失敬了,这么说‘同道’二字,请恕壁还,‘印证’‘琢磨’等字眼,今日也用不上了。咱们今日就较量较量吧!”话中带笑,但十分明显,杀机已露!
  “武林同道,印证武功,事属寻常。”这儿句话是韩希舜刚才说的,他见于文逸凡这副神态,不觉心头一震,想道:“这位无妄人师虽然自信必可打败文逸凡,但万一他不能取胜,我可要给他连累了。话还是说得圆滑一点的好。”于是说道:“文大侠,金宋以前是敌国,如今却是盟邦。文大侠若不相信,可问这位公孙少侠。”
  文逸凡冷冷笑道:“我相信,否则也不会由你韩二公子带领他们来了。但韩二公子,有几句话我可也不能不说在前头。”
  韩希舜道:“文大侠请说。”
  文逸凡吭声说道:“文某一介白衣,不与庙堂大计。朝廷视金国为盟邦,那是朝廷的事,在我们老百姓眼中,金国只能是敌国!完颜公子是你们相府的贵宾,可不是文某的朋友!这几句话说在前头,请韩二公子别要见怪!”
  韩希舜暗暗吃惊,说道:“文大侠,你虽然不受朝廷俸禄,也是大宋治下的百姓。朝廷的旨意,尚盼你能善自体会。”
  文逸凡冷冷说道:“请恕文某愚鲁,不懂你们朝廷的庙堂大计!”
  那和尚“哼”了一声,说道:“文逸凡,你以为我们当真就怕了你吗?点到即止也好,决胜负、判死生也好,贫僧都愿奉陪。韩二公子,请你也莫多言了!”
  文逸凡哈哈一笑,说道:“无妄大师要伸量在下,那是求之不得。请,请!”
  翦长春却道:“我和白老师有点旧帐要算,请大师让剪某先下,接白老师的高招。”
  公孙璞朗声说道:“我与完颜公子也是有点旧帐未了,你们这边三个人,正好与我们比拼三场。”
  完颜豪心里想道:“他是昨晚逃出相府的,酥骨散的药力未过,我要胜他,谅也不难。”便道:“好,那么咱们就以江湖比武的规矩,三场两胜,哪一方败了两场,就得甘心情愿认输,不许横生枝节。”原来他也怕万一无妄大师敌不过文逸凡,那时他虽然胜了公孙璞也是逃不出去。
  文逸凡道:“好,你们划出的道儿,悉依你们就是。白兄,你先上。”
  白逖应声而出,说道:“翦长春,你远来是客,发招吧!”
  完颜豪本来想和公孙璞先打第一场的,但见白逖已是和翦长春两阵对圆,他自是不便抢先了,暗自想道:“酥骨散的药力最少还有三个时辰,先让他们决了胜负,那也不迟。”他却不知,公孙璞得师父耿照之助,早已恢复功力。
  翦长春自从那次与白逖斗个两败俱伤之后,苦练十年,自忖:“我如今方在盛年,白逖已经老迈,纵然胜不了他,至少也不会败了给他!”
  当下喝道:“好,接招!”吐气开声,一掌便劈过去!
  他使的是“大摔碑手”,掌力十分威猛,一掌劈出,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只见白逖双掌虚抱,划了一道圆弧,翦长春的掌锋差少许未曾插入圆弧之内,便即收招再发。翦长春接连发了三招,白逖接连退了三步!
  公孙璞在旁观战,暗暗吃惊,心里想道:“白老前辈的掌法圆转如环,那自烛炉火纯青的上乘掌法。但只怕他年老力衰,打下去恐怕未必是这厮对手。”
  只见翦长春强攻猛扑,白逖接一招退一步,接连退了七步,身形忽地兀立如山,不再后退了。公孙璞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回头一望,只见文逸凡脸有笑容。从他的面色看来,显然是他已看出了白逖有“胜券稳操”的把握。
  此时轮到翦长春暗暗吃惊:“我只道可以欺他年老力衰,谁知他的武功已练到了炉火纯青,无暇可击的地步。要想速战速决,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翦长存心中一怯,掌法立变。此时他已是不敢妄想求胜,只图能保不败,于愿已足。白逖心道:“这厮倒也乖巧。”他是惯经阵仗的大行家,一看出对方已有虚怯之意,哪还容得敌手喘息?当下立即转守为攻,按、拍、劈、打、抓、撕、擒、拿,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法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迫得翦长存透不过气来!
  三十招过后,形势和初时刚好相反,只见白逖一派进手的招数,进如猿猴推窜枝,退似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若猛虎扑地!翦长春只有招架的份儿。
  剧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翦长春倒纵出三丈开外,肩头一片血红,原来已是给白逖撕下了一块皮肉,还幸未伤着他的琵琵骨。翦长春满面羞惭,抱拳说道:“白老师功夫超卓,老而弥辣,翦某佩服!”白逖打败了他,亦觉胸中气血翻涌,心里微微一酸:“我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见他赔礼认输,也就不为己甚,说道:“翦长春,你的本领本来也足以称雄扛湖,却何苦作金虏鹰犬?今日我不取你性命,但盼你能及早回头!”
  那满面红光的大和尚大踏步走了出来,说道:“胜败兵家常事,还有两场未打呢,也不见得就是我们输了。”
  文逸凡道:“不错,打了这两场再说。无妄大师,我接你的高招!”无妄大师疑视文逸凡,缓缓说道:“文大侠,贫憎素仰你有‘铁笔书生’的雅号,请你亮笔赐招!”
  文逸凡哈哈一笑,说道:“文某封笔业已十年。大师远道而来,文某也不妨为大师破戒,大师你用什么兵器?”
  无妄大师脱下了身披的大红袈裟,淡淡说道:“我只有这件袈裟可以一用,文大侠,你笔下留情。嘿嘿,你不留情也不打紧,戳破了贫僧的袈裟,贫惜认输就是!”文逸凡心想:“这番憎的内功必有相当造诣,否则他可不敢说这个大话!”
  文逸凡淡淡说道:“那也不必如此,大师,你远来是客,进招吧!”说话不亢不卑,显出了武林盟主的风度。
  无妄大师道:“好,接招!”袈裳一抖,蓦地里就似平地涌起一片红霞,向文逸凡疾卷而来。
  文逸凡身形一侧,笔尖吐出银光,点向他胁下的“愈气穴”。无妄大师的袈裟一翻一卷,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站在旁边观战的公孙璞,都感到劲风扑面,几乎立足不稳。
  文逸凡心头微凛:“这厮的功力果是不凡!”双笔未曾点实,立即变招。转眼之间,幻出千重笔影,与无妄大师斗得难解难分。
  无妄大师“哼”了一声,说道:“铁笔书生,原来也不过如此。有本领的你就戳破我的袈裟。”文逸凡笑道:“稍安母躁,看文某戳破你的牛皮!”笔法瞬息百变,越来越是奇幻。
  无妄大师的袈裟盘旋飞舞,浑身就似在金霞覆罩之下。文逸凡的判官笔点不到他的身上,他的袈裟也无法卷着文逸凡的判官笔。原来文逸凡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试了几招之后,心知对方的内功并不在他之下,他要戳破对方的袈裟不是不能,但只怕勉强而为,自己也难免要着了对方的道儿。是以决童采取“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打法,消耗他的真力。
  无妄大师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他如此打法,心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稍有琉虞,就要吃亏,看来他的功力似不及我,何妨与他硬拼?”当下一招“云麾三舞”,袈裟就像涨满了的风帆,追着文逸凡的身形疾卷。
  只听得“嗤”的一声,文逸凡的笔尖从袈裟划过,划出一道笔痕,袈裟却未破裂。无妄大师得意之极,心道:“我的所料,果然不差。他戳不破我的袈裟,我与他硬拼,五十招之内,定必是可以胜他的了。”他哪知道这是文逸凡的骄兵之计。
  无妄大师连番猛扑,文逸凡的笔尖一触着他的袈裟,就给他用个“卸”字诀滑过一边,袈裟始终没有破损。无妄大师越发得意,猛攻不已。
  文逸凡接连退了七步,陡地双笔一振,喝道:“着!”银光叶处,只见袈裟穿了两个指头般大小的孔。公孙璞大喜叫道:“牛皮戳穿啦!”
  无妄大师也真不愧是顶儿尖儿的高手,一知中计,袈裟立即抛出,向文逸凡当头罩下,骈指便点文逸凡的穴道。他的袈裟是附上内力的,文逸凡岂能让袈裟蒙着头面,遮断目光?当下一掌拍出,把袈裟拍开,只听得“当”的一声,他的一枝判官笔也跌落地上了。
  原来文逸凡要抵挡他这记怪招,只得改用掌力,方能荡开他的袈裟。他既然—掌拍出,右手所握的判官笔自是不能不松开了。
  无妄大师虚戳一指,立即倒跃三步,说道:“你戳破我的袈裳,我打落你的判官笔。咱们只能算是打个平手,再来,再来!”
  其实文逸凡的判官笔是自己松手跌落的,无妄大师只因自己曾经夸口在前,是以不能不说这几句遮羞的说话,方有藉口与文逸凡再斗。
  公孙瑛冷笑骂道:“不识羞,文大使的判官笔是你打落的吗?”
  文逸凡笑道:“何必迫他识输?不让他尽展所长,他输了也不甘心。好,你要较量掌法,文某奉陪就是。”把左手的判官笔也一并抛开,两人又再交手。
  无妄大师吃了一次亏,哪里还敢再有丝毫轻敌,当下把平生所学全都施展出来,掌劈指戳,招招凌厉。文逸凡见他指法精奇,心里想道:“他的掌力也还罢了,这点穴的指法却是中土上各派所无,难得有这机会,我倒是应该仔细看看了。”
  要知文逸凡号称“铁笔书生”,点穴的功夫自是高明之极,不用判官笔也是可以与无妄大师周旋。在武学有专长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碰上可堪匹敌的对手。文逸凡为了想窥对方指法的全豹,本来可以在百招之内是胜的也不欲速胜了。
  原来无妄大师的点穴功夫乃是从完颜长之那里借来了一份穴道铜人图解,自己练成的,精妙之处,又在完颜豪之上。
  不过,那份图解究意不是原来的图解,他的指法也只能说是“精妙”而不能说是“登峰造极”,比之文逸凡的点穴功夫还是要稍逊一筹。
  公孙璞正在看得如醉如痴,白逖忽地轻轻拉他一下,说道;“外面似有大队人马开来,一盏茶之后,就会到了。”
  公孙璞瞿然一省,登时懂得白逖的意思,跳上前去,喝道:“时候不早,完颜豪,咱们现在就较量较量。”
  完颜豪不知公孙璞功力已经恢复,也想趁酥骨散的药力未过占他便宜,当下喝道:“打就打,你是我手下败将,我还怕你不成!”
  公孙璞连日来吃他苦头,恨极气极,不再打话,一掌就劈过去。这一招名为“飞龙在天”,大衍八式中的一招杀手。
  完颜豪话犹未了,只觉—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疾涌而来。完颜豪心头一震,连忙使出浑身本领,双掌齐出,方才勉强的化解了这招。公孙璞不容他有喘息的余暇,一掌紧接一事,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完颜豪最擅长的是点穴功夫,但在公孙璞这样刚猛的掌力急攻之下,他已是无法施展他的所长了。要知指力远远不如掌力,公孙璞的双掌俨似大斧开山、铁锤凿石,完颜豪全力抵挡,仍是为难,如伺敢变掌为指来对付他?只怕指头未点到他的身上,手指已是要给他打断。
  韩希舜见势不妙,上前说道:“公孙兄,小弟也想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白逖身形一晃,拦在他的面前,冷冷说道:“二公于,你也曾走过江湖,应当知道江湖规矩。你若是技痒难熬,我给你喂招吧。”
  韩希舜大吃一惊,强笑说道:“白老师,我如何是你对手?不过这位完颜公子是家父的贵客,白老师你在舍下的时候,家父对你始终是优礼有加,还请你看在家父的份上,作个调人。请公孙少侠莫要与完颜公子为难了。”
  白逖冷笑道:“我就是念在主客之情,这才不与你为难的。要我替金国的贝子说情,对不住,这个我可办不到。”
  韩希舜讷讷说道:“白老师,这个,这个……”
  白逖陡地提高声音喝道:“还有什么边个那个的?我答应不与你为难,你的爹爹倒要来与我为难呢!哼,你再不走,我的主意可要改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院子外面已是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跟着便听得大队军士呐喊之声:“叛贼快快束手就擒?”原来是史宏带领了大队的相府卫士开到。院子里完颜豪带来的人趁这时机发难,和文逸凡的手卜混战起来。
  公孙璞一声大吼,向完颜豪的天灵盖劈下,完颜豪吓得魂不附体,顾不得狼狈,倒在地上一滚,想用“滚地堂”的功夫躲开,公孙璞一抓就抓下去,白逖叫道:“别伤他的性命!”公孙璞道:“我理会得!”话犹未了,已是抓着了完颜豪的后颈,抓小鸡似的将他一把抓了起来!
  史宏带领几个武士此时刚好冲进内院,一见完颜豪给公孙璞抓住,不由得惊得呆了!
  韩希舜连忙叫道:“公孙兄,有话好说!”史宏定了定神,跟着叫道:“外面有几百名弓箭手对着你们,你们本领再强,也是冲不出去!”他出言恫吓,可是声音已是不自觉的抖颤!
  公孙璞冷笑道:“我本来不打算活着出去,不过完颜豪可要死在我的前头!一命换一命,他是贝子,我是平民,这一桩交易倒也做得过!”韩希舜道:“史宏,你出去叫他们住手!”
  史宏应道:“是。”走出院子,高声叫道:“公子有命,大众住手!”相府的卫士正在把展一环等人围在当中,听得此言,大惑不解,却是不敢不遵,当下各自退后三步,仍然手握兵器,采取包围态势。
  公孙璞冷笑道:“韩希舜,你耍什么花招?”
  韩希舜赔笑道:“古语有云:以和为贵。与其斗个两败俱伤,曷若化干戈而为玉帛?”
  公孙璞道:“少说文绉绉的假客套话,干脆的说,这桩交易,你是准备怎样做法?”
  韩希舜道:“你把完颜公子放还,我带这些人回去。”
  白逖说道:“你说实话,你们这次是不是来图谋文大侠?哼,不仅是图谋文大侠,还要‘袭灭’义军?”
  韩希舜道:“朝廷大计,我不敢与闻。家父想请文大侠到舍下共商国事,那却是真的。彼此误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实非始料所及。”
  白逖冷笑道:“什么误会,若不是公孙少侠拿住了你们的‘贵客’,你肯向我们求情么?”
  公孙璞道:“好,这桩交易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怎样?”
  韩希舜道:“以后的事,我可不敢替家父作主。”
  文逸凡冷笑道:“放人解围,这桩交易,今日就依他吧。韩侂胄他要拿我,他有本领,以后尽管冲着我来就是。”
  文逸凡口中说话,手底仍是丝毫不缓,与无妄大师斗个不休。无妄大师功力稍逊,却是不敢开口说话。
  此时院子内外,均已罢手止斗,就只有文逸凡和无妄大师这对仍然交手了。
  韩希舜道:“既承文大侠应诺,请住手吧。”
  完颜豪也叫道:“师伯请顾念小侄,与文大侠讲和吧。”
  无妄大师对他的话。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见他满头大汗,分明是在苦斗之中,但却是欲罢不能。
  原来因为他们二人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别的人说罢斗就可罢斗,顶儿尖儿的高手,却必须双方采取同—步骤,缓缓收招,否则就必有一方受伤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嗤”的一声,双方退后三步。文逸凡缓缓收招,气定神闲。无妄大师却似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只见他的僧袍当胸之处,裂开了一个交叉十字!正是:
  名山龙虎斗,各自显神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八回 何惧孤身斗强敌 却从群盗悉芳踪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八回 何惧孤身斗强敌 却从群盗悉芳踪
  原来双方虽是同时收招,但无妄大师技逊一筹,在最后—招,仍是不免吃了点亏。这还是文逸凡只是有心对他略施惩戒,叫他识得厉害,故而没有伤他,只是以金刚指力,在他胸前,划了一个交叉十字。
  无妄大师气沮神伤,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完颜贝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孙璞喝道:“且慢!”他已经放下了完颜豪,但还是抓着他肩上的琵琵骨。
  完颜豪颤声叫道:“公孙少侠,你不是说可以和解的吗,怎么又反悔了?”韩希舜也在失声叫道:“公孙少侠,大丈夫可要说话算数!”
  公孙璞道:“我说的话当然算数,但我的失物却非追讨不可,这也是我一开头就说过的。”
  完颜豪吁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是要那把玄铁宝伞。”
  公孙璞道:“不错,宝伞交还,放你回去!”
  完颜豪苦着脸道:“你看得见的,宝伞我可没有带来。”
  公孙璞道:“你叫人回相府去拿,总之宝伞到了我的手,我才能够放你。”
  完颜豪道:“相府到这里一个来回,那是要明天才能到了。请你先让我回去,我保证送回宝伞就是。”
  公孙璞冷笑道:“我信不过你,你就在这里‘屈驾’一天吧。”
  韩希舜道:“完颜公子今晚不回去,家父只怕难以放心。”
  公孙璞道:“韩侂胄放不放心,关我什么事。我要的只是宝伞。”
  完颜豪愁眉苦脸,连连说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韩公子,你叫人快马赶回去吧。”
  韩希舜这才说道:“让我出去看看,说不定有人已经把宝伞带来了。”
  他出去一会,和完颜豪的随从西门柱石一同进来,西门柱石手上,果然是拿着那把玄铁宝伞。
  原来西门柱石在那间小客栈吃了大亏回去,知道史宏已经带领人马去围攻文逸凡,料想公孙璞也在那里,他心怀不忿,是以带了这把玄铁宝伞赶来,意图助完颜豪一臂之力。他以为文逸凡、公孙璞等人本领再人,也是寡不敌众,却不料完颜豪已是为公孙璞所擒,他正好是赶来送宝。韩希舜则是早已知道西门柱石带来了宝伞的,他却诸多推搪,非到最后关头,不肯说出实话。
  完颜豪道:“公孙少侠,你已经得回宝伞,可以放我了吧?”公孙璞正要把手放开,白逖却道:“且慢!”
  韩希舜大吃一惊,说道;“咱们不是说好的么,白老师,你怎的又横生枝节?”
  白逖冷笑道:“我可信不过你们两位公子爷,对不住,我可要完颜豪送我一程。你不放心,可以跟来。”
  完颜豪道:“我又怎知道你们不是骗我?”
  文逸凡大怒道:“你当我和白老师是像你们金虏一样不讲信义的么?到了山脚,自然放你!我们江南豪杰要对付的是你们金国的朝廷,是你们敢于渡江南犯的虏骑!岂在乎拘留你一个区区的贝子。”
  韩希舜吃下一颗定心丸,说道:“完颜兄放心,文大侠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说的话自然算数。”完颜豪落在人家掌握之中,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也只好依从对方了。
  当下韩希舜命令手下留在山上,他陪伴完颜豪“送”文逸凡等人下山。到了山下,文逸凡果然将完颜豪交回给他,说道:“韩公子,请你回府上复令尊,义军是‘袭灭’不了的,文某以大宋江山为重,不愿与他为难。但令尊若是再欺迫我们,终有一日,只怕我们也难以和他客气了。”韩希舜哪里还敢多话,与完颜豪诺诺连声而退。
  这两人走了之后,文逸凡说道:“现在朝廷大计已变,柳女侠还未曾知道。我和白老师要分头去通知江南的各路义军,一年半载之内,恐怕是不能到金鸡岭的了。公孙世兄,这件差事还是麻烦你再走一趟吧。”
  公孙璞道:“我本来是要回去禀报柳姑姑的,那么晚辈告辞了。”白逖道:“你路上当心一些,你如今回去不比来时,和你作对的人多了许多呢!”公孙璞道:“我理会得,白老师不用挂心。“心里却在想道:“我倒是巴不得再碰上完颜豪,这次真是太便宜他了。”
  出乎公孙璞意料之外,他渡过长江,一路都是干安无事。既没有相府的人长他麻烦,也没有碰上完颜豪派遣的追兵。
  这日他进入山东嘉山县的山区,离金鸡岭不过三日路程了。正行走间,忽见两骑快马对面驰来,马上是两个粗豪汉子,腰悬刀剑,看来似是黑道上的人物。
  公孙璞注意他们。这两个人也是很注意他。公孙璞避在路旁,当他们的快马跑过之际,只听得他们“咦”了一声,低声说了两句“黑话”,公孙璞可听不懂。
  公孙璞心里晴暗好笑:“他们若来劫我,那就是要大失所望了。我身上的碎银子总共也不到十两。”
  那两个人从他身旁驰过,虽然神色有异,却无举动。公孙璞只当是自己的瞎猜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继续赶路。
  不料走了一程,只听得背后马铃声响,那两骑快马又跑回来。公孙璞心道:“来了,来了!”故意停在大路当中,看他们怎样对付自己。
  公孙璞只道他们是回来行劫的,谁知又没料中,那两个人竟然连叫他让路也没有叫,接近他的时候,两骑马左右分开,倒似是好意避他似的,从他两旁驰过。
  公孙璞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原来还是我的多疑。这两个人相貌虽然凶恶,未必就是黑道中人。是黑道中人,也未必就是胡乱劫掠行人的下三滥之辈。”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天色已是渐近黄昏,忽又听得马铃声响,后面又来了两骑快马越过他的前头,一样的劲装汉子,腰间涨鼓鼓的显然藏有兵器,这两个人也像上午碰到的那两个粗豪汉子一样,对他十分注意,跑了过去,又回头看他,
  公孙璞不由得疑心大起:“该不会有这样凑巧的事吧?但他们对我毫无举动,却又不像是对我怀有恶意。其实我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劫的。他们若然真的是黑道中人,也应当有点眼力,我又何须担忧,倒是现在已经天黑,我错过了宿头,须得找个地方过一晚了。”
  心念未已,忽又听得蹄声得得,这两骑马没挂马铃,从山上跑下来,那两个骑者年纪较大,一样的带着兵器。
  公孙璞闪过一旁,心想;“不知他们是不是一伙的,这么晚了,还在赶路,大概是有急事。”
  这次公孙璞没有猜疑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料走了不过一会,那两骑马又跑回来,和最先碰上的那两个人—样,一来一回,从他身旁经过之际,都是目不转睛的在盯着他。
  公孙璞隐隐听那两个人说话:“你看莫大哥是不是走了眼?”“不会,我看这小子也是肥羊。”“他身上不似藏有大量黄鱼(金子)。”“只怕是比黄鱼贵重百倍的猫眼(珍宝)。”“当真如此,那倒是要分外小心了。”
  公孙凌内功深厚,耳灵目聪,百步之外的小声谈话也听得见,不过这两骑马跑得很快,他只能够隐约听见这几句说话,后面的说话就听不见了。
  这两个人的对话只有几个“唇点”,公孙璞倒是完全听懂了。
  “原来果然是踩盘子(侦察要劫的对象)的贼人,可笑他们还说没有走眼呢,什么黄鱼猫眼,我身上的银子,只怕还不够他们六个人吃喝一顿。哈哈,我倒是盼望他们动手,乐得奚落他们一番。”公孙璞心想。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夜幕笼罩大地了。
  公孙璞抬眼望去,暮色苍茫中只见那两骑马已是变成两个黑点,转眼之间,没入密林深处。公孙璞心里想道:“他们为何不走大路,莫非前面那一座山,就是他们的巢穴?我正要找个地方过一晚,不如就到那个林子里陪伴他们吧。”
  公孙璞倒不是喜欢惹事,只因接二连三的碰上“踩盘子”的黑道人物,不免引起了好奇之心,反正此际无事可做,要找地方过夜,是以打定主意,反过来侦察他们。
  主意打定,公孙璞立即施展轻功跑上山去。那座山看来似在前面不远,走起来才知道也有十数里之遥,山路崎岖,进入那座林子之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
  山深林密,林子里黑漆漆的也不知他们藏在何处,正自为难,忽地隐隐听得西面似有两下掌声,公孙璞伏地一听,伏地听声,听得比较清楚,听得东面也响起两下掌声,随即便听得有脚步声,从四面向东面奔去。
  公孙璞多少有点江湖经验,心里想道:“原来他们果然是约好了在林中聚会的,聚会之处,是在东边。”当下便以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悄悄的向东面循声觅迹。
  忽地眼前一亮,只见林子里一块树木比较稀疏的空地上有二堆野火,火堆边围着六个人,正是他日间所曾碰见的那六个人。
  公孙璞攀上一棵大树,这颗大树枝叶茂盛,正好可以藏身。公孙璞轻功超妙,那些人又绝想不到他会来得这样快,此时正在议论纷纷,一个也没发觉。
  随后完颜豪的随从西门柱石和一个姓韩的汉子也来到。西门柱石吃过公孙璞的亏,他怕自己的力量不够,所以说服了这群以一个名叫“金七”为首的强盗头子帮他的忙,一同对付公孙璞。但他们没料到,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已经被躲在后面的公孙璞听到了。
  金七说道:“好,我同意做成这桩交易!”西门柱石笑道:“对啦,这才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呢。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告诉七哥,你要找的那位宫姑娘正是公孙璞这小子子心上人,但黑风岛主却是不愿意有这个女婿的。所以你帮我杀了这小子,黑风岛主也会领你的情,感激你呢!”
  金七这才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是有关联了!好,咱们这就下山把守路口,等候那小子吧!”
  公孙璞此时正是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原来那姓韩的汉子已经知道宫锦云的下落,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就在那班人商量要动身的时候,公孙璞忽地从树上跳下来,高举玄铁宝伞,朗声说道:“不劳各位费神寻找,公孙璞送上门来了!谁想要这把玄铁宝伞的,就请来吧!”
  众人呆了—呆,蓦地发一声喊,亮出兵器,纷纷向公孙璞扑去。酉门柱石叫道:“小心,别让他的宝伞磋着兵刃!分出人来,背后攻他。对,用暗青子招呼也好!”
  这伙人正在向着公孙璞冲杀过去,有的已知道要提防他的玄铁宝伞,有的还未醒觉。饶是西门柱石及时提醒他们,也有两个人已是收势不及。
  只听碍当、当两声,震耳欲聋,一柄大斫刀斫着玄铁宝伞,刀口都卷了起来。另一个强盗头子吃亏更大,他使的是一根熟铜棍,恃着是重兵器,一招“力劈华山”向公孙璞天灵盖猛砸下来,给公孙璞举伞一撩,以硬碰硬,熟铜打的兵器如何碰得过玄铁?这人的气力也敌不过公孙璞的内家真力,当的一声巨响,笔直的熟铜棍弯得好似镰刀,那人虎口震裂,血流如注,兵器掌握不牢,脱手飞去,几乎砸着了使大斫刀的那个人。两人都是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后退。
  西门柱石叫道:“用暗青子招呼呀!”群盗散开,暗器出手,飞蝗石、铁蒺藜、袖箭、飞镖、透骨钉、梅花针、铁莲子、飞刀、毒砂,……各式各样的歹毒暗器,宛如冰雹乱落。
  公孙璞冷笑道:“明枪也好,暗箭也发,你们岂能奈我何哉?”撑开玄铁宝伞,嘀溜溜一转,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冰雹也似乱落的暗器都绐他的宝伞荡开,反打回去,他们没有伤着公孙璞,有两个人反而给自己所发的暗器反打回来,打伤了。幸而只是伤着皮肉,那两件暗器恰好又是没喂毒的。
  众人都着了慌,有一个胆小的不禁就想逃走,说道:“这小于的玄铁宝伞委实太过厉害,咱们只怕是当真奈何不了他了,我看,我看,还是好汉别吃眼前亏吧。”
  跳虎涧的那个韩老大喝道:“哪个跑的,我韩老大就挑他的窑,给他来十三刀六洞,咱们这许多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子,以后还能够在黑道上混吗?”
  金七接着喝道:“不用着慌,围着他和他游斗,我不信这小子就有三头六臂!”西门柱石道:“暗青子也还可以使用,不过只能用梅花针和毒沙子之类的细小暗器了。打他下盘,打他穴门!”
  梅花针之类的微细睹器反弹回来不能及远,而又最是防不胜防。群盗改变打法,公孙璞必须加倍小心,形势果然好了一些。
  那个金七使的是一件奇门兵器,名为“链子抓”,这是从“链子锤”变化出来的。铁链的一端系的不是铁锤而是钢抓,伸开来有一丈七八尺长,对远攻甚是有利。
  “喀嚓”一声,他的链子抓抓着宝伞,溅起火花,抓不进去。公孙璞正要抓着铁链,抢他兵器,他的链子抓已是缩回,倏然问又向公孙璞的下盘卷到,抓他双足。
  公孙璞宝伞一合,当作铁棍使用,“当”的—声,把链子抓撩开。只见金七身形微晃,那根链子抓宛似毒蛇吐信,又向他的左肩抓来了。
  公孙璞心里想道:“怪不得西门柱石定要拉他作为帮手,这厮的武功果然是有点邪门。好,擒贼擒王,我且叫这金七和西门柱石先吃我的苦头。”
  公孙璞故意装作怯战,连连后退,金七大喜道:“并肩子上呀,这小子就快支持不住了!”包围圈渐渐缩小,公孙璞突然跃出,一脚踏下,踩着金七向他下盘卷来的链子抓,玄铁宝伞倏地就压上了他的肩头!同时反手呼呼两掌,把迫近他的身前几个强盗震退!
  金七纵然内功不弱,却怎禁得起这玄铁宝伞的重压?只听得一声惨呼,左肩的琵琶骨已是给玄铁宝伞压断,登时像—团肉泥摊在地上。公孙璞哈哈一笑,收回玄铁宝伞,荡开诸般兵器,疾伸左臂,又向西门柱石抓去。金七琵琶骨折断,纵然保得性命,武功已废,公孙璞也就不为已甚,不再理会他了。
  西门柱石曾经吃过公孙璞的大亏,此时见他一抓抓来,掌心红若涂脂,鼻端隐隐闻到一股腥风,知道公孙璞已是使上了“化血刀”的毒功。他是这门毒功的行家,如何还敢与之相抗?
  可是公孙璞出手快如闪电,这一抓又是变幻无方,西门柱石要想闪避也闪避不开,无可奈何,只好出掌化解。他的“化盅刀”毒功远不及公孙璞,双掌一交,西门柱石一声大叫,倒纵出数上开外,骨碌碌地滚下山坡。武功最强的两人一个是性命难保,一个是负伤而逃,群盗哪里还敢再斗,顾不得韩老大的约束,发一声喊,都逃走了。
  公孙璞心里想道:“可不能让他们逃回去报讯。”抓起一把石子,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洒出,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暗器滋味吧!”
  公孙璞最擅长的虽然不是暗器功夫,但对付这班强盗却是绰绰有余。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此起彼落,有的刚刚迈步,有的才滚下山坡,除了两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给公孙璞的石子打着了穴道。这两人一个是最先滚下山去的西门柱石,一个就是那个跳虎涧的盗魁韩老大。
  西门柱石是着了他的“化血刀”的,公孙璞料他逃到山下,中的毒就要发作,以他的功力或许不会送命,但却也非得觅地养伤不可,要逃回去报讯是绝不可能的了。
  跳虎涧那个盗魁韩老大倒是颇有几分本领,公孙璞打向他的石子给他舞起单刀拨落,不过他也是不敢恋战的了,此时正在舞刀疾跑。公孙璞哪能放过了他,当下如影随形,跟踪急上!
  韩老大只剩下一个人,早巳吓得慌了。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已是迫近了来,陡的一声大喝:“还不给我站住!”
  这一喝用的是明明大师所传的佛门“狮子吼”功,有震慑敌人心神的威力。韩老大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不由得跪倒地上。可笑公孙璞是叫他站着的,他自己却站不住了。
  公孙璞笑道:“不用行此大礼!”“玄铁宝伞”一伸,压在他的肩头。韩老大曾经目睹金七被宝伞压断琵琶骨的惨状,只道公孙璞是要取他性命,吓得灵魂出窍,慌忙叫道:“少侠饶命!”
  公孙璞笑道:“你要我饶命不难,你可得实话实说,并依从我的吩咐!”
  韩老大一听有了指望,喜出望外,叠声说道:“少侠尽管吩咐,韩某不敢有违。”
  公孙璞抽回玄铁宝伞,说道:“好,那你站起来说吧!”
  韩老大如获皇恩大敖,站起来说道:“都是西门柱石这厮怂恿我来与少侠作对的,我已经知道错了。”
  公孙璞道:“我不是说你这个,我要知道的是宫姑娘的下落,她在哪里?”
  韩老大抹了一额冷汗,说道:“原来公孙少侠问的是黑风岛主的女儿,这个,这个……”惊魂未定,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公孙璞喝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举起玄铁宝伞,又作势要打下。
  韩老大忙道:“我说,我说。离这里大约有三百多里路程之处,有一座名叫舜耕山,是在恩寿县境内的,少侠知道这个地方吗?”
  公孙璞道:“你别管我知不知道,宫姑娘是在这个地方吗?”
  韩老大道:“不错,这座山不大,内里只有几户人家。”原来他是想公孙璞自己去找。
  公孙璞道:“我不是向你打探这座山的情形,你少说废话!”
  韩老大道:“是,是。宫姑娘是在东山上一家人家作客。”
  公孙璞道:“什么人家?要命的别耍花腔,快说出来!”
  韩老大知道不说不行了,只好说道:“江湖上有位隐居多年的老前辈。姓任名叫天吾,少侠可知道此人?”
  公孙璞吃了一惊,心道:“任天吾,他不是谷啸风的舅父吗?什么隐居多年,去年我还见过他。他做的什么勾当我未清楚,却也知道他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了。”
  当下公孙璞也不说穿,问道:“宫姑娘就是在这姓任的家里吗?”
  韩老大道:“不错。是我派出去的一个踩道头目,在恩寿县打听到的,绝不会假。”
  公孙璞心中一动,说道:“你和任天吾的交情怎样?”
  韩老大道:“只是相识,无甚交情。”
  公孙璞淡淡说道:“但我听说。他和蒙古人倒是很有交情,西门柱石的叔父更是他的好朋友。”
  韩老大吃了一惊,讷讷说道:“有,有这样的事吗?我,我不知道。”要知任天吾一向冒充侠义道,而且在侠义道中还是颇有威信的。他私通蒙古,这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韩老大做梦也想不到公孙璞竟也知道。
  公孙璞心里想道:“谷啸风早已怀疑他的舅父不是好人,果然真的是个混在侠义道中的老狐狸!”当下说道:“好,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先得带领我到任天吾的家里!”
  韩老大大惊道:“这个,这个——任天吾的本领十分厉害——”
  公孙璞冷笑道:“你怕他要你性命,你就不怕我要你性命?好吧,我只须你引进任家,别的事就与你全不相干了。”
  韩老大一想:“到了任家,我也还可以看风驶帆,任天吾未必就会不分皂白,取我性命。”在公孙璞的威迫之下,只好依从。
  那班强盗头子的坐骑都还在林中,当下他们就桃选了两匹坐骑,兼程赶路,前往恩寿县了。
  →OCR:大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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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公孙璞弄不明白何以宫锦云会在任天吾的家中,现在就交代这一件事。
  且说宫锦云私逃出来,这日到了恩寿县,正行走间,忽听得有人叫她名字。宫锦云回头一看,见一个老者笑嘻嘻地来到她的面前,这个人正是任天吾。
  任天吾笑嘻嘻地道:“锦云贤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我与令尊乃是知交,但你恐怕还未知道我是家住此地的哩。令尊呢?”
  宫锦云曾在韩佩瑛家中无意中窥见任天吾意图盗取韩家宝藏,后来又知道他曾指使他的大弟子余化龙向西门牧野通风报信,串通截劫走给义军的韩家宝藏,早已知道他不是好人。
  但此际孤身碰上任天吾,自忖决计不是他的敌手,只好和他敷衍—番,说道:“家父在黑风岛,并没出来。”
  任天吾道:“贤侄是上哪儿?”
  宫锦云道:“我已经在中原玩够了,现在也该回家啦。”
  任天吾道:“哦?这样说,你是要赶回黑风岛去见爹爹的了。”
  宫锦云道:“不错,爹爹只许我出来玩一年的,我非得在期限之前回去不可。”
  任天吾忽地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倒听得一个消息,和贤侄说的不同。”
  宫锦云吃了—惊道:“有什么不同”任天吾道:“听说令尊早已到了中原,并非是在黑风岛上等你回去。”
  宫锦云因为怕他留难,是以才拿出爹爹作挡箭脾,博他尚未知道黑风岛主来到中原的消息。不料他已经知道。她的说话给当面拆穿,只好支吾以对:“是吗?爹爹隐居海外,本来曾经对我说过不愿再履中土的。但他在中土的故交甚多,这次或许是应哪位老朋友之约也说不定。”
  任天吾见她言辞闪烁,已是料到几分。当下说道:“令尊既是不在家中,贤侄也就用不着这样匆忙赶回去了。我与令尊乃是知交,难得你来到这儿,这正是相请不如偶遇,你就在我的家中暂且住下,待我设法通知你的爹爹,让你们父女早日相会,我也可以得与老友相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原来任天吾虽然还未知道宫锦云最近的私逃之事,但黑风岛主要找女儿的事情,他则是早巳知道的了。而龙象法王意图笼络黑风岛主一事,他亦是早巳得到风声。
  宫锦云慌忙说道:“任伯伯,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要赶回家去。”
  任天吾道:“为什么?”
  宫锦云道:“我已经答应爹爹,只在中原玩一年的。你说我的爹爹现在中原,不知是真是假?纵然是真,我也该遵守原来的期限,回到家里等他。任伯伯,家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最不欢喜别人不听他的话,何况我是他的女儿?”
  任天吾笑道:“令尊倘若责怪你,我给你担当就是。”
  宫锦云道:“不行,不行。家父不在黑风岛,我就更应该回去料理了。而且,我另外也还有一点事情,须得赶着办妥。”
  任天吾道:“什么事情?”
  宫锦云故意作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说道:“这是小侄的私事。”
  任天吾心里想道:“听说她与公孙璞这小子颇有私情,但黑风岛主却是不喜欢这个小子,莫非她是要与这小子相会?这小子与谷啸风乃是一路,上次的事,啸风对我似已起疑,我更不能放她走了。”
  但任天吾碍着她是黑风岛主的女儿,暗自想道:“她坚执不肯和我回家,我可不能对她动武,怎么办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哈哈笑道:“女儿家的私事我可不便问了,好吧,你一定要走,我也是无法强留,你下次再来,可一定要到你任伯伯家里住几天啊!”
  宫锦云如释重负,连忙说道:“一定,一定。下次我和家父一同来拜访老伯。”
  任天吾道:“好,那我不送你了。”忽地好像想起一事,宫锦云已经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他又迫上去说道:“贤侄女,你在路上可得多点小心。令尊在中原的故交固然不少,但仇家也是很多。你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黑风岛主的女儿。”
  宫锦云道:“多谢任伯伯提醒,我会当心的。”心里则在想道:“只要你不和我为难,我还用得着怕谁?”
  任天吾竟不与她为难,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当下宫锦云就急急忙忙的赶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正在就要走出恩寿县境的时候,忽听得树林里响起几声口哨,突然有三个汉子跳了出来,在山路上截住了她。
  宫锦云冷笑道:“你们要做没本钱的买卖,那可是找错人了。”
  为首的那个汉子哈哈笑道:“我们要找的人正是你!”第二个汉子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点眼力,说得不错,我们是做没本钱的买卖的。不过,这次我们可不是要抢东西,是要抢人!”
  第三个跟着说道:“黑风岛主我奈何不了,他的女儿碰上了我,我可是非得给她一点厉害尝尝不可啦!你不必说谎了,我们已经知道你是黑风岛主的女儿!”
  任天吾刚刚提醒她提防父亲的仇家,仇家果然就出现了。宫锦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心里想道:“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哼,莫非就是任天吾使他们来和我为难的?哼,只要任天吾不敢露面,我倒要试试他们的本领!”心念未已,那三个人已是对她采取了包围的态势。
  宫锦云冷笑道:“我何须说谎,不错,我的父亲就是黑风岛主,你们想要怎样?来吧!”
  为首的那个汉子纵声笑道;“黑风岛主与我们仇深似海,但我们拿了他的女儿,也不会怎样为难她,只是要她做我们三个人的小老婆!”
  宫锦云几曾受过人家这样侮辱,大怒之下,斥道:“放你的狗臭屁!”登时就和他们动起手来。
  这三个人一个使鞭,一个使刀,一个只凭双掌,门里说着粗言秽语,脚步移动,就向宫锦云挤来,包围圈越缩越小。
  宫锦云大怒之下,一照面便下杀手,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三转法轮”,剑尖刺向使鞭汉子的前胸,招数未老,反手一削,剑锋转削使刀汉子的膝盖,剑柄斜撞,又撞到了空手汉子的小腹。一招三式,虚实并用,变化迅捷,端的是又快又狠!
  宫锦云又气又恼,正要与他们作最后的一拼,拼不过即行自尽。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人大喝道:“住手!”
  出乎宫锦云意料之外,这个人竟是她以为不敢露面的任天吾。
  可是三个人却没住手!
  任天吾喝道:“我是任天吾,在我的地头决不能容许你们欺负我好友的儿女!”
  使鞭的那汉子道:“任先生,我知道你老的大名。但这件事情,却请恕我不能从命!”
  任天吾哼了一声,说道:“看你们的身手,在江湖上大概也不是没有来头的人物,为何以众凌寡,以大欺小?哼,三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害臊吗?莫说这位宫姑娘是我好友的女儿,即使是个闲人,我也决不能容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使刀的那个汉子道:“任先生有所不知。黑风岛主与我们仇深似海,我们打不过他,只能向他的女儿报仇了。”
  空手的那个汉子道:“江湖上固然是要讲义气两字,但也该分个黑白是非。任老先生,你若一定要帮你的朋友,那就尽管动手!我们宁可让你杀了,要我们罢手,却是不能。”
  说到“不能”二字,三人一齐扑上,使长鞭的那个汉子首先打到,一招“染藤缠树”,鞭梢已是卷着了宫锦云的剑柄,使刀的那个汉子一刀就劈下来。
  任天吾早有准备,掌心握着三枚铜钱,一见他们向宫锦云施展杀手,钱镖立即就打出去。
  “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第一枚铜钱把钢刀打落,跟着第二枚铜钱打中使长鞭汉子的虎口,当啷声响,长鞭也坠地了。空手的那个汉子武功最高,接了钱镖,反打回去。可是却给宫锦云趁着他接发暗器的时候,唰的一剑刺伤了他,在他的左臂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
  那汉于狠声说道:“我们留得一口气在,此仇终须要报!”交代了这句话,三人拔足就跑。
  任天吾朗声说道:“非是我不讲理,须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男子汉人丈夫就该找黑风岛主报仇!好吧,念在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含冤负屈,我又未曾清楚根由,今日也就暂且不为已甚,让你们走吧!”
  任天吾这番做作,倒是很像一个“侠义道”的所为。但也正由于他太过做作,宫锦云却是不能没有疑心了。
  宫锦云心里想道:“莫非这正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使我坠下陷阱还得感激他的?他既要示恩于我,又不能不放走那三个受他指使的人,所以才有这番做作,冒充得像个凡事要讲道理的侠士。”
  不过宫锦云虽然有此怀疑,自己这条性命毕竟是他救的,在这样情形之下,亦是不能不向他道谢了。
  任天吾叹了口气,说道:“贤侄,令尊是我好友,我不该说他坏话。但他少年时候,的确是有些任性而为,以致到处树敌,结下了不少仇家!”
  宫锦云道:“这三个人是什么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和家父有血海深仇,我却未听见家父说过。”正是:
  巨猾老奸施诡计,灵心慧质起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六十九回 陷阱暗惊防世伯 深闺却喜结知交
《鸣镝风云录》
第六十九回 陷阱暗惊防世伯 深闺却喜结知交
  仟天吾道:“令尊结了多少仇家,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有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在他心目中够得上分量作他对手的他才会放在心上,例如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等闲之辈,他焉能放在心上?”
  宫锦云道:“这三个人的本领也不错呀,总有点来头吧?”
  任天吾冷冷笑道:“这三个小脚色怎能和蓬莱魔女相提并论。贤侄女,你打不过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七煞掌尚未练成而已。再过两年,他们再多三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宫锦云道:“可是我现在打不过他们,总是难免麻烦。”
  任天吾正是要她说这句话,装模作样的沉吟半晌之后,说道:“是呀,所以我正在为你担扰呢。”
  “这三个人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对你可是大大不利!”
  宫锦云道:“什么消息?”心想:“一骗二吓,他骗我不成,现在是用到吓这一招了。”
  果然便听得任天吾道:“有几帮人马,都是你父亲的仇家,在恩寿县四邻,计划抢你!这三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历,但已知道他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只不过那些人多少有点顾忌我,这才不敢踏入恩寿县境而已。”
  宫锦云不知是真是假,心里想道:“若然真有此事,那些人也一定是受任天吾指使而来的。嗯,这老家伙阴险狠毒,我倒是不能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任天吾接着说道:“这种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志切报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贤侄女,不是伯伯要强留你,形势这样险恶,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好!”
  宫锦云听了这话。即使明知他是恐吓自己,亦是不能不慌。暗自思量:“任天吾指使的那些人杀我是不敢的,但我一个女孩儿家,倘若落在他们手中,即使不至于污了清白,多少受点侮辱,今后也是没面见人了。”这还只是假设那些人是受任天吾指使的,若然不是的话,那就更不堪设想了。
  任天吾道:“你躲在我的家中,谅他们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我给你找寻爹爹,等到你的爹爹来了,那些人自会闻风而散,你就不用怕啦。至于你有什么私事,要见什么人,我若帮得上忙,也可以帮你忙的。”
  宫锦云心里盘算:“任天吾强留我,为的是要讨好我的爹爹。我在他家中住下,倒是不用害怕有什么危险。爹爹和那蒙古国师就要去和林的,任天吾似乎还未知道这个消息。待他找着爹爹,我也可以找到机会逃走了。”无可奈何,只好答应跟任天吾回家。
  任天吾家在舜耕山上,相传是古代舜帝躬耕之处。山并不高,却是与外间隔绝的荒僻所在。山上只有三户人家,其他两家是任天吾的佃户,平时在任家执役的。严格说来,只有任家一家。
  任家倚山修建,气势倒是不凡。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外有围墙围绕。
  任天吾带领宫锦云回家,第一句话就问家人道:“小姐呢?”家人道:“刚在花园里练武,现在不知回房没有?”
  任天吾笑道:“贤侄,你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她却是早就知道你了。这次你来和她作伴,她不知要多高兴呢!”
  宫锦云稍稍宽心,想道:“有他女儿作伴,对我倒是较好一点。”便道:“不要打断令嫒练武,我到花园见她吧。任姐姐想必已得伯伯真传,让我开开眼界也好。”
  任天吾笑道:“这丫头还差得远呢,胡乱练练罢了。她的年纪比你小,你不用客气,当她是妹妹好了。”
  踏入花园,只见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假山,遍布园中,好像重门叠户,构成一个什么阵图似的。假山之间,点缀着亭台楼阁、荷池、花圃,两旁林木掩映,花影扶疏,美妙有如画图。“这老家伙倒会享福,也罢,我闲着没事,乐得在他家里享享几天清福。”宫锦云心想。
  任天吾带引她穿过假山,绕过回廊,只见在一片桃花林下,一个少女正在那里练习睹器。
  她练的是梅花针的功夫。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蜂蝶飞来,有许多嗡嗡嗡的蜜蜂正在枝头采蜜。
  阳光下但见一丝丝的金光闪烁,一只只的蜜蜂跌下来。宫锦云来到的时候,地上大约已有十多二十只蜜蜂了。
  任天吾穿出假山,笑道:“绡儿,不用练了,你看看是谁来啦?”
  那少女拾起头来,笑道:“让我猜猜,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宫姐姐吧?”任天吾道:“可不正是吗?绡儿,你有伴啦,高不高兴?”
  那少女大喜道:“宫姐姐,我的小名叫红绡。你不知道,我可是在盼望你呢。午间爹爹回来说,你经过我们这里却又走了,我非常失望,想不到终于还是把你盼来了。”
  宫锦云道:“打断了你的练武啦。任姐姐,你这梅花针的功夫真是神乎其技,怎么练成的?”
  任天吾道:“你又伤害了不少蜜蜂吧?”
  任红绡道:“教姐姐见笑了。不过,爹爹,你也把女儿说得人不济啦!”
  任天吾佯作不知,说道:“你的功夫有何进境,这么夸嘴?”
  任红绡道:“爹爹,你瞧!”原来那些掉在地上的蜜蜂是还没有死的,只是每一只蜜蜂的翅膀给一根金针钉住。任红绡一面说话,一面把金针拔起,金针拔起,蜜蜂振翅便飞。转瞬之间,把十多只蜜蜂都放走了。
  任天吾掀须微笑,说道:“你练了三个月的梅花针,练到这个火候,虽未炉火纯青,也算难为你了。不过,还要练到百不失一,在目力所及的任何一只蜜蜂都飞不出你的掌心,要它生便生,要它死便死,这才能够算是练成了这门功夫。你现在只是小成,不能自满!”
  任红绡道:“女儿怎敢自满,我正是想请宫姐姐指教呢。听说黑风岛的武功,无一不是武林绝学,小妹班门弄斧。教宫姐姐见笑啦。”
  宫锦云心头微凛,暗自想道:“任天吾的女儿与我作伴,我要逃跑,恐怕更不易啦。这老家伙刚才说的那番说话,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我,警告我不可逃走,否则就要像蜜蜂—样,逃不出他女儿的掌心。”当下勉强笑道:“任姐姐。这是你误信人言了。黑风岛的武功怎配得上称为绝学,而且家父传授我的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暗器功夫,怎能和姐姐相比?”
  任红绡道:“姐姐,你客气了。”任天吾笑道:“我与令尊忝属知交,锦云侄女,你用不着和小女客气。对啦,你们年轻人多亲近点吧。我进去打点打点,绡儿,你陪你的宫姐姐园中走走。”
  宫锦云心中有事,哪有闲情赏玩风景?任红绡则是兴致勃勃,带引她穿过假山,绕过回廊,在园中东溜西走,口讲指划,说个不停。宫锦云不能不敷衍她,说道:“姐姐,你家这座花园真是无异世外桃源。”
  任红绡笑道:“听说黑风岛有四季长开之花,八节常青之草,那才真正是世外桃源呢。不过,我家这座园子景致虽然普普通通,家父布置它倒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姐姐,你是行家,想必已经看出来了?”
  宫锦云怔了一怔,说道:“园林布局,我可是一窍不通,但觉其美而已。”任红绡笑道:“我说的不是园林布局。”宫锦云隐约猜到几分,问道:“那是什么?”
  任红绡道:“我也不大懂,不过听家父说,这园子里的假山树木,乃是按照诸葛武侯遗下的八阵图古法布置的,不懂得阵法的人,在园子里走来走去,总是找不到出路。往往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宫锦云勉强笑道:“这倒很是有趣。但若碰上轻功很高明的人呢?”
  仟红绡道:“轻功再高,要走出这座园子,也必须上了假山。方能看清楚方向,对不对?”不等宫锦云回答,跟着便自问自答道:“只看清方向还是不行,下了假山,在地上走,又会迷路的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这座假山跃过另一座假山,直到跳过围墙,方能走出这座园子。两座假山之间的距离有远有近,远的在七八丈开外,多好轻功也不能一掠而过吧?”
  宫锦云道:“倘若真有那么轻功高明的人呢?或者他分作两次飞越假山?”
  任红绡笑道:“那也无妨,有些假山上面是装有机关的!”
  宫锦云勉强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座园子可真算得是布置周密,万无一失了。其实令尊武功这么高,还怕有外人闯进来暗算他吗?”心里则在想道:“怪不得任天吾千方百计把我留在他的家里,这是要叫我插翼难飞。”
  任红绡道:“这可很难说,家父在侠义道虽然薄有声名,但仇家也是有的。”
  宫锦云暗自思忖:“看来她还未知道她父亲的真正面目。她对人很热心,大概不至于像她父亲那样坏吧。不过俗语说得好,疏不间亲,我当然不能在她的面前说任天吾的坏话。只能好好笼络她,待混得熟了,动以私情,求她放我逃去。”
  这一希望当然甚是渺茫,但事已如斯,宫锦云也唯有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和任红绡厮混了。
  好在她们年纪相若,年轻人总是容易交上朋友的,游罢花园,宫锦云和她已经是相当熟络,表面看来,当真就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姐妹了。
  这晚两人同房共榻,抵足而眠。任红绡谈兴甚浓,谈呀谈的,不觉就谈起女儿家的私事来了。
  任红绡忽地带笑说道:“宫姐姐,听说你和公孙璞是自小订亲的,但后来宫伯伯又不喜欢他了。有这事么?”
  宫锦云道:“是令尊告诉你的吧?”为了要与任红绡变为知己,她也顾不得害羞,只好绕个弯儿承认。
  任红纳道:“爹爹说公孙璞的武功很是不错,宫伯伯为什么不喜欢他?”
  宫锦云道:“人各有志,公孙璞要和侠义道一起抗金,我的爹爹却要他到黑风岛去和我成亲,不许他再闯荡扛湖了。他不答应,所以我爹爹也就不答应我们的婚事啦。”任红绡笑道:“他倒是很有志气呀。不过令尊也是为你着想,有个夫婿长伴妆台,不是胜于他到江南去冒险吗?纵使吉人天相,平安回来,那也是会少离多了。”
  宫锦云道:“从前我也是这样想法,但求嫁得一个多情夫婿,长伴妆台,这一生就过得很快乐了。后来才渐渐觉得这个想法似乎有点不对。”
  任红绡道:“这又有廿么不对了?”
  宫锦云道:“后来我在江湖行走,亲耳听见了也亲眼看见了许多事情,我就觉得是不对了。我曾见过蒙古鞑子、女真鞑子是怎样残杀咱们汉人;我曾听过失掉儿子的母亲,失掉丈夫的寡妇是怎样哀痛悲号;我也看到了抗金的义军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牺牲,听到了他们的家属,父勉子、妻劝夫勇敢杀敌,叫他们不要以亲人为念。”跟着把自己在金鸡岭这一段经历说给红绡听,说了许多真实的故事,听得任红绡耸然动容。
  宫锦云最后说道:“黑风岛孤悬海外,中原的漫天烽火本来都是与它无关。但我一想我一家人过得安乐,千千万万人家却是在受痛苦熬煎,我又怎能安下心来?”
  任红绡呆了半响,说道:“我也曾走过江湖,不过大都是跟着爹爹的,也没走得怎样远,经过之处,都是比较太平的地方。但虽然如此,你所说的那一类事,我也是略有所知的。”说了这话,心里暗暗叫声“惭愧!”想道:“为什么我以前知道这些事情,却是不大关心呢?”
  宫锦云道:“你知道就好了。你想公孙璞要和侠义道一起抗金,我还能拦阻他吗?”心里暗暗欢喜,想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的本性还是好的,只不过可能是受到了姑父亲的蒙蔽罢了。”不料任红绡想了一想,忽地又说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公孙大哥要去抗金,这是应该的,不过我爹爹有另一种看法。”
  宫锦云道:“哦,什么看法?”
  任红绡道:“你别误会,爹爹不是说公孙大哥是冒充的假侠义道。”宫锦云心里暗笑:“你爹爹才是呢!”“他是觉得,你的爹爹不喜欢公孙大哥,或许其中另有原因。”
  宫锦云道:“什么原因?”
  任红绡笑道:“只是我爹爹的猜想而已。他认为父母都是爱子女的,俗话说爱屋尚且及乌,何况是自己女儿所要嫁的人?那么令尊不喜欢公孙大哥,或者就不是你说的‘人各有志’那样简单了。公孙大哥可能有什么短处给他知道,而他又不便讲给你听。你是明白人,我不多说了。”
  宫锦云七窍玲珑,一听便懂得她的意思,心里想道:“任天吾这老家伙不知造了公孙大哥什么谣言,想来大不了是说他品行不正罢了?嗯,若说公孙璞靠不住,天底下就没有谁靠得住了!”
  不过宫锦云虽然知道任天吾定是乱造公孙璞的谣言,却也不能在任红绡面前拆穿。“我要她相信我,这可得慢慢来!”宫锦云心想。
  任红绡又笑道:“有一个自己真心欢喜的人,这就是幸福了。他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你既然把心交付给他,也就不必理会了。
  “不过宫姐姐你可切莫误会,我不是说公孙大哥就是坏人。”
  宫锦云笑道:“我明白,不过我却不能赞同你的说法。比如说他是个鞑子的鹰犬呢?到你知道他的底细之后,你还能喜欢他吗?”
  任红绡道:“那当然另当别论。我说的并不是这样严重的坏事。”
  宫锦云心中一动,笑道:“任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了意中人?我的事情都不瞒你,你可不能瞒我!”任红纳面上一红,说道:“我,我和他远不能和你们相比,你们是订了婚的,我和他不过是相识未久的朋友。”
  宫锦云笑道:“那人是谁,交情怎样,从实招来。嗯,你不说我可要呵你痒了。”
  任红绡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叫道:“别呵,别呵,我说,我说。”
  任红绡红晕双颊,说道:“宫姐姐,你在江湖走动比我多,侠义道的朋友更多。你可曾听过颜豪的名字?颜是‘容颜’的颇,豪是‘豪杰’的豪。”
  宫锦云道:“颜豪?这个名字我可没有听过。”
  任红绡甚为失望,说道:“爹爹说他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少年侠士呢。”
  宫锦云道:“是么,这是我的孤陋寡闻了。我在金鸡岭日子不长,侠义道中的人和事,许多我都未曾知道。将来我若能回去,见了柳盟玉,我替你打听打听。”心里却在想道:“任天吾称赞的‘少年侠士’,只怕不是好人!”宫锦云这一猜倒是猜对了。不过她还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颜豪其实是金同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任红绡道:“有一次我单独出门,碰上几个小贼,正在厮斗,是他路过帮我打发的。我回家告诉爹爹,爹爹初时还不放心,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这个姓颜的少年是不是好人,还难断定。后来他打听得清楚了,据说还和颜豪见过了面,回来才大大高兴,说是我有‘慧眼’呢!他说颜豪是最近两年方始在江湖上显露头角的少年侠士,很有一点名气,不过还不是很多人知道。”
  宫锦云忽地有个奇怪的联想:“莫非她所遇的事情又是一个陷阱?和她爹爹这次摆布我的一模一样?更说不定任天吾竟是师法他的?”
  任红绡道:“姐姐,你在想些什么?”
  宫锦云瞿然一省,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想道:“我这可真是胡思乱想了,哪会有这种相同事情?任天吾怎容别人捉弄他的女儿?他是这样老奸巨滑,又何须师别人故智?”当下说道:“没什么,我是替你喜欢呢。后来你们见过面没有?”任红绡道:“爹爹说他要来我们家的,但现在一年多了,还没看见他来。”
  宫锦云笑道:“啊,那你可是望穿秋水了呢!但你可也不用担心,你心里有了他,他心里有了你,你爹爹又喜欢他,这事还能不成吗?”
  任红绡嗔道:“我告诉你,你却取笑人家,你好坏啊,我不依你!”口里骂宫锦云,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宫锦云则是口里和她说笑,心里着实有点为她担扰:“任天吾看中的人,恐怕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如果她知道她的“胡思乱想”竟是事实的话,那她更要担扰了。
  不过担扰是另一件事情,在经过这晚的深谈之后,她和任红绡倒是真的变成了知心的朋友了。友谊进展之快,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知不觉过了十多天,这一日她们正在闺房闲话,服侍任红绡的一个小丫鬟忽地笑嘻嘻地走进来。
  任红绡道:“进来也不敲一敲门,没规没矩。什么事这样好笑?”
  小丫鬟道:“我是忙着给小姐报喜,忘了规矩啦!”
  仟红绡道:“报喜,报什么喜?”
  小丫鬟道:“有一位远方来的贵客!”
  任红绡道:“这关我什么事?”
  小丫鬟笑道:“这位贵客姓颜名豪,夫人叫我偷偷告诉小姐的,他现在正在和老爷在客厅说话。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见他?”
  任红绡忍不住心头的高兴,却说道:“要你这小丫头多事?客人自有爹爹陪伴,爹爹又没叫我。”
  她那欢喜的神色可瞒不过小丫鬟,小丫鬟笑道:“老爷迟早会叫你出去的,我是怕你心急,早点告诉你。你不是天天盼望他来的吗?”
  任红绡嗔道:“乱嚼舌头,快走!”
  宫锦云笑道:“咱们偷偷去看看他好不好,你的心上人也该让我认识认识啊。”仟红绡道:“给爹爹发现了可不好意思。”
  宫锦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你爹爹是耍叫你见他的。不过我怕见他不着,才要你陪我偷看罢了。”
  任红绡其实早就想上的,听她这么一说,半推中就的答应了。两人躲在客厅外面的假山背后偷看。
  客厅里任天吾正在和一个少年公子说话,不用说这人自是颜豪了。宫锦云悄声说道:“你这位颜公子长得好俊啊!”任红绡双颊晕红,报以甜甜的一笑。
  只听得任天吾说道:“颜公子,你刚才说的这门点穴功夫,是不是名叫惊神指法?”
  “惊神指法”四字听在宫锦云耳朵里,心中不由得好生惊异:“惊神指法?这不是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武功么?怎的他也懂得?”
  颜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伯见多识广,武学渊博,这惊神指法上过深奥,有一两处变化精微之处,小侄迄今还是未能领会,正想向老伯请教。”
  任天吾哈哈笑道:“颜吐兄,你向我‘请教’?嘿嘿,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语:问道于盲了!”
  颜豪道:“小侄乃是诚心求教,老伯太客气了。”
  任天吾道:“咱们如今已是像自己人一样,我怎会与世兄客气?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晚辈对这门点穴功夫颇有造诣,‘惊神指法’这个名称我还是从他哪里知道的。令帅的功夫自必比我那晚辈高明,颜世兄何不留待见到尊师之时再行求教。”
  颜豪说道:“老伯,我也实不相瞒,这门功夫,我并非得于良师,而是得于益友。这位朋友的年纪比我还年轻。”
  宫锦云与任红绡躲在假山后面偷听,听到此处,各有各的不同心情。
  任红绡听她父亲说道:“咱们如今已是像自己人一样……”登时不禁脸红心跳,只听进了这—句话,底下的话就都听不见了。
  宫锦云则是诧异无比,心道:“—个比他还要年轻的朋友,教他这门点穴功夫,这个人是谁呢?”
  心念未已,只听任天吾果然就把她心中的那个疑问,先自说了出来:“颜世兄,你这位益友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颜豪也道:“任老伯,你那个晚辈是谁,可以告诉小侄么?”
  任天吾哈哈一笑,说道:“咱们齐自把这个人的姓名写在纸上,对一对看。”
  过了一会,只见他们二人各自展开对方所写的字条,同声念道:“公孙璞!”两个人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宫锦云大吃一惊,心想:“果然是公孙大哥!奇怪,公孙大哥从没和我说过有这么一个朋友,莫非是新交的么?”她突然听得公孙璞的名字,几平失声叫了出来。虽是及时惊醒,没有喊出,但亦微微的噫了一声。
  任天吾一声咳嗽,说道:“是绡儿么?”
  任红绡道:“是我和宫姐姐出来赏花,爹爹可是有客人么?”
  任天吾道:“找正想使丫头叫你,你猜是谁来了?”话犹未了,颜豪已是说道:“任姑娘,是我来拜访令尊,你想不到吧?”
  任天吾道:“颜公子不比外人,你们都进来相见吧。”
  宫锦云初时本是想陪任红绡来偷偷一看,自己并无意和这颜豪见面的。但现在从他口中听到公孙璞的名字,而且还说公孙璞是他好友,宫锦云当然是不用他请也要进去的了。
  宫锦云见了颜豪,任天吾介绍他们二人相识,颜豪作出一副惊喜的神气,说道:“原来令尊是宫岛主,令尊的大名,小可乃是久仰的了。”
  任大吾笑道:“还有一件事情你恐怕尚未知道呢,我这位侄女的未婚夫正是你的好朋友公孙璞。”
  颜豪笑道:“公孙璞与我无话不淡,只是这宗美满姻缘他却是守口如瓶,没有告诉我。下次见到他,我非要罚他请酒不可。”其实他是知道的,他刚才和任天吾谈论惊神指法,也正是有意藉此说出公孙璞的名字,好引宫锦云来自己上钩的。试想任天吾一身上乘的武功,完颜豪也是非同泛泛,外面有两个人偷听,他们岂有不知觉之理?
  颜豪跟着说道:“宫姑娘,我刚和任老伯正在谈到璞兄。”
  任天吾道:“他们二人切磋武功,颜世兄从他那里学会了惊神指法,有几个微妙的变化尚未参透。对啦,颜世兄,你求我指点,不如求我这位侄女指点。”
  颜豪笑嘻嘻说道:“不错,璞兄教我都那么用心,宫姑娘自必是更得到他的真传了。”
  宫锦云急于知道公孙璞的消息,顾不得害羞说道:“不知颜公干是在哪里与他相会?相处了多少时候?”心想:“纵然是资质极好,要学惊神指法,也非得三五个月不行。再说公孙大哥怎会教他一个新相识的朋友?”心里不免有点怀疑,这颜豪说的乃是假话。
  颜豪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和璞兄是在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侠义逸凡那里相识的,相处几近一月,天天切磋武功。嗯,说是切磋,其实是我叨教,所获的益处远比他多。”
  宫锦云道:“惊神指法他可没没用心教过我,我只是略识一些招式而已。”颜豪说道:“宫姑娘太客气,既是会家,我就把璞兄教我的这套惊神指法演给你看好吗?请姑娘指正。”宫锦云道:“指点不敢当,但这套指法,我也未曾见他演过全套,颜公子肯练给我看,让我开开眼界,却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颜豪满面堆欢,说道:“好,那么小可献拙了。”当下一捋衣袖,便在客厅里施展惊神指法。
  宫锦云留心观看,只见他使的一招一式,果然都是与公孙璞一模一样。
  这惊神指法由于穴道铜人图解的数度易主——最初是宋国的大内宝藏,后来给金人抢去,最后落在张大颇手中。——各人的参悟有所不同,是以分成大同小异的三支。公孙璞所传的乃是武林天骄这一支,以变化精妙、指法严谨见长。
  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宫锦云是早知道的了,心里想道:“如此看来,的确是璞哥亲自教他的了,奇怪他怎么肯把这种武林秘笈的上乘武功传授给一个新相识的朋友呢?这位颜公子也真是聪明绝顶,相处不到一个月,就把惊神指法全部学到手了。”
  此外,她也从颜豪的口音,听出了一个破绽。
  要知中国各地的方言,极为复杂,汉族与女真族固然是差异极大,同是汉人,大都的汉人又与别个地方的汉人不同。
  宫锦云有天赋的语言天才。这两年来她在江湖上到处乱走,懂得的方言不少。尤其是在密云县那段日子,他们父女跟龙象法王住在一起,龙象法王的手下有蒙古人,有汉人,也有金人,她曾经注意到金人学讲汉浯常犯的一些小毛病。不论他们的汉语讲得如何纯熟,总有几个字音咬得不准的。对“四声”之分,也远不如汉人的严密。例如常把“入”声读成“平”声,就是一个常见的例子。而大都人氏,不论汉人金人,说话的尾音又总是喜欢带一个“儿”字,例如“明天”是说“明儿”,“姑娘”是说“妞儿”,“玩耍”是说“玩儿”等等。
  宫锦云暗暗想道:“一个人的口音,虽有可能因为走过的地方很多而受别处方言影响,但他自小就讲的那种‘乡音’却是到老也不会改变的,纵然他怎样力改掩饰,也总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来。颜豪决不止是‘到过’大都而已,从他的口音听来,他一定是自小就在大都长大的,而且还是一个会讲汉语、讲得几乎可以冒充汉人的金人!”
  想到了这个可疑之点,宫锦云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道:“颜豪怎能是女真鞑子,该不会是我的胡思乱想吧?但他又为什么要说谎骗红绡,假冒是山东武城人氏呢?”
  终于想到:“任天吾这老家伙老奸巨滑,他可以和蒙古鞑子勾结,也就可以和女真鞑子勾结。他所赏识的人,九成不会是好东西!”可是,跟着又想:“那么,璞哥又为什么和他这样要好?他们还是在文大侠那里见识的。文大侠阅历丰富,识广见多,难道会给一个女真鞑子骗过?嗯,除非他对我说的全是假话。但他的惊神指法乃是璞哥亲传,这是决计假不了的,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宫锦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这个疑团藏在心中,暂时不敢告诉任红绡了。“唉,但愿有一天见得着璞哥就好了,是真是假,那时就会真相大白啦。唉,但璞哥怎知我是困在这里,他也不知如今是身在何方。”
  宫锦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璞哥”此时正是赶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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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璞和跳虎涧的那个“韩老大”兼程赶路,这一天已是踏入了定陶县境,遥遥可以看得见舜耕山了。
  “韩老大”惴惴不安,说道:“公孙少侠,待会儿到了任家,你可别要将我难为才好。”
  公孙璞道:“你放心,即使我和任天吾动手,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我可以对他说明你是被迫给我带路的,我胜了他你固然没事,倘若我给他打死了,他也不会怪罪你。嘿嘿,说不定还要多谢你把我带引来呢!”
  “韩老大”连忙说道:“公孙少侠,你别多疑,我当然是盼望少侠旗开得胜。不过,若是不用动武,那就更好。”此时他的心里正是好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公孙璞和他路道不同,而任天吾的毒辣手段他又是素所深知,说实话他也不知是希望谁人获胜的好。
  公孙璞扬鞭赶马,说道:“好,那咱们就快点走吧!”
  就在此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两骑马从后面追来,公孙璞回头一看,和那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双方都是不禁“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两个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辛龙生,女的是奚玉瑾。
  公孙璞与辛龙生曾在西湖打过一架,但后来在松风岭上,他却又曾为辛龙生解穴疗伤,是以他们之间,虽然有点小小的过节,也还算得是朋友。
  奚玉瑾是知道他和谷啸风的交情的,难免有点感到尴尬,但还是十分坎喜地叫道;“公孙大哥,原来是你!”辛龙生则是淡谈地说道:“松风岭一别,今门又得重逢,幸会了。”
  公孙璞道:“上个月找到过令师那儿。”辛龙生道:“是吗?可惜我不能尽地主之谊。”奚玉瑾首先下马,说道:“难得相见,咱们就在此处歇一歇吧。公孙大哥,你上哪儿?”
  辛龙生心里不大高兴,想道:“你见了谷啸风的朋友就这样欢喜,可知你是旧情未断的了。”但他毕竟是受过公孙璞的恩,于理于情,也不能不和他敷衍一番。当下四个人都下了马。辛龙生道:“这位朋友是—一”
  公孙璞道:“这位是跳虎涧的韩大哥,我请他带路上舜耕山的。”奚玉瑾诧道:“你上舜耕山找谁?”公孙璞道:“谷啸风的舅父任天吾在舜耕山上,想必你也知道吧?”
  他提及谷啸风,辛龙生更不高兴了,说道:“哦,原来谷啸风的舅父是住在这里。玉瑾,你怎么不和我早说,早说一日,咱们应该备办一点礼物去拜见他,说不定还可以在他家里见着谷啸风呢。”
  奚玉瑾沉了脸不作声,公孙璞却老老实实地说道:“谷啸风决不会在他舅舅家里的,我也不是去拜访任天吾,我是去找一个人。”
  公孙璞道:“你还记得情九天回阳百花酒的那位宫姑娘吗?”
  奚玉瑾瞿然一省,笑道:“我可真是糊涂了,你们本来是在一起的,如今只你一个人,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找她的了,却还问你。”
  辛龙生忽地改了神气,听得好似十分留神,问道:“宫姑娘,你们说的可是黑风岛主的女儿吗?”
  奚玉瑾道:“不错,她的父亲虽是人所畏惧的魔头,她可是一位好姑娘。”
  辛龙生道:“偷酒又是怎么回事?”
  奚玉瑾心头一凛,想道:“我告诉他,只怕他又要多心了。”原来那次奚玉瑾是把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送到洛阳,准备送给韩大维治病的。而时好韩大维的原因,则是希望韩大维允诺谷啸风与他的女儿解除婚约。
  想起往事,奚玉瑾禁不住黯然神伤,勉强笑道:“这位宫姐姐人是好的,只是有点顽皮,九天回阳百花酒是我家自制的一种佳酿,有一次我们带了一坛准备送给—位世伯,宫姑娘半夜来偷酒喝,我们还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呢。不过,这可也正是应了一句俗语,不打不成相识了。”说话之时,暗暗向公孙璞递了一个眼色。
  公孙璞蓦地一醒,心道:“不错,我也太糊涂了。她已经嫁了人,当然不愿意在丈夫面前,再提起和谷啸风有关的往事啦。”
  奚玉瑾深知丈夫多疑善妒脾气,心中正在盘算如何编造一套谎话遮瞒。不料这次却是颇出她的意外,辛龙生并没查根问底,便即哈哈笑道:“公孙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识,拙荆和你的宫姑娘原来也是如此,这可真是无独有偶了。嘿嘿,哈哈,咱们两对,各交各的,说起来可都是好朋友哩!”态度突然从冷淡一变而为亲呢,令得公孙璞也是不禁有点愕然了。
  辛龙生笑声未已,接着问道:“公孙兄,但我却有一事未知,你何以要到任天吾家里找宫姑娘?”
  公孙璞道:“她就是住在任天吾家里。”辛龙生故作惊诧,说道:“哦,侠义道中鼎鼎大名的任老前辈和黑风岛主原来也是很有交情的吗?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公孙璞道:“我也不知他们两家是否有交情,说老实话,我是疑心任天吾不怀好意。”
  奚玉瑾尚未知道任天吾暗地里私通蒙古之事,但对他也是早就有点疑心的了,心里想道:“谷啸风曾和我说过他的舅父是个伪君子,他都这么说,定是有所见而云然。他把宫锦云留在家里,只怕有点跷蹊。”
  辛龙生道:“这么说,你是作着坏的打算,万一宫姑娘当真是给任天吾强行囚禁的话,你就要闯关救美的了?”
  公孙璞心想他是文大侠的弟子,把真话告诉他料也无妨,便道:“不错,我正是作这样的打算。”
  奚玉瑾心念未已,辛龙生忽地回过头来,和她说道:“玉瑾,我记得你似乎说过,任家和你们乃是世交。”
  奚玉瑾道:“不错,家父生前和任天吾是常有来往的。小时候我还叫过他世伯呢。不过家父去世之后,他就没有来了。”原来任天吾的妹妹本来是许配给她父亲的,后来却与谷啸风的父亲私奔,任家和奚家才没有做成亲戚的。不过奚玉瑾还有一件事情未曾告诉丈夫,她不只是小时候见过任天吾,前年在韩大维的家里,他们也是曾见过一面的。
  辛龙生作出深思熟虑的神气,过了一会,说道:“公孙大哥,你不会怪我直言吧?我觉得你这样跑去任家讨人,似乎有点鲁莽。”
  公孙璞本来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才要这样干的。因此,听了辛龙生之言,便即说道:“那么依辛兄高见,应该如何?”
  辛龙生沉吟半响,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你看可不可行?”公孙璞道:“辛兄请说。”
  辛龙生缓缓说道:“我们先到任天吾家里,以世伯之礼拜见他,料他不至于对我们多疑的。宫姑娘若是在他家里,玉瑾就可以见着她了。那时我们问明真相,再定对策。比如说我们可以劝任天吾放她,也可以助她私逃,再不成最后还可以合力将他打败。当然这只是假定任天吾当真乃是不怀好意,已经把宫姑娘软禁了的。若然并非如此,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一直没打说话的那个韩老大拍掌赞道:“辛少侠计虑周详,这样办真是再好不过了!”
  公孙璞也觉得他讲得有理,说道:“那么咱们怎样互通消息?”辛龙生道:“今晚三更时分,你上舜耕山来,我偷偷出来找你。你选择的地方不要太近任家,只须生起小小的一堆野火,我就会找得到你了。到时虽然未必就能和宫姑娘商量定妥,至少也可以略明真相了。”
  公孙璞是个朴实直爽的人,心想:“辛龙生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当然比这韩老大可靠得多。如今已经证实任天吾是家住舜耕山上,我们倒可以放了这韩老大了。”当下说道:“好,那就是这个主意吧。辛兄,多谢你的帮忙了!”
  辛龙生哈哈笑道:“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这样说,不是太见外了吗?好,我们先走一步了,今晚山上再见。”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回 折节纳交藏险诈 谈词论世现真形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回 折节纳交藏险诈 谈词论世现真形
  韩老大讷讷说道:“公孙少侠,用,用不着小人了吧?”
  公孙璞笑道:“亏你还是一寨之上,怕任天吾怕得这样厉害。好,你走吧。我这匹坐骑也给你。”公孙璞由于要在晚上上山与辛龙生偷会,自是不便乘马。韩老大大喜过望,心里想道:“我有两匹坐骑在路上替换,至少可以早一天回到跳虎涧。这次我被迫带路,金七爷说不定已经思疑我了。我一回去,可得马上向他报讯。”
  公孙璞待人太过宽厚,可没想到他还在打坏主意。在山脚待到入黑时分,便即悄悄上山。
  奚玉瑾熟悉丈夫的性格,对这次的事情,不禁有点奇怪,走了一程,向山下望去,已经望不见公孙璞了,这才笑道:“龙哥,你这次对待朋友,倒是很热心啊!”
  辛龙生故意板着脸孔道:“怎么,你以为只是你配做侠义道么?”
  奚玉瑾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你起初对公孙璞好像甚为冷淡,想不到你会这样帮忙他,是以有点奇怪罢了。”
  辛龙生道:“这件事情,我可是得一大半依靠你呢!”
  奚玉瑾道:“夫唱妇随,这是应该的。不过我希望你和我说实话。”
  辛龙生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夫唱妇随,但愿你这句话真正是心里的话才好。”
  奚玉瑾听这笑声,不觉打了个寒噤。以她的聪明,已经猜想到其中定有跷蹊了。
  果然接着便听得辛龙生说道:“瑾妹,你认为丈夫亲还是朋友亲?”
  奚玉瑾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丈夫亲了。”
  辛龙生道:“好,那我就不妨和你说真话了。我这次到你任伯伯家里,不是为了公孙璞,是为我自己。”
  奚玉瑾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可否说得清楚些?”
  聿龙生与她并辔同行,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为了和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夫妻啊!明白了么?”
  奚玉瑾羞得满面通红,说道:“任天吾会医你的病?”
  辛龙生道:“任天吾不会,黑风岛主也不会,或许我的姑姑也没有解药,但她是天下第一使毒的大行家,只要找着了她,她定必尽心为我设法。”
  奚玉瑾道,“那你就该去找姑姑,为何去找任天吾?”
  辛龙生笑道:“任天吾和姑姑无关,你的朋友可就有关了。”
  奚玉瑾道:“我的朋友?你是说宫锦云?”
  辛龙生道:“不错,我要找着姑姑,就非得从这位宫姑娘的身上着手不可。”
  奚玉瑾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呢。”
  辛龙生道:“好,那我就明白告诉你吧,我的姑姑如今是在黑风岛上,她是给宫锦云的父亲骗去的。”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你何以现在才告诉我?”辛龙生道:“我是怕你为我担心呀。”
  奚玉瑾心道:“你哪会这样体贴我?”但一来为了免伤夫妻和气,二来她急于知道的事情还多,也就无暇理会这些小节了。当下问道:“你的姑姑聪明能干,却又怎会上黑风岛主的当,给他骗上?”
  辛龙生道:“韩大维误信人言,以为我的姑姑毒死了他的妻子,他在苗疆蒙峒主那里找到我的姑姑,竟然下了毒手,废了我姑姑的武功。黑风岛主处心积虑,等候这个机会,那日他也在场。姑姑武功废了之后,他就陪她下山,骗姑姑说,他有千年续断,可以给姑姑续筋驳骨,恢复武功,我的姑姑即使‘明知不是伴’,也只好‘事急且相随’啦。”
  奚玉瑾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
  辛龙牛道:“当口在场的还有几位少年英雄,其中有一个是湘西武学名家武延春的儿子武玄感,武延春和我的师父交情甚好,他是把这件事情当作新闻告诉我的师父的。至于黑风岛主骗我姑姑的说话,则是当日一个躲在草丛里的苗丁听到的,他还亲眼看见我姑姑给黑风岛主的管家用一辆大车载走,绝不会假。”
  奚玉瑾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在武延春来到文大侠那里的第二天,龙生就要和我北归,想必就是为了姑姑的事。”问道:“你既然知道姑姑是在黑风岛,何以你又要与我回家呢?”
  辛龙牛道:“实不相瞒,我是想请你帮忙,回到家里,把姑姑的表妹,韩大维的那个老相好孟七娘抓了来作人质,迫韩大维出头,要黑风岛主交回我姑姑的。孟七娘那次与我姑姑恶斗一场,武功已经大减。她对你又极有好感,咱们里应外合,要抓着她并非难事。这个计划,我是准备回到家里才和你说的。”
  奚玉瑾虽然早就知道丈夫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但听了他这番话,却也不禁震惊,心里想道:“用这等下流的手段,那还算得什么侠义道?”
  不料还有令她更吃惊的话在后头呢,辛龙生接着说道:“现在黑风岛主的女儿就在眼前,咱们可用不着费这许多周折啦!”
  奚玉瑾强作镇定,说道:“你打算怎样?”辛龙生哈哈笑道:“那还用问?难道有现钟不打,反去练铜吗?”
  奚玉瑾道:“你是要把宫锦云——”
  辛龙生道:“不错,我是要你帮忙,把宫锦云捉了来当作人质,迫她父亲放我姑姑。这可要比抓着孟七娘来迫韩大维替咱们出头要好得多,也更有效啦!”
  奚大瑾道:“我和这位宫姑娘虽然没有很深的交情,她总是我的朋友啊!”
  辛龙生道:“夫唱妇随这句话可是你刚刚说过的!丈夫比朋友亲,这句话也是你说过的!”
  奚玉瑾知道丈夫无可理喻,只好从另一方面打消他的念头,说道:“任天吾的本领非同小可,宫锦云是他的客人,他能够让咱们在他家里把他的客人捉去?”
  辛龙生道:“这就是我必须要你帮忙的道理了。你们是旧友相逢,她对你定无防备。今晚你想办法和她一个房间睡觉,半夜点了她的穴道,咱们立即逃走。待到任天吾发觉,咱们已经走得远了。”
  奚玉瑾道:“只怕他发觉得早,咱们要走也走不了!何况任天吾还有一个女儿,武功也很不错,今晚说不定是三人同房。”
  辛龙牛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女儿也点了穴道,这样任天吾就更不敢为难咱们了。瑾妹,这件事多少总要担点风险的,但却是值得冒一冒险啊!”
  奚玉瑾道:“公孙璞面前,你怎样交代?”
  辛龙生着起恼来,说道:“我根本就不打算见那浑小子!再说,你把宫锦云从任天吾那里救出来,交回她的父亲换我姑姑,这浑小子始终还是可以得到她的,也算对得住他啦!”
  奚玉瑾沉吟不语,辛龙生越发着恼,厉声说道:“你是否不愿意和我做个名实相副的夫妻?哼,你不愿意帮我的忙,想必是对谷啸风犹有余情未断吧?”
  奚玉瑾又羞又恼,不禁泪珠儿滴了下来,说道:“你、你欺负我,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门。”
  辛龙生怕说僵了妻子不肯帮忙,连忙又赔礼道:“好妻子,我只是为了要和你做夫妻,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别见怪。你答应我吧!”
  奚玉瑾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心里想道:“且待别了任家,再作打算。”当下说道:“好啦,好啦,谁叫我是你的妻子呢!任家就快到了,小心说话给人听见。快走吧!”辛龙生以为她已经答应,欢欢喜喜的就和她去拜见任天吾。
  任天吾是头老狐狸,看见他们来到,情知其中定有跷蹊,哈哈笑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辛龙生道:“小侄早就想来拜见世伯了。”说罢就拉了妻子,向任天吾行叩拜大礼。奚玉瑾心里虽不愿意,但也不便使丈夫难堪,当下裣衽一礼,说道:“侄女给你老人家磕头啦!”口里这样说,却并非真个磕头。
  任天吾道:“不敢当,不敢当!”左手扶起辛龙生,右手扶起奚玉瑾。辛龙生只觉一股力道在他肘下轻轻一托,身子就不由自己地站了起来,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老儿好深厚的内功,莫非他是有意向我露这一手的么?”
  辛龙生行过了礼,说道:“小侄成亲之后,方知老伯与敝先岳的交情非比寻常,请老伯把晚辈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不必客气。”
  任天吾哈哈笑道:“对啦,我还没有向你们贺喜呢。玉瑾,你得了如意郎君,怎的也不给我报个信,让我来喝杯喜酒?”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不敢惊动老伯。”辛龙生道:“家师因为时局紧张,是以不想劳烦各方亲友,请老伯恕罪。”
  任天吾笑道:“玉瑾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我也勉强算得是她的长辈亲人了。你们到我这里,就和归宁一样,可得多住几天。”
  辛龙牛道:“老伯若不讨厌,小侄正是想趁这个机会,多得老伯教益。”
  客套过后,大家坐定,任天吾忽道:“难得你们来到,我想向你们打听一桩事情。”
  聿龙生道:“老伯请说。小侄若有所知,定当详禀。”
  任天吾道:“我想打听我那外甥谷啸风的消息。两年前我在洛阳和他一同护送一批财物给紫萝山的义军,中途失事,彼此失散。两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过他,只听说他已经脱险了,不知他可曾到过令师那里?”
  原来任天吾怀疑他们是来打探自己的动静的。谷啸风曾经捉着他的大弟子余化龙盘问口供,余化龙回来之后,虽然是对师父加以掩饰,不敢说出自己已经泄漏了师父的秘密,但以任天吾的老奸巨滑,当然亦已是识破他说的不尽不实。他最担心的就是谷啸风把他私通蒙鞑子的秘密告诉文逸凡,是以他要旁敲侧击,看辛龙生夫妇,对这件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辛龙生道:“谷兄没有到家师那里,不过在松风岭上,我们却也曾与他见过一面。”
  任天吾道:“是是,他可曾和你们说起了我?”
  辛龙生道:“当时只是匆匆一面,没有怎样交谈。我只知道他是要找他的岳父韩大维老英雄的。”
  辛龙生对谷啸风心里存有恶感,不知不觉在神色问表露出来。
  虽然这一表露并不如何明显,但却怎瞒得过老奸巨滑的任天吾?任天吾暗自想道:“这小子想必已经知道他的妻子与谷啸风有过一段恋情,所以不愿和我多谈他。”再又想起:“这小子对我倒是十分谦恭有礼,他是文逸凡的掌门弟子,若然知道我的秘密,不该对我如此。”稍稍放了点心,但一时之间,还是猜不透他们的来意。
  奚玉瑾道:“我与绡妹多年不见,不知她有了婆家没有?”本来她要打听宫锦云是否确实是在任家的,但她也是个相当深沉的人,深恐冒昧一问,会引起任天吾的疑心。是以先问他的女儿,心想:“何必急在一时,见了红绡,自必会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任天吾道:“还没许人。女儿长大了,我就让她自己挑选吧,无谓多操心了。”
  辛龙生却是沉不住气,当他们说话告了一个段落,便即问道:“听说有位宫姑娘在老伯这儿?”
  任大吾道:“你说的可是黑风岛主的女儿?”
  辛龙牛道:“不错,她虽是黑风岛主的女儿,却也是玉瑾的好朋友。”
  任天吾笑道:“我知道。我和黑风岛主过去也曾相识,已有许多年没来往了。我正因为他这女儿为人正派,如今也可算得是咱们侠义道中的人,所以她路过此地,我就留她住下来,希望可以在她身上设法,劝她的父亲改邪归正。”
  辛龙生道:“老伯用心良苦,佩服,佩服。”任天吾笑道:“你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啊。”辛龙生道:“我是在路上听得江湖朋友说起的,当时还以为是假的呢。”
  这句话登时就泄了底,任天吾心里想道:“那日截劫宫锦云的人是我派出去的,他们决不会向外人泄漏。奇怪,他是从何得知呢?不过,从他这一问,我倒是可以知道,他一定是冲着黑风岛主的女儿而来的了。”当下笑道:“你们稍待一会,我叫丫头进去唤小女和宫姑娘出来与你们相见。”
  辛龙生本来准备任天吾还要盘问他的,由于他和公孙璞匆匆交谈,并没详问宫锦云是怎样落在任天吾手中的,故此以为公孙璞既然能够知道,别人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他准备任天吾一问,他就胡乱捏造一个江湖朋友的名字,不料任天吾并不盘问,爽爽快快的就请宫锦云出来,倒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宫锦云与任红绡忽地得到辛龙生夫妇来到的消息,更是感到意外。不过两人的反应又却有所不同,任红绡皱起眉头,说道:“奚玉瑾不是曾经为了和韩佩瑛争夺谷啸风,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的吗?”
  宫锦云笑了起来,说道:“不错,我和韩姐姐就是在那次婚变之后相识的。她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女扮男装,在路上碰上了我。我也是女扮男装的。她以为我是男子,我也以为她是男子。”想起自己曾经暗恋韩佩瑛的往事,笑得有如花枝乱颤。
  任红绡道:“亏你还这样好笑呢,当时我听得这桩事情,心里却是不禁有气。”
  宫锦云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何况谷啸风和韩佩瑛如今都已破镜重圆啦。”
  任红绡道:“虽然如此,用情不专,总是可恼。”
  宫锦云道;“那也不能唯独怪谷啸风。”
  任红绡道:“是呀,所以我是帮理不帮亲。奚玉瑾虽然是我小时候就相识的好朋友,我也要说她不对。她不该枪了韩佩瑛的丈夫,却又去嫁给辛龙生。哼,我倒是不大高兴见他们夫妇呢。”要知任红绡如今正是方尝初恋的滋味,一缕芳心,都系在完颜豪的身上,也就无怪乎她最恼恨的就是用情不专了。
  宫锦云则是急于知道外间的消息,劝道:“玉瑾姐姐是有点工于心计,不过她这个人还是好的。难得他们夫妇远来,她又是你的儿时游伴,你可不能让她知道你讨厌她。”任红绡笑道:“我是心里有气罢了,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当下两人一同出去,奚玉瑾见了宫锦云,又是欢喜,又是暗自羞愧,想道:“她只道我是专诚来探访她,却怎知道我是和龙哥串通了要来暗算她的。”
  奚玉瑾碍着有任天吾在座,说话十分谨慎。任红绡为了避免涉及她那次婚变,江湖上的事情一谈起来只怕就难免要牵连到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物,是以也就只是和她谈些小时候的事情。这样一来,大家倒似乎是由于分别太久而显得生疏了。
  宫锦云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察言观色,不觉暗暗起疑:“玉瑾姐姐好像是在担着心事,人家说女孩子成婚之后,十九容光焕发,她反而似是比前憔悴了?何以她没有新娘子的喜气,难道是婚姻不如意么?即使如此,她见了我和红绡,也该十分欢喜的呀。如今她的欢笑,看得出来,那是甚为勉强。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任天吾说道:“今日你们小一辈的好朋友相聚,我也很是高兴。但还少一个人,应该把颜公子也找来才对。”
  奚玉瑾道:“这位颜公子是谁?”任天吾笑道:“他是我家的客人,也是小女的朋友。嘿,嘿,你和小女有如姐妹,颜豪和辛少侠也该结识结识啦!”
  任天吾这么一说,奚玉瑾何等聪明,当然立即就知道这位“颜公子”和任红绡是什么关系了,当下笑道:“绡妹,恭喜你啦,你有了心上人,怎不和我早说?”
  任红绡羞得满面通红,低下了头,说道:“我和他也是相识未久的,奚姐姐,你切莫这样说,人家听见了,可不好意思。”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语气之中,不啻默认自己是爱上了这位颇公子了。
  奚玉瑾暗暗好笑,心念一动,说道:“云姐,绡妹,咱们还是到里面说话吧。女孩儿家的私事,不便给他们男人听。有咱们在座,他们男人说话,也不能畅所欲言。”
  宫锦云正是想和她单独淡话,当下笑道:“玉瑾姐姐,今晚让我和你作伴好不好?辛公子,我要向你讨个人情,请你暂且让一让你的娇妻给我了。”
  辛龙生求之不得,哈哈笑道:“宫小姐,你真会说笑。玉瑾知道你在这里,特地跑来看你,你们当然应该叙叙啦,莫说留媳一晚,留她十晚也行。”
  任天吾只道奚玉瑾是要遵守古礼,成婚之后,避免见陌生男子,当下笑道:“这位颜公子也不是外人,你见了他再进去吧。”心里暗笑:“其实你也不是什么淑女,要拘执什么礼法?大概是在我的面前,才故意装模作样的。”
  其实奚玉瑾并不是这个意思,笑道:“老伯误会了。咱们江湖儿女,又是通家之好,自是不用避忌。我本来是要见过这位颜公子才进去的。”
  任天吾道:“你们稍坐一会。”走进内堂,亲自把完颜豪唤米,在路上当然也就悄悄的把辛龙生的可疑之处与他说了。
  完颜豪满面春风,与辛龙生夫妇见过了礼便即说道:“辛少侠名满江湖,我是久仰的了。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辛龙生听得好不舒服,笑道:“小弟出道还没几年,怎当得名满江湖四字?”
  完颜豪道:“我说的绝对不是恭维的说话。辛兄,你自己恐怕还未知道呢,江湖上的朋友,早已把你当作未来的武林盟主了!”
  辛龙生笑道:“真有此事?”
  完颜豪道:“一点不假!令师领袖武林,兄台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江湖上的朋友都说‘雏凤清于老凤声’呢!未来的武林盟主,除下兄台,还有何人足以继任!”他这一番声明“不是恭维”的恭维说话,直把辛龙生乐得好像猪八戒吃了参果,八万四千个毛孔,没一个毛孔不舒。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似乎有点油嘴滑舌。”
  完颜豪称赞了辛龙生,跟着又称赞奚玉瑾,赞她家学渊源,赞她是武林才女,更恭维他们夫妇是“神仙眷属”。奚玉瑾听得不耐烦,谈淡说道:“颜公子,我是笨嘴拙舌的人,不会说话。请恕少陪了。”宫锦云站起来笑道:“奚姐姐旅途劳顿,也该歇一歇了。我和你进去。”任红绡很不高兴,但也只好陪她们进去。
  完颜豪怔了一怔,随即心里笑了起来,想道:“他们这对夫妻的确是貌合神离。看这情形,那个消息,大概至少是有八九分可靠的了。”
  辛龙生与他却是谈得甚为投机,两人皆是文武兼修,谈文沦武,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吃过晚饭,已是将近二更时分,任天吾笑道:“难得你们如此投契,颜老弟,我把客人交给你啦。你们多亲近些,我失陪了。”辛、颜二人同声说道:“老伯请便。”
  任天吾走开之后,完颜豪说道:“今晚月色很好,辛兄,你累不累?”辛龙生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是谈到天亮,我也不累。”
  完颜豪笑道:“如此良夜,坐在屋子里可没什么意思。咱们到花园里赏月如何?”辛龙生喜道:“吾兄有此清兴,小弟自当奉陪。”
  月光之下,园中景色,分外清幽。辛龙生道:“贤主、佳宾、良辰、美景,古人所说的赏心乐事,今日可是都齐全了。”心里忽地想起了公孙璞来,“这傻小子此刻恐怕已经在山上等着我了。”
  完颜豪道:“前人咏月的诗,我最欣赏两首。”
  辛龙生道:“是哪两首?”
  完颜豪道:“第一首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辛龙生有意卖弄才学,摇头摆脑的便吟咏起来,说道:“不错,此词一开笔就是奇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说得何等潇洒飘逸,当真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完颜豪笑道:“我更欣赏坡老说到人间的那几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辛兄,你们夫妻乃是神仙眷属,白头偕老,定卜无疑。坡老此词的祝愿,在你们则已是实境了!辛兄,你真是几生修到啦!”
  辛龙生这才知道他谈及此词的用意,心里不禁默然神伤:“他哪里知道我与玉瑾只是挂名夫妻,只怕随时都会凤泊鸾飘,还说什么白头偕老?”勉强笑道:“我也预祝颜兄与任小姐能成佳偶。那第二首诗又是何人所作?”
  完颜豪道:“作者是谁,暂且不说。我把这首词先念给兄台听听,好不好?”
  辛龙生道:“好,让我猜猜,猜不着兄台可莫见笑。”心想:“他大概是有意考考我了,但是以与坡者相提并论的名家之词,想来我即使猜不着也不至于豁了边吧?”
  完颜豪朗声念道:“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侯艮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
  “绛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念完之后,微笑说道:“辛兄,这首词如何?”
  辛龙生赞道:“好,好,的确是好词!口气之豪,古今罕有。坡老那首词是潇洒飘逸,这首词则是豪迈脱俗,且兼立意新奇,可说得是各有千秋!”大赞一通之后,试探问道:“是辛稼轩之作么?”完颜豪微笑道:“不是。”辛龙生接连问下去:“是陆放翁之作么?是刘克壮之作么?……’接连问了几个人,完颜豪都是微笑答道:“不是。”
  辛龙生连猜不中,不觉心虚,只好问道:“那是何人所作?”
  完颜豪笑道:“这人并非文士,他的身份十分特别,我兄只是从词人之中寻找,就难怪猜不着了。”
  辛龙生更感不快,说道:“如何特别?”
  完颜豪笑道:“此词作者是前金主完颜亮!”
  聿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就是二十年前,大举南侵的那个金国皇帝完颜亮么?”
  完颜豪道:“不错。咱们只是以词沦词,兄台想不至于怪我赞赏金主的词章吧?”
  辛龙生大赞特赞这首同,不料竟是金国暴君的作品。完颜豪的话虽是给他解嘲,但在他听来,却是无殊讽刺了。
  辛龙生感到如同受了戏弄的羞耻,半晌说道:“不错,完颇亮的确可算得是文武全才的皇帝,这首词的口气霸道之极,在咏月的诗词之中,也的确可以说得是前无古人的了。但可惜他口气虽大,却是大言不惭。采石矶一战,他就不免身败名裂了!”
  说至此处,忽地不禁想道:“他今晚和我谈论诗词,好像都是有用意的。他称赞金主的词,用意又是什么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完颜豪已是说道:“采石矶之战,那是天佑大宋。一来金国恰巧碰上内乱;二来蒙古崛起,金国开始有后顾之忧,三来宋国出了一个名将虞允文,他的运气比岳飞好得多,没有受到权臣牵制。”
  辛龙生道:“不,据我所知,虞允文当时也还是受到朝廷制肘的。”
  完颜豪道:“总不如岳飞所受之甚吧?”接着说道:“采石矶一战之后,曾几何时,不又是金强宋弱,宋国要向大金求和了么?莫说虞允文如今已死,即使他还在生,朝廷又加重用,只怕也是难以抗御金兵的了!”
  辛龙生疑心顿起,想道:“怎的这个人老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完颜豪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敌人的长处,咱们也应该知道的,是么?”
  辛龙生道:“这也说得不错,大宋积弱,这是事实,所以家师才要号召江南豪杰,成义军,帮助朝廷,同御外侮。”
  完颜豪道:“可惜大宋朝廷,却要袭灭你们义军呢。”
  辛龙生听得“你们义军”四字,不觉更是皱眉,心道:“怎的此人说话,似乎越来越不对了?”
  完颜豪接着又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前贤这话,足不会错的。比如武功一道,金人恐也不逊了汉人呢。”
  辛龙生因为师父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说道:“不错,比如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就是金国人。不过金国、蒙古、天竺诸国的武学,虽也各有一家之长,总不如中原武学的源远流长,精深博大。”
  完颜豪道:“令师是武林盟主,吾兄想必早己得了令师衣钵真传?”
  辛龙生道:“家师虽是倾囊相授,可惜小弟愚鲁,所得无多。”话似谦虚,实则是默认了完颜豪赞他已得衣钵真传那句话。
  完颜豪道:“小弟平生未遇名师,所学甚杂,金国的武学,我也曾经学过一些。今日虽得与哥兄相识,不知兄台可肯把中原正宗的武学,赐教一二么?”
  辛龙生心道:“图穷匕现,原来他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乃是要较考我的武功。”他是个要强好胜的人,于是笑道:“咱们一见如故,好朋友切琢武功,那是应有之义。赐教二字不敢当。”
  完颜豪道:“素仰令师号称铁笔书生,各种武学之中,又以点穴的功夫允推天下独步。小弟班门弄斧,想用几招粗浅的指法向兄台讨教,请莫见笑。”
  辛龙生不觉心头一凛,想道:“他明明知道我最擅长点穴,却要和我比试这门功夫,看来定有所恃!”
  心念未已,完颜豪已是倏地出指,向他的“伏兔穴”点来了。正是:
  口中甜似蜜,腹里暗藏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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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一回 私隐难宣心自苦 诡谋巧布计何工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一回 私隐难宣心自苦 诡谋巧布计何工
  辛龙生吃了一惊,赞道:“好指法!”连忙一个“风刮落花”的身法,一飘一闪,在这一飘一闪之间,左掌如环,右手中食两指弹出,紧接着右掌成圈,左手中食两指弹出。这是从他师父“铁笔书生“文逸凡的双笔点四脉招数变化出来的,名为“法轮三转,双峰插云。”双掌本应三次轮换,双指方始戳出的,辛龙生造诣不如师父,在这刹那之间,只能轮换两次,但也算得是快捷异常了。
  完颜豪哈哈一笑,也赞他道:“双笔点四脉,更是名不虚传。咱们点到即止,好吗?”
  “双笔点四脉”乃是辛龙生的师门绝技,识者本就无多,更兼他以笔法化为指法,懂得的人那就更少了。不料一使出来,就给完颜豪喝破,辛龙生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了。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豪已是换招再上,只见一手虚抱,五指连弹,那手法竟是轻拢慢捻,好像弹琵琶一般。辛龙生心道:“这是什么点穴家数?”他的师父于点穴一道无所不精,各家各派的指法都曾和他说过。但完颜豪所使的却是“穴道铜人图解”中的秘传绝学,文逸凡也末曾见过的,辛龙生如何识得?
  他的指法一使便给对方识破,对方使的,他却毫无所知,饶是辛龙生如何自负也不禁心慌了,连忙应道:“琢磨武功,点到即止,那是最好不过。”当下回掌防身,出指虚戳,每一招都不敢使老,以防对方欺身突袭。一转而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
  “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惊神指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点穴功夫,辛龙生得自乃师所传的独门指法,比起来也还是稍逊一筹,何况他的造诣未深,而完颜豪已是兼擅数家之长,把惊神指法都学全了。是以三十多招过后,辛龙生的身形已是在对方的掌指笼罩之下,大大的相形见绌了。
  辛龙生刚才的活说得太满,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心里想道:“我胜不了他,也不能为他所败。”情急之下,打法再变,虽然仍是以攻为守,指头戳出,已是使上了内家真力,带着劲风,嗖嗖有声。
  家颜豪笑道:“辛兄赐教内功,小弟更是求之不得!”心里想道:“你不愿意点到即止,那就叫你栽一个更大的筋斗吧!”指法越变越慢,而且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招都是幻化莫测,似慢实快,着着争先。苦斗中辛龙生只觉劲风飒然,小腹的愈气穴微微一麻,接着又是膝盖的“环跳穴”稍稍一酸,原来完颜豪虽没碰着他的身体,但力贯指尖,那股力道已是达到他的要穴。不过“隔空点穴”乃是最高深的点穴功夫,完颜豪功力未到,是以也还未能封闭他的穴道,令他跌倒。
  但虽然未能令他跌倒,辛龙生亦已是难以抵挡,要想求情,又说不出口。老羞成怒之下,突使险招,左掌一挑,右中指猛的便向对方胸口戳去。左掌的掌法,却是十四姑所传的一招剑法化出来的。
  只听得“嗤”的一声,完颜豪的上衣给他挑开,但紧接着“咚”的一声,辛龙生的身子却已摔到三丈开外。
  原来完颜豪虽然不懂应付这招奇诡的剑法,但在辛龙生欺身进扑之时,他那超妙的指法使了出来,只是轻轻一点,就点中了辛龙生的穴道了。跟着随手一甩,辛龙生穴道被封,气力使不出来,自是要给他掉出去了。
  完颜豪哈哈一笑,飞身疾掠,正当辛龙生刚刚跌下,屁股尚未着地之时,就把他扶了起来,说道:“辛兄,得罪了!”
  辛龙生运气冲开,却解不开被封的穴道,结果还是完颜豪给他解开。辛龙生羞得满面通红,只好说道:“颜兄点穴功太远胜小弟,佩服,佩服!”
  完颜豪微微一笑,说道:“辛兄,你本来能胜过在下的,小弟侥幸点中你的穴道,那并非是你的技不如人,其中原因,想必吾兄自己也是知道的了。”
  辛龙生怔了—怔,心里想道:“他的点穴功夫确实是比我高明太多,我也已经出了全力,为什么他要如此说呢?听他说话,又不似普通的客套。”要知若是普通的客套,那就不必和对方探寻“原因”了。
  一般人总是喜欢听好听的话的,何况是辛龙生这等死要面子的人?听了这话,好生受用,说道:“小弟实是不懂,请颜兄指教。”
  完颜豪道:“你的指法不是不高明,但内力似乎难以为继,最后那招,你的内力若能保持初发的劲道,小弟只怕已是为你所伤了。”
  辛龙生心道:“我的内力已经尽发,何以他这样说呢?”但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内力不加,而自己却还未曾觉察也未可知。同时因为完颜豪的口气之中,不啻向他暗示,他已经知道了他刚才那招的用心并非“点到即止”,是以辛龙生又不禁大感尴尬,心里的疑问,就更不便出口了。
  完颜豪接着道:“最初找还未知道其中原因,现在是知道了。”说罢,忽然叹了口气,跟着连说两声“可惜,可惜!”辛龙生呆了一呆,说道:“可惜什么?”
  完颜豪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请恕小弟冒昧直言。辛兄,你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人的暗算,以致身受奇毒?这奇毒不仅使吾兄难有家室之乐,而且,唉,不说也罢!”
  辛龙生大吃一惊,连忙说道:“不错,吾兄洞察秋毫,小弟是曾受人暗算。但究竟将来会怎样,还请吾兄明言。”
  完颜豪道:“辛兄,你试把真气纳入丹田,看看有无异状?”辛龙生依法施为,果然觉得小腹有隐隐作痛,不禁大惊,冷汗涔涔而下。要知真气若是不能下沉丹田,那就无法修练上乘内功了。
  完颜豪道:“辛兄是否为逆行的真气所苦,难以导入丹田?”
  辛龙生道:“不错,但以前并非如此的。”
  完颜豪道:“以前只是时候未到,故此尚未发作而已。今晚吾兄使用真力,所以这迹象就开始显露了。”
  辛龙生连忙问道:“这是什么症状的迹象?”
  完颜豪一个字—个字地缓缓说了出来:“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辛龙生恍似听了晴天霹雳,震得他登时呆了。学武的人,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一旦发作,不但武功全都使不出来,成了废人,而且还要受寒热交侵之苦,每发作一次,痛苦也就加深一次,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完颜豪接着说道:“现在不过是初露迹象,真正开始发作,大概是在三年之后。但吾兄也应该早为之计了!唉,那害你的人不知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忍心下这等毒手!”
  辛龙生吓得魂不附体,蓦地心中一动,想道:“他知得这样清楚,想必是个会家。”本来他受此奇毒,乃是深自隐秘,羞于向人启齿的,此际也顾不得颜面了,说道:“是一个暗中痴恋我的丫头下的毒手,一向我以为只、只是不能人道而已,不料还有如此祸害。颜兄,你识得此症,务请教救小弟。小弟结草衔环,亦将图报!”
  完颜豪道:“吾兄言重了,咱们忝属知交,小弟有法可想,自当尽力,不过,不过……”
  辛龙生忙问:“不过什么?”
  完颜豪道:“你听过金津玉液大还丹这种药丸的名字吗?”
  辛龙生道:“小弟孤陋寡闻,这种药丸是否对症解药?”
  完颜豪道:“最对症的解药是用星宿海天心石所炼的丹药,不过星宿海在昆仑山绝顶,天心石更是十分难找。这会津玉液大还丹功效不如天心石,不过只要三日服食一次,服食四十九次之后,倒也可以令吾兄恢复如初。”还怕说不明白,跟着又道:“这就是说吾兄不但可以免除走火入魔之厄,而且可以恢复家室之乐了!”
  辛龙生大喜道:“吾兄有这、这这金津玉液大还丹么?”
  完颜豪笑道:“我的身上没有,要找是找得到的。但这个地方,不知吾兄方不方便和小弟同往?”
  辛龙生道:“是什么地方?”
  完颜豪道:“是金国的京城大都。金津玉液大还丹是金宫大内的珍药!”
  辛龙生大吃一惊,讷讷说道:“颜兄,你、你是——”
  完颜豪哈哈一笑,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金国的贝子,复姓完颜。完颜长之就是我的爹爹。”
  辛龙生面色大变,颤声说道:“你、你、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了。
  完颜豪笑道:“吾兄不用惊恐。我的爹爹虽然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我却是从不理会国家大事的。交朋友但问是否相投,又何必理会是金人还是汉人?武林天骄也是金国的贝子呀。”
  辛龙生心更想道:“武林天骄是助汉人义军反对本国暴政的,你如何能与他相比?”可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
  完颜豪接着说道:“外间除了任老伯之外,别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把辛兄视为知己,才告诉你的。”
  辛龙生苦笑道:“多谢,多谢。但你是贝子,我可高攀不起。”
  完颜豪笑道:“你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咱们结交,还是我高攀了呢。辛兄,你若是不便与小弟同往大都,可以单独前来。我给一个地址与你,那地方是十分隐秘的,你来找我,包管没人知道。”
  辛龙生道;“颜……完颜兄好意我很感激,大都我是不去的。若然真个走火入魔,那也是小弟命中注定,不敢劳烦完颜兄了。”
  完颜豪冷冷说道:“你拼掉一死,那也没有什么。但丢下了如花美眷,这一生只是担了虚名,不可惜么?”接着又道:“你还是叫我颜兄吧,别把完颜二字随便出口。”
  辛龙生给他搔着“痒处”,心里想道:“不错,我与玉瑾做不成夫妻,死了也不甘心。”
  完颜豪见他不语,又说道:“辛兄,你本来可以继任武林盟主的,若因走火入魔废了武功,莫说那是要在临死之前还受无穷痛苦,你的锦绣前程也尽都毁了,那不更可惜么?”
  辛龙生汗流遍体,想道:“将来的事姑且不论,目前他已知道我的隐秘,只要张扬出去,我就没脸见人了。”
  完颜豪又道:“我知道你的姑姑是天下第一使毒名家,但可惜她如今是被囚在黑风岛上。再说她擅于使毒,却未能够解这奇毒。我不妨说给你听,她的武功已消失了,要上星宿海找寻天心石那是难于登天。辛兄,我是好童帮你的忙,你仔细想想。”
  “完颜豪豪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这个大忙,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呢?”辛龙生的内心,不住在激烈的交战了!
  “你是怕人知道是不是?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不说出去,能有何人知道?”完颜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
  辛龙生忽地抬起头来,颤声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我什么报答?”
  完颜豪一听这口气已经软了许多,辛龙生提到了“报答”二字,无异是说他正在准备商谈条件了。完颜豪从心底笑了出来,想道:“这条鱼儿终于上了钩!”
  原来完颜豪的心腹手下西门柱石是西门牧野的侄儿,西门牧野从黑风岛主那儿知道了有关辛十四姑的事情,说给侄儿知道。他的侄儿又告诉完颜豪的。至于辛龙生的“隐疾”,则是他从韩希舜口中听来的。韩希舜的师父张大颠曾经捉了辛龙生夫妇囚禁多时,早就识破他们是一对假夫妻。
  完颜豪最初不过是把这些当做“奇闻异事”而已,但想不到无巧不巧,竞在任天吾家里碰上了辛龙牛,他的心思极为灵敏,立即便想到这两个消息可资利用了。
  其实辛龙生所受的“奇毒”只是不能亲近女色,对身体却没其他妨害的。完颜豪与他交手之时,以惊神指法点了他与脏腑相通的“隐穴”,这才使得辛龙生在默运内功之时小腹隐隐作痛的。所谓“走火入魔”云云,都是一派胡言。但这一派胡言,却使辛龙生不能不终于就范了。
  完颜豪从心底笑了出来,说道:“辛兄,你说这样的话,那是不把小弟当作朋友了,”
  辛龙生道:“大丈夫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颜兄,你若是不肯敞开心胸和我说话,我可不敢受你的恩惠!”
  完颜豪心道:“你这小子居然还敢自称大丈夫?”口里却在哈哈笑道:“你真是个爽快的人。好吧,那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本来并不希罕你的报答,不过。你若一定要报答的话,那我倒想得到一件宝物,这就要请你帮忙了!”
  辛龙生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宝物?”心里却轻松许多,想道:“他只是想要一件宝物,不是要我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纵然宝物难求,那也总是好些。”
  完颜豪道:“公孙璞的玄铁宝伞!”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你要我替你夺公孙璞的玄铁宝伞?这个——”完颜豪道:“怎么样,你不愿意?”
  辛龙生道:“不是我不愿意。但公孙璞不知在什么地方,我可不能担保找得着他,再说我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
  完颜豪哈哈一笑,说道:“辛兄,这你就不老实了。公孙璞不是今天才和你见过面的吗?你焉能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原来这是那个“韩老大”报的讯。他得公孙璞释放之后,暗自思量:“做人应该面面俱圆,赶回去向金七爷表白固然紧要,任天吾这儿也该卖个人情,以免他日后追究起来,说我知情不报。”在这舜耕山附近,任天吾党羽不少,他就近找到一个任天吾的手下,叫他代为通风报讯,这才放心回转跳虎涧的。晚饭过后没有多久,完颜豪已是从任天吾口中知道这个消息了。
  谎话给对方当面揭穿,辛龙生尴尬之极,勉强笑道:“颜兄,你的消息倒是好灵通啊。不错,我是知道公孙璞在什么地方,不过……”
  完颜豪道:“不过什么?是不是碍着情面?”
  辛龙生道:“颜兄明鉴,公孙璞的师门和小弟颇有渊源。他的祖父是公孙隐,他的业师是江南大侠耿照,还有当世的两位武学大师……”
  完颜豪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都知道,不必你细说了。但你也大可不必顾虑,公孙璞这小子只是孤身一人,咱们将他干了,只要你不泄漏,有谁人知道?不错,这小子的武功是比你我高强,但他当你是好朋友,决不会防备你的,你冷不及防点了他的穴道,我立即出来帮忙你,要收拾这个小子,又有什么为难?再退—步说,即使你暗算不成,咱们二人联手,也决汁不会输了给他,还有,你别忘记咱们还有个大靠山任老爷子呢!”
  辛龙生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任老爷子,他,他也是——”
  完颜豪冷冷说道:“不错,他也是我们的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的。”
  辛龙生冷汗湿透全身,他虽然心术不正,毕竟曾在过文逸凡门下多年,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叫他如何做得出来?过了半晌,讷讷说道:“颜兄,这手段未免太、太毒辣了吧?”
  完颜豪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公孙璞不见得和你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你宁愿保全他就把自己的一生毁了?”
  辛龙生面如土色,在这片刻之间,心中转了几次念头,终于想道:“看来他已是和任天吾串通了的,我若是不答应,只怕不能生出任家。”
  在完颜豪的威胁利诱之下,辛龙生性格里邪恶的一面掩盖了他的良知,终于低声说道:“颜兄,好,我依你!”
  完颜豪哈哈笑道:“对啦,这才是聪明人呢!”
  原来完颜豪的险狠毒辣,还不止此。玄铁宝伞他固然是想要的,但要的却不仅仅是一柄玄铁宝伞。
  他要的是大宋江山,支撑大宋江山的主力是民间义军,因此他也就需要一个可以帮忙他危害义军的人,而辛龙生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要把辛龙生诱往金京,那时就不由得他不任从摆布了。他可以拿谋害公孙璞的这件秘密作威胁,要他把江南义军的情况都供出来,甚至还叮以利用他回去作义军中的奸细。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完颜豪始料之所不及的,他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道,却不知已经给人偷听去了。在这园子里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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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红绡招呼奚玉瑾进入内室,笑道:“咱们十多年没见面,宫姐姐和你也有很多话说,今晚咱们就联床夜话吧。我不给你找另外的客房了。”要知她虽然不大满意奚玉瑾的行事,毕竟也还是儿时的好友。
  奚玉瑾却是想找一个机会和宫锦云单独谈话,碍着有个任红绡插在中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
  任红绡为了避免谈及奚玉瑾的“婚变”,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也就只能和她说些儿时旧事。
  买玉瑾忽地笑道:“你谈起往事,我倒想起一样东西来了。”
  任红绡道:“什么东西?”
  奚玉瑾道:“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我家烧的那种百合龙涎香,我曾经送了一包给你,这香现在还在吗?”
  任红绡笑道:“你不说几乎忘了。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总要焚上一炉香的,炉香馥郁,不知不觉的就热睡了。那真是舒服非常。但这香太名贵了,我可舍不得用。回来之后,就珍藏起来。唉,一晃就是十多年,待我想想放在什么地方?”
  宫锦云笑道:“希望你想得起来,今晚临睡之前,焚上这么—炉香,让我也见识见识。”
  任红绡道:“想起来了。我是藏在书房的一个书橱后面,待我去拿。”
  奚玉瑾假意说道:“叫小丫头去吧。”
  任红绡道:“不,小丫头是找不到的,我也怕她弄乱了我的书画。”
  任红绡走了之后,奚玉瑾忽地说道:“宫姐姐,快,用你的独门手法点我的麻穴!”
  宫锦云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
  奚玉瑾道:“别问,点了我的穴道,你马上逃走!”
  宫锦云摇了摇头,仍然问道:“我为什么要逃?你不说个明白,我又焉能点你的穴道?”
  奚玉瑾无可奈何,只好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有人要害你!”宫锦云道:“是谁?”奚玉瑾急道:“你不必查根问底了,快点依我的话做吧,如迟就来不及了。”
  宫锦云微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是不会走的。”心里想道:“任天吾想要害我,我是早已知道的。”
  奚玉瑾见她神色自如,倒是不禁觉得奇怪,心想:“事情来得太过突兀,也难怪她不敢相信我的说话。”当下一咬牙龈,涩声说道:“要想害你的人是、是辛龙生!你明白了吧?”这句话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得出来的,说出来之后,眼泪簌簌而下,心头却反而轻松许多了。
  宫锦云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的丈夫,怪不得她要我点她穴道。”一阵惊讶后,仍然笑道:“姐姐,你为了救我,不惜违抗丈夫,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但我不走!”
  奚玉瑾抹了眼泪,紧皱眉头,说道,“我把最见不得人的秘密告诉你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说话?”
  宫锦云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没有办法走出任家!”
  奚玉瑾道:“为什么?”
  宫锦云道:“任家遍设机关,园中也有埋伏。除非任红绡肯帮忙咱们。”
  奚玉瑾道:“任天吾是她父亲,她肯帮你吗?”
  宫锦云道:“我就因为没有把握,否则早求她了。”
  奚玉瑾道:“那就不能指望她了。我和你一起逃吧。你身在虎穴,不能耽搁,咱们冒点风险……”
  宫锦云道:“我不能累你们夫妻反目,再说,你不懂得破任家的机关,咱们一同冒险,也是不行。”
  奚玉瑾低了头,说道:“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这句话其实是宫锦云早就想对她说的,如今见她自己说了出来,这才和她说道:“你不说我不敢劝你,但我有一事不明。辛龙生不是文太侠的掌门弟子吗?为何他竟会和任天吾串通,要来害我?”
  奚玉瑾道;“他并不是和任天吾串通的,他,他是另有所图。我,我说不出口。不过,他也不是想害你性命,他只是想拿你去交换他的姑姑。听说他的姑姑给令尊囚在黑风岛了。”毕竟她尚没有决心离开丈夫,是以多少要为丈夫辩护。宫锦云道:“哦,原来如此!”心中仍是有些奇怪。
  宫锦去暗自想道:“爹爹囚他姑姑,固然不对。但辛十四姑也是个邪派的女魔头,辛龙生要把我捉去交换姑姑,这又岂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所应为?但听奚玉瑾的口气,辛龙生似乎还另有所图,那又是什么呢?”
  由于奚玉瑾说过“不便出口”的话,宫锦云不愿令她难堪,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只是说道:“既然如此,倘若我逃得出去,看在你的情份,我必定求爹爹放了他的姑姑就是。”
  奚玉瑾苦笑道:“但咱们可是没法可想呀。”心里想道:“三更过后,龙生就要问我结果的,我不能和锦云逃走,又不能捉了她讨好丈夫,这可就是一个难题了。”
  宫锦云忽道:“不过,咱们可以试试?”
  奚玉瑾道:“试什么?”
  宫锦云道:“我虽然没有把握,不过,据我看来,任红绡倒是和她父亲并不—样。近日来我和她的交情也颇有增进,咱们对她说明真相,或许她会帮咱们的忙。”
  奚玉瑾道:“她若不答应,那就更糟了。不过,目前既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也就只好试试了。”
  月影西斜,烛光摇曳。小几上燃烧的蜡烛一寸一寸的减少,奚玉瑾和宫锦云都已经等得心焦了,可是任红绡却还未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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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间书房是在花园的西面,从任红绡的卧房到那间书房,要绕过两座假山,穿过一条花径。
  这晚月色朦胧,任红绡走过那条花径之时,忽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任红绡心道:“原来是颜豪和辛龙生在这里说话,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待会我和他们开个玩笑,冷不及防的走出去吓他们一下。”
  完颜豪正在用尽心机,要令辛龙生这条大鱼上钩,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任红绡竟会三更半夜独自出来。此时他刚好是在表明白己的身份。
  任红绡走到假山后面,先听得他的笑声,接着便听得他在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金国的贝子,复姓完颜。完颜长之就是我的爹爹!”
  听到这几句话,任红绡就像突然给点着了穴道一样,呆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分明是颜豪的声音。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仟红绡的心卜卜地跳,一阵迷茫,极力抑制自己,这才不致喘出声来。
  不料令她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当她听到完颜豪说道:“不错,任老爷子也是我们的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的!”这段话时,不觉手足冰冷,几乎支持不住。就要晕倒。
  “不,不,爹爹绝不会是这种人的!不会是这种人的。”父亲是她最尊敬的人,突然间这个她所敬爱的人竟然变得如此丑恶,她感到有生以来从所未有的大恐惧,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但尽管她在自己对自己说道:“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在她心里,却已是隐隐感到颜豪的话未必是全无根据的空穴来风了。
  一阵迷茫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个名叫李二拐的人,流氓气十足,她一向不喜欢这个人的,父亲却常常和他往来。这个人是惯用迷香的下三滥小贼,在江湖上颇有臭名,这是她知道的。她曾问过父亲,为什么和这样的人往来,父亲说他已经改邪归正,他有一技之长,就有可用之处,九流三教朋友,结交几个又有何妨?可是她却总是觉得,这个李二拐不像是个已经改邪归正的人。
  就是这个李二拐今天晚上又曾到她的家里,就在辛龙生和颜豪在客厅谈话的时候,她的父亲却在书房接见李二拐,她刚好经过门前,突然间里面谈话的声音就停止了。她只隐隐听到什么宝伞四个字,现在仔细一想,那李二拐说的正是玄铁宝伞。
  以前她不知玄铁宝伞是什么东西,现在她已知道这是公孙璞的随身武器了。这么爹爹和李二拐说的是不是正是和公孙璞有关的事情呢?
  再又想道:“完颜豪是客人,辛龙生在路上碰见公孙璞之事,他的消息绝不可能如此灵通,是不是就是那个李二拐来向爹爹通风报讯,而爹爹又告诉了他的呢?”
  任红绡越想越是害怕,唉,如果他说的竟是真的,爹爹当真是那样的人,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迷茫中她忽地想起:“不好,他们要去害公孙璞,公孙璞是宫姐姐的未婚夫,我可不能不理,不能不理呀!”
  幸亏有这个救人的念头一起,这才支持着她不致晕厥。
  只听得完颜豪笑道:“好,那么咱们可该走了。那傻小子只怕已等得心焦啦!有个最适宜动手的地方,我告诉你……”脚步声渐渐远去,说话的声音已听不见了。任红绡提一口气,急忙赶回自己的房间。
  宫锦云和奚玉瑾好不容易盼得任红绡回来,但一见到任红绡,却是不由得她们不大为惊诧了。正是:
  惊他覆雨翻云手,幸有良朋共险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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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二回 铸错难翻悲失足 忏情何不早回头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二回 铸错难翻悲失足 忏情何不早回头
  原来任红绡控制不了自己心情的激动,一踏进房间,见着她们,眼泪就不禁簌簌而下。
  奚玉瑾大吃一惊,笑道:“是那百合龙涎香找不着吗?找不着也就算了。”当然她知道绝不会是这样的小事情,但也只能这样试探问她。
  任红绡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但我也不知要怎样说才好。”
  宫锦云替她抹了眼泪。笑道:“什么事这样伤心,好妹子,那你就先歇一歇,定下心来再说吧。”
  任红绡道:“不,不,不能耽搁了。宫姐姐,你快走!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奚玉瑾、宫锦云又惊又喜,她们正不知道如何才能劝得动任红绡帮忙她们的,想不到任红绡一回来就说出这个话。
  宫锦云喜道:“实不相瞒,我早就想走的。但……”
  任红绡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送你走,奚姐姐,你……”
  奚玉瑾一咬牙龈,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走。”
  任红绡道:“对,你的丈夫……好啦,好啦,不说了,快走吧。”
  奚玉瑾心头一震,“啊,听她这么说,大概她已经知道龙生的事?”
  三人悄悄从园子逃走,到了山上,宫锦云道:“好妹子,多谢你了,你回去吧。”
  任红绡道:“我不回去了。”
  奚玉瑾道:“你爹不怪责你吗?”
  任红绡道;“我不理他怪不怪责,我也不要再见他了。”
  宫锦云大惊道:“为什么?”
  任红绡道:“公孙璞就在这座树林子里,他们要去害他,咱们可得赶快找着公孙璞!”她没有说“他们”是谁,不过宫锦云和奚玉瑾亦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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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璞在密林深处生起一堆野火,等到三更过后,未见辛龙生来到,正自心焦,只听得树叶抄沙作响,辛龙生走出来笑道:“公孙大哥,小弟给你报喜来啦!”
  公孙璞道:“你见着宫姑娘了?有办法救她吗?”
  辛龙生道:“她已经出来了!”
  公孙璞欢喜得跳了起来,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辛龙生笑道:“瞧你喜欢得这么样,不用心急,你就可以见着她了。我告诉你吧。玉瑾和她约好,三更时候出来,在林子西面一条山涧旁边等你。玉瑾叫我来通知你的。”
  辛龙生还怕公孙璞不信,接着解释道:“宫姑娘和内子同室,这是我和她们预先约好的。但我可不方便和她们一同出来,只有各走各的。”
  公孙璞听说宫锦云已经脱险,等着和他见面,心中大喜过望,哪里还会仔细推敲这些细节,忙道:“辛兄,多谢你了,那就赶快走吧,麻烦你给我带路。”
  辛龙生暗呼得计,说道:“你瞧那边不是有一片松林吗?松林里有个草坪,她们就在那里,咱们抄个捷径,从这边走。”
  公孙璞恨不得插翼飞去,不知不觉走在前头。但辛龙生也是有意落在他的后面。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险地,那是悬崖旁边的一条羊肠小道,山石止长满苔藓,悬岩下是石笋嶙峋的幽谷。
  辛龙生走近悬崖,心头不禁砰砰乱跳,耳边响起完颜豪刚才对他说的话:“到了悬崖旁边,你跟在他的背后,出其不意的一掌将他推下去,那就更利落干净,比点他的穴道述更省事了!”
  他毕竟曾经在文逸凡门下多年,良知未曾尽泯,越走近心跳越剧烈,想道:“我用这样的手段害了他,太狠毒了吧?”但随即又想:“完颜豪和任天吾是串通了的,且莫说完颜豪对我会有好处,若不依从他的说话,只怕任天吾也不能放过我。唉,我如今已是骑上虎肯,不干也不行了!”
  公孙璞发觉自己走得太快,一面放慢脚步,一面说道:“苔深路滑,辛兄小心!”正要等他上来,扶他过去,辛龙生已是到了他的背后,说道:“多谢吾兄关心,山路小弟是走惯了的。兄台不用为小弟担忧。”口中说话,中指突然伸出,一下于就点了公孙璞背心的“风府穴”。这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武功平常的人,给点着这个穴道立即气绝而亡。武功高明之士,不死也得全身麻软,难以动弹。
  公孙璞身形连晃,好像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但却并没有跌下悬崖。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他还未清楚发生的是什么事情,骤吃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茫然问道:“辛兄,你干什么?”
  原来辛龙生到了最后关头,究竟狠不起心肠将他推下去,是以只是点了他的穴道。他料想以公孙璞的武功,这一下点穴不至于就要了他的性命,但却可以轻易的制伏他了。他是这样想的:“宁可让给完颜豪杀他,我的罪过也小一点。”但他出指之际,心跳得十分厉害,指头也就不禁微微颤抖。穴道是点个正着了,可并没有收预期的效果!公孙璞只是晃了几晃,就站稳了。
  公孙璞回头来,茫然问道:“辛兄,你干什么?”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人玲冷说道:“对啦,这句话我也正想问你,辛龙生,你干什么?干嘛不将他杀了?”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埋伏在悬崖上方的完颜豪。
  完颜豪一跃而下,手上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剑。口中说话,手上的短剑已是倏地向公孙璞胸口刺来。
  公孙璞呆了一呆,完颜豪的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了,一时间他还未敢相信这是事实。“什么,辛龙生竟要杀我?”心念末已,只觉冷气沁肌,胸口飕飕飒的好似有点疼痛。原来完颜豪那柄短剑已是划破他的衣裳,在他的胸口划开—道伤口了!
  幸而武功高明之士骤然碰到生命的危险,御敌乃是出于本能。就在完颜豪的短剑正要刺进去的时候,公孙璞一个吞胸吸腹,脚步不动,身躯已是挪后一寸,立即使出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左掌拍出,右手三指,疾扣完颜豪持剑的手腕。
  完颜豪也是矫捷非常,一剑未能刺着要害,已是料到对方必然如此反击,剑锋一转,侧刺公孙璞胁下的愈气穴。但公孙璞那一掌他却是无法躲闪,只能出发掌硬接一招。
  双抓相交,“乓”的一声,公孙璞连退三步,身形摇摇晃晃,一足已是踏出悬崖。完颜豪亦是退出两步,虎口一阵酸麻。他没有给抓着脉门,但却给对方的指尖触着。
  完颜豪又惊又喜,惊的是公孙璞被辛龙生点了穴道,居然还有如此功力;喜的是他的功力毕竟也减了几分。
  完颜豪一声长啸叫道:“任老先生。快来!”回过头来,又喝道:“辛龙生,你还不快上!”
  公孙璞撑开玄铁宝伞,刚好迎上完颜豪扑过来的一招“白虹贯日”,短剑刺在伞上,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完颜豪这柄短剑乃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但碰着了玄铁宝伞,却也损了一个缺口。公孙璞挥舞玄铁宝伞,逐步离开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辛龙生拔剑出鞘,亦已来到。公孙璞惊骇之极,叫道:“辛龙生,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完颜豪冷笑道:“他当然知道,否则岂能与我联手杀你。咄,动手呀,还不动手?”
  公孙璞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你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为何与金国的贝子联手害我性命?”
  辛龙生唰的一剑刺出,说道:“你的岳父囚禁我的姑姑,你知不知道?”他抓着这个藉口,似乎“理直气壮”了些,可也不敢面对公孙璞的目光。
  公孙璞道:“即使真有此事,黑风岛主囚了你的姑姑,那又与我何关?”
  辛龙生道:“你是他的女婿,怎说无关?”公孙璞大怒道:“亏你是文火侠的掌门弟子,如此糊涂!无论如何,你怎能害我性命,何况是和敌人联手?”
  完颜豪哈哈笑道:“你怎知我们是敌人,我们早已是好朋友。”
  辛龙生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公孙璞,我不杀你,已经是很对得住你啦!”
  公孙璞到底是个忠厚的人,听他这么说,想道:“不错,他刚才在我背后偷施暗算,本来是可以把我推下悬崖的。”虽然还未明白辛龙生何故要和完颜豪串通了来谋害他,但对辛龙生的恨意已是减了几分,说道:“那你要将我怎样?”
  辛龙生道:“我要把你拿去交换我的姑姑!”避开公孙璞的目光,一面进扣,一面又和完颜豪说道:“完颜公子,依我之见,还是将他生擒的好。你怕他泄漏秘密,大可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在黑牢里过这一生。”
  完颜豪冷笑道:“怕他泄漏秘密的是你不是我!”
  辛龙生冷汗涔涔而下,想道:“不错,这件事情给师父知道,纵然我没有杀公孙璞,师父只怕也是难以饶我性命!”
  完颜豪道:“你想我不泄漏秘密,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帮我了。”
  辛龙生咬一咬牙,说道:“完颜公子,我当然帮你。但请你答应饶他性命,就照刚才的办法好不好?”
  完颜豪不见任天吾来到,心里也有点着慌,说道:“好,看在你给他求情的份上,我就照你的办法做吧。公孙璞,你听见了没有,我们可以饶你性命,你还不束手就擒?”
  公孙璞喝道:“有本领你们尽管将我杀了,公孙璞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向你们这些无耻小人求饶!”
  完颜豪冷笑道:“辛龙生,你听见没有?哈哈,无耻小人,你也在内呢!你不杀他,那你就让他杀吧!”
  辛龙生心中混乱之极,听了完颜豪的话,把心一横,果然就狠狠的向公孙璞杀去!
  公孙璞的“风府穴”刚刚给他点着,虽然仗着精纯的内功,穴道未给封闭,多少却也受了影响,而完颜豪和辛龙生二人的本领又不过是比他稍逊一筹而已,即使他没给点着穴道,以一敌二,时间一久,也是必将落败无疑,何况现在未能施展原来所有的功力。三十多招过后,公孙璞给他们迫得步步后退,不知不觉又到了悬崖旁边了。公孙璞使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双足牢牢钉在地上,咬牙苦斗。
  悬崖搏斗,凶险非常。完颜豪和辛龙生是面向着悬崖攻来,可进可退;公孙璞则是脚踏悬崖,背心朝外,不能再退半步!此时他只要稍微气馁,一给挤下悬崖,就必将是粉身碎骨无疑。
  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公孙璞刚给点着了“风府穴”,虽然仗着精纯的内功,穴道不致被封,但气血也还未曾调匀。斗了一会,不觉气力渐渐不加,汗瘫如雨,头顶已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完颜豪道:“公孙璞,我已经答应了辛少侠饶你性命,你何苦如此不知好歹,还要拼命?拼你是决计拼不过我们的了,只有平白送掉你这条小命!”心里则在想道:“奇怪,为什么任天吾还不来呢?这小子情急拼命,莫要给他当真反啮,拼个两败俱伤,杀了他自己也要多少吃亏了。”
  公孙璞“呸”了一声,咬牙苦斗,却不说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死了更没人救宫姑娘了。”他以坚强意志竭力支持,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仗着有声铁宝伞护身,一时之间,完颜豪、辛龙生二人竟也不能迫他再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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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红绡前面带路,宫锦云和奚玉瑾跟在她的后面,果然没人发觉,风不吹草不动的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顺利就逃出了任家。
  逃出了任家之后,最紧要的事情当然是马上去救公孙璞了。
  任红绡说道:“我听得他们说,公孙大哥是和辛龙生约好了在这座林子会面的。啊,你瞧,那里似有火光。”
  她们跑到公孙璞原来所在的地方,公孙璞早已走了。宫锦云又是吃惊,又是着急,心里想道:“待搜遍这座树林,璞哥只怕已遭他们毒手。”
  奚玉瑾侧耳一听,说道:“你们随我来,那边似乎有金铁交鸣的声音,敢情他们已是在那边动手。”原来她是自小练过梅花针暗器的,听觉特别灵敏。
  果然走了一会,金铁交呜之声听得越发清楚,宫锦云大喜道:“不错,这是兵器打在玄铁宝伞上的声音。”
  她们正在向上攀登,忽听得一个人说道:“绡儿,这么晚了,你还和客人出来作什么?”黯谈的月光之下,山坡上出现一条黑影,正挡住她们的去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任天吾!这刹那问,她们的吃惊可就不用提了。
  任红绡定了定神,叫道:“爹爹,他们要害公孙璞,你知道么?”
  仟天吾道:“他们是谁?”
  任红绡咬了咬牙,说道:“完颜豪和辛龙生!”
  任天吾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她已经知道完颜豪是谁了。”却装作不知,说道:“完颜豪又是谁?”
  任红绡道:“就是颜豪呀,他是金国的贝子呢。爹爹,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任天吾哈哈一笑,说道:“哪有此事?你别听人闲话!”
  任红绡顿足道:“是我亲耳听见他自己说的!”
  奚玉瑾心念一动,想道:“任天吾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便即说道:“任老伯,你让我们上去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宫锦云道:“是呀,任老伯,你不听见上面有人厮杀的声音吗?”
  任天吾又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绡儿,颜公子对你这么好,你连他也不相信了么?奚姑娘,你也真是,什么人都可以怀疑,却怎可怀疑自己的丈夫!好,你们先回去,别闹出笑话来。山上发生什么事情,我会给你们去看。”口中说话,一步步的走近她们。
  奚玉瑾、宫锦云变了面色,心知若是不听任天吾的话,任天吾定要用武力拦阻,两人俱是想道:“打是打不过他的,但却怎能就此回去,说不得也只好和他拼一拼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任天吾失声叫道:“绡儿,你干什么?”任红绡道:“爹爹,你不让我们过去,我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奚玉瑾回头一看,只见任红绡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宫锦云叫道:“唉,任姐姐,你可不能为我这样!”奚玉瑾轻轻的拉她一下,示意叫她不必阻止。
  任天吾本来准备走近她们,一抓就把女儿先抓着的,想不到任红绡竟然先发制人,刀尖已在对着喉咙,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父亲了。任天吾知道女儿的性子,只怕动一动她就当真自戕,饶是他本领再高,也不敢去枪女儿的匕首,当下只好说道:“对啦,有话慢慢好说。你这样做,你的宫姐姐心里也是难安,快把匕首放下来吧!”
  任红绡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回到家里,我就把匕首放下来!”
  任天吾道:“好,那么你们和我一同回去。”
  任红绡道:“不,我跟你回去,你让她们走!”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应允回家,爹爹定必阻拦。为了要让宫锦云去救公孙璞,只好用这个条件和父亲交换。
  任天吾犹疑不决,暗自思量:“她们已经知道了完颜豪的秘密,放走她们,以后我还如何能够在侠义道中混得下去?”接着想道:“这丫头向来任性,我不答应她只恐怕当真做了出来。唉,怪只怪她娘死得太早,我宠坏了她。嗯,不如先且骗她回家再说。以完颜豪和辛龙生的本领,二人联手,应该可以收拾得了公孙璞这小子。回家之后,待我把这丫头哄得服帖了,也还可以出来。”
  心念未已,忽听得奚玉瑾、宫锦云不约而同的失声惊叫,只见任红绡倒跃出三丈开外,白色的衣裳上一片鲜红!
  看见这个情形,奚、宫二人固然吃惊,做父亲的任天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叫道:“我答应你啦,别干傻事,快把刀子放下!”
  原来任红绡猜着父亲的心思,突然把匕首在胸脯划开一道伤门,鲜血汩汩流出。她之所以要在自残之际跃开数步,那是为了不让奚玉瑾和宫锦云阻拦。
  奚、宫二人失声惊呼,忙向任红绡跑去。任天吾比她们更快,飞身一掠,抢到了女儿身旁,扶住女儿,出指点了她伤口附近的穴道。这是一种“封穴止血”的急救方法。
  奚玉瑾与宫锦云面面相觑,想不到任红绡竟是如此烈性。宫锦云热泪盈眶,说道:“任姐姐,你为我这样,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
  仟天吾怒目而视,挥手说道:“你们走吧,别在这儿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任红绡樱唇微动,吐出微弱的声音,说道:“对,你们快走吧,公孙大哥正在等着你们呢,爹,你别这样胡骂她们,她们对女儿是真正的好,女儿是甘心情愿为她们这样做的。爹,你要怪也只能怪我。”
  任红绡伤口剧痛,心里却是十分快乐。她知道父亲非给她救治不可,在她的生命危险未过之前,父亲是绝不敢离开她去害公孙璞的了。
  □□  □□  □□
  公孙璞和完颜豪、辛龙生在悬崖搏斗,不知不觉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了。公孙璞仗着宝伞护身,可也已经斗得筋疲力竭,有如强弩之末了。
  完颜豪哈哈笑道:“公孙璞,你不行啦,趁早投降,我还可以饶你性命!”他斗了将近半个时辰,亦是感到胸中气血翻涌,只怕杀了公孙璞,自己也得大病一场。
  公孙璞不敢分神说话,咬牙苦斗。激战中有一招使得力不从心,现出破绽,辛龙生此时亦已是斗得失了理智,他的家传剑法以奇诡狠辣见长,一见有隙可乘,唰的一剑便刺进去,也顾不得是否会伤了公孙凌的性命了。
  这一剑刚好刺着公孙璞的虎口,完颜豪顺势折扇一敲,打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当的一声,玄铁宝伞坠地!
  完颜豪大喜,脚尖一勾,便要把宝伞踢起,抢到手中。公孙璞却比他还快半步,一脚踏着了玄铁宝伞,长拳捣出,他受伤之后,更是势如疯虎!
  近身肉搏,双方都是无从闪避。完颜豪身形一侧,右肩接了一拳,卸去了公孙璞的几分力道,仍是疼痛难当。公孙璞给他折扇锋利的边缘又在手臂上割开一道伤口,虽然伤上加伤,却是浑如未觉。
  完颜豪见他形同拼命,不禁胆怯,叫道:“辛大哥,快料理了他!”
  辛龙生重伤了公孙璞。正自有点悔意,但听得完颜豪这么一喝,不禁又糊涂起来,想道:“对,一不做二不休,我和他的仇已经是结定的了。今日若不杀他,我的性命不保,即使他不报仇,我的师父也要杀我。”心念一动,唰的一剑便向他的背心刺去!
  奚玉瑾和宫锦云跑上山头,刚好看见这一幕惨烈的厮杀。
  宫锦云叫道:“公孙大哥,留心背后!”
  奚玉瑾尖声叫道:“龙生,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们两人突然出现,公孙璞和辛龙生都是不由得心情激动,但各自的感受却是大不相同了。
  公孙璞最记挂的人是宫锦云,一见宫锦云来到,精神陡振,右臂挥拳与完颜豪搏斗,左臂反手便是一掌。
  辛龙生看见妻子到来,心里则是不由得又慌又乱。惊惶失措之下,这一剑虽然仍是糊里糊涂地刺了出去,却差点儿,并没刺着公孙璞。
  公孙璞那一掌也没打着辛龙生,但辛龙生受他掌力一震,却是不由自己的要向后退了。他心神慌乱,没有看清地形,刚好是在悬崖旁边向后踏步,一步踏空,登时跌下幽谷!
  奚玉瑾呆了一呆,张大了口,好半响才“啊呀”一声,叫得出来,慌忙跑上去。要知她和辛龙生毕竟乃是夫妻,她固然不愿意丈夫杀了公孙璞,更不忍见丈夫送了性命!
  完颜豪失了帮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敢恋战,慌忙拔步飞逃。
  公孙璞脉门被利剑割开,伤口不是很深,但鲜血还在流出。强敌一退,他已是支持不住,坐在地上。
  宫锦云道:“璞哥,我来啦,咱们毕竟又见着了,你欢喜吗?”柔声抚慰,一面替他敷上了金创药跟着包扎伤口。
  奚玉瑾站在悬崖上俯望幽谷,泪珠儿在眼眶中打滚,想哭却是哭不出来。宫锦云刚才看见辛龙生对公孙璞狙下杀手之时,本是恨不得把他杀掉的,但此际看见奚玉瑾如此伤心,却是十分为她难过了,只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公孙璞站了起来,走到奚玉瑾身旁,低声说道:“奚姑娘,我不敢求你饶恕,但我并不是有心伤害尊夫。”
  奚玉瑾道:“我知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应该求你饶恕的是我。”说了这几句话,珠泪不禁夺眶而出,这才哭得出来。
  宫锦云心里想道:“你既然知道,何苦还要为一个不值得你伤心的人这样伤心?”她哪知道奚玉瑾与其说是为丈夫的惨死伤心,毋宁说是更多的为自己伤心。她本是个要强好胜的人,只因一念之差,想做盟主夫人,落得如斯结果!当她说到“自作孽不可活”这句成语之时,固然是在责备丈夫,可也是在责备自己啊!
  宫锦云把奚玉瑾从悬岩上拉下来,忽地心中一动,问公孙璞道:“辛、辛大哥跌下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他的叫声?”
  公孙璞瞿然一省,说道:“对啦,咱们下去看看,辛大哥内功深厚,说不定并没丧命。”
  奚玉瑾哽咽说道:“他纵然还活在人间,我、我也不愿……”不愿什么,她可是说不出来了。
  公孙璞道:“不,辛大哥也不能说是坏得不可收拾,他刚才本来可以把我推下悬崖的,但他可并没有下此毒手。今日之事,不过是他的一念之差而巳。要是他受了伤,咱们将他救活,经过这次教训,我相信他会变得好起来的。”
  奚玉瑾叹道:“公孙大哥,像你这样忠厚的人,真是世间少见。我,我……唉,那也好吧。我和他总算一场夫妻,他就是死了,我也应该收他骸骨。”
  公孙璞敷上了金创药,气力渐渐恢复了些,当下和宫锦云手牵着手,慢慢走下去。
  奇怪得很,他们找遍了谷底的每个角落,却没发现辛龙生。
  公孙璞说道:“说不定他伤得不重,已经走了。”
  奚玉瑾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他有你爷爷那样绝世内功,否则从这样高的悬崖上跌下去,岂有不死之理?我看他的尸骸只怕多半是给野兽吃了。”
  宫锦云道:“我来了这里半个月,可没听说山上有会吃人猛兽。”
  奚玉瑾凄然说道:“他纵然还活在人间,在我心上也是死了。公孙大哥、锦云妹子,我求你们一件事情。”
  公孙璞道:“请说。”宫锦云道:“你帮我们这样大忙,我都未曾谢你呢。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我都会答应你,何须用到一个‘求’字?”
  奚玉瑾抹去脸上的泪痕,说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我和他毕竟做了一场夫妻,请你们看在我的份上,给他一点面子,别要让他死后受人唾骂。”
  公孙璞道:“啊,那你是要我们……”宫锦云心思比他灵敏,已经懂得奚玉瑾的意思,不用再问,便即说道:“姐姐放心,我们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奚玉瑾道:“说是可以说的,但请你们替他掩饰死因。”原来奚玉瑾是个要强好胜的女子,是以要为丈夫保全名誉,免得自己在他死后也还受到耻辱。公孙璞道:“我说他是给完颜豪暗算,跌下幽谷死的。”
  宫锦云道:“对,这样说最好。要是他还活在人间,更会受人敬重。”
  奚玉瑾苦笑道:“他哪还有不死之理?要是他还有一点生还之望,我也不敢求你们替他掩饰了。”
  宫锦云黯然良久,心里想道:“奚姐姐虽然用情不专,对辛龙生总是一个好妻子。他死后有知,亦应惭愧。”轻轻的握着奚玉瑾发抖的手掌,说道:“奚姐姐,咱们也该走啦,你上哪儿?”
  奚玉瑾只感一片茫然,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宫锦云道:“奚姐姐,你何不和我们一同到金鸡岭去。”
  公孙璞道:“对,我,正是要到金鸡岭禀报军情的。你和我们一道去,那是员好不过了。佩瑛姐姐也在金鸡岭上。”他是因为知道奚玉瑾和韩佩瑛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才这样说的。
  哪知他不提起韩佩瑛还好,提起了韩佩瑛,却是不由得奚玉瑾又起伤心了。奚玉瑾想起了谷啸风来,心中阵阵绞痛,想道:“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暗自咽下眼泪,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想我还是先回家一趟的好。”
  宫锦云知道她的心意,想道:“待她伤痛过后,慢慢再开解她吧。”于是说道:“那也好,你回家安静一些时候,我们的事情办完了就来看你。”
  走出谷口,三人分道扬镳,公孙璞和宫锦云并肩同行,看着奚玉瑾的背影彳亍独行,想象得到她的心中悲痛,都是不禁暗暗为她叹息。
  但有一件事情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正是:
  佳偶谁知成怨偶,鸳鸯折翼竟离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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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三回 输他覆雨翻云手 愧负嘘寒问暖心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三回 输他覆雨翻云手 愧负嘘寒问暖心
  辛龙生从那样高的悬崖跌下,不仅是奚玉瑾以为他必死无疑,公孙璞和宫锦云也不敢存有侥幸之想,只是因为没找着尸骸,姑且安慰安慰奚玉瑾而已。
  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辛龙生其实并没有死。
  辛龙生从悬崖跌下,自忖必死,心中一凉,闭上眼睛,心道:“想不到我辛龙生竟然命丧于此!”
  临死前的一瞬,悔恨之情油然而生,正在闭日待死之际,忽听得“喀嚓”一声,头脸手脚突然好像受到乱针所刺的剧痛!
  原来无巧不巧,他是跌在一棵从岩石缝中横伸出来的松树上,周围满是荆棘,刺得他满身鲜血淋漓。
  辛龙生发现有逃生之望,连忙紧握树枝,忙中有错,用力太重,“喀嚓”一声,树枝断了。希望又归破灭,这一打击比刚才从悬崖跌下自份必死的打击更大,辛龙生眼睛发黑,双手在半空乱抓,心里叫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忽地劲风飒然,迎面袭来,辛龙生模糊见到一个毛茸茸作人立的怪物向他扑来,他也不知是什么野兽,一下就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龙生渐渐有了知觉,眼睛未曾张开,隐约听得身边有人说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幸亏咱们的大威扑得快,这人的内功又颇有根底,看样子,他的这条小命大概是可以捡回来啦。”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爹,你怎么知道他身有内功?”听得出是少女的声音。辛龙生心道:“原来是两父女,但却不知他们是什么路道。倘若是任天吾的党羽,那就糟了。”
  那老者道:“若然内功没有根底,摔在松树上的时候,他已经要气绝而亡了。”
  那少女道:“不知他是怎样会失足跌下的,会不会是任天吾的手下害他?你看他衣裳华美,说不定是个贵家公子,任天吾的手下听说有些本来就还是兼做没本钱的买卖的,说不定因此谋财害命。”
  那老者道:“那也有可能。咱们虽然不怕任天吾这老家伙来找麻烦,但能够少惹麻烦也总是少惹的好。你可要守口如瓶,别向外人提起。”那少女应了一个“是”字。
  辛龙生暗暗欢喜:“原来不是任天吾这一伙,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连任天吾也有几分怕他的。”刚刚放下心上的。块石头,忽地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难题,心头卜卜乱跳。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那少女道:“爹,好了,你瞧他醒来啦!”
  辛龙生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身在一间茅屋之中,躺在一个“炕”上,站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白须盈尺的老头,旁边还有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虽是荆钗裙布,却掩盖不了她天生丽质。
  辛龙生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欠身欲起,那老者轻轻将他按下,说道:“你伤得很重,不可乱动,待病好了再向我道谢不迟。”
  辛龙生欠身欲起之际,只觉浑身疼痛,骨头都好像要拆散似的。但说也奇怪,那老者只是轻轻一按,掌心覆在他的胸口,登时便似有一股暖流进入他的身体,转瞬间流遍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疼痛也大减了。辛龙生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老头儿的内功之高,只怕还在我的师父之上。”
  那老者道:“舒服点了吗?”辛龙生道:“舒服多了,多谢老丈。”那少女噗嗤一笑,说道:“你这人倒是客气得紧,醒来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刻,你已经多谢了我爹爹两次了。”
  那老者笑道:“你应该多谢我这丫头,救你性命的是她。”辛龙生忙道:“多谢姑娘再生之德。”
  那少女又是噗嗤一笑,说道:“又一次多谢了。你说话文绉绉的我可不惯,我和你直说了吧。救你性命的也不是我,是大威。”
  辛龙生道:“大威是谁?”
  那少女撮唇一啸,只听得吱吱的叫声,跑进来两头长臂猿,后蹄着地,站起来足有昔通人那么高。那少女指着那头较大的说道:“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大威了,那头较小的是他的弟弟小威。你要多谢,多谢它吧。但可惜它却是不会答话的。”说着,不觉又笑起来了。
  辛龙生笑道:“我是要多谢它。但更要多谢你,你是它的主人。”
  那少女道:“也是你命不该绝,你跌下来的时候,我恰好带了大威在山坡上采药,倘若不是那棵松树把你下坠之势阻了一阻,大威扑过去也来不及了。你姓甚名谁,怎的会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跌下来的?”
  在那少女说话的时候,辛龙生心里已是仔细想过:“要不要把真实姓名和师门来历告诉他们父女呢?”终于决定隐瞒,说道:“小姓龙,单名一个‘新’字。在山路上碰上两个强盗,我打他们不过,给他们迫到悬崖旁边,失足跌下来的。”他把自己的姓名去了一个“生”字,颠倒过来,用了一个“辛”字的同音名,捏造了一个假姓名龙新。
  那老者道:“你的内功颇有根底,想必是从小练武的吧,令师是哪—位?”
  辛龙生道:“我只懂得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是家父教的。”那老者道:“令尊大名是——”辛龙生又给父亲捏造了一个假名。那老者心里想道:“这人我可没有听过,想必也是像我一样的是个隐士吧?”江湖上奇才异能之士在所多有,是以也没什么疑心。
  原来辛龙生是怕这老者认识他的师父,一说出自己的来历,也必定要给师父报讯,或者将他送回师父那里去。师父追究起今日之事,性命不保。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做梦也想不到公孙璞非但给他掩饰,还替他说好话的。只道公孙璞一出上,自是把自己的坏事宣扬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幸亏你是自小就练童子功,骨骼坚实,童子功又还未破,受到震荡之际,真气能够保护心房。你只须安心在我这里调治,一个月之后,大概也可以复原了。”
  那少女道:“什么叫做童子功?是很有用处的一门功夫吧?爹爹你会不会,我也想练。”
  那老者道:“这不是女子练的。”那少女道:“为什么男人练得,女了却不能练,爹爹,多半是你自己不会吧?”
  那老者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说道:“对,你爹爹不会,你别歪缠了。这丫头从没离开过这座山,什么事都不懂。龙公子,你可别见笑。”那少女心想:“不懂—门武功,那又有什么可笑的?待这姓龙的病好了,我瞒着爹爹,磨他教我,谅他不会不依。”
  辛龙生给这老者看出自己还是童身的秘密,咳了一声,说道,“我没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那老者笑道:“我也有差不多二十年没见外人了,自己的名字都几乎忘记啦。”
  那少女似乎对辛龙生颇有好感,说道:“爹爹,他这伤大概要在咱们家里调养一个多月吧?”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又怎样?”少女说道:“他在咱们家里住上个多月,这就不是外人了。咱们把名字告诉他也好有个称呼。”原来这老者乃是为了一桩事情,失意江湖,故而隐居埋名,匿居幽谷的。
  那少女说道:“我们姓车,爹爹单名一个‘卫’字。我也单名,叫做车淇。‘淇’字是有水旁的淇。”怕辛龙生不明白,边说边用手指在地上写字。指尖所到,泥土飞扬,地上现出四个端端正正的工笔楷书。
  辛龙生赞道:“姑娘文武全才,好秀气的书法,好锋利的指力。”心中可是暗暗吃惊。原来这车卫乃是二十多年之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的一个介乎正邪之间的魔头,但却是昙花一现,在江湖上做出几件惊人之事以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辛龙生曾于无意之中听师父和朋友谈过此人,猜测他已经死了,想不到今日却给自己遇见。辛龙生心里想道:“师父曾说此人行为怪诞,喜怒无常,现在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怪诞,纵然不能说是和蔼可亲。也相当平易近人。可见传言大都不尽不实。”他哪知道车卫对他好感,乃是另有缘故的。
  辛龙生得车卫悉心调治,一个月后,果然渐渐恢复健康,能够四处走动了。
  一日,车卫把辛龙生叫到跟前说道:“你的伤好了么?”
  辛龙生道:“多谢老伯给我悉心调治,伤都好了。”
  车卫说道:“不,你的外伤好了,但原来所有的一种病却还没好,你自己知不知道?”
  辛龙生怔了一怔,登然省悟他所指的是什么病,不觉满面通红。心里想道:“他知道我有这种病,当然不能让女儿嫁我。一定是怪我不该引诱他的女儿了。”
  车卫说道:“你当真设有做过别的亏心事么?我是指你对不住人家的姑娘。”
  辛龙生硬着头皮说道:“小侄与姑姑相依为命,结识的人都不多,更从无与女子勾搭之事。”却不解他何以在问自己的时候要叹口气。
  车卫说道:“当真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就是因为做过一件亏心之事,深自内疚,是以才不愿再入江湖的。”
  辛龙生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样宠爱女儿,想必是因为对不住她的母亲。”虽有好奇之心,但也不敢多问。说道:“车老伯,你能够给我医好这病?”
  车卫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学好了我本门内功,这病不药自愈!”
  辛龙生忙道:“不知晚辈有没福份得列门墙?”车卫说道:“本门内功是不传外姓的,你要做我徒弟,先得是我车家的人。”辛龙生道:“小侄这条性命是老伯救回来的,老伯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车卫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件事是不能勉强的,须得你自己愿意才行。阿淇这丫头很喜欢你,你心意如何?”
  辛龙生正是等他说这句话,便即跪下磕头,说道:“若蒙老伯不弃,肯把令嫒许配与我,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岳父大入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话犹未了,哪知车卫却伸出手臂,在他胁下轻轻一托,将他托了起来,说道:“且慢行翁婿之礼,我还有话说。说清楚了,你仍愿做我女婿,那时再改称呼。”
  辛龙生垂手恭立,说道:“是。请、请老丈吩咐。”
  车卫说道:“你做我的女婿,同时也就是我的弟子,须得依我三件事情。你仔细听着,第一、不得欺师灭祖,倘若给我发现你有欺骗我的事情,我必取你性命!你依得么?”
  辛龙生浑身冷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绝不敢欺师灭祖,矢誓恪守本门戒律。”
  车卫说道:“好,第二件是你对我的女儿若有负心之事,即使在我死后,我也有办法取你性命!”
  辛龙生道:“弟子得配令嫒,那是天大的福气,岂敢还有异心?”心里则在想道:“若是他日重见玉瑾,那怎么办?唉,没打办法,只好装作不认识她。不过,他死后还能取我性命,这话恐怕只是恐吓的吧?”
  车卫说道:“最后一件事情是:你学了我本门武功之后,必须替我做一件事情。”
  辛龙生道,“什么事情?”
  车卫道:“到时候告沂你。或许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或许是十分艰险的事情,总之你都得依我吩咐的去办。”
  辛龙生心里想道:“若是他要我自己斩断一条手臂,难道我也依他?这个条件可真是太古怪了。”当下说道:“师父有命,弟子赴汤蹈火,亦是不敢皱眉。”
  车卫满面堆欢,说道:“好,那么从今天起,我就传你本门内功心法。”辛龙生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岳父大人”,车卫哈哈一笑,将他扶起,说道:“贤婿请起,咱们也该回去了,淇丫头只怕已经等得心焦啦。”
  回到家里,车卫说道:“淇儿,你过来,你们二人重新相见,从今之后以兄妹称呼。”车淇有点失望,说道:“爹爹,你收了他做义子吗?”
  车卫哈哈一笑,说道:“我收他做了徒弟,又要他做了我的女婿了。不过,你年纪还小,所以我打算让你们三年之后方才成婚,改个兄妹称呼,亲热一些。你不怪爹爹阻迟你的婚事吧?”
  车淇又羞又喜,杏面绯红,说道:“爹爹,我才不急于嫁人呢,你这样说我,我可不依!”
  车卫笑道:“好,爹爹现在可没工夫和你说笑啦。新儿,你跟我来。”
  车卫把辛龙生领入一间静室,说道,“我现在传授你内功心法,你可得忍受煎熬。”授了他练功口诀,把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心,叫他如法施为。
  辛龙生只觉一股热气从背心输入,依法练功之后,全身炙热,如受火烧,难受之极。心里暗暗奇怪:“我每次练师父所传的内功,只觉全身气血畅通,只有舒服之感,绝不难受的。为什么他这门内功这样古怪?莫非乃是邪派内功?”为了能够病好,只好咬牙抵受。
  车卫点头赞许他道:“好,你倒很是有点毅力,我是望你速成,才以本身真气助你。过了几天,你就可以苦尽甘来了。”
  从这天起,辛龙生每日练功三次,果然练了四五天之后,情形惭惭好转,痛苦日减,反而好像吸惯了毒品的入一样,不练功就不舒服了。
  这门内功见效极速,一月之后,辛龙生已是真气充沛,自知“隐疾”已经完全医好了。
  车洪天真烂漫,对他并不避嫌,但也仅止于耳髡厮磨,并不逾份。日久情生,辛龙生也不觉渐渐爱上她了。不过每当夜静无人之际,想起了奚玉瑾,仍是不禁心情动荡,难以忘怀。辛龙生痊愈之后,车卫就对他说道:“本门武功,你可以跟师妹去学。你的家传武学,很有根底,必定可以事半功倍。你跟她练一两个月,我再亲自救你。”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一天辛龙生和车淇到外面练武,经过那条山溪,辛龙生怕见自己的水中倒影,疾忙跃过,但不想见的倒影仍是见着了,不觉黯然神伤。
  车淇说道:“我问过爹爹,爹爹说他是有办法令你恢复本来面目的。不过,他却要等待三年之后,才把医治的方法告诉我,叫我给你医治。为了这事,我和他吵了一架。爹爹也是奇怪,什么事他都依我的,就是这件事他不依我。一定要待三年之后,才肯给你医治。”
  这日车卫叫女儿弄饭,把辛龙生唤入书房,说道:“本门的内功心法,我都已传授给你了,本门的武功,你大概也练得差不多了吧?”
  辛龙生道:“是。多蒙师妹天天给我喂招,虽然未窥全豹,招式总算牢记了。”
  车卫说道:“很好,那么你明天可以下山了。大五行剑法的诀窍,今天晚上我再点拔你一下。”
  辛龙生又惊又喜,说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差遣弟子么?”
  车卫缓缓说道:“不错,你还记得你答应要给我做一件事情么?现在我就是要差遣你去做这件事情。”
  辛龙生心中卜卜地跳,不知是甚么为难之事,说道:“请师父吩咐。”
  车卫说道:“我要你杀一个女人,另外打一个男人的两记耳光!”
  辛龙生大为诧异,说道:“这一男一女是何等样人?”
  车卫说道:“男的名叫岳良骏,是现任的扬州知府,女的是他的二姨太。
  “三月十八是岳良骏的六十生辰,一定大摆筵席,到时他的正室和两个姨太也一定会出来和宾客周旋。你充作贺客也好,假扮叫化子也好,或者硬闯进去也行。要当着一众宾客,痛打他的耳光,把他的二姨太杀掉。但可千万别错杀他的正室,他的两个姨太大约要比正室年轻十岁,你若不知道哪个是二姨太,哪个是三姨太,就把两个都杀了也行。”
  辛龙生道:“那扬州知府是何等样人,为何要杀他的姨太?”心想此人倘若是个贪官污吏,罪该万死,也应杀他本人才是。
  车卫沉声说道:“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必多问!”辛龙生心里想道:“无端去杀害一个女流,我不问个明白,又怎能下得毒手?不过,他的脾气这样古怪,我姑且答应他便是。到了扬州,杀不杀人,那就是我的事了。”于是恭声说道:“是。小婿自当遵从岳丈大人吩咐。”
  车卫跟着说道:“这件事情,不许你向任何人泄漏,淇儿问你,你也不能说!”辛龙生又再恭声应了一个“是”字。
  车卫这才神情一变,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你办妥这件事情,不必等待三年,回来我就让你们成亲,嗯,这里有两包药粉给你。”
  话题突然变换,辛龙生不觉怔了一怔,问道:“这两包药粉要来做什么用的?”
  车卫说道:“红色这一包是用来制炼人头的。你杀了那个贱妇,把药粉开水,人头浸在药水之中,就会变成拳头一般大小。你带回来给我!”
  辛龙生听得毛骨悚然,说道:“白色那一包呢?”
  车卫说道:“本门内功心法,见效极快,但精进却难。我传你心法之时,一时忽略,未曾替你想得周到。”
  辛龙生吃了一惊,问道:“可是有什么祸患么?”
  车卫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祸患,你是有别派的内功根底的,练了我这心法,两种不同的练功途径,有相辅相成之处,也有互相抵触之处,是以你进境得特别快,但以后每隔一个月,你就要发作一次,所受的痛苦和你初练功时所受的大致相同,不过要厉害得多。没有我在你旁边以本门真气助你,那也可能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的。这包药粉可以分六次服食,吃了这药,就没事了。扬州一来一回,加上途中的耽搁,半年就够了吧!”
  辛龙生是个聪明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车卫早有安排,这才放心让他离去,不怕他不听话,也不怕他不回来的。心里想道:“这老头子端的厉害,完颜豪不过是吓一吓我,他却是真的能令我走火入魔。”当下问道:“那么以后永远都要服药么?”
  车卫说道:“这倒无需。但要等到你练本门心法练得大功告成之后,这才不用服药。你放心,将来我会把一切练功诀窍倾囊传授你的。你比我聪明,待你大功告成,你就可以成为一代武学宗师了。”
  辛龙生心头苦笑:“我还敢奢望成为什么大宗师,但求能够摆脱你,我于愿已足了。”想起练了他这门内功,已如附骨之疽,不觉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这晚的饯别宴他强颜欢乐也做不到,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连和车淇说话的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车淇只道这是他的真情流露,舍不得离开自己,虽在伤离恨别之中,心里却也大感快慰。
  临行分手之时,车淇安慰他道:“听爹爹说,你最多半年就回来的,是么?只要你对我真心,半年一瞬即过,那也算不了什么。”
  辛龙生只好装作一个“多情种子”,说道:“古人说一别三秋,半年见不到你,我自是难免难过。”
  车淇笑道:“你不要难过了,我听爹爹说……”突然停口不语,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辛龙生明知故问:“听说什么?”
  车淇道:“爹爹一定也已对你说了,我不说啦。龙大哥,爹爹叫你下山,为了何事?”
  辛龙生道:“我无父无母,但本房的长辈还是有的,你我的婚事,我应该回去禀明长辈啊。师父说,待我回来,就可让咱们成亲了。嗯,你爹和你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车淇从他口中得到证实,心中更是甜丝丝的,粉脸通红,低声说道:“我不知道。嗯,那么就只这件事么,有没有别的事情?”
  辛龙生心中一动,想道:“扬州那件事情,不知她知不知道。”心念未已,只听得车卫在屋子里带笑说道:“淇儿,你让你大哥走吧,你们小俩口子的话总是说不完的,等他回来再说也好呀。反正他又不会去得太久,半年之后,他就要回来的。”
  辛龙生瞿然一省,心道;“幸而我没有偷偷问她。”此时他们虽然是在门前百步开外,但车卫既有“传音入密”的功夫,自然也有“伏地听声”的本领。辛龙生若然偷偷问她,纵然是在耳边私语,只怕也会给他听见。
  车淇面上又是一红,说道:“爹,我不过送他一程,你又来取笑女儿了。龙大哥,你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啊!”
  辛龙生望着她的背影独自回去,不觉也有一点为她的痴情感动,心中颇感内疚:“唉,她怎知道我此际想的却是别人?”
  车卫差他到扬州去杀知府的姨太太,这正是奚玉瑾的家乡。她所住的百花谷就是在扬州城外。
  他日夜兼程的赶路,多走一天,就多近奚玉瑾一步。他念念不忘的正是奚玉瑾啊!
  “她现在是在金鸡岭呢,还是在家呢?若然是在家中,我倒可以偷偷的去看一看她了。她不认识我的。但见了她,我又能和她说些什么呢?”辛龙生苦苦相思,不禁颇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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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玉瑾回到家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的家里只剩下一个管理园子的老仆人,花园也早巳荒芜了。
  刚回家时,她是心如槁木,整日都把自己关在房中,什么地方都懒得走动。本来她是应该把辛龙生已经去世的消息给他的师父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报讯的,可是她几度思量,却是提不起这个勇气在文逸凡面前说谎,但若禀告真情,她更没有这个勇气。“唉,但愿别人忘记了我,我也忘记别人,在这百花谷里,倒可以安安静静的过这一生。”
  别人会忘记她吗?她想起了谷啸风,想起了韩佩瑛,想起哥哥,想起公孙璞和宫锦云。……这些人能够忘记她吗?她也不能够忘记这些人啊!尤其是对谷啸风和韩佩瑛。“他们在金鸡岭想必已经成亲了吧?他们想得到我在百花谷里如此孤独伤心吗?”
  俗语说时间是最好的医生。春天来到,花园虽是荒芜,没有往年那种花光如海的景象,但在野草丛中,在倒塌了的花架旁边,也还是有许多花朵开放。春天万物滋长,奚玉瑾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生气。
  这一天她和老仆人在园巾整理花草,抚今思昔,不觉慨然,说道:“离家不到两年,这花园竟是如此荒芜了。嗯,老王,你还记得往年一到这个时候,咱们就要采花酿酒,大忙特忙吗?”
  那老仆人道:“往年在这个园子里少说也有三五十人呢,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了。你没回来的时候,就只是我一个人看守这个园子,哪里还顾得上栽花浇草?大小姐,好好的一个园子,弄得这样荒芜,你不会怪我吧?”原来奚家在扬州也算得是个名门望族,承平时候,家中僮仆,少说也有百数十人的。
  奚玉瑾道:“你替我看守这个园子,我已经感激不尽,但那些人却都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你一个人?”
  那老仆人道:“小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不久,江南就一直是兵荒马乱,长江巨寇史天泽作乱,听说他是和蒙古鞑子有了勾结,要在江南作内应的。幸好最近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都没打来,这才安定一些。但咱们家里的人,早已到江南投入义军了。我只是因为年纪大老,这才没去罢啦!”
  奚玉瑾瞿然一省,就像一个正在糊里糊涂的做着梦的人,突然给人惊醒一样。
  奚玉瑾瞿然一省,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他们都知道要保家卫国,抗御敌人,我却一个人躲在家里,自怨自艾,这算什么?”
  那老仆见她如有所思说道:“大小姐,你在想些什么?”
  奚玉瑾道:“没什么。我帮忙你整理花草。”抬头一看。只见满园子都是阳光,奚玉瑾心上的阴霾不知不觉也好像在阳光之下消散了。
  忽听得有人叫道:“老王,还记得我吗?呀,奚姑娘,你回来啦!”
  园门是早已破烂了的,还没修好。那个人径自走了进来。奚玉瑾一看,原来是韩佩瑛家里的那个老仆人展一环。
  屉一环本来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只因曾经受过韩佩瑛父亲的救命之恩,这才自愿做韩家的仆人的。那年他和另一个仆人陆鸿护送韩佩瑛到扬州成婚,其后发生婚变,围攻百花谷之役,也就是山他和陆鸿出面,邀请各路豪杰帮拳的。双方和解之后,陆鸿回洛阳老家,他则去了江南,在文逸凡手下做事。奚玉瑾与辛龙生成婚之时,他也是曾经在场帮忙办事的人。
  往事如烟,但奚玉瑾骤然见到了他,还是不觉颇感尴尬。
  展一环请了个安,问道:“辛少侠呢?文大侠正在盼望他回去呢。许多事情也在等着他帮忙。”
  奚玉瑾眼圈一红,说道:“他不能回去了!”展一环吃了一惊,道:“为什么?”奚玉瑾道:“他已经死了!”说了这句话,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展一环呆了一呆,说道:“这真是意想不到,怎么死的?”
  奚玉瑾道:“他碰上了完颜豪,给完颜豪暗算,伤了他的奇经八脉,伤重而亡。”她说了谎话,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羞惭,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展一环的目光。
  展一环道:“奚姑娘莫太伤心,我们一定替你报仇。他是几时死的,你还没有给文大侠报讯吧?”
  奚玉瑾道:“他死了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你来得正好,就托你回去的时候代我报讯吧。”
  展一环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禀告文大侠的,不过,短期内恐怕不能回去。”
  奚玉瑾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次来是为了何事?”
  展一环道:“我是来看看奚少爷有没有回家的。想不到没见着奚少爷,却见了姑娘。”
  奚玉瑾问道:“你找我的哥哥,有什么事吗?”
  展一环迟疑半晌,说道:“这件事我正想和姑娘商量。不过……”奚玉瑾道:“不过什么?”展一环道:“姑娘正在碰上伤心之事……”奚玉瑾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来意,说道:“啊,想必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哥哥帮忙,是不是?你说吧。若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帮忙你。”
  展一环道:“并不是我私人的事情。这个,这个……”
  奚玉瑾道:“是义军的公事吗?你怕我泄漏出去。”
  展一环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正在考虑,好不好让姑娘抛头露面?”
  奚玉瑾道:“你先说出来,咱们再一同商量。”
  展一环道:“我是奉了文大侠之命,刚从金鸡岭回来的,打算在扬州干一件劫官洗库,振奋人心的大事!”
  奚玉瑾道:“你们打算劫的是哪个赃官?”
  展一环道:“是扬州知府岳良骏。”
  那老仆人道:“这姓岳的官儿委实不是个好东西,他来了扬州之后,年年增加赋税,今年收成本来不错,却给他弄得遍地饥民。”
  展一环道:“还不仅如此呢。他和史天泽是有勾结的,史天泽的军粮,差不多有一半就是由他接济。”
  奚玉瑾道:“史天泽不是投靠蒙古鞑子的吗?”
  展一环道:“蒙古鞑子和女真鞑于虽然也在连年打仗,但他们想要灭亡咱们大宋的心肠却是一样。最近金国和蒙古讲和,女真鞑子当然也是巴不得史天泽在江南扩大作乱,好给他们做开路前锋。岳良骏接济史天泽,这当然也是得到他的主子允许的。”其时扬州已是沦陷于金人之手,正是金宋两国“划江而治”的交界之处。
  展一环继续说道:“我们还打听到他有一批盐饷,正要押解金京。咱们劫粮劫饷,一部分可以作义军的粮饷,一部分可以拿来赈济饥民。”原来扬州是著名富庶的盐区,每年的盐税,为数极是可观。
  奚玉瑾道:“你们打算几时动手?”
  展一环道:“本月十八这天,是岳良骏的六十寿辰。到时必定大宴宾客,我们可以乘机举事。就在寿堂之上,把满城的文武官员全都拿下!叫那些鞑子官兵不战而屈!”
  奚玉瑾道:“好,此计大妙,到时我一定听你调派!”
  展一环道:“不敢。金鸡岭的杜头领主持大计,奚姑娘愿意帮忙,今晚我请他来此大家商量好不好?”
  奚玉瑾心中一动,说道:“哪位杜头领?”展一环道:“就是上次来过百花谷的那位杜头领杜复。”奚玉瑾道:“啊,原来是他!”
  原来那次百花谷遭受围攻,展一环请来的群豪之中,有一个老英雄雷飚是韩家至交,不满谷啸风和奚玉瑾所为,坚持要拿谷啸风到洛阳去向他岳父赔罪,给了奚玉瑾很大难堪。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幸亏蓬莱魔女派来了两名使者给双方调停,百花谷之围方始得解。这个杜复,就是那两名使者之一。想起前事,奚玉瑾又不禁黯然神伤了。
  展一环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家姑娘不在金鸡岭,谷少爷也还没有回来。听说他们都在江南,不过我却不知他们下落。奚姑娘,你的那件礼物还在我这里。”说罢拿出一根玉钗。
  这根玉钗本是谷啸风以前送给奚玉瑾当作定情之物的。奚玉瑾和辛龙生成婚前夕,睹物伤情,不愿再保留它,是以又将它交给展一环,托他得便到金鸡岭之时,转送给韩佩瑛作为预先祝贺她和谷啸风成婚的礼物。
  奚玉瑾苦笑道:“还是你拿着吧,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佩瑛,你见到她的机会比我多。嗯,这次从金鸡岭来的,除了杜头领之外还有何人?”
  展一环道:“蒙古鞑子近来又有南侵的消息,金鸡岭抽不出多少人,只有杜头领和十多个弟兄。江南文盟主也派有若干人来,但也不多。所以我才想到要到你们这里,看看奚少爷回来没有。”
  奚玉瑾道:“兵贵精而不贵多。多了在扬州难免会给发觉,反而不妙。”展一环道:“今天是十五,还有三天就是那狗官的寿辰了。那位杜头领……”
  奚玉瑾道:“你今晚就请他来这里大家相见吧。”
  展一环收起玉钗,告辞而去。奚玉瑾看着满天阳光,心胸豁然开朗,但内心深处,却也还有一点阴霾。想起了韩佩瑛,最后突然又想起了辛龙生,心里想道:“如果龙生还是在他的师父身边,这次一定是派他来主持大计的了。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如今只怕他的尸骨都已无存了。”
  奚玉瑾作梦也料想不到,她以为尸骨早已无有的辛龙生,现在正是在扬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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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辛龙生来到了扬州,还有三天,才是岳良骏的寿辰,他找了一间客店住下之后,不由得心乱如麻,暗自想道:“车卫叫我去杀—个无辜的妇人,这事是该做呢还是不该做呢?玉瑾素来颇有见识,可惜我已是不能去和她商量了。”
  奚玉瑾的影子泛上心头,辛龙生情难自己,暗自想道:“大后天才是知府寿辰,还有两天,我何不乔装到百花谷去走一道,说不定有幸可能见得着她。但万一给她看破,这又怎办?”
  正自心乱如麻,忽地眼睛一黑,突然间脑袋一阵剧痛,好像要裂开一样。他本来是坐在床上的,抵受不了这阵剧痛,整个身子跳了起来,不觉大声呻吟。
  幸而他神智尚未模糊,猛然省起,离开车家到今天刚好是一个月,车卫和他说过,练他这门的内功心法,每一个月就要发作一次的。“莫非这就是走火入魔将要发作的预兆?”大惊之下,连忙掏出车卫给他的丸药,吞了一颗。
  药丸咽下,只觉丹田升起一股热气,就好像他以往练功的时候,车卫用手掌按在他的背心,以本身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助他练功一样,有说不出的舒服。
  辛龙生刚刚缓过口气,身体还觉虚软,忽见房门给人推开,店主人和一个走方郎中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客官可是生病么?”店主人问道。他见辛龙生满头大汗,面色灰白,只道辛龙生是得了什么急症,不由得慌了。
  “没什么,大概是今天赶路急了一些,刚才肚子有点绞痛,我自备有行军散,吃了一剂,现在已经好了。”辛龙生答道。
  店主人似乎仍不放心,说道:“这位王大夫是苏州有名的国手,他也是今天来到扬州的,恰巧住在小店。客官,我看你还是给他看一看吧。”
  辛龙生道:“不用劳烦大夫了。”那郎中望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点古怪,说道:“还是看一看的好。”不由分说,拿起了辛龙生的手就替他把脉。
  店主人笑道:“这位王大夫是难得出诊的,许多豪商富户请他都请不到的呢。不过他有个古怪脾气,看见有什么疑难杂症,不特病家开口,他却会不收你的诊金就替你医好的。”
  辛龙生心中暗笑:“这不过是江湖郎中的自我吹嘘的伎俩而已,他又怎能看得出我的‘疑难杂症’?”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郎中“噫”了一声。说道:“果然是疑难杂症!”
  就在此时,辛龙生的手少阳经脉隐隐感到一股内力的冲击,那情形如同有个高手给他推血过宫—样。他本来已经好了五六分了,这一下登时气血畅通。
  辛龙生大吃一惊,心道:“这大夫果然是有点鬼门道。莫非他是隐于杏林的武林高手?”
  店主人听得这王大夫这么说,也是不禁吃了一惊,问道:“这位客官染的是什么病?有危险吗?”本来这应该是辛龙生问的,辛龙生没有发问。他恐怕客人病死在他店里,就忍不住替辛龙生发问了。
  王大大摇了摇头,说道:“十分古怪,我看不出来。”
  辛龙生道;“怎么古怪?”
  王大大道:“你目前什么病征都汉有,但依脉象来看,一个月之后,你这病还会复发。究竟是什么病,我现在难以断定。最好一个月之后,你到我的医馆来给我再看一看。赛华佗王家医馆,你到了苏州,一问就知。”
  那店主抹了一额冷汗,说道:“一个月之内,这位客官当真可以没事的?”
  王大夫笑道:“这个月内,他若是有一点伤风咳嗽,你可以到苏州来斫我的招牌。“店主人听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方始放下心上的石头。
  辛龙生谢过了王大夫,说道:“一个月后我必定来拜访你。”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想道:“事情一了,我还是趁早回山的好。这人的内功还不如我,怎能给我医好走火入魔?何况又不知他是什么路道,万一给他发现我的来历,我的师父知道了可就要拿我清理门户了。”
  辛龙生虽然作了这个决定,但心里还是免不了多少存点幻想,“万一他能够替我医好,我不是可以摆脱车卫了?对,还有一个月时间,我应该想法探听他的路道。”
  一而是存有幻想,一面是忍不着好奇之心,二更过后,聿龙生悄悄起来,找王大夫住的那间房间偷窥。
  这客店总共不过十多个房间,辛龙生到了第三问客房,就听到了王大大说话的声音。
  “原来他还有个伙计同住的,好,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辛龙生本来准备装作小偷,抛一颗石子进他房内,试试他的本领,以便窥察他是什么武功门派的。现在听得他在和人谈话,原来的计划就放弃了。
  王大夫和那人躺在床上说话,其实是咬着耳朵说的。但因辛龙生学了正邪两派的内功,听觉特别灵敏,却是听得颇为清楚。
  只听得那个“伙计”说道:“展一环今天到了百花谷,已经见到奚姑娘了。”
  王大夫道:“哪位奚姑娘?是不是文大侠掌门弟子的媳妇。文大侠的掌门弟子是叫做辛龙生吧?”
  那“伙计”道:“不错。不过听说辛龙生却已是死于非命了!”
  辛龙生听到这里,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正是:
  此身虽健在,与鬼已无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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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四回 恶斗华堂惊大吏 太息难圆鸳侣梦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四回 恶斗华堂惊大吏 太息难圆鸳侣梦
  王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记得那年文逸凡到苏州邀我去邓尉看梅,似乎没有多久,屈指一算,不知不觉,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他这掌门弟子我没见过,听说很是聪明能干,谁知却又死于非命,老文得知,一定很伤心了。过几天,咱们一同去找他,也好给他开解开解。”
  那“伙计”道:“你不是约了那个病人一个月后到苏州给你诊脉的吗?对啦,那人得的什么怪病,竟然令得你这个赛华佗也束手无策?”
  辛龙生听他们说到自己身上,竖起耳朵来听,许久没有听到王大夫说话,忽地“格”的一声响,窗门推开,那个“伙计”跳了出来。
  幸而辛龙生的轻功比这人高明,一听得有声响,早已飞身上屋,待那“伙计”也跳上瓦面之时,辛龙生已经回到自己的房中了。他悄悄的从窗隙张望出去,只见那个“伙计”在屋顶游日四顾,微“噫”一声,纵身跳下,辛龙生隐约听得他隔窗和那王大夫说道:“没人!”但却没有进入王大夫那间房间,而是进入另一间房。辛龙生这才知道,此人并非“伙计”,而是另外的客人。
  辛龙生回到房间,暗自思量:“这个大夫果然是和我的师父相识的,幸好我没造次。展一环是韩家老仆,我离开师父之时,他正奉命到金鸡岭去,如今却在这里,想必是从金鸡岭回来的了。他既然是在百花谷,我可是不能冒这个险去看玉瑾了。”
  第二天辛龙生的精神好了许多,但为了谨慎行藏,整天躲在客店里没敢出街。那个王大夫则似乎一早就出去了,一整天都没见着他。
  这天下午,来了一个新客人,身材矮胖,衣服丽都,举止豪阔,似乎是个富商。店主人殷勤招呼,辛龙生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知道这人姓刘,是苏州一间绸缎行的老板。此来扬州正是为了给知府祝寿的。
  辛龙生心念一动,便过去和他搭讪,邀他别自己的房间聊天,伪称自己是开封一间大商行的少东,南下准备打听各地市情,希望打开销路的。
  那姓刘的客商说道:“是吗?”看来似是在和辛龙生敷衍,没甚表示。辛龙生继续说道:“扬州是富庶之区,小可想运一些十产来换盐回去,定能获利。听说扬州知府岳大人后天做六十大寿,可惜小可却没有门路,冒昧前去给他拜寿,似乎有点不便。”
  那姓刘的客人仍然淡淡地说道:“是吗?”没有甚么表示,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人说道:“老刘,你来了吗?哈哈,你想不到我也在这里吧?”这人没敲门就走进来了。
  辛龙生一听得这人说话的声音,心里禁不住“卜通”一跳。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王大夫房间里的那个“伙计”。此时一身锦绣衣裳,红光满面,正是个大腹贾的样子。
  姓刘的客商哈哈笑道:“申大哥,原来你早就来了。你们两人是认识的吗?”
  那姓申的笑道:“龙兄,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我和王大夫是好朋友,昨日是王大夫替你看的病,是不是?”
  辛龙生道:“不错。幸会。”心里则在暗自想道:“昨晚我偷听他们说话,不知他可知道没有?”
  那姓申的说道:“小弟是在无锡开米铺的,和刘大哥时常有生意往来。现在才知道原来龙兄也是做我们这行的,你们可是在谈甚么生意么?”
  “做我们这行”这句话语带双关,辛龙生不知是否已经给他看出破绽,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小弟做的是小生意,怎比得两位老板。我正在和刘老板谈起知府做寿的事情。……”
  那姓刘的客商插口笑道:“龙兄说他很想趁这机会给岳知府拜寿,套个交情。但他刚从外地来,一时间还未找到门路。”
  那姓申的望了辛龙生一眼,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好办,明天你和我们一同去好了。”
  辛龙生心想:“反正他们不认识我,我混进府衙,事情一了,撒腿就跑。他们又怎会想到我就是辛龙生?”当下装作大喜道谢。
  那姓中的笑道:“这点小事,又不费我们甚么气力,谢甚么?龙兄以后在生意上多多照顾我们,这就大家都有好处了。”
  辛龙生道:“那位王大夫明天也去吗?”
  姓中的说道:“我没有问过他,大概也会去的。”
  可是这天晚上,那王大夫却没有回到客店。半夜有队公差到来查店,见辛龙生是个陌生的外地客商,盘问了许久。后来还是幸亏有刘、申两个大客商给他担保,这才没有甚么麻烦。
  第二天辛龙生跟了他们二人同往知府府衙拜寿,那王大大还是没有回来。
  岳良骏在扬州做了几年知府,俗语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扬州是著名的富庶之区。而岳良骏又并不是“清知府”,宦囊饱满,可想而知。这次做大寿,铺张得很,扬州一府,文武官虽全都来了。相邻的州县,如苏州、无锡、杭州各地的豪绅富商来的也不少,扬州本地的富商那更是不在话下了。
  寿堂里人头挤挤,但那知府的正室夫人和两位姨太太却还没有出来。
  辛龙生回头一望,同来的申、刘二人业已不见,不知是给挤到哪个角落去了。人丛中有人悄悄谈论:“听说完颜王爷也派了人来送寿礼呢,你知道么?”“是吗?啊,这么说咱们这位岳大入加官进爵可是指日可待了!”“可不是吗,去年布政司给太夫人做寿,完颜王爷都没派人来呢。岳大人得王爷的看重,你也就可想而知了。”“怪不得岳人人现在还没出来,敢情是正在陪这位贵客?”“当然是了,刚才张总管告诉我,说是岳大人正在内堂招待贵宾,恐怕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出来呢。”“啊,还有半个时辰?在这里气闷得很,咱们不如到园子里溜溜,听说有好几个班子唱戏呢。”“不错,他们说有一个唱梨花大鼓的姑娘漂亮得很,咱们去看看。”
  辛龙牛心情郁闷,想道:“我又不是要和这些官员鬼混来的,乐得先散一散心。”于是就跟着一些客人走进园子看戏。
  园中鼓乐喧天,果然是百戏杂陈,目不暇给。忽听得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赛似黄莺出谷,正在西面的一个戏台上唱着小曲,辛龙生一听得这个声音,不山得呆了!
  这是奚玉瑾的声音!
  辛龙生连忙走过去看,只见一个作着歌女打扮的姑娘,荆钗裙布,淡扫蛾眉,手上打着鼓捶,正在轻启朱唇,唱着一首“赞西厢”的小曲,可不正是奚玉瑾是谁?
  辛龙牛咬一咬手指,心道:“我是在梦中吗?玉瑾怎的会到这里来卖唱,难道是相貌相同的人?”
  手指一咬,痛彻心肺,“这不是梦了!”辛龙生心想。左看右看,即使人有相似,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一模一样。台上那位姑娘,决计是奚玉瑾无疑!
  辛龙生朝思夜想,就是想见一见奚玉瑾,如今见着了,他却是心乱如麻,不知怎样才好了。
  只听奚玉瑾唱道:
  “那张生,一封书退贼寇;
  “那红娘,三句话驳倒老夫人,端的是胆识过人的俏丫头;
  “那莺莺,待月西厢,人约黄昏后;
  “那惠明,五千兵当作肉馒头!
  “我只道你也胆如斗,呸,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台下正是挤满了一班武官,听她唱到这里,轰然大笑。“喂,你怎么知道我是银样蜡枪头?”“好标致的姑娘,下来陪陪大爷玩玩吧!”原来奚玉瑾虽然是本地人,但她在家里的时候,却是躲在深闺的,这么一乔装打扮,更没人认识她了。
  辛龙生瞿然一省:“玉瑾莫非也是像我一样,有所为而来?这些狗官要调戏她,她恐怕不便出手吧?我怎样帮忙她呢?”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地有个丫头来到,说道:“夫人请辛姑娘到后堂清唱。”这才解了围。
  辛龙生心中感到一丝甜意,想道:“她改名换姓,别的姓不挑,偏要姓辛。呀,看来她的心中还是有我吧?”不知不觉就挤进人从之中,跟在她的后面。
  有人笑道:“咱们可不能去后堂啊,待她出来再看吧。”“嘿嘿,你这个丑八怪也想吃天鹅肉吗?那姑娘已经进去了啦!”原来辛龙生此时已将挤到前面,不知不觉,把他身边的两个人撞得几乎跌倒。
  辛龙生一片茫然,忽地耳边听得游丝似的声音,声音细得旁人都听不见,但却似一报利针似的穿过辛龙生的耳膜。
  那人说道:“记着车老前辈的话,要保护岳良骏,只能杀他的姨太太!”
  辛龙生大吃一惊,回头找寻那个说话的人,只见人头挤挤,嘈嘈杂杂,哪里知道是谁说话?
  辛龙生惊魂稍定,想起前两日几乎遭受走火入魔的痛苦,暗自思忖:“原来车卫还派有人暗中监视我的,我若是不照他的话去做,只怕有不测之祸!”要知那王大夫虽说叫他一个月后到苏州给他诊脉,但那王大夫能否解救这种练功误入歧途的“怪症”,却是未可知之数,何况车卫的本领辛龙生是知道的,他说过死后都能取辛龙生的性命,辛龙生焉能不惧?
  辛龙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寿堂,刚好赶上。只见那知府大人在丫鬟婢仆的前呼后拥之下,刚刚从后堂走了出来。丫鬟婢仆两面排开,岳良骏当中坐下,一左一右却有两个贵妇模样的妇人,站立他的背后。
  辛龙生听得一个客人说道:“奇怪,正室夫人不陪他出来受礼,两位如夫人却出来了。”另一个客人说道:“如夫人得宠,结发夫人大概是气在心头,所以不愿出来了。”辛龙生心道:“大太太没出来,这可更方便我下手了,不怕杀错了人。”
  岳良骏欠身作了个罗圈揖,说道:“贱辰劳烦各位大人、贵客来到,岳良骏如何敢当?”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大喝道:“谁给你这狗官拜寿?”乓的一声,屋子里陈列寿礼的桌子给人一脚蹋翻,两个汉子飞快的越出入丛,奔向岳良骏。这两个人一个是杜复,一个是展一环。
  只听得当当两声响,岳良骏旁边的两个仆人拔刀敌住杜、展二人。
  展一环原是江湖的独脚大盗,本领甚是不凡;金刀杜复身为金鸡岭的大头目,武功更是了得。但岳良骏这两个仆人却不知是甚么来历,刀法极其占怪,一个右手持刀,自左至右,划了一道弧形,一个左手持刀,自右至左,也是划了—道弧形,恰好合成一个圆圈。双刀合壁,刀光大炽,竟然把这两名高手挡住。
  只听得乒乒乓乓的连珠炮声,外面乔装化子的人放起流星花炮,炮仗的声音震耳如雷,吆喝的声音比炮声更响:“金鸡岭好汉来啦!”“我们只捉赃官,杀鞑子!是汉人就别给他们卖命!”官兵中汉人居多,见这群化子好似一群猛虎下山,冲进府衙,十居八九,都是无心应战。
  变生不测,寿堂登时大乱。驻守扬州的兵备道是个金人,久经阵仗,倒是相当沉着,喝道:“关上大门,先捉里面的贼人!”
  说时迟,那时快,辛龙生已是冲出人丛,脚尖一点,翩如飞鸟般的跃起一丈多高,脚未沾地,人在半空,一招“天神倒挂”,把两名挡在岳良骏前面的卫士刺伤,一个鹞子翻身,刚好落在岳良骏那两个姨太太中间。
  那两个妇人吓得魂飞魄散:“好汉,饶、饶……”声音颤抖,话语不清。辛龙生早已看得真切,唰的一剑,把二姨太的首级割了下来,三姨太的“饶命”二字还未曾说得完全,辛龙生笑道:“好,杀—个,饶一个。”首级纳入革囊,转身就向岳良骏冲去。
  岳良骏身边还有两个仆人,但这两人的本领却比不上另外那两个人,辛龙生哼了一声,捏着喉咙冷冷说道:“要命的快躲开!”一句话未说完,闪电般刺出了七剑,一个仆人给他刺着了穴道,“卜通”倒地,另一个仆人连忙一个“滚地葫芦”,保全性命要紧,顾不得狼狈,滚进人堆里面,避开辛龙生的利剑。
  那两个挡着杜复和展一环的仆人吓得慌了,杜复喝声“着!”金刀径插,左面那仆人着了一刀,血泣如注。展一环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劈手便抢了右面那个仆人的长刀。
  辛龙生却比民一环抢快两步,到了岳良骏身边,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岳良骏两记耳光,一把抓起了他,夹在胁下,向后堂便跑!
  在辛龙生跃出之时,和他一起来的那两个商人亦已动手。
  姓刘那个绸缎商人大摇大摆走到兵备道面前,说道:“大人,你要拿哪一个啊!”兵备道是认识他的,正自奇怪他为何这样大胆,突然半边身子一麻,已是给他扭着了双臂,反剪背后。
  兵备道叫道:“你不是刘老板么?”那姓刘的商人笑道:“不错,但从今天起就不是了。捉着了你这条大鱼,我用不着做生意啦!”姓申那个商人抖出一条软鞭,鞭风呼响,将十数名扑来要抢救上司的武官打得头破血流,长鞭飞舞,只转了三个圈圈,那些武官手中的兵器已是全都给他卷出了手。
  此时正是辛龙生抓起了岳良骏,冲入后堂的时候。
  申、刘二人好生诧异,心里俱是想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人是一条线上的。但他何以要杀岳良骏的小老婆,却把岳良骏擒了冲向内堂呢?”只道辛龙生是杀昏了头,不辨方向,连忙叫道:“龙兄,向外面跑,别杀他的家眷啦!”展一环正要跟着辛龙生进去,“乓”的一声,后堂的门却给辛龙生在里面关上了。
  群雄人闹寿堂的时候,正是奚玉瑾在后堂给知府夫人“召见”的时候。
  奚玉瑾是个聪明的女子,觉得有点奇怪,暗自想道:“为什么知府夫人单独召见我呢?难道是我有什么破绽,已经给他们看破?”当下小心翼翼,暗自提防。
  知府夫人倒是甚为和颜悦色,笑着和奚玉瑾说道:“我听说你唱得很好,人又漂亮,特地找你来看看。嗯,果然他们没有说错。你姓什么,有婆家没有?”
  奚玉瑾心想:“或许是我多疑了?她身边的仆人,要讨好她,向她饶舌也是有的。”敷衍了几句,仔细察看房中布置,只有两个小丫头侍立—旁,看不出有伏兵的模样,奚玉瑾更放了心。
  知府夫人说道:“春兰,你倒一杯茶给这位姑娘。”
  奚玉瑾道:“多谢夫人赐茶。我不渴。”
  知府夫人笑道:“你喝一杯茶润润喉咙,唱得更好一些。用不着客气了,喝吧。”
  奚玉瑾心中一动,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下假装受宠若惊的模样,拿起茶怀,手指颤战,把那杯茶泼泻了一半。茶泼在地上,登时泛起—片焦黑的颜色,原来是下了极其厉害的毒药!
  知府夫人喝道;“你好无礼!”
  此时寿堂已经开始动手,双方吆喝的声音,传入内堂来了。
  奚玉瑾心念电转:“我何不捉着他的老婆,这可也是一名大好的人质呀!”
  不料就在她出手的时候,那知府夫人亦在同时出手。奚玉瑾一摔茶杯,朝她面门打去,那知府夫人衣袖一挥,当啷—声,茶杯碎成片片,她竟然是个会家!
  奚玉瑾一飘一闪,欺身直进,骈指点她穴道。岳夫人袖子一卷,“嗤”的一声,给奚玉瑾撕了一幅。奚玉瑾的手腕给她衣袖拂过,也是觉得火辣辣的作痛。
  岳丈人喝道:“你是不是车卫的女儿?你怎可对我无礼,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
  奚玉瑾莫名其妙,冷笑说道:“谁和你攀亲道故,我是专杀赃官的金鸡岭好汉,你嫁给贼官,碰上了我,活该是你倒楣了!”
  岳夫人心想:“车卫虽然怨我们夫妇,谅他也不敢派遣女儿来刺杀我们!”登时施展杀手,掌力一掌比一掌沉重。
  奚玉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想不到这贼官的老婆竟是这么了得!外面已经动手,我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情知空手打不过这个老婆婆,退后一步,唰的拔出剑来。一招“玉女穿梭”,剑尖刺她穴道。
  一个侍女叫道:“老夫人,你的拐杖!”呼的一根龙头拐杖掷了过来。奚玉瑾横剑一削,“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她用的是一把锋利的百炼精钢的宝剑,竟然未能将这拐杖削断。
  岳夫人把拐杖接到手中,奚玉瑾趁这机会夺门而逃,心里想道:“打不过这婆娘我且到外面和大伙儿会合再说。”
  岳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喝道:“野丫头也敢自称好汉,往哪里跑?”奚玉瑾听得背后拐杖劈风之声,反手一剑,虎口震得酸麻,宝剑几乎坠地。
  岳夫人紧迫不舍,从内室到外面大堂,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奚玉瑾抬头望去,只见大门已经紧闭,不由得暗暗叫苦。
  辛龙生跑进内堂,在甬道转角之处,把岳良骏放下,说道;“你赶紧逃命!迟一些他们打进来。我可不能救你了!”
  岳良骏又惊又喜,这刹那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杀了我的爱妾又要救我性命?”惊魂未定,两只腿竟然不听使唤,直打哆嗦,辛龙生喝道:“还不快走!”
  忽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岳夫人追赶奚玉瑾,刚好来到。岳夫人只道丈夫已经落在敌人掌握,这一惊非同小可!
  辛龙生更是吃惊,他本来是要到后堂找奚玉瑾的,想不到她竟然被一个老妇追赶出来。
  岳夫人念头动得很快,不救丈夫,拐杖扫起一个圈圈,四而八方都是杖影,把奚玉瑾圈在当中,喝道:“你杀我的丈夫,我就杀你的同党!”
  辛龙生唰的一剑刺去,剑锋指向岳夫人的背心大穴,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岳夫人只道对方定是要拿她的丈夫作为人质,要胁她的,不料辛龙生却放了她的丈夫向她突施袭击,这一下颇出她的意料之外。
  辛龙生攻敌之所必救,岳夫人不能不腾出手来应付。莫看她年老,身手仍是矫捷之极,反手一拿,竟然头也不回,就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她这一抓一拿,拿捏时候,不差毫厘,换了武功稍弱的人,不是给她扣着脉门,长剑就非给她夺出手去不可。哪知辛龙生剑法奇施莫测,堪堪刺到她的背心之际,突然剑锋一转,无声无息,又快又准,斜拖下来,岳夫人一抓抓空,情知不妙,“噫”了一声,斜跃三步。饶是她射避得快,半边袖子已是给辛龙生的剑锋划破。
  甬道中光线徽弱,奚玉瑾见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少年,但不知怎的,却又感觉得到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你是——”
  岳夫人大惊之下,“噫”了—声,也在同时问道:“车卫是你的什么人?”原来辛龙生恐怕奚玉瑾看出他的家传剑法,刚才用的这招乃是车卫所教。
  辛龙生捏着嗓子,向奚玉瑾挥一挥手,叫道:“快走!”此时内院的家丁已经闻声赶至,外面的人也正在撞门。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人是谁,待见了杜头领和展一环自然知道。”无暇思索,运剑如风,便冲出去。甬道两边都是墙壁,好在那些家了武艺低微,挡不住她,她杀开一条路,无暇跑去打开大门,杀到甬道的另一端尽头,跳过栏杆,跑进庭院,这才能够飞身上屋。
  辛龙生回身架着岳夫人的拐杖,低声说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但我不是杀你的丈夫的。”有几个家丁业已知道寿堂外面刚才发生的事情,纷纷叫道:“这小子杀害了二夫人,别放过他!”
  岳夫人又惊又喜,说道:“好,你给我杀了那贱人,我可不能难为你了。你走吧!”
  岳良骏低声说道:“咱们也该逃啦,来的是金鸡岭的人,人数很是不少,兵备道已经给他们擒了。”他真不愧是老奸巨猾,惊魂一定,立即盘算脱身之计,脱下衣服,换了一个家丁的皂衣,却叫他的妻子“保护”这个家丁在大门攻破之时,夺路外闯。
  辛龙生跳上屋顶,奚玉瑾已经不见。那姓刘的“商人”却刚好从屋顶跑过,意欲跑入内院。来个里应外合。两人在屋顶恰巧碰头。
  那姓刘的“商人”连忙问道:“奚姑娘呢?”辛龙生道:“她已经出去了,你没见着么?”心里想道:“车卫要我保护岳良骏,乐得和他拖延一些时候。”
  那姓刘的“商人”放下心上的石头,接着问道:“岳良骏呢?”辛龙生道:“喏,你瞧,他们在那一边,看见了没有?快去拿他!他那大老婆武功很是不弱,你小心点!”
  辛龙生是知道岳良骏业已改装易服,向内堂溜走的。但这姓刘的可不知道,上了他的当。
  辛龙生一溜烟逃出知府官衙,过了两条街道,回头一看,只见府衙已经起火。辛龙生心乱如麻,暗自思量:“车卫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我是回去见他呢,还是在扬州多留几日,希望再见一见玉瑾呢!”那小客店他是不能再住的了,于是便在当日出城。站在通往百花谷和归途的歧路上,心乱如麻,好半天兀是打不定主意。
  那姓刘的商人追上了岳夫人和假知府,交战十数回合,内堂的大门已给撞开,金刀杜复赶到,捉住了假知府,岳夫人却逃走了。
  杜复仔细一瞧,叫道:“糟糕,咱们上了当啦,这人不是岳良骏!”打了那家丁一巴掌,将他放开,忙到内院搜索。岳良骏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搜遍了府衙,都没找着。
  幸好他们擒着了兵备道,这一仗虽然没有大获全胜,目的亦已达到。金鸡岭来的几个头目,聚集了许多饿民,打开粮仓,劫了“盐饷”。兵备道的亲兵不敢抵抗,汉人兵士不愿抵抗,群雄一把火烧了知府衙门,全师而退。
  退出城外,杜复猛地省起,查问辛龙生的下落,这才知道辛龙生早已不见。
  奚玉瑾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面有伤痕的少年?”
  杜复说道:“不错,他本来已擒了岳良骏,不知何故,却跑进内堂?”
  奚玉瑾道:“幸亏他跑进内堂,救了我的性命,他是因为救我,才迫不得已放开岳良骏的。”
  那姓刘的“商人”道:“他也上了岳良骏的当了,岳良骏不知怎的能够这么快就改了装束,竟然瞒过了他?”不过,这姓刘的虽然有点疑心,但因辛龙生杀了岳良骏的小老婆又救了奚玉瑾,怎样疑心,也是不敢疑心辛龙生有心放走岳良骏。
  奚玉瑾道:“这人究竟姓甚名谁?什么来历?”
  姓刘那人说道:“他和我们是同住一间客店的,名叫龙新。什么来历,我们可是不知道了。”
  奚玉瑾疑心顿起,想道:“龙新?这个名字倒像是辛龙生的名字去掉‘生’字,颠倒过来的读音一样。”问道:“你们是怎样认识他的?”
  那姓刘的说道:“我们同住一间客店,他来和我们结纳,求我们带他进府荷给岳良骏祝寿。苏州的赛华佗王大夫也在这间客店,王大夫看出他染有怪病,我们则看出他身有武功。猜想他和我们是同一条线的,是以应他所请,果然没有料错。”
  姓刘的说出他和辛龙生结识的经过之后,杜复也把辛龙生在大闹寿堂之时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奚玉瑾。
  奚玉瑾暗自思量:“这倒是我的多疑了,怎会是他?那日他从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即使没有丧命,也绝不能这样快就恢复武功。而且若然是他,他为什么又要杀岳良骏的小老婆?唉,但为什么这个人我又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呢?”
  杜复笑道,“这人倒是有点神秘莫测,不过,他既然是来帮咱们的,想必和我们的人相识,我回山之后,总可以查得出来。奚姑娘,你也不用为了这件事多伤脑筋了。对啦,韩佩瑛姑娘大概下个月就要回金鸡岭的,奚姑娘你也去我们那儿好不好?”
  奚玉瑾道:“待我回家先想一想好吗?”
  展一环道:“辛少侠遇难,文大侠定必要知详情。奚姑娘,你若是不去金鸡岭,就和我一同回去吧,由你亲自向文大侠禀告比我复述好些。”
  奚玉瑾心烦意乱,说道:“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展大叔,你陪我回百花谷吧,老王也很想和你再见一次面呢。”
  杜复等人要处理赈济饥民和押运“盐饷”的事,当下各人分头办事。奚玉瑾与展一环连夜回家。
  途中奚玉瑾忽地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倘若龙生当真还活在世上,今日那个人又确实是他的话,我是宽恕他还是不宽恕他呢?”念头一起,芳心忐忑不安,终于哑然失笑:“绝不会是他的,我为什么要想这种水月镜花绝不可能成为事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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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辛龙生躲开他们之后,独自一人,逃入密林深处,心中无限悲苦。正自怅怅惘惘之际,忽听得好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辛龙生!”
  辛龙生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却没看见人影。
  辛龙生沉声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
  嘿、嘿、嘿的一声冷笑声从密林深处传出来,那人继续说道:“辛龙生,你倒是很会说谎,可惜,嘿嘿,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声音陌生,辛龙生听不出是谁,心里又惊又急,不知自己的秘密这人知道了多少。当下立即向声音来处猛扑过去,喝道:“朋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胆的出来和我说个明白!”
  话犹未了,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一枚石子向他飞来。辛龙生拔剑一拨,石子在他身前三尺之处跌落。
  那声音冷冷说道:“有胆的你跟我来!”仍然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枚石子显然是用来给他指路的,并非真的打他。
  辛龙生心里想道:“我非抓着这人不可!”提一口气,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跟着那人飞石指示的方向追下去。他这“八步赶蝉”的轻功虽未炉火纯青,开头十里八里之内,亦已不逊奔马。追了一程,仍未发现那人,只是每当他要止步之时,就打一枚石子飞来给他指示方向。
  辛龙生一路追赶下去,爬上了东面的主峰,越入越深,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极其荒僻险峻的处在,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道,林中古树遮天,阳光都透不过来。阴沉幽暗的树林里,怪石奇岩,如剑如戟,如虎如狮,如鹰展翼,如马扬蹄,份外显得可怖。
  辛龙生瞿然一省:“这人有如鬼魅,我莫要着了他的暗算。”
  心念末已,只见乱石丛中突然窜出一人,冷冷说道:“好,到了这里,咱们可以好好淡淡了。”
  辛龙生飞身掠起,立即向他抓去,喝道:“你弄什么玄虚?”
  那人反手一挥,以一招“拂云手”将辛龙生的一抓荡开,喝道:“要想杀人灭口吗?哼,你还得回去车卫那里多练十年!”
  辛龙生聚拢目光,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黑衣汉子,脸上险森森的毫无表情,嘶哑的声音十分难听,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强自镇定,说道:“好,你是什么人,说吧!”
  那人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我早已会过面了,你却不知道吗?我就是那天在知府大人的花园里给你传话的人!”
  辛龙生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哦,原来他就是车卫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人。”
  “你把我引到这里有何指教?”辛龙生大惊之下,吸了一口气,问道。
  “嘿嘿,我是来请问你的,你要不要我给你圆谎?”那人说道。正是:
  只因曾作亏心事,至教疑鬼又疑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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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五回 虽同患难非良伴 莫测高深暂结盟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五回 虽同患难非良伴 莫测高深暂结盟
  辛龙生强作镇定,冷冷说道:“胡说八道,我有什么要你圆谎?”
  那人冷笑道:“奚玉瑾是你妻子,江湖上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改名换姓,骗了车卫的女儿,又跑到百花谷来和妻子幽会。嘿嘿,这件事情,若是给车卫知道了,你自己知道将会怎样!”
  那人发出一阵干笑,脸上冷森森的毫无表情。辛龙生只觉寒意直透心头,心里想道:“为今之计,看来我是非得当真杀人灭口不可了!”要知车卫早就和他说过,倘若发现他有欺师灭祖情事,就要取他性命。何况是骗婚?他怎能忍受女儿受他欺侮?
  辛龙生叹口气道:“好,我认栽了。你说,你要怎样?”口小说话,脚步向那人移近,突然问拔剑出鞘,唰的—剑向他刺去。
  那人见他目露凶光,早有防备,挥袖一卷,裹住剑锋,右手中食两指,便向他的面门挖来,喝道:“你这小子,有眼无珠,敢情是不想活了!”
  辛龙生霍的一个凤点头,力透剑尖,“嗤”的一声,将那人的衣袖削了一幅。但饶是他应变得快,额角也已给那人的指尖刮了一道伤痕。
  双方交换了这招,那人没能将他的长剑卷出手去,反而给他削掉衣袖,也是有点感到意外。不过,他吃这点小亏,比起辛龙生来所吃的亏却是算不了什么。辛龙生刚才若是闪得稍迟片刻,两只眼睛,只怕已然给他弄瞎!
  辛龙生惊魂未定,手按剑柄,一时间倒是不敢鲁莽进招。那人哈哈笑道;“我说过你要杀人灭口,那是休想!你是不是还要再试?”
  辛龙生好像斗败了的公鸡,不敢作声。那人又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你不想想,休说你杀不了我,就算你能够杀了我,车卫找不着我,他也会知道你是杀人灭口的了,他能够放过你么?”
  辛龙生冷汗涔涔而下,心里想道:“不错,车卫派他来监视我,当然是早已对我有了疑心。”武功既不及他,智取又已失败,辛龙生没法不对那人屈服,当下倒转剑柄,递过去道:“好,你杀了我吧!”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收起你的剑吧,我不怕你暗中加害,我也不想杀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辛龙生道:“你究竟要些什么?”
  那人说道:“我要车卫所传的内功心法!”
  辛龙生听他这么说,倒是不禁怔了一怔,有点奇怪了。
  要知这个人乃是车卫派来监视他的,在辛龙生的心目之中,自然以为这个人不是车卫的弟子也是车卫的心腹了。如今他却要辛龙生代传车卫的内功心法,辛龙牛自是不免觉得有点奇怪了。
  那人似乎知辛龙生起了怀疑,说道:“我本来可以请车卫亲自传授我的,但车卫说他这内功心法尚有最后一关未曾参透,他自己练并无大碍,我现在练则还不是时候。”
  辛龙生道:“既然如此,那你该听他的话才是。何必急于要我私相授受。”
  那人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要练成这内功心法去报仇的。人寿几何?车卫的最后一关不知何时方能参透,我是等得不耐烦了。”
  辛龙生道:“这番话你和车卫说过没有?”心里想道:“不知道他要报的是什么仇,大概车卫不愿帮他报这个仇吧?”
  那人似乎很不耐烦,冷冷说道:“你问得太多了!我现在只是要同你做一桩交易,我替你隐瞒骗婚的罪过,你也替我隐瞒偷学的秘密。你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拉倒!嘿嘿,大家抖露出来,车卫谅也不会对我怎样,你的这条小命却是恐怕不保了。”
  辛龙生心道:“大家串同作弊,我倒是不用这样害怕你了。”当下笑道:“何必这样急躁?咱们做成这桩买卖就是伙伴了,你的名字还没布告诉我呢?还有,你和车卫是什么关系?”他听了那人这许多说话,已经可以判断他绝非车卫的弟子了。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有心和我做伙伴,我也不用瞒你。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冲字。我与车卫不但师门颇有渊源,且是忘年之交,承他看得起我,将我当作平辈的朋友。”
  辛龙生道:“这桩买卖,我倒是愿意和你成交。不过车卫既然和你说过,说是你现在练还不是时候,你不怕有甚么祸害吗?”
  宇文冲说道:“我练成了就拿去报仇,报了仇死也心甘,还怕什么祸害?哼,而且说老实话,我也不大相信车卫的话。”
  辛龙生道:“为什么?”
  宇文冲说道:“你的内功比不上我,若有祸害,车卫焉能传授给你,不怕害他的女儿守寡吗?哼,我知道他是把这内功心法当作宝贝,我和他渊源虽厚,在他的心目中究竟还是外人。”
  辛龙生想了起来,心道,:不错,车卫是曾说过,他这内功绝不传给外人。这个宇文冲不是他的弟子,怪不得是要必须偷学了。不过车卫假意敷衍他,却也是一番好意呢。”
  宇文冲道:“有什祸害,与你无关。我可以告诉你的也都告诉你了。这桩买卖,现在可以成交了吧?”
  辛龙生心里想道:“他不知道练这内功心法,将来可能会有走火入魔之险,而我却是车卫给有解药的。哼,这桩交易于我无损,他受害是他的事,我何乐而不为。”
  心意已决,辛龙生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今后是伙伴了!”当下便与宇文冲击掌立誓,互相隐瞒。
  辛龙生与他立誓之后,说道:“这内功心法,我练了三个月。我却是要在半年之内回到车卫那里的,恐怕难以在这里耽搁三个月,只能传给你练功的要诀了。”
  宇文冲说道:“我知道练这心法不是朝夕之功,早已有了准备。你跟我来。”
  辛龙生跟他走进一间隐蔽在乱石丛中的茅屋,只见屋中有一个大米缸,一个大水缸,米缸盛满了米,墙上挂满一条条的腊肉,贮备的粮食足可供给他们二人数月之用。
  宇文冲说道:“我用不着练三个月,你在这里伴我一个月吧。”
  辛龙生当天就开始传授,对他说道:“练这内功心法,要受许多痛苦煎熬,当时是乍卫以本身真气助我练功,我却怕没这本领助你。”
  宇文冲道:“传功之后,只须你在这里保护我,不让猛兽入侵就行了。什么痛苦我都熬得住。”
  辛龙生心里想道:“他倒是不怕我在他练功的时候加害于他。”
  只见宇文冲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练第—步的功夫,就差不多用了半天的时间。在这半天当中,宇文冲宛如老僧入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辛龙生若要加害于他,那是易于反掌,但辛龙生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在这半天当中,他完全依照宇文冲的嘱咐,在这茅屋里保护他,不敢离他半步。
  宇文冲抹了一额冷汗,站起来笑道:“辛兄,你果然是好伙伴,多谢你啦!”他满面笑容,心里可是暗暗叫道:“好险!如果他知道我不是车卫的朋友,却是车卫的仇人,我的性命可是在他掌握之中了!”原来辛龙生不敢拿性命来赌博,他却是拿性命来赌博的。
  自此辛龙生每日与他练功,不知不觉过了将近一个月。一天晚上,约莫三更时分,辛龙生刚刚睡着,忽地被他唤醒。
  宇文冲低声说道:“你随我来,脚步尽量放轻,不许出声!”辛龙生莫名其妙,只好跟着他走。
  他们住的这间茅屋是在乱石丛中的,外人很难发现。宇文冲把入口处的一块石头轻轻推过一边,和辛龙生从缺口走出。
  辛龙生觉得有点奇怪,要知乱石之间,本来是有许多缝隙的,那些缝隙足可以容得一个人侧身通过,无须推开石头,扩大缺口;再说以他们的轻功,也可以攀登石笋,从上面出去,无须推开拦路的石头。是以宇文冲这个举动,令得辛龙生颇有莫测高深之感。但见宇文冲神色张皇,示意叫他不可作声,他也只好把这闷葫芦藏在心里了。
  宇文冲和他走到茅屋后面一个悬岩旁边,方始悄悄说道:“我有几个仇家,等下就会来到。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
  辛龙生道:“你是要我在这里埋伏,暗箭伤人?”心里想道:“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但以宇文冲的本领,竟然要我帮他设伏,他那仇家也就可想而知不是寻常之辈了。”
  宇文冲道:“不错。我会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你只要伤得其中一个,我就有取胜的把握。但绝不可使用暗器,暗器伤不着他们,那就弄巧反拙了。”
  辛龙生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宇文冲道:“不错,咱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今晚若是败在他们手里,你我性命都保不住!至于他们是什么人,你就不必多问了。”
  辛龙生苦笑道:“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蚁,我还能不尽力帮你吗?”
  宇文冲安排好了之后,独自一人,又回到那间茅屋之中。
  他离开不过片刻,辛龙生伏地听声,便听得隐隐有脚步之声走来,一共是四个人。辛龙生又是吃惊,又是对宇文冲暗暗佩服,想道:“他的伏地听声功夫,果然是比我高明!但这些人却不知是何等样人?倘若是侠义道中的好汉,难道我也要帮他行恶吗?”
  正在心中忐忑不安之际,月光之下,那四个人已经出现。辛龙生伏在岩石后面,偷偷张望,只见是一个僧人,一个道士,还有两个却是军官。
  一僧一道他不认识,那两个军官他可是见过的,原来就是那日在扬州知府衙门之中,保护岳良骏的那两个仆人,现在换上了军官的服饰。
  辛龙生放下一重心事,想道:“原来是岳良骏的爪牙,那我就是杀了他们,也无妨了。”那日这两仆人力敌杜复和展一环,武功很是不弱,但还不是一流高手的功夫。辛龙生自忖足可以对付得了他们。想道:“这两个人大概是带路的,那一僧一道才是高手。”
  他料得果然不错,只听得一个军官说道:“这儿是这座山中最适宜躲藏的地方,我看咱们就在这里搜索吧。”
  那僧人道;“你确实知道只有宇文冲一个人吗?”
  那军官道:“我们有人看见他在这座山中出现,当时并无别人陪伴。不过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现在他有没有同伴,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个军官道:“我们的知府夫人,怀疑那姓龙的小子可能也在这儿。但我看这只是她疑心而已。”
  那道上道:“不错。姓龙这小子听说是车卫的徒弟,他当然不会和宇文冲这小子混在一起。不过我当然也不会和你们的知府夫人说明这一点的,否则,嘿嘿,只怕她就不肯让你们给我带路了。”
  辛龙生听得分明,不觉起了疑心:“为什么他们如此说呢?我是车卫的徒弟,为什么就不能和宇文冲同在一起?”但虽是略起疑心,却也不敢疑心宇文冲和车卫也是仇人。
  宇文冲在茅屋里捏了一把冷汗,说道:“这牛鼻子臭道士莫要把我和车卫之间的秘密也抖露出来才好。让辛龙生听见,我可就不能再骗他了。岳夫人知道倒是不怕,她本来就已略有所知。”
  那道士本来还要说下去的,辛好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和尚发现乱石丛中的茅屋,叫起来道:“你们来瞧,宇文冲这小子的巢穴在这儿!宇文冲,你出来!”
  宇文冲扬声喝道:“有胆的你进来!”
  那道土道:“这小子不知有甚埋伏,咱们别中他的计,迫他出来吧。”
  那和尚道:“对,用火烧他!”一抖手,发出一枝火箭,箭头蘸有硫矿,箭杆中空藏有火药。火箭飞出,爆炸开来,茅屋着火,极易燃烧,转眼之间,已是给火头吞没。
  那道士哈哈笑道:“宇文冲,你要做缩头乌龟么?嘿嘿,你不敢出头,那就准备做烤乌龟吧。”
  茅屋眼见就要烧成平地了,宇文冲却还没见出来。
  那和尚道:“奇怪,他躲到哪儿去了?”话犹未了,突然间只听得一声惨叫,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军官已是“卜通”倒地,胸口狂喷鲜血。
  原来宇文冲是在茅屋着火之时,就悄悄从乱石丛中走出来的。他熟悉地形,绕到他们后面,而他们却在全神贯注那问茅屋,是以本领最弱的那个军官冷不防就着了他的道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精芒耀眼,那道士已是唰的一剑疾刺过来,喝道:“好呀,宇文冲你这小子居然还敢使诈,哼,哼,任你诡计多端,只怕今日也是难逃性命!”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宇文冲劈倒一个军官,立即就向第二个军官扑去。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辛龙生从高处看下来,那道士明晃晃的剑尖,就似钉在宇文冲的背心上面颤动似的,其实却还没有沾着他的衣裳。
  另一个军官武功较高,但见宇文冲恶狠狠的向他扑来,亦已吓得慌了。那和尚大喝道:“宇文冲,你还敢逞凶,不要性命了么?”眼前的形势甚是分明,只要那军官挡得他的一招,道士的长剑便可以刺入他的背心。而那个和尚亦已在对面赶来,即使道士一剑杀不了他,他背腹受攻,亦是决计难逃性命!
  冷森森的剑气侵肤,宇文冲的背心已是有了凉飕飕的感觉!他一咬牙龈,心里想道:“知道我的秘密最多的恐怕还是岳良骏这两个手下,非把他们杀了灭口不可!”
  刀光剑影之中,只听得一声惨呼,宇文冲翩如飞鸟般从那军官身边掠过,那军官却是身向前倾,胸口恰巧撞上道士的剑尖。道士的剑法已到收发随心之境,但赶忙收剑之时,只见那军官已是血涌如泉,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能活了。
  宇文冲这一招使得险极,原来他是趁着这个军官一刀向他劈下来的时候,以奇巧的身法手法从他身旁掠过,三指一扣一推,脚尖一勾一踢,将他的月牙弯刀反推回去杀了他的。他的身子向前倾倒,撞着了道士的剑尖,但致命之伤,却并非由于道士这剑。不过,这道士追风掣电般向前攻击的剑招,给他这么阻了一阻,收剑再发之时,宇文冲已是跑到前面,距离三丈之外了。
  那胖和尚大喝道:“好小子,哪里跑!”碗口般粗大的禅杖劈面打来,宇文冲叫道:“来得好!”陡然间宝刀出匣,刀尖在杖头一按,借着那股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恰好又避开了道士背后攻来的一招凌厉绝伦的剑招!
  本来他在肯腹受敌之下,不论如何闪避如何抵挡,都是难免受伤的。但这一下险招却是大出一僧一道的意外。胖和尚虽是恨极了他,也不由得赞了一个“好”字,口中喝彩,手上的禅杖却已一招“举火燎天”,向上捣去。
  宇文冲半空翻了一个筋斗,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他脚尖未曾着地,一刀劈将下来,已是和道士那柄长剑碰击了十七八下。待到那和尚改上戮为横扫之时,禅杖打来。他已是脚落实地,闪过一边了!
  辛龙生躲在岩石后面偷看,只看了他们交手几招,已是看得惊心动魄!
  那两个军官的本领,辛龙生是见过的,虽说还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但杜复与展一环却也占不了他们多大便宜,足见武功亦非泛泛。但这两个人一个是毫无还手之力,一个是仅仅交手半招便给宇文冲杀了!
  但宇文冲这样高强的本领,在这一僧一道的联手夹攻之下,却又是显然处在下风。饶是他刀法奇诡百变,身法俨如鬼魅,也只能在剑光杖影之中腾挪闪展,无法脱出包围。
  辛龙生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想道:“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远胜于我,待会儿我若一击不中,只怕就要和宇文冲同归于尽了。但看这情形,宇文冲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恐怕也是未必能够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道人喝一声“着!”宇文冲脚步一个踉跄,辛龙生远远看去,也看得见他的肩头冒出血花!
  那道士骂道:“好小子!要拼命啦!”身形晃了两晃,竟然没能够抓着这个机会,给宇文冲补上一剑。
  原来在那道人猛下杀手之时,宇文冲也是突出险招。结果他着了那道人一剑,剑尖只是划破了他的皮肉。那道人也给宇文冲抓了一抓,险些抓裂了他的琵琶骨。饶他有护体神功,也是感到十分疼痛。不过他吃的亏,辛龙生却看不见。
  宇文冲刀交左手,招数越发狠辣。左手刀的刀法和正常的刀法本来相反,加上他这一豁出性命,那胖和尚轻功较弱,倒是给他反守为攻,登时主客易势。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冲你这小子,今日纵使你有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也是难以选出如来佛的手心!”
  宇文冲道:“咱们走着瞧吧!”刀光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斫来,不待招数用老,回身就跑!
  这道士委实是非同小可,猝遇险招,居然仍是应付得巧妙之极,只听得他一声冷笑喝道:“你还想跑么?撤刀!”
  左手突然多了一柄拂尘,拂尘一挥,卷着了宇文冲的剑柄。
  胖和尚一看机不可失,禅杖“泰山压顶”,朝着宇文冲的脑门就打下来!宇文冲陡地大喝一声,反手掷刀,只见白光电射,朝着那胖和尚面前飞去。他是因为刀柄给拂尘卷住,急切间无暇夺刀,只能冒绝大的危险,使出这飞刀伤敌的一招了。道士想不到他竟敢乘着自己夺刀之势,加一把劲掷出,不禁一呆。
  利刀照面飞来,胖和尚无暇伤敌,忙把禅杖一立,当的一声,飞刀斜掠荡开,宇文冲身形一矮,滚出数丈开外。
  那道士倒转拂尘,一拨飞刀,飞刀反射回去,喝道:“接刀,再打!”宇文冲本来舍不得这口宝刀,明知他是当作暗器飞来,仗着艺高胆大,反手就接。
  他的背后就似长着眼睛似的,反手一抓,抓着无锋的刀脊,正自欢喜。不料飞刀余劲未衰,在他手掌里突然跃动,割破了他的手心。原来这道士的晴器功夫,自成一家,甚为奇特,他这一掷,乃是蕴藏有三重后劲的。
  不过,手心虽然割破,宇文冲毕竟是得回自己的宝刀,而且也脱出他们的包围了。
  和尚道士暴怒如雷,紧追不舍。宇文冲由于受伤较重,边打边走,跑到辛龙牛埋伏的那个悬崖之时,身上又着了几处伤,还幸不是致命之伤,但也几乎是变作血人了。那和尚大喜喝道:“看你还往哪里跑!”碗口大的禅杖一招“横扫千军”,奋勇向前猛击。
  那道士却精细得多,见宇文冲不往别处逃,却逃到这个“绝地”,蓦地起了疑心,连忙叫道:“师兄。小心!”
  话犹未了,辛龙生在岩石后面已是倏地一剑直刺出来。他知道敌手太强,这一剑用的是他最得意的杀手绝招,觑得十分真切,拿捏时候,不差毫厘,虽然只是一招,一招之内,却是同时刺那和尚的七处穴道!
  那和尚骂道:“兔崽于!……”身形一晃,和身就扑上去,宇文冲喝道:“下去吧!”脚尖一勾,那和尚着了三处剑伤,如何还能躲得过宇文冲的暗算?
  一个庞大的身躯倒栽葱便跌下去,转眼间只听得禅杖着地的碰着石头的声音,俨似雷鸣,震响山谷。
  那道士大怒喝道;“好小子,还我师兄的命来!”长剑奔雷闪电般的向辛龙生立下杀手!宇文冲哈哈大笑:“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啦,还要伤人!”挥刀拦腰便斩。恰似蝗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紧钉一个。
  辛龙生使出平生本领,接了一剑,虎口登时震裂。说时迟,那时快,道土左手的拂尘已是一招“天河倒挂”,斜卷下来,把辛龙生的长剑夺出了手。拂尘顺势一拂,辛龙生的面门好似给无数利针刺着一般,痛彻心肺,还幸这道士右手的长剑忙于应付宇文冲劈来的一刀,否则他的性命只怕已是难保!辛龙生连忙闪过一边,只听得那道士闷哼一声,和衣滚下山坡!
  宇文冲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好险,好险!”只见他浑身浴血,身上的衣裳犹如蜂巢似的,穿了不知多少小洞。
  辛龙生摸一摸自己的脸孔。脸上热辣辣的,余痛未止,血珠还在渗出。宇文冲回头向他一望,苦笑说道:“辛兄,你也变成了大麻子啦,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了!”原来辛龙生的脸孔给那道士的拂尘—拂,竟是刺破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小孔,幸好没伤着他的眼睛。
  辛龙牛恨恨说道:“可惜还是给那牛鼻子臭道上跑了。”脸上鲜血在流,思之犹有余怖。
  宇文冲笑道:“咱们也够了本啦,他们三死一伤,那臭道士虽然侥幸逃了性命,他的伤可比你我还重。若然还要向你报仇,他最少也得在三年之后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你拿去敷上。”
  两人走下悬岩,他们原来住的那间茅屋早已化为灰烬,宇文冲道:“此地是不能再安身了,我是不能和你一同回去见车卫的,咱们就此分手吧。”
  辛龙生怔了—怔道:“宇文兄,你就这样走了么?”
  宇文冲道:“多谢你传给我车卫的内功心法,如今入门的基础已经打好,全部口诀我也都已熟记于心,今后我可以自行练功了。”
  说至此处,忽地瞿然一省,接着笑道:“对啦,我还应该有个允诺。辛兄,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宇文冲日后定当图报!”
  辛龙生道:“咱们祸福相依,我说的不是这个。”
  宇文冲道:“那你要说什么?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答允你。”
  辛龙生道:“我不望你报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宇文冲道:“那就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事情了。我本身的事情,除了我已经告诉你的之外,我可不能再说!”
  辛龙生道:“我想知道车卫为何要杀岳良骏的小老婆,却又要保护岳良骏?岳良骏那大老婆又是什么来历,武功如此高强?”要知辛龙生是要回去见车卫的,但他知道车卫绝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这个闷葫芦藏在心里,他自是想要打破。
  宇文冲想了一想,说道:“这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对车卫泄漏你我曾经会面。”
  辛龙生笑道:“我早已答应你了,你不放心,我再和你立誓!”当下立即许了一个毒誓。
  宇文冲道:“好,为了报答你今日拔剑相助之恩,你要知道的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吧。”
  “这件事得从岳夫人说起。”
  “岳良骏今年是整整六十岁,岳夫人年纪比他还长几岁,你看得出否?”
  辛龙生道:“看来岳夫人倒似比她丈夫年轻得多,这大概是因为她有深湛的武功,故而不会显得年老。但她的年纪和咱们所说的事有甚相干?”
  宇文冲道,“多少有那么一点。”
  “岳夫人是个大盗的女儿,五十年前,她已经开始闯荡江湖了。她娘家姓梅,她的父亲名叫梅剑豪,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辛龙生道;“没有听过。但她既是大盗之女,如何却嫁了岳良骏?岳良骏丝毫不懂武功,又是个做官的文人。”
  宇文冲道;“梅剑豪比你师父还长一辈,怪不得你不知道了。他们的这些事情,我也是后来四处向老一辈的查根问底,方始知道清楚的。
  “嘿嘿,岳夫人的第一个丈夫可不是姓岳。这个你大概没想到吧?”
  辛龙生怔了一怔,道:“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她是再嫁的了?”心想岳良骏一个官宦人家,如何肯娶再醮之妇?
  宇文冲道:“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她的师兄,父女翁婿,正是一伙强盗。”
  “这伙强盗除了梅家三人之外,还有另外三人合伙,那三个人的本领比梅剑豪稍弱,但也都是当时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有一次梅剑豪翁婿劫了一批珠宝,意图独吞,合伙的三人知道了,便联手对付他。把他们翁婿两人杀了!”
  辛龙生道:“啊,那岳夫人呢?”
  宇文冲笑道:“当时她还未曾是岳夫人,她怀有二十月身孕,没在贼巢,也幸而因此逃了性命。”
  辛龙生好奇之心大起,问道:“后来呢?”宇文冲道:“岳良骏当时还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刚刚中了举人,想找官做。他到青州谋职,途中碰上了一班不成气候的小贼劫他,那位梅大小姐路过,救了他的性命,随即以身相许。”
  辛龙生道:“她这样做却又是为了什么?”宇文冲道:“她是投注在这年轻人身上,只要他的官能够越做越大,将来就可以借官府之力,为自己的父亲、丈夫报仇。”
  辛龙生道:“岳良骏怎的也肯要她?”
  宇文冲笑道:“一来是报救命之恩,二来岳良骏是个十分热中于利禄的人,其中道理,你一想就该明白。”正是:
  何故明珠投暗窟,只缘矢志报夫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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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六回 点破迷蒙消隐患 似曾相识惹疑猜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六回 点破迷蒙消隐患 似曾相识惹疑猜
  辛龙生恍然大悟,说道:“岳良骏是要凭借妻子的本领,帮他升官发财。”
  宇文冲道:“是呀,所以妻子比他年长,身怀六甲,他都全不在乎了。
  “岳夫人既是大盗之女,手上的钱财自然不少,她出钱给丈夫打点,谋得一个官职,在一个小县份当了‘通判’,这是比知县低一级的小官儿,职司捕盗。”
  辛龙生笑道:“大盗之女协助丈夫捕盗,那自是胜任愉快了。”
  宇文冲道:“不过一年,他就升了知县,成为官场中著名的捕盗能员。以后凡有哪个地方盗匪猖獗的,上司就将他调到哪里捕盗。
  “和她父亲、丈夫一伙的那三个强盗,分赃之后,已经散伙,各领一股,在冀鲁境内流窜。但虽然如此,终于还是逃不出岳夫人的手心。她帮助丈夫,率领官兵,穷数年之力,把这三股盔匪一一剪除,报了父亲、丈夫之仇。岳良骏的官也就越做越大了。”
  辛龙生道:“这婆娘好厉害。但我有一事不明,岳良骏靠了妻子之力升官发财,必然对她既敬且畏,何以他又敢娶两个小老婆,从他那日做寿的情形看来,似乎小老婆更为得宠?岳夫人这样厉害的婆娘又如何容忍得下呢?”
  宇文冲道:“这两个小老婆正是她给丈夫讨的。”
  辛龙生道:“为什么?”
  宇文冲道:“因为她和岳良骏只是挂名夫妻。”
  “挂名夫妻”四字,正触辛龙生之忌,当下默然不语。
  宇文冲却以为他还不明白,笑道:“你不懂么,岳夫人对她原来的丈夫倒是有情有义,她嫁给岳良骏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据说从未同房的。她要给岳门延续香烟,自然只能替丈夫纳妾了。岳良骏的二奶是江湖上的卖解女子,和岳夫人本来相识;三奶则是岳良骏自己看上的一个小家碧玉,不懂武功的。”
  辛龙牛道:“那么车卫和岳良骏夫妻又是什么关系?”
  宇文冲道:“车卫的父亲就是给岳夫人杀掉的那三个大盗中的老三。官兵围袭之时,只有他一人漏网。”
  辛龙生道:“啊,那么他是要来为父亲叔伯报仇的了。”
  宇文冲道;“岳夫人的父亲是老大,他的父亲是老四,车卫的年纪比岳夫人年轻十年,比她的女儿只长八岁。”
  辛龙生道:“我明白啦,想必是他来报仇的时候,看上了岳夫人的女儿。”
  宇文冲叹口气道:“这也是五百年前冤孽债,他们明来暗去,有一天晚上,终于给岳大人发现了。
  “当时车卫的内功尚未练成,不是岳夫人对手。岳夫人正要杀他,不料她的女儿却跪下来求情,说出自己怀了身孕,非嫁给车卫不可。
  “岳夫人无可奈何,只好叫女儿暂且退开,答应不杀车卫。但婚姻之事,却必须由她和车卫商谈之后才能决定。”
  辛龙生道:“这位岳小姐是否还未知道车卫是她的仇人?”
  宇文冲道:“不错,但岳夫人一看他的武功家数,却是立即知道的了,所以要把女儿支开。
  “岳夫人和他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两人相爱,恐怕这也正是老天要为我们两家化解冤仇。我可以答应你们的婚事,只不知你是否还要报仇?
  “车卫和她立了誓不再报仇,岳夫人就叫他冒充自己的亲戚,明媒正娶的前来求亲。岳良骏是从来不敢过问她们母女之事的,只要她点头,岳良骏不敢不允,这样做不过是给岳良骏一点面子而已。”
  辛龙生听到这里,暗自想道:“宇文冲怎的知道这样详细?连岳夫人当时对车卫说的什么话他都知道。是想当然呢?还是车卫告诉他的?他们交情纵然极好,这等隐秘的私事,车卫也无须告诉他呀。”稍稍起了一点疑心,问道:“那么他们的婚姻想必能够成功了?”
  宇文冲道:“事情的结果,却是大出车卫意料之外。”辛龙生道:“怎么样?”宇文冲道:“车卫依约而来,岳良骏在后堂接见他。他的女儿捧茶出来,车卫喝了一口,登时面色大变!”
  辛龙生道:“啊,这是毒茶?”
  宇文冲道:“不错,正是毒茶。车卫面色大变,指着岳小姐道:‘你、你,想不到你竟然……’‘害我’这两个字还未曾说得出来,岳良骏的家将已经拥进来了。”
  辛龙生道:“那岳小姐怎样说?”
  宇文冲道:“那岳小姐也是面色大变,却忽的抢了车卫喝剩的那一杯茶,倒进口中,说道:‘车郎,我陪你一同死,你还疑心我么?’
  “车卫一手抱她,单掌应敌,打翻了几个人,说道:‘那么这是你父亲还是你母亲的主意?’岳小姐道:‘都不是,这杯茶是二娘倒给我的!’”
  辛龙生道:“啊,原来如此,怪不得车卫只是要杀岳良骏的第二个小老婆。”
  宇文冲说下去道:“车卫中了毒,抱起了岳小姐,疯虎般的杀出。他的内功虽然尚未大成,亦已有了相当火候,只喝一口毒茶,还不至于送命。但岳小姐由于功力尚浅,喝得又多,却是十分危险了。
  “车卫日夜不睡,飞骑跑了两日两夜,跑到苏州找一个外号赛华佗的名医,要他无论如何,给他医好妻子。”
  说至此处,辛龙生心念一动,问道:“这位外号赛华佗的名医是不是姓王的?”
  宇文冲道,“不错。原来你也认识他吗?”辛龙生点了点头,宇文冲继续说道:“那个王大夫给岳小姐诊了脉,叹口气道:‘我本来可以医好她的,但她身怀六甲,母子恐难保全。’车卫只要妻子平安,但他的妻子却要为他保存血脉。那王大夫道:‘母子哪个保全我也没有把握,唯有竭尽所能,听天由命。’结果把岳小姐的生命延长一年,她生下女儿之后,终于因为身体太弱,婴儿未满百日,她就去世了。”
  宇文冲说到了岳小姐之死,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掉下来。
  辛龙生叹道:“这位岳小姐最是无辜,怪不得车卫深感内疚,每一年在妻子的忌辰,都要临风流泪了。但岳夫人死了女儿,就肯如此善罢甘休吗?”
  宇文冲抹了眼泪,说道:“那日事情过后,岳良骏和他的第二个小老婆在她面前下跪,求她饶恕。
  “那小老婆承认这次的事情是她为岳良骏安排的,但她的本心是为了丈夫的前程和大妇的好。岳良骏已经做到大官,不是从前一个藉藉无名的候补小官儿可比了,倘若给人知道他有一个强盗女婿,如何得了?她又说:‘姐姐,我知道他是你的仇人,俗语说父仇不共戴天,万一他是假意和小姐成亲,伺机报仇,你不忍心杀他,将来只怕性命要断送在他的手上。所以我才瞒着你干这桩事情,原意只是想害车卫的。小姐抢喝毒茶,我做梦也料想不到。你怪我那你就杀了我吧。’
  “当时岳夫人尚未知道女儿是死是活,这个小老婆又是她的手帕之交,是她给岳良骏讨的。在他们二人跪地哀求的情形之下,只能饶恕她了。
  “待到她知道女儿死了之后,已是事隔一年。在这一年当中,她自思往事,她杀掉那三个仇人之时,都是连他们的家小一并 杀掉的,想起来也是应该有此报应。悔意一生,是以她宁可让车卫将来杀那小老婆,她自己则是从此不理世事了。这次她是因为看出你是车卫的衣钵传人,才要把你活擒的。她和你动手,其实并非想要你的性命,你明白么?”
  辛龙生不禁又是有点奇怪,心里想道:“他说这番话给我听,似乎是在为岳夫人开脱,叫我不可记恨于她。听他说话的口气,对岳夫人也似甚偏袒,不像仅仅是为了车卫的缘故。”当下笑道:“我现在都明白啦,原来车卫是岳夫人的女婿,我如何还能向她报仇?再说我的本领也远不如她,要报仇也无从报起。”
  宇文冲道:“你要知道的我已经说给你听了,我也要知道一件事情。你在车卫家里住了这许多时候,可曾见过有客人来找他不?”辛龙生道:“没有。”宇文冲道:“他的邻人怎么样?”
  辛龙生道:“你是说任天吾?”
  宇文冲道:“不错。他们两人恢复了往来没有?”
  辛龙生道:“他们以前有往来的么?我听车卫的口气,他和任天吾之间似乎彼此都有忌惮,他不愿意管任天吾的闲事,任天吾也不敢惹他。”
  宇文冲笑道:“说是这样说,但车卫为了你的缘故,不是已经管了任天吾的闲事么?”
  辛龙生点头道:“不错,他为了救我的性命,的确是算得已经管了任天吾的闲事了,但任天吾却未必知道,因为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
  在辛龙生的心日中,宇文冲是车卫的心腹,自己的秘密自是瞒不过他。是以坦然说出他是在任家遇害的。说了出来之后,这才蓦地心头一动,不觉又起了一点怀疑:“他想知道车卫和任天吾有否往来,为什么不直接问车卫却要问我?难道这也有什么必须避忌的么?”只觉宇文冲这个人脾气和行径都是颇为奇怪。
  他可做梦也没想到,宇文冲此刻正在心里想道:“我果然料得不错,这小子和任天吾原来也是对头。车卫是瞒着任天吾救他的。好,我倒不妨利用这桩事情,说动任天吾助我一臂之力。任天吾这老家伙虽然讨厌,但反正我不是想和他结交,在彼此利害相同的事情上暂时联手,那也没有什么打紧。”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那间茅屋也早已烧成灰烬了。辛龙生道:“咱们可以走啦。”
  宇文冲却是若有所思,忽道:“你说过车卫是限你半年之内回去的?”
  辛龙生道:“不错,这又怎样?”
  宇文冲道:“我看你对妻子余情未了,未必心甘情愿作车卫的女婿吧?”
  辛龙生变了面色,说道,“宇文兄,咱们是曾经击掌立誓,彼此都要为对方保守秘密的。”
  此言一出,宇文冲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你笑什么,难道你是存心骗我的么?”
  宇文冲笑道:“我是笑你怕车卫怕成这个样子。你别误会,倘若你不想做车卫的女婿,我倒可以帮你的忙。”
  辛龙生怔了一怔,道:“你,你说这话,是,是——”
  宇文冲正容说道:“你莫多疑,我不是在试探你。你今日帮了我的忙,所以我也应该帮你一个忙,指点你一条生路。”
  辛龙生道:“什么生路?”
  宇文冲道:“想必车卫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半年之内就会发作的是不是?”
  辛龙生暗自想道:“他猜得虽然不中,但不中也不远矣。”便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每次练功之后,总觉得有些异样,或者是当真中了毒也说不定。”他暗暗透露练车卫那独门内功心法会有不良后果,乃是因为宇文冲对他表示好意,故而在临别之时提醒他的。这也是一番投桃报李之意。
  宇文冲追:“中了毒你也不用怕,你可以到苏州赛华佗王大夫那里求医。”
  辛龙生心道:“原来是这样一条生路,他却不知,那王大夫早已吩咐我在一个月内到他那里诊治了。嗯,算算日子,这期限也差不多到啦!”
  宇文冲接着说道:“反正半年之期,还有三个多月,你就是医不好,再回到车卫那里不迟。你不用担心我向车卫告密,我一定给你隐瞒。好,咱们相交一场,就此别过。”
  辛龙生见他受了许多创伤,依然步履如飞,心中暗暗佩服。他的伤虽然还没有宇文冲那么重,却是不能在险峻的山路上施展轻功了。当下折了一枝树枝当作拐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他一面走一面思量,考虑宇文冲对他的提议,想道:“他答应为我遮瞒,我是可以少了一层顾虑。但那王大夫和我的师父只怕是相熟的,我若给他识破身份,岂不糟糕?但我这一生为车卫挟制,心里又实是不甘。唉,车卫这人虽然可怕,他的女儿对我总算不错,的确是一片真情。”但随即又想;“她虽然对我不错,但我却又怎能忘记了奚玉瑾,当真就娶她为妻?”
  他正在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置身在狭窄的山谷之中,忽听得一堆乱石后面,隐隐有呻吟之声。
  辛龙生吃了一惊,叫道:“是谁?”乱石后面窜出一个人来,也在喝道:“是谁?”
  两人同时抬头一看,不由得彼此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个人正是刚才伤了辛龙生的那个道士。
  那道士大吃了一惊,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宇文冲呢?”
  辛龙生心思灵敏,听他这么一问,知道他是忌惮宇文冲,便即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嘿嘿,原来你还没有死么?……”
  话犹未了,只听得乱石丛中一声大吼,又一个人站了起来,正是那个他们以为已经跌死了的胖和尚。
  那胖和尚大骂道:“暗箭伤人的兔崽子,老于还要活着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拆你的骨呢!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道兄……”他满身血污,破口大骂,但声音嘶哑,骂到一半,却已支持不住,身子摇摇欲坠,不能不暂且住口,扶着他那根插在地上的禅杖。
  原来他从悬崖上跌下,也是命不该绝,坠下谷底之时,禅杖先行着地,插进土中,势道缓了一缓。他双手紧握样杖,吊在禅杖上转了一圈,那股猛烈的震荡之力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翻转过来。但虽然内伤极重,却是侥幸保全性命了。
  和尚说:“道兄,你放他回去,咱们更活不成!别信他的鬼话,赶快把他杀掉吧!自们死也要死得光彩一些,杀不了宇文冲,有这个小子陪死也好。若是怕了他的恫吓,放他回去,让他把宇文冲引来,那咱们就更加死得不值了。”
  那道士瞿然一省,心里想道:“这小子也是受了伤的,宇文冲怎敢让他独自前来搜索。看来多半是骗我的了。莽和尚倒是说得不错,与其屈辱而死,不如先干掉他。”
  辛龙生已知不妙,还想挽回,说道:“你不相信那也没有办法,不过……”
  那道士拂尘一抖,照面便拂过来,唱道:“没有什么不过的了,你这小子最为奸诈,非杀你不可!”
  辛龙生领教过他的厉害,慌忙挽了个剑花,斜跃闪避。但他跳跃不灵,饶是应付得宜,仍是给拂尘扫了一下。拂尘落处,衣裳破裂,辛龙生的皮肤好像火烧似的感到一阵疼痛,可是却并没有他预想那样的厉害。
  辛龙生登时醒悟,心道:“这牛鼻子臭道士的伤大概比我还重,和他一拼,说不定倒可以死里逃生。”
  胆气一壮,辛龙生暗运车卫所传的内功心法,剑中夹掌,立即抢攻。
  那道士见他并没呼叫宇文冲来救他的性命,情知自己料得不错,亦是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
  辛龙生一鼓作气,着着抢攻,那道士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你要拼命只是妄想!”拂尘一抖,千丝万缕的朝着他的顶门罩下来。辛龙生横剑一封,削断了他一丛尘丝,前胸却已露出空门,那道士左手的长剑唰的分心便刺。
  这一招用得险狠凌厉,道士以为定能一击奏效,哪知辛龙生变招也是极快,剑势突然斜削下来,抖起三点寒光,一招之内同时刺那道士的三处大穴。竟然是个拼着两败俱亡的打法。
  那道士“噫”了一声,急忙回剑解招,喝道:“文逸凡文大侠是你的什么人?”
  原来辛龙生这一招上乘的刺穴剑法,正是他师门的得意绝招。本来辛龙生是不想露出他本来的武功的,但在拼命之时,哪里还能顾及?
  辛龙生道:“文大侠是我敬仰的武林前辈,你问他干嘛?”他认定这个道士是岳良骏这方面的人,料想和自己的师父绝不能有甚交情,是以趁着他这微一分心的时候,立即大展杀手,连攻数招。
  那道士心里想道:“文逸凡并无妻儿,掌门弟子辛龙生本领最高,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得人家说他是个长得十分英俊的少年,当然不会是这个丑八怪。看来他不知是凭甚机缘,偷学了文逸凡的几手剑法罢了!”他给辛龙生抢攻数招,心头火起,喝道:“谅你也不配做文逸凡的徒弟,领死吧!”
  道士拂尘一挥,长剑斜指。右手的拂尘阴柔之极,用的招数名为“雾镇云封”,左手的长剑却是刚劲异常,用的招数名为“白虹贯日”。这两招刚柔互济,攻守兼备,配合得妙到毫巅。登时主客易势,又把先手攻势抢了回来。辛龙生强振精神,奋力解了三招。这三招剑法却是车卫的衣钵真传。
  道士不觉又是“噫”了一声,喝道:“你这几招剑法是谁教给你的?”辛龙生冷笑道:“我的师父是谁,让你瞎猜去吧。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那和尚扶着禅杖,背罩崖石,喘着气嚷道:“这小子是宇文冲找来的帮手,他焉能又是车卫的弟子?道兄何须顾忌?”
  那道士瞿然一省,哈哈笑道:“不错,是我瞎猜疑了!”笑声干涩,音尾急促趋弱,显得中气不足,已是接近“强弩之末”的迹象。但尘剑兼施,攻势却是更加紧了。原来这道士正是自知难以持久,故而急于速战速决的。
  辛龙牛的伤没有他重,但也不轻,而功力则不及他深,给他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当下不敢多言,只能全副精神应付。
  他口里说不出话,但心里却是疑云大起了,想道:“为什么我是宇文冲的帮手,就不能是车卫的弟子?宇文冲难道不是车卫的心腹吗?听他的口气,倒似他们反而是对头了?”
  剧战中辛龙生又接连受了两处伤,幸而不是伤着要害,那道士也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但虽然如此,攻势仍不放松。双方脚步都已虚浮。
  那和尚初时还在给道士呐喊,渐渐声音嘶哑,喊不出来。那道士加紧攻敌,心里却为好友担惊。
  忽听得那和尚喉头“咕咕”作响,突然“卜通”倒地。
  那道士大惊之下,失声惊呼。辛龙生唰的一剑疾刺,道士拂尘裹着他的剑锋,反手劈下。辛龙生倒转剑柄一撞,撞断了道士的两根肋骨。那道士一掌劈着他的肩头,两人都是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双双倒地!
  双方都是伤上加伤,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也幸而他们都是强弩之末,否则只怕不仅是“两败俱伤”,而是“两败俱亡”了。
  两人躺在地上,瞪视对方。形势乃是谁能早些恢复几分气力,谁就能够杀掉对方。道士受伤较重,辛龙生功力较差,谁都没有把握能够在对方气力恢复之前把对方杀掉。
  那道士却比辛龙牛更多一重担心,他自知伤得极重,自忖即使能够恢复几分气力杀了对方,那时自己也定必是气力尽耗,绝不能再救治自己的朋友了。
  辛龙生心里正自在想:“看来我只怕是要和这牛鼻子臭道士同归于尽了。”忽听得那道上叹道:“可惜,可惜!”
  双方无力动手,不觉就说起话来。辛龙生怒道:“可惜什么?”
  那道十道:“我看你的武功家数,即使你不是文大侠和车卫的门人弟子,想必和他们也有多少关系,是么?”
  辛龙生道:“那又怎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性命是否能够保全,心想反正这道士已然看出,那也无须断然否认了。
  那道士接着说道:“文大侠领袖武林。那是不用说了。车卫虽然介于正邪之间,也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学了他们两人的武功,却不学好,那不是可惜得很么?”
  辛龙生冷笑道:“我是好是坏,你也不配说我。但我倒想听听,我怎么样是不学好了?”
  那道士“哼”了一声,说道:“你助纣为虐,竟还不知羞耻?”
  辛龙生道:“助纣为虐,这四个字应该是我送给你的吧?”
  那道士怒道:“枉你学了文大侠的武功,你这简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辛龙生冷笑道:“我帮忙宇文冲倒是黑白不分?你们做岳良骏的爪牙?难道做得反而对了?”
  那道士诧道:“你不知道字文冲是什么人么?”
  辛龙生道:“我虽然不清楚他的底细,最少我知道他不是鞑子的爪牙。”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冲或者不会承队他自已是鞑子的爪牙,但他却是岳良骏的爪牙,那也就等于是鞑子的爪牙了。”
  辛龙生大吃一惊,叫起来道:“他焉能是岳良骏的爪牙?岳良骏那两个手下正是他杀的,而你们却和岳良骏的手下一同来围攻他!”
  那道士听了他这么说,越来越是惊异,说道:“这么说,你是当真不知道宇文冲的身份了?”
  辛龙生道:“他是什么人?”
  那道士道:“他是岳良骏老婆的侄儿,后来又成了岳良骏的养子。他帮岳良骏夫妻捅盗。我们的许多绿林朋友,正是丧生在他的手下!”
  辛龙生做梦也想不到宇文冲竟是这个身份,一时间哪敢相信,说道:“你这鬼话骗得了谁?刚才的事情,可是我亲眼见到的!”
  那道士道:“不错,你是见到了宇文冲杀那两个军官,而我们却是和那两人一起。但这里是有别缘故的。你恐怕未必知道吧?”
  辛龙生半信半疑,说道:“我确是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倒要请教。”
  那道士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岳夫人的来历说起。岳夫人本来是——”
  辛龙生道:“岳夫人的来历我已经知道了。她本来是大盗之女,对不对?”
  那道士道:“对。你既然知道她的来历,我可以长话短说了。那两军官是她父亲的旧属,跟她到知府衙门当差的。”
  辛龙生道:“那又有什么分别,不也一样是岳良骏的爪牙?”
  那道士道:“这两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和你心目中的那种爪牙,却也述是有点分别。”
  辛龙生道:“什么分别?”
  那道士道:“岳夫人的父亲是给他同伙的三个人杀掉的,这你已经是知道的了,对不对?”辛龙生点了点头,道士接下去说道:“她父亲的那两个旧属跟岳良骏只是要为故主报仇,医良骏夫妻后来捕杀另外的许多绿林人物,他们都没参与其事。岳夫人一来因为他们对自己很是忠心,二来本领也还不错,是以也就容忍他们这样做,叫他们专任在府衙里保护丈夫之责,府衙外面的事就不用他们管了。”
  辛龙生道:“我还是不明白。即使他们如你所说,他们也还是效忠于岳良骏夫妻的呀。宇文冲既然是岳良骏的内侄,何以又会杀了他们?”
  那道士道:“你稍安母躁,现在我就只说到宇文冲了。
  “宇文冲帮忙岳良骏捕盗,很是出力,有一次他杀了一个绿林人物,这个人却正是厉夫人那两个旧属的好朋友,事前他们曾经关照过宇文冲,希望他手下留情的。”
  辛龙生道:“原来如此。宇文冲和他们是结有梁子的。”
  那道士道:“不错。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宇文冲推说是一时失手,他们的本领比不上宇文冲,又碍着他是岳夫人的至亲,是以也就只能哑忍,不敢翻脸。”
  辛龙生疑团未释,说道:“宇文冲是否一直跟着岳良骏夫妻?”
  那道士道:“不,二十年前早已离开了。”
  辛龙生道:“为什么?”
  那道士道:“岳夫人的女儿和他年岁相当,他爱上表妹,很想做岳良骏的女婿,后来岳夫人忽然将女儿许配给仇家之子车卫,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岳夫人事先安排叫丈夫收她的内侄做养子,也就是车卫和她女儿的事情开始给她知道的时候,后来,宇文冲也知道了。他一知道便即一气而走,从此不再见她姑姑。”正是:
  烦恼自招难解脱,情场失意走他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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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七回 医馆诡谋嗟鬼蜮 太湖喜见赛华佗
  说至此处,辛龙生方始尽悉底蕴,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宇文冲说到了岳小姐之死,悲不可抑,不自觉的就掉下泪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问道:“那么他非但不是车卫的知交,倒是车卫的仇人了?”
  那道上哈哈笑道:“谁告诉你他是车卫的知交。据我所知,他还曾经找过车卫拼命呢。那时车卫丧妻未久,心情很坏。但宇文冲给他打伤之后,他还是念在故世的妻子份上,饶了他的性命。”
  辛龙生始知上了宇文冲的当,想道:“原来他要我传授他的内功心法,乃是为了知己知彼,用来对付车卫的。他竟然甘冒走火入魔之险,练这内功心法,也可见得他对车卫的怨毒之深了。”
  那道士继续说道:“岳夫人和岳良骏不过是挂名夫妻,她死了女儿之后,在这世上已是别无亲人,是以很挂念她这个失踪了的侄儿。
  “这次宇文冲在扬州出现,岳夫人那两个旧属在那日寿堂混战之中曾经见过他,事后禀告主母,岳夫人就责成他们,要他们给她把宇文冲找回来。
  “当然,这两个人本来也是要找寻宇文冲,不过他们找寻宇文冲的目的却是和他们的主母不同。”
  辛龙生道:“岳夫人是想姑侄团圆,他们则是要找宇文冲报仇,因此就和你们走上一路了,对不对?”
  那道士道:“不错,实不相瞒,我们正是因为得到他在扬州出现的风声,故而特地赶来找他报仇的。”
  辛龙生想不到这桩事情竟有如此这么多的曲折,不觉大为后悔,想道:“我若是为了宇文冲这小子送命,这可真是不值了!”
  那道士接着说道:“这桩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告诉你了。听你的口气,你对宇文冲的事情却似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辛龙生苦笑道:“我和他相识不够一个月,其实什么关系也谈不上。但请恕我不能详言,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上了他的当了。”
  那道士道:“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龙生道:“你们是不是侠义道中的好汉?和文大侠是否知交?”
  那道士说道:“侠义道我们是配不上的,和文大侠也并不相识,只是仰慕他的为人罢了。你是他的弟子吗?”
  辛龙生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再次苦笑说道:“我怎配做文大侠的弟子,不过偶得机缘,学了他几招剑法而已。”
  此时辛龙生的气力稍稍恢复,摸出了金创药来自己敷伤,那遭士也恢复了一些气力,瞪着眼看他,却并不过来阻拦。
  辛龙生叹口气道:“咱们糊里糊涂打了一场,现在是不必再打了吧,你意下如何?”
  那道士正是求之不得,说道:“好,你能够走动了吗?”
  辛龙生拾起那根当作拐杖的树枝,说道:“我想大概是可以走出这个山谷了。”
  那道士道:“好,那你赶快走吧。我送你一颗功能固本培元的小还丹,让你的体力支持得住,走到苏州。”
  辛龙生怔了一怔,道:“我到苏州于嘛?”
  那道士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那位在苏州开设医馆的赛华佗王大夫吗?你伤得不轻,若想好得快些,只有找他医治。嗯,你赶快走吧,否则我这位和尚师兄醒来,只怕又不肯放过你了。”
  原来道士催他快走,乃是对他尚自有点放心不下,生怕在他救治和尚之时,辛龙生动手攻击他们。
  辛龙生接过了那颗药丸,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有一事请求。”
  那道士道:“什么事?快说!”
  辛龙生道:“你们在这里碰上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和别人说。”
  那道士道:“好,我答应你,我不知道你和车卫有什么关系,你碰见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和车卫说。”
  辛龙生走出山谷,回头望一望这个他和宇文冲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恍如做了一场恶梦。
  车卫、宇文冲、岳良骏夫妻等人的来历和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此时他纵然还不能说是知道得十分详尽,也知道了梗概了。何去何从?他自是不免要详加考虑。
  “百花谷我是不能再去的了。”辛龙生心里想道:“我已经见过玉瑾,于愿已足。破镜重圆,那是不能奢望的了。但回到车卫那里吧,我却又是不甘心受他挟制!”蓦地车淇的倩影泛上他的心头,临行分手之际,她那幽怨的眼光,她那一片痴情盼望他回来的眼光,回想起来,依稀还在眼前,令他心弦颤抖。“唉,我恐怕只能辜负她的痴情了。”辛龙生又再想道:“我倒是愿意把她当作妹妹的,不过,我若是一回到她的家里,只怕就非得和她成亲不可了。”
  车卫给他的限期还有三个月,辛龙生终于下了决心,冒一冒险,先到苏州去找那赛华佗王大夫。他想:“即使我要和她重见,也得解除了走火入魔之险,免受她父亲的挟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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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龙生雇了一只小船,取水道前往苏州。他本来年轻体健,又服食了一颗功能固本培元的小还丹,在船上养息几天,身体渐渐复原,内伤虽没完全痊愈,行动已是自如,除了脸上稍带病容之外,已是和普通人无异。
  这日到了苏州,辛龙生付了船费,舍舟登陆,进得城来,只见街道全是五色斑斓的大小石卵铺成的石子路,别有一种古城风貌。房屋建筑精雅之处,迥非别的城市可比。放眼看去,处处绿阴掩映,梧桐杨柳高出围墙,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园林。
  辛龙生在船上困了几天,不觉精神为之一爽,心巾想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话当真说得不差。”
  他一路走去,找寻那“赛华佗”王大夫的医馆,忽地发现行一间绸缎行人门紧闭,贴有官府的封条,走过一条街,没多远又发现有一间米铺,也是同样的贴有官府封条。
  刚好有个老者携着一个小童从那米铺走过,那小童道:“爷爷,申老板可是个好人哪,咱们平日向他赊一斗半斗,他都肯赊的,为什么他的米铺却被官府封了?”
  那老者游目四顾,“嘘”了一声,说道:“小孩子不懂的莫多问。”那小童道:“蒙馆的先生说过的,小孩子不懂的就该问大人嘛,爷爷,你为什么不许我问?”眼光一瞥,忽然看见一个丑汉子走来,这孩子吓了一跳,躲在爷爷背后,那老者就连忙和他躲进一条横街去了。
  辛龙生心中苦笑:“我这次脸上伤上加伤,想必是更变得如同丑八怪了,怪不得孩子看见我都害怕。”蓦地想起在扬州和他同住一间客店的那两个商人,一个姓刘,自称是开绸缎店的,一个姓申,自称是开米铺的,心里想道:“这两个人那日和金鸡岭的好汉大闹扬州知府的寿堂,想必是已经给人知道他们的底细,公文发到苏州,故而查封了他们的店铺了。他们是赛华佗王大夫的朋友,但那日王大夫并没和他们一起,不知是否殃及池鱼?”
  心中多了一重顾虑,辛龙生便找了一问小茶馆,想道:“我不如先打听打听一下风声。”茶馆里这时恰好没有客人。
  辛龙生要了一壶龙井茶,和老板打了个招呼,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大国手,外号赛华佗的王大夫,不知他的医馆在哪里?”
  那老板道:“你是找他治病的吗?”
  辛龙生道:“是呀,我正是因为仰慕他的医术高明,故而远道来求医的。”心想我这样问当然是来求医的了,为何这个老板却要多此一问?
  辛龙生哪里知道,这个老板此时正是踌躇莫决,不知是不是应该把他所知道的真相告诉辛龙生,故而只能找些闲话来说。
  他看见没有别的茶客进门,而辛龙生又是面带病容,神情诚恳的向他问路,他心有不忍,终于大着胆子说道:“客人,那你来得不巧了。”
  辛龙生道:“何以不巧?他不在家么?”
  刚说到这里,却有两个茶客进来了。
  那老板连忙过去招呼,这两个茶客却道:“张老板你别忙,咱们都是熟客。你和这位客官正在谈些什么,谈得这样起劲?”
  那老板料想他们已经听见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赶忙编好一套说辞,说道:“没什么,这位客人是来咱们这里求医的。”
  那两个茶客道:“可是来找赛华佗王大夫吗?”
  辛龙生道:“正是。但我不知道他的医馆在哪里。这位老板说——”
  那老板忙道:“我说他不如回去的好。你们都知道的,这位王大夫医术虽然高明,脾气却很古怪,十个病人求医,他肯接见一个已经是好的了。”
  相貌粗豪的那个茶客说道:“人家远道来求医,让他碰碰运气也好。说不定他就是王大大不肯见的九个病人之外的第十个呢?”
  另一个茶客道:“对,老板不肯告诉你,我告诉你。你走过这条长街,向左转走过一条横街,再向右转,走到那条街道的尽头,就是赛华佗王大夫的医馆了。”
  辛龙生道:“那么他是在家的了?”
  那茶客道:“当然在家,他上个月出了一次门,早已回来了。”
  辛龙牛暗自想道:“我既然来到这里,好歹也该去看一看。”他本来是个机警的人,对这两个茶客的身份当然也起了一点疑心,但仗着艺高胆大,也不怎样把他们放在心上。
  辛龙生依照他们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那间医馆,大门是打开的,辛龙生放了点心,想道:“他的医馆并没查封,大概是没出事吧?”
  他站在门口,还没进去,有一个人已走出来,问道:“是看病的吗?”辛龙生应了一个“是”字,那人便道:“王大夫在里面,请,请请。”
  进入客厅,又是两个仆人出来,殷勤招待,一个说道:“客官稍候,我进去给你通报。”一个说道;“客人你先喝一杯茶吧,你是外地来的吧,一定走得累了,喝杯茶提提神。”他们这样殷勤招待,辛龙生倒是不觉疑云大起了。
  辛龙生端起茶杯,凑近鼻尖,闻了一闻,说道:“好香,好香!”那仆人说道:“这是上品龙井茶,趁热喝最好!”
  辛龙生一展衣袖,双手捧杯,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赞道;“端的好茶!”忽地当的一声,茶杯坠地,碎成片片。头越弯越低,伏在桌上,发出鼾声。
  那两个“仆人”拍手笑道:“这小子着了咱们的道儿啦!”拿出麻绳,上前便来捆缚辛龙生。
  不料辛龙生忽地一跃而起,一招“游空探爪”的大擒拿手法,抓着了一个仆人的手腕,另一个仆人连忙缩手,飞脚蹋他。辛龙生喝道:“卑鄙奸徒,叫你识得我的厉害!”把抓住的那个仆人往前一推,另一个仆人一脚没有踢着辛龙生,却把他的同伴踢个正着。咕咚一声,两个仆人都变作了滚地葫芦。
  原来辛龙生起了疑心,如何还肯喝那一杯茶?他是以巧妙快捷的手法,展袖遮掩敌人的目光,把半杯茶倒进自己的袖管里的。
  说时迟,那时快,第三个第四个仆人相继扑来,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饶你奸似鬼,可也休想逃出如来佛祖的手心!”说话之间,已是各自抽出兵刃。一柄钢刀,两根铁尺,向辛龙生劈打过来。
  辛龙生亮出长剑,拨开钢刀,唰的一剑分心便刺,使铁尺的那个汉子还了一招“指天划地”,两根铁尺,一横一直,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铁尺没有夹着辛龙生的剑,反而给辛龙生一剑刺破他的衣裳,要不是他退得快,身上已是要开个透明窟隆。那人倒跃三步,叫道:“点子扎手,大伙儿快来!”
  辛龙生使出“惊神剑法”中的精妙杀手,却也未能伤着这两个汉子。情知对手亦是不弱。心里想道:“敌众我寡,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转身便跑。刚才摔倒地上的两个仆人刚爬起身来,辛龙生喇唰两剑,疾刺过去,这两人不敢招架,辛龙生跑出了大门。
  他前脚刚刚跨出门坎,忽听得金刃劈风之声,白光耀眼,两口明晃晃的利刀迎面劈来,喝道:“好小子,跑不成啦!”
  辛龙生横剑一封,定睛看时,却原来正是刚才在茶馆里的那两个汉子。辛龙生大怒喝道;“我正要找你们算帐!”长剑一圈,一招“三转法轮”,把两柄钢刀绞脱敌手,剑尖往前一指,便要插进一个汉子的喉咙。就在此时,一个身躯魁伟的军官已是如飞跑到,只见金刀耀眼,原来他使的是一对裹金的日月轮。那汉子腰向后弯,辛龙生的剑尖未曾刺着他的喉咙,那军官的门月轮已是和他的长剑碰个正着!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辛龙生虎口酸麻,竟然给他震退两步。那军官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小子!”这军官原来是在扬州知府衙门和他交过手的。
  屋子里追出来的人已然赶到,辛龙生背腹受敌,无可奈何,只好转过身来,又再杀进屋内。屋子里那些冒充的“仆人’武功不及外面的那个军官,给辛龙生以闪电般的剑法接连刺伤了两个。可是辛龙生虽然暂时解了背腹受敌之危,却已被迫入屋内,又再陷入重围了。
  辛龙生背靠墙壁,力透剑尖,一招“夜战八方”使出,剑光虹飞电闪,遮拦得风雨不透,有两个“仆人”冒险迫近攻他,都给他伤了。
  那军官舞动双轮,叫道:“这小子快不行啦,消耗他的气力,用不着和他硬拼!”辛龙生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些人不敢踏入离他身子一丈之内,可是辛龙生却也不敢攻出去。因为只要他一移动脚步,便要背腹受敌,决难幸免。那军官的日月双轮堵着正面,挡了他几招凌厉之极的剑招。辛龙生渐渐感到气力不加,头晕目眩。
  原来辛龙生内伤未愈,这一战乃是竭尽所能,方才能够支持得这样久的。这军官若在平时,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但此际,只是这军官一个人却足以胜他了,何况没有受伤的这几个“仆人”,本领虽不如他,亦是非同泛泛。
  辛龙生越来越是感到力不从心,心头一凉,咬紧牙龈,鲜血淌出嘴边,疾风暴雨般的狠攻了十数招,喝道:“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我就有了利钱!”那几个人不敢和他拼命,四面躲开。辛龙生冲杀出去。那军官挡一招退一步,接连退出了十多步。辛龙生逐渐又移近大门。
  可是他业已力竭筋疲,一鼓作气究竟是难以持久,冲出了十多步,只见眼前金星飞舞,不觉有似风中之烛,身子摇摇欲坠。
  那军官哈恰大笑,喝道:“好小子,给我躺下吧!”双轮猛力一推,当的一声,辛龙生的长剑脱手飞出。
  辛龙生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正自冰凉,暗地叫道:“我命休矣!”想不到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忽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响,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喝道:“你们不是要捉拿我么?申某今日特地来会你们,有本领的你把我抓去吧!”
  辛龙生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矮胖的汉子舞动一把金光闪闪的算盘,原来这个人正是那个他在扬州结识的米店老板。说时迟,那时快。那姓申的胖子已是一把拉着了他,说道:“龙兄,别慌,随我走!”
  辛龙生脚步虚浮,要闯出去已是力不从心,只能让那姓申的胖子拖着他走。敌方看有机可乘,双刀一剑,两面袭来。那姓申的汉子哈哈笑道:“来得好!”算盘一推一压,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刀剑坠地之声,不仅最前面那两个汉子的双刀一剑给他夺出了手,后面三个人的兵器,一柄月牙弯刀,一双护手钩,一根小花枪,也给他的算盘砸得脱手飞出。原来他这算盘乃是襄金的精铁铸造,沉重异常,而且擅于镇拿刀剑。
  武功最强的那个军官喝道:“申子驹,你好大的胆子,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吗?”申子驹打个哈哈,说道:“对啦,你封了我的米铺,我正要和你算一算帐。”说话之间,精铁包金的算盘已经和他的日月双轮碰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火星蓬飞中那军官退了两步,低头一看,右手的日月轮断了两根锯齿,不由得微有怯意,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申子驹冲开缺口,跑出天井,腿尖一点,飞身上屋。莫看他身体肥胖,又抱着一个人,身法仍是十分利落,跳上屋顶,瓦片也没一块跌下。
  在医馆里乔装仆人的官兵有二十多人,全都追了出来,但人数虽多,轻功好的却是寥寥无几。能够跳上屋顶的自忖也不是申子驹的对手,不敢上去捉拿,只能在地上跟着跑。
  那军官喝道:“放箭!”申子驹一只手挟着辛龙生,一只手用算盘拨打乱箭,跃过两间屋面,忽地回过头来,朗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辛苦一场,我也不忍叫你们空手而归,送给你们一些金子吧!”算盘一扬,众官兵只见金光耀眼,来不及用兵器格打,已是有七八个人着了暗器。原来申子驹的算盘珠子正是他的独门暗器。
  给算盘珠子打着的人,都是伤在关节要害之处,痛得他们一个个变成了滚地葫芦,哎唷哎唷之声不绝于耳。
  申子驹哈哈笑道:“你们不是要我的身家性命么?身外的财物我舍给你们,性命可是不能给你们了,金子你们还要不要?”官兵伤了多人,纷纷找寻可以躲避暗器的角落,哪里还敢跟着追踪。申子驹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辛龙生被他挟在胁下,在屋顶上飞跑,恍似腾云驾雾一般。他知道已经脱出险境,紧张的精神松弛下来,气力支持不住,登时感到头晕目眩,迷迷糊糊的就昏迷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辛龙生醒了过来,只觉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但又是缓缓的向前移动,耳边隐隐听得风浪之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在一条船上。
  一个热悉的声音说道:“好了,龙侠士醒来了。”另一个人笑道:“龙兄,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哈哈,你看看我们是谁,可还认得么?”
  辛龙生定睛一看,只见有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看清楚了,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当中的那个人正是“赛华佗”王大夫。左面的那个人是将他救出来的那个申子驹。右面那个人则是他在扬州见过的那个绸缎行老板刘湛。
  王大夫道:“龙兄果是信人,可惜我却不能在医馆候驾,以至累你受伤了。”
  辛龙生欠身欲起,王大大将他按着。说道:“龙兄,你别多礼,你受的伤可不轻呢。”辛龙生道:“多谢王大夫关心晚辈,王大夫,你这次亦遭不幸,可还记得和晚辈的约会。晚辈真是不知怎样感激才好。”接着又向申子驹道谢救命之恩。
  申子驹笑道:“这次救你性命的其实是王大夫,你应该多谢他才对。”
  王大夫笑道:“我只是动口而已,动手的是你。你冒的险比我大得多了。”
  申子驹接着和他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不是和王大夫约好一个月之后到他医馆求医的吗?所以在这几天我和刘大哥轮值,每人一天,潜回市区,留意你的行踪。今天恰好给我碰上。这都是王大夫嘱咐我们这样做的。我不过奉命而为罢了。”
  辛龙生心里想道:“我与他们素昧平生,只是为了一个口头的约会,他们竟然为我如此尽心尽力!”不禁热泪盈眶,说道:“三位大恩,龙某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王大夫道:“大官巨贾,向我求医,我决不理睬。侠义道中的人物,不向我求医,我也要毛遂自荐的。龙兄,你这次在扬州很帮了我们的大忙,彼此正是同道中人,我岂能让你陷入敌人的陷阱。你再和我客气,那倒是小看了我王某人了。”
  申子驹笑道:“敌人也真够狡猾,我和刘大哥是已经公开‘犯案’了的,他们就查封了我们的商号。王大夫扬州之役未曾露面,但却也给他们知道了,他们就用另外一种法子,不露声色的暗中占据了他的医馆,等待同我们一伙的人上钓。今天也算侥倖,大概是因为他们守株待兔,等待了将近一个月未见有人上钩,戒备放松了些。本来有一个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驻守那里,这人前两天走了,剩下的是一些二三流角色,我才能够这样容易得手。”
  前因后果说清楚后,刘湛笑道:“闲话别多说了,让王大夫先谈一谈龙兄的病吧。”
  王大夫说道:“龙兄,你这次是伤上加伤,伤得很是不轻。大概你在扬州之战,曾经碰上很厉害的内家高手吧?”他哪知道辛龙生并不是在扬州知府衙门受的伤,而是后来在那荒谷之中,与那一僧一道恶斗所致。辛龙生将错就错,说道:“不错,岳良骏那婆娘武功端的是出人意外。”
  申子驹道:“这婆娘是江湖大盗出身,她的事情我以后慢慢和你说。你放心,这婆娘我们迟早也是要向她报仇的。”
  王大夫接着说道:“不过,我和你说老实话。你这次受的伤虽然不轻,却并不难医。我已经用了药给你内服外敷,三五天之后,你的伤势就不碍事了。但令你可能有性命之危的,却是你原来就有的怪症。”
  辛龙生苦笑道:“死生有命,晚辈也不怎样放在心上。但却不知是何怪症?”
  王大夫道:“据我的诊断,三年之后,你将有走火入魔之险。这症状的起因,似乎是因练功不得其法所至。你认识一个名叫车卫的老魔头吗?”
  这一问突如其来,辛龙生怔了一怔,心道:“难道他竟然在我的脉象之中,看出了我练的是车卫的独门内功心法?”心中惴惴不安,仍是不敢吐实,说道:“这老魔的名字我倒是听过的,并不相识。”
  王大夫点了点头,说道:“二十年前,他已经在江湖上失了踪。你不认识他,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是以我觉得更奇怪了。”
  辛龙生道:“我这病和那老魔头有何相关?恕晚辈未明,请王大夫指点。”心想:“他不疑心我是车卫的弟子,我倒是不妨试探试探他的口风了。”
  王大夫沉吟半晌,说道:“二十年前,车卫不知何故身受剧毒,曾经向我求医。那时他的内功尚未练成,但迹象已显,我给他诊脉,看得出他练的内功极为霸道,练不成还好,练成之后,迟早有走火入魔之危。你的脉象和车卫当年的脉象,颇有几分相似。你可否告诉老夫,尊师是哪一位?”
  辛龙生道:“家师不愿将姓名告诉外人,请恕晚辈不便奉告。”
  江湖上的高人异士,往往不愿泄露行藏。是以工大夫虽然有点不悦,却也不会见怪向他求医的辛龙生。当下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必说了。我医的是病,师承所自,我若清楚,当然对我的诊断有点帮助,但也并非很关重要。”
  辛龙生道:“那么依大夫诊断,晚辈的病——”
  王大夫说道:“这两日我已在用心研究,虽不能说有十分把握,至少可令吾兄病症转轻,说不定逐渐就可以好起来。现在最紧要的是找个安全的处所,让你安心养病。”
  辛龙生正想问他是准备去什么地方,舟子棒一砵和几式小式小菜进来。王大大笑道:“你已有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觉不觉得肚饿?”辛龙生道:“稍为有点。”王大夫道:“好,那就不必食得太饱,有个六七分便可以了。吃过了东西,咱们再说。”
  申、刘二人在旁喝酒陪他,申子驹笑道:“可惜龙兄还不能喝酒,这酒倒是不错。”
  王大大笑道:“这桂花酒是太湖佳酿,当然不错。”忽地如有所思,半晌说道:“龙兄不是不能喝酒,要看是什么酒。我倒想起了一种难得的酒来,对龙兄的病大有裨益的。”
  刘湛道:“是什么酒?”
  王大夫道:“百花谷奚家的九天回阳百花酒。”
  辛龙生听他提及百花谷奚家,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百花谷奚家,可不正是奚玉瑾这一家吗?”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申子驹笑道:“奚家的九天回阳百花酒,那也不算是十分难得之物。”王大夫道:“哦,你和他们兄妹是有交情?”申子驹道:“就是这次在扬州结识的。不过那位奚姑娘已经去金鸡岭了。”刘湛说道:“他的家里还留下一个老花匠,我可以找他问问,看他主人家里还有没有藏酿。”申子驹接着说道:“对,既然这九天回阳百花酒对龙兄有益,咱们总得设法给他找来。倘若奚家已无藏酒,咱们还可以到金鸡岭去找奚姑娘,请她把酿酒的方子抄给咱们。”
  刘湛笑道:“对啦,说起这位奚姑娘,她也是很关心龙兄的呢。她说龙兄于她曾有救命之恩,可惜她无法找着龙兄道谢。要是她知道龙兄的下落,说不定她还会亲自赶来呢!”
  辛龙生心里想道:“但愿她千万别来见我,那天她似乎已经多少起了一点疑心,若然给她知道我是谁,我真是宁愿死了还好。”
  吃过稀饭,辛龙生精神好了一些,靠着船舱板壁,向外眺望,只见烟水茫茫,波平如镜,轻舟过处,一座座山峰迤逦迎来,那是矗立在湖上的群峰,有如翡翠屏风,片片飞过。景色之美,难以形容。
  可是辛龙生见了这湖上的景,却是不由得暗睹吃惊,哪里还有闲情欣赏,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申子驹笑道:“这是太湖呀,龙兄没来游过吗?”正是:
  旧梦已随烟水杳,太湖聊且当桃源。
  欲知后事如伺?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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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八回 避世只缘曾失足 忏情何不再回头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八回 避世只缘曾失足 忏情何不再回头
  辛龙生瞿然一省,心里想道:“苏州在大湖旁边,这条船在湖上走,当然是太湖了。唉,这可真是糟糕。”
  他担心的事情,果然便在王大夫口里说了出来:“龙兄,我正要说给你知道,好让你欢喜。大湖七十二家总寨主王老英雄王宇庭的名字想必你是知道的了,咱们就是上他那儿。你在那儿养病,丝毫也用不着担心有敌人骚扰了。”
  太湖七十二家总寨主王宇庭正是他的师父文逸凡的好朋友,辛龙生心中惊恐,勉强笑道:“王总寨主英名远播,我是久仰的了,只是无缘拜见。这次倒是因祸得福了。”
  王大夫笑道:“我和他本来也是并不相识的,但金鸡岭的大头目杜复和他却是很有交情。这次在扬州劫了官粮之后,杜复就料到我们会有麻烦,故而预先写了一封亲笔信,介绍我们到王总寨主那里安身的。”
  辛龙生暗地思量:“王宇庭我和他只是见过两次面,两次他都是和我师父商量大事,对我并不如何注意。玉瑾是和我同床共枕的人,对我也还是相见不相识。料想王宇庭不会认出我来。”不过,想虽然是这样想,心中仍是难免有点惴惴不安。
  不久,船到岸边,岸上已经有人等侯,给辛龙生准备好了一乘滑竿,当下就由四个喽兵抬他上山。
  王宇庭见了辛龙生,一开口就说道:“龙兄,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下。”
  辛龙生吃了一惊:“难道他看出了我的本来面目?”王宇庭接着说道:“这次大闹扬州,你出力不少。听说你救了奚姑娘的性命,是么?”
  辛龙生这才知道他说的是扬州之事,放下了心,说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王宇庭赞道:“舍己救人,功成不居,这正是侠义道的本色!不过,在你来说,虽然不当作一回事,在杜复和奚姑娘来说,却是十分感激你的。前两天,金鸡岭有人来过,还曾托我打听你的下落呢。我准备给你捎个信给他们,免得他们记挂。待你好了,再到金鸡岭去,和他们见一见面,你看可好?”
  辛龙生连忙说道:“这太使我惭愧了,我只受了一点伤,如何敢受他们的感激?再说,扬州知府岳良骏是个害民贼,我本就想杀他为民除害的。救奚姑娘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请王总寨主干万不可小题大作,令我无地自容。他日若有机缘,我自当到金鸡岭去拜会那里的众家英雄。”他是生怕奚玉瑾闻讯赶来,是以只好说一套“漂亮话”了。
  王宇庭道:“龙兄端的是侠士胸襟,令人钦佩。”忽地如有所思,半晌说道:“说起那位奚姑娘也是可怜,龙兄,你可知道她的遭遇么?”
  辛龙生心头卜通一跳,强自镇定,说道:“百花谷奚家是有名的武学世家,我只知道她是奚家的大小姐,别的就不知道了。”
  王宇庭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她是寡妇身份。她本来是有丈夫的,她的丈夫名叫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年少有为,文武双全,不料最近消息传来,听说他已是在舜耕山死在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的手里了。他们成婚还未满一年,奚姑娘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你说可不可惜!”
  辛龙生暗暗好笑,想道:“幸亏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死了的辛龙生,此刻正站在他们面前。”当下装出一副悲戚同情的脸孔,说道:“自古红颇多薄命,老天爷实在不公。”
  王宁庭说道:“丈夫死了,妻子定要守节,这种读书人的臭礼法我最反对。依我说,咱们江湖儿女,根本就不必理会它这—套。”
  申子驹笑道:“王寨主,这是你的想法,就不知那位奚姑娘的想法如何?”
  王宇庭道:“是呀,若然她通达的话,她又无儿无女,实在是不必为丈夫守节的。”
  刘湛笑道:“王寨主敢情是想为她做媒?”
  王宇庭笑道:“我倒是有这意思,不过现在言之尚早。”
  辛龙生何等聪明,王宇庭的弦外之音,他自是一听便知。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辛酸的想道:“我本来就是她的丈夫,你还要为她做媒,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王宇庭见他默不作声,现出一副疲倦的神态,瞿然一省,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龙兄,你有病在身,应该早点歇息了。待你病好之后,咱们慢慢再谈吧。”
  “赛华佗”王大夫名不虚传,不过几天,辛龙生的外伤已是给他医好,内伤也好了六七分。这一天王大夫和他说道:“龙兄,你可以重行练功了么?”
  辛龙生道:“我正想请教前辈。我已知道练这内功心法于我有害,但身体好了一些之后,不练又觉得很不舒服。这可如何是好?”
  王大夫道:“这种介乎正邪之间的内功心法,有如附骨之疽。不练是不行的。我只有替你设法消灭它的祸害,只要你有恒心,甚至还可以转祸为福。”
  辛龙生喜道:“请前辈指教。”
  王大夫道:“我传你一套吐纳之法,医家的吐纳和武学中的修炼内功性质当然大异,但也有相同之处。它不能用以伤人,但持之有恒,同样可以延年益寿,怯病强身。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王道’的练功方法吧。你现在练的这种内功心法是极端霸道的,将来两者兼练,那就可以水火相济,逐渐减轻祸害了。纵使不能完全消除走火入魔的危险,至少也保得住没有性命之忧。”
  辛龙牛心大喜拜谢,心里想道:“只须性命无忧,我也就可以不必受车卫的挟制了。”  ’
  王大夫继续说道:“这两种不同的练功方法,初练之时,不易调和,我给你用针灸疗法,继续不断的每日针灸三次,满了之后,就可以见效了。那时你本门内功心法的威力也可以更加发挥。”
  辛龙生越发欢喜:“原来还有如此妙用,怪不得他说是可以因祸得福了。以宇文冲那样高强的本领,他还要想方设法偷学车卫的独门内功心法,我若然可以免除祸害,发挥它的威力,将来我的本领岂不是还可以在宇文冲之上?”
  自此辛龙生安心在王宇庭的山寨养病,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他的伤已然完全好了。王大夫每日给他针灸三次,他每日也在练功之后兼做王大夫所传的吐纳功夫,果然不用服食车卫给他的解药,到了月底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了。
  在这一段养病的时间,他尽量避免和王宇庭见面,以防给他看出破绽。王宇庭身为七十二家山寨的总寨主,事情很忙,初时三两天来看他一次,渐渐也来得疏了。
  这日辛龙生在第一次练功之后,觉得精神饱满,更胜从前,便在院子里再练一趟剑法。这是他病后第一次练武。有个小头目走来笑道;“龙大侠,你大好啦!王寨主刚才还问起你呢。”
  辛龙生想起自己已经有十天左右没见过王宇庭了,如今自己已是恢复如初,不能再用养病的藉口等他过来探望。于是问那小头目道:“王寨主没有外出吧?”那小头目道:“寨主正在聚义厅和申、刘两位客人说话。”
  辛龙生未曾踏入聚义厅,先听见里面谈话,刚好听得王宇庭说道:“想不到宇文冲重现江湖,你见着他没有?”一个陌生的口音说道:“我没见着,不过咱们的人倒是有人见着他了。”
  辛龙生大吃一惊,心道:“这不是说我吗?”王宇庭听得脚步声响,问道:“是谁?”
  辛龙生要躲也躲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强笑说道:“什么事情谈得这样高兴?”只见聚义厅里,除了申子驹和刘湛之外,还有一个胡须斑白的陌生人。
  王宇庭道,“你来得正好,这位是韩寨主,他刚从扬州回来,我们本来想过一会儿就去探望你的。你的病都好了么?”
  原来这老头儿名叫韩成德,是王宇庭属下的七十二家寨主之一,也是最年长的一位寨主。辛龙生来山寨的时候,他尚在扬州未归。
  韩成德笑道:“龙兄,我们是见过面的。”辛龙生怔了一怔道:“是吗?我可想不起是在哪里了。”
  韩成德笑道:“那天大闹扬州知府的衙门,我也在场。杜复要我帮他做些善后工作,是以多留了两个月。”
  王宇庭道:“我们刚刚淡起宇文冲的事情,龙兄,你知道这个人吗?”
  辛龙生道:“我孤陋寡闻,可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王宇庭道:“车卫呢?你可知道?”
  辛龙生惴惴不安,想道:“敢情他是要向我查根问底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个老魔头的事情,我倒是曾经听得王大夫谈过。”
  王宇庭道:“宇文冲的年纪不算老,大概还未到五十岁。不过他却是和车卫同一辈份的魔头,武功十分厉害。他和车卫差不多同一时候在江湖失踪,也难怪你没听过他的名字。”
  韩成德说道:“不过依我看来,宇文冲却是不能和车卫相比。车卫虽然也做坏事,毕竟不是鞑子爪牙,只能说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宇文冲就不同了,他曾经是岳良骏最得力的帮手呢。”
  王宇庭道:“韩大哥说得对。但他当年不知因了何事和岳良骏分手,隔了这许多年,也不知他改邪归正没有。”
  韩成德道:“据我所知,他现在重现江湖,恐怕是找到一个比岳良骏地位更高的主人了。”
  王宇庭道:“咱们刚才说到哪里?对了,你是不是说咱们的什么人碰上了他?”
  韩成德道:“这两个人认真说,还不能算是侠义道的,他们是黑道上的成名人物,但和岳良骏也是作对的。因此勉强也算得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王宇庭道:“这两个人是谁?”韩成德道:“一个是做了道士的丘大鸣,现在的道号是一鸣,一个是做了和尚的邓百京,现在法号百悔。”
  辛龙生这才知道韩成德所说的“自己人”乃是一僧一道。心里想道:“那道士曾许诺不泄露那日之事的,不知他是否遵守诺言?”
  王宇庭笑道:“邓百京是有名的霹雳火脾气,他居然做了和尚,倒是新鲜事儿。”
  韩成德笑道:“所以他出家之后,改名百悔。但依我看来,他的脾气可还是没有多大改变呢。”
  申子驹道:“他们是怎的和宇文冲结上梁子的?”
  韩成德道,“二十年前,他们二人和雷泽苍是结拜的三兄弟,合称冀北三雄。后来雷泽苍给宇文冲杀了,他们二人便即金盆洗手,都出了家,苦练绝技,誓报此仇。”
  王宇庭道:“他们是在扬州碰上宇文冲?”
  韩成德道:“不错。宇文冲是在扬州城外的一个荒谷里,给他们找出了。一场恶斗,百悔和尚险些丧命,一鸣道人也伤得很重。我碰见他们的时候,百悔和尚走路还是一跛一拐的呢。”
  王宇庭道:“这倒是有点奇怪了,据我所知,他们的本领很是不弱。二十年前,丘大鸣和宇文冲单打独斗,也不过是稍逊一筹而巳。经过二十年的苦练,又是两人联手,怎的还会在宇文冲手下,吃这样大亏?”
  申子驹道:“宇文冲是不是也有帮手?”
  辛龙生心情大为紧张,暗自想道:“那百悔和尚是给我一剑刺伤,才给宇文冲打下悬崖的。他又没有和我立誓,只怕是已经将那日的事情抖露出来了。”
  韩成德道:“是呀,我也是这样想。但一鸣道长说他们那日是给宇文冲使诈取胜。宇文冲在险地伏击,故此斗了个两败俱伤的。”
  王宇庭道:“即使如此,宇文冲胜得了他们,那也是极不容易了。这厮再次出山,助纣为虐,咱们倒是应该多留点神呢。对啦,你刚才说他找到一个比岳良骏地位更高的主子,那又是谁?”
  韩成德道:“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上个月完颜豪亲自来扬州处理岳良骏失职之事,我们的人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宇文冲就曾陪同完颜豪在知府衙门出现。岳良骏所受的处分是:革职留任,戴罪图功。听说他能够得到这样的从轻发落,就是靠了宇文冲给他说好话的。”
  辛龙生暗自想道:“完颜豪再来扬州,只怕就是因为冲着我来的。唉,只怕我的秘密终于也是难以保住了。不过一鸣和百悔没有向韩成德说出我来,我倒可以少扔一重心事。”
  韩成德接着说道:“说起他们二人,有桩事情我要禀告总寨主。”
  王宇庭道:“韩大哥不用如此客气,请说。”在王宇庭属下七十二家寨主之中,韩成德年纪最长,比王宇庭还大几岁,是以王宇庭一向对他都很尊重。
  韩成德道:“他们想在伤好之后,投奔咱们,请恕我擅自作主,我已经替总寨主答应他们了。”
  王宇庭笑道:“山寨里多两个高手,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呀。韩大哥,你做得很对。他们还有什么话说么?”
  韩成德想起一事,笑道:“我想起来了。总寨主,你我都猜疑那宇文冲尚有帮手,一鸣道长却说没有,现在我仔细一想,恐怕还是咱们猜得对。一鸣道长不肯说,乃是另有隐情!”
  辛龙生本来已经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的,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王宇庭笑道;“你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韩成德道:“一鸣道长和我说那番话的时候,百悔和尚双眼圆睁,似乎颇为气愤,要说什么似的,一鸣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就始终没有说了。后来我和他们分手,转过了一个山坳,大家瞧不见了,大概他们以为我已经走得远了,争吵起来。我隐隐听见他们说的几句话。”
  工宇庭道;“他们说些什么?”
  韩成德道:“百悔和尚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嘿嘿,他是霹雳火脾气,说话大声,我听得清楚。一鸣说的我可听不见啦。过一会又听得百悔大声说道:‘好,你要遵守诺言,那也由你。我可无须受这拘束。’大概是一鸣又在劝他,他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们走得远了,那百悔和尚还在哼哼唧唧,但他说的我可听不见啦。”
  王宇庭笑道:“反正他们是要来的,咱们也用不着盘问他,百悔那个脾气,迟早会忍不住对咱们说。”
  韩成德道:“我还想起一件可疑之事。据我所知,宇文冲和岳良骏乃是亲戚,只是不知他们当年为了何事分手而已。这次宇文冲既然和岳良骏重归于好,但在他刚来的时候,却何以不住在知府衙门,却跑到一个荒谷里躲起来呢?”
  王宇庭道:“你是否怀疑他是和别人在那荒谷约会,那人就是他的帮手。”韩成德点头道:“正是。”王宇庭笑道:“这个闷葫芦待百悔来了,料想也会揭开来的。”
  辛龙生想道:“这里恐怕是不能久留了。待四十九天期满之后,我立即就走。但盼那秃驴不要在这几天来到!”
  心念未已,忽听得“呜呜呜”的三声号角声,韩成德道:“啊,有客人来了!”王宇庭笑道:“不错。来的恐怕还不是普通的客人呢!”
  原来这三声号角乃是向寨主通报的,让寨主准备迎接客人。需要王宇庭亲自迎接的客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客人了。
  辛龙生暗暗吃惊,心更想道:“莫非就是那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来了?”忙即站起来道:“总寨主有客,晚辈告退。”
  不料王宇庭一把将他拉住,哈哈笑道:“这位客人,倘若我料得不错的话,你和他也是相识的。请你留下吧。”
  辛龙生越发吃惊,但王宇庭既然这样说了,他若坚持要走,恐怕会引起王宇庭的疑心。
  正在他忐忑不安之际,山寨的头目已经陪了客人来到。原来是谷啸风。
  王宇庭笑道:“你们是早就相识的吧?”谷啸风道:“不错。我们是在扬州见过面的。龙兄,你那日受了伤,我们都很惦记,现在已经好了吧?”
  辛龙生对谷啸风一向有心病,但也只好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和他应酬,说道:“多谢关怀。小弟幸蒙王大夫悉心医治,现在已是差不多好了。谷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谷啸风笑道:“我是受了奚姑娘之托,特地来探望你的呀。”
  王宇庭笑道:“龙老弟,你别怪我多事,奚姑娘得不到你的消息,怎能安心?是以我要违背你的意旨,给她通风报信了。奚姑娘呢?”
  谷啸风道:“她已经到金鸡岭了,目前正在帮忙柳盟主训练女兵。本来她要来的,我说不如让我去迎接龙兄来咱们的山寨吧。”
  王宇庭似笑非笑地说道:“奚姑娘真的这样说了?”
  谷啸风知他用心,笑道:“龙兄救了奚姑娘的性命,奚姑娘感激得很,当然是希望早日和他见面。这还有假的吗?”
  原来奚玉瑾在百花谷第二次与辛龙生见面之后,已是引起了疑心。她盼望再见到辛龙生倒是不假,但为了避嫌,可不愿和谷啸风结伴同行,谷啸风说的什么训练女兵,却是为她找的藉口的。
  王宇庭哈哈笑道:“那你来得正好,我听得王大夫说,不过十天,龙兄的病就可以完全好了。上次你来这里,匆匆便走,这次正好叫你多留十天,待龙兄康复之后,你们一同走。”
  辛龙生道:“唉,你们待我这么好,可叫我真是不好意思。”
  谷啸风道:“龙兄,哪里说来,那日你为我们冒了这么大的险,我们都未曾向你道谢呢。奚姑娘是和我几代世交的朋友,你救了她的性命,我也是感激得很的。”
  谷啸风说的是心里的话,辛龙生听了,心里却不由得有点酸溜溜的不大舒服了,淡淡说道;“是,我知道!”
  王宇庭道:“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一些。”
  谷啸风倒是极有诚意和辛龙生结交,当下把座位移到他的旁边,与他倾谈。忽地心中一动:“怎的我好像是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由得呆了一呆,定了眼珠看他了。
  辛龙生给他瞧得心里发毛,脸上不觉变色。谷啸风瞿然一省,笑道;“龙兄,你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
  辛龙生暗暗吃惊,强笑说道:“我不相信,天下哪还有比我更丑陋的人。”
  王宇庭哈哈笑道:“谷少侠,你不说我想不起来,你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相似了。当然不是面貌相同,而是身材神态颇为相似。谷少侠,你说的这位朋友,我猜就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辛龙生了,对么?”
  谷啸风道:“正是,可惜辛少侠已经死了,否则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只看背面,别人定然要认为他们是两兄弟了。”
  辛龙生苦笑道:“你们说的那位辛少侠;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也知道他是个美男儿,我如何能和他相比?”接着叹口气道:“唉,我有福气能够做文大侠的弟子就好了。”
  王宇庭忽地正容说道:“你若当真有这意思,我可以成全你的心愿。文大侠的掌门弟子也正是奚姑娘的亡夫呢,你于她有救命之恩,文大侠收你作继任的掌门弟子,这可也是武林佳话呀!”这段说话,含意双关。王宇庭说罢,哈哈大笑。
  辛龙生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正自尴尬之际,幸好有个人进来给他解了窘,这个人是“赛华佗”王大夫。
  王宇庭道:“王大夫,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位客人,这位谷少侠是刚从金鸡岭来的,他来这里,是准备迎龙老弟回金鸡岭去。那位奚姑娘早已经到金鸡蛉了。”
  接着向谷啸风解释道:“王大夫想要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给龙老弟治病,我们派人到过百花谷奚家问那老仆,奚家已经没有藏酿了。”
  谷啸风笑道:“奚姑娘有家传药方,这酒在金鸡岭也可以酿。”
  王大夫道:“还有十天,我给他的第一个疗程就可以告终了。以后他按照我教他的方法自行调治,倘若又有九天回阳百花酒助他祛除邪毒,那就可以根治啦。不过,龙老弟,你现在可要跟我回静室去,让我给你针灸啦。”原来辛龙生每日早午晚要接受二次针灸,此刻正是午时。
  辛龙生如释重负,说道:“谷兄,咱们明天再见。我在午间接受针灸之后,要练两个时辰的功,今晚恐怕不能来陪你聊天了。”谷啸风说道:“你治病要紧,用不着和我客气。”
  王大夫和他回到静室,笑道:“我今早翻阅先师所留的医案,多了一点领会,从今天起我用新针疗法,刺激你的相应穴道,让你原来所练的内功,可以和我所授的吐纳方法更能和衷共济。”
  辛龙生多谢了王大夫,心里却在想道:“我如何还能够在这里多留十天?”
  这晚辛龙生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时想道:“我若是听赛华佗的话,冒险在这里多留十天,照他的说法,将来我不仅可以免除走火入魔的灾难,还可以成为一等一的内家高手。”一时又想道:“谷啸风看来已是对我有点起疑,难保他看不出破绽。十天之后,他要陪找到金鸡岭去,我又怎有颜面和玉瑾日夕相见。再说在这十天之内,那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只怕也是会来到这里的了。”
  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做了那件大错事,心里总是疑神疑鬼,日夕不安。终于还是不敢在山寨多留十天,这晚半夜起来,留了—封信,就悄悄的下山了。
  辛龙生等到清晨时分,在湖滨找到一条小船,但这条小船却是山寨的。幸好掌船的小头目认得他,知道他是总寨主的客人。他谎说是病已好了,急着回家,得到王宇庭允许的。
  这小头目虽然有点疑心,心想:“王寨主即使不能亲自送行,也该派个人送他啊。”但因他已知道这个客人是在扬州受伤的侠士,是以虽然有点疑心,还是撑船送他渡过太湖。
  晨风拂面,湖光鳞闪,辛龙生倚舷眺望,面对茫茫烟水,不觉悲从中来:“天地虽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波光云影之间,幻出两个少女的影子,辛龙生又再想道:“玉瑾我是不能再见她的了,车淇对我一片情探,但只怕我也只能辜负她了。好在我的病虽没全好,但已是没有性命之忧,我就浪荡江湖过这一生吧。”
  红日东升,不知不觉已是午间时分,这条小船已经横渡了大半个太湖,对岸遥遥在望了。
  辛龙生正自胡思乱想,忽见一条大船,顺流而下。那小头日噫了一声,说道:“这条船可不是咱们太湖的!”原来那是一条可以用于航海的船,和太湖里的各种船只都不相同。
  这小头目为人很是精细,蓦地想起:“和金虏勾结的水寇史天泽听说上个月在长江战败,他的伙伴之中,有个乔拓疆是东海来的,莫非这就是他们的船只,战败了逃到太湖来?”
  辛龙牛道:“咦,你怎么不向对岸划去?”那小头目道:“我去盘问盘问他们。”
  说话之际,那条大船已是向他们驶来。小头目朗声说道:“你们是些什么人,哪里来的?”
  只见船头上现出二条大汉,为首的喝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盘问我们?”
  小头口道:“我是西洞庭山的!”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是王宇庭的手下!”把手一挥,站在他旁边的两个汉子忽地就走过来!
  原来这三个人正是乔拓疆手下的大头目。当中那个大汉是练外功的,气力极大,轻功则是走过来的那两个汉子高明。
  小头目大怒道:“你们是史天泽、乔拓疆的人!”那站在船头的人汉哈哈笑道:“对了!你们碰上了我,算你倒楣!”
  辛龙生一声冷笑,拔剑出鞘,说道:“且看是谁倒楣吧!”
  那两个汉子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小船船头落下,辛龙生不待他们脚落实地,唰唰两剑便刺过去。
  左面的汉子一招“鹰击长空”,大刀直斫下来;右面的汉子双臂箕张,扑下来用擒拿手法抓他琵琶骨。
  这两个汉子武功虽然也很不弱,却怎敌得住辛龙生神妙莫测的剑法。只见剑光过处,右面的那个汉子两只指头先给削断,辛龙生回剑一封,架住大刀,腾的飞起一脚,又把左面刚刚踏上船头的那个汉子,踢翻落水。正是:
  欲求避世终难避,哪有桃源在世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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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七十九回 生死茫茫忧故友 恩仇惘惘念新知
《鸣镝风云录》
第七十九回 生死茫茫忧故友 恩仇惘惘念新知
  小头目松了口气,连忙拿出一支号角,呜呜呜地吹起来,一面加紧划船。
  辛龙生道:“咦,你怎么划回去?”
  小头目道:“赶回去报信要紧,龙大侠,只好耽搁你一天工夫了。”原来他吹那号角也正是要向附近的渔船报信的,但湖面上最近的一条渔船也还是距离颇远。
  那两个被辛龙生打翻落水的汉子冒出水面,叫道:“看你们往哪里走!”他们是在东海长大的海盗,精通水性,游水赶来,竟然像是两条鲨鱼一样。
  大船当中的那汉子喝道:“你们跑不了的,瞧着吧!”举起一枝铁锚,猛力一抛,几百斤重的铁锚箭一般的飞来,对着小船落下。“轰隆”一声,船顶穿了一个洞,船舱板壁两边散裂,小船震荡,小头目无法把得稳舵。
  辛龙生长剑一拨,使出上乘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一拨一引,大铁锚呼的从船头直飞出去,随即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着船身。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船底也裂开了一个洞,水登时涌进来,小舟向下沉,向下沉……原来是那两个精通水性的汉子在船底做的手脚。
  小头目喝道:“我与你们拼了!”跳进水中,和那两个汉子打起来。辛龙生不懂水性,无法帮他的忙。只见湖面似煮沸下的—锅水,翻翻滚滚,下面的情形,却看不见。没多久,水画一片鲜红!那两个汉子钻出水面,哈哈笑道:“小子,有胆的下水和我们斗斗!”辛龙生眼见小舟即将覆没,心想反正是一个死,浊气一涌,跳进水中。
  这两个汉子刚才吃过他的亏,如今看出他一点不通水性,如何还不乘机报仇?当下一个按着他的头,一个抱着他的腿,要令他吃饱苦头。
  辛龙生被灌了满肚子的水,迷糊中双腿用力一夹,把那个抱着他大腿的汉子夹个正着。反手一抓,又把按着他的头颅那个汉子紧紧抓牢,三个人缠作一团,同时沉下水底。
  他是这两个汉子太过欺负辛龙生不通水性,被辛龙生抓着夹着,浮不起来,终于气绝。辛龙生是仗着内功深厚,在水底闭了气和他们苦斗的。推开两个尸体之后,亦已是支持不住,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个的浪头抛起抛落,没多久,也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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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第二日一早,王大夫按时去给辛龙生针灸,这才发现他失踪了,大惊之下,忙去告诉王字庭。
  王宇庭大为奇怪,说道:“他的病尚未痊愈,怎的突然不辞而行?我这几天事忙,难道他是怪我怠慢他了?”谷啸风道:“他是侠义中人,气量绝不至于这样狭窄,想必另有原因。咱们。到他房间里看看。”
  在房间里找到了辛龙生留下来的一封信,信上倒是说得堂皇冠冕,说是感谢众人待他太好,心里过意不去。他是发过誓愿要在江湖上隐姓埋名,行侠仗义的,是以不愿为人所知。现在他的病已经大致好了,请王宇庭原谅他不告而别。末了又再多谢“赛华佗”王大夫这一个月来为他悉心疗治,“再造之恩,永难报答”云云。
  壬宇庭叹道:“这位龙老弟倒是有古侠土之风,不过却也未免太过矫情了。”
  王大夫皱眉道:“还有十天工夫,他的病就可根治,何以他不肯再待十天?我已经告诉了他,他的病根治之后,武功就可大进,那不是可以更好的行侠仗义吗?当时他听了我的话,十分欢喜,丝毫汉有透露过他是要走的。嗯,我看只怕是另有原因吧?”
  谷啸风道:“我一来,他就走。莫非他是不愿意和我到金鸡岭去?”蓦地想起那日在百花谷遇上他的情形,心道:“那日,他也是一见我们就走,他是没有理由要避开我的,难道他是要避开玉瑾?”
  王宇庭老于世故,随即也想到了这一层,说道:“对了,实不相瞒,我颇有意撮合他与奚姑娘的婚事,向他透露过一点口风的。说不定他已另有了意中人,故此不愿到金鸡岭去,以免惹起麻烦。”谷啸风道:“那也可以在你提出婚事之时,坦然相告呀。何必事先躲避?”
  王宇庭道:“少年人脸皮薄也是有的。或许他是怕我把话说出了口之后,再行推辞,那就有点难为情了。”
  谷啸风道:“我总觉得这位龙大哥的行径有点古怪。”
  王大夫道:“我也是这样想,他的武功兼有正邪两家之长。我问过他的师承,他也不肯告诉我。”
  王宇庭沉吟半晌,说道:“你怀疑他是车卫的弟子?”
  王大夫道:“按道理说,二十年前,车卫早已退出江湖,似乎不该有他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的内功路子,却确实是有点和车卫相近。我曾经替车卫医过病,是以知道。”
  王宇庭说道:“即使他是车卫的弟子,那也无妨。邪派出身,而能成为侠义中人,不是更难得吗?”
  王大夫道:“道理不错,就只怕他心里有疙瘩,怕咱们轻视他。”
  谷啸风道:“倘若他心中有这疑虑,咱们倒是应该把他找回来了。”
  王宇庭沉吟半晌,说道:“不错,我连日事忙,都还未恳切的和他谈过心事呢。他必须乘船才能离开,待我查问一下,看他已经离开没有。倘若离开未久,派快艇追赶,也还可以追得上他。”
  刚刚说到这里,守卫进来报道:“水寨的周头领和一位巡湖弟兄说是有急事求见总寨主。”王宇庭道:“啊,我正要找他,赶快唤他进来。”
  王宇庭见门口两个人,便即问道:“周应,上个月和王大夫一起来的那个姓龙的客人,是你带他上山的,你还认得他么?”
  水寨头目周应怔了一怔,说道:“是脸有伤疤的那位客人吗?”
  王宇庭道:“不错,你给我查问一下,今天早上,可曾有人渡他过湖。”
  周应说道:“我没有见着他。不过这位弟兄正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情禀告总寨主,一定就是和这位龙侠士有关。”
  王宇庭忙道:“什么事情,快说。”
  那小头目道:“我今早奉命巡逻湖面,看见一艘巨舟驶来,在碧莲峰附近水面,和咱们的一条小船碰上。小船上吹起号角求援!”
  王宇庭吃了一惊,说道:“太湖上从没海船出现,这一定是史天泽、乔拓疆那伙梅盗了。在咱们小船上的是什么人?”
  那小头目道:“当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两个人。”
  周应说道:“我已经查明了,掌船的弟兄名叫赵赶驴,他本是专司接送客人的。今早也并没山寨的弟兄搭他的顺风船。”
  王宇庭道:“那么和他同在一起的那个人十九是龙新了。后来怎样?”
  那小头目道:“我听得角声,连忙划过去,刚到中途,咱们船上的人已经和海盗打了起来。诲盗船上有两个人跳过来,给咱们船上的人打翻落水。”
  王宇庭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你说得详细一些。”
  那小头目道:“这人武功很好,他用的是剑。那两个海盗凌空扑下,脚未沾地,便给他刺伤。”周应接着说道:“我知道赵赶驴用的是分水刺。”
  王宇庭连忙问道:“后来呢?”
  那小头目道:“后来咱们这条小船给他们弄沉了。海盗船上先掷来一个大铁锚,后来又有两个水鬼在船底捣鬼。赵赶驴跳下水和他们打,不幸已是丧命。”
  王宇庭大惊道:“那另一个人呢?”
  小头目道:“小舟沉没,那人在水里和两个水鬼缠作一团,都没见浮起来了。”
  王宇庭大惊道:“周应,你还不赶快派人去打捞?”
  周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打捞了。”
  说至此处,忽听得呜呜呜的号角声,三短一长,短声急促,长声凄厉,此起彼落,这是发现强敌的信号。
  王宇庭立即叫大小头目集合,准备迎敌。第一拨探子匆匆赶回山寨,报道:“先后发现五艘海船,闯入太湖。如今正向下游驶去。”
  东洞庭山老寨主韩成德说道:“上个月史天泽、乔拓疆被淮阴的江防军飞虎军击败,想必是他们的残部退入太湖,找寻藏匿的地方。乔拓疆是东海来的海盗,只有他才有那样大的海船。”
  跟着第二拨探子赶到,报道:“上游发现官军的水师船只,大大小小的船只,大概有一百多艘。”
  王宇庭拍案而起,说道:“咱们可不能容许勾结鞑子的史天泽、乔拓疆这股强盗来到咱们的太湖作乱。”
  韩成德老成持重,说道:“总寨主的话当然不错。不过自从朝廷和金虏讲和之后,韩侂胄已经取消了和江南义军联合抗敌的计划,对咱们太湖屡欲侵犯。如今官军水师开入太湖,亦是不可不防。”
  王宇庭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官军固然要‘袭灭’咱们,史天泽这股强盗更是可恨。目前只有和官军联手,夹击这股强盗。当然咱们也还是要提防他的。”
  当下王宇庭发号施令,调集一百只快船,立即进行追击。
  调兵遣将刚刚完毕,水寨的头目也来到了。报道:“赵赶驴的尸体已经捞起,另外还有两个海盗的尸体。”
  王宁庭忙问:“可有发理龙侠士的尸体吗?”那头目道:“没有发现。那地方水沉湍急,恐怕是给冲走了。”
  王宇庭叹口气道:“但愿吉人天相,有过往的渔船救他。不过不论他是生是死,今日我都是要给他报仇的了。”他亲自出马指挥,和谷啸风、周应与及那小头目合乘一条小船,领先出发。
  这日大湖风浪颇大,王宇庭的小舟疾如奔马,追寻敌踪。过了一会,遥遥看见五艘海船,在芦苇深处隐现。上游官军的金鼓声,亦已隐隐听见了。
  王宇庭大喜道:“这伙强盗可跑不了啦,哈哈,他们闯进了绝地,虽有坚船利器,也是无所施其技的了。”
  谷啸风好奇问道:“什么绝地?”
  王宇庭道:“他们闯进的地方名叫沉鳌荡,入口处水深,出口处水浅,地形是个喇叭形,喇叭口泥沙堆积,大船必然搁浅,驶不出去。嘿嘿,他们不熟悉水道,贪图那里风平浪静,这可不正是自投罗网么?咱们赶快追上去,堵塞另一处出口,以免他们退回深水之处,改道驶出长江。”
  周应说道:“从上游而下的官军,若是飞虎军就好了。这支江防军的主帅是江南大侠耿照,最能打仗。”
  谷啸风蓦地想起,说道:“王总寨主,有件事情,我忘了禀报你。飞虎军的总兵官已经换了人,不是耿大侠了。”
  王宇庭吃了一惊道:“换了什么人?耿大侠又出了什么事?”
  谷啸风把耿照给韩侘胄假公济私调他的职这件事情告诉王宇庭,说道:“耿大侠已经辞官不做,至于飞虎军的总兵换了什么人我可就不知道了。”
  王宇庭叹道:“南宋偏安江左,先杀了大败金兵的岳少保,其后又把在采石矶大捷的主帅虞允文解除了兵权,让他投闲置散,如今又轮到了耿大侠了。哼哼,皇帝老儿和韩侂胄这类大官不知是何心肝,这不是自坏长城吗?”
  谷啸风道:“但听韩老寨主所说,这次打败史天泽、乔拓疆的官军,也正是飞虎军。看来总兵虽然换了,耿大侠的旧属官兵还是能够保持飞虎军声誉的。那总兵官说不定也是飞虎军的旧人。”
  王宇庭道:“不管总兵换了什么人,咱们今日总是尽力而为,即使官军帮不上忙,咱们也能打败这伙强盗。”
  王宇庭这只小舟飞快的追上去,后面的船只跟不上,还有一段距离。不一会儿,这只小舟已经靠近沉鳌荡,那五只海船也发现他们这只小船了。
  谷啸风道:“王寨主,咱们暂待一会。”话犹未了,只见敌方后面的两艘船已经掉转船头,挂起他们的旗帜,正是乔拓疆横行东海时所用的标志骷髅旗!
  原来乔拓疆前头的那一艘已经发现出口水浅,驶不出去。是以乔拓疆才调转船头,准备和王宇庭打交道的。
  乔拓疆站在第二艘船的船头,哈哈笑道:“原来是王总寨主亲自来了。嘿嘿,乔某未曾上山拜访,反而劳烦总寨主亲来迎接,实在是愧不敢当!”
  王字庭冷笑道:“我是接引你上西天的!”
  乔拓疆道:“总寨主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气,请听乔某一言。”
  王宇庭冷冷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
  乔拓疆笑道:“王寨主此言差矣!你占太湖,我占长江,都是和官府作对的,咱们可正是道上同源啊!官军要对付我,何尝不要对付你?咱们正宜联手同抗官军!”
  王宇庭大怒道:“放你的屁,你是勾结鞑子的奸贼,我是大宋独儿,谁和你联手?”
  乔拓疆变了面色,说道:“王宇庭,你要帮忙官军,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第一艘盗船的一个魁梧汉子喝道:“对,这老儿不吃敬酒,咱们就叫他吃罚酒吧!”提起一枝大铁锚,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呼的便抛出去。
  王字庭同舟的那小头目说道:“这厮正是弄沉赵赶驴那条船的强盗头。”
  王宇庭拿起一枝铁篙,轻轻一拨,使出“四两拨千斤”的绝技,搭着迎面飞来的大铁锚,一拨一送,铁锚斜飞出去,落在湖中,轰隆声响。激起了几丈高的浪头。
  这人是盗帮里有名的大力士,曾经以抛掷铁锚毁坏敌船的方法弄沉辛龙生和赵赶驴那条小船的,想不到故技重施,却给王宇庭轻描淡写的一举化解,不由得大吃一惊。
  王宇庭喝道:“好,我给赵兄弟和龙侠士报仇!”手上铁篙当作镖枪向那汉子飞去,那汉子惊魂未定,已是给铁篙从前心插入,后心穿出,登时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乔拓疆的座船已然来到。乔拓疆也拿起一枝铁篙,说道:“王寨主好功夫,咱们比划比划!”他那枝铁篙二丈多长,大船小船的距离还在三丈开外,乔拓疆站在船头,向王宇庭刺来,自是不能刺到王宇庭身上。
  本来王宇庭的小船还可以有机会逃走的,但王宇庭以七十二家总寨主的身份,对方首领出言挑战,他又岂能示弱。
  王宁庭从小头目手中接过一枝铁篙,划了一道圆弧,迎上乔拓疆的铁篙,双篙相交,火花四溅,乔拓疆手腕一翻,长篙压在王宇庭的短篙之上,王宇庭的短篙倏地又翻上去,压下他的长篙。几度翻复,两人竟是功力悉敌,打成平手。
  盗船舱中走出一个大汉,这大汉比刚才押掷铁锚那个汉子还更魁梧,站在船头,宛如铁塔。突然飞出一枝链子钩,粗大的长长的铁链足有五六丈长,一端乃是利钩。这样长的链子钩,在他手中竟似舞弄一条绳索,毫不费力。一声大喝,链子钩已是勾着了王宇庭这条小船。原来这个人乃是乔拓疆的副手钟无霸,气力之大,当世无人能比!
  谷啸风没有王宇庭的功力,拨不开那枝链子钩,一剑劈下,火星蓬飞。他用的虽然是把宝剑,但因铁链粗大,却是斩它不断。钟无霸一抖铁索,把谷啸风的宝剑反弹开去。“咔嚓”一声响,铁索一端的利钩,已是勾着了小船的船头。
  王宇庭和乔拓疆的铁枝铁篙相持不下,要收也收不回来。钟无霸用力的拉,收紧铁索,小船竟然给他拉动,慢慢向大船靠近,小船上的周应和那小头目要把船儿划开,哪里能够?
  眼看两只船就要碰上,一碰上了,小船定必覆没无疑。谷啸风一个“黄鹄冲霄”的身法,脚尖一点船头,身形平地拔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长剑凌空刺下,剑尖对准了钟无霸的胸膛。这一剑虽然未必杀得了钟无霸,只要迫使他腾出手来抵御,小船就有机会可逃。
  不料腾出手来的不是钟无霸,却是乔拓疆。乔拓疆右手持篙和王宁庭相斗,左手食指一弹,“铮”的一声,把谷啸风的长剑弹开。谷啸风脚尖未曾着地,一剑刺空,乔拓疆的大手已经抓来。谷啸风凌空扑下,抓着他的手腕,还未曾来得及回剑刺他,乔拓疆掌力一吐,喝声:“去吧!”谷啸风重心不稳,身子向后倾跌。
  背后无物凭依,势非跌下湖中不可。小船上的周应和那小头目不禁失声惊呼。只见谷啸风朝天跌下,反手一抓,却抓若了链子钩的铁索,双手迅即交替移动,沿着那条铁索,溜回小船。
  谷啸风遇险之际,王宇庭略一分神,所用的短篙给乔拓疆的和篙压在下面。乔拓疆哈哈笑道:“王寨主,咱们用不着分个胜负了吧?只要你答应不趁这趟浑水,咱们就可以免伤和气!”他单掌应敌,击退了谷啸风,又压下了王宇庭的铁篙,等于以一敌二,仍然占了上风,是以甚为得意,言下之意,即是要王宇庭答允互不侵犯,他就可以叫钟无霸放开他们这条小船。
  此时从上游下来的官军船只已经渐渐迫近,王宇庭那一百条快船也纷纷追来,将快到达了。官军船上射来的箭,已是有些射到了盗船上面。
  王宇庭“哼”了一声,双脚牢牢钉着船头,短篙又翻上去。那条小船虽然仍然向前移动,但却缓慢得多。原来他是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了船身。
  他在和乔拓疆以内力相持之际。仍然能够运用千斤坠的重身法,乔拓疆也不禁暗暗佩服。
  不过,因为这条小船仍然是给钟无霸拉得向前移动,虽然只是缓缓移动,但因距离太近,看来已是等不到后面的快船赶来解救了。小船一碰大船,非给碰翻不可。
  正在十分危险的时候,忽墙有条小船从上游顺流而下,疾如奔马。谷啸风坐在船头调匀气息,抬跟望去,看见这条小船不像是官军的船只,颇为惊异。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小船已是闯进了沉鳌荡,掠过三艘盗船,来到了乔拓疆那艘座船的旁边了。
  乔拓疆尚自不以为意,心想官军之中有甚能人?一条小船,跑来奇袭,济得甚事?此时他船上的弓箭手已经发射,挠钩手也在准备捕捉那条小船。
  只听得一声长啸,小船上跳出一个人来,用的也是“黄鹄冲霄”身法,可比谷啸风刚才扑上盗船还要快捷得多,有几枝箭射到他的身上。也不见他用甚兵器拨打,那些箭竟是沾衣便即弹落。
  这人是个青衣老者,乔拓疆看清楚了,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青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对头明霞岛的岛主厉擒龙!
  一年多前,乔拓疆曾率领手下,要占据厉擒龙的明霞岛。一场恶斗,厉擒龙被困在他所布的“六合阵”中。倘若不是黑风岛主宫昭文由于别有私心,赶来调解,那次厉擒龙就要大大吃亏了。
  不问可知,厉擒龙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赶来,为的就是要报这一箭之仇了。
  说时迟,那时快,厉擒龙已是踏上船头,钟无霸首当其冲,深知他的厉害,只好放开链子钩,全力应敌。
  厉擒龙哼了一声,说道:“六合阵里也有你的,这笔帐顺便算吧!”钟无霸左掌护胸,右拳击出。使的是“进步搬拦锤”的攻守兼备招式,钵口般粗大的拳头,猛击出去,虎虎生风。
  他这一拳力足开碑裂石,不料眼睛一花,面前的厉擒龙突然不见,只觉虎口一麻,已是给厉擒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抓住。
  厉擒龙喝声:“去吧!”顺着他的拳势一推,借力使力,把他铁塔也似的身躯抛了起来,只是轻轻的向前一送,“卜通”一声,钟无霸已是给他抛了落水。
  乔拓疆连忙抛弃铁篙,厉擒龙抢上来疾劈三掌。这三掌乃是他武功精华之所聚,奇幻莫测,刚猛之极。乔拓疆硬接一掌,避开一掌,第三掌却给他打个正着,“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乔拓疆手下的大小头目慌忙一拥而上。
  厉擒龙一掌把乔拓疆打伤,喝道:“一掌还一掌,本钱已付,利息以后再和你算。”脚尖一点船头,登时飞身而起。
  勾着小船那条链子钩由于钟无霸给厉擒龙打翻落水,早已松开。王宇庭拿到手中,当作长鞭一挥,厉擒龙抓着链子钩的一端,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跳下王宇庭这只小船。
  太湖义军那一百条快船纷纷赶到,王宇庭哈哈笑道:“堵着出口,咱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官军水师的船只从上游顺流而下,亦已迫近了“沉鳌荡’,把另一面出口堵住。乱箭射来,乔拓疆的五艘海船夹在当中,背腹受敌。
  那五艘海船有一艘尚未掉头,出口处泥沙堆积,水浅船大,驶不出去。乔拓疆当机立断,说道:“抢官军的小船!”
  乔拓疆这股海盗惯经风浪,人人精通水性,一声呐喊,纷纷从大船跳下去,弃船、抢船。
  官军这支水师正是耿照做过总兵的那支“飞虎军”,虽然不及海盗的剽悍,亦是甚为英勇善战。海盗抢船,官军一见水面有人头冒起,乱箭便射。有些海盗潜水攀上官船,人未跳上,双掌就给刀斧砍断。激战当中,转眼之间,只见鲜血已经染红了湖面。
  钟无霸攀上一条官船,刀斧手斫将下来,钟无霸一声大喝,用力一揪,官船竟然给它翻了过来。海盗和官军在水底厮杀,钟无霸再把官船翻转,抢了第一条官船。片刻之后,乔拓疆也抢了一条。
  王宇庭指挥手下快船,急忙驶过“沉鳌荡”,追赶乔拓疆、钟无霸那两条船。不料官军的乱箭,竟然向他们射来。王宇庭朗声叫道:“我们是太湖义军,帮忙你们捕捉海盗的,你们怎可敌友不分!”
  水师总兵在挂有“帅”字旗的座船上喝道:“相爷有令,太湖水寇也要一并袭灭。只管放箭!”
  厉擒龙大怒喝道:“且叫你这官儿知道一点厉害!”接过官军射来的两位乱箭,双指疾弹,“卜卜”两声,那两枝箭不偏不倚的射到了帅船之上,恰好当中穿过那面帅旗,余劲未衰,直射进船舱,插在总兵官旁边的小几之上,吓得那总兵变作了缩头乌龟。
  两船相距少说也有十丈开外,厉擒龙以指力发箭竟然胜于强弓猛弩,那总兵官抖抖索索的慌忙叫道:“快退!快退!”此时乔拓疆和钟无霸那两条小船早已划到岸边,两人已是弃舟登岸了。
  王宇庭默运玄功,朗声说道:“耿大侠和我是好朋友,想当年采石矶之战,你们之中,也曾经有许多人跟耿大侠打过鞑子,和我们太湖的义军,并肩抗敌。咱们的弓箭应该射向鞑子和鞑子的爪牙,怎可拿来射自己人!”声音掠过湖面,虽然是在厮杀声中,一众官兵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番话说了之后,几百条船只布满的湖面突然静止,“飞虎军”弓不拉箭不发,过了片刻,几百条船上同时爆出惊天动地的叫声:“王寨主说得对。咱们自己人绝不打自己人!”
  那总兵官吓得面如土色,只好连忙撤退。乔拓疆和钟无霸早已弃舟登陆,王宇庭料想追他们不上,也只好下令回航。这一战虽没擒获罪魓祸首,但乔拓疆这股海盗,除了钟无霸和乔拓疆逃脱之外,已是扫数尽歼,又俘获了五艘海船,也算得是大获全胜了。
  回到山寨,王宇庭才有余暇给厉擒龙和谷啸风介绍。厉擒龙道:“哦,原来你就是谷少侠,我早就听得玉帆说过你了。”
  王宇庭道:“这次多蒙厉岛主拔刀相助,只不知岛主远处东海,怎的忽然来到此间?”
  厉擒龙道:“听说小女曾经到过贵寨,有这事么?我是来找小女的。”
  王宇庭道:“不错,今年春初,令嫒和奚玉帆曾经到过我这里。谷少侠当时也在此地。”
  厉擒龙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王寨主和谷少侠可知道么?”
  谷啸风道:“他们本来说要到金鸡岭柳女侠那儿的,但我离开金鸡岭之时,却还不见他们来到。不过这半年来我已经走了几个地方,我是两个月前重回金鸡岭的,也没住了几天,又来让有了,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那儿,也说不定。”
  厉擒龙道:“玉帆在我岛上养仿之事,想必你已知道?”谷啸风道:“奚大哥非常感激岛主为他治伤。”
  厉擒龙哈哈一笑说道:“他和你说这样的话?嘿嘿,倒是把我当作外人了。小女已经许配给他,你们还未知道么?”
  王宇庭笑道:“我早已看出来了,不过他们少年人面皮薄,我可不便当面问他。”
  厉擒龙道:“他的伤全好了吗?”谷啸风道:“全都好了,令嫒以为你还没有这样快回去的,她想先去一道金鸡岭再回去,想不到你老已经来到这儿。”正是:
  老骥伏枥雄心在,重履中原觅掌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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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回 一战群雄驱巨盗 重来少侠入苗疆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回 一战群雄驱巨盗 重来少侠入苗疆
  厉擒龙道:“谷少侠,公孙璞也是你的好朋友,是么?”
  谷啸风道:“不错。岛主你也认识他么?”
  厉擒龙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他和黑风岛主的女儿很是要好?”
  谷啸风笑道;“他们本来是未婚夫妻。黑风岛主不喜欢公孙璞,想要悔婚,他的女儿不值他的所为,从黑风岛私逃出来的。黑风岛主屡次要拆散他们的婚姻,闹至翁婿成仇,父女反目。他们这对小夫妻经过许多患难,其间令嫒也曾帮过他们的忙呢。”
  厉擒龙道:“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和小女赛英自小就是好朋友。不过我和黑风岛主却有一段恩怨未清。这件事说起来和公孙璞多少也有点关连。”
  谷啸风关心好友,说道:“他们翁婿成仇。把厉老前辈也牵连进去么?”
  厉擒龙道:“是另一桩事情。公孙璞的父亲是前辈武学大宗师桑见田的女婿,他得了桑家的两人毒功秘笈,他死了之后,不知怎的,这秘笈却落到大魔头西门牧野的手中。
  “乔拓疆那次来侵我的明霞岛,黑风岛主于我有解围之德,我不愿受他恩惠,是以答允了他,要从西门牧野手中夺回桑家的毒功秘笈,送给他作为报答。
  “我就是因此再到中原的,不料事情的变化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黑风岛主给蒙古国师龙象法王以名利引诱,龙象法王答允给他撑腰,扶助他做中原的武林盟主,他这就利令智昏,投靠蒙古鞑子了。”
  王宇庭吃了一惊,说道:“哦,有这样的事,黑风岛主与龙象法王同恶相济,咱们倒是应该小心提防他了。厉岛主,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厉擒龙继续说道:“西门牧野本来就是龙象法王的爪牙,这么一来,黑风岛主和西门牧野也就成了‘一家人’啦。西门牧野是否旨把那毒功秘笈送给他我不知道,但我对黑风岛主的诺言却是可以一笔勾销了。王寨主,你说我这样做该不算是言而无信吧?”
  王宇庭道:“岛主做得对极。大丈夫固当恩怨分明,但更应该看是对什么人。黑风岛主当初要利用你,才替你解围,如今他和龙象法王、西门牧野等人同恶相济,你若还帮他,那不变成了助纣为虐了?”
  厉擒龙哈哈笑道:“对。我和西门牧野本来也有梁子的,但即使我从西门牧野手中夺了那毒功秘笈,要送也只能送给公孙璞,好让物归原主,绝不会再送给黑风岛主了,嗯,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谷少侠。”
  他指明这个消息是要告诉谷啸风的,谷啸风不觉怔了—怔,连忙问道:“什么消息?”
  厉擒龙道:“你知道有辛十四姑这个女魔头么?”谷啸风道:“知道!”厉擒龙似笑非笑的接着说道:“她和你的岳父在少年之时,听说颅曾有过一段不很寻常的交情,你知道么?”
  谷啸风不愿谈及岳父的隐私,说道:“我只知道她是我岳父的仇人。”
  厉擒龙道:“不错,那是因为辛十四姑嫁不成你的岳父,因爱成恨的。她害死了你的岳母,却嫁祸给她的表妹孟七娘。这些事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碰上你岳父的好朋友张大颠,听他说你的岳父已经弄明真相,并且亲手报仇了。”
  谷啸风见他已经知道得相当清楚,也就不再隐瞒,说道:“这件事情,当时我也是在场的。辛十四姑暗中对我岳父下了毒,令他功力消失,将他软禁在湘西的一个苗峒之中。后来张大颠与孟七娘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那个苗峒,把我岳父救了出来。我的岳父功力恢复之后,和辛十四姑悬崖决斗,迫她自毁武功。”
  厉擒龙道:“听说你的岳父和辛十四姑决斗之时,黑风岛主也忽然出现?”
  谷啸风道:“正是因为黑风岛主跑来调停,我的岳父才饶了辛十四姑一命。叫那女魔头自毁武功来赎罪的办法,就是黑风岛主提出的。”
  厉擒龙道:“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么?”
  谷啸风道:“什么事情?”厉擒龙道:“那女魔头的下落。”谷啸风道:“这我就不知了。”
  厉擒龙道:“这是黑风岛主早就有了安排的。辛十四姑自毁武功之后,黑风岛主带她下山,山下他的管家守在那儿,黑风岛主就把辛十四姑交给管家,把她带回黑风岛去啦。”
  谷啸风道:“这却为何?”
  厉擒龙道:“辛十四姑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当时黑风岛主尚未曾和西门牧野化敌为友,没有把握取得桑家的毒功秘笈,是以想要学辛十四姑的使毒本领。但其时他也正有事于中原,因此只能叫管家先把辛十四姑送回去,把她软禁在黑风岛上。
  “这次我从东海重到中原,路经黑风岛,这才知道辛十四姑已经逃走了。”
  谷啸风吃了一惊道:“她不是武功已毁的么?怎能逃出黑风岛?”
  厉擒龙道:“她偷了黑风岛主的千年续断,把断了的琵琶骨驳续好了。黑风岛主不在岛上,谁能拦阻得了她?黑风岛上的人几乎给她全部毁光,那管家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受了重伤,保了性命。”
  谷啸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辛十四姑这女魔头逃出了黑风岛,势必要找我的岳父寻仇。她的武功虽然稍逊一筹,但使毒的方法千奇百怪,只怕岳父防不胜防。我须得赶紧给他通风报讯才好。”
  王宇庭本来要留厉擒龙多住几天的,厉擒龙道:“老夫挂念小女,请恕不能在贵寨久留了。”
  谷啸风道:“厉岛主可是要到金鸡岭探听消息么?”
  厉擒龙道:“不错。你有什么事情?”
  谷啸风道:“正是有桩事情拜托岛主。玉帆的妹妹玉瑾在金鸡岭,你若见到了她,请告诉她,她所要找寻的人出了一点意外,如今下落不明。”
  厉擒龙道:“哦,她找的是什么人?”
  谷啸风道:“是一个名叫龙新的少年侠士。”当下把事情的始末扼要告诉了他,并把“龙新”的相貌特征说给他听。
  王宇庭跟着说道:“我已经派人沿着太湖两岸查探,但愿他吉人天相,给人救起。请你知会金鸡岭方面协同打听。”
  厉擒龙道:“玉帆是我女婿,他妹妹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给你们传几句话何须道谢?”
  厉擒龙告辞之后,谷啸风跟着也向王宇庭告辞。工宇庭道:“你托厉岛主传话,那么你是不准备回金鸡岭的了?”
  谷啸风道:“我想把刚才得到的那个消息,赶去告诉家岳。”王宇庭点了点头,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女魔头既然逃了出来,是应该告诉你的岳父多加防备。那么一路之上,请你也多留意一些,留意龙新的消息。”谷啸风道:“这个当然。”
  大战过后,太湖上的浮尸尚未打捞干净,随处飘流。谷啸风心中凄恻,想道:“龙新失事之后,跟着就发生这场水战,只怕他是凶多吉少的了。”
  “龙新面貌丑陋,但除了相貌不同之外,他和辛龙生倒是甚为相似。唉,他于玉瑾有恩,本来最好是能让他们两人结合的,却不料又出了这桩意外。”
  从奚玉瑾又再想到了他自己的未婚妻韩佩瑛:“佩瑛和玉瑾情如姐妹,百花谷那件事情过去之后,玉瑾心里或者尚存芥蒂,佩瑛却是不会有了。此去若能一家人团圆,我请佩瑛和她爹一同回金鸡岭居住,也可以安慰安慰玉瑾。”蓦地又想起一桩事情:“辛十四姑必定要向她爹寻仇,途中若然不幸佩瑛给她碰上,那就糟了!”
  湖平如镜,小舟正到中流。谷啸风独立船头,披襟迎风,精神为之一爽。极目远眺,四顾茫茫,但见水天一色。想起刚才的顾虑,不觉哑然失笑:“天地如此之大,佩瑛哪会有刚刚给她碰上的道理?”又想:“我所应该担心的倒是佩瑛从未到过苗疆,只怕她找不着那个地方呢。”
  原来韩大维脱出了辛十四姑的魔掌之后,由于当日就经过一场恶斗,而又余毒未清,是以就由他的好友张大颠陪伴着他,在湘西苗疆一个人迹罕到的地方居住,准备养好了病方始回家。
  谷啸风虽然早在一年之前就与韩佩瑛言归于好,但在这一年当中,他们亦是会少离多。谷啸风这次去给岳父报信,同时也怀着一家人团聚的心情,于是日夜兼程,匆忙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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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事,这天已是踏入湘四境内。湘西包括十七个县,他要去的那个苗疆是在最西北的—个县份,中途要经过平田和武岗两个小县。
  平田有个姓邵的武学世家,邵家两兄妹邵湘华、邵湘瑶是曾经到过太湖,和谷啸风见过面,意气甚为相投的朋友。邵湘华的未婚妻杨洁梅又正是辛十四站以前的丫头侍梅,是韩佩瑛的好朋友。
  道经平田,谷啸风心里想道:“杨姑娘身世可怜,如今总算得了个好归宿了。她曾经帮过佩瑛的忙,佩瑛也很惦记着她。佩瑛经过此地之时,不知曾否去拜望过她?我何不顺路一访他们,也可以打听打听瑛妹的消息。”
  邵家坐落山边,沿途人烟稀少。但好在方圆十里之内,也只有邵家这家富户,并不难于寻找。但谷啸风来到门前,却见大门紧闭,檐头还结有蜘蛛网。
  谷啸风有点奇怪,心里想道:“白日青天,何以关门闭户,难道他们一家人都出去了?”
  谷啸风拍了拍门,本是存着“姑且一试”的念头而已,却不料立即便有人应声开门,谷啸风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暗笑自己太多疑虑。
  但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苗女,谷啸风又不禁好生奇怪了。
  幸亏这苗女懂得汉话,一说话就解除了他的疑惑。那苗女道:“这位客人,你是来找我们老爷的么?”她这么说显然是邵家的丫头了。湘四是汉苗杂处之地,富户人家,买有苗女作为丫头,乃是寻常之事。
  谷啸风道:“我是来找邵家的少爷的,你是——”那苗女果然说道,“我是服侍小姐的丫头,小姐给我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做赛花。”
  谷啸风道:“赛花姐,你家少爷小姐可在家么?”那苗女道:“少爷,你是——”双眼灼灼的盯着他看,谷啸风以为是她少见生人的缘故,不以为意,说道:“我姓谷,名叫啸风,和你家的少爷小姐相识的。”
  那苗女道:“请进来吧。”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谷啸风跟她进入客厅,不见邵家的家人出来迎客,忍不住重复问那苗女:“你家主人是否不在家中?”
  那苗女道:“不错,他们一家子都到邻县武家去了。”
  平田的邻县乃是武岗,武岗也有一个武学世家,主人武延春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前辈,邵武两家乃是世交。按常理而论,阖家出去作客,只留一个丫头看门,似乎少见。但以他们两家的交谊,却也不算奇怪。
  谷啸风道:“那我来得真是不巧了,你家少爷回来之时,你给我说一声吧。大约过半个月,我会再来看他。”
  那苗女道:“不,不,谷少爷,请你务必留下。我马上请少爷小姐和杨姑娘回来,今晚就可以回到家的。”
  谷啸风道:“用不着这样费神了,我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那苗女道:“谷少爷,请你多留几个时辰吧。你走了不打紧,杨姑娘回来会怪我的。杨姑娘你知道吗,她就快要是我们家的少奶奶了,日期已经定好是下个月初三。”
  谷啸风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觉奇怪起来了,说道:“我知道。但那位杨姑娘却怎么知道我会来呢?”
  那苗女道:“杨姑娘说若有外路客人来找少爷,要我务必请那客人留下。前天她临走的时候不放心,还再三叮嘱我呢。”
  谷啸风道:“是不是有位韩姑娘曾经来过了Y”
  那苗女怔了一怔,说道:“韩姑娘?啊,对,对,前几天是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客人来过。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位韩姑娘吧?”
  谷啸风心中一喜:“佩瑛果然是来过了。”他本来可以跟那苗女去武家的,但一想在别人家里,可不便和杨洁梅说话,便坐下来,说道:“好,那你去吧,我给你看门。”
  那苗女嗯了一声,并不马上就走,却是转身走入后堂。谷啸风只道她要换一套衣裳,只见她出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有糖果和一壶清茶。
  那苗女斟了一杯茶,说道:“谷少爷,你来了没人招待你,还要劳烦你给我看门,实在过意不去。你请喝茶。”
  谷啸风道:“不用客气,你快去吧。”心里想道:“这苗女倒是伶牙俐齿,很会说话。”端起那杯清茶,只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入鼻观。谷啸风心中一动,把茶杯端在手中,并不就喝。
  那苗女忽道:“有件事我几乎忘了。”提起一个水壶,向花盆浇水。这个花盆是放在靠窗的桌子正的。富贵人家有盆栽作为摆设并不稀奇,但盆中栽的异种墨兰却是少见。
  谷啸风疑心顿起,想道:“怎的却是有余暇做这等闲事?”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苗女说道:“这是老爷从我们家乡移来的墨兰,每天都是按时浇水的,否则就会枯萎的。杨姑娘最喜欢它,前天她离家的时候,还曾再三叮嘱过我,要我料理这一盆花。”
  谷啸风心道:“原来这样。”笑道:“其实你可以叫我替你料理的。”那苗女道:“这可不敢当,反正浇浇水花不了多少时候。咦,谷少爷,你怎么不喝茶呀?”谷啸风道:“我不渴。”那苗女笑道:“我倒是有点渴了。”
  谷啸风心中一动,说道:“那你喝这一杯。”那苗女道:“这我怎么当得起?……”谷啸风道:“别客气,你要赶路,你先喝。”那苗女倒似毫没机心,说道:“多谢谷少爷。”接过来就喝,谷啸风笑道:“我自己会招呼自己,你去吧。”
  苗女走了之后,谷啸风暗笑自己的多疑,想道:“这苗女大概是因为在邵家做了几年丫头的缘故,多少也懂得一些江湖顾忌,是以她找个藉口,喝了这一杯茶,以免我的疑心。”
  “不过江湖上诡诈的事情很多,龙新就曾经差一点上了人家的当,我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谷啸风心里又再想道。
  原来他刚才之所以不喝那一杯茶,就是因为忽地想起“龙新”所曾遭遇的一桩事情。
  “龙新”到苏州“赛华佗”王大夫的医馆求医之时,不知那医馆已给敌人窃据。幸亏他谨慎,没喝那杯茶,不然就中了毒了。
  “那苗女虽然不似坏人,但前车可鉴,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谷啸风想道。固然不敢喝茶,糖果也不敢进门。
  谷啸风本来是个爱花的人,闲坐无聊,不知不觉就走近去观赏那盆墨兰。只见寥寥几枝,却是婀娜多姿,有如淡妆美人,虽然不施脂粉,薄扫蛾眉,也有难以描画的天然风韵。走近了去,只觉幽香如酒,中人欲醉。
  谷啸风不禁啧啧赞赏:“玉瑾的百花谷里,什么花都有,却也未曾见过这种墨兰。怪不得杨姑娘这样爱护它,要叮嘱那苗女小心照料了。”
  花香扑鼻,浮想联翩。谷啸风不觉又想起了杨洁梅的可怜身世来了。“她本来是好人家的女儿,给人拐去,卖给辛十四姑做丫头,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幸了。听说辛龙生还曾骗了她的芳心,在玉瑾和辛龙生成婚那天,她曾经前来闯席,大闹一场。她当时心中的悲苦,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她总算是不幸中之幸,历尽折磨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又再想道:“世事变化,也真是难以预料,辛龙生负了她,不料竟也死于非命。不知她现在还恨不恨他,这消息要不要告诉她呢?嘿,君子之道,应该隐恶扬善,过去的事还是不必和她再提了。”
  谷啸风从这盆兰花想到了百花谷,想到了奚玉瑾,又从奚玉瑾想到了辛龙生和杨洁梅,浮想联翩,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迷迷糊糊。奚玉瑾、辛龙生、韩佩瑛、杨洁梅等人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转,突然他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地脑袋一阵清凉,好似给了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谷啸风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那苗女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正在向他喷冷水呢。
  谷啸风大吃一惊,叫道:“你回来了,我怎么会这样的?邵少爷和杨姑娘呢?”
  那苗女笑道:“你要找的人来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谷啸风饶你机灵,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进来的正是辛十四姑!
  谷啸风又惊又怒。他本来担心韩佩瑛碰上这个女魔头的,想不到却是自己碰上了。他本能的要跳起来,只觉软绵绵的浑身乏力,那苗女笑道:“你安静一点吧。”轻轻一推,就把他推倒了。
  辛十四姑笑道:“谷啸风,你得她服侍,真是灭大的福气,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湘西苗峒的三公主!”那苗女笑道:“小女子蒙赛花,我在湘西见过你的,只是你不知道我罢了。”
  原来辛十四姑逃出黑风岛之后,先到湘西苗疆打听韩大维的下落。苗疆峒主蒙得志与她是旧交。蒙得志有三个女儿,大女二女已出嫁,三女蒙赛花尚待字闺中,她是辛十四姑的干女儿。
  蒙得志因为上次帮忙辛十四姑与汉人的侠义道为敌,遭受了总峒主的责备。是以这次辛十四姑来到他的地方,他虽然念在旧情,仍加款待,但却不愿意帮忙她了。
  但蒙赛花不知怎的,却与辛十四姑特别投缘。辛十四姑把外面的世界说得花花绿绿,又答应传授她武功,她这就背着父亲跟辛十四姑跑了。
  辛十四姑这次回来,有三个人是她要找来报仇的。第一个是韩大维,第二个是她的表妹孟七娘,第三个就是她从前的侍女杨洁梅了。
  韩大维曾打断她的琵琶骨,废了她的武功,她当然是要报复的。不过她对韩大维乃是爱恨纠缠,虽然恨他,在她心目之中,却还不是最大的仇人。
  孟七娘曾经是她的情敌,又曾与张大颠联手把业已在她掌握之中的韩大维救了出来,她当然也是痛恨的。不过痛恨的程度,却还比不上她之痛恨杨洁梅。
  第一,她恨杨洁梅“背叛”了她。第二,她恨杨洁梅偷她的毒药害她的侄儿。第三,她已经知道那本穴道铜人秘笈是落在杨洁梅父亲生前的好友石棱手上,而石棱又正是杨洁梅未婚大邵湘华的生父。这本秘笈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杨洁梅正是可以找到这本秘笈的一条线索。有这三个原因,她自是第一个就要找杨洁梅来报仇了。
  杨洁梅本来是住在邵家的,但邵家为了避祸,早已搬迁。邵家的两个大对头,一个是乔拓疆,一个是辛十四姑。但邵家以为辛十四姑武功已废,这次避祸,倒不是为了防备她,而是怕乔拓疆再来寻仇的。
  辛十四姑和蒙赛花到了邵家,找不着杨洁梅,就在邵家住下,等邵家的人回来。不料邵家的人和杨洁梅还未回来,却是谷啸风先闯来了。
  谷啸风来的时候,辛十四姑恰好有事外出,蒙赛花设计把谷啸风擒获,这才赶紧去找辛十四姑回来的。
  且说谷啸风给蒙赛花推倒,只觉浑身乏力,要跳也跳不起来。辛十四姑笑道:“你吸了‘千日醉’的花香,武功已失,挣扎也没有用了。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吧。”
  谷啸风情知自己即使武功未失,也不是辛十四姑的对手,唯有恨恨说道:“我中了你们的诡计,落在你的手上,只有死而已,要我屈服,那是休想了!”
  辛十四姑笑道:“你是我故人之婿,我不看僧面看佛面,怎能取你性命?不过,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嘛,我也唯有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说到这里,回头又对蒙赛花笑道:“干女儿委屈你了。用不着你‘服侍’他啦,你还是去照料那盆兰花吧。”
  蒙赛花笑道:“不错,这次能够把谷少爷留下来,还是多亏了这盆兰花呢。谷少爷,你别生气,我们苗人好客,不是如此,怎能请得你留下来?”
  原来那盆墨兰乃是苗疆特产的一种奇花,用含有硫磺的矿泉水浇它,就会发出一种异香,故此别名“千日醉兰”,吸了花香,便如中酒,昏醉不醒。
  谷啸风脸儿朝里,闭上眼睛,不理不睬。辛十四姑把他翻转过来,说道:“你不回答我的话,只有多吃苦头!”轻轻在谷啸风眼皮上一抹,谷啸风只觉双目酸涩,眼沼簌簌而下,不由自己的张开了眼睛!
  谷啸风喝道:“你把我杀了吧!”辛十四姑笑道:“我说过不杀你的,我费了如许大的气力,把你弄来,怎会杀了?你告诉我实话,我还可以给你解药呢。你岳父在哪儿,快说!”
  谷啸风冷笑道:“你毒如蛇蝎,我的岳父一见你就讨厌,你还不知羞耻,想去缠他!”
  辛十四姑气得双服发白,却阴恻侧地笑道:“你想激怒我杀你是不是?我偏偏不如你的所愿,留下你慢慢消遣。你知趣的答我第二个问题:孟七娘这贱人在哪里?”
  谷啸风道:“你才是贱人呢!孟七娘在哪里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辛十四姑冷笑道:“侍梅这臭丫头在哪里,你料想是不知道的了,但我的侄儿在哪里,你总应该知道了吧?我要你替我把侄儿找来!”
  要知辛龙生是江南大侠文逸凡的弟子,辛十四姑想要会见亲人,却是不敢亲自去找的。她需要谷啸风亲笔写一封书信,才好遣人到文逸凡那里把辛龙生骗来。
  谷啸风淡淡说道:“你的侄儿我倒是知道的,可惜谁也设法再找他啦!”
  辛十四姑道:“为什么?”
  谷啸风道:“你要找他,到阎王殿上找他吧!”
  辛十四姑大惊道:“龙生已经死了?是你毒死他的?”
  谷啸风道:“辛龙生是我佩服的人,我只恨不能救他性命!”
  辛十四姑冷笑道:“这倒奇了,你佩服他?那你说实话吧,是谁害了他的?是侍梅那臭丫头吗?”
  谷啸风冷笑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辛十四姑道:“你是君子?”谷啸风双眉一轩,说道:“我纵然不配称为君子,最少我还识得是非好歹,懂得分清黑白。杨姑娘更不是如你所想象的心肠恶毒的人,是你的侄儿先对她不住,她要报复那也是人情之常,但决不至于就下毒手杀他。”
  辛十四姑哼了一声道:“你刚才还说佩服我的侄儿,如今又况他的坏话。”
  谷啸风道:“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是就事论事。古人打云:君子之道,大德无亏,小节出入可也。这句话我想你是应该知道的吧?”
  辛十四姑道:“我不和你谈古论今,闲话少说,我的侄儿到底是谁害死他的?”
  谷啸风缓缓说道:“是完颜豪害死他的!”辛十四姑大惊道;“是完颜豪?”
  谷啸风道:“不错,是完颜豪,我也正是因此,才佩服他的。说老实话,我是曾经讨厌过你的侄儿的,但他大节凛然,勇拼鞑子,死而不屈。这我就不能不佩服他了。哼,你的侄儿可比你好得多,不,不,根本就不能相提井论。亏你还有脸问你的侄儿,你敢为他报仇么?”
  辛十四姑半信半疑,心里想道:“龙生的为人,我是深知的。他最多可以做个伪君子,决不会是真正的侠义道。我就不信在临危之际,他不会向敌人屈服。不过完颜豪他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龙生是文逸凡的掌门弟子,在他觉得难以利用龙生之时,当真就杀了他,那也是说不定的。这事是直是假,慢慢我再查个水落石出。”
  谷啸风见她面色阴晴不定,冷笑说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你不敢为侄儿报仇,何必还要问我?”
  辛十四姑阴恻侧地说道:“我报不报仇,这是我的事。但若然如你所说,我的侄儿已死,那我也就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啦!”说至此处,突然把手一扬。她的指甲缝里藏着一撮药粉,弹出药粉,化为一片烟雾,谷啸风无力动弹,登时给药粉洒得满身。
  蒙赛花大概一直是在外面偷听的,辛十四姑弹出药粉之际,她失声惊呼,立即就跑进来,叫道:“干娘,不要杀他!”可是她还是迟了一步,药粉早巳洒在谷啸风的身上了。
  辛十四姑笑道:“干女儿,我答应过你,怎能杀他呢?但他辱骂于我,我可不能不叫他吃点苦头,不许你为他求情,你和我出去吧。”
  蒙赛花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辛十四姑虐出房间。辛十四姑反手掩上房门,笑道:“谷啸风,你等着尝尝好滋味吧!”正是:
  深入苗疆寻爱侣,谁知却遇女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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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一回 深入苗疆寻爱侣 误投罗网醉奇花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一回 深入苗疆寻爱侣 误投罗网醉奇花
  谷啸风只觉浑身痕痒,好像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爬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再过片刻,那些无形的虫蚁,竟似钻进了骨头,骨头都好似酥化了。痛还好受,奇痒可是比痛更要难堪。谷啸风忍不住用力抓痒,抓得皮穿肉裂,鲜血淋漓,痕痒之感,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一会,谷啸风已是给折磨得筋疲力竭,神智模糊。他若是完全不省人事还好,偏偏那种奇痒的感觉就似从脏腑里透出来,要睡也睡不着。只是连抓痒的气力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给痛苦煎熬得极度难堪,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到—阵清凉,痕痒大减,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谷啸风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个苗女正在他的身上涂抹不知什么药膏,他的上衣早已被那苗女脱下了。
  蒙赛花见他张开眼睛,柔声问道:“舒服点吗?”谷啸风哼了一声,不理睬她。心里虽然恨她助纣为虐,但得她止了痕痒,总是好过得多,是以只好既不谢她,也不骂她。
  蒙赛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一定是恨极我了,但我实在是不知她会这样对你的。”
  谷啸风忍不住冷笑道:“是那妖妇叫你来给我卖好的,是吗?你们一个做好,一个做歹,意欲何为?”
  蒙赛花忽地眼泪滴了下来,说道:“我是早着给师父责打的危险来给你医治的,你还把我的好意当作恶意!呀,我已经向你认错,你都不能原谅我吗?”
  谷啸风看她不像做作,当下半信半疑地问她道:“你们不是串同做戏的,那妖妇为什么让你进来?”
  蒙赛花道:“师父已经出去了,她一出去,我就进来给你医治的。”
  谷啸风道:“你为什么不怕师父回来责打?”
  蒙赛花双颊晕红,半晌说道:“我对你不住,累你受苦了。给师父责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谷啸风道:“你既然不像坏人,为何听那妖妇指使?”
  蒙赛花道:“我的师父这样折磨你,难怪你要骂她。不过她对我们父女,却是曾经有过恩惠的。有一年,我们苗峒里发生瘟疫,全靠她给我们父女医治,才得保全性命。所以我就认了她做干娘,又拜她做帅父。”
  谷啸风心里想道:“俗话说的,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这话确是说得不错。不过她不知道那妖妇只是想利用他们苗人罢了。”
  蒙赛花说道:“你和干娘结有仇冤,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罢了。她出门的时候吩咐我,倘有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找她,就要用那花香令他昏迷。唉,倘若我知道她会这样折磨你,我一定不会做的。”
  谷啸风道:“一个人的奸坏,不是看他一件、两件事情,你现在知道你是做了错事,知道辛十四姑是如此毒辣的恶妇,那就好了。”
  蒙赛花道:“我们父女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我以前一直把她当作好人。”
  谷啸风道:“她是想利用你们父女对付汉人中的好人。”
  蒙赛花道:“那次她要我们帮她对付一个姓韩的老头儿,这老头儿是你的岳父,对吧Y事情过后,我们总峒上派来一个姓石的使者,他也是这样说的。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呢,现在可相信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你现在相信了?”
  蒙赛花道:“因为你也是这样说。”
  谷啸风不觉一怔:“我和她不过刚刚相识,为什么她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活?”
  蒙赛花道:“她和你结的什么仇冤?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刚才要你带她去找你的岳父,敢情她是因为和你的岳父结了冤仇因而迁怒于你的,是不是?”
  谷啸风道:“不错,她毒死我的岳母。”
  蒙赛花道:“为什么?”
  谷啸风觉得她问得太多了,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蒙赛花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们苗家女子,最是痴情。干娘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在我们苗家女子看来,倒也未尝不可原谅呢。”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道:“怎的她竟有这个想法,真是糊涂!”
  蒙赛花忽道:“你的妻子呢?我们苘家,夫妻总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却是独自一个人?”
  谷啸风道:“我们还未成亲,但我正是要来找我的未婚妻子的!为的就是怕她遭了你干娘的毒手!”
  蒙赛花笑道:“这么说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了。那位韩姑娘想必是十分美貌的了,是吗?”
  谷啸风道:“一个人是美是丑,要看内心。不错,我的未婚妻子长得很美,但她心地更好!”
  谷啸风心里想道:“她若是心地善良,听了我这番言语,纵然对我有甚痴心妄想,也该断了念头了。但若是她心肠恶毒,像她干娘那样,那也就可能因妒生恨,对我横加毒手。”
  此言一出,只见蒙赛花脸上变色,双手颤抖,捧着的药瓶跌了下来。幸而那是玉瓶,没有跌破。
  蒙赛花拾起药瓶,苦笑说道:“那位韩姑娘真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位深爱她的丈夫。”
  看样子她好像还要说下去的,但刚刚说到这里,已是隐隐听得外面有脚步声。
  蒙赛花吃了一惊,说道:“干娘回来啦,咦,她是和谁一起回来呢,我可得出去看看了。你要装作仍是神智昏迷,痛苦难熬,不可给她识破。”
  蒙赛花匆匆出去,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前了。
  谷啸风知道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个人是什么人呢?谷啸风也不禁好生奇怪了。
  这个人是什么人?谷啸风将有什么遭遇?请恕作者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表辛龙生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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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龙生不懂水性,那日在水底扼毙了两个海盗之后,力竭精疲,浮不起来,给波浪一冲,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感觉到的是身子仍然随波起伏,辛龙生心里想道:“难道我已是被带到了海龙王那里?”
  慢慢张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只小舟之中。旁边坐着个人,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辛龙生看清楚了那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人也登时清醒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在荒谷里曾经与他相处了近一个月的宇文冲。
  宇文冲微笑道:“龙兄,你醒来了,你想不到是我救你吧?”
  辛龙生心中苦笑:“想不到我第二次落在他的手中。”却不能不装作欣悦而又感激他的样子说道:“宇文兄,多谢你救命之恩。嘿,嘿,我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宇文冲笑道:“咱们是曾经同过患难的好朋友,你帮过我的大忙,我怎能不来救你呢?”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何以知道我会有今日之难?”
  宇文冲笑道:“并非我有未卜先知之明,不过却也并非全然巧合。我是知道你到了太湖的。官军的水师开入太湖,我这条小船是跟着官军的船只来的。”
  辛龙生道:“哦!官军的船只开入太湖,那是为了什么?你又怎能混在官军的水师之中?”
  宇文冲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在王宇庭的山寨,已经见过了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了,是不是?你见了他们两个,当然也知道了我的来历了,是么?”
  辛龙生其实还没有在王宇庭的山寨见过那两个人,不过宇文冲的来历他却确实是知道了的。那日在那荒谷之中,宇文冲负伤走了之后,他与一鸣道入和解,一鸣道人已经把宇文冲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后来在王宇庭的山寨,又曾听得王宇庭与属下的一个老寨主韩成德,谈论过宇文冲这个人,他知道得更加洋细了。
  辛龙生苦笑道:“扬州那次事情,我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现在虽然稍为知道一点内情,却并无与一鸣、百悔二人图谋你的心意。”
  宇文冲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揭明自己的来历之后,宇文冲方始回答辛龙生所问的问题:“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然知道扬州知府的夫人是我的姑母了。宋国如今在向金国求和,这次率领水师开入太湖的飞虎军总兵也正是要讨好金回的扬州知府岳良骏。我能够混在宋国的水师之中,你还觉得有什么奇怪么?”
  辛龙生心里想道:“一错不应再错,我已经上过完颜豪一次当了,这个奸贼,我实是不该和他结交。但我现在气力都还未曾恢复,本领也是远不如他,只好暂且敷衍他吧。”
  宇主帅接着说道:“宋国的水师是来追击史灭泽、乔拓疆的残部的。我恐怕他们很可能和王宇庭也打起来,嘿嘿,他们与王宇庭打仗不打紧,我可是关心你的安危哪。”
  辛龙生苦笑道:“多谢了。”
  宇文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来得也是真巧。你碰上乔拓疆的海盗船,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刚好赶得上救你一命。”
  辛龙生道:“官司捉着了乔拓疆没有?”
  宇文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快船在水师船只前面。救起了你,立即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啦。你整整昏迷了一天呢!”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已经过了一天啦?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太湖了吧?”
  宇文冲道:“当然不是太湖了,这里已经是采石矶啦。”辛龙生道:“啊,那么咱们是进了长江了。”
  宇文冲道:“不错。你还想回去王宇庭那儿吗?我知道你是偷走出来的,为的是要躲避谷啸风。我猜得对不对?嘿、嘿,俗语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咱们曾经共过一场患难,我也实在舍不得和你分手呢。”
  辛龙生暗暗叫苦:“又落在这个魔头手上,这次恐怕是不容易摆脱他了。”当下只好假意说道:“良朋相遇,小弟也盼与吾兄多聚些时。但不知兄台要和小弟上哪儿?”
  宇文冲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吃点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稀饭了。”
  辛龙生不知宇文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宇文冲殷勤的服侍他,他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吃过稀饭,宇文冲道:“这是你那天穿的衣裳,这是你的宝剑,幸而你挂在腰问,没有失掉。唔,还有几锭银子和一个玉瓶,这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失掉的没有?”
  辛龙生道:“小弟拾回一条性命,已属万幸。身外之物,失掉也不算什么。宇文兄,你这样为小弟操心,小弟实是过意不去。”
  宇义冲笑道:“好朋友嘛,这是应该的。”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那只玉瓶,摇了几摇,接着说道:“这瓶坐装的是什么药?”
  辛龙生道:“这是王大夫给我的补药。”
  宇文冲冷冷说道:“不对吧,我认得这玉瓶是车卫的东西。龙兄,咱们是性命之交,我想你也应该对我说实话吧。”
  辛龙牛见他神色不善,连忙说道:“是,是,我记起来了。这是车卫给我的药丸,他要我每隔一个月服一颗的,我也不知有什么功用。”
  宇文冲而色稍稍缓和,说道:“总算你说了一半真话!”
  辛龙生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真不知有什么用。”
  宇义冲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这是你练了他的内功心法之后,必须服的解药。否则就痛苦难熬,功夫练得深了,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道:“是吗?车卫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要我按月服食。”
  宇文冲道:“车卫限你半年回山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为什么玉瓶里近有三颗药丸?应该只剩两颗才对。”辛龙生只好设法圆谎,说道:“王大夫给我治病,他叫我只能吃他的药,不能吃别的药。”
  宇文冲也知道他是说谎,心里想道:“这小子本来奸诈,但我还要用他,也就不必揭破他了。”当下笑道:“好,你既然用不着它,那就给我好了。龙兄,说起来我倒要多谢你,你把车卫的内功心法告诉我,这个月来,我依法行功,颇有进益,证明你告诉我的内功心法,一点不假。”辛龙生道:“我怎敢拿假的来骗你,咱们是曾经共过患难的呀!”
  (原书缺段)
  说话间,已见上得来。
  此时正有乔拓疆的手下走来,辛龙生从他们交谈的话中骗得了辛十四姑的消息。
  那两人知道是上了辛龙生的当,惊怒之下,不约而同的向他扑来。
  辛龙生积压了多口的满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大喝一声:“来得好,我正要把你这两个强盗消遣消遣!”一招“双龙出海”,双掌齐飞,向那两人斩下。他在那两人中间硬插进去,那两个人的拳头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两臂平伸,双掌斩下,却也刚好“斩”着了那两人的颈项。一招奏效,登时变“斩”为抓,抓着了那两人的后颈一扭。
  他本来要抓着那两个人,慢慢“消遣”一番,发泄闷气的。不料用力之大,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只听得“喀嚓”一声响,两个人的颈骨同时给他扭断,叫也叫不出来,便似两根木头倒了下去,死了。
  宇文冲冷眼旁观,心头一凛,阴侧侧地笑道:“辛兄,恭喜,恭喜,喜事不只一桩,你是双喜临门啦!”
  这几天来,他一直是称辛龙生为“龙”兄的,此时突然改门称呼,辛龙生怔了一怔,但随即想道:“反正他早已知道我的来历,如今让他知道多些,那也没有什么。”当下淡淡说道:“喜从何来?小弟的祸福都是操在老兄手上,你说这话,倒是消遣我了。”
  宇文冲笑道:“辛兄,不用害怕。不错,我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和完颜豪结有粱子。但咱们不是早在荒谷里击过掌立誓的吗?咱们的秘密彼此知道,也相互遮瞒。我为你向车卫遮瞒,也当然不会向完颜豪告发你的。以后我还是把你当作龙新,免得叫‘辛兄’叫惯了,在人前一时改不了口泄漏你的秘密。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辛龙生道:“多谢吾兄细心,但你说的什么两桩喜事,小弟可是还不明白。”
  宇文冲笑道:“龙兄,你这是明知故问。你方才从乔拓疆的手下得到了你姑姑的消息,这是第一桩喜事。第二桩喜事,你的功力不但已经恢复,而且似乎更胜从前啦,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么?”
  辛龙生刚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打死了那两个人,此际亦已明白了原因,心里想道:“赛华佗王大夫教我的吐纳功夫和车卫的内功心法配合,果然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只怕我现在还不是宇文冲的对手,可不要给他看破才好。”当下暗暗运一口气,脸色涨红,青筋暴露,连连咳嗽。宇文冲冷冷说道;“龙兄,你怎么啦?”
  辛龙生道:“胸口发闷,有点不大舒服。敢情是刚才用力过度,一口气走入岔道。”宇文冲心中一喜,说道:“那你歇—会儿吧,让我给你看看。”辛龙生道:“不用费神,我自己打坐一会,调匀气息,就会好的。宇文兄,请你在旁护持,别让外人来骚扰小弟,那就行啦。”宇文冲道:“你我兄弟,何用客气,当得效劳。”
  辛龙生走入密林深处,盘膝坐下,当真就做起吐纳的功夫。“赛华佗”王大夫传他这内息运行之法,必须心无二用。练到紧要关头,对外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时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可以制他死命。故此行功之际,必须有人在旁保护。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动,辛龙生知道宇文冲还要利用他,料想他不至于在未悉自己底蕴之前便行加害。他要摆脱宇文冲的魔掌,只能博一博这个险了。
  宇文冲果然不疑有他,心里想道:“看来他倒还是真心的相信我呢。他只是杀了两个人,就累成这个样子,以此看来,即使他的病完全好了,也不是我的对手,何用惧他。”于是守候在辛龙生身边,当真的尽了保护之责。
  过了半个时辰,辛龙生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目张开,笑道:“好啦。宇文兄,多谢你了。”此时他但觉精力弥漫,心里想道:“虽然还没把握,也大可试它一试了。”
  宇文冲道:“好,那么咱们走吧。”
  辛龙生道:“喂,你走的方向不对。”
  宇文冲怔了一怔道:“怎么不对?”
  辛龙生道:“咱们是上哪儿?”
  宇文冲眉头一皱,说道:“你还未清醒吧,当然是上舜耕山找车卫这老儿啦。”
  辛龙生道:“不是小弟糊涂,恐怕是老兄糊涂吧?”
  宇文冲道:“我怎样糊涂了?”
  辛龙牛道:“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小弟,陪我到湘四找我的姑姑吗?”
  宇文冲道:“这是我帮你骗骗那两个家伙,好让他们相信你的。你怎么认真起来了?”
  辛龙生道:“你不认真,我却认真。好吧,你不陪我去湘西,我一个人去算啦。”
  宇文冲道:“先上舜耕山,再陪你去湘西!”辛龙生冷笑道:“我的亲姑姑在湘西,我可没工夫陪你上舜耕山,理你的闲事!”
  宇文冲哼了声,怒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反悔?”辛龙生打了个哈哈,说道:“算了吧,你和我都不是大丈夫,咱们彼此彼此,只是一对小人!”
  宇文冲强抑怒气,冷笑说道:“你别忘了,你有把柄捏在我的手里。我可以叫你身败名裂,也可以使得车卫杀你!”
  辛龙生淡淡说道:“反正我已经是身败名裂了,随便你用什么阴毒的手段来对付我吧。我宁可让别人杀掉,也胜于任你摆布。”
  宇文冲道:“好,你莫后悔!”
  辛龙生冷笑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但只怕你如今已是杀不了找了!”宇文冲人怒道:“好呀,我倒要看你恃着什么。凭你这点本领,我杀你易于反掌,可我偏不杀你,我有一十八种毒刑,让你慢慢享受。”
  辛龙生道:“三十六种找也不怕。”
  恐吓不成,宇文冲动了真怒,喝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好,老子就成全你吧!”身形一晃,挡住了辛龙生的去路。左竹横伸,右手翻成阴掌,暗伏一招“倒曳蛮牛”的大擒拿手法。辛龙生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长拳打出。
  宇文冲喝道:“给我倒下!”说时迟,那时快,已是一把抓着了辛龙生的手腕。
  宇文冲的擒拿手法擅于分筋错骨,只道一抓着辛龙生的手腕,就可以令他无法动弹。不料抓着了才知不妙。
  陡然间只觉辛龙生的腕骨坚硬如铁,宇文冲顺势一拖,辛龙生亦已顺势反推。若在从前,双方功力相差甚远,即使辛龙生化解得宜,也非跌倒不可。如今相差不远,宇文冲倒曳的力道刚好给他反推的这股力道借用上了。等于两股力道加在一起,向宇文冲重重还击。饶是宇文冲见叽得快,急忙松手,亦已踉踉跄跄的倒退两步。
  辛龙生不容时机错大,飞身扑上,一招“双龙出诲”,左掌打出“勾拳”,右拳直捣敌手前胸。宇文冲武功确是非同泛泛,身形未稳,随势便用上了“乱八仙”的拳路,一招“锁手钻拳”,向他脉门斩下。辛龙生化成阳掌避招还招,这一次双方是以硬碰硬,“乓”的一声,辛龙生跌倒一丈开外!
  宇文冲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还敢逞强!”话犹未了,只见辛龙生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喝道:“这一拳我记下了,马上就要向你讨还!”
  宇文冲道:“好,你的苦头吃得不够,那就让你多挨几拳!”口气虽然狂傲,心里已是有点发毛:“这小子的武功大非昔比,我打不死他,久战下去,只怕要弄个两败俱伤。”
  辛龙生挨了这拳,虽然觉得很痛,却并不如想象那样厉害,信心大长!
  双方再度交手,宇文冲不敢轻敌,已是颇有戒心,辛龙生则是越战越勇。数十招之后,宇文冲觅得对方破绽,“乓”的又打了他一拳。这一次辛龙生只是退了两步,竟没跌倒了。
  宇文冲几次击不倒他,又惊又气,喝道:“好呀,看你还能挨得几拳!”此时他已是当真动了杀机,心里想道:“这小子不肯为我所用,索性就杀了他,也好向完颜豪领功。”起了杀机,痛下杀手。
  可是双方气力都已经消耗了六七分,宇文冲痛下杀手,依然是杀不了辛龙生。辛龙生苦斗之下,吃了几次亏,浑身骨节作痛。胸中浊气一涌,亦是豁出了性命。剧斗中拼着挨对方几下,狠狠猛扑。一连几招进手招敷,打得宇文冲暗暗吃惊,连连后退。
  辛龙生陡地喝道:“长债短还,先向你讨个利钱!”倏地欺身直进,一指点向他的“肩井穴”,宇文冲沉肩缩肘拆解这招,辛龙生突然反指为掌,一掌把宇文冲打翻。
  宇文冲喘着气站起来,喝道:“好小子,今日有你没我!”三度交手,矫捷已是大不如前。辛龙生第一次将他击倒,心头大乐。不料乐极生悲,才出了几招,便觉浑身作痛,呼吸不舒,脚步虚浮,出拳无力。原来他的功力虽然大进,毕竟还是略输宇文冲一筹,他挨打了二三十拳之后,才打了宇文冲一掌。这一掌也是凭着一股勇气方能将他打翻的,打翻了对方,心中大喜,这口气一松,已是难以支持了。
  双方都是疲态毕逞,十数招过后,宇文冲一招“双打奇门”,左右臂交叉打出,“蓬蓬”两声,双拳都击着辛龙生。辛龙生一个“鹞子翻身”,一招“五丁开山”,重重的一掌。也是把宇文冲打个正着。
  两人同时给对方打个正着,各自晃了几晃,都倒下去。
  辛龙生暗暗叫苦,心里想道:“我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要拼命也不行啦。唉,想不到终于还是要丧在他的手里。”他极力挣扎,未能爬得起来,但宇文冲却已坐起来了。
  殊不知宇文冲比他更为吃惊,心中同样叫苦。原来宇文冲新近练车卫的内功心法,虽说他有法克制练功的灾祸,前几天又服了从辛龙生手中取得的解药,但新练的内功和他原来的内功未能配合,平时不觉怎样,如今在剧斗之后就发作了。此时他必须调匀气息,引导散乱的真气归入丹田,否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见对方没有向他扑来,好生奇怪。趋这时机,乐得歇息一会。两人都如斗鸡似的盯着对方。
  宇文冲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咱们本来应该是患难之交的好兄弟。想不到如今成了仇人。好,我不强迫你依从我了,你要找你的姑姑你就去吧。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辛龙生明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但却也不知他此际已是面临走火入魔的危险,暗自思量:“他绝没有这样好心,定然也是像我一样,业已筋疲力竭,害怕两败俱伤。”
  双方都怕两败俱伤,辛龙生本来但求能够挣脱宇文冲的魔掌于愿已足,自忖胜他毫无把握,听他这么说,便站起来,冷笑说道:“好,从今之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人情,恩仇两结,各不相关!”宇文冲只盼他赶快走开,故意叹口气道:“你不愿把我当作朋友,那也算了。找还是决意遵守诺言,不泄漏你的秘密。”
  辛龙生以剑鞘当作拐杖,缓缓走出树林,看见宇文冲并没追来,这才放下了心。
  他已经知道姑姑的所在,湘西邵刚县的邵家乃是有名的武学世家,他到了邵阳,一打听便打听到了。
  不过由于他还没有知道详情,踏进邵家所在的那山村之时,心中仍是不免有点惴惴不安,想道:“邵家父子都是武林高手,姑姑跑到他们家里生事,不知结果如何。万一她早已给邵家的人打败,我到邵家找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在他患得患失,徘徊道上之际,忽地抬头一看,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妇可不正是他的姑姑。
  原来这一天正是辛十四姑擒获了谷啸风的那一天。她把谷啸风交给蒙赛花看管之后,便独自出来散步了。
  蒙赛花对谷啸风有意,她是早已知道的,她把蒙赛花留在邵家陪谷啸风,正是要给蒙赛花一个机会。她的计划甚至是准备蒙赛花把谷啸风放走的,他们两人若是私逃,谷啸风逃出去自必是去找他的岳父,她就可以暗地跟踪了。但这一设计,必须谷啸风相信蒙赛花是出自真情,背她干的,这样他才会和蒙赛花去找他的岳父。是以这一设计,她也不让蒙赛花知道,免得她知道了反而做得不自然了。
  她守在路口,遥遥监视,观察动静,忽见—个丑陋的汉子走来,不觉也是大为诧异,蓦地失声叫了起来:“你,你不是龙生吗?”
  辛龙生道:“是呀,姑姑,你不认识我了?”
  辛十四姑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是谁害你的,快告诉我!”
  辛龙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侄儿自己造的孽,怨不了谁。”
  辛十四姑双眼望着他,心中颇觉奇怪,说道:“隔别一年,你不但面貌变了,性情也好像变了。听说你和百花谷的奚玉瑾成了亲,新妇呢?”
  辛龙生道:“她在金鸡岭。”辛十四姑道:“什么,你们分手了吗?”辛龙生道:“她以为我已经死了,不但是她,我的师父,我的朋友,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唉,侄儿如今等于是再世为人,过去的事也不想再提了。”
  辛十四姑道:“苦命的侄儿,这一年来,想必你也是和我一样,经过许多劫难了。你有什么伤心事,难道和姑姑也不能说吗?”
  辛龙生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姑姑,咱们难得重逢,快快活活的过几天再说好不好?”
  辛十四站道:“也好,你和我先回去吧。我就住在前面这家人家。这本是邵元化的家,如今给我占了。”辛龙生道:“我知道。”辛十四姑不禁又是一惊,说道:“哦,那么你是特地来找我的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辛龙生道:“是从乔拓疆手下一个小头目的口中获悉的。姑姑放心,这小头目已经给我杀了,他还没有见着乔拓疆呢。”
  辛十四姑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乔拓疆找我寻仇,我也不怕。不过我住在这里的秘密能够不让外人知道,当然更好。”
  辛龙生道:“邵家的人呢?他们是给你杀了?还是都给你赶跑了?”
  辛十四姑笑道:“你是不是惦记着邵家的一个人?放心,邵家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杀。对啦,有一桩事情我正想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定欢喜的。”
  辛龙生道:“什么事情?”
  辛十四姑道:“有一个你所讨厌的人,如今正给我关在邵家。嘿嘿,我也暂时不告诉你,待会儿让你惊喜一番。让你喜欢怎么样折磨他就怎么样折磨他!”
  辛龙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侍悔?”
  辛十四姑笑道:“怎么,这丫头下毒手害了你,你非但不思报复,还要护着她么?”
  辛龙生道:“以前的事,我本来对她不住。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我的‘病’也已经好了,还报复什么?姑姑,我劝你也看开一些,人生最多不过百年,何苦到处结下冤家呢?”
  辛十四姑又一次深沉地看着他,半晌说道:“龙生,你真的变了。变得不像我的侄儿了。”辛龙生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姑姑,你不喜欢我这样变么?”
  辛十四姑默然半晌,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可不能做到。但你也不用担心,落在我手上的那个人不是侍梅。”
  辛龙生道:“不是侍梅,那又是谁?”
  辛十四姑笑道:“何必心急,过一会儿你就知道。这个人是你十分讨厌的一个人,相信你心底里会恨他比恨侍梅更多。”心里暗自想道:“待会儿让你见着了谷啸风,且看你还说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说话!”
  □□  □□  □□
  谷啸风和蒙赛花在房间里听得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回来,心里都是暗暗奇怪。要知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是谁呢?”
  蒙赛花吩咐谷啸风仍然装作昏迷之后,匆匆跑出去迎接干娘。见辛十四姑和一个丑陋的汉子一同回来,不禁吓了一跳。
  辛十四姑道:“他是我的侄儿,你可以叫他做大哥。”蒙赛花这一惊更甚,颤声说道:“是,大哥。”
  辛十四姑笑道:“她是我在苗疆所收的干女儿。那个人就是交给她看管的。赛花,那人醒了没有?”
  蒙赛花面色发青,说道:“不,不,还、还没有醒来。”
  辛十四姑一听就知她说谎话,笑道:“你尽心服侍他,我不会怪你的。醒了也不打紧,你的大哥正要和他说话呢。”
  谷啸风躺在床上听见她们的谈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想道:“她的侄儿?她的侄儿不是只有一个辛龙生吗?辛龙生早已死了,哪里又跳出一个侄儿?”
  心念未已,辛十四姑和辛龙生已是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谷啸风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谷啸风一呆之后,蓦地失声叫道:“龙大哥,是你!你还活着,这可好啦!”
  这刹那间,辛十四姑给他们两人奇怪的表情也是不禁吓得呆了一呆,不解她的侄儿何以在谷啸风口中变成了“龙大哥”?
  辛龙生呆了一呆,忽地以手掩面,发足疾奔,辛十四姑未来得及阻拦,他已经跑出大门去了。
  辛十四姑只道侄儿见着了谷啸风,定要将他折磨的,不料他竟然不敢和谷啸风会面,赶快躲开,这可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莫名其妙,急切之间,无暇思索,只好赶紧去追侄儿。
  谷啸风茫然如梦,只听得蒙赛花在旁说道:“这可槽了,这可糟了!”
  谷啸风瞿然一省,定下心神,问蒙赛花道:“什么糟了?”
  蒙赛花搓着双手,一脸孔惶恐的神情说道:“她的侄儿回来了啦。大祸临头,你还不知?”
  谷啸风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说是灾祸?”
  蒙赛花叹道:“对我的帅父来说,这是好事,对你来说,就是灾祸了。”
  谷啸风笑道:“不会的。你不知道,她的侄儿也是我的好友。”
  蒙赛花道:“纵然是你好友,也是灾祸一桩。”
  谷啸风道:“为什么?”
  蒙赛花道:“她的侄儿回来,就用不着你了。你又不肯带她去找你的岳父,她的仇人,你对她还有什么好处?”
  谷啸风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暗自想道:“她这话说得倒也有理,以辛十四姑这样的蛇蝎心肠,我对她既然没有丝毫用处,她还何须留下我来?不过‘龙新’原来就是她的侄儿,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但纵然辛龙生要想维护我,只怕也是维护不了。”
  蒙赛花喃喃自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谷啸风苦笑道:“大不了她把我杀掉,你还是她要倚仗的人,她不会对休也下毒手的。”
  蒙赛花道:“不,我不能让你死掉。”忽地眼睛放出光芒,看神情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来:“我和你走!”
  谷啸风苦笑道:“我走不动。”
  蒙赛花道:“我有解药,快,你快服下。”
  谷啸风道:“你为我背叛师父,这岂非连累了你?”
  蒙赛花托着谷啸风的下巴,谷啸风嘴一张开,蒙赛花的一颗药丸立即塞进他的嘴巴。谷啸风说不出话来,那颗药丸是咽下去了。
  蒙赛花给他推血过宫,过了一会,说道:“好了点吧?”谷啸风道:“可以走了,不过……”
  蒙赛花道:“别什么不过不过的了,快走!她—回来,咱们就走不了啦。”
  谷啸风无暇思索,只好和她一同逃走。蒙赛花前头引路,走入了深山密林之中,没有看见辛十四姑追来,两人方始松下口气。
  谷啸风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谷某容后图报。”
  蒙赛花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撇下我了?”
  谷啸风好生为难,讷讷说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连累姑娘。”
  蒙赛花道:“你不连累也已经连累了,你想找还能回去跟我师父么?”
  谷啸风道:“你不能回家去么?”
  蒙赛花道:“她也会找来的呀。假使我还没有回到家中,她就找着了我,这怎么办?”
  谷啸风大感为堆,心里想道:“她救了我的性命,我是不该不理她的,但我可也不能永远陪着她呀。”当下牙龈一咬,说道:“好吧,咱们有祸同当,找先送你回家。”
  蒙赛花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其实咱们现在就像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我帮忙你就帮忙到底,你用不着先行送我回家。”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那你想上哪儿?”
  蒙赛花噗嗤一笑,说道:“你不是要到我们苗疆去找你的岳父的吗?”
  谷啸风道:“不错。这又怎样?”
  蒙赛花道:“你是汉人,又不会说我们苗家的话,一个人跑进苗疆,只们处处难行。有我和你一道,那就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了。”
  谷啸风听她说得有理,暗自想道:“有她带路,自是方便得多。但只怕她是怀着别的念头,并非纯粹出于帮忙朋友。”
  蒙赛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放心,找着了你的岳父,我立刻就走,决不令你为难。谷大哥,我只想多陪你几天,我就于愿已足了。”
  谷啸风听她说得如此痴情,心中于是不觉有点感动,说道:“好,你把我当作大哥,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就把你当作妹子吧。我想佩瑛见着了你,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蒙赛花凄然一笑,说道:“我也是十分想见你那美丽的妻子,咱们走吧。”正是: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怜蛮女动真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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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二回 无义亲姑萌恶念 有情蛮女护檀郎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二回 无义亲姑萌恶念 有情蛮女护檀郎
  且说辛十四姑想不到辛龙生忽然逃走,当下顾不得再去理会谷、蒙二人,连忙跑出去追赶侄儿。这个山村只有一条山路,没多久就给她追上了。
  辛龙生叫道:“姑姑,你别逼我回去!你让我走吧!”
  辛十四姑道:“你为什么要害怕谷啸风?他已经是毫无反抗之力,你喜欢怎么折磨他就可以怎么折磨他?”
  辛龙生道:“姑姑,我求你一件事情。”
  辛十四姑道:“什么事情?”
  辛龙生道:“你放他走!”
  辛十四姑道:“我好不容易才捉着了他,为什么要放他走?”
  辛龙土道:“姑姑,你结的仇家还不够多吗,何必还要害谷啸风?姑姑,你就为了我的缘故,放他走吧。”口中说话,眼泪已是不禁滴了下来,说得十分诚恳。
  辛十四站看着侄儿,好像侄儿是个陌生人似的,半晌说道:“这倒奇了,你竟然为这小子求情!龙侄,你虽然没有和我说过,你们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谷啸风这小子本来是奚玉瑾的旧情人,你一直就是从心底里妒忌他、讨厌他、痛恨他,这可瞒不过我。那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杀掉他?只要我不泄露山去,就没有人知道是你杀的!”
  辛龙生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你杀他!”
  辛十四姑深沉地看着他,问道:“你不痛恨他也不妒忌他了么?这是什么原因?”
  辛龙生道:“不错,我从前是妒忌他恨他的,但现在却是从心底里感激他。姑姑,你刚才可曾听见他叫我做‘龙大哥’么?你可曾看见他惊喜的神情么?他是为了我仍然活在人间而欢喜的,他对我的这份关心决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辛十四姑道:“我正要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辛龙牛道:“姑姑,你不知道,我已经是再世为人的了。当我是‘辛龙生’的时候,谷啸风明知我妒恨他,他还是把我当作好朋友看待;当我改名换姓,叫做‘龙新’的时候,他也是把我当作好朋友看待,他曾经费尽心力要救我的性命,虽然我的性命不是他救的,找也不能不感激他啊!”
  辛十四姑道:“何以你要改名换姓?还有,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你也未曾说呢。”
  辛龙生涩声说道:“我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我无颜再见旧时相识,我若然还以辛龙生的面目出现,师父不会认我做徒弟,妻子也不会认我做丈夫的。好在我的面目已经毁了,因此,我就索性当作‘辛龙生’已经死掉,改名易姓,唤作‘龙新’了。”
  辛十四站道:“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辛龙生神情苫恼之极,不由自己的眼角又渗出泪珠,说道:“姑姑,这件事情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自己死掉,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提它了。”
  辛十四姑道:“好,那你现在打算怎样?”
  辛龙生道:“本来我还可以‘龙新’的面目出现的,如今已经给谷啸风识破我是‘辛龙生’了,我只能从此隐姓埋名,在深山幽谷之中过这一生了。姑姑,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你可以答应我两件事情么?”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你刚才求我一件事情,如今又加一件。好吧,你说来听听,我能够依从的就依从你。”
  辛龙生道:“这两件事情?都是为了姑姑的好,也是为了我好的。”
  辛十四姑道:“对我是好是坏,我自己会下判断。你说吧。”
  辛龙生道:“第一件是把谷啸风放了。姑姑,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谷啸风与你并没冤仇。”
  辛十四姑不置可否,说道:“第二件呢?”
  辛龙牛道:“姑姑,咱们回老家去,从此不问外事。你免了与仇人勾心斗角,不是可以少了许多烦恼?姑姑,你本来可以成为一派武学宗师的,闭门潜修武学,大可名垂后世,这对你不也是更好吗?”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还有没有第三件?”
  辛龙生道:“姑姑,你依得这两件事情,咱们姑侄就可以安安静静、快快活活过这一生,侄儿还有何求?”
  辛十四姑听他说得诚恳,心里踌躇难决,暗自想道:“我只有这个侄儿,他若也背弃了我,我当真是没有一个亲人了。但叫我从此闭门封刀,我又岂能甘心?”
  姑侄二人面面相对,过了好一会子,辛十四姑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两件事情,第一件我依了你,第二件事我也依你一半。”
  辛龙生喜道:“真的,你答应放谷啸风了?”
  辛十四姑笑道:“其实我早已放了他了。我是在刚才出门的时候,就悄悄吩咐我的干女儿放走他的,不信我和你回去看看。”
  原来蒙赛花会把解药给谷啸风与他私逃之事,早已在辛十四姑意料之中。当下和辛龙生回去察看,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屋内已是杳无人迹。
  辛十四姑道:“如何,这你可该相信我说的是真话了吧?”
  辛龙生暗地留神,看见姑姑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笑容一现即隐,好似怕他窥破内心的秘密似的。辛龙生心头微凛,他是深知姑姑的为人的,想道:“莫非其中有诈?”随即问道:“那么第二件事呢,怎样叫做只依一半?”
  辛十四姑道:“我有一桩事情未曾办妥,不能现在和你一同回去。”
  辛龙生道:“那是什么事情?”
  辛十四姑道:“每一个人,总是有些秘密不愿意说的。你做了什么错事,不也是不肯告沂我么?不过,你若想要知道,我也可以让你知道。你跟我一同去办这件事。”
  辛龙生道:“我做了错事,就不想再错下去了。姑姑,你那件事是否也是曾经做错了的,是的话,那我要劝你切莫错上加错了。”
  辛十四姑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侄儿的逆耳之言,她哪里还能够再听得进去?辛龙生话犹未了,她已是气了起来,说道:“龙生,你是要教训我么?”
  辛龙生道:“侄儿不敢。侄儿只是在想,一个人倘能心境平和,日子岂不是过得快活得多?”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你是我的侄儿,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一向就是有仇必报,绝不能容忍别人的人!我做的事,错也好,不错也好,谁也不能改变我的主意,纵然你是我的侄儿!”
  辛龙生一声长叹,说道;“姑姑,你不肯听从我的劝告,我也没有办法,请恕我不能陪伴姑姑了。”
  辛十四姑道:“小时候你从来都是听站姑的话的,如今我已依从了你一半,你还不满意,一定要弃我而去么?”
  辛龙生道:“姑姑,你是不是还想去害人?”
  辛十四姑怒道:“不许你这样无礼!别人害我一生,我为何不可报复?你什么也不知道,却怪责我!”
  辛龙生道:“姑姑,我知道你是要去对付韩佩瑛的爹爹!他可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呀!”
  辛十四帖更是发怒,说道:“知道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去帮他?”
  辛龙生道:“我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不能一错再错。姑姑,我劝你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肯听从,咱们只好各行其是了。我不会和你作对的,但也不会跟从你了。”
  辛十四姑一阵难过,心里想道:“小时候我把他当作儿子抚养,他如今却不肯听我的话了。唉,侄儿虽亲,到底是隔着肚皮。如果我有一个亲生的儿子,那就好了。”想起自己为了韩大维终身不嫁,如今落得这般孤独,不禁好生后悔。不觉又再想道:“大维害了我一生,我对他如此痴情,他还要把我当作仇人,那次若不是黑风岛主调停,我的命都儿乎丧在他的手上。”她不知责怪自己,只知责怪别人,思念及此,不禁浊气上涌,暴怒喝道:“好,你走,你马上走!别在这里惹我生气!”生怕自己忍不住气,疯狂起来,伤了侄儿。
  辛龙生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只好一言不发,怏怏离开。
  暮色苍茫,辛龙生怅怅惘惘,独自前行,回头已经看不见姑姑的影子了。辛龙生心里苦笑,想道:“其实我也早应该知道姑姑是劝不转的了,不过,如今我可真是没有一个亲人了。”
  真的没有个亲人了么?忽地他的脑海中浮起车淇的情影。
  “我不管你的容貌是俊是丑,只要你的心地好,待我好,我这一生已是无复他求。我会加倍的好来对待你。”这是多么真诚的话啊!想起了车淇的痴情,辛龙生不由得深探抱愧了。
  “不,最少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这个亲人就是车淇。”辛龙生想道。
  当然,奚玉瑾更是他忘怀不了的。可是在他们做了名义上的夫妻之后,却一起是同床异梦,甚至很多时候,两人无言相对,大家都觉得难受。不错,他是曾经深深地爱过奚玉瑾的,现在也还是这样。但他却从未有过“心心相印”的感受。
  突然从他内心深处发出问话:“我是深爱玉瑾的,但我是真的毫无杂念地爱她的吗?”他一直以为是的,如今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觉在心里自问自答道:“我爱她的美貌,我爱她的能干聪明,我爱她的门第,她是有名的武学业家,我娶了她做妻子,可以夸耀人前,我想她帮忙我做将来的武林盟主。所以我才千方百计的要得到她,甚至不惜捏造谷啸风的死信。是的,我是爱她,但却是掺杂了太多的杂念了。这又怎能怪得夫妻之间,没有心心相印的感觉呢?”再又想道:“玉瑾当初嫁给我,其实也是很勉强的,她以为谷啸风已经死了,我用未来盟主夫人的地位来引诱她,她这才愿意嫁给我的。不错,她嫁了给我,的确待我很好,她希望我做一个可以令她感到光彩的丈夫。唉,可惜我却做出了那样卑鄙的事情,她即使知道我还活在人间,定也是十分鄙弃我了。不过她对我的‘爱’,不也是掺杂有许多杂念吗?”
  奚玉瑾和车淇的影子相继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对于她们,他都有着一份深深的内疚。但忽地他却觉得车淇和他亲近得多,而他对车淇也有着更多忏罪心情。
  “她是这么纯真的少女,在她的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第二个男子,我怎能欺骗她,抛弃她呢?”
  “我会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等你回来的啊,你可别忘了半年之约!”想起了车淇临别的叮咛,辛龙生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感动了,终于想道:“姑姑的行为固然不对,但她有一句话倒是对的,做人应该恩怨分明。当然这句话还要看是对什么人,但是对车淇这样纯真的少女来说,我受了她的救命大恩,岂能不报?宇文冲如今正要去暗算他们父女,车卫武功虽高,只怕也是暗箭难防。我即使不想娶她为妻,也应该向她报一个信呀!宇文冲那天和我斗得两败俱伤,他必须等到元气复原才会去找他们父女。我现在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辛龙生抬头一看,只见遍地阳光,突然心胸也好似开朗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轻快许多了。
  □□  □□  □□
  阳光满地,谷啸风和蒙赛花正在通往苗疆的路上,心头却是有着沉重的感觉。
  他挂念着韩佩瑛,不知她会不会途中遭遇意外,对于蒙赛花,他是无须负疚的,但却也感到欠着她的一份人情,不知如何报答。
  谷啸风忙于赶路,他们走的是一条杳无人烟的山间僻路,不怕受人注目,他就在路上施展轻功。起初他还怕蒙赛花追不上他,走了一程,蒙赛花不但始终与他并肩同行,而且还似乎比他走得更为轻快。原来蒙赛花自小在山区长大,经常和族人追捕野兽,虽没练过上乘的轻功,却也走得很快。
  不知不觉之叫,谷啸风渐渐落后下来,想要加快脚步,双脚却是不听使唤,人也像飘在云里雾里似的,软绵绵的感到脚步轻浮、浑身乏力了。
  蒙赛花回过头来,蓦然惊觉,说道:“谷大哥,你今天只吃了一碗稀饭,病才刚好,就要赶路,想必是是饿坏了。”
  给她一说,谷啸风果然觉得腹内一虚,十分难受。他放慢脚步,笑道:“不错,是有些饿了。咱们没带干粮,这怎么办?”
  蒙赛花道:“不用担忧,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我有办法找寻食物。”谷啸风道:“也好,反正天也快要黑了。附近有人家吗?”蒙赛花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座药王庙,咱们可以在庙里过夜。”
  那座药王庙年久失修,两扇门的门板也都倒了。蒙赛花折下一束带叶的树枝,权当扫把,扫干净了地面的污秽,笑道:“谷大哥,你会不会生火?”
  谷啸风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公子少爷,生火还能不会?”
  蒙赛花道:“好,那么你烧一堆篝火,我去找可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蒙赛花捧着一兜的山芋回来,谷啸风道:“咦,你偷人家的芋头?”
  蒙赛花笑道:“这是山里野生的山芋,没主人的,你烧来尝尝,尝尝它的味道比不比得上你们汉人种的香芋?”
  谷啸风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芋头。你们苗家的物产真是丰富。”
  蒙赛花道:“所以我们苗家非常提防你们汉人,以前一见有汉人踏入苗区,我们就赶他出去,甚至把他杀了。”谷啸风道:“为什么这样残忍?”
  蒙赛花道:“残忍?你们汉人对我们苗家还残忍得多呢!我听族中的父老说,我们本来是住在平地的,湘西是我们苗人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起,给你们的官兵赶到山里去,抢了我们的耕地,占了我们的房屋,掳掠我们的女人,更杀了不知多少我们的男人。我们躲到深山,你们的官府还不肯放过我们呢,以前每隔十年八年,官兵总要来打我们一次。后来我爹做了峒主,叫我们苗人,不分男女,人人练武,汉人官兵吃了几次亏,近年才不敢来骚扰。”
  谷啸风道:“汉人也是受官府欺压的,欺压你们的官兵和善良的百姓,可不能混为一谈。当然,汉人的官府这样残酷的对待你们,我听了也是十分难过的。”
  蒙赛花道:“但跑进我们苗区的汉人,也都是十分狡诈,总想占我们苗家的便宜的。比如说,汉人卖给我们一块盐巴,就要换我们十斤的香菇。我们不知道价钱,后来有到过汉人地方做生意的人回来说,在汉人的地方,一斤香菇,可以换五斤盐巴。这些叫我们苗人吃亏的地方不说了,还有些汉人跑来拐卖我们的孩子和姑娘,也有给你们官府做细作的坏蛋。你说我们苗家怎能不对你们汉人深怀戒惧,要提防你们汉人呢?”
  谷啸风道:“那你们就没有碰过一个好的汉人吗?”
  蒙赛花道:“有是有的,好像张大巅和石棱这两个汉人,就曾经帮过我们苗人抵抗官兵。他们的武功很好,你知道他们吗?”
  谷啸风道:“这两个人我都是认识的。如此说来,汉人中不也是有好人吗?”
  蒙赛花道:“但却太少太少了。不过我知道你是汉人中的好人。”说至此处,面上一红,半晌,继续说道:“还有我的干娘,她曾经给我们苗人医过病,所以我爹也把她当作好人。但她却又是要我们和张、石二人作对的,所以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汉人中的‘好人’也互相敌对呢?但你说她是坏人,我相信你的话。”
  谷啸风道:“她是施点小惠,要利用你们苗人来反对汉人中的‘侠义道’的,并不是真正好人。蒙姑娘,世上有各种各类的人,十分复杂,有的汉人挑拨苗汉两族互相仇视,那是为了他们便于从中取利。跑进苗区的汉人大都是奸商和靠近官府的坏蛋,所以你们就觉得汉人中的好人太少了。其实汉族、苗族都是一样,好人永远是比坏人多的。”
  蒙赛花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明白多了。我们总峒主的说法和你也差不多一样,所以最近两年,我爹爹也不似以前那样仇恨汉人了。”
  谷啸风道:“我们汉人有句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吗?”
  蒙赛花道:“是个是说各地方的人,都应该像兄弟一样和好?”
  谷啸风道:“不错,肤色不同是天生的。种族不同,是千百年来,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可不论什么人,血管里流出的血都是红的。所以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要更进一步的帮忙你的爹爹。慢性改变你们苗家的看法,与汉人和好。当然,要使得两族和好,汉人的责任更大。我回到汉人的地方,也要和汉族的百姓多多说明这个道理。”
  蒙赛花道:“那么坏人也要和他和好吗?”
  谷啸风道:“当然除了坏人!”
  蒙赛花道:“但好人坏人,有时也很堆分别啊!”
  谷啸风道:“不错,所以好坏之分,不能只看他做的一两桩事情。俗语说日久见人心,听他说什么话,看他做什么事情,日子久了,是好是坏,总可以分别出来。”
  蒙赛花低首沉思,如有所悟,忽地跳起来道:“咦,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原来她是在深山里打猎惯了的,听觉特别灵敏。
  果然话犹未了,便听得一个阴恻侧的声音说道:“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嘿嘿,姓谷的小子,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老大吧?”
  声到人到,来的乃是和西门牧野、黑风岛主等人齐名的朱九穆。
  这个朱儿穆也正是谷啸风的岳父韩大维的大仇人,韩大维曾经为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以致在病榻上卧了多年的。谷啸风那年跑去韩家想要和韩佩瑛解除婚约之时和他第一次碰上,想不到时隔两年,地隔千里,如今又在这里碰上了。
  蒙赛花道:“这是什么人?”
  谷啸风道:“这是一个坏人,我打不过他,你快跑吧!”说话之际,唰的拔出剑来,扑上去便刺朱九穆,意欲掩护蒙赛花逃跑。
  可是蒙赛花却动也不动,仍然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吃山芋,好像没事人似的。
  朱九穆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弹开了谷啸风的长剑。谷啸风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跌足叫道:“赛花,你怎么还不跑呀!”
  朱九穆哈哈笑道:“谷啸风,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打不过我。不过,你说我是坏人,那就没有自知之明。不错,我是坏人,你又何尝不是坏人?”
  蒙赛花骂道:“胡说八道,他不是坏人!”
  朱九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有了妻子的?他有了妻子,还勾引你,你说他还不是坏人?”
  谷啸风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看剑!赛花,快跑!”一招“银汉浮槎”使出,抖起了七朵剑花。
  朱九穆识得他这七修剑法的厉害,倒也不敢太过轻敌,当下接连拍出三掌,把修罗阴煞功加到了第七重,掌风奇冷,刺骨侵肤,谷啸风的手足都有麻木之感。本来是凌厉的剑招,使出去竟然力不从心,连忙吸一口气,退后三步,横剑守着门户,心里暗暗吃惊:“我怎的如此不济?”
  朱九穆哈哈笑道:“谷啸风,你以为你有少阳神功就可以抵敌我吗?嘿嘿,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厉害了?你乖乖听我的活,我可以饶你一命。”
  谷啸风家传绝学,一是七修剑法,一是少刚神功,这两齐本来都是修罗阴煞功的克星。但一来因为彼此的功力相差尚远,二来他的精神刚刚恢复,少阳神功自也打了折扣。
  蒙赛花坐在火堆旁边,亦是感到冷得难受,牙齿叩击。格格作响。此时她想跑也是没有气力了。
  朱九穆笑道:“你们两个都跑不了啦,嗯,你这苗女倒是痴情得很,你想不想救你的情郎?我向你打听两个人,你说实话,我饶你的情郎一命。”
  谷啸风道:“赛花,别上他的当!”
  蒙赛花心里想道:“这老坏蛋果然厉害,谷大哥说打不过他,看来不是假的了。我得想个办法帮他才是。”
  思念及此,蒙赛花忽地站了起来,说道:“谅你也不敢把我们怎样,谷大哥打不过你,我的师父却可以要了你的命!”
  朱九穆怔了一怔,蓦地想起一桩事情,连忙说道:“你的名字叫做什么花?”原来谷啸风的乡音,那个“赛”字他听得不大清楚。
  蒙赛花缓缓说道:“我姓蒙,叫做赛花。告诉你我也不怕。”
  朱几穆这回听清楚了,心里又惊又喜,说道:“你是苗峒三公主,对不对?”
  蒙赛花道:“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爹爹的第三个女儿,我爹是苗峒峒主。”
  朱九穆心道:“果然是她!”忙再问道:“你师父是谁?”
  蒙赛花道:“我师父是辛十四姑,你问她故什么?”
  朱九穆哈哈笑道:“这正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人!我和你的师父是好朋友,正要找她。你是背了师父和这小子偷跑的吧?”
  原来朱九穆这次之所以到苗疆,正是因为得到了韩大维躲在苗疆的消息,故而来找辛十四姑与他联手一同来对付韩大维的。辛十四姑收了一个苗峒的“公主”做干女儿,这件事情他也早有风闻的了。
  蒙赛花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辛十四姑曾经和她说过朱九穆这个人,她只知道朱九穆要巴结她的师父,而师父则对这个人甚为不满,却不知道朱九穆与她师父曾经有过一段貌合神离的合作。而朱九穆也知道谷啸风是辛十四姑所仇视的人,她把师父抬出来,想吓一吓朱九穆,要他放走谷啸风,结果当然是适得其反了。
  朱儿穆对辛十四姑或许还有点顾忌,对蒙赛花这个苗峒“三公主”的身份却是无须顾忌的,弄清楚了他们的底细之后,心里大为欢喜,想道:“我捉了这个小子,正好献给辛十四姑作见面礼。这苗女我迫她带我去找辛十四姑,谅她也不敢不从。”
  蒙赛花不知就里,还在说道:“谁说我是和他私逃的?我是奉了师父之命带他回去见我爹爹。你敢对他无礼?”
  朱九穆大笑道:“你这野丫头还要骗我?嘿嘿,我非但对他无礼。我还要杀他呢!看你说不说真话!”
  说话之际,接连又是拍出三掌,只听得当啷一声,谷啸风掌握不牢,长剑脱手坠地。
  蒙赛花叫道:“你杀了他,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师父。在这苗疆里我也能叫你寸步难行!”
  朱九穆听了这活,倒是不能不有点儿顾忌了。当下手掌停在半空,说道:“韩大维躲在哪儿,你知不知道?”
  蒙赛花道:“知道!”其实她是不知道的。谷啸风也只是知道他在某一个地方,确实的住址并不知道。故而才要蒙赛花带他到那个地方,再行仔细寻找。
  谷啸风怕她说出那个地方,忙道:“赛花,别告诉他!”
  朱九穆说道:“你把韩大维的住址和你师父所在都告诉我,我放他走!”他知道这苗女无其心机,只待她一说出来,还不是任凭他的处置。
  谷啸风叫道:“别上他的当!”
  蒙赛花笑嘻嘻地说道:“好,我不但告诉你,我还可以带你去找我的师父。”
  朱九穆笑道:“对啦,你这样做才是我的好朋友的好徒弟呢。我一定替你们遮瞒的。”
  蒙赛花道:“告诉你实话,师父叫我带了这人去骗韩大维的,我才不是和他私逃呢。韩大维的住址她画了一个地图给我,在这儿呢,你看。”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了一团东西捉在掌心。
  谷啸风正在大为惶惑,不知蒙赛花说的是真是假。蒙赛花已经走到朱九穆的而前,笑嘻嘻地说道:“给你!”
  陡然问把手一扬,只见一团烟雾,从她掌心飞出,朱九穆大吼一声,喝道:“好丫头,竟敢暗算老夫!”一抓把蒙赛花抓住,但他也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踉跄,摇摇欲坠。
  蒙赛花叫道:“快跑!快跑!谷大哥,你快跑呀!”
  原来地掌心里那团东西,乃是包着一撮药粉的。这药粉正是用“千门醉兰”的花瓣研碎制成,能够令人昏迷不醒,比普通的蒙汗药厉害得多。
  朱九穆仗着功力深湛,一觉不妙,立即闭了呼吸,但饶是如此,亦已着了道儿了。
  谷啸风大为欣慰,心里想道:“原来她是骗这老鹰头的,但她舍身救我,我岂能弃她而去。”当下便即唰的一剑向朱九穆刺去,喝道:“把她放下,饶你性命!”
  朱九穆只觉昏昏欲睡,急忙一咬舌头,疼痛的感觉令他清醒了些。谷啸风一剑刺将过去,嗤的一声,在他衣裳穿了一洞,说时迟,那时陕,朱九穆已是把蒙赛花的身子当作盾牌,转将过来,迎着谷啸风的剑尖,喝道:“你刺!”
  谷啸风连忙缩手,朱九穆哈哈笑道:“多谢你提醒我,你要杀这丫头,那就来吧。对不起,我可要走啦。”
  谷啸风投鼠忌器,但又不甘蒙赛花被他掳去,只好跟着追去。只盼朱九穆支持不住,蒙赛花能够挣脱他的魔掌,自己就可以过去帮忙她了。
  哪知朱九穆的功力确是不凡,此时虽然昏昏欲睡,但他抓着了蒙赛花的穴道要害,蒙赛花仍是动弹不得。
  蒙赛花叫道:“谷大哥,你现在可以打得过他了,是么?那你就不必顾我了,快快把他杀掉吧!”
  谷啸风再次喝道:“朱九穆,你把她放下,我饶你一命!否则——”
  朱九穆冷笑道:“否则怎样?”
  谷啸风本来是想恫吓他的,转念一想:“倘若我说,我拼了不顾赛花的性命,只怕她听了当以为真,能不伤心?”心意踌躇,恐吓的说话,竟是讷讷不能出之于口。
  蒙赛花却似知他心意,叫道:“对,谷大哥,你不必理我。大不了拿我的一条性命换他的一条性命。只要你真的敢杀他,他就不敢杀我!”
  朱几穆忽地笑道:“谷啸风,你现在要杀我也不成啦!”正是:
  忍见娇娃陷魔掌,相逢陌路斗强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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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三回 痴男怨女成佳偶 异丐奇人逐恶魔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三回 痴男怨女成佳偶 异丐奇人逐恶魔
  谷啸风堪堪迫上,距离只有数尺之遥,朱九穆反手一掌拍出,谷啸风顿觉寒风扑面、冷气侵肤,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朱九穆仗着深厚的内功,运行气血,“千日醉””的药力渐渐消散,此时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三四分了。
  他以三四分功力发出的修罗阴煞掌,谷啸风还能禁受得起,当下仍然紧追不舍。朱九穆冷笑说道:“谷啸风,你再不知好歹,这可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啦!”
  谷啸风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心头一凛,想道:“现在趁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复,我大概还可以胜得了他,再过一些时候,可就难说了。但我可怎能不顾赛花的性命。”
  朱九穆反手接连劈出三掌,趁着谷啸风脚步稍慢之际,飞速前奔。谷啸风未能当机立断,转瞬之间,两人的距离又已拉开数丈。
  追了一会,忽听得轰轰隆隆之声,原来是侧面山峰挂下一条潭布,山泉飞瀑,在月光下如珍珠四溅。朱九穆挟着蒙赛花,本来可以从瀑布侧边绕过的,他却突然穿过了瀑布的水帘,这样一来,与谷啸风的距离又再拉开,有十数丈之遥了。
  谷啸风发力急追,正愁追他不上,朱九穆忽地停下脚步,喝道:“好小子,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吗?来呀,咱们斗斗!”呼的一掌拍出,登时寒飘卷地,谷啸风冷得难受,只能斜跃数步,避开风头,心中暗暗吃惊:“他的功力倒是恢复得好快呀!”
  原来朱九穆冲过水帘,乃是特地要给冷水浇头的。这么一浇,他的睡意,已经全消,“千日醉兰”的药力也差不多完全消散了。
  蒙赛花冷得发抖,颤声叫道:“谷大哥,你回去吧,不要为我和这老贼拼了。”她的武学虽然不精,此时亦已知道,时间拖得越长,谷啸风就越是不利。如今交手,胜负已是难知。
  朱九穆哈哈笑道:“姓谷的小子,有胆的你追来!”
  谷啸风横了心,喝追:“好,有胆的你放了她,咱们决一死战。”
  朱九穆道:“好,咱们到前面平坦的地方去再斗一场,我答应放她,你敢不敢?”
  谷啸风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说的话可得算数。”
  蒙赛花叫道:“谷大哥,别中他的缓兵之计!”
  蒙赛花都能看出他的居心,谷啸风焉有看不出之理。不过他此际亦是没有别的办法好想,要救蒙赛花,只能锲而不舍了。
  夜幕揭开,东方吐出了鱼肚白。他们从邵家出来,也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朱九穆迎着清晨的爽气,精神一振,自忖功力已经恢复了八九分,要活捉谷啸风也是有绝对的把握了,当下笑道:“转过这个山坳,就是一块平坦的草地。你只要能够接得我的十招,你们两人我都可以放上。”
  蒙赛花叫道:“谷大哥,你不是他的对手的,走吧!”
  谷啸风道:“不是他的对手,也要和他决一死战。我绝不能让你独自受祸。”
  朱九穆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呢。那就来吧!”
  说话之际,他已经转过那个山坳,忽地发现有个老叫化睡在地上,挡住去路。
  山坳的出口形如喇叭,极为狭窄。这老叫化横过路口,枕着一个大红葫芦,呼呼噜噜的睡得正香。这情形,老叫化只要一个侧身,就会跌下深不可测的幽谷的,可是他却睡得毫无顾忌,好像没事人似的。
  朱九穆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一见这个情形,当然知道这老叫化乃是异丐无疑。但因他是飞快地跑出山坳的,突然发觉这异丐,已是收势不及。
  朱九穆心念电转:“管他是什么人,且把他踢下去再说!”
  心念末已,那老叫化忽地坐了起来,伸手一抓,喝道:“要想谋财害命么?”
  这一抓是对准了朱九穆脚躁的“阳谷穴”抓来的。幸而朱九穆武功已经恢复,急忙一侧身形,斜踢一脚,这才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老叫化的一抓。
  朱九穆叫道:“谁叫你挡在路口,我可瞧不见你,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让路吧!”
  那老叫化冷冷说道:“好呀,这还算你有理呀?老叫化睡得正欢,你扰醒了我的清梦,纵然不是谋财害命,我也不能饶你了!”
  说话之际,老叫化已是提起大红葫芦,劈面打来。朱九穆横掌一挡,老叫化喝道:“岂有此理,你要打破我的宝贝葫芦。”葫芦往下一击,以朱九穆的掌力,本来一块石头也可以打碎的,被这葫芦一击,虎口竟是隐隐发麻,说时迟,那时快,老叫化转过身形,腾的飞起一脚,就踢他的屁股。
  这两记怪招,饶是朱九穆见多识广,亦是从未见过。这刹那间,他无暇思索,立即把蒙赛花一抛,双掌迎敌。因为这老叫化武功实在太高,他也只有把蒙赛花抛开,才能够全力应敌,保全自己。
  谷啸风刚刚跑山山坳,一跑出来,就看见蒙赛花被摔下去,不由得失声惊呼!
  谷啸风和她距离甚远,要救也来不及。削壁悬崖,怪石嶙岣,荆棘遍布,眼看蒙赛花这—摔下去,不是脑浆涂地,也必遍体鳞伤,焉能还有命在?
  惊呼声中,悬崖下山坡上的荆棘丛小忽然窜出一个人来,张开双手,刚好把蒙赛花接着。
  这个人是个上身披着兽皮的粗壮少年,他接下了蒙赛花,轻轻的抚拍她道:“蒙姑娘,别怕,醒醒,醒醒!”
  谷啸风惊魂稍定,定睛一瞧,认得这个少年原来就是张大颠的那个哑巴徒弟,心中不禁大奇:“他怎的会说话了?”
  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谷啸风移转目光,向路门那边望去,那个老叫化和朱九穆正在打得十分剧烈。这老叫化当然是张大颠了。谷啸风喜上加喜,想道:“有这位老前辈在这里,那是足可以对付这个老魔头了。”
  朱儿穆功力已经恢复,以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呼呼呼连发三掌,谷啸风距离在数十步之外,也感到寒意袭人,血液都似乎要为之冷凝,忙运少阳神功抵御。
  张大颠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不存好心,欺负老叫化衣衫单薄,想要冷死我么?好,且待我喝几口烧酒暖和暖和身子,再和你打。”
  朱九穆怎肯容他从容喝酒,扑上去接连抢攻。张大颠身法极为溜滑,朱九穆一击不中,他已经抄起一条竹棒,说道:“恶狗咬人,非用打狗棒打之不可!”竹棒一抖,幻出一片碧绿色的光华,登时就似有十数根竹棒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朱九穆打来,朱九穆大吃一惊,不敢强攻,连忙撤回双掌,紧守门户。
  张大颠一手持棒,一手拿着那个大红葫芦,仰着脖子,从容把葫芦里的酒都喝光了,打了个洒呃,哈哈笑道:“好酒,好酒,老叫化精神来了,可以陪你玩个尽兴啦!喂,这酒委实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朱儿穆不敢分神说话,呼呼呼又是连劈三掌。张大颠一皱眉头,说道:“我请你喝酒,你怎的这样没有礼貌?好,你不吃敬酒,你就吃罚酒吧!”
  陡地张开大口一喷,一股洒浪匹练似的向朱九穆射来。眼前白濛濛一片,朱九穆急忙闭了眼睛,双掌护着央门。酒花雨点般的洒在他的身上,溅得他满头满面,竟然觉得有点火辣辣的作痛。朱九穆恐防着他暗算,连忙倒纵山数丈开外,不知不觉已是给对方迫上了悬崖。
  酒浪喷完,朱九穆低头一看,只见身上的衣裳,蜂巢般的穿了无数小洞。
  朱九穆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这老叫化不知是在哪里钻出来的,功力如此之高,看来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心里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这时张大颠已经反守为攻,他要走谈何容易?
  张大颠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从容不迫的把葫芦挂在腰间,笑道:“要想走么?嘿嘿,相请不如偶遇,我在这里睡得好好的,是你扰醒我的清梦,既然碰上了,你就非陪我玩个尽兴不可。”左杖右掌,掌风杖影,罩着了朱九穆的身形。将他迫得退无可退,朱九穆只好咬牙苦斗。
  谷啸风看见张大颠已经胜券稳握,放下了心,挂念着蒙赛花不知是否受伤,于是便走过去看她。
  蒙赛花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少年的怀里,不觉满面通红,要想挣扎起来,却是浑身乏力。
  那少年道:“别忙,别忙,我给你解开穴道。”
  蒙赛花是给朱九穆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的,这少年学过解穴的功夫,但要解这独门手法的点穴,却还必须先探出她给封闭的是哪个穴道,然后才能以本身功力给她强行通解。
  这少年是自小在深山里长大的,丝毫不知男女避忌,为了“认穴”,只能在蒙赛花身上到处摸索。蒙赛花好在也是个并不讲究男女之嫌的苗女,不过却也羞得她藏着脸儿了。她伏在那少年的怀中,嗅得一股强烈的男子体臭,只觉这感觉十分奇妙,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说个出是难受还是舒服。
  费了许多气力,这少年终于把蒙赛花的穴道解开了。蒙赛花站了起来,只见谷啸风已是笑吟吟的站在她的面前。
  蒙赛花脸上好似火烧,说道:“我没事了。那老魔头呢?”
  谷啸风笑道:“那老魔头碰上了一个更强的对手,正是这位大哥的师父,如今正是狠狠揍他。你的性命是这位大哥救的,你知道么?”
  救命之恩,蒙赛花岂有不知之理?谷啸风当然也知道她是知道的,他说这活,用意乃是给他们拉拢,要蒙赛花和他说话,别冷落了他。
  蒙赛花低下头,说道:“多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
  那少年笑道:“一点小事,算得什么?蒙姑娘我认识你的,我在你们苗疆住过几年的呢,曾经好几次见过你山来打猎,不过那时我想和你说话也不能够。”
  蒙赛花好奇心起,说道:“为什么?”
  那少年笑道:“因为半年前我还是一个哑巴。”
  蒙赛花道:“后来你怎么会说话的?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么?”
  那少年道:“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会相信,我什么药也没有吃。是一个大夫只凭着一根银针就把我医好的。”
  谷啸风不觉也是好奇心起,想道:“天下除了赛华佗王大夫,还有谁有这样高明的医术?半年前那位王大夫正在扬州,当然不会是他。”于是与他握手道贺之后,便问他道:“那位大夫是谁?”
  那少年道:“是一位姓石的走方郎中。有一天我的师父带了几个客人回家,这位石大夫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我是哑巴,当天就替我治疗,用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在我的耳后刺进去,经过大概一个月的光景,每隔几天给我针疗一次,我就能够说话了。”
  蒙赛花道:“才不过半年工夫,你学会了说这许多话,说得又这样流利,真不容易。”
  那少年道:“我小时候本来会说话的,后来不知生了一场什么大病,才变成哑巴的。”
  蒙赛花道:“我们苗人之中,也有一些哑巴,那位大夫医术这样高明,若是能够请得功他,那就好了。他还在你家吗?”
  那少年道:“我们现在和一位韩老先生同住,那位石大夫也在那里的。”
  谷啸风不觉心中一动,想道:“姓石的走方郎中?莫非就是邵湘华的父亲?”邵湘华乃是邵家的养子,本来姓石,父亲石棱因为避仇,隐姓埋名多年,一年前方始父子相逢的。石棱的仇人也正是乔拓疆和辛十四姑。上次谷啸风来苗疆找寻岳父,曾经和石棱见过一面。
  谷啸风道:“那位韩老先生正是我的岳父。”
  那少年道;“我早已知道了。韩老先生前几天还曾和我的师父提起你呢。啊,你的岳父为人真好,他还曾经教过我几招掌法,教我怎样运用内力呢。”
  谷啸风道:“那几位客人又是些什么人?”
  那少年正要回答,恕听得朱九穆大吼一声,似乎是受了伤的样子。
  那少年道:“啊,上面打得不知怎么样了?咱们上去看看。”
  谷啸风道:“对,咱们只顾说话,可错过了一次眼福了。”
  话犹未了,只见悬崖上一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下来,可不正是朱九穆?
  朱九穆是给张大颠的掌力震下悬崖的,无巧不巧,正是朝着蒙赛花站立的地方跌下来。他身似流早急坠,眼看就要压在蒙赛花的头上。
  朱九穆内功深湛,虽受掌山震伤,武功尚未消失。但跌势太急,峭壁上寸草不生,想抓着一件东西也不能够,跌下幽谷,焉能还有命在?忽见蒙赛花就在他的下面,心头大喜,登时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以掌就向蒙赛花抓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原来是那少年跃下前去,挡在蒙赛花身前,刚好及时的接了朱九穆的这招“鹏搏九霄”。
  双掌相交,朱九穆的身体斜飞出去,从蒙赛花侧面越过,再一抓已是抓不着蒙赛花了。那少年则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蒙赛花连忙拉他起来,说道:“多谢大哥,你又救了我的一次性命。你怎么样了?”
  那少年道:“我没生,但只怕——”
  蒙赛花道:“怕什么,你是受了伤吗?”
  那少年道:“不是。咱们看那老魔头摔死了没有?”
  不知怎的,朱九穆的急坠之势突然慢了下来,他们俯首察看之时,正好看见他在离地面数丈之处又是一个鹞子翻身,双脚平平稳稳的踏在地上,转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那少年顿足道:“可惜可惜,我倒是帮了他的忙了。”
  蒙赛花莫名其妙,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却怎说是帮了他的忙?”
  谷啸风笑道:“你刚才这招,当真是精妙之极。化解了那老魔头的掌力,本身又不受伤。虽然也是帮了他的忙,那也值得了。”
  原来当时朱九穆凌空扑下,力道极猛,这少年虽是天生神力,倘若硬接,也是接不起的。故而他用了一招刚中寓柔的掌式,把朱九穆的掌力卸过一旁。朱九穆本是直线跌下来的,他这么一卸,朱九穆的身子也就给他的掌力带过一边了。急坠之势,经过这样一个转折,因此也就慢下来了。
  蒙赛花听了谷啸风的解释,这才明白,说道:“大哥,你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只要你没伤,我的心就安然了。那老魔头就让他去吧。”
  那少年笑道:“谷大哥,我刚才用的这招掌法正是你岳父教给我的。”
  说活之际,张大颠已是走了下来,笑道:“可惜可惜,白白糟蹋了我一葫芦的好酒,还是未能摔死这老魔头。”
  那少年道:“这都是徒儿无能之故。”
  张大颠笑道:“你刚才使的这招,我已经看见了,我正要夸赞你呢。我不是怪人,我是怪我自己。老叫化多时未逢敌手,想和他多玩一会,是以没下杀手。想不到我的掌力少用一分他又误打误撞,迫得你用那一招,这就让他死里逃生了。”
  蒙赛花道:“老先生,我爹很喜欢喝酒,大家都说我家的酒好,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几时你到我家里去,我叫爹爹陪你喝酒,请你品评品评。”
  张大颠哈哈笑道:“你是为了我的徒弟才请我的吧?很好,我现在就去。”
  蒙赛花喜道:“真的吗?”
  张大颠道:“当然是真的。就只怕你们这些少年人不喜我这个老叫化作伴。”
  蒙赛花天真无邪,听不出他话中有话,想了一想,说道:“跟你一起走,我不用担心那老魔头,也不用担心我的师父来捉我回去,岂有不喜欢之理?不过我答应了这位谷大哥,带他去找他的岳父。他的岳父不是和你住在一起的吗?咱们不如先到你家,让谷大哥见了他的岳父,再一同到我家里喝酒,好不好?”
  谷啸风初时以为张大颠是开玩笑,后来见他似平颇为认真,不像说笑的神气,心念一动,说道:“张叔叔,莫非你们师徒正是有事去找蒙峒主的?”
  张大颠笑道:“你猜对了。有一伙坏人跑到苗疆,可能在这里捣乱,是以我要赶紧去告诉峒主。如今碰上了蒙姑娘,有她带我们去,那就更好啦。”
  谷啸风道:“既然如此,我不便耽搁你们啦。大叔,请你把住址告诉我,我一个人去就行啦。”
  张大颠笑道:“也不用这样着忙,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话问我的,反正现在已经有了蒙姑娘给我们带路,路上可以减少许多盘问的麻烦,咱们多谈一会,也不碍事。”
  谷啸风道:“我正有一件事情想要请问大叔。听说有几位客人来了你家,他们是谁?现在是否也和你一同搬去和敝岳同住?”
  张人颠道:“想必是我的徒儿告诉你的吧?说起来这几个客人你都是队识的,他们是石棱和邵家的全家四口:父亲邵元化,儿子邵湘华,女儿邵湘瑶和邵湘华的未婚妻子杨洁梅。”
  谷啸风大喜道:“我正是从邵家出来的,找不着他们,想不到他们已经在你那里了,找这一去,可正是一举两得。”
  张大颠道:“不过邵元化和他的女儿前几天又离开了。你只可以见得着石棱和邵湘华大妻。”
  原来邵元化是为了躲避辛十四姑向他寻仇才搬去和张大颠同住的。他见了张大颠,得知辛十四姑已被囚在黑风岛上,但她后来又逃出来的事情,他可还没有知道,因此他和张大颠、韩大维相聚几天,就带女儿离开了。邵湘华是石棱的亲生儿子,父子已经相认,邵元化也就把他交还石棱了。不过邵湘华为报养父之恩,还是姓邵。
  谷啸风人为高兴,说道:“想不到来到苗疆,竞有这样的一个意外帆缘,可以和好朋友相聚。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呢,家岳的病好了没有?”
  张大颠道:“好叫你欢喜,你泰山大人的伤早已痊愈了。本来他已准备离开苗疆的,就恐怕你来找他,彼此错过,故而留在这里等候你来的,你又是怎样碰上这位蒙姑娘的?”
  谷啸风道:“她是辛十四站的徒弟,我在邵家碰上她们师徒的。现在她已经知道那妖妇是个坏人了,故而决意背叛本师。”当下把日前的遭遇说了出来,有些不便告诉张大颠的就略过不提。
  张大颠笑道:“令岳武功早已恢复,又有石棱和他一起,那妖妇若是找来,只有自讨苦吃。”
  谷啸风道:“就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张大颇道:“说得有理,这妖妇手段阴险毒辣,确是不可不防。”说至此处,注意到谷啸风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安,于是跟着就问他道:“你在挂虑什么?有话要问我的,尽管说吧。”
  谷啸风道:“佩瑛来过没有?”他见张大颠说过那几位客人,却始终没有提到韩佩瑛,心里已知有点不妙。果然便听得张大颠说道:“佩瑛侄女也来了吗?可还没有见到她呀!”
  谷啸风道:“她动身在我之前,按说是应该到了的。”
  张大颠安慰他道:“这么远的路,或许她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那也不足为奇。而且你已经知道她没有碰上辛十四姑,想来也不至于另有什么危险的。”
  谷啸风道:“你刚才说有一伙坏人踏入苗疆,他们是谁?”
  张大颠道:“还没有知道清楚。昨日有一个和我相熟的苗人告诉我,他在深山采药,发现三个陌生的汉人,其中一个是头如巴斗,身高丈许的巨人,或许他说得有点夸大,不过像这样一个身材异乎常人的巨人,在江湖人物之中却只有一个。”
  谷啸风道:“你以为是乔拓疆的副手钟无霸?”
  张大颠道:“不错,我是猜疑是他。不过,听说乔拓疆正在江南和史大泽合伙,钟无霸又怎会到这里来呢?”
  谷啸风迫:“史天泽已经战败,乔拓疆那伙海盗和他一同遭殃,也差不多是全军覆灭了。啊,这三个人恐怕就是史天泽、乔拓疆和钟无霸了。但愿佩瑛不要碰上他们才好。”
  张大颠道:“那个发现他们的苗人,并没见到女子。”
  谷啸风忐忑不安,说道:“你没有找过他们?”
  张大颠道:“他们躲在深山密林之中,要找他们谈何容易。我只能先去通知蒙峒主,叫他加紧提防。近日又有官军要来侵犯苗疆的风声,我是怕这伙坏人特地隐藏在苗疆与官军配合的,不过,现在咱们已经知道是史天泽这伙人了,这点倒是无须顾虑了。”
  谷啸风道:“但史天汗这伙人可比官军更难对付。他的余党若然陆续来到,难免不在苗疆捣乱。”
  张大颠道:“是呀,所以我还是要按照原来的汁划,先去通知峒主。对,你也应该早点去见你的岳父了,还有什么要说么?”
  谷啸风道:“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现在只请大叔把地址告诉我就行啦。”
  张大颠道:“好,我画个地图给你看,比说给你听清楚得多。”
  谷啸风一直在和张大颠说话,不知不觉就忽略了蒙赛花和那少年,此时方始发觉他们早已走过一边,也正是蹲在地上,那少年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大字。
  原来蒙赛花在听到他们谈及韩佩瑛的时候,心里又是辛酸,又觉没趣,暗自想道:“他一心一意都在他的妻子身上,我在旁边,他恐怕都已忘记了。唉,那我又何必再去惹他讨厌。”
  那少年对蒙赛花甚有好感,很想逗她说话,可又不敢。蒙赛花忽地对他一笑,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可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少年道:“我是个孤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的。跟了师父之后,师父姓张,我也就姓张了。师父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啊,蒙姑娘,你认得汉字么?”
  蒙赛花道:“识得不多,你过那边写给我看。”此时她正在黯然神伤,故此特地藉故躲过一边,以免老是听得谷啸风谈他的未婚妻子。
  那少午道:“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叫做石痴,石头的石,痴是痴心妄想的痴。”
  蒙赛花道:“石头的石字我认得,痴心妄想的痴字我可不认得啦。你写出来给我看。”
  张石痴笑道:“这个字笔划很多,我学了几天才会写的。”
  蒙赛花看他在地上写了,心中忽生感触:“他写的是个痴字,唉,我对谷大哥可不也正是痴心妄想吗?”
  张石痴抬起头来,见她一副如痴似呆的神气,不觉怔了一怔,说道:“咦,蒙姑娘,你在想些什么?”
  张大颠微笑道:“他们两个倒似乎很谈得来呢。啸风,我抢了你的向导,你不怪我吧?”
  谷啸风笑道:“你给我画这地图,可比向导对我更加有用。蒙姑娘和你同行,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
  张大颠道:“哦,你在担心什么?”
  谷啸风道:“蒙姑娘放走了我,那妖妇若是追来,我可无力保护她,岂不是连累她了。”
  张大颠似笑非笑地看着谷啸风道:“如此说来,我把蒙姑娘带了上,既可以解除你的烦恼,对她又有好处,这倒是一举两得了啊!”话中有活,谷啸风听了不禁面上一红,但心里对张大颇可是好生感激。
  原来张大颠惯于游戏人间,看似疯疯癫癫,其实却是深通世故的。谷啸风乃是去见岳父的,带了一个苗峒公主同去,纵然韩大维不说什么,谷啸风自己心里也有疙瘩。是以张大颠为他着想,才找个藉口将他和蒙赛花分开,倒并不是他非要荣赛花带路不行。
  蒙赛花痴痴的看着那少年写自己的名字,忽地听得张谷二人似乎在谈沦她,抬头一看,只见张大颠正在向她止来。蒙赛花道:“张老前辈,你说我什么?”
  张大颠笑道:“没什么,你知道了我徒儿的名字了吗?”
  蒙赛花笑道:“他教我认识了一个很难写的字,现在我可以叫出他的姓名了。”
  张大颠道:“很好,你知道了他的姓名,此后就好称呼了,咱们走吧。”
  蒙赛花道:“你等一等。”解下一个绣有孔雀的荷包,递给谷啸风道:“这个绣荷包我们苗族人看见了都会知道是我的,你带在身上,倘若遇上麻烦,你可以拿给他看。”
  谷啸风接过绣荷包,心中暗暗为她祝福:“张大叔的徒弟和她倒是非常合适的一对,但愿他们能缔连理。”当下谢过了蒙赛花,便即分道扬镳。
  韩大维所住的地方是罕见人迹的荒林,谷啸风走了一天,都没有碰见一个人。幸好他记牢了张大颠画的地图,才不至于迷路。
  第二天入山更深,但见一处丛莽密青,荆棘满道,山茅野草,高逾人头。谷啸风正行走间,忽听得后面有拐杖点地的声音,他躲在茅草丛中看出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也发觉了前面有人行路,但她只是隐约听见了谷啸风走路的声音,却还没有看见他。
  辛十四站一声冷笑,飞快追来,说道:“你们没有胆量见我么?好呀,你们不出来,我可要放火烧了!”正是:
  深入苗疆寻爱侣,风波叠起苦难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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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四回 惊见荒原来玉女 相逢陌路斗强仇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四回 惊见荒原来玉女 相逢陌路斗强仇
  谷啸风屏息呼吸,心里想道:“且待她真的放火再说。”
  谷啸风藏身之处,方圆数里之内,黑压压的都是高逾人头的山茅野草,倘若当真放起火来,火势定然蔓延得十分之快,辛十四姑轻功再高,只怕也逃不出火海。
  辛十四姑提起竹杖,一面走一面在乱草丛中拨打,人没发现,却有两条长蛇受惊窜了出来,辛十四姑险险给蛇咬着,大怒之下,把两条蛇打死,“咔”的一声响,擦燃火石,喝道:“我数到十下,你们再不出来,我非烧死你们不可!一、二、三、四——”
  当然,这也还是虚声恫吓的,她高举火石,数到“七”字之时,一阵风吹来,她生怕真的烧着了茅草,连忙捻熄了火苗。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个人喝道:“哪里来的妖妇,竟敢在这里放火烧山?”声音宛如金属交击,十分刺耳。
  辛十四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裳槛楼,形容憔悴的中年汉子,手中挽着一个水桶,从林子里走出来,看得出是个汉人。他挽着满满的一桶水,走路仍然走得很快,桶里的水也没溅出半点。
  辛十叫姑不觉心头微凛:“这人躲在苗疆,不知是何道路?”但她自恃武功高强,虽然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却也不以为意。当下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便向那人飞掠过去。
  那人看见辛十四姑脚不沾地,竞似御风而行,在草上掠过,也是不禁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已是面对面的碰上了。辛十四姑停下脚步,冷笑说道:“你敢骂我?你是什么人?”
  那人也冷笑道:“你敢对我无礼,你是什么人?”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我本来要杀你的,念在你愚昧无知,姑且饶你一命。但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否则我还是不能饶你!”
  那人好似听得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似的,哈哈哈大笑三声。辛十四姑怒道:“你笑什么?”
  那人揉着肚子笑道:“我生平杀人如芟草,你居然用杀人来恫吓找,这不是可笑之至么?”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你笑够没有?我问你,你可有看见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你能够帮我找着她们,你的性命还可保全。否则,嘿嘿,一时三刻之内,我就叫你笑不出来!”
  谷啸风听了她这说活,不由得好生诧异:“原来这妖妇倒不是来捉拿我和赛花的。那两个女人却是谁?”
  心念未已,只见那人掩鼻叫道:“好臭,好臭!”
  辛十四姑怒道:“你胡说什么?”话犹未了,那人手上挽着的一桶水突然就向她泼了过来,冷笑说道:“你说话比放屁还臭,给你洗洗秽气!”
  双方面对着面,中间的距离不过数尺之地,这桶水迎头泼下,辛十四姑如何能够躲避?她陡地身形拔起,但饶是她轻功超卓,应变得快,立即跃起了一丈多高,下半身也给泼湿了。
  辛十四姑几曾受过别人如此侮辱,登时就施杀手,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脚未点地,手中的青竹杖已是向着那人凌空击下,喝道:“好,笑吧!”
  只听得“乓”的一声,那只水桶裂成八块,碎片纷飞。原来是那人掷出空桶,接了辛十四姑这一招“鹏搏九霄”。
  辛十四姑一杖击破水桶,脚尖亦巳沾地,第二招第三招接续而来,“毒蛇叶信”、“骊龙探珠”,招招凌厉。杖尖所指,都是那人的要害穴道。
  那人给她反击得连连后退,迫得凝神应付,果然是笑不出来了。
  但那人的本领亦是委实不弱,退一步便消了辛十四姑的一分攻势。辛十四姑连攻八招,他接连退了八步,忽地长身而起,趁着辛十四贴攻势稍缓刚要换招变式的那刹那之间,蓦地抢攻,劈面一拳打出,是南派长拳中的一招“三环套月”。
  “三环套月”本是一招十分普通的拳法,南北各派拳术,都有这招,大同小异。但这人使的“三环套月”,却是非常特别,与众不同。但见他拇指挺起,四指握得参差不齐,凸起三片棱角。刚猛的拳击之中,竟然暗藏着阴柔的打穴手法。
  辛十四姑见他拳法古怪,身子敏捷,亦是不敢小觑,当下一个侧身斜闪,青竹杖横扫他的下盘,那人抢了攻势,长拳猛捣,扑入中门。辛十四姑迫得又退了一步。
  双方你退我进,我进你退,不到半炷香的时刻,辗转进退,已有六七次之多。彼此对抢攻势,有守有攻。辛十四姑虽然还是稍占一点上风,却也渐渐变成相持的局面了。
  谷啸风躲在茅草丛中偷看,心中好生惊异:“这人能够和辛十四姑打成旷手,应当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可惜不知他是什么路道。”由于不知此人是友是敌,谷啸风本来想要出去和他联手的,也只能暂时观望了。
  双方剧斗方酣,忽听得有个人哈哈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十四姑,我正要找你,想不到就在这里碰上了。”
  这人一说话,剧斗中的辛十四姑和躲在草丛里偷看的谷啸风,都是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在太湖兵败选出来的那个乔拓疆。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身高一丈的巨人,是他的副手钟无霸。
  辛十四姑心头一凛,想道:“加上一个乔拓疆我已是必败无疑,恐怕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但高手搏斗,急切之间,要走也难。辛十四姑硬着头皮说道:“姓乔的,你们并肩子上吧!”
  乔拓疆哈哈笑道:“辛十四姑,请你不用担忧,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是来找你讲和的。史大哥,人家都是朋友,住手吧!”
  谷啸风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横行长江的大海盗头子史天泽。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险”,想道:“史天泽是通番卖国的奸贼,罪恶比辛十四姑更大,辛好我没有出去帮他,否则可就要铸成大错了。”
  史天泽霍地跳出圈子,说道:“辛老前辈,你的武功确实比我高明,佩服佩服!刚才我骂了你,你也骂了找,算是扯了个直,大家都不必计较了!”
  对方已是占了绝对上风,却忽然罢手言和,大出辛十四姑意料之外。辛十四姑半信半疑,当下横杖当胸,冷冷说道:“你们耍什么花招?”乔拓疆笑道:“我是诚心和你讲和的,咱们谈一宗交易好不好?”
  辛十四姑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有所求于我,这就怪不得了。”于是冷冷说道:“什么交易,你先说出来听听。”
  乔拓疆笑道:“这宗丈易,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错,咱们是结有一点梁子,但这粱子不正是由于大家都想得到那部穴道铜人图解而起的吗?现在你已经知道不是在我手中,我也知道不是在你手中,这梁子已是不解自解。咱们还何必再斗下去,不如合股去做生意,你说对吗?”
  辛十四姑道:“哦,你说的这宗‘交易’原来就是那部图解么?但既然不是在你手中,却拿什么来交易?”
  乔拓疆道:“但找知道是在石棱手中,石棱的居所我也知道了,他是和韩大维住在一处的。”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他们住在一起?”
  乔拓疆笑道:“不错。咱们打开人窗说亮话,你—个人是绝斗不过他们二人的。我们以三敌二,胜算当然比你大得多,却也没有十分把握。但咱们四个人联合起来,那就有十二分把握了。你说如们?”
  辛十四姑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得先听听你们的条件。”
  乔拓疆道:“夺获那本图解,咱们各自抄它一份,公平了吧。”
  辛十四姑道:“好。不过另外有件事情,你们可得依我。”
  乔拓疆笑道:“总之咱们公平交易就是。你说吧。”言下之意,不言可喻,辛十四姑有附加的条件提出来,他们也是会答应的了。
  辛十四姑道:“石棱的死活我不管,韩大维不得由我处置。”
  乔拓疆哈哈笑道:“你放心,看在你老大姐的份上,我们还能杀了他吗?当然是由你处置了。但我们也有一件事情,可得请你多多帮忙。”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咱们既然是一条路上的人,我做得到的,自然帮你的忙。”
  乔新疆道:“你一定做得到的。听说你和这里苗峒的蒙峒主交情很好,是吧?”
  辛十四姑道:“是又怎样?”
  乔拓疆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在东南兵败,逃来这里避难的。准备在这里住一些时候,希望能够得到峒主的庇护。”
  原来蒙古的来宋计划乃是双管齐下的,一方面和宋国联盟火金,灭金之后,大军渡江南下;另一方面则不待金国覆灭,先从西北进兵川滇,占领据点,暂时不将战事扩大,待金国一来,这支军队便即出三峡、掠滇黔、下湖北,与正面的大军会师襄阳。
  史天泽、乔拓疆这伙人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在湘西苗疆站好脚步,收容残部,势力够大的话便来个鹊巢鸠占,羽毛若还未够丰富,那就等待时机,待蒙古大军来了,再与之里应外合。
  其实,实行这个计划,才是他们要和辛十四姑联手的主要目的,至于共郭那本图解云云,不过是作为引诱辛十四姑的“饵”而已。
  辛十四站并不愚笨,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汁划,也想得到他们是要利用自己,图谋对苗疆有所不利的了。但转念一想:“如今我是势孤力单,不和他们合作,先就要吃下眼前亏。反爪这样的合作于我亦是有利,他们即使伤害苗人,那又与我有何相干?”
  乔拓疆看她眼神不定,说道:“辛十四姑,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条件?”
  辛十四姑哈哈一笑,说道:“你猜对了。我还要你们帮忙对付另外的两个人。”
  乔拓疆道:“是什么人?”
  辛十四姑道:“慢慢再说。这两个人武功低微,倘若碰上,用不着你们动手的。不过要请你们帮忙留意她们的行踪!”
  乔拓疆哈哈笑道:“咱们如今是有福同事,有祸同当。这点小事,我们还能不答应你吗?但我刚才所说的事,老大姐,你可还未曾答复呢。”
  辛十四姑缓缓说道:“好,有福同亨,有祸同当。冲着你这两句话,这宗交易,咱们就算成交啦!明天我带你们去见峒主,包保你们可作峒主的贵宾。”
  乔拓疆道:“为何不是今天?”
  辛十四姑道:“今天我还要办一件事情。你急什么?”
  史天泽道:“不错,反正咱们等这机会已等许多天了,也不迟在这一天。辛大姐,请你到我们蜗居一坐,咱们再细细商量。”他比乔拓疆更为渴望这宗“交易”能够成功,故此不能不样样顺从辛十四站之意。
  辛十四姑面露笑容,淡淡说道:“对啦,你们帮我达成心愿,我也自当帮忙你们达成心愿。”
  谷啸风藏在茅草从中,方始松了口气,心里想道:“他们去见蒙峒主,不知打的是什么坏主意?好在张大颠已经赶在他们的前头,和蒙姑娘回去了。有这位前辈高人在蒙峒主身边,料想他们的诡计不能得逞。”
  辛十四姑、乔拓疆这一行人已经走得远了,但山风吹来,他们的说活还是隐约可闻。乔拓疆似乎是在着急什么,大声说道:“要是今天找不着那两个人,那又怎办?等到几时?”谷啸风凝神静听,听得辛十四姑断断续续的话语:“她们一定经过……我,我已发现了……”底下的话由于他们越走越远,谷啸风就听不见了。
  谷啸风惊疑不定,暗自思量:“辛十四姑这么着急要找的这两个人却又是谁呢?”他恐怕过早出来,会给他们发现,心里想道:“反正也不差在一个半个时辰,我且再躲些时。佩瑛的爹爹和石老前辈一班就在对面那座山峰,今天晚上,是一定可以见得着他们的了。”
  过了一会,但闻草从中虫声唧唧,四野一片寂静。谷啸风正待走山草丛,继续赶路,忽地又听见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来。
  谷啸风不知是否辛十四姑那班人又再回来,于是暂缓举步。只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清脆声音说道:“七娘,快要到了吧?”
  谷啸风几乎要跳起来,原来说话的这个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为她担心不已的韩佩瑛!和她说话的那个人是孟七娘。
  谷啸风本来就要跳出去大声叫她们的,一阵山风吹来,谷啸风瞿然—省,连忙强自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想道:“我这么—叫,那妖妇就在附近,听见了可是十分不妙!就是现在出去也不妥当,距离尚远,我难以细说分明,佩瑛见到了我,只怕也会失声呼叫的。待她们来得近了,我才可以用手势向她们示意。”韩佩瑛与孟七娘边走边淡,谷啸风已经可以看得见她们了。
  孟七娘道:“你爹就住在对面那座山上,今晚一定可以赶得到的。”原来孟七娘在那次和韩大维相会之后,两人之间的恩怨业已细说分明。韩大维知道杀妻的凶手不是她,她也知道韩大维丧妻之后,此心已如槁木,对自己是只有友谊的了。“少年相识江湖老,旧梦如烟去不回。”孟七娘能够和他恢复友谊,亦已心满意足了。
  苗疆颇多珍奇的药物,孟七娘四年前所受的内伤尚还未好,于是趁这机会,游览苗疆,顺便找寻自己所需的药物。几天之前,正当她要离开曲疆回家的时候,碰上了韩佩瑛。其时韩佩瑛刚刚踏入苗疆,给苗人发现,双方言语不通,幸好得孟七娘解围。孟七娘碰见了她,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要带她去见父亲了。
  且说谷啸风躲在茅草从中,心头卜卜地跳。他不知道史天泽这些人藏身的地方,只盼韩佩瑛能够躲开他们,别让他们听到声息。可他又不能出声示警,叫她们不好说活。
  孟七娘和韩佩瑛正是朝着他这方向走来,走得又近一些了。谷啸风正要等待她们再近一些,便即现身相见,忽听得韩佩瑛咦了一声,说道:“七娘,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道:“难道她们是发现了我?”心念未已,只听得冷冷地一声长笑,树林里飞快地跑出一个人!
  谷啸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人拿着竹杖点地,竹杖一点,便是一掠数丈,宛似御风而行,可不正是辛十四姑是谁?
  原来辛十四姑和很多苗人相熟,从曾与孟七娘、韩佩瑛见过面的苗人口中,得知她们的踪迹。她料准了孟七娘一定是带韩佩瑛去见她父亲的,于是抄近路来拦截她们。她早已怀疑有人躲在茅草从中,只不知是不是她们。因此她刚才根本就没有和史天泽回去,而是故意这样说说,好让躲在草丛皿面的人出来的,她和史天泽等人则在林中藏匿,准备捕捉“猎物”。想不到躲在草丛里的人未见现身,孟七娘、韩佩瑛却是先来到了。
  孟七娘挡在韩佩瑛身前,冷笑说道:“辛柔荑,你待怎佯?”
  辛十四姑得意洋洋地说道:“表妹,你是苗疆的新客,我比你早来得多。我不是主人也算得是半个主人,理该略尽地主之谊,招待你和这位韩大小姐!”
  孟七娘拐杖一顿,怒道:“别说风凉话儿,划出道儿来吧。我与你结下的梁子由我了结,可不话你吓唬小辈!”
  辛十四姑“哼”的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厢情愿,想做韩大小姐的后娘,就只怕别人未必肯要你吧。”
  孟七娘给她气得发抖,提起拐杖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招“游中探爪”,龙头拐杖便打出去。
  辛十四姑的青竹杖轻轻一拨,拨开了孟七娘的拐杖,冷笑说道:“表妹,这可是你自己要和我动手的,我这竹杖没长眼睛,万一失手,误伤了你,须怪不得我。唉,谁叫咱们是表姐妹呢?说句心里话,我可实在不忍伤你。我劝你还是给我赔个罪吧,咱们表姐妹仍然可以和好如初。”
  她口里说着“好话”,青竹杖的招数却是越来越狠,孟七娘分不出精神和她斗口,大怒喝道:“辛柔荑,我与你拼了!佩瑛,快走!”
  韩佩瑛情知插不进手,但却怎能抛下孟七娘自去?她拔出剑来,正待上前助战,忽听得辛十四姑笑道:“她跑不了的,我肯放她走,也还有人要留她呢!”话犹未了,韩佩瑛面前已是出现了三个人,对她采取了三面包围的态势。
  乔拓疆哈哈笑道:“对了,韩大小姐,令尊是我们的好朋友,我若不好好招待你,令尊面前怎能交代?你乖乖的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令尊。”
  钟无霸大吼道:“女娃儿,你是不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钟无霸身高逾丈,韩佩瑛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巨人,不觉尖叫声,连忙斜掠数丈,躲避他的追击。
  孟七娘喝道:“你们三个人好歹也算得是上得台盘的人物,欺负一个小姑娘羞也不羞?”
  史天泽笑道:“多谢你看得起我们。但这位姑娘是辛大姐要挽留的佳客,我又岂能不帮她留客?老钟,别吓唬她,让我好好的请她回去。”
  他要讨好辛十四姑,一面说话,一面便追上去。乔拓疆料想他定能手到擒来,也就不占理会韩佩瑛了。当下回头观战,看了几招,便知辛十四姑稳操胜券,于是便向钟无霸摇手示意,叫他不必上去帮忙。
  辛十四姑笑道:“对啦,我们表姐妹是闹着玩儿的,你们可千万别要插手,免得她又要说我联合外人,欺负她了。”
  吏天泽铮铮铮的弹出三枚铜钱,这三枚铜钱从韩佩瑛头顶飞过,转了个弯,忽地又飞回来。韩佩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暗器打法,只好后跃闪避。
  史天泽笑道:“对了,还是请回来吧。”铮铮铮又弹出三枚铜钱。
  韩佩瑛斜跃闪避,那三枚铜钱竟似长着眼睛似的,跟踪飞到。说时迟,那里快,史天泽已是疾如闪电地扑上前来。
  忽听得叮叮数声,那三枚铜钱在韩佩瑛身边落下。茅草丛中突然跳出一个人来,飞出石子把铜钱打落。
  这刹那间,韩佩瑛又喜又惊,几疑是梦,失声叫道:“啸风,是你!”
  谷啸风道:“不错,是我。咱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史天泽看见谷啸风突然窜出,身手很是不凡,倒也不觉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
  谷啸风不理会他,说道:“瑛妹,你回去给你爹爹报讯,我抵挡他一阵。”
  韩佩瑛微笑道:“你不是刚说了吗?咱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要死咱们也死在一起。”
  谷啸风道:“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他们经历过无数劫难,如今蓦地重逢,心情的激动可想而知。强敌当头,他们也似视若无睹了。
  史天泽冷笑道:“你们的情话留到阎王殴上再说。你这小子要想找死,我成全你!”
  谷啸风唰的一剑刺出,史天泽一抓之下,陡然只见剑花耀眼,竟似有六七把长剑向自己刺到一般。史天泽心头一凛,疾忙—个移形换位,双掌一错,以极其凌厉的虎爪擒拿手枪攻数招。谷啸风的剑尖给他的掌力荡开,但剑势仍然不弱,和他抢攻。韩佩瑛宝剑出鞘,与谷啸风并肩御敌。
  史天泽忽地喝道:“且住,你使的是任家的七修剑法,你是任天吾的什么人?”
  乔拓疆笑道:“史大哥,这小子叫做谷啸风,他这七修剑法是从任家偷去的。虽然他是任天吾的外甥,甥舅却是早已翻脸的了,大哥不必顾忌。”
  史天泽说道:“原来如此,好吧,看在任天吾份上,我饶你一命,只把你捉去给你舅舅发落就是。”
  谷啸风的七修剑法虽然精妙,但史天泽的武功实在太强,十数招一过,他已是无法再捡攻势,只能招架了。好在韩佩瑛这两年来的武功也大有进境,两个联手,还可以勉强抵敌得住。
  乔拓疆道:“史大哥,这小子和我也有点梁子,你交给我吧。”
  史天泽要保持黑道第一高手的身份,淡淡说道:“我要看看这名闻武林的七修剑法有何奥妙,你别打岔,这小子逃不山我的掌心。”
  乔拓疆打了个哈哈,说道:“对,七修剑法很难有机会得以窥全豹,史大哥,你慢慢消遣这个小子,让他施展整套的剑法,可别忙收拾他。”他已是看得出来,史天泽要想取胜只怕也得在百招开外,是以把话说在前头,让史天泽的面子好过。
  谷啸风正在吃紧,忽听得嘹亮的笛声随风飘来,宛如黄莺出谷,十分悦耳。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走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是邵湘华,女的正是杨洁梅。
  荆棘野茅,高逾人头,茅草丛中的厮杀,在山上是看不见的,走下了山坡,可就看得清楚了。这对小夫妻把臂同游,正在满怀欢畅之际,忽地发现了辛十四姑、孟七娘、乔拓疆和谷啸风等人,不禁人吃一惊。
  邵湘华叫道:“啊,是谷大哥!”连忙发出一声长啸。杨洁梅咬牙切齿地说道:“哼,这妖妇阴魂不散,又在这里出现,不用说,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了。”她骂的当然是辛十四姑了。
  他们二人虽然吃惊,却还是走向前来。辛十四姑倒是不禁有点诧异了,想道:“他们这样胆大,定有所恃。难道韩大维就在他们后面?”当下虚晃一招,闪过了孟七娘的龙头拐杖,回身就是一把淬过毒的梅花针,向他们二人飞去。
  孟七娘焉能容得她腾出手去害人,身形骤转中振臂斜肩,铁拐疾如电闪的朝着辛十四姑面前一晃,迅即便向她的“太阳穴”点去,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她的功力虽因内伤未愈,不及从前,招数的精奇可没有减弱。
  辛十四姑自己也不敢轻敌,挥手一发金针,上半身向后陡缩半尺,青竹杖自左至右划了一道半弧形,架开了孟七娘的铁拐。但也由于她是在激斗之中伤空发射暗器的,发出的梅花针略失准头,杨洁梅握着邢湘华的手,一个“比翼双飞”的轻功身法,梅花针从他们身边飞过,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枚打着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钟无霸已是双臂箕张,跑上来拦截他们,哈哈笑道:“辛大姐,不用你老人家出手,你要他们怎样,只管吩咐!”辛十四姑道:“你替我把这忘恩负义的丫头拿下,别伤她的性命。”
  钟无霸道:“好,那就给你一个死的,一个活的!”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立即向邵杨二人抓下。抓向邵湘华的那招五指成钩,霸道之极,正是一招可以洞穿对手头颅的杀手。
  邵杨二人双剑齐出,幸亏钟无霸是想要活擒杨洁梅,向她抓来的一招远远没有他对付邵湘华那招的霸道,杨洁梅唰的一剑刺过去,近身之际,陡地变了个方向,钟无霸一抓抓空,险些手指给她削断。
  钟无霸怒火勃升,一声大吼,腾身再扑。邱湘华叫道:“爹爹快来!”话犹未了,只听得铃声叮当,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老汉,手提一柄“虎撑”(古代走方郎中所用的一种工具,大约是七尺长的一条杆棒,一端开有利爪,系着铜铃,平时可用来挑药箱,遇敌时可用作兵器。)也不知是在哪里钻出来的,突然间就山现在他们的面前。
  谷啸风吁了口气,心里想道:“原来他们是和石老前辈一起出来的,怪不得有恃无恐。不过对方四个人个个武功高强,石老前辈一人只怕还是寡不敌众。要是韩伯伯也来了那就好了。”原来这个走方郎中不是别人,正是邵湘华的生父石棱。
  钟无霸不知石棱的厉害,冷笑喝道:“你这混饭吃的野郎中,先救自己的命吧!”呼的一掌,向他当头劈下。
  石棱不慌不忙的提起“虎撑”一格,笑道:“你这大而无当的家伙此言差矣,你焉知我只是混饭吃而没有真本领的呢?”
  只听得“蓬”的一声,跟着铃声响个不停。钟无霸有开碑裂石之能,只以为一拳就可以打断他的“虎撑”的,哪知道自己的臂骨反而几乎碎裂,当下一声大吼,一记左勾拳又打出去。
  石棱的“虎撑”乃是青铜铸造,外面加上一层油漆的,见他居然敢用血肉之躯硬碰硬接,也是不禁心中一凛,想道:“这厮当真是铜皮铁骨,好,我和他斗巧,不和他斗力。”
  此时钟无霸已是飞身扑上,左拳打到,距离极近,石棱的“虎撑”急切问撤不回来,钟无霸身长逾丈,居高临下,眼看这一拳就要打在石棱的头盖上。也不知怎的,突然间钟无霸那大水牛般的身躯竞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蓬的一声巨响,跌出数丈开外。原来石棱是以“叫两拨千斤”的上乘武功,轻轻的一招“拂云手”就把他摔出去的。钟无霸的外功差不多登峰造极,但这种精妙的内家功夫他却是造诣不深。
  乔拓结本来是袖手旁观的,看见钟无霸受挫,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迎敌。
  谷啸风叫道:“石伯伯,这厮是通番卖国的奸贼乔拓疆,你手下可别留情。”
  乔拓疆已知石棱是个高手,但自恃武功高强,却也不惧,闻言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自称不是混饭吃的郎中,我就试试你的真实本领!”
  石棱喝道:“好,你就试吧!”“虎撑”一抖,抖起碗门大的枪花,向乔拓疆胸膛就戳过去。正是:
  艰难留得余生在,除奸斩寇不留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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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五回 镜破钗分怜弱息 珠还璧合庆团圆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五回 镜破钗分怜弱息 珠还璧合庆团圆
  乔拓疆滴溜溜—个转身,蓦地里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原来他的腰带乃是一柄百炼精钢的缅刀,除非碰到劲敌,平时是不肯轻易使用的。
  只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乔拓疆一刀劈着石棱的“虎撑”,火星蓬飞,“虎撑”损了一个缺口,乔拓疆的虎口亦是给震得阵阵发麻。
  乔拓疆倏地换招,刀中夹掌,再度扑攻。武学有云刀主刚,剑主柔,但他的刀法却是刚中寓柔,轻灵之极,石棱的“虎撑”横胸一拦,乔拓疆的缅刀已经转了方向。
  只听得“蓬”的一声,这次却不是兵器相碰而是双掌相交了,乔拓疆的一掌蕴藏着小天星的掌力,石棱竟然给他一掌推开。乔拓疆哈哈大笑,正待连环进击之时,忽地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圈圈,说时迟,那时快,石棱已是抢先扑了过来,喝道:“你笑得太早了吧接招!”
  原来石棱发出的一掌,用的乃是善能以柔克刚的“柔云掌法”,藏有三重内力,初发之时,不觉十分厉害,过后方知。幸而乔拓疆的小天星掌力也是刚柔并济的上乘功夫,所以才只转了一圈,否则早已跌倒了。
  双方试了两招之后,彼此已知虚实。乔拓疆在兵器上稍占便宜,石棱的内功则略胜一筹。正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当下大家都抖起精神,奋战劲敌。
  钟无霸爬了起来,气得哇哇大叫,就要上前助战。乔拓疆道:“老钟,你收拾那两个小娃儿吧!但也可别伤了他们的性命。”
  邵湘华笑道:“爹爹打伤了的落水狗,咱们若是给它咬着,那也太无能了。”杨洁梅笑道:“不把它宰了,它还是要咬人的啊!”邵湘华道:“对,那咱们就合力宰之吧!”
  钟无霸大怒道:“你这两个娃娃也敢奚落于我!好呀!乔大哥,请恕我不听你的话了,这两个娃娃,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邵杨二人双剑联防,钟无霸伤了一条手臂,果然颇是吃亏,几次扑攻不逞,险些还受了伤。钟无霸也是武学行家,受挫之后,猛然一省,当下只好沉着了气,和他们缠斗,邵杨二人仗着轻灵的身法,和他绕身游斗,稍稍占了一点上风,但急切之间,可还胜他不得。
  石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初时颇为儿子担心,待见到他们已经占了上风,这才放卜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但辛十四姑也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
  辛十四姑暗自想道:“以韩大维那样的姜桂之性,他若然来了的话,焉能容得女儿女婿受人欺负?又焉能日睹孟七娘遭我之困而袖子旁观?”
  要知辛十四姑最担心的就是韩大维来到。但如今已经过了这许多时间,韩大维仍然未见出现,她心上的一块石头自是可以放下来了。
  孟七娘内伤未愈,本来就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她去了顾忌,孟七娘更难招架。急怒之下,只好行险求逞,陡地欺身进招,疾冲过去,龙头拐杖箭一样的猛戳对方,这一招实是孤注一掷,冀图两败俱伤的打法。
  辛十四姑笑道:“表妹,你的病还没有大好,怎能这样的不爱惜身子呀?”青竹杖轻轻一转,倏地搭上了龙头拐杖,用了个“转”宁诀,把孟七娘连人带杖,拒得转了两圃。
  她口里说得“亲亲热热”,下手可是绝不留情,狠辣之极。原来她这一招正是要耗损孟七娘的内力,要令她力竭遭擒的。
  辛十四站内力在孟七娘之上,两人的兵器一搭上了,孟七娘哪里摆脱得开?如此一来已是变成了双方比拼内力了。
  孟七娘转了两圈,摆脱不开,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胸中气血翻腾,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我绝不能落在这贱人手上,受她侮辱!”正想逢断经脉,自行了结之时,忽觉对方的内力松了些,孟七娘好生诧异:“她的打法分明是要我伤上加伤,难道她还会念表表妹之情么?”
  心念未已,只听得辛十四姑“咦”了一声,跟着喝道:“什么人?”
  孟七娘喘过口气,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一个青衣老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际正是站在她们的面前。
  那青衣老者不言不语,看了一会,这才忽地说道:“你就是辛十四站吧?”目光冷森森的,把辛十四姑看得心里发毛。
  辛十叫姑怒道:“你是什么人?不错,我就是辛十四姑,你待怎样?”
  青衣老者道:“不怎么样,我要问你一桩事情,你跟我走!”
  辛十四姑也看得出对方是个高手,但却怎肯功亏一篑,就放过了孟七娘?当下冷笑说道:“凭你一句话就要我跟你走?你总得抖露一手功夫让我看看吧?”
  青衣老者淡淡说道:“我叫你们罢手,哪个不听话的,就朝着我来吧!”
  说到一个“来”字,倏地插在辛十四姑和孟七娘之间,双手一分,已是把她们的龙头拐杖和青竹杖分开。手法之快。当真是难以形容。
  孟七娘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喝道:“辛柔荑,你好狠毒!这位前辈——”
  青衣老者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你也用不着谢我。我只是为了自己而来,要找这姓辛的婆娘说话。”
  孟七娘为人高傲,受了这老者的冷落,心里想道:“他虽然不是存心救我,总是于我有恩。但此时也犯不着向他时好,日后倘有机会,我报答他便是。”她口吐鲜血,只觉真气涣散,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想要过占帮忙韩佩瑛,亦是有心无力。当下只好镇摄心神,运气行血,青衣老者不理会她,她也不去理会他们了。
  辛十四姑猜不透这老者的路道,却不甘心受他驱遣,趁着他回头与孟七娘说话之际,青竹杖一挥,突然就向他后心点去。
  这一招乃是辛十四姑的得意绝招,名为“变幻鬼影”,招里减招,式中套式,竹杖一抖,虽然只是一招,却可以变化成七个落点,看对方如何应付,落点就可以由虚化实,任意施为,点中对方穴道。
  哪知这青衣老者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背后竟似长着眼睛似的,头也不回,伸指疾弹,只听得铮铮数声,辛十四姑一个“细腰巧翻云”,倒纵出数丈开外。青衣老者冷笑道:“你还不服气吗?再不听话,我可不和你客气了!”原来他用的是“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辛十四姑的竹杖。辛十四姑竹杖虽没脱手!虎口亦已隐隐感到酸麻。
  辛十四姑游目四顾,心里想道:“乔拓疆与石棱看来乃是功力悉敌,只怕一时难分高下。但史天泽却是胜券稳操,看来无须多少时候就可以收拾谷啸风这个小子,活捉韩佩瑛这个丫头了。我只要和史天泽联手,就可以胜得这老匹夫。”
  打定了拖延时候的主意,辛十四姑一跃跃开,说道:“你找我何事,这里都是我的好朋友,但说无妨。”
  青衣老者说道:“是你的好朋友,可不是我的好朋友,我不高兴在这里说。”
  辛十四姑道:“你总得透露地点消息,做买卖也该双方各让一步嘛!”
  青衣老者道:“好,那我就让你略知我的来意,也好令你放心和我一起走。辛龙生是不是你的侄儿?”
  辛十四姑道:“是又怎样?”
  育衣老者道:“我就是要找他!”
  辛十四姑道:“你找他为了何事?”
  青衣老者道:“你赶快和我去找他,慢慢和你说。”
  辛十四姑道:“这侄儿我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面了,怎知他在何处?”
  青衣老者怒道:“胡说八道。我分明知道他是来依靠你的。哼,你不吃敬酒,那就吃罚酒吧!”
  辛十四姑道:“你听哪个说的?不瞒你说,我只有这个侄儿,我也正要找他呢!”那日辛龙生和她反面,拂袖而去,令她难过了许久。她这个说话,倒是不假。
  青衣老者识破她的用心,冷笑说道:“你想推延时候是不是?哼,我可没有工夫和你胡扯,找不着你的侄儿,我就着落在你的身上!”冷笑声中,一抓向辛十四姑抓下!
  这一抓却抓了个空,辛十四姑的真实本领比不上他,轻功却是并无逊色。青衣老者一抓不中,如影随形的跟踪疾上,五指如钩,第二抓第三抓接续而来。
  辛十四姑几曾受过如此欺凌,心里又惊又气,还得担心万一韩大维也来到了,那时更是想逃也逃不了。眉头一皱,叫道:“且慢!”
  青衣老者冷冷说道:“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赶快和我去找你的侄儿!”
  辛十四姑格格笑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的这样毛躁?好吧,我和你去。”
  青衣老者冷笑道:“谅你也跑不掉!前头带路!”辛十四姑道:“不过,我有一句话可得说在前头,答不答允,这是你的事。”青衣老者停了手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哪知辛十四姑用的还是缓兵之计,趁这青衣老者防备稍微松懈的这刹那间,突然一挥衣袖,飞出一件暗器,只听得“乓”的—声,暗器在半空中爆炸,登时喷出一闭烟雾,烟雾中金光闪烁,向青衣老者当头罩下。那闪烁的金光,乃是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原来这是辛十四站费了许多心血练成的一宗独门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练成之后,从未使过,本是准备用来对付韩大维的,如今却给这青衣老者迫得她不能不用了。
  爆炸声中,青衣老者大袖一挥,呼呼呼三记劈空掌劈出,荡开烟雾,满天的火星随风飞散。
  青衣老者振袖一拂,喝道:“金针还你!”原来那些细如牛毛的梅花针为数太多,他的劈空掌扫荡不尽,还是有数十枚插在他的衣袖上。
  他这衣袖一挥,梅花针反射回去,辛十四姑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武功如此奇高。好在她的轻功也极超卓,在这问不容发之际,身形平地拔起两丈多高,反射回来的梅花针从她脚底飞过。
  青衣老者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我知道你擅于使毒,好,我就让你瞧瞧,看你的什么毒雾可能伤得了我!”正好一阵风吹来,青衣老者迎风而立,向那飘来的毒雾淡淡吸了口气,哈哈笑道:“好香,好香!”
  辛十四站的看家本领奈何不了对方,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相持下去,只有更糟,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青衣老者喝道:“哪里跑?”只听得竹杖点地的“笃笃”之声,转眼之间,辛十四姑的身形已是在百步开外。
  青衣老者一声长啸,说道:“好,找就和你比比轻功!”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众人都以为他就要马上追上去的,哪知他却是从容举步,一点不像辛十四姑那样气急败坏地飞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稳操胜算。原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辛十四姑虽然跑得飞快,却给他看出了后劲不继的毛病。那是因为辛十四姑和孟七娘先斗了一场的缘故。
  此时石棱与乔疆疆的恶斗已渐渐分出强弱之势了,乔拓疆以削铁如泥的宝刀,使完了八八六十四路的泼风刀法,兀是占不到石棱的半点便宜。石棱的一柄“虎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抢了七成以上的攻势。
  青衣老者从石棱身边掠过,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这个野郎中还活在世上。”石棱笑道:“我也想不到你尚在人间。”
  乔拓疆见他们二人相识,大吃一惊,好在青衣老者一阵风的就掠过去了,并没有出手相助石棱。乔拓疆趁石棱回过头去和那青衣老者说话的时候,立施杀手,一刀平肩削去。
  石棱早已料到他有这着,正是要卖给他这个“破绽”的。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石棱的“虎撑”反手一扫,“虎撑”给缅刀斫了一个缺口,但“虎撑”上的钢爪却把乔拓疆的衣服撕破。幸亏乔柘疆还算躲闪得快,否则已是开膛破腹之灾。
  石棱这边占了优势,谷啸风、韩佩瑛那边联手和史天泽苦斗,却还是稍处下风。青衣老者走过他们身旁之时,忽地停下脚步一望,赞道:“好个七修剑法,你想必是谷啸风了?”
  谷啸风分不出精神说话,只能点了点头,心里好生诧异:“这位老前辈我从未见过,他怎的会知道我?”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老者说道:“辛龙生曾欠你一份人情,我是知道的。”说到“知道”一字,突然挥袖一拂。此时谷啸风刚使到一招“白虹贯日”长剑向前平刺;史天泽一个“搂膝拗步”,反臂擒拿。谷啸风的剑点本已落空,但给那股袖风一拂,剑尖一弹,恰好转到史天泽移动的那个方位。高手搏斗,只差毫厘,史大泽避招进招,本是恰到好处的,这一来却又恰好给谷啸风的剑尖刺着了。
  青衣老者高声喝彩,说道:“谷少侠,好一招白虹贯日,真是后生可畏,令人高兴。史天泽,你输给了谷少侠,若不服气,尽管找我算帐。嘿嘿,我现在可没工夫看你出丑,对不住,少陪了!”他仍是从容举步,好像寻常走路一般,但却走得非常之快。说到“少陪”二字,已是转过山坳,人影不见了。
  谷啸风刺伤史大汗这一招如有“神助”,当然不是“神助”,而是那青衣老者以出神入化的上乘武功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谷啸风固然明白,史大泽也是知道的。但谷啸风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忙自己,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他助我这一臂之力,乃是要报答我的一份人情。但正如他所说的,欠我一份人情的是辛龙生,何以他要替辛龙生报答?”
  史天泽暗暗叫了一声“好险!”想道:“幸亏没有伤着要害,以这老匹夫的武功,他刚才倘若施展杀手,只怕我不死也得重伤。”
  原来青衣老者之所以不施杀手,乃是为了要让谷啸风成名,让他自己去打败黑道上的第一高手吏天泽。再者以他的武功和身份,要杀史天泽,也只能在和史大泽单打独斗之时,而不能在他和别人交手的时候。他既然为的只是报答谷啸风一份人情,故而暗中相助,也就只能相助得“恰到好处”了。
  不过这一剑虽没伤着史天泽的要害,却是伤在他右臂“曲池穴”的、“曲池穴”受了伤,一条臂膊亦已使动不灵了。
  此时邵湘华和杨洁梅双剑合璧,亦已把钟无霸杀得哇哇大叫,他空有一身气力,也是只能招架的了。原来他给石棱伤了之后,跳跃不灵,邵、杨二人采用绕身游斗的打法,一有瑕隙可寻,便疾风暴雨的攻他十招八招,无懈可击之时,又立即退了下去。这样的打法,深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要旨,钟无霸吃亏在跳跃不灵,自是无可奈何。
  孟七娘喘息已定,缓缓站了起来,把龙头拐杖重重一顿,沉声说道:“史天泽,你欺负我的晚辈,我倒要看你有什么能为?佩瑛,你退下,让我给你打发这厮!”其实她的内力尚未恢复,不过虚声恫吓而已。
  但史天泽此时以一敌二,已是处在下风,如何还敢恋战?何况他只知道孟七娘的武功和辛十四姑不相上下,并不知道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呢。
  吏天泽一声长啸,他们这边的三个人同时逃走。钟无霸气愤难消,腾的一腿横扫过去,“轰隆”一声,把一棵大树踢得倒下来,邵湘华、杨洁梅正要追去,倒是给他吓了一跳。
  石棱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当下众人聚拢一起,韩佩瑛掏出手帕,给孟七娘抹干净嘴角的血迹,说道:“七娘,你没事吧?这次多亏你舍命保护我,免我受那妖妇的毒手。我以前却一直错怪了你,真是对你不起。”
  孟七娘脸上绽开笑容,说道:“好孩子,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好,我就十分快乐了。不过说起来这次却是多亏了那青衣老者呢。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
  谷啸风道:“石叔叔,你和他是老朋友,是吗?”
  石棱说道:“三十年前,我和他打过一架,正应了那句俗话,不打不成相识,后来他还曾帮过我一个忙呢。”
  邵湘华笑道:“爹,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那人是准?”
  石棱说道:“这人姓车,单名一个卫字。”
  孟七娘吃了一惊,说道:“原来这人就是二十年前纵横讧湖的大魔头车卫,怪不得本领如此高强。但他在江湖上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不知什么缘故?”
  石棱说道:“不错,我和他相识几年,他就莫名其妙的失了踪,我也不知什么缘故。不过,就我那几年来和他的交往而论,我倒觉得他只能算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并不是无恶不作的魔头。”
  谷啸风道:“孟姑姑,这位车老前辈和辛十四姑姑侄有甚过节,你知道吗?”
  孟七娘道:“辛柔荑从前倒是曾经和我谈过这个人,但我们和他则是素不相识的。不过最近两年我和辛柔荑变了仇人,她们姑侄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韩佩瑛道:“他迫那妖妇和他去找辛龙生,不知什么缘故?听他刚才的口气,对那妖妇十分严厉,但对她的侄儿却似乎并无恶意。”
  谷啸风道:“是呀,他是为了辛龙生的缘故才助我一臂之力的,看来他还似乎是把辛龙生当作子侄一般的自己人呢,这事当真令人猜想不适。”
  孟七娘道:“辛龙生这小子也不是好人,一张油嘴滑舌,比他姑姑还要奸狡。我见了他就讨厌。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会讨人喜欢,车老头子给他哄了。”
  谷啸风道:“我倒觉得辛龙生不是这么坏,虽然他不大老实,却也还是侠义中人。”
  韩佩瑛道;“最近你可曾见过他么?听说他和奚玉瑾成了亲,是不是真的?唉,我和玉瑾差不多三年没见面,对她可是十分怀念呢!”
  谷啸风笑道:“这次你回去就可以见着她了。据我所知,她已经去了金鸡岭。一个人去的。”韩佩瑛道:“辛龙生呢?”
  谷啸风道:“不错,她和辛龙生是去年成了亲,但后来发生了几件离奇的事情,她早在三个月之前,就以为辛龙生已经死
  韩佩瑛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谷啸风把发生在辛龙生身上的几件奇怪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听得韩佩瑛大为诧异。
  “这么说他倒的确是来找过他的姑姑,那位车老前辈的消息也是灵通得很。但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吗?他却为何要躲避你呢?”韩佩瑛说道。
  谷啸风道:“是呀,他不但躲避我,似乎还在躲避玉瑾。在扬州的时候,他就不肯见她。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韩佩瑛叹道:“玉瑾蛆姐是个要强的人,不知他们两小口子有什么误会,以致辛龙生要装死躲他?但愿他们能够和好如初,白头偕老。”
  谷啸风笑道:“她正在为了未知丈夫的死活而伤心,你这次回去,正好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石棱笑道:“韩姑娘,你爹日夕盼你,还是让我把你们小两口子的好消息赶快带回去给他吧。”
  邵湘华叫道:“啊,韩伯伯已经来了!”
  他们是边走边谈的,此时正在山腰行走,只见山上飞快地跑下一个老头,可不正是韩大维是谁?
  韩佩瑛不由得热泪盈眶,叫道:“爹,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瞧,啸风也来了呢!”
  韩大维左手挽着女儿,右手挽着谷啸风,也是不由得老泪纵横,良久良久,这才说得出话:“前年我只是单独见到瑛儿,去年我在这里又只是单独见到啸风,今天总算把你们两个人都见着了。你们成了亲没有?”
  韩佩瑛面上一红,说道:“那年你叫孟镖头护送我到扬州,但因兵荒马乱,婚事只好耽搁下来。上次我见到你,你正在病中,我怕引起你的忧虑,所以没有如实禀告。”她听得父亲这样问她,已知父亲定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尚未完婚的事实,心中甚是忐忑不安:“不知他还知道多少?”
  好在韩大维并不知道他们的那次婚变,当下哈哈笑道:“那也好,你们尚未完婚,我倒可以亲自给你们主持婚礼了。”
  韩佩瑛满面通红,说道:“爹,你的病都已好了?”
  韩大维道:“这都是你这位石叔叔的功劳,是他给我治好的。”
  石棱道:“我可没想到你好得这样快。”
  韩大维微笑道:“我昨晚子时练功,本来准备练一个时辰的,不知不觉忘了时候。待得功行完毕,推窗一看,这才看到红日西斜,整整过了半个晚上,一个白天了。因此急急忙忙来找你们。石兄,我的奇经八脉都已打通了,体中的余毒也尽都消除了。”
  石棱给他贺喜,笑道:“我就是因为你练功正在练到紧要关头,所以不敢打扰你。怪不得你健步如飞,原来已是大功告成了。”
  杨洁梅道:“韩伯伯,这么说你是一天没有吃过东西的了?饿不饿?”
  韩大维笑道:“我但觉精力弥漫,如今见了你们,更是十分高兴,一点都不觉得饿。”
  石棱哈哈笑道:“好了,如今咱们两家人都是同庆团圆了,再也没有什么挂虑啦。”
  韩大维道:“啸风,瑛儿,你们的婚事,我想——”
  韩佩瑛面上一红,说道:“爹,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我们的事慢慢再说。”
  韩大维道:“哦,还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韩佩瑛道:“史天泽,乔拓疆、钟无霸这三个奸贼刚刚和我们交过手,恐怕现在还躲在林子里面。详情我慢慢告诉你,咱们先去搜查这三个奸贼好不好?”
  韩大维道:“不错,这三个奸贼不除,终是苗疆之患。咱们在蒙峒主治下托庇,也陵报答主人,这就去吧。石大哥,咱们两家人分成两路,遇上敌人,以蛇焰箭报信。找不着敌人,明天这个时候,原地会合。”
  韩佩瑛拉着孟七娘道:“孟姑姑,你和我们一处。”言下之意,已是把她当作“一家人”看待,孟七娘又是状喜,又是惭愧。
  路上韩佩瑛这才把刚才的遭遇,一一告诉父亲。韩大维道:“哦,原来年卫也重现江湖了,这可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这么说来,我倒是欠他的一份情份了。”
  韩佩瑛笑道:“他为了辛龙生报答谷大哥的人情,你为了我们报柞他的人情,刚好扯了个直。却教我们做小辈的惭愧了。”
  韩大维笑道:“我的人情还只是一句空话呢,但愿将来能够找得着他。”
  谷啸风道:“是呀,要寻觅辛龙生恐怕也非找着他不可。”
  韩佩瑛道:“他已经追赶那妖妇去了。爹,你知不知道,那妖妇潜入苗疆,正是要对你偷下毒手的呀。”
  韩大维道:“我料得到的,她恢复了武功当然是要找我报复了。不过,她能够这样快逃出黑风岛,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说全此处,回过头来,再次向孟七娘道谢,多谢她救护女儿之恩。
  孟七娘脸上绽出笑容,说道:“过去我做了许多错事,对不起你,你不怪我,我已经感激了,多谢什么。”
  韩大维喟然叹道:“过去的事,人家都不必再提了。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占搜查那三个奸贼吧。”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查,只在林中发现一间倒塌了的房屋。那是用木头搭盖的房子,碎成—块一块,韩大维是个武学行家,一看就知是掌力震塌的,说道:“看来这间房屋,想必就是那三个奸贼匿藏之所了。他们回来拿了东西,余愤难消,打塌了这间房屋泄愤。”
  当下他们四人回到原地,只见石棱一家人已经先在那里,而且还多了一个张大颠。
  韩大维喜道:“老叫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大颠道:”我还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呢!”
  韩大维道:“什么好消息?”
  张大颠道:“我把史天洋这伙人潜入苗疆的消息告诉了蒙峒主,他立即派人四处查探,今早已经得到确实的消息,有人看见他们逃出苗疆了。”
  韩佩瑛道:“爹,那咱们可以回家啦。”
  韩大维道:“史天泽这伙人虽然走了,但却有个消息,听说官军又将侵犯苗疆呢。”
  张大颠道:“这个消息我们也打听清楚了。不是大队官军,只是一个把总想来欺负苗人,捞点油水而已。没有史天泽这伙人配合他们捣乱,做产出什么来的。我和石大哥暂时留在这里,相信也可以帮忙蒙峒主抵御他们了。”
  韩大维道:“好,那么我们一家子明天就走,今晚咱们先回去畅饮一番。”
  谷啸风道:“张伯伯,我们明天不拟去向蒙峒主辞行了,请你代我向他们父女道谢。”
  张大颠笑道:“我还有一个消息告诉你,那位‘三公主’蒙赛花和小徒已经订了婚了。”
  谷啸风大喜道:“这可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我早就祝盼他们能够成为一对了,想不到比我盼望的还来得快。”
  张大颠笑道:“他们苗人只要男女情投意合,好事一说就成。可不像咱们汉人那样还要诸多做作的。”
  第二天韩大维父女和谷啸风、孟七娘便即离开苗疆,他们经过许多灾难,终于得到大团圆的结果,心情的畅快自是可想而知。唯一令得他们牵挂的事情就只是车卫追踪辛十四姑,不知结果如何?正是:
  惘惘恩仇俱了结,夫妻父女庆团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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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六回 强中更遇强中手 恶人自有恶人磨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六回 强中更遇强中手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且说车卫楔而不舍,一路追踪,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候,追上了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又惊又气,说道:“你苦苦相迫,不过是为了找寻我侄儿罢了。我早就和你说了实话,你又不信。”
  车卫冷笑道:“你口中花言巧语,心里可在打着鬼主意,打算怎样害我,你当我不知道么?嘿嘿,你的那此毒功,我也领教过了,还有什么伎俩使出来吧!”
  辛十四姑说道:“我是迫不得已才暗算你的,你耐心一点,听我解释如何?否则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车卫暗自想道:“这妖妇是辛龙生的姑姑,我杀了她,只怕这小子更不肯做我的女婿了。哼,这小子忘恩负义,按我往日的脾气,我是要连他也一并杀了。只是我那宝贝的女儿却一心向着他,教我也没有办法。”想至此处,说道:“好,你说吧。”
  辛十四姑道:“实不相瞒,韩大维和孟七娘是我的仇人,昨天我正在和仇人拼斗,你要把我拉开,我自是不能甘心。当时我之所以要暗算你,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车卫说道:“我不管你和别人的恩怨,你暗算我的事情,我也可以置之不问。现在我只是问你的侄儿,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必解释。”
  辛十四姑道:“何以你一定要找我的侄儿?”
  车卫说道:“他欠我一笔债,我要抓他回去。但你可以放心,我要他还债,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辛十四姑道:“他是不是欠了你的一份人情?”
  车卫说道:“也可以这样说吧。找着了辛龙生,我自会详细告诉你。如今我可要请你少说闲话,休再罗嗦。”
  辛十四姑道:“好,我和你说老实话。不错,辛龙让是来找过我,但见面不到几个时辰,他与我言语失和,又已走了。”
  车卫说道:“他去哪儿?”
  辛十四姑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临走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一个人可以不报私仇,但受人之思,却是非报个可。他既然是欠了你的人情,依我看来,恐怕无须你去找他,他已经回去找我啦。”
  辛十四姑这次说的倒是真话,但车卫却怎能相信她的说话,眉头一皱,说道:“你想把我骗走是不是?好,即使他是回去找我,我也要你跟我同走。总之要落在你的身找着辛龙生。见着了他,我才放你!”
  在车卫的打算是,抓了辛十四姑作为人质,辛龙生是她的侄儿,迟早自会出现。辛十四姑这一气可就大了,须知她一向为人高傲,几曾受过别人如此威胁,只因车卫武功远胜于她,她迫不得已才这样低声下气的,心中已是感觉十分受委屈的了。如今车卫竟要拿她作人质,你想她如何能够忍受?
  怒气填胸,不觉现于辞色。辛十四姑竹杖一顿,说道:“你如此苦苦相迫,未免太过分了吧!”
  车卫冷冷说道:“我说过要怎样做,就一定要这样做。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非得依我不行!”
  辛十四姑怒道:“我平生所作所为,从来不听别人指挥,我不高兴,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叫我听你的话!即使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了!”
  车卫淡淡说道:“你要拼命,那也没用!我不杀你,但一定要你听我的话!”
  辛十四姑道:“我宁愿死在在你的手里,决不听你的话!哼,你要杀我,只们也没那么容易!”
  车卫侧目斜睨,冷笑说道:“哦,你还有什么看家本领未使出来吗?我倒要瞧瞧!”
  话犹未了,忽见辛十四姑“哇”的一口鲜血喷出了来。车卫倒是不禁给她吓了一跳,好生诧异:“尚未动手,怎的她就口吐鲜血?”
  心念未已,辛十四姑运杖如风,已是向他攻来。车卫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她竹杖。这一招手法极为奇妙,果然一抓就抓着了她的杖头。
  但当他的手指和青竹仗接触的时候,尚未抓牢,忽然如受电震,手指不由得不急忙松开。原来辛十四站的内力直透杖尖,竞然令得他的手少阳经脉也微微受了震荡。
  车卫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妖妇真是邪门,怎的功力会突然增进如许!难道她昨天当真是隐藏了看家本领不露么?”
  不过车卫虽是吃惊,却也并不惧她。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老夫近二十年来未遇对手,好,今天就和你打个痛痛快快吧!”
  笑声中车卫招数倏变,竟把双手笼在袖中,就凭两条袖管,和辛十四姑的一根青竹杖相斗。他的内功早已练到能够隔物传功的境界,长袖挥舞,与竹杖相交,噼啪有声。辛十四姑的竹仗点不着他的穴道,可是他要把辛十四姑的竹杖卷出手去,却也不能。
  斗了三五十招,辛十四姑的竹杖挤扫过来,劲道已是不及从前。车卫正要施展厉害的杀手,辛十四姑忽地又是“哇”的口鲜血喷出!
  这口鲜血一喷,辛十四姑青竹杖上的劲道忽地陡增,车卫挥袖一卷,卷着了她的杖头,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竟然给她戳破,杖尖儿乎点着了车卫胸口的“璇玑穴”。
  车卫疾退三步,不由得心头一凛,蓦然想起:“邪派中有一种极为怪异的内功,名为‘天魔解体大法’,在自伤身体之后,功力可以突增一倍。这妖妇使的莫非就是这种功夫?”
  辛十四姑状类疯狂,一招迫退了车卫,便即连抢攻势,狂风暴雨般的挥杖猛击,狞笑说道:“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至不济也得与你拼个两败俱伤。”
  原来“天魔解体大法”是不能轻易使用的,一用之后,必然大仇元气。而且用这种邪派功夫,也只能收一时之效,不能持久,所突增的功力,真气一衰,便要消退的。是以辛十四姑必须速战速决,方能与车卫拼个两败俱伤。
  车卫心里想道:“她宁愿不要性命,也不肯和我去找龙生。莫非她刚才说的话并非骗我,她的侄儿真的已经离开她下?我本来不想取她性命,何苦与她纠缠!”
  可是车卫想要摆脱她,她却不肯放过车卫。车卫暗暗叫苦,只好沉着应付,脚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以精微奥妙的上乘武功,每退一步,就消解对方一分攻势。
  双方恶斗了五十多招,车卫仍然未能脱身,饶是他功力深厚,亦已是大汗淋漓,吁吁气喘。
  辛十四姑亦是暗暗叫苦,她的攻势受挫,气力又已渐渐不加,心里想道:“我若再使‘天魔解体大法’,倘若能够与对方同归于尽,那还值得。若是不能,我岂不是要白送了一条性命?”
  原来“天魔解体大法”是不能连续使用的,她已经喷了两口鲜血,再喷一次,过后不死也必重伤。此时她在一阵狂攻之后,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不觉暗暗后悔。但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只好仍是狂攻不已。
  就在辛十四姑正要第三次施展“天魔解体大法”,而车卫也正想和她讲和,劝她罢手之际,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两颗石子突然向车卫飞来。
  车卫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妖妇在这里还埋伏有高手,我倒是上了她的当了!”挥袖一拂,把两颗石子反弹出去。辛十四姑趁这时候,一杖扫来,快如闪电。车卫在抵挡暗器之时,早已料到她要乘机施展杀手,但毕竟还是难以兼顾,给她的杖锋戳着,好在尚未伤着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茅草丛中已是跳出一个人来,哈哈大笑。
  车卫哼了一声,喝道:“原来是你!”
  那人哈哈笑道:“不错。你想不到吧?嘿,嘿,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你我之间的这笔帐,我可要和你好好的算一算了。”大笑声中,双掌齐出,便即攻来。
  车卫冷笑道:“你这小子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的没有出息,你向我寻仇,我不怪你,偷施暗算,算是什么‘好汉’行径?”
  车卫是又惊又怒,辛十四姑则是大为诧异了。“这人不知是谁,我与他素不相识,他竟肯助我?但听他的口气,他似乎也是和这老匹夫结有冤仇。好,不管他足怎么样,有这样的一个高手助我,我倒是命不该绝了。”
  那人连抢了十数招攻势,这才冷冷笑道:“你当年横刀夺爱,何尝不也是对我暗算?嘿嘿,今日我杀了你,能有何人知道,怕什么江湖好汉笑话?”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车卫的大仇人宇文冲。二十年前,他深爱的表妹——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女儿嫁给了车卫。他设计谋害车卫不成,反而害死了表妹。说起来本是他偷施暗算,但他却不知自责,对车卫更是恨之入骨。这二十年来,他隐姓埋名,绝迹江湖,苦练武功,为的就是要找车卫报仇。辛十四姑和车卫开始恶斗之时,他早已窥伺在旁了,他是等到最有利的时机方始现身的。
  辛十四姑乘机抢攻,车卫虽是武功超卓,亦难兼顺。掌风杖影之中,“卜”的一下响,原来是车卫为了闪避宇文冲的一招杀手,又给辛十四姑打了一杖。
  这一杖打着了他,却并不如何疼痛。车卫不觉有点诧异,想道:“怎的她的力道似乎大不如前?哦,对了,想是她的‘天魔解体大法’不能持久,而她有了帮手,自也不愿太过耗损真气,连续使用了。”
  宇文冲不知其中奥妙,看见辛十四姑得手,心中大喜,当下双掌翻飞,堵住了车卫的后路,防他逃走,哈哈笑道:“车卫,你不行啦,趁早自寻了断吧!否则落在我的手中,你要死只怕也不容易了。”“自寻了断”,就是叫车卫白尽的意思。
  车卫勃然大怒,喝道:“没出息的小子!你以为乘人之危,就可以如你之愿了么?哼,哼,车某今日就是死了,也得先毙了你!”
  车卫一怒,宇文冲倒是不敢和他硬碰了,只见他双掌翻飞,掌势飘忽之极,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但车卫却找不着他。原来这正是他为了对付车卫,费了二十年工夫苦练的一套掌法。
  但车卫是何等样人,焉能容他得逞?他首先沉住了气,化解对方攻势。
  车卫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不到三十招,便已渐渐摸清宇文冲这套掌法的路数。剧斗中陡地一声人喝,运掌如风,欺身直进,径劈宇文冲的前胸。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车卫身形一晃,宇文冲倒退三步。辛十四姑挥杖攻向车卫下盘,车卫一个“旱地拔葱”,跃身避过。说时迟,那时快,宇文冲退而复上,又扑来了。
  这一掌双方是以内功相斗的,宇文冲竟然没有跌倒,倒是大出车卫意料之外。
  蓦然一醒,车卫不由得又惊又怒,大声喝道:“你这不要脸的小子,竟敢偷了我的内功心法!你是从谁手上偷来的?快说!”
  宇文冲哈哈笑道:“也好,我就告诉你,让你死得暝目。是我心目中的未来爱婿辛龙生当作礼物送给我的!我只是却之不恭,方始受礼罢了。我才不屑去偷你的东西呢!”
  车卫暴怒如雷,喝道:“辛龙生这小子居然也是这样忘恩负义,好,我先毙了你,再找这小子算帐!”不过他虽然暴怒如雷。却也放下了一重心事。原来他最初还以为宇文冲乃是真着他不在家里的时候,跑去欺负他的女儿,迫令车卫交出本门的内功心法的。
  辛十四姑听了他们的对话,不觉一阵茫然,莫名其妙:“龙生不是和奚玉瑾成亲了么?怎的又会是这姓车的女婿?”
  宇文冲冷笑道:“辛龙生早就不愿做你的女婿啦,你强迫他迎娶你那嫁不出去的女儿,怪得他忘恩负义么?”
  他这几句说话,既是说给车卫听的,也是有意说给辛十四姑听的,目的在于激怒车卫,同时也好解除辛十四姑心中的疑惑。
  车卫果然怒火攻心,纵声叫道:“你这小子学了我的内功心法,可惜还未学得到家!”怒极而笑,笑得宇文冲毛骨悚然。大叫声中,车卫的掌力已是排山倒海而来,招招都是杀手。
  辛十四姑也果然上了宇文冲的当,心道:“原来如此!”青竹杖划了一道圆弧,助宇文冲化解车卫的连环攻势,冷冷说道:“姓车的,你欺人太甚,纵然我的侄儿真是你的女婿,我也决不能帮你!”
  车卫喝道:“谁要你帮?哼,哼,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但你们想要联手杀我,可还没有这么容易!”
  车卫气愤填胸,本来对辛十四姑有几分手下留情的,此时也毫不留情。
  车卫须眉怒张,勇猛搏击,手脚起处,全带劲风。饶是辛十四姑心狠手辣,也不禁暗暗惊心。宇文冲叫道:“沉住气对付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话犹未了,只见车卫身形摇晃,脚步看来已是虚浮无力。辛十四姑放下了心,青竹杖一招“横云断锋”拦腰扫上,冷冷说道:“不错,这老杀材已是强弩之未了,咱们联手毙了他!”宇文冲哈哈大笑,同时施展杀手。
  车卫只觉喉咙发甜,眼前金星飞舞,他咽下冒上喉咙的一口鲜血,忽地一声长啸,喝道:“你们也未免笑得太早了,且叫你们见识我的厉害!”
  掌风杖影之中,只听得“蓬”的一声,宇文冲长拳捣出,击着了车卫的胸膛。随着“喀嚓”一声,却是车卫抓着了他的拳头,一招分筋错骨手法,把宇文冲的一条右臂扭脱了臼。
  说时迟,那时快,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已是指到了他胁下的“愈气穴”,车卫反手一掌,青竹杖脱手飞出。辛十四姑这一惊非同小可,要想施展轻功避开,忽觉浑身酸软,双腿竟然不听使唤。
  车卫回过头来对付辛十四姑,宇文冲这才脱得了身,连忙伏地一滚,滚出数丈开外。
  车卫一把揪住了辛十四姑,噼噼啪啪打了她几记耳光,喝道:“你打我三杖,我还你三巴掌,这笔帐算作是一笔勾销。今日权且饶你一命,下—次你给我碰上,可就没有这么好运道了。你发什么呆,滚吧!”
  辛十四姑有生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悔屏?这几巴掌打得她面门红肿,但却不是伤得怎么厉害,她却一口气咽不过来,晕过去了。
  待她张开眼睛,只见宇文冲正在扶着她,车卫却不见了。
  辛十四姑又羞又怒,说道:“那老贼呢?”
  宇文冲道:“那老贼料想也是伤得不轻,他早已走了。辛老前辈,咱们都是折在他的手里,这个仇还需咱们联手来报。”原来他是躲在茅草丛中,看见车卫走了之后,接好断臼,又再回来的。
  辛十四姑试运一口真气,只觉浑身刺痛,不由得心头一凉,惨叫说道:“我不成啦,帮不了你的忙了!”原来她连用两次天魔解体大法,早已元气大伤,又加上怒气攻心,伤得更重,料想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在这荒山僻野,一病起来,那也是必死无疑了。何况即使有人照料,侥幸不死,武功也难恢复。她一生倔强,如何肯忍受病痛的折磨?是以她说此话,已是起了自尽的念头。
  宇文冲似是知道她的心意,说道:“辛老前辈,你可别萌短见。”说罢拿出一支人参,说道:“这是长白山的千年老山参,功能培元补气,你吃了它,三天之内,定能复元。武功料想也没多大影响,那时咱们就可以再去找那个老贼报仇了。”这支老山参本是岳良骏所收的一份最贵重的寿礼,宇文冲拿了他的,此时恰好给辛十四姑派上了用场。
  辛十四姑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宇文冲报了自己的名字,接着说道:“第一,我和令侄是好朋友;第二,车卫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说句老实话,要找这老贼报仇,你一个人不行,我一个人也不行,只有咱们两个人联手对付他,才有指望。”
  原来宇文冲是追踪辛龙生来到苗疆的,他也知道辛十四姑是个本领高强的女魔头,他本来的打算就是想要骗使辛十四姑助他报仇的。恰好碰上车卫找辛十四姑的麻烦,这在他来说,也可说得是“天从人愿”了。
  辛十四姑这一生从没有过知心的朋友,唯一的亲人辛龙生又离开了她,在她这最伤心失意的时候,突然有个宇文冲对她大献殷勤,叫她焉能不受感动?心里想道:“不错,他是有求于我,才会救我性命,但天下哪有毫无私心的人,他对我可比我的侄儿还好得多!”正因为她是私心极重的人,遂以为天下人都是像她一样,因此也就觉得彼此利用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分辨不清,这就不知不觉上宇文冲的当了。
  宇文冲说的话本是半真半假,辛十四姑却是完全相信,一点不疑。当下接过了那支老山参,咬牙说道:“好,这条性命算是你给我的,只要我的武功恢复,誓必助你报仇。即使咱们联手,仍然打不过那个老赃,大不了也是把这条性命再送掉而已,那也算不了什么。”
  宇文冲笑道:“不能力敌,就用智取。咱们再去寻仇,用不着和他硬拼。”
  辛十四姑道:“你有什么妙法?”
  宇文冲道:“他有一个女儿,咱们赶在他的前头,到他家里把他的女儿先捉了去。那时即使暗算这老贼不成,我也有办法制服他了。”
  辛十四姑道:“对。这老贼若是当真如你所说,是受了伤,咱们就可以赶在他的前头了。如何整治他的女儿,你交给我办!”要知辛十四姑善于使毒,车卫有本领抵御她的毒功,她的女儿定然没有这个本领,这是辛十四姑可以料想得到的。
  □□  □□  □□
  车卫果然是如宇文冲所料,元气大受损伤。剧斗过后,他走入密林之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盘膝静坐,默运玄功,自行疔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来。车卫心头一震,颇为后悔刚才没有杀了辛十四姑,心里想道:“要是他们去而复来,此刻我可是没有抵抗之力了。”
  只听得那两个人交淡道:“咦,好像有一个人躲在附近,你听这是不是呼吸的声息?”“你怎么知道是人,或许是藏在草从小的野兔呢?”“不管他是人是兽,咱们过去瞧瞧。”
  车卫听得这两个人的声音好熟,心中一动,伸出头去一瞧,只见来的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那道士叫道:“在这里了,啊呀,你,你,你不是车老大吗?”
  车卫也是又惊又喜,说道:“邓兄、丘兄,你们怎么都变作了出家人了,我几乎认不得你们了呢!”
  原来来的这两个人却是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一鸣道人的俗家名叫丘大鸣,百悔和尚的俗家名叫邓伯京,二十多午之前,他们和车卫本是交情相当亲密的朋友。
  一鸣道人说道:“我们的事,说来话长。不过简单的说,我们是因为厌倦了黑道的生涯,所以才出家的。”
  百悔和尚握着车卫的手,哈哈笑道:“我以为你早已死了,原来你还活在世上。要是我知道你还没死,我就不必出家了。”
  车卫道:“为什么?”
  百悔和尚道:“你的事,我已大概知道一些。宇文冲是不是你的仇人?”
  车卫道:“是又怎么样?”
  百悔和尚道:“宇文冲这厮也是我们的仇人,当时我之所以遁入空门,乃是为了躲避他的。要是我知道你还没死,我早就找你联手了。”
  车卫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虽然削光了头发,也还是凡心未死呢。”
  百悔和尚笑道:“我本来就是个狗肉和尚。师父赐我法号百悔,要我忏悔过去种种罪孽,我可是休说‘百悔’,‘一悔’都未悔呢。”
  车卫心中一动,说道:“你们何以跑来苗疆?”
  百悔和尚笑道:“这句话我也正想问你。”
  一鸣道人忽道:“车老大,你是受了伤吧?刚才你是正在运功疗伤?”
  车卫说道;“你这牛鼻子眼力不错,我老午今日栽了个不大不小的筋斗。”
  百悔和尚吃了一惊,拍拍光头,说道:“我可真是粗心大意了,只顾和你说话,却不知道你受了伤。你歇歇吧。”
  车卫笑道:“这点伤要不了我老卫的命,其实也不是什么伤,只是一场苦斗之后,内力耗损较多而已。”
  他说得似乎“轻松”,但用了“苦斗”这两个字,却是令得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都不能不大大吃惊了。
  百悔和尚道:“和你交手的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车卫说道:“一个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宇文冲,还有—个是辛十四姑。这妖妇其实也不怎么厉害,只是有点邪门功夫,以致我竟然给她拼得两败俱伤。不过,他们吃的亏恐怕还是要比我大得多。”
  百悔和尚又惊又喜。说道:“你碰上了宇文冲?你可知道他来苗疆作甚?”
  车卫因为和他们隔别了二十年,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事一下子就说给他们知道,当下说道:“这小子跑来苗疆,料想不会有甚好事。嗯,现在应该轮到我来问问你们了,你们双双来到苗疆,却又是为了什么?”
  一鸣道人心中一动,说道;“你和辛十四姑这妖妇交手,你知不知道她有个侄儿,名叫辛龙生?”
  车卫道:“你问他做什么?”
  一鸣道人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是来找辛龙生的。”
  车卫怔了一怔,说道:“你们和他有仇?”
  —鸣道人笑道:“刚刚相反,他是我们的朋友。”
  车卫道:“哦,这小子竟然是你们的朋友?我可没有想到。你们不以为他是个坏人叫?”
  一鸣道人说道:“他的姑姑是坏人,他可是我们侠义道中的人物。实不相瞒,我们是受了太湖七十二家总寨主正宇庭之托,来找寻他的。”
  百悔和尚忍不住说道:“车大哥,辛龙生是不是你的徒弟?”
  车卫说道:“何以你这样猜想?”
  一鸣道人这才说道:“我们曾因误会和他交过手的,当时我就怀疑他的武功是你所授,问他,他却不肯回答。”
  当下,他们把那次在荒谷搜捕宇文冲,碰上辛龙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和车卫说了。车卫一皱眉头,说道:“我不管这小子是侠义道不侠义道,他和宇文冲在一起,还能说是什么好人?”
  一鸣道人说道:“那你错了,他只是上了宇文冲的当而已。我们和他交谈之后,他已经完全明白宇文冲的为人了。”
  车卫心里想道:“若不是他们说明原委,我也几乎上了宇文冲的当。”当下问道:“那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来了苗疆?”
  百悔和尚笑道:“我们不但早知道他来了苗疆,而且也还知道他现在已经离开苗疆了。”
  车卫怔了一怔,说道:“你们碰上了他?”
  百悔和尚道:“不错,我们正是在昨天踏入苗疆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他的。”
  车卫诧褷这:你们既然是受了王宇庭之托,来找他的,碰上了他,就该和他一同回去呀,何以你们仍在这里?”
  一鸣道人说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不肯和我们回去太湖;第二,我们知道宇文冲也来了苗疆,料想就是跟来追踪他的,但辛龙生却还未知道。”
  车卫说道:“啊,你们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一鸣道人笑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车卫说道:“我不怕话长,请你们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百悔和尚说道:“这件事情,要从—个小镇上的一宗命案说起。有一天,这个小镇上死了两个人,是给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死的。这两个人是乔拓疆的手下。你你猜他们是被谁所杀?”
  车卫说道:“是辛龙生杀的吧?”
  百悔和尚道:“不错,但当时和辛龙生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宇文冲。”
  车卫说道:“这个小镇是不是禹城北边百多里的那个青龙集?”
  百悔和尚道:“啊,你已经知道这桩事情了?”
  车卫说道:“我是只知其—,不知其二。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他并不认识宇文冲,但辛龙生的面貌特别,他则是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车卫有—个旧属在青龙集,车卫因为将近到期,尚未见辛龙生回来,于是亲自出来寻找。他虽然隐居了二十年,但因他昔日叱咤江湖,有许多跟随过他的老部下散居各地,因此他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后来一打听,就知道了辛龙生的真正身份了。他恼怒辛龙生冒名骗他,于是根据线索,一路追踪,追到了青龙集。
  在青龙集的他那个旧属,当然是懂得江湖切口的,那日乔拓疆的两个手下在小镇上用切口交谈,给他听见,其后又看见辛龙生赶出去追杀他们。这件事,他告诉了车卫,车卫方始知道辛十四姑躲在苗疆,而据此推测,料想辛龙生定是去找他的姑姑,因此这才一直追踪到苗疆来的。正是:
  苗疆逢旧友,快意话平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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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七回 联手二奸施毒计 伤心一曲寄深情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七回 联手二奸施毒计 伤心一曲寄深情
  一鸣道人继续说道:“那天赶集的人,也有太湖的兄弟在内。他们听得那两个强盗用切口交谈,立即加以注意。后来辛龙生追了出去,他们也暗暗‘缀’在后面。”
  车卫笑道:“怪不得我的那个部下躲在林巾窥察动静的时候,看见—个樵子挑着一担柴在那条小路经过,前面传来了厮杀声,他还是继续前行,这么大胆,想必这樵子就是你们太湖的兄弟了?”
  一鸣道人笑道:“不错,他们连环跟踪,这可正是应了一句俗话: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呢。”
  百悔和尚接着说道:“车大哥,前半段你已经知道了,我说后半段的事情吧。辛龙生杀了乔拓疆的那两个手下之后,要去苗疆找他姑姑,宇文冲却要他到舜耕山去,两人言语不和,走了一段路,就在荒林里打起来。”
  车卫说道:“啊,这段事情我还没有知道,结果怎样?”心想:“宇文冲的武功比辛龙生高得多,这场打架,只怕他吃亏不小。”虽然业已知道辛龙牛没遭毒手,听至此处,也不禁暗暗为他担忧。
  百悔和尚说道:“结果是两败俱伤,不过宇文冲却似乎伤得较重一些,辛龙生当天便能动身,宇文冲却是躲在树林里—天,第二天才动身的。”
  车卫大为奇怪,心里想道:“相隔不过半年,龙生的武功怎能精进如斯,居然可以和宇文冲打成平手了,难道他又得了什么奇遇么?”
  一鸣道人接下去说道:“但辛龙生却不知道宇文冲跟踪他,他是见了我们之后,才知道的。他得知这个消息,神情似乎甚为着急,连话都不肯和我们多说,就匆匆走了。”
  车卫说道:“为什么他不旨和你们重回太湖,他总该说了一些什么吧?”
  一鸣道人道:“他说他欠了一个人的恩情,非得报答那人之后,不愿现身江湖。他还恳求我们,叫我们把他当成已经死了。他还在生的秘密,只能告诉王寨主一人。至于什么原因,他可就不肯多说了。车大哥,你知道么?”
  车卫说道:“他和王宁庭的交情比我厚得多,你们是王宇庭的使者,尚且不知,我又焉能知道?”
  他口里是这么说,其实他心想是知道的,此际他正在暗自思量:“他说他欠了一个人的恩情,这个人自必是指我了。宇文冲要迫他到舜耕山,不用说也必定是要利用他暗算我了。他为我们父女,不惜与宇文冲性命相搏,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还有点良心。”
  百悔和尚说道:“当时我曾说道,宇文冲这小子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这小子如今来了苗疆,你何不和我们回去,找着了这小子报了仇再说。他说宇文冲这小子若在苗疆找不着他,只怕很快就会离开的。所以不如分道扬镳,让我们在苗疆搜查宇文冲,他则赶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宇文冲在找不着他之后,可能也要去的。”
  车卫听至此处,瞿然一省,说道:“那我也要走了!”
  一鸣道人已经料着几分,说道:“你是要去找辛龙生?”
  车卫说道:“不错。老实告诉你们吧,他也可说是我的徒弟,他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的家!”
  百悔和尚道:“你这些年来,隐居在什么地方,我可还未知道呢。”
  车卫叹门气道:“你们也把我当作已经死了吧。倘若我的恩仇能够一一了了,或许将来我会自己去见你们,否则我是什么朋友也不愿意见了。”
  一鸣道人知他怪僻的脾气,不敢多问,说道:“但不知你的伤养好了没有?我看也不在乎迟一天吧?你继续在这里运功疗伤,我们可为你抵御野兽侵袭。”
  车卫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可不能等了。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在路上也可以自行疗伤的。”
  和一鸣、百悔分手之后,车卫独自前行,心潮起伏,想道:“辛龙生和百花谷的奚玉瑾已经成了亲,却来骗我的女儿,此事我是决不能饶他的。但他赶回去的原因,料想也必定是恐怕宇文冲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跑去伤我女儿。哼,这小子骗婚之罪难饶,但却也还知道知恩报恩,倒叫我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随着又想道:“从各方面得知的消息看来,这小子毁容之后,曾经见过奚玉瑾,却不肯认她,这又是什么缘故呢?世间怪事很多,或许他们夫妻之间,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这事必须见着了辛龙生,方能问个术落石出。现在无谓多费心思去想。”
  □□  □□  □□
  前后三批人赶往舜耕山,辛龙生走在最前面,辛十四姑和宇文冲在中间,车卫则是最后一个动身。但只有车卫知道全盘真相,辛龙生则是只知道宇文冲可能要到舜耕山对车淇偷施暗算,并不知道他的姑姑和车卫都跟在他的后面。
  十天时间,他赶了一千多里路程,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但踏入舜耕山之时,却是心乱如麻了。
  “她对我这样痴,这样真,我实是不该再骗她了。”辛龙生心里想道。
  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脸孔浮现在他的面前,这是车淇的影子。“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少女啊!唉,我说了真话,她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我又忍心伤她的心吗?”
  忽地面前的那个少女的幻影一变,变作了一张冷森森的脸孔,那是车淇的父亲车卫。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想起了那日临行之际车卫对他的告诫:“本门戒律,严禁欺师灭祖,我若发现你有欺骗我的事情,定不饶你!还有,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若然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哼,哼,那你也休想在我手下活命!”
  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又再想道:“或许我还是继续瞒着他们父女,更好一些。我误期归来,车卫当然是要盘问我的。但反正有宇文冲这桩事情,我如今赶回来给他报信,这谎话也不难编。”
  想至此处,辛龙生内心交战,忐忑不安。车淇的幻影消失了,车卫的影子消失了,奚玉瑾的影子却在他面前浮现出来。辛龙生内疚于心,不由得脸上发烧,又再想道:“我和玉瑾是挂名夫妻,也还有着夫妻名份。我若是和车淇成了亲,那又怎对得住她?虽说我们做了这一年多的托名夫妻,本来就是同床异梦。”
  正直与邪恶,在内心交战,终于正直的一面占了上风,辛龙生想道:“一错不能再错,我怎能同时欺骗两个少女?何况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戳破,那时我固然不能活命,她们只怕也要更伤心更恨我了。”
  “大丈夫来得光明,去得磊落。我但求心之所安,就是丢了性命,也胜于苟活人间。我和宇文冲这桩事情告诉了车卫,然后把我的身世秘密也都告诉他,他怎样处置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辛龙生心意已决,胸襟豁然开朗,迎着秋天的阳光,缓缓走上山去。
  山风吹来,他隐隐听到少女的歌声。是车淇在唱着一支轻快而又略带几分幽怨的民间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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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淇也是像他一样,心乱如麻。此际她正在山坡上采集野花,编结花环。
  “今天是十月十五,他已经过期一个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龙大哥是不会骗我的吧?或许他是在路上碰着什么事情,耽搁了行期了?”
  无邪的少女的心灵是容易相信别人的,尤其是自己的爱人。车淇浴着阳光,编着花环,心中的—点忧郁渐渐消散,她哼起了一支小调。
  只听得她曼声唱道:“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荼蘑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是一支从弹词“西缃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小曲,在当时民间极为流行。曲辞描写张生进京赴考,一去不归,莺莺惦念之情。她独自在闺房里胡猜乱想,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故此,“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了。
  唱这支小曲,本来应该表达莺莺的反复思疑,其乱如麻的心境的,但在车淇口里唱了出来,虽然也带几分忧郁,但那一点儿忧郁,却似淡云遮盖不住燃烧的太阳,整支曲子的风格还是轻松愉快的。显然她是相信她的“张生”,不是莺莺那个张生。莺莺那个张生是负心汉子,她的张生是不会负她的。
  辛龙生听得如醉如痴,暗暗叹了一口气,想道:“她这样相信我,我真是怎么可以负她?”此时他正在山涧之旁,临流照影,现出他丑陋的颜容,他不禁又再想道:“我和玉瑾结为夫妻,认真说来,其实乃是各怀私心。这世界上真正喜欢我的人,恐怕还是只有一个车淇。”想至此处,不禁又是欢喜,又是自惭。“且待我叫她惊喜一番,我要对她说道,你不用多猜疑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辛龙生心道。
  他正要偷偷上去,准备突然出现在车淇面前,好叫她惊喜的时候,忽地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道:“你听这妞儿正在想情郎呢,咱们可来得正是时候。”
  辛龙生大吃一惊,这声音可不正是宇文冲的声音吗?他伏在茅草丛中,偷偷张望出去,只见和宇文冲—起上山的还有一个妇人,这一看可令得辛龙生更是吃惊不已了:“姑姑怎的竟会和他一起,看情形他们的交情似乎还是很不寻常呢。”
  这山上本来没有人工开辟的路,辛十四姑和宇文冲二人,也是像辛龙牛一样,是在茅草丛中找路走的。走的是同一方向,距离却在二三十步之外,辛龙生一听见宇文冲的声音就躲起来,还没有给他们发现。
  宇文冲和车卫有仇,辛龙生是知道的,但他却不知道车卫与辛十四姑也结了梁子的后来之事。是以一时之间,还想不到他的姑姑竟然也是要来暗算车淇的,对他们的同时出现,就不禁大惑不解了。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心里想道:“我且听听姑姑说些什么。”
  心念未已,只听得辛十四姑已在说道:“我不熟悉她家情形,你先去哄她,我在这里给你把风。”
  宇文冲道:“好,料想车卫这老贼也不会这样快就赶回来。你若看见她肯把我带回家去,那就是她给我哄得服服帖帖了。那么,你只须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放心来啦。”
  辛龙生伏在茅草丛中,听见了他们的阴谋,不由得又是痛心,又是惊骇。痛心的是姑姑非但不肯听从他的劝告改恶从善,反而变本加厉了。惊骇的是他的姑姑竟与他的仇人串通,来暗算一个毫无机心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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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淇编好花环,刚要回家,忽听得背后似有人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汉子,站在她的面前。
  车淇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
  宇文冲捏造了一个假名,说道:“我是辛龙生的朋友。”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辛龙生又是谁?”
  宇文冲道:“你还不知道吗?辛龙生就是你的‘龙大哥’龙新呀。”
  此言一出,车淇不禁惊喜交集,她盼望已久的“龙大哥”的消息终于给她盼到了。
  虽然她的心里有几分疑惑,为什么她的“龙大哥”要捏造一个假名?但此时也无暇追究了。她忙问道:“啊,原来你是龙大哥的朋友呀,我却没有听他提过你的名字。那么你是不是他叫你来的?他怎么样了?”
  车淇虽然是说从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从她的语气听来,宇文冲已是知道她是相信他了,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容易受骗,不过,为了坚定她的信心,我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给她看一件‘信物’吧。”
  宇文冲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碎布,说道:“你想必是车淇姑娘了?车姑娘,你还认得这件东西吗?”
  车淇在辛龙生临行的前夕,曾为他赶缝一件新衣,她一看就认得这块碎布正是从她所缝的那件新衣撕下来的,因为不但布料相同,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花朵。但此际回到她手中的这块碎布,色泽已是污黄,而且还隐隐可以看得出有一点血渍。原来这块碎布乃是宇文冲那日与辛龙生打斗之时,从他身上撕下来的。
  车淇又惊又喜,喘着气问道:“这块碎布,你,你是怎样得来的?”
  宇文冲道:“就是你的‘龙大哥’给我的呀,你相信我是他的朋友了吧?”
  车淇连连点头,叠声说道:“当然相信,当然相信。这是我给他缝制的新衣呢。大叔,请你赶快告诉我吧,他为什么要把这块碎布给你?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何以碎布上会有血迹?”
  她急,宇文冲却不着急,仍然是慢条斯理地说道:“车姑娘,你这几个问题,我会答复你的。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但是你‘龙大哥’的朋友,和你的爹爹也是老朋友呢!”
  车淇道:“真的吗?那就更好了。我爹出去正是去找龙大哥的,你可曾也见着了他?”
  宇文冲道:“都见着了,你不用这样着急,我慢慢告诉你。”
  “我和令尊相识在二十年之前,他和令堂成婚的时候,我还曾经喝过他们的喜酒呢。令堂姓岳,是扬州岳知府的女儿,对不对?可惜在你出生之后没多久她就死了。”
  车淇并不知道母亲的身份,但母亲姓岳,是扬州人氏,她却是听得父亲说过的。她见宇文冲说得如此确凿,更是相信他了,心里想道;“原来这位叔叔和我爹妈都是熟识的,爹不肯告诉我有关妈的事情,我都可以问他了。不过现在还是要知道龙大哥的消息要紧。”于是说道:“我爹既然见着了龙大哥,何以他们不一起回来?”
  宇文冲叹口气道;“他们是不会一起回来的了!”
  车淇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
  宇文冲道:“你慢慢听我说。你爹差遗龙新到扬州干一件事情,和他约好,要他半年之内回来的,是不是?”
  车淇说道:“是呀,我爹就是因为他过期未归,所以才出去找他的。”
  宇文冲说道:“我正是家住扬州,你爹和我虽然二十年没有往来,但还是互通消息的。他差遣龙新到扬州的时候,曾托人递个消息给我,叫我暗中监视龙新。你要知道你的龙大哥在扬州干什么事情吗?”
  车淇知道父亲的性格,心里想道:“怪不得爹放心让龙大哥去,原来是早有安排,有这位叔叔监视他的。”当下说道:“他干什么事情,你慢慢和我说也不迟。请你先告诉我,他现在究竟如何?我爹找着了他之后,是不是他们二人之间,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宇文冲道:“好的,我把后半段的事情先告诉你吧。
  “我是你爹的老朋友,和你的龙大哥则是半年前在江湖上结识的,当时算不得深交,是这次他到了扬州之后,我们才变成好朋友的。
  “他在扬州办妥那件事情之后,我跟踪他,看见他走的另一条路,我忍不住就现身和他相见,劝他回去你的家里,们他却不肯回去。”
  车淇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
  宇文冲道:“起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爹找着了我们,他怒气冲冲的质问你的龙大哥,我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个中原委。”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原委?”
  宇文冲道:“你的龙大哥在江湖上并非无名之辈,他真名叫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令尊这次亲自出马访查,一查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车淇说道:“他改名换姓,虽有欺瞒我爹之嫌,但这也是一件小事呀。”心里想道:“他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我爹知道了应当欢喜才对,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宇文冲淡淡说道:“不错,这是小事一桩。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他也瞒着你爹,那可就不是小事了。”车淇吃了一惊,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宇文冲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了出来:“辛龙生是早就有了妻子的!他不敢回来,就是为此!”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起了霹雳,平地响起焦雷,车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好一会子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宇文冲叹了口气,说道:“这是真的!所以你爹才发那样大的脾气。”
  车淇不觉又是一惊,这一惊比刚才那一惊更甚,连忙问道:“我爹把他怎、怎么样了?”
  宇文冲道:“你爹一见了他就怒气冲冲,要将他打死!”
  车淇吓得面如死灰,顿足说道:“爹怎能这样鲁莽,连分辩都不肯让他分辩么?”
  宇文冲道:“你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他在火气头上,焉能容他分辩?当时我也在旁,正要劝他,他已经一掌打下去了!”
  “嘤”的一声,吓得魂不附体的车淇,就像风中之烛一样,摇摇欲坠。
  宇文冲扶住她,说道:“车姑娘,你醒醒,别心慌,他还没有死!”
  车淇定了定神,说道:“大叔,你别哄我,我爹一掌还能打不死他?”
  宇文冲道:“是我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一手拉开。他没有给打着要害。不过,唉!”
  车淇刚刚松了口气,听得那个“唉”字,心头又压上了千斤巨石了,急忙问道:“不过怎样?”
  宇文冲道:“他没有给打着要害,但也受了重伤!”
  车淇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宇文冲道:“你听我说。你爹本来还不肯饶他的,经我苦劝,你爹见他已经受了重伤,这才罢手。他伤得很重,好在还没性命之忧。”
  车淇道:“那么,他现在哪里?”
  宇文冲道:“他有一个姑姑,名叫辛柔荑,排行十四,人称辛十四姑。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你知道么?”
  车淇说道:“爹爹从不与我谈论江湖的人物的。他现在是在他姑姑那里么?”
  宇文冲说道:“不错,我将他送到辛十四姑那里养伤,他却嚷着要见你一面。”
  车淇道:“啊,他要见我?”
  宇文冲道:“他初时或许是问心有愧,不敢回来见你。但在重伤之后,他说若不能见你一面,向你解释,他死了也心里不安。”
  车淇吁了口气,想道:“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在他心里还是只有一个我的。”说道:“他伤得这样重,怎能回来?”
  宇文冲追:“我劝他安心养伤,养好了伤再说。他说养好了伤,只是你爹早已回家,你听了爹的说话,一定恨死他了。”
  车淇摇了摇头,说道:“他猜错了,我是怎样也不会恨他的。”
  宇文冲道:“他怕你恨他,更怕你伤心气恼弄坏身子。他求我带他到你这里来,但我却怎能答应?后来我说,不如我替你捎个信儿给车姑娘吧,你有什么话要向她解释的,我也可以替你说呀。经过我再三苦劝,他才点头,撕了一幅汗衫,给我作为信物。”
  车淇道:“他怎么说?”
  宇文冲道:“他只说要你相信他。叫我劝你放心,他永远不会负你的。”
  车淇说道:“我相信他的,但他仅只是说了这两句话么?”
  宇文冲道:“是呀,我也曾对他说,你总得对人家的姑娘解样解释呀。你有了妻子,却又改名换姓和人家的姑娘定了亲,不解释清楚,人家不当你存心欺骗她么?他说他是要向你解释的,就只能亲口和你说。”
  车淇心里想道:“果然他是有难言之隐。”说道:“其实他不解释,我也不会以为他是存心欺骗我的。”
  宇文冲赞道:“车小姐,你真是一位好姑娘。据我所知,他和奚玉瑾只是挂名夫妻,这桩婚事,其中定有蹊跷。”
  车淇面上一红,说道:“我不想知道那位奚姑娘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宇文冲道:“啊,对了,他想见你,却怕你不想见他。叫我先试探试探你的口气。”
  车淇说道:“用不着试探了,我当然是愿意见他的。不过要待他伤好再说。”
  宇文冲道:“幸好他不是伤着要害,他姑姑有上好的金创药,据我估计,大概不久也会好了。”
  车淇说道:“那么你回去报信,叫他伤好了来吧。”
  宇文冲道:“不过他却还有一样担心呢!”
  乍淇说道:“他担心什么?”
  宇文冲说道:“他担心你的爹爹不肯让他进门。”
  车淇花容变色,说道:“爹不准他进门,我就死给他看。”
  宇文冲摇头道:“这不是办法。”
  车淇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宇文冲叹了门气,说道:“你爹的脾气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害怕辛龙生若是来了,只怕你爹不仅不许他进门,一时火起,还会打死他呢!”
  车淇说道;“那你快说你的办法呀!”
  宇文冲道:“我想把他的姑姑请来,咱们三个人共同想法对付你的爹爹。你愿意见他姑姑么?”
  车淇说道:“当然愿意。不过她能够抛下侄儿么?还是和侄儿一起来?”
  宇文冲道:“我来的时候,龙生的危险期已经过了。她家里还有丫头的。”
  车淇说道:“啊,那你就快点叫她来吧。”
  宇文冲道:“实不相瞒,她现在只怕也快要来到了。她和我约好,叫我先来一天的。她叫我先来,是为了要探听你的口风,你相信她,她才能见你。”
  车淇说道:“她准备怎样对付我的爹爹?是硬来还是软来?”
  宇文冲道:“她说她的办法要见了你才说,但我相信她是不会硬来的。嗯。咱们说了这许久话,不知不觉天色都快要黑了。”
  车淇瞿然一省,说道:“大叔,我真是糊涂啦,你远道而来,我这个做主人的,却一点也不会招待。你和我一起回家吧。你还没有吃中饭吧,我弄点东西你吃。”
  宇文冲道:“不用客气。那么我就在你的家里等龙生的姑姑好了。说不定她今天就会赶到的。”
  辛龙生伏在茅草从中,看见宇文冲已经走到车淇身边,不由得又惊又怒,可又不敢叫喊。他怕他一叫喊,虽然可以提醒车淇不要上他的当,但却怕宇文冲会下毒手。
  “不知姑姑何以会上他的当,和他同谋?我必定要把姑姑拉到我这边来,才可以制伏那个恶贼。”辛龙生心想。好不容易等到宇文冲和车淇一同走回家去,他就在草丛里跳出来。
  辛十四姑正在暗暗欢喜,准备再等些时,就去车家的,突然看见辛龙生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觉吓了一跳。
  “姑姑,你知道这个宇文冲是什么人吗?”辛龙生迫不及待,一见面就向他的姑姑发问。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说道:“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辛龙生恨恨说道:“什么好朋友?我几乎死在他的手里!”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为何他要杀你?”
  辛龙生道:“说来话长,总之他是个又阴险又狠辣的魔头,姑姑我要求你!”
  辛十四姑道:“你求我什么,慢慢再说,我要和你先说宇文冲。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的,总得有个原因。”
  辛龙生见她殷根问底,只好把真情吐露出来:“因为他是车卫的仇人!”
  辛十四姑道:“那又与你何干?”
  辛龙生道:“我却曾受过乍卫的活命之恩,他要迫我做他的帮凶,谋害车卫,我不愿意。”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还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缘故吧?你和车卫的女儿——”
  辛龙生道:“不错,车姑娘对我很好,他们父女都是我的恩人。姑姑,我要求你的就是千万别伤害这位车姑娘。”
  辛十四姑冷笑道:“怪不得车卫那么着急找你,原来这样!哼,你是不是和那丫头订了亲?”
  辛龙生道:“姑姑,你听我解释,——”
  辛十四姑道:“我只问你是也不是?快说!”
  辛龙生低下了头,轻轻说了一个“是”字。
  辛十四姑道;“原来你是见异思迁!好,那么我倒要问你了,你和车卫的女儿订了亲,却把奚玉瑾置于何地?”
  辛龙生道:“姑姑,我不是见异思迁。我,我一时说不明白。但总而言之,车卫父女是我恩人,宇文冲则是我的仇人。姑姑,你不帮我却反而帮我的仇人。再说车姑娘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又何苦助纣为虐,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他不说这话也还罢了,一说之后,辛十四姑听了更如火上加油,冷笑说道:“你不用说了,我早已全都明白了。哼,我要说你,你是好夕不分!”
  辛龙生道:“怎么反而是我好歹不分?”
  辛十四姑道:“宇文冲哪里是要杀你,他是要拦阻你不可和那丫头成婚。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奚玉瑾,但更不喜欢车卫的女儿。你要和她成亲,我也绝不答允。”
  辛龙生道:“谁说我要和她成亲?但他们父女对我之恩,我总不能不报呀!那宇文冲——”
  辛十四姑道:“宇文冲对你是一番好意,车卫要你作他女婿,却是居心叵测!”正是:
  是非难识别,泾渭各分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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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八回 廿年方洒坟前泪 万事无如劫后哀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八回 廿年方洒坟前泪 万事无如劫后哀
  辛龙生见越说越是纠缠不清,着起急来,大声说道:“姑姑,好意也罢,坏意也罢,我只求你可别帮他。车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呢?为了我的缘故,救救她吧。事情过了之后,我会详细告诉你的。”
  辛十四姑亦是忍无可忍,这才冷冷说道:“不错,这丫头与我无冤无仇,但她的父亲与我却是有冤有仇!”
  辛龙生呆了一呆,说道:“怎的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辛十四站冷冷说道:“你现在知道也未为晚!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遍?”
  这件事完全出乎辛龙生意料之外,不觉又是着急又是惊惶,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辛十四姑已在继续说道:“你听着,车卫于你行活命之恩,宇文冲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恩怨分明,我也要恩怨分明!”
  辛龙生哀求道:“即使车卫是你仇人,他的女儿却是无辜的。你就不能为了我的缘故,饶了她吗?”
  辛十四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辛龙生气愤填胸,大声说道:“姑姑,你若还把我当作侄儿,你就帮我。否则我自己去对付宇文冲,只求你袖手旁观!这个你总可以答允吧?”
  哪知话犹未了,辛十四姑竹杖一举,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的穴道。辛龙生卜通倒地,火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在盯着他的姑姑。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你不识好夕,只能让你少少吃点苦头。”正在盘算,找个什么地方安放辛龙生,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辛十四姑反手一杖,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跃闪开,笑道:“辛大姐,认不得老朋友了吗?”
  辛十四站起初还以为是车卫回来,回头一看,这才知道是仟天吾。
  辛十四姑道:“哦,原来是你,你鬼鬼祟祟来跟踪我做什么?”
  任天吾赔笑道:“辛大姐,你别误会。我是车卫的邻居,就住在前山的,你不知道么?”辛十四姑道:“我听人说过了,实不相瞒,我正来找车卫的晦气的,你是不是要替你的邻居出头?”
  任天吾笑道:“实不相瞒,我与车卫也是面和心不和的,但他不犯我,我也无谓犯他而已。你找他的晦气,在我正是求之不得。”
  辛十四姑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请回去吧,别阻我的事。”
  任天吾却不肯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辛龙生,说道:“他不是你的侄儿吗?”
  辛十四姑眼皮一翻,冷冷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任天吾笑道:“辛大姐,你教训侄儿,我怎敢多管闲事?我只不过想给他求个情而已。”
  辛十四姑道:“哦,你和他相识?”
  任天吾道:“令侄曾在我家里住过。”
  辛十四姑道:“你想怎么样?”
  任天吾道:“请你别重责他,就把令侄交给我看管如何?”
  辛十四姑正因为无处可以安置侄儿,感到为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先就愿意了。不过,任天吾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她却是不能无所怀疑,当下说道:“你是要把他带回家里?”任天吾道:“不错,难得老大姐光临,我正想请你们姑侄到寒舍小住几天。不过,老大姐现在有事在身,我只好先请你的侄儿了。想来老大姐前往车家,大概也不便携同令侄吧?”
  辛十四姑瞅了任天吾一眼,淡淡说道:“老任,你别在我的跟前耍花枪,快说实话,你要在我的侄儿身上打什么主意?”
  任天吾笑道:“老人姐太多疑了,我怎敢有不利于你们姑侄的存心?但实不相瞒,我是有一件事情,想向令侄请教的。”
  辛十四姑道:“什么事情?”
  任天吾道:“小女红绡,给奚玉瑾和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串同,将她诱拐,私自离家,至今不知下落。”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
  任天吾说道:“奚玉瑾不正是你的侄媳妇吗?所以,我想向令侄打听打听小女的下落。”
  辛十四姑道:“据我所知,他们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且很久不在一起了。这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任天吾道:“我知道他们现在不在一起,但当时他们夫妇却是一同来到寒舍的。这件事发生之后,我知道令侄夫妻便已分开,令侄另外看上车卫的女儿,住到车家去了。不过拐骗小女之事,令侄是曾参与其间的。我向他打听,想来老大姐也认为是应该的罢?”
  辛十四姑心里想道:“黑风岛主也是我的仇人,他的女儿和龙生夫妇做出这样的事,这事任天吾不管,我也要管。藉这件事,将来我向黑风岛主寻仇,也可以多一个任天吾帮手。”当下说道:“好,你尽管把我的侄儿带去,要怎样盘问他就怎样盘问他。但只别打他重伤就行了。”
  任天吾笑道:“老大姐放心,我不会伤令侄一根毫发的。”
  任天吾把辛龙生带回家里,辛十四姑放下一重心事,便独自上山了。
  □□  □□  □□
  车淇正在家里坐立不安,忽听得“笃、笃、笃”的竹杖点地之声,连忙走去开门。宇文冲装出诧异的神气,说道:“辛十四姑倒是来得好快呀!”他还恐怕辛十四姑来得太快,引起车淇的疑心,岂知在车淇的心里,却是怨她来得慢了。
  辛十四姑一见车淇,满面春风的便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位是车姑娘罢,啊,车姑娘长得这样标致,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我的侄儿那么喜欢你。”
  车淇羞红了脸,说道:“龙,龙……嗯,辛大哥怎么样了?”她叫惯了辛龙生做“龙大哥”,一个“龙”字说出了口,这才蓦然省起,连忙改口。
  辛十四姑道:“你放心,龙生好得很快,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本来要和我一起来的,是我叫他多养几天。不久也会来的。”
  车淇喜道:“好,我见到他,那就好了。”
  辛十四姑道:“我可正在担心呢。”
  车淇说道:“担心我的爹爹?”
  辛十四姑道:“不错,据我所知,令尊正在回家途中,至迟明天,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到。你能否见得着龙生,就要看咱们应付得是否得法了。”
  车淇说道:“我年轻识浅,请姑姑指教。”
  辛十四姑道:“令尊对舍侄怒火未消,恐怕不能容他进门,我在这里,给他知道,也是大大不妙,所以,第一步,你不能让令尊知道我们躲在你的家中。”
  车淇说道:“第二步呢?”
  辛十四姑道:“第二步的做法嘛,我主意倒是有了,但你必须相信我才好!”
  车淇说道:“我当然相信姑姑。”
  辛十四姑道:“令尊武功太高,我想让他暂时消失武功,那时我才能和他好好的谈一谈。为我那不肖侄儿,向他求情。”宇文冲道:“对,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这样,即使辛龙生在这两天来到,你爹要打死他也不能够啦。”
  车淇心中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听得他们都这么说,只好说道:“但怎能令我爹爹暂时消失武功?”
  辛十四姑道:“我自有办法,只要你听我安排。你附耳过来罢。”
  □□  □□  □□
  车卫做梦也想不到辛十四站和宇文冲躲在他的家里,不出辛十四姑所料,第二天早上他就回到家里来了。
  车淇依照辛十四姑的所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爹爹,你怎的去了这许多时候方才回家,可找着了龙大哥没有?”
  车卫脸上好像铺了一层寒霜,哼了一声说道:“别提你的什么龙大哥了,提起他我就生气!”
  车淇说道:“他怎样了?”
  车卫说道;“第一,他不姓龙,他姓辛,他对咱们说的姓名来历,全是假的!”
  车淇淡淡说道:“第二呢?”
  车卫并不知道女儿早已知道这些事情,只道她要大吃一惊的,岂知与他料想的竟然不同?不觉心里有点诧异,想道:“淇儿心地纯良,全然不懂人间有欺诈之事,她对龙生一片真情,龙生是姓龙还是姓辛,她自是觉得无关紧要了。”又再想道:“但正因为她对龙生想得太好,倘若知道了他另有妻子的这个真相之后,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他本来是想把真相和盘托出,把辛龙生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都说出来,让女儿自己决定的。此际却是不禁有点踌躇,不知要如何措辞方好了。
  车淇道,“爹,你怎么不说话呀?”
  车卫说道:“第二,他、他有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说来话长,这个,这个……”想起女儿如此纯真,辛龙生却欺骗她,不禁又有点气呼呼了。
  车淇却在心里想道:“听爹爹这么说,叔叔和辛姑姑告沂我的那些事情果然不假!”当下说道:“爹,你先喝一杯茶吧,消消气再说。这是女儿给你泡的菊花茶。”
  车卫端起茶杯,笑道:“你好像知道我会今天回家,把我喜欢喝的菊花茶泡好了等我回来?”
  车淇说道:“爹,你不知道我多盼望你回家呢,我算算日子,这几天你总应该回家了,所以我天天泡好了一壶菊花茶等你,总算给我盼着了。这还是刚刚泡好的呢。爹,你趁热喝下。”
  车淇索来不善说谎,但这番话是辛十四姑教过她好几遍的,说来却是不露痕迹。
  车卫老怀欢慰,笑道:“难得你这样孝心,好,我喝了茶再和你说。”
  他一点也没疑心,把一杯茶喝了,清清喉咙,说道:“淇儿,你听我说,但可不许你哭。”
  车淇说道:“爹,你回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伤心流泪?”
  车卫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只怕会令你伤心的。但你是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坚强一些,伤心也不许哭。”
  车淇说道:“爹,我不会哭的,你说吧。”
  车卫缓缓说道:“辛龙生,他,他……”突然“当”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车淇吃了一惊,说道:“爹,辛龙生究竟怎样?你气得把茶杯摔了!”
  车卫双口一瞪,喝道:“我现在不是气辛龙生,我是生你的气,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车淇道:“什么一同事情?”
  车卫道:“你为什么在我喝的菊花茶里下毒,是什么毒药,快说!”
  原来辛十四姑下的毒药乃是可以令人筋酥骨瘁的一种烈性毒药。车卫倘若早有防备,先行运功抵御,喝了这杯毒茶,也不至于有什么人不了的害处。但由于他对女儿毫无疑心,待到知足中毒,要想凝聚真气之时,已是迟了。此际他半边身子业已酥麻,动弹不得。
  车淇说道:“爹,你不用害怕。这是什么毒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只是暂时消失武功而已。爹,我先向你赔罪,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你这样瞪着我,我心里害怕!”
  车卫伤心之极,叹了口气,暗自想道:“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靠不住了,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人?”当下颓然说道:“好,你说,你这毒药是哪里得来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竟然要对爹爹下毒?”
  活犹未了,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车卫,我和你说!”辛十四姑一面说话,一面走出来了,宇文冲跟在她的后面。
  这刹那间,车卫是又惊又气又怒,但也恍然大悟了,原来女儿是上了这妖妇的当!
  车卫喝道:“你、你、你、你这妖妇,你竟然骗我女儿,向我下毒!”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不错,是我指使她的!我要叫你的女儿亲手害你,方能令你伤心。嘿嘿,你这老贼自负武功盖世,想不到今日也会落在我的手中吧?好,一报还一报,且待老娘慢慢的消遣你!”冷笑声中,把手一扬,就要打车卫的耳光。
  车卫忽地“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出。辛十四姑只道他已毫无抵抗之力,哪想到他还有此绝招?一口浓痰,正吐着她的掌心,辛十四姑掌心的“劳宫穴”一麻,不觉吃了一惊,急退两步。
  原来车卫正在凝聚真气,驱除毒质。只因毒药太过厉害,他所凝聚的真气,不够作驱毒之用。但以他毕生功力所聚的真气叶出的这口浓痰,却是不弱于高手所发的一枚铁莲子。
  辛十四姑掌心剧痛,一条右臂竟是不听使唤,大怒之下,拿起了青竹杖,上前要打车卫。
  在辛十四姑要打车卫之时,车淇也是惊得呆了!
  车淇再不懂事,亦已知道上当。她呆了一呆之后,无暇思索,便即扑上前去,嘶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爹爹?你不是和我说好了的吗?你,你……”
  辛十四姑左臂挥动竹杖,把车淇迫得墙角,冷笑说道:“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的父亲是我仇人,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我会要你做侄媳妇吗?辛龙生早就有了妻子,纵然他肯收你做他侧室,我也决不容你这贱货进门!”
  车淇气得面色苍白,骂道:“老妖妇,我不信你是龙大哥的姑姑,你骗我害我爹爹,我和你拼了!”
  辛十四姑给她缠得心烦,冷笑说道:“好,你拼吧!”青竹杖高高举起,呼的一杖向她打下!
  忽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宇文冲抓起桌上的一枝烛擎,把她的竹杖格开。辛十四姑愕然说道:“怎么,你要维护这个丫头?”
  宇文冲道:“请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
  辛十四姑阴恻恻地说道;“哦,你是看上了这丫头的美貌?”
  宇文冲道,“辛大姐,别这样说。她长得和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我不能害她!”
  辛十四姑道:“哦,原来你是在怀念你的旧情人了。好,那么,车卫是你的仇人,你总可以让我杀他了吧?”
  车淇叫道:“爹,女儿对不起你,我先走一步了。”蓦地跃起,一头向墙壁撞去。
  宇文冲想不到她如此烈性,大吃一惊,连忙拉她,幸亏刚好赶得上,但车淇的额角已是碰伤,鲜血染红了粉面。
  宇文冲点了车淇穴道,上前拦阻辛十四姑,说道,“辛大姐,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让我处置他吧。”
  辛十四姑道:“哦,我要打他你也不许?”
  宇文冲道:“这老贼虽然可恶,毕竟也是一位武学宗师,咱们也别太侮辱他了。我会替你报复他的。辛大姐,你不如先到任家去走一趟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和他了一了结。”
  辛十四姑心里想道:“宇文冲这小子打完了斋不要和尚。不过,我倒也是要去任家一趟。”当下冷冷说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把这两个人的性命交给你处置,算是还你人情。”
  宇文冲打躬作揖道:“辛大姐,别误会。待会儿你到这屋子后山的墓地来找我,瞧我如何处置咱们共同的仇人。我会令你称心满意的。”
  宇文冲送走了辛十四姑之后,回过头来,对着车卫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车卫哼了一声,说道:“你得意些什么?”
  宇文冲哈哈笑道:“我笑你的愚蠢,我说过要报仇的,你却竟敢不以为意,以为我永远也奈何不了你,嘿嘿,现在你终于落在我的手中了吧!车卫,当年你没杀我,如今后不后悔?”
  车卫冷冷说道:“车某平生做事,从不后悔,当年你不值得我来杀你,现在也值不得我来杀你。你这没出息的小子,始终是没出息的小子。哼,哼,你和那妖妇联手,也还只是敢偷施暗算,我就当作是自己不小心,给毒蛇咬了一口,虽然很不值得,那也算不了什么。”
  这番话可说是对宇文冲轻蔑到了极点,宇文冲脸上变了颜色,却忽地又大笑道:“你想激怒我一刀杀了你,让你死得舒服,是么?我可不会上你这个当!嘿嘿,不管是斗智也好,斗力也好,总之你是落在我的手中了。不但你要任凭我的处置,你的女儿也在我的掌握之中啦。你尽管看不起我吧,等会儿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车卫听他说到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可不由得不有点惊慌了,当下一声冷笑,说道:“欺侮一个小姑娘,算得什么好汉?你若还有点出息的话,要怎样报复我,尽管报复,可不能害我的女儿!你在我身上‘招呼’三刀六洞,车某决不皱眉!”
  宇文冲又是哈哈笑道:“你不用拿说话挤我,我不会害你的女儿。”
  他走到车淇身旁,轻轻给她揩抹干净脸上的血迹,定着眼珠看她。忽地叹了口气,拿出金创药来替她敷上。
  车淇给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对他怒目而视,骂道:“无耻奸人,你害我的爹爹,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你杀我吧。”“呸”的啐了宇文冲一口。
  宇文冲也不动怒,叹了口气,说道;“你真像你的妈妈。我不会害你的,因为你虽然是车卫的女儿,但也是文玉的女儿。你别骂我,你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的爹爹吗?”
  车卫喝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洪儿,别听他的说话!”
  宇文冲冷笑道:“你怕我说出事情的真相么?车淇,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是我的表妹,我们本来是一对情人。你爹不知用的什么卑鄙手段,把她从我的手中抢了去。后来他还害死了你妈。倘若不是他抢了文玉,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说,我该不该向他报复?”
  车卫说道:“洪儿。别相信他的话。你妈是真心爱我的,害死你妈的却是他!当年他串同你妈的庶母,骗你妈对我下毒,就像今天他骟你对我下毒一样。后来你妈发现了,她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把那碗毒药也喝了。我不愿意你心上留下伤痕,这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车淇听了,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说道:“爹,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说话,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我妈怎会喜欢一个奸险阴毒的人,他只不过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而已。”
  车卫哈哈笑道:“对,让他这只癞蛤蟆自己气爆肚子吧。”
  宇文冲气极怒极,喝道:“你这丫头,我有心饶你一命,你却帮你爹爹骂我!”提起手掌,向她粉脸掴去。
  车淇毫无惧色,说道:“我不帮我爹,难道还帮你吗?好,你打死我吧。”
  宇文冲的手掌忽地又缩回来,叹口气道:“唉,谁叫你是文玉的女儿呢?许你骂我,我可不能打你。不过,你的爹爹我可是不能饶他的了。走吧!”
  他一手拖着车卫,一手拖着车淇,便走出去。车卫失了抵抗的能力,喝道:“你待怎样?为什么不在这里杀我!”
  宇文冲冷冷说道:“我不杀你,我只要把今天得意的事情告诉文玉。你和我到她的墓地去,我要在她的墓前处置你!”
  车卫哈哈笑道:“好罢,我能够死在爱妻的墓前,那也很不错呀!走就走罢!”
  车淇心里打定了主意,爹爹若给仇人害死,她自己也决不独生,说道:“爹,都是女儿不好,害了你了。爹,你要和妈团圆,我也陪伴你们。”
  车卫说道:“淇儿,别这样想。你妈当年自寻短见,我痛不欲生。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已随她去了。我不愿意你学你的妈,能够活下去你就活下去吧。这次的事情,你是上了奸人的当,我怎会怪你呢?不过,你也要记着这次教训,以后切不可轻信人言了。”
  车淇口里不说话,心里却还是拿定主意,想道:“我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一世英雄,我决不能苟且偷生。爹爹别的话我听,这番话和他平日对我的教导不同,我不能听。”
  宇文冲拖着他们二人,终于到了车卫妻子的墓前。宇文冲放下他们,冷笑说道:“车卫,你自负文武全材,当年恃此诱骗了我的表妹。今天我不杀你,我只要废了你的武功,削了你的十指,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武不能提刀,文不能握笔,有口也不能说话。哼,哼,看文玉还喜不喜欢你?”
  宇文冲状类疯狂,发出的狞笑,令得车卫也不禁暗暗心惊,心里想道:“我一世英雄,决不能受他如此侮辱!”可惜他所凝聚的一点真气,刚才在力唾辛十四姑之时,业已耗尽,此时要重新积聚,急切之间,哪里能够?也即是说,他要想运用内功,自断经脉,亦已不能了。
  车淇早已打定主意,人不了便是—死,倒是并不怎么害怕,但听得宇文冲要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害她父亲,却是不禁急怒交加,破口大骂了:“你,你这只癞蛤蟆,你,你这条毒蛇,你怎能这样害我爹爹!”
  宇文冲笑道:“车姑娘,不管你骂找什么,你是救不了你爹爹的了。你向我求情或者还有商量。”
  车卫朗声说道:“淇儿,你是我的女儿,不许哭,更不许向敌人求情!”
  宇文冲冷冷说道:“好,待我祭了文玉,回头就处置你。你有什么要对女儿交代的,赶快交待吧,算是我对你格外开恩。”
  车卫用尽气力挣扎,慢慢挪动身子,挨近女儿,轻轻抚摸车淇的头发,低声说道:“爹爹一生做了不少错事,今天的报应,或许也是我应该得的。你倘若能够侥幸逃生,去找你的辛大哥吧。”
  车淇满面泪光,忽地说道:“爹,我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情。”车卫说道:“你要知道什么?”车淇说道:“辛大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妻子?他是不是真的负了女儿?”
  女儿这么一问,却是令得他大大不安了。车卫心里想道:“淇儿在这死别生离之际,还要探问真相,我怎能令她伤心?”
  宇文冲在车夫人墓前喃喃祷告,也不知他说的是些什么。正当车卫踌躇莫决,不知如何回答女儿之际,宇文冲的祷告已经完中,站起来了。车淇急道:“爹,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他,他……”
  车卫一咬牙根,说道:“淇儿,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辛大哥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他会照顾你的。”
  车淇脸上泛起笑容,说道:“爹,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他有良心,即使他做了些什么错事,我也会原谅他的。”
  宇文冲一脸狞笑,说道:“你们父女的话说完了没有,我可要动手啦!”
  车卫喝道:“你要怎样折磨我,尽管冲着我来,别让我的女儿在这里!”
  宇文冲哈哈笑道:“车卫,我知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么?”
  车卫怒道:“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谁害怕你?但我与你结的仇冤,可与我的女儿无关,你向我报仇好了,何必折磨我的女儿?”
  宇文冲冷笑道:“你是怕你女儿目睹你受刑的惨状么?哈哈,你刚才不是还教训女儿,叫女儿不可向我求情么?如今你是不是向我求情了?”
  车卫大怒道:“好,你动手吧!我做鬼也不饶你!”
  宇文冲拔出一柄匕首,在车淇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车姑娘,我是看在你的面上,才饶你爹爹一命的。我削了他的手指,碎了他的琵琶骨,割了他的舌头,他死不了的。但你却可以做个孝顺的女儿,服侍你的爹爹一生了。”
  车卫大怒之下,一日浓痰吐出,骂道:“宇文冲,你还是一个人吗?”
  宇文冲抹去了脸上的痰涎,冷冷说道:“你急什么,我马上就成全你了,好,你怕见你女儿受惊,我先剜掉你的‘招子’!”刀锋移转,对准车卫的眼睛。
  车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这刹那问,她心里最后想的是:“我和爹爹一起去了,辛大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愿他能够知道今天的事情,给我和爹报仇!”
  □□  □□  □□
  车淇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辛大哥就在她的“邻居”任天吾的家里。
  宇文冲将他们父女拖向墓地之时,也正是任天吾在家里向辛龙生百般盘问的时候。辛龙生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盘问什么,总是回说:“不知。”
  任天吾冷笑道:“你在扬州见着了奚玉瑾,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再不说,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辛龙生道:“我见着玉瑾,可没见着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根本不是和玉瑾同在一起。”
  任天吾道:“不错,那一天,她不是和奚玉瑾一同走的。但她在外面根本没有相热的人,她跑出去,不是依靠奚玉瑾还能靠谁?”
  原来那日任红绡以死相胁,不许父亲拦阻奚玉瑾与宫锦云。任天吾把她带回家里,初时看守很严,后来日子久了,就没有那么严了。任红绡养好了伤,一天晚上,悄悄的溜了出去,连一封信也没有给父亲留下。
  辛龙生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半点也不知道。除非你要我编造一套谎话,否则我拿什么答你!”这倒不是假话,他的确是不知道的。
  任天吾疑心极重,当然他是不肯相信辛龙生的说话的。但辛龙生闭门不言,他也是没有办法。当下只好将他囚禁起来,待见到了辛十四姑再说。正是:
  痛失掌珠无处觅,老谋深算亦徒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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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八十九回 往事堪嗟怀玉女 余威犹足退凶徒
《鸣镝风云录》
第八十九回 往事堪嗟怀玉女 余威犹足退凶徒
  辛龙生本来就给他的姑姑点了穴道的,任天吾还不放心,又用自己的独门手法,加点了辛龙生的两处麻穴。普通的手法点穴,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自解,他用的这种重手法独门点穴,却必须他亲手解穴才行。辛龙生先后被两太高手,点了三处麻穴,口中能够说话,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任天吾将他放在一间雅致的客房,说道:“这是你上次睡的房间,我还是把你当作世侄看待。希望你今晚仔细想想,别辜负我对你的好意,明天和我说实话吧。”辛龙生哼了一声,不理不睬。
  任天吾笑道:“少年人莫要火气太大,你把长辈都得罪了,对你可没好处。”走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辛龙生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这是他上次睡过的房间,如今客房变作了囚房,他的心情也和上次完全两样了。
  上次他和奚玉瑾来任家之时,夫妻间虽然早已同床异梦,但最少也还维持表面的和谐,如今则是他连见奚玉瑾也不敢见了。
  奚玉瑾第一次没有听他说话,就是那次来到任家之后开始的。
  回顾过去,辛龙生深深感到自己的丑恶,不由得心灵颤栗了。那次他是因为探听得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被软禁在任天吾的家里,他想把宫锦云掳作人质,这才要妻子与他一同来“拜访”任天吾的。
  奚玉瑾和任家是世交,和任天吾的女儿更是自小相识的闺中好友,他要奚玉瑾帮他的忙,那晚偷偷的把宫锦云抢了出去,好用来交换当时还被囚在黑风岛上的他的姑姑。
  黑暗中奚玉瑾的影子在他面前摇晃,他好像感觉得到奚玉瑾的冷冷目光注视着他,那是鄙弃他的目光。
  “玉瑾本来一再劝告过我,叫我不要这样做的,我却鬼迷心窍,一定要她听我的话,帮我的忙。结果她口头答应我的要求,却反过来把宫锦云救走了,还带走了一个任红绡。
  “其实不待我把公孙璞推下悬崖,给她瞧见,她才鄙弃我的。在来到任家之时,她已经知道我是存心不良了。
  “我要把宫锦云拿去换我姑姑,岂知我的姑姑竟是那么样了个坏透了的女人。我把她当作姑姑,她已经不把我当作亲侄儿了,她宁愿相信我的仇人宇文冲,也不相信我。幸好当时我要做的那件坏事,没做成功。
  “如今我落在任天吾的手中,这也是我存心不良,该得的报应吧。唉,可惜我丝毫不能动弹,我真是恨不得我死了还好。只是现在我要自尽也不可能了。”
  正当他思前想后,深心愧悔,想要自尽的时候,忽地另一个少女的影子浮现在他的面前,那是车淇的影子。
  “觉往者之不可谏,知来者之可追。”辛龙生心里想道:“姑姑和宇文冲正要去害车淇,我必须救她,我不能死!”
  尽管他自知力量有限,即使不是被任天吾所囚,也未必救得了车淇,但只要自己活着,最少还有着一个希望。
  “听姑姑和宇文冲的口气,他们是要利用车淇作饵,钓车卫上钩。当然他们无所爱惜于车淇,但最主要的目的,则还在于谋害车卫。我若是能够脱身,无论如何要阻止他们的这个丧尽良心的勾当。唉,但我却又怎能脱身呢?”
  他消除了自尽的念头,心中稍稍宁静下来,想道:“天无绝人之路,但愿这句老话不会骗我,反正我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是没有用处,不如莫去想它。且待明天天亮再说。”
  长夜漫漫,他不愿胡思乱想,又不能抑制心头的愁绪,于是试一试“赛华佗”王大夫传给他的内功心法,试试凝聚真气,以图自行运气冲关。他深知辛十四姑和任天吾的独门点穴于法,都是十分厉害,对自行解穴,本来就没存着多大希望,只是长夜无聊,找件事情做做,也好抑制自己别去胡思乱想而已。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老话果然不错。他试用王大夫传他的内功心法,过了也不知多久,奇迹忽然出现了。
  先是一丝暖气从丹田缓缓升起,渐渐流遍全身。突然之间,他那三处被封闭了的穴道,气血畅通,不解自解!
  原来车卫的内功心法极为霸道,辛龙生后来又练了王大夫所传的内功心法,这两种内功刚柔相济,配合起来,有意想不到的效力,终于把被封闭的穴道全都冲开。
  这时正是曙光微露的第二天的破晓时分了。但任家的人则都还在梦中,没人起床。
  辛龙生心头狂喜,站了起来,伸拳踢腿,试出自己的功力正在逐渐恢复,心里想道:“任天吾这笔帐慢慢和他再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救车淇。”
  他打开窗子,跳了出去。任天吾做梦也想不到他能够自行解穴,辛龙生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走出了任家。
  辛龙生跑出任家之时,也正是辛十四姑走来任家的时候。幸好辛龙生走的是山后的一条小路,没有给他的姑姑撞上。
  辛龙生抄后山的捷径,一口气跑到车淇家里,只见地上一个茶杯碎成片片,人影却是一个不见。
  “他们到了哪里去呢?难道淇妹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了?”心念未已,恕地隐隐听了一声尖叫,从屋后面的松林传来。正是车淇的叫声。
  □□  □□  □□
  墓园里车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宇文冲把刀锋移转,对准车卫的眼睛,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就像猫捉住老鼠,要把老鼠戏弄一番似的,宇文冲的刀锋对着车卫,哈哈笑道:“车卫,你想不到会落在我的手中吧?我等了二十年,总算给我等着了今天了!”
  就在他的狂笑声中,忽地一枚石子飞来,刚好打着他的匕首,刀锋荡过—边。
  宇文冲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说时迟,那时快,辛龙生已是旋风一般向他扑了过来。
  宇文冲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小子!”辛龙生喝道:“不错,是我!你害了我的淇妹,我非杀你不可!”“当”的一声,长剑疾刺过去,把宇文冲的匕首削为两截。
  宇文冲掷出匕首,反手擒拿,辛龙生回剑削他手腕,宇文冲喝道:“撤剑!”呼的一掌劈下去。他的拳脚功夫比辛龙生高明得多,辛龙生剑招便刺,削了个空,手腕被他劈了一下,长剑果然“当啷”坠地。
  宇文冲那日和他斗个两败俱伤,本来对他也是有些顾忌的,但交手两招之后,试出辛龙生的功力似乎反而不及从前,登时放大了胆子,哈哈笑道:“你来得正好,你既是有情有义,我就成全你,让你们翁婿在地府团圆吧。至于你的淇妹,她只能给你守寡了。”
  辛龙生火红了眼,拼命搏斗,猛如怒狮。但可惜他穴道方解,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拳脚功夫不及对方,不过数招,又给宇文冲打了一拳,跌出一丈开外。
  宇文冲冷笑道:“怎么样?是你能杀我还是我能杀你?”
  辛龙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喝道:“即使死在你的手上,也要和你拼命!”宇文冲正在过来想要擒他,想不到他这样快就能跳了起来。
  宇文冲一招“游空探爪”向他肩头的琵琶骨抓下去,辛龙生一个“倒踩七星步”,沉肩缩肘,向宇文冲胸口猛撞。宇文冲这一抓若然抓下,未必抓得碎他的琵琶骨,但可以将他抓伤。不过给他这么一撞,自己只怕也非受伤不可。宇文冲胜券稳操,不愿和他拼命,连忙缩手变招。
  车卫张开了眼睛,说道:“辛贤侄,我已经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前我错怪你了。今日你为我们父女拼命,车某死了,也感激你。你走吧!”
  辛龙生说道:“车老伯,你一世英雄,我不能看着你给宵小所欺,我不走!”
  说话之间,他又给宇文冲打了一举,但宇文冲也给他劈了一掌。虽说他着的这拳沉重得多,但已不像刚才那几次只是挨打了。
  车卫说道:“龙生,你听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吧,走吧!”话中之意,不问可知,乃是要辛龙生留着性命,给他报仇了。
  宇文冲见辛龙生越战越勇,亦是暗暗吃惊,心里想道:“不错,辛龙生这小子已是练成了车卫的内力心法,今日若然杀不了他,再过几年,我必定被他所杀。”当下一声冷笑,说道:“车卫,你现在才教他逃命,已经迟了!”招数一变,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宇文冲的影子,把辛龙生的身形,笼罩在他的拳风掌影之中。
  车卫叫道:“走乾门,退巽位。玄鸟划砂!”辛龙生怔了一怔,蓦然省起这是车卫教他破解敌招的方法,立即依法施为,虽然还是迟了一点点,给宇文冲一抓抓破他的衣裳,但毕竟还是把宇文冲凌厉的攻势化解了。这—招倘若没有车卫指点,他被撕破的恐怕就不是衣裳而是一大片皮肉了。
  车卫接连指点几招,辛龙生渐渐和对方扳成了平手。宇文冲大怒喝道:“你这老贼,我先毙了你!”托地耽出圈子,放开辛龙生,真奔车卫。
  辛龙生大喝一声,猛扑上去,这一招没有车卫指点,给宇文冲反手一撑,将他摔了一个筋斗。
  车卫心头一凉,暗自叫道:“糟了,糟了!”他自己早把性命置之度外,担心的是辛龙生给宇文冲这么重重—摔,只怕伤得不轻。一受重伤,那就要想逃跑也不能了。
  宇文冲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自身难保,还敢保这老贼?回头我再来收拾你!”
  哪知话声未了,他已走到车卫跟前,只觉背后劲风飒然,辛龙生又扑来了。宇文冲大怒道;“你这小子当真不怕死吗?”
  辛龙生道:“不错,我就是不怕死!”双掌一交,辛龙生斜跃两步,宇文冲也是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原来辛龙生过了这许多时候,功力已是渐渐恢复,虽然他摔了好几跤,但彼消此长,还是比初上来的时候,更见精神,没有车卫的指点,也差不多可以和宇文冲打成平手了。
  宇文冲见他如此顽强,不禁有点胆怯,说道:“辛龙生,我和你的姑姑是朋友,你何苦和我拼命?看在你姑姑的情面,我可以放你走,你走吧!”
  辛龙生气往上冲,喝道:“你害了车姑娘,我就要和你拼命!”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只听得噼啪连声,他给宇文冲打了两拳,宇文冲也给他打了一掌。
  宇文冲给打着腰部,肋骨一阵疼痛,心里想道:“这小子真是邪门,怎么越打气力越大了?久战下去,只怕我杀不了他,反而要为他所伤了。”当下吸一口气,消除疼痛,一招“三环套月”,把辛龙生迫退一步,说道:“准说我害了车姑娘?你不信,你自己过去瞧瞧,看她是不是死了?”
  辛龙生冷笑道:“我才不上你的当,你骗我走开,你好去暗算车老前辈是不是?”冷笑声中,掌法一变,攻得更狠。
  宇文冲刚刚暗算车卫不成,无法自辩,怒从心起,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你既不知死活,我就成全你吧!”呼的一掌劈出,力道突然增强许多,辛龙牛双掌齐出,竟也招架不住,又摔了一跤。
  原来宇文冲偷学了车卫的内功心法之后,自知火候未到,本来不敢在对敌之际强行运用的,但因看见辛龙生越战越勇,料想是他练了车卫内功心法的功效。他不愿意与辛龙生拼个两败俱伤,因而也就试用自己偷学来的本领了。
  两人同样使用车家所传的内功心法,宇文冲原有的基础比辛龙生胜过不止一筹,是以本来就处在下风的辛龙生自不免要更加吃亏了。
  但辛龙尘仍然是顽强之极,一跌倒立即又跳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和宇文冲缠斗。奇怪的是车卫却不再出言指点他了。
  宇文冲斜眼一瞥,只见车卫跌坐地上,垂首闭目,俨如老僧,心里想道:“这老匹夫想是知道指点也没有用,只好不出声了。看这情形,他大概是要自行运气驱毒。但辛十四姑的酥骨散仙等厉害,他内功再好,谅也不能在三两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但他曾不止一次领教过车卫的本领,想是这样想,可着实还是有点忌惮。于是加紧向辛龙生攻击,希望能把辛龙生打得重伤不起,回过头来就可收拾车卫。
  哪知他尚未能再次打着辛龙生,车卫忽地一声长啸,站了起来,朗声说道:“龙生,退下,让我和他算帐!哼哼,宇文冲你这没出息的小子,你欺侮我也欺侮得够了,有胆的你莫逃!”
  车卫这一声长啸,把宇文冲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树叶在啸声中簌簌落下。
  宇文冲最担心的就是车卫恢复武功,如今听这啸声,显然是中气充沛之极,中气如此充沛,非有深厚的内功莫办。宇文冲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没命飞逃。
  辛龙生道:“车老伯,穷寇莫追,由他去吧。”车卫说道:“不行。你照料淇儿,我非找这小子算帐不可!好小子,有胆的你莫逃,你不是来找我报仇的吗?我缚起一只手和你单打独斗!”
  宇文冲哪里还敢回头,听得车卫的脚步声背后追来,他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跑得更加快了,心里暗自想道:“幸亏他是刚刚解了酥骨散之毒,轻功似乎大不如前。我只要能够逃到任家和辛十四姑、任天吾三人联手,那就用不着害怕他了。但盼在逃到任家之前,可千万莫要给他追上。”
  宇文冲哪里知道,他以为车卫恢复了武功的,其实却是假的。
  原来车卫在宇文冲与辛龙生搏斗的那段时间,重新凝聚真气。真气运行之后,只勉强可以施展轻功而已,原有的武功远远尚未恢复。
  他那一声长啸,乃是耗掉凝聚的真气,方能发出的。倘若要他依样画葫芦的再来一声长啸,他就决计不能了。但那一声长啸,听在武学行家的耳朵里,却确是显得内功深厚之极。宇文冲焉能分辨真假?
  车卫之所以要吓走他,一来是为了挽救辛龙生的性命,像辛龙生刚才那样的打法,即使能够取胜,过后也必定大病一场,甚至性命不保;二来他藉口去追赶宇文冲,可以让辛龙生有个机会,和他的女儿相叙。
  车卫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子倘若有胆量回过头来和我搏斗,我这条老命可是要糟了。好,我再假意追他一会,待他跑得远了,然后慢慢回去吧。现在可还不能给他看出破绽。”当下继续虚声恫吓,紧迫不舍。
  □□  □□  □□
  车淇被父亲的啸声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辛龙生在她身旁。
  车淇大喜之下,跳了起来,叫道:“龙大哥,当真是你,我,我这不是做梦吧?”
  辛龙生柔声说道:“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不是吗?”
  车棋说道;“那恶贼呢?”
  辛龙生道:“你爹爹已经恢复武功,宇文冲这恶贼给他赶跑了。”
  车淇说道:“啊,那么我遭遇的事情,你都已知道了?”
  辛龙牛道:“知道了。我,我很抱歉,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灾祸。”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他们害我,与你何干?”
  辛龙生道:“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姑姑竟然和你爹爹的仇人串同来害你们父女。”
  车淇说道:“那个恶妇当真是你姑姑?”
  辛龙生道:“不错,是我姑姑。但我已经和她闹翻了。”
  车淇心里忐忑不安,望了望卡龙生,低声说道:“那么你姑姑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说你已经、已经有了妻子?”
  辛龙生心痛如绞,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她没骗你,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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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R:大鼻鬼←
  此时,辛十四姑在任天吾的家里,也正是碰到了一桩她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任天吾听说车卫中了她的酥骨散之毒,业已遭擒,大喜说道:“这老匹夫一向崖岸自高,看不起我。好,待会儿我和你一同去看,看看宇文冲拿他怎样报仇?但现在我却先要求你一件事情。”
  辛十四姑道:“什么事情?”
  任天吾道:“令侄甚是倔强,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请你劝一劝他。”
  辛十四姑道:“我这侄儿令我也是十分头痛,不过我既然来了,当然是要去劝劝他的,你就带我去见他吧。”
  任天吾打开辛龙生所睡的那间客房,这才发现辛龙生已经跑了。
  两人这一惊都是非同小可,辛十四姑说道:“我是点了他的麻穴的。”任天吾道:“我也用独门手法点了他的两处麻穴,奇怪,他怎么会自行解穴?”
  辛十四姑道:“龙生的本领深浅我是知道的,我点了他的麻穴,他决计不能自解,何况你又加点了他的两处麻穴,莫非是有人将他救了出去?”
  正在他们疑神疑鬼的时候,任家的一个家丁气急败坏地跑来报道:“老爷,外面有三个客人定要见你。”
  任天吾道:“是什么人?”
  那家丁道:“是一个老头和一双少年男女。”
  任天吾道:“姓甚名谁?”
  那家丁—道:“不知道。”
  任天吾道:“你好糊涂,没问清楚,就让他们进来吗?”
  那家丁道:“不是我让他们进来的,是他们硬闯进来的。如今他们已坐在客厅等候你了。”
  任天吾道:“你们没有拦阻?”
  那家丁道:“葛大叔用力推那老头,也不见那老头还手,葛大叔便跌了个四脚朝天。”这个“葛大叔”乃是任府管家,在下人之中,武功最好。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老任,看来这些人是找你生事的来了。”
  任天吾眉头一皱,说道:“好,且待我左看看是什么人,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胆,竟敢跑到这儿生事。”
  任天吾情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恃着有辛十四姑在旁,心想对方是一个老头,两个年轻男女,年轻人本领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自己和辛十四姑称手,足可对付当世任何高手,还何须惧怕—个老头?
  哪知一见了这三个人,任天吾固然是大感意外,辛十四姑更是吓得立即跑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韩大维,一个是韩大维的女儿韩佩瑛,另一个则是任天吾的外甥、韩佩瑛的丈夫谷啸风。
  原来韩大维从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的口中,知道车卫住在舜耕山。但舜耕山山高林密,却不知道车家坐落何处。当然他们若是搜遍整个舜耕山,也可以找得到车家的,但未免太费时日了,因此他们先来找任天吾。任天吾是谷啸风的舅舅,他的住址谷啸风是知道的,而谷啸风也正要找这舅舅算帐。
  他们来找任天吾的目的之一,是要任天吾带引他们去找车家,目的是希望在车家能够打听得到辛龙生的下落。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他们在任家发现了辛十四妨。
  辛十四姑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了韩大维,此时她吓得魂飞魄散,一瞧见了韩大维的影子,立即回身便跑,哪里还会顾及任天吾?
  韩大维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妖妇也在这儿,往哪里跑!”
  任天吾叫道:“有话好说,给我一个面子!”韩大维双臂一振,任天吾拦不住他。蹬蹬蹬的倒退了六七步。韩大维飞快的追上前去。
  辛十四姑把手一扬,飞出一个黑黝黝的圆球,“乓”的一声,圆球在空中爆烈开来,喷出一团浓雾,浓雾中金光闪烁,是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这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正是辛十四姑最厉害的一种独门暗器,要特地用来对付韩大维的。
  韩大维呼呼呼地发出三记劈空拳,恍如风卷残云,浓雾登时消散。
  但浓雾消散之后,辛十四姑的影子也不见了。
  韩大维料想已是追不上她,恨恨说道:“又便宜了这妖妇一趟。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任天吾,你怎么说?”
  任天吾没有韩大维那样深厚的内功,吸进了一口毒雾,呛得他直咳嗽,此时正在运功驱毒。韩大维一把揪住了他。
  幸亏任天吾只是吸进少许毒雾,以他的内功造诣,还不至于有大妨碍。他吐出了一口浊气,苦笑说道:“韩老哥,谷啸风是你的女婿,是我的外甥,咱们好歹总是亲家,你就不能给我几分面子?”
  谷啸风冷冷说道:“我没有你这个舅舅。”
  任天吾心里暗暗吃惊,却装模作样的板起脸孔说道:“你的母亲和我虽然兄妹失和,毕竟也还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你怎能不认我这个舅舅?”
  谷啸风冷笑道:“你别装模作样,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替母亲出气来的。你对我的母亲不好,我固然气恼,但私事我也还可以不谈。”
  任天吾道:“那你要谈什么?”
  谷啸风愤然说道:“你根本不能配做我的舅舅。”
  任天吾越听越是吃惊,强作镇定,哼了一声,说道:“我任天吾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你是自命侠义道的了,你可知道侠义道的朋友见了我也要尊称我一声任老爷子么?你有我这样一个舅舅,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谷啸风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假仁假义,骗过了侠义道的朋友。”
  任天吾道:“哦,你是因为看见辛十四姑在我这里,才这样说么?不错,我知道她是一个恶毒的妖妇,但我与她并无过节,她来拜访我,我以客礼相待,那又有什么不对?啸风,刚才的事,你是亲眼见到的,她施放歹毒暗器,连我也想害在里头。若然我是和她勾结的一号人物,她岂能下这毒手?”
  韩大维道:“辛十四姑为何要特地来拜访你?”
  任天吾道:“实不相瞒,她与车卫有仇,找我和她联手,我没有答应。”
  谷啸风道:“这件事也还可以暂且不谈,我问你,余化龙是不是你的大弟子?”
  任天吾道:“不错,这又怎样?”
  谷啸风道:“他是蒙占鞑子收买的一条走狗,青龙口之役过后,他与鞑子兵同在一起,曾经给我碰上。他做的许多坏事,我都知道!”
  任天吾心头大震,表面则佯作大怒说道:“这个不肖畜生,瞒住我私通鞑子,我必定亲自清理门户,把他毙了!贤甥,多谢你告诉我。”
  谷啸风冷笑道:“余化龙已经招供了,他做的坏事,都是他师父指使他的!”
  任天吾颤声说道:“胡说八道,这逆徒想是要求脱身,连师父也诬蔑了。他含血喷人,你也相信他么?”
  谷啸风道:“任天吾,你倒撇赖得干净,青龙口之役,你还记得么?”
  任天吾道:“你提起这件事情,那就更可心证明他是陷害我了。那次我和你替丐帮押运你岳父的藏金,送给紫罗山的义军,在青龙门遭遇西门牧野和朱九穆率领的鞑子兵,我身受重伤,险死还生,啸风,当时你也是在场,曾经目击的啊!”
  谷啸风冷笑道:“任天吾,那是你假戏真做,做得太好了。”
  任天吾变了面色,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啸风道:“你正是和那两个魔头串同了谋夺上官复寄存在我岳父家里那批宝藏的,后来未能成功,你又假作见义勇为,替丐帮押运宝藏,暗地里却把消息叫余化龙送给蒙占鞑子,好让他们在丐帮运宝必经的路上截劫。这不但余化龙已经招供,宫锦云在我岳父家里,也曾亲眼看见过你,不过你不知道她躲在床底罢了。那时,正是我的岳父家遭那两个魔头大肆杀人放火之后,可是他们还没有找到那批宝藏。”
  任天吾咬了咬牙,强辩道:“好,你叫余化龙和宫锦云来和我对质!”
  谷啸风道:“余化龙已经逃往蒙古去了,当然将来我还是要找他算帐的,现在可是不能去。宫锦云现在金鸡岭,你要对质,我与你到金鸡岭去见她。”
  任天吾道:“很好,那就到金鸡岭再说。”心想有这许多时日,自己总可图个脱身之计。
  韩大维识破他的心思,冷笑说道:“你别想使用缓兵之计,其实用不着对质,我已知道谷啸风说的话全是真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天吾,你认了吧。”
  任天吾硬着头皮撤赖到底,说道:“你们都不许我分辩,好,你们杀了我吧!”
  谷啸风道:“对质也可以的,不必现在马上就去。不过,任天吾,我还是劝你老实一点,过去你虽然做过许多坏事,但只要你老老实实,决心悔改,你也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而且眼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你愿意做人还是愿意做鬼,那就全看你了!”正是:
  人鬼殊途凭自择,回头未晚早思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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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回 忏情长有飘鸾恨 历劫空余解佩哀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回 忏情长有飘鸾恨 历劫空余解佩哀
  任天吾道:“你们要我如何?”
  谷啸风道:“第一,你和鞑子怎样勾结,老老实实的招供出来。第二,侠义道中,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受了鞑子收买?把你所知的告诉我们。”
  任天吾冷冷说道:“还有没有第三?”
  谷啸风道:“第三,就是说到眼前的事了。辛十四姑在你这里出现,你总不能完全推掉关系,但我们也不想追究你与她怎样同恶相济,只想知道她的侄儿辛龙生的消息。你若能够帮忙我们找着了他,也算是一件小小的功劳。”
  任天吾心道:“原来他们也是有所求于我。”吃了一颗定心丸,缓缓说道:“你说的第一第二两桩事情,对我是莫须有的罪名,我根本无从回答。第三桩事情,辛龙生的消息嘛,我倒知道。”
  谷啸风和他毕竟还有一点舅甥之情,心里想道:“要他立即痛悔前非,招供一切秘密,那是近于奢望。但只要他有一点向善之心,那就不妨假以时日,慢慢劝他回头。”于是说道:“好吧,那就把你所知的先说出来,辛龙生现在哪里?”
  任天吾道:“实不相瞒,辛龙生就在这里。你们若是早来半日,还可以见得着他。”
  谷啸风道:“现在呢?”
  任天吾道:“他是昨晚他的姑姑送来我这里的,他的姑姑本来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不知怎的,今天早上,却不见了他。想是昨晚已经逃走了?”
  谷啸风又喜又惊,说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刚刚说到这里,韩佩瑛从里面走出来,说道:“不错,这次他说的倒是不假。”原来韩佩瑛已经在里面盘问过任家的家人,证实了昨晚确实是有一个面有伤疤的少年在任家住宿,但—大清早却又私自逃了。
  任天吾道:“贤甥,这你可该相信了吧,做舅舅的不会欺骗你的。”
  谷啸风道:“他逃往哪儿,你可能猜想得到么?”
  任天吾道:“多半是逃到车卫的家里,据我所知,他和车卫的女儿颇有情感。听说车卫不知他是使君有妇,还招赘他作女婿呢。”
  谷啸风道:“好,你带我们到车家去找他。”
  任天吾苦笑道:“这不过是举步之劳,我当然可以帮你们的忙。但你们总不能把我当作俘虏看待呀。”
  韩大维一想,任天吾毕竟是谷啸风的舅父,看在女婿的面上,也不可令他太过难堪,于是把揪着任天吾的手放开,说道:“好,只要你老老实实,咱们就还是亲家。前头带路吧。”
  任天吾道:“从后园出去,可以快些。请随我来。”谷啸风正要说好,韩大维却道:“我们也不争在快这一时半刻,我从大门进来,便要从大门出去。”谷啸风不禁有点奇怪,心里想道:“岳父一向是急性子,为什么忽然性情改了?”
  心念未已,忽听听韩佩瑛“哎哟”一声,任天吾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反手一抓,一把将她抓住,迅即飞起一脚,又向谷啸风胸口踢来。
  这刹那间,谷啸风惊得呆了,任天吾飞脚踢他,他竟然不知躲避。幸亏韩大维动作共快,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横肱一撞,将谷啸风撞过一边。他用的是股巧劫,谷啸风给他撞得倒退了六七步,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韩大维一招“斩龙手”,横掌如刀,疾劈他的膝盖,任天吾陡的一缩身形,却把抓着的韩佩瑛推上前来,喝道:“好,你不怕伤了你的女儿,那就来吧。”韩大维早已害怕任天吾这个人靠不住,不料虽有提防,还是给任天吾快了一步,把自己的女儿抓到手中。此时他投鼠忌器,只奸把疾劈下去的的掌又疾的收了回来,喝道:“有话好说,先放我的女儿。否则,哼,哼,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厉害!”
  任天吾冲冷笑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的厉害,所以才迫得出此下策,委屈令嫒陪我一会。嘿嘿,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你的女儿回去!”
  韩大维一个“移形换位”,身形斜闪,似退实进,倏地扑去。任天吾喝道:“你当真不要女儿的性命了么?”韩大维一扑不中,任天吾抓着韩佩瑛,业已跃上墙头,这堵墙是将后院和花园隔开的,另一面就是任家的花园了。任天百跃上墙头,大为得意,暗自想道:“只要我踏入花园,你韩大维武功再强十倍,也是难奈我何。”
  就在他要跳下去的时候,突然腿窝的“冷渊穴”和右臂肘尖的“曲池穴”同时一麻,不由得把手一松,韩佩瑛从墙头上直跌下来,谷啸风跑过去将她接住。
  任天吾也是一个倒栽葱,从墙头跌下,但他却是跌向另一而,跌到花园去了。
  原来他是给韩大维用两颗小小的泥丸打着穴道的。
  内功练到炉火境界,摘叶飞花,当作暗器,可以致人死命,韩大维用的就是这种功大。这两颗小小的泥丸,打出去无声无息,任灭吾一来是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冒险,不顾自己的女儿;二来他正在跃上墙头,泥丸从他背后打来,毫无声息,确也难于发觉,待他突然感到穴道酸麻之时,已经迟了。
  韩大维冒险偷袭,一举成功,立即跟踪追去,跃上墙头,喝道:“奸贼,哪里跑?”
  任天吾也是好生了得,被打中了两处穴道,跌了下去,居然一个“鲤鱼打挺”,立即就能跳起身来,哈哈笑道:“韩大维,有胆的你下来!”
  只见他倏地窜进一个假山洞口,把洞门的石头一扳,“轰隆”一声,洞口已是给大石封闭。在那“轰隆”一声过后,洞口射出无数乱箭。原来他这个花园里面,是埋伏有无数机关的。
  韩大维脱下长衫,迎风一挥,拨落乱箭,情知已是无法抓着任天吾,只好跳回院子这边。
  有十几枝乱箭射过墙头,幸好谷啸风早已抱着韩佩瑛躲到一座假山后而,这才没有给乱箭所伤。
  韩大维吃了一惊,说道:“瑛儿,你怎么啦?”只见她的右掌一片红肿,掌背翘起,扳不下来,谷啸风正在给她揉搓。
  韩佩瑛笑道:“那老贼要跳下去的时候,给我在他胸口打了一掌。我的手腕,似乎有点转动不灵。”原来她是给任天吾的内力反震弄伤了手腕的。不过,若是没有她这一掌,只怕韩大维虽然打着了任天吾的穴道,她也要跟着任天吾跌到花园那一面的。
  韩大维替女儿椎血过宫,令她手碗恢复原状之后,说道:“刚才我那一笤用得很是冒险,幸好你够机灵,和我配合,否则只怕还是要受他所制。瑛儿,你的武功比以前大有进步,这是啸风和你切磋之功吧?”韩佩瑛笑道:“他把少阳神功传了给我,爹爹,你真够眼力,一看就看了出来。”
  韩大维恨恨说道:“可惜还是给任天吾这老贼跑了。”谷啸风满面羞惭,说道:“这都是我的错,我已知道了他是老奸巨猾,却还顾念甥舅之情,望他回心向善,几乎害了瑛妹。”
  韩大维道:“不关你的事,我也是大意了些。他这花园遍布机关,我曾经听人说过。刚才他说要从后园出去之时,我已经起了疑心,但还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大胆,把我女儿拿去作为人质。”
  韩佩瑛道:“爹爹不必发脾气,反正女儿没事。就让他跑吧。多行不善必自毙,他跑得了这次,跑不了第二次。”
  韩大维余怒未消,说道:“太便宜这老贼了,咱们可得另外找个人带路啦。”
  韩佩瑛笑道:“这个容易,任家的那个管家,一定知道车家所在,咱们要他带路,不敢不从。”
  □□  □□  □□
  车卫吓走了宇文冲,但怕他看出自己的破绽,又再回头,是以仍然穷追不舍。
  他心里暗暗好笑,口里则在大呼小喝,吓得宇文冲只顾逃命,不敢回头。
  追了一程,车卫心里想道:“适可而止,我也应该回去了。”
  正在他假意喝骂,脚下止步之时,宇文冲也突然停下脚步。
  车卫心头一凛;“难道他看出我的武功恢复乃是假的?”只好硬着头皮,又追上去,喝道:“宇文冲有胆的你莫逃跑,回来与我一决雌雄!”
  只见宇文冲突然好似发狂一样,在树林里手舞足蹈,树叶给他的掌风扫得纷纷落下,满空飞舞。
  宇文冲口中发出“荷荷”的叫声,像是负伤的野兽在狂叫,饶是车卫力持镇定,也是不禁为之心悸。
  宇文冲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回过头来,厉声叫道:“反正我是要死的了,好呀,车卫,我就和你拼了吧!”狂叫声中,已是向着车冲跑来,完全像是一个发了疯的狂汉!
  车卫一见这个情状,登时恍然大悟,心中暗叫:“不好,他敢情是自知就要走火入魔了。”
  原来车卫的独门内功心法,若是练得不得其法,练到一定火候,必然走火入魔。宇文冲从辛龙生那里骗取了车卫的内功心法,却不知辛龙生也骗了他,辛龙生告诉他的内功心法,乃是真假混杂的。
  即使是真的内功心法,得不到解除走火入魔的诀窍,也要遭殃,何况宇文冲练的是半真半假的内功心法,是以一旦发作起来,就更加痛苦难当了。
  宇文冲看似发了狂,内心还是有一半清醒的,此时他已发现自己上了辛龙生的当,走火入魔发作之后,性命定然难保。是以他要趁着自己还能运用内功之时,跑回来和车卫拼命。而在走火入魔之前的片刻,就像狂人一样,气力是要比常人大出许多的。
  车卫一觉不妙,要想逃跑,已是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宇文冲已是像旋风一样,扑到他的面前,车卫只好把疑聚的真气,孤注一掷,全力接他一掌。双掌相交,“乒”的一声,车卫跌出一丈开外!
  宇文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狂笑叫道:“车卫,车卫,你也活不成啦!哈哈,我要亲手杀了你,让你死在我的前头,看你还敢瞧不起我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卫气力已经耗尽,急切间竟是爬不起来,不由得心头一凉:“想不到我今日竟然死在疯子之手!”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面山峰响起回声。宇文冲的狂笑虽然停止,笑声仍然从深山密林之中传了出去。
  在他的狂笑声中,正有三个少女向他这方向来。
  这三个少女,一个是奚玉瑾,一个是宫锦云,一个是任红绡。
  她们是从金鸡岭来的,为的也是要打听辛龙生的消息。
  原来太湖的七十二家山寨总寨主王宇庭在辛龙生出走之后,业已弄清楚了辛龙生的身份,于是立即派人向金鸡岭报讯。她们三人是先到了王宇庭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消息之后,才赶来舜耕山的。
  其时王宇庭已经接获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从那小镇派人送回来的第一个报告,说是打听得辛龙生和宇文冲同行,宇文冲要迫他到舜耕山,去找车卫报仇。
  她们尚未知道辛龙生和车卫有何关联,也不知道宇文冲和车卫结了什么梁子,但车卫的住址,任红绡则是知道的,她也想藉这机会,回家探望。于是在接获了第一个报告之后,便即动身了。
  这也是鬼使神差,错有错着。幸亏她们没有在太湖再待两天,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第二个报告送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第二个报告是说辛龙生和宇文冲闹翻,一先一后,各自奔赴湘西苗疆。要是她们接获第二个报告,她们就—定是前往苗疆,而不是回来舜耕山了。
  这么一来,她们和辛龙生就刚好是相差一日,回到了舜耕山。而又刚好碰上了宇文冲要杀车卫。
  任红绡将抵家门,顾虑重重,心情甚是不好。她想回家探望,又怕爹爹将她闪禁。
  宫锦云给她出个主意,叫她先找一个家人打听情形,看她父亲是否气已消了。若是不便父女相见,也好偷偷一会母亲。
  正在她们商议未定之际,宇文冲的狂笑传到她们耳中。
  任红绡吃了一惊,说道:“你们听,这个人说是要杀车卫!”
  宫锦云道;“咱们过去看看,我认识宇文冲,看看是不是他?”
  仕红绡道:“车卫是我的邻居,虽然我爹不并欢他,从不许我到他家里玩耍,但我想我爹不喜欢的人,多半会是好人,他有灾难,咱们应该帮他的忙。”
  她们来得正是时候,但一见当前的景象,她们也不禁给吓得呆了。
  只见宇文冲口吐白沫,手舞足蹈的在狂叫,形状十分可怖。车卫躺在地上,刚在挣扎着要爬起来。
  宇文冲看见她们,突然向她们跑来。
  宫锦云喝道:“宇文冲,你干什么?你认不认得找?我爹爹是黑风岛主!我不许你伤害这位车伯伯!”原来宇文冲和黑风岛主宫昭文颇有交情,五年前还曾经到过黑风岛的。
  宇文冲瞪着火红的眼睛,盯着宫锦云看了一看,忽地狂笑道:“我认识你,你是车卫的女儿,哈哈,我今日要死了,你来得正好,我要你们父女都陪找死!”
  宫锦云叫道:“我不是姓车!你见过我的,我是锦云!”
  宇文冲叫道:“胡说八道,你是车淇,不,不,你是我的梅表妹!哈哈,我生不得和你成亲,死后也得和你同穴!”狂笑声中,一抓就向宫锦云抓了下来。原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当真变成了疯人了!
  宫锦云连忙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一飘一闪,从他的掌底钻过去,饶是她身法轻灵,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身上穿的衣裳也给宇文冲撕烂了一幅。
  任红绡连忙拔刀拦阻,宇文冲叫道:“好丫头,你也陪我死吧!我的梅表妹是官家女儿,她要两个丫头服侍。你,还有你,都和我去服侍她吧!”狂叫未休,已是双掌齐出,一抓抓向任红绡,一抓抓向奚玉瑾。
  他人已疯狂,武功却没消失,出招又狠又妙。“卜”的—声,任红绡的手腕给他中指弹着,双刀脱手。宫锦云连忙将她一拉,迅速跃开,这才没有给宇文冲抓着。
  三个人中最镇定的是奚玉瑾,一见不妙,使出了一招半虚半实的剑法。宇文冲在疯狂的状态,出手虽狠,却不能辨别对方剑法的虚实。一抓抓下,奚玉瑾剑锋倏转,刺着了他的肩头。
  可是宇文冲在疯狂的状态中,竟也不知疼痛,奚玉瑾的剑尖未曾拔得出来,他已是握着剑柄,抢了奚玉瑾的宝剑,自己拔出来了。
  宇文冲哈哈大笑,抢剑舞了一个圆圈,把三个少女吓得远远躲避。
  车卫忽地冷冷说道:“宇文冲,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宇文冲显出一片茫然的神情,剑尖指着车卫,说道:“你说我是什么?”
  车卫冷笑道:“你是一只癞蛤蟆,天鹅肉没吃成,自己先自气破肚皮死了!”
  宇文冲一声怪叫,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这样骂我?”
  车卫缓缓说道:“你忘记了么?好,我提醒你。玉姑娘是你的表妹,我是你的表妹的丈夫。嘿嘿,不单我说你是癞蛤蟆,你的表妹也是这样说你的,所以她才嫁了给我。”
  宇文冲猛的一瞪眼睛,叫道:“不错,你是车卫,是我的仇人!好呀!你咒我死,我先杀下你!”
  车卫哈哈笑道:“宇文冲,你不成啦!癞蛤蟆怎么能够杀人?不信你来试试!”
  宇文冲大吼一声,舞着宝剑,便冲过去。那副狰狞的模样,吓得三个少女都不敢再把眼睛看他。任红绡为车卫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想道:“车伯伯不逃跑也还罢了,怎的还特地去激怒这个狂魔来杀自己?”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厉叫,任红绡大着胆子回头一望,只见宇文冲已是倒在地上,翻腾打滚,地上一滩鲜血。车卫仍然盘膝而坐,距离大约在三丈之外,完全看不出他有曾经动过手的模样。
  原宋宇文冲的“走火入魔”已经发作了。
  本来在走火入魔发作之后,还有一段苟延残喘的时间,不会马上发作得这样重的,但因他给车卫一激,气怒交加,这就发作得加快和加重了。
  “走火入魔”发作到最后一个阶段,那种痛苦,超过世上的任何毒刑。宇文冲痛苦难堪,狂叫道:“车卫,你杀了我吧!”
  车卫冷冷说道:“我说你没出息,你果然没出息,怎么临死还要求我?”
  宇文冲脸上的肌肉都抽搐得变了形,突然一声狂叫,把夺自奚玉瑾的那柄宝剑,一剑插进自己的心窝。
  三个少女看见这样惨厉的景象,不觉都是为之心悸。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个宇文冲固然该死,但车卫做得也未免太过分了。”
  车卫这才松了口气,抹去了一额冷汗。他刚才这一着实在是险到极点。宇文冲倘苦还有一点气力,这三丈的距离一冲过来,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奚玉瑾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宝剑拔出来。将宇文冲的尸体移过一边。任红绡这才敢于上前说道:“车伯伯,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车卫想起刚才的险状,这才知道吃惊。只觉双腿酸软,已是不听使唤。任红绡将他扶了起来,车卫吁了口气,说道:“贤侄女,多谢你啦。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你车伯伯的这条老命,只怕早已没了。”
  任红绡道:“咱们是邻居,本来应该守望相助。车伯伯,你用不着和晚辈客气。我扶你回家吧。”
  车卫叹口气道:“贤侄女,你真是位好姑娘。我没事,可以慢慢走回去了。你是和好朋友回家吗?”
  任红绡说道:“不错。但不知我家里情形怎样?车伯伯,你近来可曾见过我的爹爹吗?”
  车卫说道:“啊,那我劝你还是暂且别叫家吧。”
  仟红绡吃了一惊,说道:“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卫说道:“我是今天刚回来的,没见过你爹。不过,我却知道辛十四姑正在你的家中。你这位朋友是黑风岛主的女儿,恐们还是避免见她的好。”
  任红绡道:“好,那我先送伯伯回家吧。车伯伯,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车卫说道:“这人是谁?”
  任红绡道:“辛龙生。”
  车卫怔了一怔,说道:“你和辛龙生相识?”
  任红绡道:“我是受了朋友之托,想要打听他的下落。车们伯,你倘若是有他的消息,请你帮我个忙。”
  车卫已知有点不对,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想这二个少女救了自己的性命,岂能推说不知?当下苦笑说道:“你们打听辛龙生的消息,算是找对了人了。实不相瞒,辛龙生和小女就在上面。”指一指上面的松林。
  宫锦云是急性子,一听之下,大喜说道:“瑾姐,这回总算给你找着了。你先去见见他吧。”
  奚玉瑾心情激荡,她本来是要来见辛龙生的,此时却禁不住有点踌躇了。但终于这样思道:“我和他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总得有个交代。我是应该和他当面谈个清楚的。”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径自去了。
  车卫呆了一呆。说道:“这位宫姑娘我是知道的了。那位瑾姑娘是——”
  任红绡道:“她是我的好朋友奚玉瑾,百花谷奚家的女儿。”
  车卫心头一颤,心道:“原来果然是龙生的妻子来找他了。唉,这件事情本来是龙生做得不对,但我的淇儿却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在路上奔跑的奚玉瑾是心情激荡,忐忑不安,在松林中静听辛龙生说话的车淇,却是花容惨淡,柔肠寸断了。
  “她没骗你,那是真的!”这句话从辛龙生口里说出来,证实了辛十四姑所说的那些事实。这对车淇来说,当真是有若一个晴天霹雳,把她惊得呆了。
  没有责骂,没有哭泣,有的只是一副木然的神气。她比辛龙生所能想象的还要伤心,辛龙生也给吓得慌了。
  辛龙生咬了咬嘴唇 低声说道:“淇妹,我该死,我对不住你。但你会找到—个比我更好的人的。我叫你爹爹回来,我,我走了!”
  也不知车淇是听不见他的话还是故意不回答他,她只是呆呆的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辛龙生说到一个“走”字,本来已经站了起来,但一见她这副神气,双脚却是再也不能移动了。他轻轻的握着她的小手,重又坐到她的身旁。可是说些什么话好呢?大错是自己铸成的,能有什么言语可以叫她不伤心呢?”
  “你姑姑说的话都是真的?”车淇终于开口问他了。
  辛龙生心痛如绞,只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都是真的。”
  “她说,你是真心喜欢我的,那么这也是真的吗?”
  辛龙生怔了一怔,他知道说出心里的话,车淇更要伤心,但他可不能骗她。于是说道:“这也是真的。不过,我还是不能不离开你。”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够同时喜欢两个人?”车淇幽幽说道。虽然还是伤心,但看得出比起刚才,她已是恢复了几分清醒了。
  辛龙生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半晌说道:“我是死了一次的人,是你使得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的。我敬重玉瑾,但我和她一直是挂名夫妻。”
  车淇诧道:“为什么?”
  辛龙生道:“我有难言之隐,但总之我并不是存心骗你。唉,淇妹,我和你说实话吧,初时我为了获得你爹的庇护,我是把有妻子的事情瞒住了你。但后来,你,你对我那样好,我想在我妻子的心中,我是早巳死了的人,我、我就情不自禁的喜欢你了。我喜欢你这也是真的。”
  车淇说道:“你有苦衷,我不会责怪你。不过,这对你的妻子来说,却是不公平的。”
  辛龙生道:“是,我知道,所以我是非离开你不可了。请你原谅我吧。”
  车淇回过了头,不想看他离开,但正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莫非我是身在梦中?”这刹那间,辛龙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咬了咬嘴唇,很痛,知道不是梦了,失声叫道:“玉瑾,是你!”
  奚玉瑾淡淡说道:“你意想不到吧?我是特来向你贺喜的。”
  “啊,我和淇妹说的话,她大概都已听见了。”辛龙生心里想道。他只道奚玉瑾说的这两句话是故意讽刺他的,不由得大是尴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倒是车淇在一呆之后,立即恢复了镇定,说道:“奚姐姐,你来得正好。以前我不知道你是辛龙哥的妻子,现在已经知道了。辛大哥他遭了许多灾难,身心都是受尽折磨,正需要一个好妻子来照料他。恭喜你们夫妻团圆,我可应该走了。”
  奚玉瑾微微一笑,拉着车淇,柔声说道:“车姑娘,你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辛龙生忐忑不安,说道,“玉瑾,这都是我的过错,不关车姑娘的事,你要责怪,尽管责怪我好了。”奚玉瑾笑道:“龙生,你误会了。我是真心来向你贺喜的,车小姐是位好姑娘,你遇上她,这是你的福气。”接着回过头来和车淇说道:“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可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你。我比你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作姐姐吧。你愿意听一听我这个做姐姐的心腹话么?”
  她说得十分诚恳,令得车淇心里有个奇妙的感觉,觉得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奚玉瑾,当真就像她的亲人一样,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姐姐。于是她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说道:“好姐姐,你说吧,我听你的。”
  奚玉瑾缓缓说道:“龙生,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为你高兴的。”
  辛龙生茫然说道:“你为我高兴什么?”
  奚玉瑾道:“第—,你大难不死,今天我还能够见得着你;第二,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能够碰上车小姐这样的好姑娘,这还不值得我为你高兴,向你贺喜么?”
  辛龙生叹口气道,“玉瑾,人生往往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我也很难和你说得明白。”
  奚玉瑾道;“你不用说,你的遭遇,我已知道。你的心事,找自信也能懂得。因为我和你有同样的感受。”
  说至此处,奚玉瑾又再回过头来,和车淇说道:“不错,我是龙生的妻子,但也正如他刚才和你说过的那样,我们只是一对挂名夫妻。我和他的这段姻缘,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错误。但好在这个错误,现在还可以挽回。”正是:
  终身叹为虚名误,好姻缘变恶姻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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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一回 惘惘幽情埋旧地 重重恨事走天涯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一回 惘惘幽情埋旧地 重重恨事走天涯
  车淇呆了一呆,说道:“奚姐姐,我感激你对我的好意。但我不能让你为我牺牲,”
  奚玉瑾说道:“不,你完全想错了。对我,这是一种解脱,并非牺牲。”
  “龙生,以前咱们大家都没有说真话,现在可不能像从前那样,骗自己也骗别人了。你说对吗?”
  辛龙生点了点头,说道:“玉瑾,你一向比我坚强,比我勇敢。对着你我实在觉得惭愧,你说吧。”
  奚玉瑾说道;“龙生,我想你现在心里也会承认,我们的婚姻,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了吧?做夫妻,最紧要的是情投意合,但我和你却从来未曾有过心心相印的感觉,我的性情和你也有很大差别。你承认这一点吗?”
  辛龙生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奚玉瑾继续说道:“你做过错事,我也做过错事。首先,我之所以答应嫁给你,心里就是存着不正当的念头。我是贪慕江南武林盟主夫人的虚荣,这才应承婚事的。因为你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大家都认为你一定也将是江南武林盟主的继承人。”
  辛龙生深深为她的坦白所感动,终于也红着面说道:“我、我心地更坏,我和你相识之时,早已知道你是有意中人了。但因你们奚家是武学世家,你是名门侠女,我欣羡你的才貌,更想倚仗你的家世,于是不惜千方百计,拆散你的大好姻缘。我、我实在是害了你!”
  奚玉瑾心中悲苦,强忍眼泪,凄然一笑。说道:“过上的事不必再提了。咱们大家都有错处……”
  辛龙生说道:“我的错还不止此,还有更人的错呢。公孙璞的事情……”
  奚玉瑾道:“我也早巳知道啦。只要你知错能改,你还可以做个好人。大家也会原谅你的。”
  辛龙生心情激动,不禁哭了出来。奚玉瑾亦是忍不住眼泪,她回过了头,咬了咬嘴唇,缓缓说道:“有的错误难以挽回,有的错误则是回头未晚。好在咱们还不至于错得不可收拾。但一错不能再错,这位车姑娘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负她的了。你答应我这件事情吧!我这是肺腑之言!”
  辛龙生道:“那么咱们呢?”
  奚玉瑾道:“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辛龙生道:“多谢你给我的金玉良言,从今之后,我一定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但你说的那件事情,却不是我单方面所能答应的。”
  奚玉瑾道:“这你自己去和车姑娘说吧,我无需插在你们中间,我走了!”
  车淇热泪盈眶,牵衣叫道:“好姐姐,你别走!”奚玉瑾笑道:“傻妹妹,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我怎能老是陪伴你们呢?”轻轻甩开车淇,一笑飘然而去。
  辛龙生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了。和奚玉瑾的这个结果是他意想不到的,他也感到了有如奚玉瑾所说的一种“解脱”的喜悦,但在喜悦的同时,却有更多的自惭。
  正当他呆呆出神的时候,忽听得车淇在他耳边噗嗤一笑,将他惊醒过来。
  “你笑什么?”辛龙生如梦初醒,惶然望着车淇。
  车淇笑道:“我是笑你没有福气,这样好的一个妻子,你却轻易地把她放走了。你感到后悔吗?”
  辛龙生正容说道:“我碰到你,是我更大的福气。”车淇红晕双颊,低下了头,说道:“你用不着讨好我,我哪里比得上奚姐姐呢。”
  辛龙生笑道:“你们两人真是有如姊妹一般,她说你好,你也说她好。碰上你这是我的福气!这句话奚玉瑾刚才不也是这样说吗?”车淇怃然说道:“可惜她已经走了,我真是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好姐姐。”
  辛龙生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对奚玉瑾也是十分敬佩,但对你更是更多的欢喜。”车淇心里甜丝丝的,低下了头,默然无语。耳边听得辛龙生轻轻的一声叹气。
  车淇说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长嗟短叹了?”
  辛龙生道:“淇妹,但我自知我是配不上你。”
  “你为什么这样说?”
  “淇妹,你好像一块未雕的美玉,我却是满身沾满了污泥浊水的人。刚才你也听到了我过去的一些事情,你能够喜欢像我这样卑劣的人吗?”
  车淇抬起了头,柔声说道:“我不管你过去做了多少错事,但我知道你现在是个好人。这也是奚姐姐说的,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不用自惭,只要你喜欢我,我一定永远陪伴你。”
  满地阳光,辛龙生心中的云翳也都在阳光下消散了。
  □□  □□  □□
  奚玉瑾踽踽独行,心中感触更多。解开了和辛龙生的这个“死结”,她的心情是轻松的,但想到过去的一切,她却又是十分惆怅了。“有些错误可以改正回来,有些错误却是一错就难以挽回了。”她心里想道。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奚玉瑾想起往事,不由得一阵心酸:“如果我不是误信人言,以为啸风已死,我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这只能怪命运的播弄吗?如果不是我自己把持不定,又焉会铸成大错?唉,不知佩瑛见着了啸风没有,我可是无颜再见他们了。”
  自怨自艾之后,跟着就是自惭。满地阳光,耀眼生缬,奚玉瑾忽地吃了一惊,想道:“原来我的内心深处还有这许多污秽的东西,真是应该抖在阳光之下晒一晒了。佩瑛比我好得多,她和啸风才是最合适的一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难道我与他没有成为夫妻,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正在她怅怅惘惘,自开自解之际,忽听得有人“啊呀”一声,叫起来道:“啸风,你瞧!那不是奚姐姐吗?奚姐姐,奚姐姐!”一个少女飞快地向她跑来,可不正是她感到愧对的韩佩瑛!后面跟着的少年自然是谷啸风了。
  奚玉瑾又惊又喜,说道:“你们怎的也都来了?”韩佩瑛笑道:“我爹也来了。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你猜猜我们找的是谁?”奚玉瑾道:“啊,原来韩老伯亦已脱险了,你们阖家团圆,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韩大维和那个给他们带路的任府管家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头,哈哈笑道:“瑛儿,你别卖弄聪明了,你要奚姐姐猜,奚姐姐才要笑你糊涂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到这里,当然也是来找人的。你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这还用得着猜吗?”
  奚玉瑾黯然说道:“不错,我和你们所要找的正是同一个人。”
  韩佩瑛连忙问道:“那你见着了辛大哥没有?”
  奚玉瑾道:“见着了。”
  韩佩瑛怔了一怔,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奚玉瑾道:“他用不着我和他在一起的。”
  韩佩瑛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他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奚玉瑾道:“不是的,他比以前好得多了。不过,不过……”
  韩佩瑛道:“不过什么?说呀!”
  奚玉瑾虽说已经想得通了,仍然不禁有点尴尬,低声说道:“不过,我们觉得还是分手的好。你先别问我什么原因。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嗯,我现在先告诉你一个令你高兴的消息。”
  韩佩瑛料想她是定有难言之隐,当下也就不再追问,笑道:“我们能够在这里见得着你,这已经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了。还有什么令人高兴的消息?”
  奚玉瑾道:“有个曾经爱慕过你的人,你还记得吗?”
  韩佩瑛怔了一怔,说道:“奚姐姐,你是和我开玩笑吗?”
  奚玉瑾笑:“这人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韩佩瑛恍然大悟,说道:“哦,你说的这个人敢情是宫锦云,她也来了吗?”想起自己昔日女捞男装,给宫锦云误会的往事,不觉失笑。
  奚玉瑾道:“不错,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你未曾见过面的朋友呢。”
  韩佩瑛道:“这个人又是谁?”
  奚玉瑾道:“是任天吾的女儿,名叫红绡。”
  韩佩瑛颇感意外,说道:“哦,是任天吾的女儿,她怎的也和你们一起?”
  奚玉瑾道:“莲出污泥而不染,她和她的父亲可是大不相同。她是私逃离家,现在又和我们一同回来的。哈,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瞧,这不正是她们来了!”
  只见宫锦云和任红绡扶着一个老者,从那边山坳转弯处走山宋,韩佩瑛顾不得与宫锦云招呼,连忙回过头去和父亲说道:“这位老伯就是那日救助女儿的那位前辈高人。”
  韩大维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车卫步履蹒跚,就知他是受了内伤,真气未能凝聚。当下走上前去,说道:“阁下想必是车老先生了。在下韩大维,小女多蒙救命之恩,特来拜谢。”宫锦云、任红绡早已退过一旁,韩大维伸出乎来,便与车卫相握。
  车卫苦笑道:“韩兄客气了。我现在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啦。”要知韩大维乃是侠义道中久已成名的人物,车卫早年和正派中人结怨颇多。他见韩大维伸手出来,心中还不免有点儿顾虑,恐防韩大维是有意来试他的武功。是以先在话语之中,透露自己是受了伤的。
  哪知双掌一握,车卫只觉一股暖气,从掌心透入,片刻之间,流遍自己的奇经八脉,直达丹田。当真有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有说不出的舒服。这才知道韩大维乃是用本身的真气助他疗伤的。
  车卫又惊又喜,说道:“久仰韩兄是内家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多谢。寒舍就在不远,请和令媛到蜗居歇歇如何?”任家那个管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攀交,心中七上八落。
  韩大维和车卫交谈的时候,宫锦云也在和韩佩瑛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彼此的遭遇,大家也都知道了。
  车卫邀请韩大维到他家里,韩大维正要回答,韩佩瑛忽地悄悄的一拉父亲的衣袖。说道:“宇文冲已经死了,奚蛆蛆也见着了辛龙生啦。咱们先陪这位任姐姐回家好不好?”
  韩大维颇感意外,说道:“哦,宇文冲已经死了吗?他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怎么死的?”
  奚玉瑾说道:“多行不善必自毙,他是自己走火入魔死的。”
  车卫苦笑道:“我就是着了辛十四姑和他的暗算,以致真气涣散,几乎为他所害。幸亏刚才这三位姑娘来得及时,救了我的一条老命。”
  韩大维老于世故。在听了女儿的说话之后,心里已在想道:“听瑛儿的口气,似乎不想前往车家,这大概是为了避免让奚玉瑾难堪的缘故。”于是抓着车卫的说话,说道:“多谢车兄好客的盛意,咱们一见如故,我也不想和车兄客气了。车兄,你的真气现在刚开始凝聚,似乎应该回去闭门练功,以免功力有所损耗。将来我有机会再来向车兄请益如何?”
  车卫瞿然一省,说道:“多谢韩兄指教,我回去闭关三日,韩兄若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三日之后,请来寒舍盘桓些时,好吗?”
  韩大维见他盛意拳拳,说道:“好,三日之后,我来应约就是。”
  车卫说道:“那么令嫒和奚姑娘她们?”
  奚玉瑾笑道;“车老前辈和韩伯伯乃是当世的武学大师,你们两位切磋武学,我们可是插不进口的。我们也还有另外一些事情,只待送任姑娘回家之后,我们就要离开此地的了。”
  车卫最挂念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而女儿的终身大事,却是和奚玉瑾有最密切的关系的,他不便明言,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你们。但奚姑娘,你不等待辛龙生和你一同回去吗?”
  奚玉瑾微微一笑,说道:“我用不着和他回去啦。我和他的事情已经当着令嫒的面说清楚了,车老伯,你回去问令嫒就知道啦。”
  闻弦歌而知雅意,车卫一听这话。心上放下了一块石头,说道:“好,多谢奚姑娘今日帮了我的大忙,他日若有需要老朽之处,老朽定当图报。”语意双关,表面听来是指奚玉瑾等人刚才助他脱险之事,其实则是感激奚玉瑾成全他的女儿的婚事。
  车卫得韩大维之助,功力已经恢复几分,当下独自登山。韩大维父女等人,也陪任红绡回家了。
  谷啸风和任红绡是未曾见过面的表兄妹,两人行过见面礼之后,任红绡道:“我妈常常和我说起姑姑的,只恨爹爹固执,不许我们两家来往。不过表哥的消息我们还是时时听到的,听说你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名头,我们母女都是十分高兴。你这次来得真好,妈若是见到了你,不知道该如何欢喜呢。姑姑好吗?”谷啸风道:“好。表妹,我在不久之前,听说你已经到了金鸡岭,我也是十分高兴。”
  任红绡想起一事,说道,“我听得车伯伯说,有个江湖上出名的妖妇辛十四姑正在我们家里,你知道吗?”
  谷啸风道:“我正是从你们家里出来的,辛十四姑这妖妇早已给我们赶跑了。”
  任红绡道:“啊,那你见过了我的爹爹没有?”谷啸风道:“见过了!”任红绡瞧他说话的神情,心知有点不妙,连忙问道:“我爹,他,他对你怎么样?”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表妹,我说出来,你可要别见怪。”任红绡道:“爹爹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不值他的所为呢。表哥直说无妨。”心想莫非他们是言语失和,已经动过手了。
  哪知谷啸风说出来的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坏。她听说父亲通番卖国,不肯听从谷啸风的劝告,还要下毒手害韩佩瑛等等事情,不觉呆了。
  韩佩瑛安慰她道:“表妹,你别难过,你和你爹不同,我们不会因为你爹看不起你的。”
  任红绡道:“我有这样的爹爹,真是愧对你们。只不知爹爹跑了没有?表哥,我、我想求你—件事情…。””
  谷啸风已知其意,说道:“你爹是我舅舅,我也还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希望能够令他回到正路上来的。表妹,我和你一同劝他,你以父女之情感动他,说不定他能够回头的。”
  任红绡道:“但愿如此。表哥,你和我爹争吵的时候。我的妈妈有没有出来?”
  谷啸风道:“我没有见着舅母。”
  任红绡心里想道:“他们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妈不会不知道的,为什么不出来劝架?”思疑不定,便即回头问那管家道:“莫大叔,我妈妈不在家么?”
  那个管家这才说道:“大小姐,我说给你听,你莫伤心。老夫人已经死了。”
  任红绡大吃一惊,说道:“我妈死了?怎么死的?”
  那管家道:“你走了之后,老夫人日夕惦记你,和老爷也不知吵了多少次。她是得病死的。”
  这一下恍如晴天霹雳,登时把任红绡惊得呆若木鸡。奚玉瑾连忙扶稳了她,说道:“绡妹,你醒醒。人死不能复生,伯母——”任红绡呆了片荆,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妈,都是不孝的女儿害了你了。”奚玉瑾安慰她道:“伯母年过六旬,寿终正寝,也算得是福寿全归了。人死不能复生,绡妹,你目前应该做的是节哀顺变,可别太过伤心了。”
  奸不容易劝得住任红绡止了眼泪,大家继续前行。走了一会,忽见一缕缕的黑姻,从山坳那边吹过来,登高一望,连熊熊的火光也看得见了。任红绡和那管家都是不禁失声惊呼,原来正是她的家里起火。
  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吓得任红绡六神无主,面色全都变了。奚玉瑾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绡妹,你镇定一些。咱们过去察看,先行救人要紧。”
  幸亏任家是倚山修建,后面是寸草不生的峭壁,前面有一道瀑布冲下来造成的山涧阻止去路,火势才没有蔓延烧到山上的松木。敢情这把火业已烧了很久,此时火势已经减弱,任红绡抵达家门之时,只见她的家已是烧成一片瓦砾了。
  瓦砾堆中散发出焦臭的气味,任红绡定睛看时,发觉火场中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烧得都几乎变成了焦炭。其中距离量近的一具尸体,仆倒在大门外面,看得出是挣扎着爬出来而终于不支毙命的。只有这具尸体的面目还隐约可辨,是服侍她的一个婢女。
  任红绡哭道:“冬梅,你死得好惨!爹爹,爹爹,女儿回来了,你听得见女儿在叫你吗?”她虽然对父亲并无好感,但毕竟还有父女之情,心想父亲武功卓绝,也许能够逃出火窟,不过只怕也难免受了烧伤,躲在附近。
  果然她叫了几声,只见在山涧边的乱石堆中,爬出一个人来。任红绡又惊又喜,连忙跑去迎接,但一个“爹”字未曾叫得出,却又不禁蓦地一呆,大为失望了。原来这个逃出火窟的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家里的一个花匠。
  不过能够见着一个家人也总是好的,任红绡定了定神,说道:“老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发生这场大火?我爹呢?”
  那个花匠老王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唉声说道:“大小姐,你回来了,你用不着找老爷啦!”
  仔红绡心头一震,叫道:“什么?找爹已经死了么?”
  花匠老工忽地抬起头来,眼中射出愤恨的日光,缓缓说道:“老爷没死,只是我们该死!大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可别怪我说,你爹爹的手段好狠毒呀!”
  仟红绡大惊道:“老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他,他怎么样?”
  老王恨恨说道:“这把火是老爷自己放的,我们这些家人也是他动手杀的。”
  任红绡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半晌失声叫道:“你说什么?我爹,他怎会这样?他是发了疯吗?”
  老王冷冷说道:“老爷没发疯,只是我们没有醒觉得早。其实今日之事,我是应该早就想得到的。”
  奚玉瑾道:“老王,你慢慢说吧,你说的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王说道:“前面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今早来了几位客人,和老爷为难,把老爷打得逃到后园的假山洞里。其中一个客人,还是老爷的外甥呢。这是事情过后,小三子告诉我的。”说话之际,双眼望着谷啸风。
  谷啸风道:“不错,你说的那个客人就是我了。还有两位是我的韩伯伯和韩姑娘。”
  老王继续说道:“你们走了之后,小三子溜到花园里刚刚和我谈起这件事情,忽听得钟声当当,我忙即赶去聚集。”
  任红绡在旁给谷啸风解释道:“这是我爹定下的规矩,钟声一响,阖家上下就要聚集一起,听他训话。但这样的事情是很少有的。”
  那花匠老王接下去说道:“老爷叫我们聚集了来,对我们说道,他是被仇家迫上门来,不能再在此处容身了,因此要我们帮他放火烧掉房屋,我们愿意走的就跟他走,不愿意走的就留下。”
  任红绡心里想道:“爹爹把劝他向善的人当作仇家,这固然不对。但如此处理,也还算得是通情达理呀。何以后来又要动手杀人呢?”
  谷啸风道:“你大概是不愿意跟他走的吧?”老王说道:“不错,我当然不愿意跟他走。不但是我,家里的仆人十九都是不愿意跟他走的。愿意跟他走的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黑道人物。”
  谷啸风道:“为什么你们不愿意跟他走?”
  老王转过头来,向任红绡说道:“大小姐,你爹和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暗中都有往来,其实我们底下人都是知道了的,只不过瞒着你罢了。”谷啸风道:“你们不愿走,他怎么样?”
  老王说道:“他说:‘好的,你们点燃了火,马上走吧。’哪知火头一起,他和他那三个心腹,却各守一方,不论我们逃向哪方,都给他们抓了回来。一抓回来,就向火窟一摔。他们用的乃是分筋错骨手法,给摔倒的人,谁也爬不起来。只能活生生的给火烧死!”
  韩大维大怒道:“早知如此,我实不该对他手下留情!”
  任红绡欲哭无泪,“嘤”的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奚玉瑾扶稳了她,说道:“任姐姐,这不关你的事。”
  任红绡颤声说道:“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爹爹,他,他竟然这样狠毒,老上,我实在没脸见你。”
  老上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是不值老爷所为,才出走的。说老实话,我痛恨老爷,可并不恨你。”
  任红绡目蕴泪光,低下了头说道:“你们待我这么好。但我却是愧对你们。老王,好在你还能够逃出性命。”
  花匠老工继续说道:“幸而我还算及时醒觉,在老爷下令放火之时,我已经站在荷塘旁边,故意慢吞吞的放火烧一座亭子,他一动手杀人,我便跳进荷塘。荷塘下面有道暗渠,通向外面。我钻进暗渠的时候,还听得那些一时间没有烧死的人在痛骂老爷!”
  任红绡恨恨说道;“你不必再叫他老爷了,我也不能再认他做父亲啦!”
  老王抹了抹眼泪说道:“他们死得真惨,任天吾这、这老贼可还在哈哈大笑,他说:‘你们别怪我老爷狠毒,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知道我不少秘密,我怎能让你们跑到外面泄漏我的秘密。’”
  任红绡脱下一个手镯,说道:“老王,你把这争镯拿去变卖,到外地谋生吧。”老王说道:“大小姐的东西,我不敢要。”任红绡道:“你不要那就更增我的罪过了。”老王只好拿了手镯,说道:“大小姐,你是好人,我不会将你和你爹一样看待的。”
  老王走后,任红绡道:“葛大叔,请你带我去祭我妈妈的坟,过了今天,你也走吧。”
  这个葛大叔是任府管家,当然也是任天吾亲信的人了。他正自惴惴不安,不知韩大维等人要将他如何处置,听了红绡的话,有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又是感激。又是欢喜,说道:“大小姐,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告诉你。”
  任红绡道:“什么事情?”
  那葛大叔道:“老夫人是给你爹气死的。”
  任红绡不觉又吃一惊,连忙问道:“为的什么?”
  那姓葛的管家道:“大小姐,你还记得那个来过咱们家里的颜公子颜豪吗?”任红绡道:“他怎么样?”
  那姓葛的管家道:“原来他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不是姓颜,而是复姓完颜。”
  任红绡道:“他的身份我早已知道了。”
  那姓葛的管家接下去说道:“老夫人初时不知,后来也知道了。你跑了之后,老爷大发脾气,说是已经把你许配给那个姓颜的,非要把你抓回来不可。老夫人严辞质问他。说:‘你自命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女真鞑子?’老爷最初还想掩饰,问老夫人:‘你是听得哪个多嘴的家人胡说八道?’老夫人道:‘你是想知道这个人好把他杀了灭口么?我偏不告诉你。’老爷老羞成怒,便说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必瞒你。不错,完颜豪是大金国的小王爷,咱们攀上这门亲家有什么不好?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宋的江山眼看不能保了,我还要充什么侠义道?’
  “老夫人道:‘好吧,你要做狗也好,做俊杰也好,那是你的事,我的女儿绝不能嫁给鞑子!’老爷这就破门大骂:‘你骂我是狗?哼,妇道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使我是一条狗,你也非得跟我不可!’他们在房中吵闹,越吵声音越大,后来只听得‘卜通’一声,似乎是老夫人给老爷推跌地上。第二天老夫人就死了。”
  任红绡越听越惊,又气又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道:“妈,我还只道你是给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气死的,原来你是给那个无耻的老匹夫害死的!可恨他是我生身之父,我不能亲手杀他为你报仇。但那个完颜豪我是非得杀他不可!”
  那姓葛的管家道:“据我猜测,老爷这次离开此地,多半就是去投奔完颇长之。’
  奚玉瑾跟着劝慰她道:“完颜长之父子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们义军的敌人。你先和我们回到金鸡岭去,总有一天,我们不但会给你报仇,也会为咱们所有的汉人报仇,把鞑子赶出去的。”
  祭过了母亲的坟墓,任红绡遣走那个管家,说道:“表哥、表嫂和奚姐姐,从今之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了。”谷啸风道:“不,金鸡岭的义军都是你的亲人,咱们走吧。”
  韩大维道:“我和车卫有约,不能失信于他。啸风,你替我照料阿瑛,半年之后,我到金鸡岭为你们主持婚礼。”正是:
  爱恨恩仇都了了,欲偕良友隐名山。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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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二回 甘愿幽居陪玉女 却从何处觅檀郎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二回 甘愿幽居陪玉女 却从何处觅檀郎
  韩佩瑛面上一红,说道:“爹,你不用为我们的事情着急。不过,你和车卫切磋武功,也无需要住半年呀。不能早点到金鸡岭来么?大家都在盼望你呢。”
  韩大维道:“我多年卧病在床,和许多老朋友都没往来了。应了车卫之约,我也还想去拜访几位老朋友呢。”
  谷啸风道:“爹,我和你同往车家好么?”
  韩大维怔了一怔,说道:“你不陪佩瑛去金鸡岭么?”
  谷啸风道:“我只是想见一见辛龙生,见过了他,我就走的。”
  韩佩瑛道:“对,你和辛龙生是好朋友,应该去看一看他。我们在前头慢慢地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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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卫正在静室练功,车淇替父亲招待客人。韩大维说道;“你不必惊动令尊,我在你这里住下,过两天我再见他。”
  车淇说道:“是,爹爹已经对我说过了,客房我也准备好了。不过我们只有一间客房,请你们两位别嫌简慢。”
  谷啸风道:“我只是来见一见辛大哥的,辛大哥不在这里么?”
  车淇说道:“他刚刚走去屋后的松林拾取枯枝。谷大哥,你去找他好不好?”
  原来辛龙生正是因为看见他们上山,才故意躲开的。
  谷啸风在松林里找着了辛龙生,辛龙生苦笑道:“丑媳妇终须要见家翁,想不到小弟今天就变成这样的一个丑媳妇了。”
  谷啸风叹道:“辛兄,你何必避开我们呢?人谁无过,你在扬州帮了义军的忙,大家都不会看轻你的。”
  辛龙生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原谅我了,但我自己觉得惭愧。”跟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避开你,我是想和你一个人说些心里的话,我知道你会独自到这里来找我的。”
  谷啸风道:“辛兄,多谢你把我当作能够倾吐心腹的朋友,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辛龙生道:“我和玉瑾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谷啸风点了点头,辛龙生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最感惭愧的是什么,我最惭愧的是对不住玉瑾,也对不起你。”
  谷啸风道:“过去的事别提了,玉瑾也没怪你。”
  产龙生道:“不,我是在想赎罪。谷兄,我有一件事情求你,或许你是很难答应的,不过我若是不说出来,心里就不舒服。”
  谷啸风道:“那你就说出来吧。”对辛龙生想说的话,心中已是隐隐猜着几分。
  果然便听得辛龙生说道:“我害了玉瑾一生,这罪孽只怕是无法补救的了。如今我但盼她能够得个好的归宿,稍稍减轻我的罪孽。谷兄,我有一个秘密,除了车淇之外,从来没有告诉过外人的。我和玉瑾虽然成了亲,但这—年多来,我们始终都只是挂名夫妻。谷兄,我也知道,玉瑾的心里如今也还是喜欢你的。谷兄,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谷啸风苦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过去的事我已是不想再提了。不过我和玉瑾也还是好朋友的。”
  辛龙生默默说道:“我知道你有了韩姑娘,我要求你的事情,原是强人所难。只是我的罪孽无法减轻,我唯有抱憾终生了。”
  谷啸风安慰他道:“你也用不着太过自责,你们今天这个结局,在我看来,毋宁说还是值得庆贺的。”
  辛龙生道:“庆贺什么?”
  谷啸风道:“试想你们若是做一世同床异梦的夫妻,双方的苦痛岂不是更无了结之期?如今你和她不是表妻,但她却是你一个真正的朋友民。”
  谷啸风的话语拨开了辛龙生心中的迷雾!辛龙生瞿然一省,说道:“人生得一知己便可无憾,你的话原是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玉瑾。她一日得不到归宿,我也一日难以心安。”
  谷啸风正容说道:“玉瑾的心胸可比你开朗得多,如今她正准备回金鸡岭去和大家一起呢。辛兄,你不要记挂自己的事情,你也会快乐的。如今大江南北的豪杰,正在同心合力,准备抵抗鞑子的南侵,我们不也应该把儿女私情暂时搁在一边么?”
  辛龙生拍起头来,但见遍地阳光,心中不觉也是豁然开朗,说道:“谷兄,多谢你的金玉良言。”
  谷啸风道:“辛兄,我希望不久咱们可以在金鸡岭见面。只要你心里不存芥蒂,你和车姑娘到金鸡岭去,我想玉瑾也会十分高兴见到你们的。否则你回到令师那儿,帮他的忙,助江南义军的一臂之力,那也很好。”
  辛龙生想了一会,说道:“我本来想埋名隐迹,在荒山幽谷过这一生的。现在我也知道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恐怕还要在这里住一些时,待车老前辈复原之后,我与车淇再定行止。”
  谷啸风道:“那也好。车淇是一位好姑娘,你是应该体贴她的。”
  刚说到这里。便听得车淇在呼唤辛龙生。
  辛龙生应道:“我和谷大哥在这儿。你不在家招待客人,跑来找我干嘛?”
  车淇笑道:“韩伯伯叫我不要和他客气。我见谷大哥去了许久,尚未和你回来。我放心不下,所以也就来了。”
  辛龙生笑道:“我们好友相逢,不知不觉就谈得忘记回家了。其实你也用不着担心的,宇文冲已经死了,我的姑姑和任天吾也给赶跑了,我还会遭遇什么意外的灾祸呢?”
  车淇说道:“我知道。但不知怎的,我总呈惦记着你,过了时候不见你回来我就放心不下。”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虽然有个第三者在旁,她也是毫无顾忌的说出心里的话。
  辛龙生心里一片甜丝丝的,想道:“啸风的话说得不错,我敬重玉瑾,但我和淇妹一起却是比和玉瑾—起快乐得多。”于是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回去吧。”
  谷啸风道:“辛兄,请你回去代我告诉敝岳,佩瑛她们在前头等我。我不回去和他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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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啸风独自下山,想起辛龙生和他说的这番说话,想起和奚玉瑾的往事,虽然他绝不会迷恋过去,但也不禁有点惘然,慨叹人生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佩瑛是不会心存芥蒂的,玉瑾大概也不会的,但只怕她和我们一起,还是不免有时会触起她的伤心。”谷啸风心里想道。
  日影西移,谷啸风加快脚步,在日落之前,赶上了韩佩瑛她们。但只见韩佩瑛、宫锦云和任红绡三个人,还有一个奚玉瑾却不见了。
  韩佩瑛道:“啊,你回来了,可见着了辛龙生没有?”
  谷啸风道:“见着了。车家父女待他很好,我本来想请他和咱们一起回金鸡岭的,但恐怕他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成行了。”
  韩佩瑛道:“不错,他身体所受的创伤还小,心上所受的创伤却大,让他在车家休养,身心都复原了才出山,那也好的。”
  两人的想法正好相同,谷啸风不觉笑道:“瑛妹,你真会体贴人。我也是这样想的。玉瑾呢?”
  韩佩瑛笑道:“我以为你一来就会问她的,怎么现在才问。她走啦!”
  谷啸风怔了—怔,说道:“为什么她不和我们一道到金鸡岭去?”
  韩佩瑛故意说道:“我怎么知道?但我想你是应该知道的吧?”
  宫锦云笑道:“别作弄他了,谷大哥让我告诉你吧。”
  当卜宫锦云揭开谜底,原来奚玉瑾乃是前往临安。
  谷啸风恍然大悟,笑道:“我真糊涂,其实是应该早就猜想得到的。辛龙生的师父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隐居在杭州灵隐山的中天竺峰,玉瑾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当然应该去告诉他的师父。”
  一行四众,继续前行。宫锦云故意和任红绡走在前头,好让他们说话。
  走了一会,韩佩瑛忍不住问道;“辛龙生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谷啸风道:“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他身体所受的刨伤还小,心上所受的创伤却大。他深深感到对不住奚玉瑾,我给他开解,好不容易才说得他的心头开朗一些,但他那份内疚的心情恐怕还是不能在短期内消除的了。”
  韩佩瑛叹道:“一失足成千占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幸而辛龙生还算回头得早,他的内疚是应该的。说实在话,我也是很为奚姐姐的遭遇感到难过呢。”说至此处,忽地把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望着谷啸风。
  谷啸风道:“我相信他们心上的创伤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韩佩瑛道:“但愿如此。不过——”
  谷啸风觉她神色有异,怔了一怔,说道:“不过什么?”
  韩佩瑛微微—笑,说下去道:“奚姐姐和辛龙生已经分手,其实你若想早点医好她心上的创伤,那也容易得很!我会成全你们的!”
  谷啸风满面通红,说道:“瑛妹,你怎的和我说这样的话?过去是我的错,因为我们虽然自小订亲,我对你一直还很陌生。如今可是大大不同了,你就是赶我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韩佩瑛道:“说实在话,我自知比不上奚姐姐。你和她闹到今天这样的结局,我也很为你们可惜呢。”
  谷啸风正容说道:“你说实在话,我也说实在话。奚玉瑾精明能干,和她相处,的确会感到她的光采迫人。但你却是光华内蕴,有如未雕的瑛玉。更说得清楚些,奚玉瑾的好处,一眼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好处,却需要时日才能慢慢领略。但一旦发现了你的好处,那就必然要给你深深吸引了。佩瑛,我过去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难道你现在还是芥蒂于心,一直不能原谅我吗?”
  韩佩瑛笑道:“我和你说笑,你怎么急起来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个人不能说笑,以后不和你说笑好啦。”其言似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两人说出心里的话,感情不知不觉又进了一层,残留在他们心上的最后一点阴影也消除了。
  韩佩瑛忽地发觉落后许多,走在前面的宫锦云正在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望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道:“她们不知谈些什么,谈得那么高兴,咱们上去看看。”
  四人会合一起,宫锦云笑道:“你们的体己话儿说完了么?”
  韩佩瑛佯怒道:“好呀,我有心带个消息给你,你却拿我开玩笑,我不告诉你了。”
  宫锦云一怔道:“什么消息?”
  韩佩瑛笑道:“你最挂念的是什么人?”
  宫锦云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韩佩瑛笑道:“他是谁?你说得明白一点!”宫锦云嗔道:“我诚心问你,你却来捉弄我。”韩佩瑛这才说道:“啸风,把公孙璞的消息告诉她吧。”
  谷啸风道:“三个月前,他和我奉命到扬州劫粮,事情完了之后,他留在扬州帮忙义军办理赈济难民的工作。”
  宫锦云道:“怪不得我在金鸡岭见不着他。”原来她上次到金鸡岭的时候,韩佩瑛已往苗疆,蓬莱魔女又恰好不在山寨,她没有一个熟人,自是不好意思随便找人打听。别人也不会把这样在当时来说还是最机密的事情告诉她。
  谷啸风笑道:“你这次重到金鸡岭,一定可以见着他了。”
  宫锦云道:“我才不担心他呢。”
  韩佩瑛笑道:“真的吗?我记得你好似对我说过,那天你被迫和他分手,整整一天,吃不下饭。”
  宫锦云面上一红,半响,叹口气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的爹爹,他不许我和他一起。”
  谷啸风道:“听说令尊和蓬莱魔女结有梁子,是吗?”
  宫锦云道:“就是呀,柳盟主(即蓬莱魔女)是璞哥爹爹的义妹,璞哥是叫她柳姑姑的。他如今又已是正式参加了金鸡岭的义军,做了柳盟主的屑下。爹爹知道了,只怕更要为难他了。”
  韩佩瑛道:“那么你这次和我们到金鸡岭,你敢不敢留下业?”原来宫锦云上次到金鸡岭去,就是因为怕给父亲知道,只敢留宿一宵的。
  宫锦云道:“我拼着爹爹不认我作女儿,我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韩佩瑛道:“对,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应该自己拿稳主意。”这“终身大事”四字,从韩佩瑛口里说出来,可是包藏有两重意思的,一是指她的婚事。一是指她的前途。
  宫锦云感到友情的温暖,脸上发烧,心里也是热呼呼的,说道:“多谢你的鼓励,我会拿稳主意的。”韩佩瑛见她说得这样庄重,笑道:“我初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一个顽皮的小子,如今可变成了大人啦。”宫锦云想起自己假扮捡煤球的小厮,戏弄韩佩瑛的往事,亦是不觉失笑。
  一路平安无事,这日终于回到了金鸡岭。她们以为可以见得着公孙璞的,不料结果仍然是令她们失望。
  蓬莱魔女早已回山,韩佩瑛介绍宫锦云与她相识之后,便即打听公孙璞的下落。
  蓬莱魔女说道:“宫姑娘,公孙璞早已和我说过你了。可惜你迟来二天,公孙璞从扬州回来,又出去了。”
  谷啸风道:“他去哪儿?”
  蓬莱魔女道:“黄河五大帮会的总舵主洪圻口前托人向我致意,意欲加盟义军,要我派一个人去商谈加盟之事。公孙璞于他们有思,自是最适当的人选,因此我就派他去了。”
  宫锦云和谷啸风等人都是大为失望,谷啸风道:“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蓬莱魔女说道:“大概总得在禹城逗留十天半月吧。”跟着笑道:“啸风,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恐怕也得麻烦你去走一趟呢。”
  谷啸风道:“什么事情?”
  蓬莱魔女道:“你还记得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吗?”
  谷啸风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年他千里迢迢的护送佩瑛从洛阳来到扬州,我还未曾向他道谢呢。”韩佩瑛睨他一眼,说道:“那时你见着他,只怕不是多谢他,而是要大大怪责他呢。”
  蓬莱魔女微微一笑,说道:“孟霆这个人虽然开设镖局,却是重义轻利之人。啸风,我想你到大都去见他一趟。”
  谷啸风诧道:“他在大都?”
  蓬莱魔女道:“他的镖局本来是在洛阳的,前年蒙古兵攻入洛阳,把他的镖局毁了。他准备把镖局在大都重开。”
  谷啸风道:“你是要我代你向他致贺?”
  蓬莱魔女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孟霆有意思暗中帮忙咱们义军,他的虎威镖局是数十年的老字号,交游广阔,不论黑道白道,各方面都有人缘。咱们的人难以在金京长期立足,正好请他做咱们的耳目。另外,你到了大都,还可以凭借他的关系,联络各方豪杰。”
  谷啸风道:“好的,你要我几时去,我马上动身。”
  蓬莱魔女道:“听说他的虎威镖局已经选择好日子了,定期明年正月十六在大都重振旗鼓。距今还有将近两个月之多,时间是足够的。你一路劳累,歇几天去也不迟。”
  谷啸风道:“我是走惯路的,山寨若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倒想早日前往大都,也好联络各方豪杰。”
  蓬莱魔女道:“也好,那你就明天动身吧。”
  韩佩瑛早已想要说话,此时方有机会说道:“柳盟主,我,我……”
  蓬莱魔女笑道:“你也想和他一道前柱大都,是么?”
  韩佩瑛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说起来,我还欠孟霆一千两金子呢。我没金子给他,也该向他道谢。”
  蓬莱魔女道:“你怎的欠他金子?”
  韩佩瑛道:“前年他护送我到扬州去的时候,我爹说好了给他二千两金子,先付一半,另一半待他回转洛阳之时再付。哪知他回转洛阳之时,我家早已遭逢变故,给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毁了。我爹一直没有见过他。”
  蓬莱魔女道:“对啦,我还没有问候令尊呢。你们父女既然在苗疆重会,何以他老人家不和你一起回来?”
  韩佩瑛说明原委之后,跟着说道:“我爹说半年之后会到这儿,在这半年之中,我反正没事,和啸风到人都一趟,回来就刚好赶得上给我爹爹接风了。”
  蓬莱魔女这才笑道:“佩瑛,你别以为我不近人情,你们小两口子,我本是应该让你们一同去的,只因我刚才考虑你爹来了,不见女婿,也得见着女儿。是以我没有提你。如今既然还有半年的时间你爹才来,那你就和他一同去吧。”
  宫锦云忽道:“柳盟主,多我一人同去,可以吗?”
  蓬莱魔女似乎业已知道她的心思,当下笑道:“你是客人,来去都随你的意思,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我希望你别往大都,大都毕竟是金国的京城,人多去了反而不好。这样吧,反正他们前往大都,也是要顺道经过禹城的,你和他们到了禹城,请留下来,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宫锦云道:“什么事情?”她口里这样发问,其实心中已是隐约猜着了几分。
  果然便听得蓬莱魔女说道:“公孙璞在禹城的长鲸帮总舵,你们到禹城的时候,料想他还是在那里的。你找着了他,和他一起回来。”  ’
  宫锦云正是因为想要早日见到公孙璞,才要求和谷、韩二人一同离山的。她给蓬莱魔女说中了心事,双颊微红,低头说道:“多谢盟主允准。”
  任红绡道:“让我也凑个热闹好不奸?我有个舅舅在大都,我妈死了,我想给舅舅报个讯。”原来她另外打了个主意,自从她在管家的口中,知道父亲前往大都投奔完颜长之之后,就想有日也到人都,以死谏父。这也是她内疚于心,化解不开的缘故。
  蓬莱魔女可不知道她的心事,想了一想,说道:“你们三女一男一路同行,恐怕会惹人注意。”
  宫锦云笑道:“我有办法,我是扮惯了男子的,我可以仍然扮作一个小厮。”
  韩佩瑛笑道:“这次你用不着扮作肮脏的小厮,你这样俊俏,扮作一个书生最好。”
  蓬莱魔女道:“好吧,你们就权充两对兄妹吧。”
  计议定当,第二日,他们四个人一同来的又一同去了。不过四个人却是各怀心事,心情最忧郁的是任红绡,最兴奋的则是宫锦云了。
  她可不知,她想要早日见到的公孙璞,此时却正在半路遭遇一件意外的灾难。
  公孙璞是在他们三天之前离开金鸡岭的,他们下山那天,公孙璞已经到了一个名叫“符离集”的地方,这个地方距离禹城只有两天路程。
  这天他忙于赶路,经过市集,也忘记要吃午饭,走了—会,不知不觉,感到有点饥渴。
  正好路旁有个茶馆,但这茶馆却是半掩着门口。认真说来,还不能算是“半掩着门”,因为有—扇门板已经倒塌,店主人将它竖起来,倚着墙壁,两扇板门自是不能合拢。
  公孙璞眼光射进去,只见里面虽然是茶馆的设备,但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老婆婆在扫地。
  公孙璞颇为失望,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这间茶馆大概正在修理,今天是不做生意的了。”
  但当他正要继续赶路,去找另一间路旁茶馆的时候,却忽然给这间茶馆门前的一桩奇异的物事所吸引。
  原来这间茶馆门前,是设有几条石凳供给客人热天乘凉的,其中有一条石凳断为两截。
  石凳的四只脚陷在泥中,只是当中断为两截,断口处光滑如削,凳面也没参差不齐的缺口。公孙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是给内家高手劈开或者踩断的。要知像这样坚硬的石凳,若是给石匠用锤斧凿开。必定会有许多碎石给敲离主体,凳面也定然是“伤痕”斑驳的了。只有以浑厚的内力突然一击,一瞬之间立即将它震断,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公孙璞本来要离开的,发现了这桩奇异的事情,却想要一询究竟了,于是便去敲门。
  店主人吃了一惊,颤声问道:“是谁?”公孙璞道:“过路的客人。”那老婆婆从未合拢的板门缺口张望出来,见是一个背着雨伞的乡下少年,看模样是个老实人,这才放了点心,说道:“对不住,我们今天不做生意。”
  公孙璞道:“请两位老人家行个方便,我只要吃点稀饭,或者喝两杯茶也行。请容我进来歇歇吧。”
  茶馆这对老夫妻见他说话和气,样子又不似坏人,这才移开了一扇门板,说道:“客官请进,粗茶淡饭,我们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奉客的。”
  这是一间简陋的茶馆,只有四张桌子,两张是木头桌子,另外两“张”桌子,却只是两块长方形的青石块各自垫在两块石头上,当成桌子使用的。那两张木头桌子已经损坏了,一张断了两条腿,倚在墙边,另—张当中穿了一个大洞,亦已不能使用。还有装置在屋角烧茶水的“老虎灶”也毁了一角。看情形,似乎不久之前,有人在这茶馆大打出手。
  那老公公道:“老伴儿,你给客官弄热稀饭,拿一碟咸菜出来,请客官见谅,我们今天不准备做生意,什么东西都没有,客官将就吃点吧。”
  公孙璞道;“我是但求裹腹,于愿已足,你老人家不用张罗。“坐了下来,忽地又在那张石桌上发现一桩更奇怪的物事。桌面上有—圈凹痕,公孙璞把茶杯一放,刚好符合这个凹痕。饶是公孙璞的武学深湛,见这形状,也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不知是什么人有此功力,他把茶杯放在石桌上,竟然能够深陷桌子,弄出这样一圈凹痕。”
  那老公公道:“客官定然觉得奇怪,是么?”公孙璞道:“是呀,怎会弄成这个样子的?”那老公公叹了口气,说道:“小店昨天遭逢不幸,没来由有人在我这里打架,几乎把小店毁了。”
  公孙璞掏出一锭银子,说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深知穷人的苦楚。你们小本生意,遭遇不幸,可蚀不起。这一点点银子,你拿去用吧。”
  那老公公怔了一怔,说道,“客官,你不过在我这里吃碗稀饭,我怎能要你如此破费?”
  公孙璞道:“这只是略表我一点心意而已,你们肯招呼我,我帮你们一点小忙,那也是应该的。”
  那老公公千恩万谢接下银子,公孙璞道:“昨天你们碰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可以说给我知道么?”
  那老婆婆端了稀饭出来,说道:“我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见过你这样好心的客人。我说给你听,说漏了的,老伴儿,你再给我补上。
  “昨天大约是中午时分,有一对少年男女来到小店,要了一碟卤牛肉、一壶酒和两碗白粥,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一对小夫妻。
  “他们刚刚喝了两杯,又有一个老头子进来,这老头子穿着一件青布长袍,面上也透着青气,令人一见,就不觉心里打颤。”
  公孙璞听说是个青袍老者,不觉心中一动,问道;“这老者有没有留胡须的?”那老婆婆道:“有两擞短须,看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有点不解,不解公孙璞何以问得这样仔细。
  公孙璞道:“后来怎样?”
  那老婆婆道:“那青袍老者进来之后,那对小夫妻似乎很是惊慌,可也不敢就跑出去。那老者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坐的正是客官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把茶杯一顿,随即拿了起来,石块上登时就现出这圈凹痕了。
  “他把茶杯拿起来哈哈一笑,说道:‘这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贤侄女,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请你们小两口子过来,咱们同喝几杯如何?’
  “那姑娘说道:‘公公、伯伯,我爹就在后头,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快来。我的酒量不好,我爹可以陪你喝酒。”
  公孙璞诧道:“她为什么把那老者叫做公公,又叫做伯伯?”
  那老婆婆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实听得她是这么叫的。”
  公孙璞想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心道:“姓宫的人很多,想必是那位姑娘当时吓得慌了,声音打颤,接连说出两个‘宫’字,她叫的是‘宫伯伯’,这老婆婆却听成了公公伯伯了!”当下笑道:“你听错了,这人大概是姓宫的吧。”
  那老婆婆继续说道:“那老者听了那位姑娘的话,作了一个手势,按一按示意叫她坐下,冷笑说道:‘我知道你爹到江南去了,你用不着骗我。嘿嘿,就是你的爹爹在这儿。我也不怕!你们两个跟我回黑风岛去吧!”正是:
  魔头履中土,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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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三回 力抗强仇挥宝伞 肯令胡马践神州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三回 力抗强仇挥宝伞 肯令胡马践神州
  公孙璞虽然早就猜着那青袍老者是谁,但听得“黑风岛”二字从这老婆婆口中说了出来,仍是不禁心头一震,想道:“我没猜错,果然是黑风岛主宫昭文。那对少年男女想必是奚玉帆大哥和厉赛英姑娘了。”当下连忙问道:“后来怎样,是不是就打起来了?”
  那老婆婆道:“老伴儿,后面的事情,该你说了。”原来当黑风岛主和奚厉二人大打出手的时候,她早已吓得躲进房中。
  那老公公接下去说道:“不错,他们说得好好的,忽然就打起来啦。那姑娘当时斟了两杯酒,拿过去敬那老者,说道:‘宫伯伯,你要我们跟你到黑风岛去,那也未尝不可。但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呀,我先敬你一杯。’
  “那青袍老者哈哈笑道:‘乖侄女,你敢情是要考一考你宫伯伯的功夫?我知道你会下毒,我喝了你这一杯毒酒,你总应该帖帖服服的跟我回去了!’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由得晴暗吃惊,我只道那个老者是个坏人,却不料那样美貌的姑娘也会下毒。”
  公孙璞道:“下毒害人当然是不好的,但对付坏人,那就是以毒攻毒了。大概那位姑娘自知打不过那个老者,因此给他出个难题。也不能说她不对。”
  那老公公老于世故,听得公孙璞帮那对少年男女说话,怔了一怔,笑道:“客官,你似乎知道他们是好人?”
  公孙璞道:“实不相瞒,他们是我相识的朋友。那个青袍老者我也认识的,他是个大坏人。”那老公公和那老婆婆都是吃了一惊,两双眼睛望着公孙璞,一时间竟是不敢说话。
  公孙璞微笑道:“两位老人家不用害怕,我和你们说实话,就因为信得过你们是好人。我不会对你们有所不利的,即使我要去找那老者打架,也不会在你们的店子里。”
  那老公公放下了心,笑道:“客官,我也知道你是好人。”于是继续说道:“那老者和那姑娘各自拿着一杯酒,就在那老者喝酒的时候,那姑娘突然把她拿着的这杯酒向老者面上一泼。
  “哎呀!他们当时的动作真是快得难以形容,我只听得一片乒乒乓乓、轰轰隆隆之声,这间店子就好像要倒塌似的。我慌忙躲到‘老虎灶’的后而,刹那问这三个人都出到外面去了,我这才敢偷偷的张望出去。只见本来是那对少年男女跑在前头,突然间那个老者从他们头顶飞过,落在外面那棵柳树下的一条石凳上,喝道:‘你们再不听话,可休怪我翻脸无情!’”
  公孙璞心道:“原来那条石凳是给黑风岛主踩断的。”
  那老公公继续说道:“那姑娘叫道:‘你欺侮我,我爹爹绝不与你干休!’那老者冷笑道:‘我已经是看在你爹爹的面上,对你手下留情的了。你还用你的爹爹吓我?嘿嘿,你不愿意跟我回去那也可以,你这情郎可非得跟我回去不可。否则,嘿嘿,我不信他的脊梁比这条石凳还硬!’
  “那少年拔出剑来,似乎是要和那老者拼命,但那少女拉着他,在他耳边说话,似乎是在劝他什么。当然他们的耳语,我是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那少年低下了头,和那位姑娘走在前面,青袍老者走在后面。转眼之间,三个人都走得没了踪迹。
  “我这才敢出来察看,哎呀,桌子打断了腿,‘老虎灶’也给打缺一角。我侥幸没给伤着,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
  奚玉帆是公孙璞的好友,厉赛英更曾于他有思,公孙璞心里想道:“听他说的这个情形,奚大哥和厉姑娘是给锦云的爹爹押走了。这件事情,我可不能不管。”
  他再掏出一锭银子,说道:“我的朋友在你们的店子里打架,我实在过意不去。”那老者道:“你已经给了我一锭银子啦。”公孙璞道:“刚才那点银子是代我的朋友付酒钱的,这锭银子则是赔偿你的搞失,给你修理店子的。时候不早,我可要走啦。”
  那老婆婆眉开眼笑的代丈夫接下银子,笑道:“小哥,你真是个善心人。就算有人再在我的店于子打一场。这些钱也足够我修理了。”那老公公笑道:“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你忘记了你昨天躲进房里,还吓得撤尿么?”那老婆婆啐了一口,说道:“呸,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亏你也说得出口。”
  公孙璞正要背起雨伞离开,忽地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有三个人来到门前。公孙璞见了这二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最前面那个是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公孙璞不知道他是谁,但跟在后面的两个汉子公孙璞却是认识的。
  这两个人是完颜豪的随从,瘦的这个是大魔头西门牧野的侄儿西门柱石,较为胖点的那个则是以快刀驰誉江湖的独孤行。这两个人和完颜豪一起在韩侂胄的相府之时,公孙瑛曾经和他们见过面。
  那红衣番憎公孙璞虽不认识,但一看他的眼神,便知他的内功甚为深厚,本领只有在那两人之上,绝不在那两人之下。
  西门柱石阴侧侧地说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相府一别,只道后会无期,想不到又在这里碰见了你。我们的完颜公子对你可是挂念得紧呢!”
  公孙璞打量那红衣番僧,红衣番僧也在打量着他,大家都看出了对方不是常人。
  红衣番僧翻起一双怪眼,说道:“这人是谁?”独孤行说道:“这位公孙少侠正是黑风岛中的女婿。他们翁婿的事情,大师想必是早已知道了。”
  红衣番僧点了点头,说道:“贫憎名叫乌蒙,是从和林来的。令尊昔年在蒙古时和家师龙象法王是好朋友,我也曾有幸见过令尊一面。”
  公孙璞心头一凛,想道:“这场架恐怕是难以避免的了。西门柱石和独孤行还好应付,这个乌蒙可是来头不小,非得认真对付不行。”
  原来这个乌蒙乃是蒙占古师龙象法王的大弟子,成吉思汗生前有十八个最得力的武十被封为“金帐武士”,乌蒙名列第三,本领之强,可想而知。他本来是俗家弟子,但因按照师门规矩,必须做三年和尚,今午正是他做和尚的第二年,是以他虽然并未剃光头发,身上穿的却是喇嘛服饰。
  店主老夫妻见他和这个相貌凶恶的番僧扯上交情。都是不胜骇异,那老婆婆颤声说道:“客官,他们是你的朋友?”公孙璞摇了摇头,说道:“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我这穷小子可不敢攀交。老婆婆,你有家务要做,你忙你的去吧。不必在这里招呼我了,反正我也就要离开的了。”老婆婆得他暗示,吃了一惊,慌忙躲进房里。
  那老公公也是吓得面如十色,正要躲开,乌蒙喝道:“你开店的懂不懂开店的规矩,客人上门,你也该问问我们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呀?嘿嘿,公孙少侠,你可别太客气,你我虽是初会,令尊和我却是渊源不浅,我不敢自居你的长辈,咱们也总算得是朋友吧。难得在此相会,你怎么就要走了?坐下坐下,咱们同喝几杯,好好谈谈。哼,店家,你还不快去准备酒菜?看你这穷店子大概也没有什么好酒菜的了,你有什么就弄什么吧,我不吩咐你了。”
  那老公公道:“对不住,小店什么可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我们今天本来是不准备做生意的。”乌蒙斥道:“胡说八道,你不做生意,怎么又让他进来?”
  公孙璞道:“你瞧我吃的什么?我吃的只是稀粥,他们剩下的两碗稀粥早已给我喝光啦。你们要吃东西,我陪你们去找。”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倏地都跳起来,乌蒙朝他劈面一掌打去,公孙凌早已把玄铁宝伞倒持手中,伞柄一伸,乌蒙化掌为抓,饶是他变招得快,掌缘已是和伞柄擦了一擦,腕骨疼痛欲裂,一抓之下,虽然抓着伞柄,迅即又给公孙壤的内力震开了。
  西门柱石叫道:“这是玄铁宝伞!”他这一出声警告,本是在乌蒙刚刚发掌之时,话来说完,乌蒙已是着了道儿。
  公孙璞喝道:“要打架到外面去打!”大喝声中,翩如飞鸟的扑出大门。独孤行快刀电斩,只听得当当连声,火花飞溅,独孤行的快刀刀口反卷,给荡开去,西门柱石侧身一闪,还未来得及施展毒掌功夫,公孙璞已是掠出门外。乌蒙喝道:“好小子,往哪里跑?”拔步急追。
  公孙璞本来可以摆脱敌人的纠缠,但一想反正双方都是要到禹城,始终无法避开,倒不如就在此地和他们一拼。虽然胜败难料,但总胜过大家到了禹城之后,他们与黑风岛主会合,自己却是必败无疑。
  而且还有一层,公孙璞之所以前往禹城,乃是代表金鸡岭义军去和黄河五大帮会订立盟约的,如今他业已从乌蒙口中得知消息,说是黑风岛主也往禹城,乌蒙是蒙古国师的大弟子,他又是奉了师父之命偕同西门柱石和独孤行去接应黑风岛主的,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来想,不问可知,他们到禹城的目的,正是和自己相同,是要收服黄河五大帮会的了。“我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黑风岛主倘若得到他们帮手,更加如虎添翼,我即使和他们拼个两败惧伤,那也还是值得的。”公孙璞心想。
  主意打定,公孙璞便即故意装作轻功略逊于乌蒙的模样,让他渐渐把距离拉近。
  乌蒙也有他的打算,原来他是垂涎于公孙璞的玄铁宝伞。他见识了玄铁宝伞的厉害之后,心里便在想道:“怪不得完颜豪曾经费了许多心力,想要抢这小子的玄铁宝伞。这柄不起眼的宝伞,原来果然是件宝贝。”利令智昏,是以虽然明知公孙璞的武功了得,但恃着有西门柱石和独孤行作他帮手,仍是紧追不舍。
  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近,乌蒙回头一看,只见西门柱石和独孤行亦已追了上来,不用担心会给公孙璞各个击破了,当下便即纵声笑道:“好小子,看你还能跑得到哪里去,有胆的回来和我一决雌雄。”
  乌蒙挥舞袈裟,紧裹宝伞,腾出一掌,使出了第七重的龙象功,把刚猛的掌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哪知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公孙璞的打法已是大不相同。公孙璞也仍然是以掌对掌,但他那把玄铁宝伞已不是合起来当铁棍使用,而是张开来反卷乌蒙的袈裟了。
  这一来袈裟以柔克刚的功能登时对消,玄铁宝伞滴溜溜的转成圆圈,反裹袈裟,饶是乌蒙暗运玄功,施展绝技,那件袈裟也是要跟着圆伞飞舞。
  剧斗中公孙璞抓紧战机,伞尖使劲一挑,随着一招“云麾三舞”,乌蒙那件袈裟当中破了一洞,挂在他的伞上。两人的内力都用得急劲之极,公孙璞的宝伞滴滴滴地转,乌蒙身不由己的跟着他转了两个圈,这才猛然一省,连忙松手,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宝伞已是当成小花枪使用,平胸挑来,乌蒙立足未稳,如何能够避开?无可奈何,只好硬拼。
  乌蒙的本领也是委实了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身形一仰,腾出手来,居然一抓抓着了伞头。公孙璞猛地一声大喝,呼的一掌便劈下去。玄铁宝伞同时向前急挺。
  乌蒙在双重攻击之下,应付大感为难,若不抓牢宝伞,只怕胸口要给刺个透明的窟窿,但力量一分,只怕又抵挡不了公孙璞那浑厚异常的掌力。
  百忙中无暇思索,明知危险,也只好见招拆招了。乌蒙一矮身躯,放开宝伞,双掌齐出,用到了第七重的龙象功,全力抵御公孙璞的一击。
  幸亏他还算应付得宜,他陡地矮了半截,避开胸腹要害,玄铁宝伞的伞尖贴着他的肩头刺出。公孙璞刺了个空,立即变刺为压,玄铁宝伞重逾百斤,这一压乌蒙如何禁受得起,肩胛骨登时断了一根。
  此时两股刚猛的掌力也已相击相撞,乌蒙的功力本来是和他在伯仲之间的,肩胛骨断了一根,突然一阵剧痛,第七重的龙象功已是难以持续,只听得“蓬”的一声,乌蒙就像一个皮球般的给抛起来,抛出了数丈开外!
  乌蒙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但在重伤之下,居然也还能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如飞疾走。
  公孙璞笑道:“别跑得太快,提防用力过度,你不死也要得个痨病。”正要去追,哪知笑声未已,忽觉喉咙发甜,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公孙璞定一定神,这才发觉自己也是用力过度,虽然内伤不算严重,亦已疲劳不堪了。
  公孙璞心里想道:“这厮肩胛骨断了一根,内伤也只有比我更重,他纵然保得了性命,也非大病一场不可。”乌蒙无力去助黑风岛主,公孙璞的目的已达,便也不去追他了。
  公孙璞的内伤虽然不重,但不立即调理,身体总是会妨害。敌人都已败走,他安定的坐下来,默运玄功,自行疗伤。
  正在他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却忽地听得一个人阴恻侧地笑道:“公孙少侠,你打伤了我的侄儿,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法?”公孙璞大吃一惊,跳起身来,只见一个老者已是站在他的面前。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西门柱石的叔父西门牧野。
  公孙璞提起玄铁宝伞,喝道:“好吧,你要乘人之危,那就来吧!”他在激战过后,气力都还未曾恢复,玄铁宝伞拿在手中,竟有沉甸甸的感觉。
  西门牧野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要你的性命,你刚才是怎样打伤我的侄儿的,尽可依样画葫芦的朝我使出来。咱们就比划比划毒掌的功大。嘿嘿,你若还害怕,要我不出手嘛那也可以,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伤了我的侄儿,那就给我磕二个响头也就行了。”
  公孙璞怒道:“放你的屁,打不过你,大不了死在你手上,要我屈服,那是万万不可能!”怒喝声中,抡起铁伞,劈头便打。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说道:“好倔强的小子,但怎样打法,可就由不得你了!”轻轻一拨,拨开玄铁宝伞。公孙璞虎口一热,宝伞几乎掌握不牢。
  公孙璞倘若是气力充沛的话,玄铁宝伞拿在他的手中,就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此际却反而成为他的负累了,十数招过后,这重遍百斤的玄铁宝伞拿在他的手里,已是渐渐施展不开。
  西门牧野觑个真切,猛地喝道:“撒手!”一招“玄鸟划砂”,五指并拢,向公孙璞虎口一划,公孙璞缩掌抽身,要把玄铁宝伞挥个弧形反打回来,不料却是力不从心,说时迟,那时快,只觉手上突然一轻,玄铁宝伞已是给西门牧野夺了过去。
  四门牧野扔掉玄铁宝伞,哈哈笑道:“如何?还是用你的毒掌功夫吧!”公孙璞拼着豁出性命,心里想道:“这魔头大概是想从我的手中窥探桑家秘笈的奥妙,我偏不上他的当。”当下不用母亲所授的外祖父这门毒功,使出了江南大侠耿照所传的大衍八式。
  这“大衍八式”本是威力极强的一门上乘武功,但可惜公孙璞力不从心,十成的威力三成都发挥不到,不过数招,又给西门牧野迫得他不能不硬接硬碰?四掌一交,酉门牧野的掌心竟似有一股粘黏之力,把他的手掌粘住,要摆脱也摆脱不开。公孙璞的掌心微有麻痒之感,知道对方已是用上毒功,而且是两种毒功同时运用,左掌使的是“腐骨掌”,右掌使的是“化血刀”。
  对方用上了毒功,内力催动之下,毒质源源向他掌心侵袭,若给毒气侵入心房,那就是必死无疑的了。公孙璞并不怕死,但却不甘平白的死在他的手上。在这样形势之下,公孙璞虽然不愿使用毒功,却也给迫得不能不用桑家的两大毒功和他周旋了。
  公孙璞曾得明明大师传授他佛门的上乘内功心法,有正宗的内功作为基础,拿来运用桑家的两大毒功,论功力虽然还比不上西门牧野,但若论造诣的精纯,却是远在西门牧野之上。
  双方对掌,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刻,西门牧野露出又喜又惊的神色,心里想道:“原来还有这样奥妙的运功方法,这可要比公孙奇自创的解毒功夫高明多了。”
  西门牧野的掌力逐渐加强,公孙璞却是逐渐变成了强弩之未,呈现油尽灯枯之象了。他心里一凉,只道性命已是难保,待要拼死一击之时,西门牧野忽地把双掌松开,说道:“你气力不加,歇—会再打吧。嘿嘿,这可不是乘人之危了吧?”
  原来西门牧野所得的桑家毒功,是从公孙奇的墓中偷来的。这两大毒功练到了高深的境界时,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公孙奇当年就是因此而死的。不过他在临死之前,却想出了一种可以化解走火入魔之灾的武学,添注在桑家的毒功秘笈之上。
  公孙奇所创的武学未曾经过实验,是否有效,尚未可知。西门牧野兼修井练,在把桑家的两大毒功练到了第七重境界时(最高是第九重),发觉公孙奇自创的解毒功夫,虽然不是没用,但却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可以拖延走火入魔发作的期限,但到了最后,除非不运用这两大毒功,否则一用毒功,仍然难逃此厄。
  当然,公孙奇所创的解毒功夫,能够保全性命,已经算得是很大的成就了。但在西门牧野说来,他练这两大毒功,为的就是要称霸武林,若练到了登峰造极之时,反而不能拿来使用,这又何必练它?
  公孙璞没有料错,西门牧野确实是为了向他“偷师”,这才一定要迫他和自己较量毒掌的功夫的。不过公孙璞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西门牧野如何“偷师”的诀窍,他还没有知道。
  明明大师所授的内功心法精深博大,西门牧野要想在一时半刻之间完全领悟,如何能够?此时他只不过略窥行径,业已发觉其中的奥妙,令他心痒难熬了。是以他此际之所以放松公孙璞,并非出于好意,而是在于要尽悉公孙璞的武学底蕴,
  公孙璞隐隐猜想到他的用意,但他要跑也跑不了,无可奈何,还是只能和西门牧野一拼。西门牧野待他歇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料想他已经可以运用内功,便又迫他动手,依样画葫芦的又把他的双掌粘住。
  于是者经过三次之多,西门牧野仍未穷悉底蕴。公孙璞可是力竭筋疲,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住了。
  西门牧野哈哈一笑,收回双掌,说道:“你要保全性命,随我上京去吧。”
  公孙璞跌出一丈开外,跳起身来,凛然说道:“大丈夫宁折不弯,我公孙璞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自知难逃魔掌,便欲自断经脉而亡。
  哪知他的内力已是耗了十之八九,想要自断经脉,亦是不能。内力一震,经脉未断,却引起胸口的一阵剧痛,冷汗涔涔滴下。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可惜你这大丈夫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嘿,你要死是死不去的,徒增痛苦而已。不如乖乖的听我的话,倒还可以求生。”笑声中走到公孙璞面前,伸手就抓。
  眼看公孙璞难逃魔掌,忽听得有个冰冷的声音,就似在西门牧野的耳朵旁边说道:“好不识羞,好歹你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却来欺负一个后生晚辈。”
  西门牧野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的老者。西门牧野认得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与黑风岛主宫昭文齐名的东海明霞岛岛主厉擒龙。
  厉擒龙说话的声音如同在他的耳边,其实双方的距离却还是在十数步之外。原来厉擒龙是恐赶救不及,特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传来,吓一吓西门牧野的。
  西门牧野知道上当,回过头待要再抓公孙璞之时,已经迟了。厉擒龙身形疾起,早已挡在公孙璞身前,挥袖一拂,只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衣袖给撕去了小小的一片,但西门牧野却给他这挥袖一拂之力,不由自己的接连退了三步。这一招看来是双方都吃了点小亏,但比较起来,还是西门牧野所吃的亏稍为大些。
  厉擒龙冷笑道:“怎么,你还是要逞威风吗?要逞威风,向我来逞好啦!欺负后生晚辈,算得什么好汉?”
  西门牧野道:“我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你管我的闲事干嘛?我也不是要伤这小子的性命,用不着你替他担心。”
  厉擒龙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宁愿死也不愿受你劫持,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我最佩服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原来厉擒龙早已知道公孙璞是奚玉帆和他女儿的朋友,是以非救他不可。
  西门牧野怒道:“这么说,你是打算管这闲事的了?’
  厉擒龙道:“不错,这闲事我是管定的了!不仅打算而已。”
  西门牧野怒容满面,似乎就要发作的样子。厉擒龙冷冷的盯着他,准备他突然发难。不料西门牧野却忽地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吧,看在你老兄的份上,你把这小子带去。”
  厉擒龙道:“这位公孙少侠,我当然是不能让他落在你的手上的。不过,你可也不能这样快就走!”
  西门牧野似乎颇感意外,怔了一怔,说道:“我已经买了你的人情了,你还要什么?”
  厉擒龙道:“你偷了人家的东西,如今也该还给人家了吧?”
  西门牧野又惊又怒,喝道:“你说什么?”
  厉擒龙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挖了公孙奇的坟,偷了他殉葬的桑家秘笈,你当我不知道么?我的脾气,要嘛不管闲事,要管就管到底。你挖人家父亲的坟墓,罪实不轻,如今我只要你把偷了的东西物归原主,已是便宜你了。”
  西门牧野道:“原来你是觊觎桑家的毒功秘笈!”
  厉擒龙道:“我是主持公道!”
  西门牧野对厉擒龙虽然颇为忌惮,但要他忍气吞声,把既得之物双手奉上,却是心有不甘,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好,你有本领,自己来拿!”
  厉擒龙笑道:“你既然要我动手,我唯有遵命了!”
  双掌一交,西门牧野斜跃三步,定睛瞧时,只见厉擒龙眉心隐隐现出一丝黑气,但却是一现即逝。西门牧野暗暗吃惊,想道:“这老儿的功力确是在我之上,看来我这腐骨掌是奈何不了他了。”
  厉擒龙道:“你还有化血刀的功夫,一并使出来吧!”
  西门牧野骑虎难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左掌一翻,掌心俨若涂脂,喝道:“你要见识化血刀,那就让你见识吧。”
  桑家的两大毒功,“化血刀”比“腐骨掌”更为厉害,厉擒龙接了一掌,面上也笼罩了一层黑气,但这层黑气也是一现即逝。西门牧野被他掌力一震,这次却是直退出了五六步之外,这才稳得住身形。
  厉擒龙冷冷说道:“化血刀我见识过了,你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功夫吗?”
  四门牧野料想脱身不了,拼到底的话,厉擒龙或许也难免要受毒伤,但自己可是性命难保。他心念一转:“这本毒功秘笈其实还是不能免除走火入鹰之难的,让这老儿取去,他自恃甚高,料想不会向公孙璞讨教,那就害害他也好。”
  厉擒龙见他眼珠闪烁不定,冷笑道:“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西门牧野道:“你又不练毒功,要这秘笈何用?”
  厉擒龙道:“你管我有没有用,我是要你吐出贼赃!正主儿就在这里,难道你不该还给人家么?”
  西门牧野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厉岛主,我和你也算得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作正人君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你未必是想要物归原主吧?不过,你假若是要拿去做人情的话,我劝你述是多想一想的好。说不定你要送给他的那个人,也是我的老朋友呢。当真如此,那你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厉擒龙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老赃也真是鬼灵精,居然识破我的心思,难道是黑风岛主告诉他的?”
  原来厉擒龙之所以要这毒功秘笈,的确有如西门牧野所料,是要拿去送给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黑风岛主。
  厉擒龙曾经欠下黑风岛主一笔人情。两年前乔拓疆这伙海盗侵入他的明霞岛,他被困在乔拓疆所布的六合阵中,那天恰值黑风岛主来访,给他解了困,是以他曾答应黑风岛主为他取得桑家的毒功秘笈作为报酬。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厉岛主,我说得对吧?”
  厉擒龙跟着想道:“不对,不对。黑风岛主和这老贼都是一模一样的忌刻小人,他们如今虽是一伙,也还是各怀心病的。黑风岛主意欲借刀杀人,焉肯明白的告诉他?大概是他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早就对黑风岛主起了疑心的。我那条计策多半还可以用,不但可以用,说不定还可以令他们二人都中计呢。”想至此就故意哈哈大笑,说道:“我要来何用,随你去猜。你若认为你的所料不差,那不是对你正好吗?这本毒功秘笈转一转手,就仍然可以回到你的手上了!”
  西门牧野也有他的打算,心想既然打不过厉擒龙,那就不如舍弃这本毒功秘笈了。“他已经给我说破了他的心思,想来他是不会拿去送给黑风岛主的了,我又何妨给他。我倒还有希望可以解除走火入魔之危,他却未必能够。”主意打定,便即把那本毒功秘笈拿了出来,向厉擒龙抛去。
  厉擒龙接到手中,说道:“你这秘笈,是真是假?我警告你,你若拿假的骗我,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是真是假,有这位桑家的外孙在此,一看便知。我岂能骗你。”厉擒龙道:“好,你走吧!”
  西门牧野走后,厉擒龙回过头来,察看公孙璞的伤势。
  公孙璞道:“厉老伯,我要告诉你—件事情。”
  厉擒龙眉头一皱,说道:“你的内力耗损不少呢,先别说话,我给你推血过宫。”
  厉擒龙紧紧握着他的双手,以本身内力助他运气行血,过了一炷香时刻,公孙璞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本来是苍白的脸色亦已渐渐转为红润。厉擒龙暗自想道:“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内功竟然如此深厚,真不愧是当世三位武学大师的衣钵传人。怪不得我用不着如何费力,就可以打败西门牧野这个老魔头,想来这老魔头在折膳公孙璞之时,自己的内力至少也耗损了几分了。”
  公孙璞吁了口气,说道:“厉老伯,多谢你啦,我的血脉都已畅通,不碍事了。”
  厉擒龙笑道:“你多谢我,我可不敢居功。要不是你内功深厚,只怕我全力帮你的忙,你也要大病一场。不过,目前虽说已无大碍,至少也还得休息一天。”
  公孙璞道:“我已经可以跑路了,有老伯在一起,也用不着担心碰上强敌,我不想耽搁这一天了。”
  厉擒龙怔了一怔,心道:“你去什么地方,怎知道我一定会陪伴你?”心念一动,便即问道:“对啦,你刚才说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我,那是——”
  公孙璞道:“我得到了令嫒的消息,她、她……”厉擒龙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她怎么样了?”公孙璞道:“她和奚玉帆大哥一起,已经给黑风岛主掳去了。”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厉擒龙大为感动,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赶到禹城去救他们,不惜连番苦斗,这才伤在西门老魔之手的,我早已知道你曾经帮过小女不少的忙,如今又几乎为她丧了性命,我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公孙璞道:“老伯别说这话,令嫒也曾救过我的性命的。而且奚大哥也是我的好朋友呢。”
  厉擒龙诧道:“小女本领和你相差很远,她焉能救你性命。”
  公孙璞道:“实不相瞒,黑风岛主虽是晚辈岳父,但因我不肯听他的话,他却是曾经想要把我置之死地的。有一次我被他追踪,眼看逃不过了,好在碰上令嫒,将他骗过。”
  厉擒龙笑道:“原来如此。你们翁婿不和,我也早有风闻的了。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妙法,叫他非把女儿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不可。”
  公孙璞面上一红,说道:“多谢老伯关心。这、这……”
  厉擒龙哈哈一笑,说道:“你不用害羞。我和你虽然相识未久,我可很喜欢你的为人,恕我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心里的话,我对你就有如子侄一般,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你的。”说罢,拿出了那本桑家秘笈,递给公孙璞,接着说道:“这是你家的东西,你看看这是不是真本?”
  公孙凌翻阅一遍,看见秘笈上他父亲添注的字迹,不觉悲从中来,难以自抑,哽咽说道:“这是真的。但它却也是害人的东西,我听家母说过,我爹之死,固然是由于多行不义,自取其咎,但练这毒功秘笈却也是致死之由。”
  厉擒龙道:“你不要难过,你爹的事情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后来走火入魔,也是颇有悔意的。说句实在话,你爹确实不能算是好人,但他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也可以为他赎过了。”接着笑道:“你说这是害人的东西,许多邪派中人,却把他当作武林异宝,梦寐以求呢。”
  公孙璞道:“多谢老伯给我夺回家父之物,但我可不能要它。老伯若然同意,我看还是把它烧了的好。”
  厉擒龙道:“我本来应该还给你的,你不要它,那就借给我用一用吧。”
  公孙璞道:“这是老伯之力夺回来的,如何处置,自当由老伯作主。不过小侄知道的却不能不告诉老伯,这本秘笈,虽经家父添注了解毒之法,却还是不能免除走火入魔之危的。”
  厉擒龙道:“你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不过,你所说的,我也早已料到了。要是这本秘笈已经完美无瑕,西门牧野这老贼恐怕还不肯交给我呢。但我正是因为它还有弊害,所以才要它的。说得更明白些,我并非自己要练这毒功秘笈。”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那么老伯要来何用?”
  厉擒龙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要拿去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岳父黑风岛主。”
  公孙璞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老伯的用意是——”
  厉擒龙道:“我曾欠他一笔人情,因此我答应他为他取这秘笈还他人情的。”
  公孙璞道:“他一定还不知道,练这毒功秘笈会引致走火入魔。”
  厉擒龙道:“不错。所以实不相瞒,我最初的用意也是打算以毒攻毒的。”
  公孙璞心地纯厚,暗自想道:“不错,黑风岛主是个邪恶的人,但我们也用邪恶的手段对付他,那不是和他一样了?”
  厉擒龙继续说道:“对尧舜、行揖让,对桀纣、动刀兵。邪恶的手段,有时恐怕也是要用上一用的。不过,我现在的主意却又改了。”
  公孙璞道:“老伯打算如何?”
  厉擒龙笑道:“我是打算利用这本毒功秘笈,给你们翁婿作鲁仲连。你要知道,你的岳父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以他的武学造诣,练这秘笈,不用多久,就可以升堂入室,那时他的走火入魔之难也就快要发作了。嘿嘿,那时他就非得求你不可啦,你懂了吧?”
  公孙璞方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这个计策果然毒辣,但也确实有用。到了黑风岛主当真有求于我之时,我也可以乘机劝他改邪归正了。”
  厉擒龙道:“还有一层,据我所知,你的岳父投奔蒙古之后,似乎也不是怎么得意,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个魔头和他都是怀着心病,想要排挤他的。这本毒功秘笈到了你岳父的手上,迟早会给这两个魔头知道,那时他们对你的岳父定然更为忌刻。你的岳父在那边立足不住,对你不也大有好处吗?”
  公孙璞道:“宫岛主若能改邪归正,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事情。老伯用心良苦,小侄不胜感激。不过令嫒令婿还是在他手上,咱们恐也不宜耽搁了。”
  厉擒龙却是毫不紧张,神色自如地说道:“不用担心,他不敢害我女儿的。大概是拿我的女儿来要挟我,一方面阻止我与他为难,一方面要我履行以前的诺言罢了。如今这秘笈已经在我手里,正好可以拿来和他交易啦。我担心的倒是你的余毒还未去净,无论如何也得歇息一天,否则日前纵无大碍,后患却是无穷了。”
  公孙璞是个武学行家,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弊的,在厉擒龙劝告之下深感他的爱护之意,当下也就听他的活,多耽搁一天了。
  在这一天当中,厉擒龙仍依前法,以本身真力助他运功驱毒,公孙璞本身有深厚的内功,又得他之助,因此虽然不过一天的工夫,不但他的残毒已经去净,而且功力也恢复了七八了。
  不过,由于他在路上多耽搁了一天,谷啸风、韩佩瑛、宫锦云和任红绡这一行四人却已赶在他的前头,早几个时辰,先到了禹城了。
  到了禹城,宫锦云笑道:“瑛姐,你还记得咱们在仪醪楼初次相会的往事么?”韩佩瑛笑道:“你这馋嘴的煤黑子大概是想起了仪醪楼的佳肴美酒了吧?”原来那次仪醪楼之会,宫锦云就是扮成一个“煤黑子”去戏弄韩佩瑛的。
  宫锦云笑道:“瑛姐,你真是最懂得我的心事的人。这次我请客,不用你破费了。”接着回过头来对任红绡道:“这仪醪楼是北五省最有名的酒楼,据说是纪念发明酿酒的老祖宗仪狄的,仪狄是大禹的臣子,所以在这禹城开店。”任红绡道:“那是一间老字号了?”
  宫锦云道:‘这还用说?罗隐诗中有云‘愧对前贤贪旨酒,不辞醉倒仪醪楼。’罗隐是初唐的人,他的诗中已提及仪醪楼,少说也几百年的历史了吧?他们自酿的美酒呀,有名叫做拼命酒。”
  任红绡道:“为什么取这样俗的名字?”宫锦云道:“这是浑名,虽很粗俗,却是有来由的。据说不会喝酒的人,到了仪醪楼,也宁愿不要性命,拼着醉死的。这酒有多么好,你就可想而知了,还有在仪醪楼你还可以吃到他们妙法烹调的刚捞上来的黄河鲤鱼,那是鱼中的极品。”任红绡笑道:“你不要再说了,说得我也流涎了呢。”
  谷啸风道:“咱们还是先到长鲸帮,找着了公孙大哥再来吧。”
  宫锦云道:“反正咱们今晚会赶得到长鲸帮的,急什么?再说咱们也还没有吃午饭呢。”
  谷啸风道:“我是怕一喝起酒来,又得耽搁多些时候了。我的酒量也不太好。”
  宫锦云笑道:“原来你是怕自己喝醉了,那也不要紧呀,醉倒了有瑛姐扶你。”
  韩佩瑛笑道:“你日盼夜盼,盼着见你的璞哥,到了这里,反而不急了。好,你既然不急,我们又何妨奉陪。”
  宫锦云这才说道:“黄河五大帮会的人,经常有人进出仪醪楼的,我是想找个人带路。”
  一行四人上了仪醪楼要了一张临窗的桌子,一面喝酒,一面眺望黄河。宫锦云向店小二招一招手,叫他过来,说道:“你还认得我么?”
  店小二仔细一看,首先认出了韩佩瑛,跟着认出了宫锦云,想起她们曾在这里打过架的事,不由得惴惴不安,张大了嘴巴,说道;“原来是两位客官再度光临?你们是洪帮主的朋友,对吧?”
  宫锦云笑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这次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了。”
  店小二陪着她苦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宫锦云道:“洪帮主好吗?”店小二道:“好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宫锦云这样问是有用意的,用意之一是让其他的客人知道她和长鲸帮的洪帮主甚有交情,长鲸帮的帮主洪圻是黄河五大帮会的领袖人物,食客中若有五大帮会中人,定会过来和她搭话;用意之二,是要从侧面打听,打听公孙璞来到了禹城没有。
  要知公孙璞是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的使者,他若然已经来到,洪圻和五大帮会中的首脑人物必定会在仪醪楼设宴招待他。不料店小二的回答却是许久没行见过洪圻,宫锦云听了,大为失望,心里想道:“难道璞哥还没来到禹城?还是已经来到了却不便在外间公开露面?”
  这天仪醪楼上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这张桌之外,只有寥寥六七个客人,分据三张桌子。不一会儿,这几个客人忽地—个接着一个,全都结帐走了。也不知他们是害怕惹祸上身,还是其中确有帮会人物,故此要赶回去报讯。
  任红绡笑道:“先喝酒吧。啧啧,这酒确实不错,我不会喝酒的也要拼命喝它了。”
  宫锦云问不出什么,只好让那店小二走开。她挟起一块鲤鱼,笑道:“黄河鲤鱼要趁热吃,你喝醉了也不怕,鲤鱼汤就可以解酒。咦,谷大哥,你在呆看什么?再不动筷,这盘鲤鱼可没你的份啦。”
  谷啸风道:“你瞧吴梦窗这首词写得多好。三千年事寒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谁识当时神禹。……”原来他正在看墙上挂的一幅中堂。
  韩佩瑛道:“不错,这是缅怀大禹治水功德的一首词,虽然伤感的味道太浓,却也是感援遥深呢。梦窗(吴文英)是南渡之后的词人,想不到他的这一首词却也传到了北方,还有人写下起来挂在这酒楼上。”
  谷啸风道:“这首词写在仪醪楼上正是再也合适不过。你瞧,咱们从这窗口望出去,就可以望见大禹当年治水所驻的老龙口呢。禹城因人禹而得名,这仪醪楼酒又正是纪念大禹和仪狄君臣的。”
  宫锦云笑道:“你们两个书呆子别再考据了,酒都冷了呢。”
  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走上楼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仪酵楼的美酒,你们实是不可不尝。”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道:“我打算一口气喝它几十斤,就只怕这酒楼没有这么多的陈年佳酿。”正是:
  心事暂抛谋一醉,且将旨酒涤烦忧。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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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四回 惊见小城潜巨寇 喜斟旨酒撮良缘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四回 惊见小城潜巨寇 喜斟旨酒撮良缘
  跟着又是一个人笑道:“仪醪楼的藏酒上百年的少说也有十几缸,你喝是喝不完的,我倒是怕你这样鲸吞牛饮的喝法,尝不出美洒的滋味,那就未免太杀风景了吧。”
  谷啸风一听得这二个人说话的声音不觉变了面色。忽听得“当”的一声,宫锦云的酒杯跌在地上,碎成片片。看来她比谷啸风还更吃惊。说时迟,那时快,这三个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原来这三个人一个是宫锦云的父亲黑风岛主,一个是东海盗魁乔拓疆,还有一个则是乔拓疆的副手钟无霸。乔、钟二人是三个月前在苗疆和谷啸风交过手的。谷啸风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怎的他们也这样快逃出苗疆来到了禹城,糟糕,一个黑风岛主已足够我们应付,加上这两个恶贼,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钟无霸一眼认出了谷啸风,哈哈笑道:“原来你这小子也在这里,老子正要找你!”迈开大步,走近他们这张桌子,张开蒲扇殷的大手,一抓就向谷啸风抓下。
  谷啸风端坐不功,拿起一双筷子对着钟无霸掌心的“劳宫穴”。钟无霸—缩手变抓为劈,掌锋斜扫,谷啸风的筷子跟着变招点他的脉门。他是用筷子使出绝妙的七修剑法,一时间钟无霸倒是不敢硬抓。
  宫锦云笑道:“你们是老朋友,相请不如偶遇,何不坐下来吃点东西?”挟了个肉丸子,筷子一送,卜的一声,肉丸塞进钟无霸的口中。钟无霸的武功本是比宫锦云高得多的。只因全神对付谷啸风的点穴剑法,冷不防就着了宫锦云的道儿,气得哇哇大叫。
  黑风岛主和宫锦云打了一个照面,不觉“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要知宫锦云女扮男装,虽然乔装得妙,却总是瞒不过父亲的眼睛。
  乔拓疆看见钟无霸吃了亏,本来就要过去帮他的,忽然发现黑风岛主脸色有异,他是个机灵的人,知道其中定有蹊跷,怔了一怔,便即止步。
  黑风岛主喝道:“锦儿,不可顽皮无礼!”
  宫锦云道:“爹爹,这个野人欺侮我的朋友,又欺侮我,你还骂我!”
  钟无霸这才知道宫锦云竟是黑风岛主的女儿,不禁也是大吃一惊,连忙退开了。
  黑风岛主喝道:“锦儿,不可胡闹,过这边来。”
  宫锦云是知父亲是想要把她拉开便即功手,倏地就抽出短剑,对准自己的胸口。黑风岛主大惊道:“你干什么?快快放下!”
  宫锦云道:“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这是武林古训。我和他们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黑风岛主道:“你就只知道有朋友,不知道有爹爹了?”
  宫锦云道:“女儿不敢和爹爹作对,唯有出此下策。爹爹,你欺侮我的朋友,我只好死在你的面前。”
  黑风岛土知道女儿倔强的脾气,倒是有几分顾忌,当下皱起眉头说道:“有话大可好好商量,无须寻死觅活。”
  宫锦云叫道:“爹,你别过来!你再上一步,那就是要迫女儿寻死了。”
  黑风岛主无可奈何,只得在邻近的桌子坐了下来,说道:“好,你跟我回去,我撒手不管这里的事情。”
  宫锦云道:“爹,你投降鞑子,我可不能跟鞑子混在一起。”
  黑风岛主变了面色,斥道;“胡说八道,你简直是目无尊长了。”
  宫锦云道:“忠孝不能两全,爹,你杀了我吧!”
  黑风岛土眼珠一转,说道:“我不是要你跟我去和林,也不是去大都,咱们是一同回家。从今之后,咱们父女相依,我也不再踏出黑风岛半步。这样说你可以满意了吧?”
  宫锦云道:“爹爹此话当真?”
  黑风岛卞道:“我怎会骗你。”
  宫锦云道:“好,那你先走,你到百里之外的大渡口等我。”
  黑风岛主道:“你要是不来呢?”
  宫锦占道:“只要爹爹说话算数,女儿自也不会欺骗爹爹。”
  黑风岛主道:“好,我相信你,我这就走!”说到一个“走”字,突然把手一扬,只听得“叮”的一声,宫锦云指着胸口的那把短剑,已是给他飞出的一枝筷子打落。原来他乃是假意答允女儿的条件,好松懈宫锦云对他的防范的。
  这下变出意外,谷啸风还来不及拔剑出鞘,说时迟,那时快,黑风岛主已是一跃而起,把女儿拉过去了。他一拉开了女儿,便即喝道:“动手!”
  乔拓疆哈哈笑道:“谷啸风,看你这小子还往哪里跑?”谷啸风把桌子一掀,乔拓疆一掌劈去,一张坚实红木做的八仙桌登时碎成八块,木片纷飞,杯盘碗碟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酒楼的伙计都吓得钻进了柜台底下。谷啸风、韩佩瑛双剑出鞘,立即和乔拓疆恶斗起来。
  谷、韩二人双战乔拓疆,另一边任红绡和钟无霸也交上了手。
  宫锦云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叫道:“做父亲的都欺骗女儿,女儿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当下浊气一涌,便要自断经脉而亡。
  黑风岛主说道:“你现在寻死,那是死不成了。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叫你称心如意的。嗯,锦儿,我知道你喜欢公孙璞,是么?我替你把他找回来,完成你们小俩口子的心愿。”
  自断经脉,需有深厚的内功,宫锦云的功力本就不足自断经脉,何况还有黑风岛主手掌按着她的背心,阻挠她的运功?当然是难以如愿了。她自断经脉不成,却弄得胸口一阵剧痛,汗下如雨。
  黑风岛主柔声说道:“你何苦如此?他们纵然是你朋友,总比不得公孙璞是你心上人吧?爹爹已经答允如你心愿,又不插手为难你的朋友,咱们父女还不可以和解么?”宫锦云忍着疼痛,一声不响。
  不过黑风岛主这番说话也还是有点效力,他一提起了公孙璞,就叫宫锦云情不自禁的想道:“不错,为了璞哥,我可还应该再活下去。”幸亏她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否则纵然死不去,但继续运功逢断经脉,身体也还是多少要受损伤的。
  黑风岛主知道女儿的功力不足以自断经脉,但也不敢就将女儿放开。他把眼一看,只见谷啸风、韩佩瑛双剑合璧,恰恰和乔拓疆打成平手,任红绡单独与钟无霸交手,却不免甚处下风。黑风岛主吁了口气,心里想道:“看情形的确是用不着我插手了。”不料多看了片刻,不由得忽地一惊。
  钟无霸招熟力沉,着着进攻,把任红绡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但任红绡身法比他轻灵得多,仗着轻灵的身法,东窜西闪,钟无霸一时之间,倒也难奈她何。此时酒楼上的桌椅十九已被踢翻,有了这许多障碍,钟无霸更难捉住她了。
  黑风岛主看出任红绡的家数,吃了一惊,叫道:“钟兄手下留情,这女娃子是任天吾的女儿!”
  钟无霸正自焦躁,要施杀手,听了黑风岛主的话,说道:“好,我不杀她便是!”腾的飞起一脚,把一张翻倒地上的桌子踢下楼梯,意欲在扫除障碍之后,才好把任红绡活擒。
  忽听得轰隆一声,那张桌子滚下楼梯,突然给一个正好走上来的少年,用一柄雨伞一挑,就把这张桌子挑开,不但桃开,而且还在桌子的中心穿了一个大窿。在少年的后面,跟着走上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
  宫锦云喜从天降,失声叫道:“璞哥!”原来走在前面的这个少年正是公孙璞,后面的这个老者则是明霞岛主厉擒龙。
  在禹城碰见黑风岛主不足为奇,因为公孙璞早已知道黑风岛主是来了禹城的,但同时见着了宫锦云,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公孙璞见这情形,又惊又喜,呆了一呆,说道:“云妹放心,你爹不会难为咱们的。”宫锦云道:“好,那你暂且不用管他,去帮一帮任姐姐吧。”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朋友来了。厉兄,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他外表强作镇定,内心实是惴惴不安。
  厉擒龙冷冷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我的女儿呢?”
  黑风岛主道:“啊!你是要找令嫒?”
  厉擒龙哼了一声,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女和奚公子给你捉了去,你在我的面前还装蒜吗?”
  黑风岛主笑道:“厉兄不用恼怒,有话好好商量。”
  钟无霸把任红绡逼到墙根,正在一抓抓下,想要把她掳为人质。公孙璞把玄铁宝伞倏地伸出,喝道:“休得逞凶!”
  钟无霸不知公孙璞的厉害,哪里将他这把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的雨伞放在心上,一抓抓去,正好抓着玄铁宝伞。
  钟无霸的外功差不多已练到登峰造极境界,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怎能和玄铁宝伞硬碰,一碰之下,虎口登时震裂,痛彻心肺。他大吼一声,忙把玄铁宝伞放开。
  公孙璞笑道:“你不服气,我空手和你打过。”玄铁宝伞一抛,抛给任红绡拿去防身。
  钟无霸好像受了伤的猛兽,狂叫大吼,便扑过去。公孙璞使出了“大衍八式”中的天罡掌,划了一道弧形,缓缓拍出。双掌相交,两股刚猛的力道碰在一起,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楼板给钟无霸踩裂了一个大窟窿,他那水牛般的身躯登时陷入窟窿,一时之间,还未能跌下。
  公孙璞一抓抓着他的头皮,硬生生的将他拉了起来,信手点了他的穴道,扔过一边。钟无霸要抓任红绡作为人质,不料自己反而变成人质了。
  黑风岛主叫道:“大家且慢动手!”乔拓疆退过一边,谷啸风、韩佩瑛上前和公孙璞相见。
  厉擒龙道:“好,你要如何与我商量?”
  黑风岛主道:“咱们是老朋友了,是不是?”
  厉擒龙冷笑道:“你把我的女儿捉了去,天下有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吗?”
  黑风岛主笑道:“厉兄放心。不错,令嫒和令婿是在我的手里,但我看在老朋友的份止,可没有损伤他们的分毫。厉兄,你意欲如何,请尽管明白见告吧。”
  厉擒龙道:“这还用得着问吗,把我的女儿女婿放回来!”
  黑风岛主笑道:“厉兄,你应该知道黑道上的规矩,咱们老朋友是一回事……”
  厉擒龙喝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要你把他们放回来。还要你把女儿留下!”
  黑风岛主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得回女儿。却要我失掉女儿,这个交易未免令我太过吃亏了吧?”
  宫锦云道:“爹,你刚才不是许下诺言的么,你让我跟了璞哥,我还是认你做爹爹的,你并没有失掉了女儿啊!”
  黑风岛主摇了摇头,说道:“真是女生外向,令我好不灰心。”
  公孙璞道:“云妹别急,我们和令尊一定会商量出一个结果来的。”
  黑风岛主笑道:“对啦,还是你的璞哥比你明白事理。说句公道话,这个交易,实在是令我太吃亏了。”
  厉擒龙道:“我不和你算帐已经好了,你还说是你吃亏?”
  黑风岛主道:“按照黑道的规矩,把失物归还原主,失主多少也得付点彩头。如今是什么也没得到,反要赔了女儿,太过蚀本的生意我不能做!”
  厉擒龙假意沉吟片刻,说道:“本来做女儿的在家从父,山嫁从夫,令嫒早已许配给公孙璞,你不能留着她一辈子不嫁,她要从夫,那是名正言顺之事。这件事和你我之间的纠纷也没牵连。不过,我做好人就做到底,你既然把女儿当作买卖,那我就替公孙璞作主,送给你一件你梦寐以求的宅物,当作聘礼,也当作我给你的‘彩头’。这样,这桩买卖总可以成交了吧?”
  黑风岛主心头怦然一跳,连忙问道:“你准备替公孙璞送给我什么聘礼?”
  厉擒龙拿出那本毒功秘笈一扬,说道;“这是我从西门牧野手中夺来的,本来这也是令婿家传之物,如今拿来作他的聘礼,岂非正是最好不过?”
  黑风岛主道:“我怎知是真是假?”
  厉擒龙道:“曾经令婿鉴定,决不会假。”
  公孙璞道:“不错,我已经详阅过了,书中的注释,的确是家父手书。”
  厉擒龙继续说道:“这本桑家秘笈,一方面是我当作替公孙璞送给你的聘礼,一方面也是替我自己还你的人情。我欠了你一笔人情,你如今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追究你了。你所要的东西我交了给你,从今之后,咱们谁也不再欠谁。”
  黑风岛主知道厉擒龙说一不二,暗自想道:“只要他不向我报复,我也用不着把他的女儿留作人质了。虽然这宗交易,是有点便宜了公孙璞这个小子,但我得到这本秘笈,同样也是有了便宜。”于足说道:“好,我都依你,你把秘笈给我,我把你的女儿还你,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公孙璞忙道:“锦云呢?”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我收了你的聘礼,女儿还能不给你么?”当下把手放开,笑道:“锦儿,你用不着寻死觅活了,你去跟你的璞哥吧。”
  宫锦云紧紧握着公孙璞的手,不禁喜极而泣。他们二人经过许多磨难,终于得到团圆,也顾不得有人在旁,便依偎在一起了。
  但黑风岛主一和对方和解,乔拓疆却是不由得大起恐慌了。要知厉擒龙刚才说的所欠黑风岛主那笔人情,就是由于乔拓疆侵入厉擒龙的明霞岛,黑风岛主充作鲁仲连而得来的。如今黑风岛主与厉擒龙已经和解,厉擒龙重提旧事,岂非就是要对付我?
  乔拓疆大起恐慌,说道:“黑风岛主,咱们是合伙人,你做的这宗生意,我也该沾点光吧?”
  黑风岛主道:“厉兄,令嫒想要归来,恐怕还得借重这位乔兄。请你给我几分薄面,过去的事,大家都不必计较了。”
  厉擒龙怒道:“什么,你又要节外生枝吗?”
  黑风岛主说道:“实不相瞒,令嫒是我付托给乔兄的一位朋友管的,我只能请他陪同令嫒回来。”原来黑风岛主说的这位朋友就是史天泽。乔拓疆、钟无霸和史天泽乃是一伙,他们逃出苗疆之后,想藉黑风岛主之力,多搭上一条完颜长之的路子,因而才互相结纳的。
  依理推测,黑风岛主也不会把人质留在长鲸帮,定是付托可靠的自己人看管。厉擒龙料想他说的乃是实情,便道:“好,今天我不和他们计较,但他们倘若仍是怙恶不悛,日后碰上了我,我还是不能放过他们。”
  乔拓疆吃了颗定心丸,说道:“好,就这样吧!”走过去便想解开钟无霸的穴道和他同走。
  厉擒龙喝道:“且慢!”乔拓疆道:“怎么?”厉擒龙道:“枉你是黑道上的一个人物,难道还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我们的人来了,才能交换!”
  公孙璞笑道:“乔舵主,你不用担心,我是用独门手法点了你这位兄弟的穴道。这种手法,决不会伤他身体,只不过多挨一个时辰,他大概就要少一年功力而已,算不了什么。”
  钟无霸练的是以力服人的外功,耗了一年功力,本领就要大打折扣。乔拓疆为了保全他的得力助手,非得急急赶路不可。当下恨恨的盯了公孙壤一眼,连忙走下仪醪楼。宫锦云笑道:“乔舵主,你慢慢走啊!”
  乔拓疆走了之后,厉擒龙笑道:“宫兄,咱们老朋友现在可以叙叙啦。”
  谷啸风招手叫那店小二过来,说道:“打坏了你们许多东西,实在不好意思,这锭金子给你当作赔偿,不知够不够用。”
  这店小二是刚刚从柜台下钻出来的,余悸犹存,说什么也不敢要。黑风岛主淡淡说道:“这位谷少爷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店小二看他一眼,这才敢抖抖索索地收下了谷啸风给他的金子。厉擒龙看在眼里,心中已是猜着几分,想道:“看这情形,黑风岛主想必已经到了长鲸帮好几天了,这店小二也知道他是黄河五大帮会的贵客啦。”
  宫锦云笑道:“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在你这里打架了。麻烦你给我们收拾收拾,另外备办一席酒菜。”
  不一会儿,打扫干净,只是楼板当中的那个大窟窿—时间无法修补。店小二给他们摆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端来酒菜,重整杯盘。
  厉擒龙举杯说道:“宫兄,咱们先干一杯。请问是什么风把你吹到禹城来的?”
  黑风岛主道:“我是偶然路过,慕仪醪楼之名,稍作逗留的。”
  厉擒龙笑道:“当真只是偶然路过的吗?我猜你是在等两位朋友的吧?”
  黑风岛土道:“你怎么知道?”
  厉擒龙道:“你刚才门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老朋友,老朋友面前何必还说假话?你说真话,我也可以告沂你一个消息。”
  黑风岛主情知瞒骗不过,说道:“你要我说什么真话?”
  厉擒龙道:“你来禹城,是为了拜会黄河五人帮会的帮主,商量某件‘大事’的吧?若是我猜得不错,你们商谈的地点,大概就是在长鲸帮在禹城的总舵了。是也不是?”
  黑风岛主变了面色,强笑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厉兄,咱们的交易已是双方满意,你也允诺把恩怨一笔勾销了。那你就不能节外牛枝啁。”
  厉擒龙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要管你的闲事。但多蒙你以老朋友看待,我知道的事情可不能不告诉你,你说对吗?”
  黑风岛主道;“你得到的是什么消息,那就请说吧。”
  厉擒龙道:“你等的那两个朋友,一个是龙象法王的大弟子乌蒙,一个是西门牧野,是么?”
  公孙璞道:“厉伯伯,你说漏了两个人,还有一个西门牧野的侄儿西门柱石,和一个完颜豪的随从武士独孤行。”
  厉擒龙笑道:“这两个是上不得台盘的角色,咱们只说乌蒙和西门牧野。”
  黑风岛主道:“他们两人怎么样了?”言下之意,已是默认厉擒龙所料不差。”
  厉擒龙缓缓说道:“那你就不用等他们了,他们不会到禹城啦。”
  黑风岛主道:“为什么?”
  厉擒龙道:“乌蒙已给令婿打得重伤,纵然不致丧命,至少也得大病一场。至于西门牧野,你知道我给你的这本秘笈就是从他手上夺来的,如今我在禹城。你想他还敢来么?”
  黑风岛主暗暗吃惊,勉强笑道:“厉兄,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要知他奉了完颜长之之命,前来收服黄河五大帮会,虽然他自忖本领高强,毕竟也还是孤掌难鸣。西门牧野和乌蒙不能来到禹城和他会合,那就等于是折了他的两条臂膊了。
  厉擒龙道:“还有一个消息,似乎也应该告诉你。”
  黑风岛主胆战心惊,说道:“啊,还有什么消息?”
  厉擒龙道:“你不想知道令婿是因何而来禹城的吗?公孙贤侄,你自己和岳父说吧。”
  公孙璞说道;“我是奉了柳盟主之命,特地来和黄河五大帮会定盟的。”黑风岛主听了,默然不语。
  厉擒龙又道:“我夺了西门牧野的秘笈,他也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对了我是要夺去送给你的。”
  黑风岛主和西门牧野各怀心病,此事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不过黑风岛主虽然有点患得患失,毕竟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本毒功秘笈。他心里惴惴不安,不自觉的连连喝酒。
  厉擒龙道:“这酒好么?”黑风岛主道:“好极了,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
  厉擒龙微微一笑说道:“这酒是有名的‘拼命酒’,嘿嘿,为美酒拼命,那还值得,为鞑子拼命,那就似乎划不来了。宫锦云不知以为然否?”厉擒龙借酒讽人,促他悔悟,黑风岛主听了,不觉又是惭愧,又是有点感动。
  宫锦云忍不住说道:“爹,你在黑风岛逍遥自在,有何不好,何苦去给人家卖命?爹,你别去大都,还是回家去吧!”黑风岛主喝了满满的一杯“拼命酒”,放下酒杯,苦笑说道:“我还能和西门牧野、朱九穆等人混在—起吗?你放心,我当然是回黑风岛的了。”
  宫锦云大喜道:“爹,你若当真改过自新,我永远做你的孝顺女儿。”
  说到这里,只听得有脚步声走上楼梯,宫锦云道:“咦,怎么只是一个人?”她以为是乔拓疆独自回来,正在担心事情或有变卦,抬头—看,却原来来的是长鲸帮的帮主洪圻。
  洪圻是听说谷啸风和韩佩瑛等人在仪醪楼喝酒,特地赶来和他们会面的。不料到来一看,却见黑风岛主也在座中,不觉大吃一惊。再一看,看见了公孙璞,这才稍稍放心。当下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和众人招呼。
  谷啸风道:“洪帮主,你来得正巧,我们正是要到贵帮的呢。”
  洪圻道:“多谢你们远道来探望我。”公孙璞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洪圻连忙向他打个眼色,说道:“对啦,公孙少侠,你是我们黄河五个帮会的恩人,我们未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家都在挂念你。难得你今日来到,有事没事,都要请你到敝帮多住几天的了。宫岛主是前两天来的,如今也是住在敝帮,你们正好作伴。”他说这话,用意当然是在向公孙璞暗示,叫他不要在黑风岛主面前胡乱说话的了。
  不料公孙璞却是毫无顾忌,坦然说道:“洪帮主,我是奉了金鸡岭柳盟主之命,特地来拜会你的。说业真巧,在路上我又碰上了这位厉岛主,这就作伴同来了。你和厉岛主还没见过吧?”
  洪圻这才知道坐在黑风岛主对面的这个老头,竟是和黑风岛主齐名的明霞岛主厉擒龙,心中大喜,想道:“有这位厉岛主和公孙少侠一起,那是是可以对付黑风岛主了。”
  厉擒龙笑道:“洪帮主,我是来抢你的客人的。宫岛主是我的‘老朋友’,待会儿他就和我一起走的,恐怕是不能再回贵帮了。”洪圻听了,越发暗暗欢喜,不过表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当下洪圻连忙说道:“宫岛主,我一点不知你要走得这样匆忙,请容我借花献佛,就借这一席酒给你饯行吧。”当下吩咐酒家重添酒菜。
  黑风岛主苦笑道:“我现在只等两位朋友,他们一来我就要走了。你用不着费神了,这饯行酒不喝也罢。”
  厉擒龙哈哈笑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宫兄,你不用等啦,他们来了。”黑风岛主话犹未了,只见乔拓疆和奚玉帆、厉赛英二人已经上楼来了。
  厉赛英叫道:“爹!”扑入父亲怀中,说道:“爹,女儿受了坏人的欺侮,你都知道了么?”说话之时,狠狠地盯了黑风岛主一眼。厉擒龙笑道:“宫伯伯和你开开玩笑,你不要记恨。他已经答应把女儿留下来和你作伴啦。”
  厉赛英何等聪明,一听就懂,笑道:“原来你们是拿我和宫姐姐交换的,嘿嘿,这交易不坏,我用不着和宫伯伯算帐了。不过宫姐姐留下来不是和我作伴,是和公孙大哥作伴,那才是真的。”
  公孙璞给钟无霸解开穴道,冷冷说道:“好,交易清楚,你们可以走啦。”乔拓疆拉着钟无霸灰溜溜地走下仪醪楼。
  厉擒龙喝道:“且慢,我还有两句活说。”
  乔拓疆停下脚步,暗暗吃惊,颤声说道:“厉岛主有何吩咐?”
  厉擒龙道:“你回去告诉史天泽,在这禹城,若是给我见着了他,我定要取他性命。你们两人也是如此。”他早已猜着乔拓疆的那个朋友定然是史天泽无疑,于是索性给他点破。
  乔拓疆道:“好,我们三人今日离开禹城就是,用不着厉岛主挂心啦。”满怀怨毒的眼光看了看厉擒龙,说完立即就走。
  黑风岛主跟着要走,宫锦云道:“爹,女儿敬你一杯。”黑风岛主从未见过女儿这样孝顺,喝了这一杯酒,心里颇有甜丝丝的感觉,说道:“你跟你的公孙大哥,我很放心。”
  任红绡道:“宫伯伯,我也敬你一杯。”黑风岛主鉴貌辨色,问道:“红绡,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任红绡道:“是呀,我正想问一问宫伯伯,你可知道我爹的下落?”
  黑风岛主道:“我在大都见过你爹,他在完颜长之的王府。嘿嘿,我可以金盆洗手,他恐怕还不肯金盆洗手呢。”宫锦云道:“爹,旁人的事,咱们不必管它。凡事但求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黑风岛主一声长笑,说道;“你说得对,我走啦!”正是:
  良言谏父心良苦,秘笈居奇有巧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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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五回 妖妇寻仇挑舵主 玉人联袂入京华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五回 妖妇寻仇挑舵主 玉人联袂入京华
  黑风岛主一走,长鲸帮的帮主洪圻如释重负,说道:“幸亏你们今天来到,给我们黄河五个帮会消弭了一场灾祸。要是迟一天来,说不定就见不着我啦!”
  公孙璞道:“黑风岛主是不是要强迫你们投降鞑子?”
  洪圻说道:“是呀。我力不能敌,只好采取缓兵之计,暂时和他敷衍。昨晚我们五个帮主已经会齐,大家商量的结果,决意和他一拼,宁死也不向他屈服。只等他今日一到长鲸帮,我们就要动手的了。想不到救星天外飞来,你们恰好就在今天到了这儿。事情这样解决,这真是最好也不过了。”
  公孙璞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呢,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已经给厉岛主吓跑,料他是不敢再到禹城来了。”
  洪圻越发欢喜,说道:“只要这两个魔头不在禹城,我们倒不怕和鞑子官兵作对。”
  公孙璞说道:“金国现在忙于准备应付蒙古的入侵,对你们料想也不会大动刀兵的。不过,若是蒙占大举侵犯中原,咱们江湖上的同道倒也是应该有点准备,大家合力同心才好。”
  洪圻说道:“公孙少侠,我这条性命是你救的,今天你又给我们五个帮会解除灾祸,你要我们怎样做,尽管吩咐好啦。我敢代表五个帮会向你应承,你要我们赴汤蹋火,我们都在所不辞。”
  公孙璞说道:“我是奉了柳盟主之命来和你们商谈双方合作,订立盟约的。我年轻识浅,哪值得你们这样拥戴。”
  洪圻说道:“公孙少侠,你客气了。我们五个帮会的上下人等,对你都是深感大恩,愿听你的吩咐的。不过既然是柳盟主看得起我们,听她的话也就等于是听你的话,我在这里就干脆的说一句,从今之后,我们都是她的属下,唯她马首是瞻,用不着说什么‘订盟’了,那太抬举我们啦。”
  公孙璞道:“兹事体大,许多细节都还要商量,柳盟主的意思,大家还是携手杭敌,更能发挥力量。说不上是谁统属谁?”
  能够维持本帮的独立,洪圻自然更加愿意,当下笑道:“我是一个粗人,什么也不懂得。柳盟主的意思既是这样,那么就请公孙少侠驾临敝帮,咱们从长计议吧。好在他们四位帮主如今也是正在我那儿,你什么时候来到,就立即可以商决大事。”
  谷啸风与奚玉帆好友重逢,也是十分高兴。公孙璞与洪圻商量大事之时,他们也在交谈别后的经过。
  原来奚玉帆正是要和厉赛英到金鸡岭去打听他妹妹的下落,奚玉帆说道:“我曾经回过家里,听说扬州知府岳良骏已经给金鸡岭好汉扳倒了,他被劫了官粮,上个月已给‘奉旨查办’啦。我家的那个老花匠说,金鸡岭好汉那次大闹扬州,谷兄也曾来过,他还说舍妹也曾参与其事,不知谷兄可知舍妹消息?”
  谷啸风道:“不错,那次在扬州我曾经见过她,但她如今又不在金鸡岭了。”
  奚玉帆道:“她在哪儿?”
  谷啸风颇感踌躇,不知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好友。他看了韩佩瑛一眼,韩佩瑛说道:“奚大哥,你知道了辛龙生的事情没有?”
  奚玉帆道:“听说他已经死于非命,不知是真是假?”
  韩佩瑛心里想道:“事情迟早他会知道,也用不着隐瞒他了。”当下叹了口气,说道:“我告诉你,你可莫要伤心。辛龙生并没有死。”
  奚玉帆怔了一怔,心想:“这是好消息啊,我怎会伤心?”
  待到韩佩瑛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之后,奚玉帆这才知道妹妹与辛龙生已告仳离,当下黯然说道:“我早知道他们是不能偕老的了!这样结局也好。”
  韩佩瑛道:“个多月前,瑾姐和我们在舜耕山分手之后,她说要到江南去见辛龙生的师父文大侠,然后可能回家小住一个时期。你现在回家,正可以见得着她。”
  此时洪圻与公孙璞的淡话已经告了一段落,厉擒龙回过头来,说道:“玉帆,你们在谈些什么,谈完了没有,咱们可该走啦。”
  厉赛英道:“帆哥刚刚知道他妹妹的消息,她已经回到家里了。”
  厉擒龙笑道:“那么你是要跟他回家拜见你这位小姑的了?”
  厉赛英面上一红,说道:“他家所在的那个百花谷是扬州的名胜之地,爹,你也和我们一同去吧。”
  厉擒龙哈哈笑道:“只要你们不讨厌我这个老头子,我当然也是要去会会亲家的。”
  洪圻说道:“难得厉岛主来到,请让我稍尽地主之谊,多留两天才走。”
  厉擒龙道:“我无所谓,但只怕玉帆要急于回家吧?”
  奚玉帆虽然是归心似箭,但一来洪圻的盛情难却,二来他也想和谷啸风、公孙璞多聚一天,于是答允洪圻,今晚在他的长鲸帮过夜,明天才走。
  哪知一到长鲸帮,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只听得大厅中人声啃杂,其中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尤其刺耳,冷冷说道:“你们不必遮瞒,快叫黑风岛主见我!”
  听这情形,这妇人似乎已经来了多时,长鲸帮的人也已经告诉她黑风岛主不在这里的了,但这妇人却是不肯相信,非得见着黑风岛主不肯罢休。
  洪圻好生诧异,心里想道:“这妇人好生大胆,居然一个人就敢跑到长鲸帮来找黑风岛主寻仇!”
  韩佩瑛“咦”了一声,和谷啸风说道:“这妇人好像是辛十四姑!”
  此时长鲸帮的副帮主丁厚上在斥责那个妇人:“黑风岛主和你有甚梁子我们不管,你跑到我们这里闹事,却是不该。你再胡闹,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那妇人冷笑道:“我偏要胡闹,瞧你怎样赶我?”
  洪圻忙跑进去,帮众人喜叫道:“帮主回来了!”
  丁厚正在一掌向那妇人推去,想要把她推开,不料却给那妇人揪着,扭得他的手臂向后弯曲。丁厚忍着疼痛,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滴下来。
  丁厚练有铁砂掌的功夫,不料一出手竟然就吃大亏,洪圻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住手!你是什么人,来找黑风岛主作甚?”
  谷啸风和韩佩瑛混在人丛之中,定眼一看,这妇人果然是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放开丁厚,说道:“好,你就是长鲸帮的洪帮主吧?你告沂黑风岛主,叫他不用躲避,只要他见了我把话说得清楚,我和他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洪圻说道:“你要找他,到黑风岛去找他吧。”
  辛十四姑道:“胡说八道,我早已知道他和乔拓疆到了你们这里,你还要骗我?”原来辛十四姑在任家逃出性命之后,自忖孤掌难鸣,是以又想和乔拓疆、史天泽等人重行结纳。
  厉擒龙越众而出,缓缓说道:“黑风岛主是给我劝回黑风岛的,洪帮主并没说错。”
  辛十四姑想不到在长鲸帮会见着厉擒龙,这次可是轮到她大吃一惊了。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与韩佩瑛已是并肩齐上,齐声喝道:“你找黑风岛主,我们也正要找你!”
  辛十四姑游目四顾,看见了公孙璞、宫锦云等人也在人丛之中,不由得暗叫不妙。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辛十四姑心里想道:“必须抓着他们的一个人,我才有脱身之望。”她出手端的是快捷之极,洪圻等人本来是围住她的,一眨眼间,不知怎的,就给她脱出了包围。但见她身形宛如水蛇游走,长鲸帮众人哪里拦阻得了?说时迟,那时快,她的青竹杖已是挟着劲风,向韩佩瑛背心的大椎穴点下。
  厉擒龙喝道:“暗算小辈,要不要脸?”话犹未了,只听得“叮叮”两声,谷啸风、韩佩瑛双剑齐出,反手一挥,恰到好处的把辛十四姑的青竹杖荡过一边,余势未尽,两把长剑随着他们身形的旋转,直指到辛十四姑的面门。辛十四姑一招“横云断峰”,竹杖收回在胸前一挡,化解了他们的攻势。
  厉擒龙看得又惊又喜,心道:“谷啸风的七修剑法似乎还在他的舅父任天吾之上,韩佩瑛的蹑云剑法亦已尽得乃父真传,看来只是他们两个就可以抵敌得这个女魔头了。”本来他正准备出手的,看见谷、韩二人抵敌得住,便也暂时改为袖手旁观了。
  辛十四姑叫道:“厉岛主,我与你往门无冤,近日无仇,你要乘机投井下石,那就和众小辈并肩齐上吧,我死在你的手里,那也值得!”要知厉擒龙乃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是以辛十四姑先用言语挤兑他,要令他不好意思插手。
  韩佩瑛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道:“你毒死我的母亲,又曾两次三番害我,我与你可是往日有冤,近日有仇!这笔帐就只我们二人和你清算!”
  辛十四姑道:“好,那就照江湖规矩办事吧。谷啸风是你的未婚夫,他和你联手倒也应该。”
  辛十四姑虽然也感觉他们的剑法比前更加精妙,但还是估计不足,以为凭着自己这身本领,仍然可以稳操胜算。故此口口声声强调“江湖规矩’,把其他的人擞过一边。厉擒龙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了几招,却已越发放心,知道谷、韩二人联剑御敌,纵不能胜,也绝不至于落败了。当下冷冷说道:“好,咱们就照江湖规矩办事,但你即若敢妄施毒,伤及旁人,那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辛十四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我不用毒功,也胜得了这两个小辈!”哪知心念未已,谷、韩二人双剑合壁,已是把她的身形圈住,饶是她的一根青竹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瞬息百变,也不过堪堪能够招架而已。根本就腾不出手施展她的歹毒的暗器了。
  辛十四姑身上所藏的歹毒暗器,最厉害的有两种:一是毒雾金针烈焰弹,一是淬过剧毒的梅花针,这两种暗器都是一出手就会波及旁人的。但以厉擒龙的本领,辛十四姑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这两种暗器是决计伤他不了的。厉擒龙有言在先,她一用歹毒暗器伤及旁人,他就定然出手,因此莫说辛十四姑此时已是腾不出手来,就是腾得出手来,她也是有所顾忌,不敢胡为的了。
  大厅里长鲸帮的一众人等,早已退过两边,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可是谷、韩二人双剑合壁,剑光的圈子却是越缩越小,不到一盏茶的时刻,已是把辛十四姑困在核心,容不得她四处游走了。
  辛十四姑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里想道:“才不到半年之前,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怎的只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剑法竟精进如斯。”
  原来韩佩瑛和父亲会面之后,韩大维针对辛十四姑的竹杖点穴打法,教了她一套以飘忽见长的蹑云剑法。这半年来,她和谷啸风的七修剑法已是配合得妙到毫巅。
  他们二人的功力和辛十四姑相差颇远,本来若是单打独斗,纵然他们曾得韩大维的指点,也抵挡不了辛十四姑的三十招,但两人的剑法一配合起来,却是不但可以应付裕余,而且是稳操胜算了。
  辛十四姑在剑光圈中东窜西闪,眼看随时都有中剑的可能,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忽地“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说也奇怪,这口鲜血一吐,她的青竹杖一挥,力道忽地陡增,谷、韩二人的长剑竟然给她荡开。辛十四姑倏地就从剑光圈中窜出,洪圻首当其冲,她一抓就向洪圻的琵琶骨抓下。
  原来她自知难以幸免,一狠下心,使出了邪派功夫“天魔解体大法”。这“天魔解体大法”在自残肢体之中,功力可以突增一倍。但却极耗真气,过后至少也得大病一场。而且这种邪派功夫,也只是能够收效一时,不能持久的。
  辛十四姑急于脱身,此时已是顾不得厉擒龙的警告了。洪圻是长鲸帮的帮主,她只想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抓抓着洪圻,作为人质,便可脱身。
  哪知厉擒龙一直是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哪容得她偷袭成功?她快厉擒龙也快。就在她的指抓堪堪要抓着洪圻的琵琶骨的时候,只觉劲风飒然,厉擒龙已是挥袖在他们两人之间“劈”下,衣袖虽然柔软,但经过厉擒龙的内功运用,不亚于当中插下一柄利刀。
  只听得“嗤”的一声,厉擒龙的衣袖给撕去了一幅,但辛十四姑给他衣袖一拂,却是不禁接连退了三步。厉擒龙喝道:“有我在此,可不能容你害人!”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与韩佩瑛双剑合璧,又已杀到。辛十四姑振臂一挥,青竹杖横架两柄长剑,“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谷啸风刚刚见识过她“大魔解体大法”的厉害,只道她这口鲜血一喷,跟着就有极其猛烈的反击,不禁吃了一惊。哪知这—次辛十四姑门喷鲜血之后,竹杖上的力道不是加强而是减弱,谷啸风力贯剑尖,一垗就把她的竹杖挑开了。
  原来辛十四姑的“天魔解体大法”本就不能持久,加上给厉擒龙的铁袖功一击,元气大伤,此时她已是真的吐血了。
  谷啸风一招“长河落日”,剑光划了一个圆圈,把辛十四姑迫得斜退两步,侧身闪避。他一招出手,便即叫道:“瑛妹,下手吧。”
  原来他这一招精妙之极,辛十四姑必须如此闪避不可,这一闪避就恰好套在韩佩瑛的剑势所及的圈子之中,等于是送上去受她一剑了。
  韩佩瑛唰的一剑直指她的咽喉,辛十四姑的竹杖已是遮拦不了,忽地叹口气道:“我于你有仇,但我也曾照料过你的爹爹,你爹答应过我的……”
  话犹未了,韩佩瑛剑尖一颤,疾刺过去,跟着喝道:“饶你不死,你去吧!”辛十四姑一声厉呼,倒翻出数丈开外。
  长鲸帮的副帮主丁厚喝道:“妖妇,哪里走?”他要报适才的一掌之仇,不愤韩佩瑛放过了她。
  辛十四姑竹杖一挑,丁厚大喝一声,劈手夺了她的竹杖。但辛十四姑的围兽之斗余力未衰,丁厚夺了她的竹杖,自己了不禁摔了一个筋斗。他还未曾爬得起来,辛十四姑已是翩如飞鸟的越过墙头去了。
  厉擒龙把丁厚扶了起来,洪圻随着来到,失惊问道:“他怎么样了?”厉擒龙道:“不妨事,这妖妇业已给韩姑娘废了武功,强弩之末,伤不了人啦!”
  原来韩佩瑛刚才那剑尖一颤,乃是避开辛十四姑的咽喉,改刺她的琵琶骨的。只因她的手法太快,挑断了辛十四姑的琵琶骨,洪圻、丁厚等人尚未知道。
  洪圻吁了口气,笑道:“韩姑娘,你废了这妖妇的武功真是大快人心,但也还是便宜她了。”
  韩佩瑛道:“论理这妖妇是死有余辜,但我爹确是答应过不杀她只废她的武功。我是为爹爹遵守诺言。不过料她也不能为害人间了。”
  宫锦云道:“上次她也曾自断琵琶骨,但她偷了我爹爹的千年续断,居然给她驳好断骨,仍然为害人间。”
  厉擒龙笑道:“这次她的琵琶骨是给利剑削断的,伤口很深。她又曾用天魔解体大法自伤元气,不死也得大病一场。这一次是纵有千年续断,也不能复元了。”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才放下心。他袖手旁观,竟能在一瞬之间,把韩佩瑛怎样削断辛十四姑琵琶骨的手法说得清清楚楚,韩佩瑛更是大为佩服。
  聚集禹城的一众妖人,至此都已给赶跑,走得一干二净了。长鲸帮上下自是兴高采烈,当晚置酒庆功,不必细表。
  公孙璞代表金鸡岭义军与黄河五大帮会商谈定盟之事,一说便成。具体实施的细节,也都经由双方洽商,一一得到十分圆满的解决。
  第二天,各自分道扬镳,按照原来的计划,公孙璞与宫锦云回转金鸡岭向蓬莱魔女复命,厉擒龙父女与奚玉帆回扬州百花谷奚玉帆的老家,谷啸风与韩佩瑛前往大都,找寻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
  洪圻知道谷、韩要赴大都,说道:“我们长鲸帮在大都安置有一个卧底的兄弟,开一间绸缎店作为掩护,你们两位到了大都,可以在他的绸缎府落脚。”谷啸风正自担忧到了大都人生地不熟,住在客店,风险太大,得洪圻替他解决这个难题,自是正合心意。当下接过洪圻给他的信物,便即告辞。
  各人都已有了去处,只余任红绡未有着落。宫锦云本来邀她同回金鸡岭的。但任红绡却要跟随谷、韩二人同往大都。宫锦云知她心意是想到大都劝她父亲,当下叹了口气,也就由她和谷啸风、韩佩瑛一同走了。
  路上韩佩瑛和任红绡谈起辛十四姑之事,不胜感慨。任红绡道:“最幸运的是黑风岛主,他有一个好女婿和好女儿,看来今后大概是可以改邪归正了。我只担心爹爹不会回头,他日只怕会像辛十四姑一样下场。”
  谷啸风道:“我也但愿舅舅能够及早回头,咱们到了大都,见机而作吧。”心里却在想道:“舅舅假仁假义,比黑风岛主只怕还要奸猾,我可要随时提醒表妹,别要上舅舅的当才好。”
  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大都。
  洪圻安置在大都的那个人原名叫做丁实,乃是长鲸帮副帮主丁厚的弟弟。他的绸缎店开设在金京最繁盛的一条街道——东长安街。为了适合商人的身份,改个名字叫丁贵盛。
  谷啸风恐怕和两个少女一同到那绸缎店去有所不便,和她们说道:“我是怀着洪圻给我的信物去找那个‘丁老板’的,到了那间绸缎店,必须见机而为。人多反而不好说话。你们不如在附近的一间茶馆等一等我,待我和‘丁老板’说妥之后,回头来接你们。”
  恰好在那间绸缎店对面街口的转角处就有一间小茶馆,可以望见得绸缎店的侧门。韩佩瑛笑道:“我正要吃点点心,我们就在这间茶馆等你一两个时辰也是无妨。倘若有事发生,你一声长啸我们就听得见。”谷啸风笑道:“咱们是找朋友,又不是找人打架,不会有事发生的。我见着了丁老板,只须把信物一交,他就知道我是什么来历,料想也用不了许多时候。”
  哪知意外的事情虽然没有发生,但谷啸风却是见不着那个丁老板。
  他到了那间绸缎店,心里想道:“长鲸帮的总舵在禹城。我说是从禹城来的,他们必然另眼相看。”
  不料他还未曾开口,绸缎店的人已是对他“另眼相看”了。他一进店门,店子里的人就都盯着他看,神情颇为紧张,有两个小伙计还似乎露出有点吃惊的样子。
  二掌柜和他打个招呼,冷冷问道:“客官你要镜选什么货式,是批发还是零沽?”
  谷啸风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素来听说大都的人最有礼貌,尤其做生意的人,即使做不成生意,对客人也是十分殷勤的,怎的他们却是这个样子,完全不像生意人的模样。晤,难道他们已是看出我有个可疑之点?”当下答道:“我不是来买料的,我是来找你们丁老板的。”
  “你找我们的老板做什么?你是他的朋友吗?”二掌柜的面色更难看了。
  谷啸风赔笑道:“我虽然不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但却是他的一位老朋友介绍来的。”
  “是谁?”二掌柜问道。
  谷啸风道:“是山东禹城一位姓洪的老太爷,我就是从禹城来的。”
  他这么一说,店子里的伙计神情更紧张了。二掌柜冷冷说道:“我们的老板不在这里。”
  谷啸风不知店子里的人可不可靠,他怀中的信物是必须见着了丁实本人才能交出来的,当下只好问道:“他不在店里,那么可是在家里还未出来?”
  那二掌柜只是简简单单答了两个字:“不是!”
  谷啸风又再问道:“他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二掌柜道:“你为什么要找我们老板,我们老板可是不想有太多的‘应酬’的。”谷啸风心想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丁实虽是冒充商人,也该学学别个商人的模样,哪有害怕应酬之理?这分明是他们的砌辞,不想我见他们老板的了。他可不知,二掌柜说的这个“应酬”乃是另有所指。
  谷啸风没法,只好更多透露一点口风,说道:“那位洪老爷子托我送点东西给你们老板,我必须当面交给他。”
  二掌柜道:“哦,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可以由我转交么?”
  谷啸风赔笑道:“不是区区在下不敢相信你们,是那位洪老爷子这样吩咐我的。”
  二掌柜道:“那你来得不巧了,我们的掌柜出门收货去了。”
  谷啸风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二掌柜道:“不知道。”口气更为冰冷了。
  谷啸风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于是再问:“丁老板家住哪里?你告诉我好吗?”
  不料二掌柜又是说道,“不知道!”
  谷啸风不觉有点气起,说道:“你们老板家在哪里,你做掌柜的都不知道的吗?”
  二掌柜冷笑道:“你不相信我,我也能不相信你。京城里各式人等都有,你客官当然不是流氓,但我们做伙计的可得提防有人骚扰我们的老板。这是我们的规矩。对不住你了,你既然不是来做买卖,那就请你走吧!”
  谷啸风怒从心起,但他可不能在店子里和人吵架,因为一吵起来,不但于他无益,甚至还会连累丁实。
  恰好此时又有几个客人来到,二掌柜和小伙计就不再理会谷啸风,忙着上招呼客人了。
  谷啸风强忍怒气,心早想道:“为了顾全大局,我暂且不和你们计较。现在还是先回去和瑛妹商量吧。”
  韩佩瑛和任红绡在那问小茶馆里也和谷啸风的遭遇一样,虽没意外发生,却也碰上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她们在那间小茶馆要了一壶龙井,几碟糕点,没多久有一个白衣少年进来,坐在她们对面的一张桌子,不停的用眼角斜瞟她们,对任红绡好像尤其注意。
  任红绡小声说道:“瑛姐,你有留意这个人吗?赃忒忒的尽是在打量咱们,讨厌!”韩佩瑛只道这人是个无赖少年,说道:“别管他,他不惹咱们算是他的造化。”
  哪知话犹未了,这少年就走过来“惹”她们了。
  那少年过来作了一揖,说道:“两位小姐打哪儿来的,咱们好像有点面善。”
  任红绡怒道:“我从没见过你,给我滚开!”那少年斟了杯茶,说道:“就算我认错了人,小姐你也用不着这样生气呀。请容我说几句话如何?你生气我斟茶给你赔礼!”
  仟红绡道:“谁喝你的茶!”口中说话,中指就向茶杯弹去。
  任红绡跟她父亲练的是正邪合一的武功,她这一弹,用的乃是“隔物传功”的阴柔指力。这股力道传过去能伤对方的脉门,本领稍差的武林人物,都禁受不起她这一弹,没有练过武功的人,那就更是不用说了。
  在任红绡的心目中,这少年不过是个流氓无赖,这一弹弹过去,非痛得他像杀猪般的嚎叫不可。
  不料只听得“铮”的一声,任红绡弹着茶杯,那少年竟是神色自如,若无其事。茶杯里的茶都没溅出半点。
  那少年笑嘻嘻地道:“小姐还是生气,那我只好自己喝了。对不起打扰了你们两位啦。”
  禁受得起任红绡的“隔物传功”这还不算稀奇,难就难在他能够举重若轻,丝毫不露声色的就化解了任红绡的指力,连杯子里的茶水都没溅出半点。显然他的内功造诣,要比任红绡高明得多。
  韩佩瑛吃了一惊,正准备暗中出手帮忙红绡,不料又是颇出她们意料之外。她们以为这少年占了上风。少不免还有一场啰唆的,这少年喝干了那杯茶之后,却是彬彬有礼的道了个歉,竟自走了。
  韩任二人摸不透这少年的来历,再过一会,谷啸风也回来了。
  韩佩瑛道:“怎么你这样快就回来,见着了丁老板没有?”
  谷啸风苦笑道:“我吃了闭门羹啦!”把经过告诉她们二人之后,笑问她们道:“你们好像神色有异,可是也碰上什么意外的事情么?”正是:
  人心险恶难轻信,致教吃了闭门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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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六回 访友攀交凭信物 还银结纳识英豪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六回 访友攀交凭信物 还银结纳识英豪
  韩佩瑛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小小的风波。”
  谷啸风听她说了刚才的遭遇,不禁疑云大起,暗自寻思:“难道我们刚入大都,就给人家识破行藏,暗中‘缀’上了?”但因一来在茶馆里不便畅言,二来他也不愿韩、任二女多所担忧,听了之后,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京城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人既然没有生事,那也就不必再理他了。就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小流氓吧。”说是这样说,他们三个人心里当然也都是明白的,只从那个少年所炫露的那手功夫来看,他就绝不会只是一个“小流氓”。
  韩佩瑛道:“不错,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先找着丁老板‘”
  任红绡道:“可是丁老板不在大都,怎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谷啸风笑道:“那些伙计说的话怎能信以为真?你想一间规模这样大的绸缎店,哪有老板亲自落乡收帐之理?这话当然是骗人的了。”
  韩佩瑛道:“伙计的话虽然是假,但丁老板不在店中,我看却是真的。”
  谷啸风道:“不错,他在的话,听了我那番言语,料想是应该出来的。可恨那个掌柜不肯把老板家里的地址告诉我,我想到他家里找他也没办法。”
  坐在这间小茶馆里,是望得见绸缎店的侧门的。他们刚说到这里,忽见一个背着煤篓的小厮从那店门里走出来。韩佩瑛道:“有了,你们等我一会。”
  只见韩佩瑛在街道转角之处追上那个小厮,两人说了一会儿活,韩佩瑛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笑道:“咱们走吧,我已经知道丁老板的住处了。”
  丁老板家在城西,远离市区。他们走到僻静的路上,任红绡这才笑问她道:“瑛姐,你是怎么探听出来的?”韩佩瑛笑道:“你还记得宫锦云曾经假扮煤黑子戏弄我的事吗?我就是由于想起这件事情,灵机一动,才想到可以从那小厮身上打听出了老板的住址。
  “我假装是丁家的丫头,劈头就问那个小厮:‘你们为什么这样偷懒,只记得送煤炭到店子里。却忘记了我们老板家里也要烧煤呢?是不是嫌路远了要加工钱?
  “我想丁老板开的绸缎店既然是他们送的煤炭,家里想必也是和他们的煤炭行交易,果然给我料得不差。”
  任红绡笑道,“你这一问相当冒险,要是他昨天刚刚送过煤炭,岂不是立即戳破你的谎言?”
  韩佩瑛笑道:“幸亏不是。不过,若是当真那样的话,我也会编另一套说辞的。”
  任红绡道:“你既然冒充丁家的丫鬟,如何还能向他打听丁家的地址?”
  韩佩瑛笑道:“山人自有妙汁,你别着急,我慢慢告诉你。”
  她接着说道:“我这么一问,那小厮似乎甚为惶恐,说道:‘三天前我们店子里不是刚送过去一大篓的吗,不过不是我送的罢了。’我一听不是他送的那就更容易套问他了,于是说道:‘我们老板明天要请客,那一篓煤炭怎么够用?诺,这里是一锭银子,你拿回去,明天叫你们的老板多送几篓来。这十文铜钱是赏给你的。’
  “那小厮接了我的银钱,对我这个冒充的丫头自是相信无疑,我就乘机说道:‘我没有见过你,也不知你是不是那间煤炭行的,你说说我们老板家里的地址,说得对我就信你。’这小厮怎会想到我是骗他,乖乖的就和我说了。”
  任红绡笑得打跌,说道:“瑛姐,我也想不到你竟会使用诡计,表哥,你可要当心了。”
  谷啸风笑道:“我倒是害怕到了丁家,还有波折呢。”
  韩佩瑛笑道:“我已经骗过那小厮了,待会儿如何骗开丁家的大门,那就是你的事了。”
  谷啸风心中盘算已定,说道:“好,待会儿你瞧我的吧。”
  找到了丁家,谷啸风便独自上去拍门。
  他料得不差,丁家的人果然是颇有防范,不肯随便开门。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里面有人发问了,门却不肯打开。
  “我是店子里来的,当然是找老板的了。”谷啸风说道。
  那个家人嘀咕道:“店子里刚刚有人来过,怎么又有人来了?”不过他还是打开了一道门缝。
  这个家人从门缝一张,发现谷啸风是个陌生人,吃了一惊,喝道:“店子里的人我都认得,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我们的伙计?”
  他正要把大门关上,谷啸风手肘一抵,大门已是打开,韩佩瑛、任红绡和他都进去了。
  谷啸风笑道:“我是到过绸缎店找你们的老板,找不着才到这里来的。我说是从店子里来,并没说错。可并没有冒充你们的伙计!”
  那家人怒道:“我们的老板生病,不见客!”口里说着话,便要把谷啸风推出去。
  谷啸风道:“那我来得正好了,让我进去探病吧。”
  那家人用力一推,却给谷啸风的反弹之力震得他倒退数步,不由得大吃一惊,瞪起眼睛来看。原来谷啸风口中说话,已是暗中使上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要不是他手下留情的话,那个家人已是跌了个四脚朝天了。
  谷啸风赔笑道:“我是你家主人的老朋友叫我来的,千里迢迢,从禹城来此,故此不辞冒昧,登门造访。丁老板没病,我们固然是要见他,有病,那是更要探问的了。”
  那家人气呼呼地道:“好,你既然找上门来,见不着我家主人,大概你也是不肯甘心的了,那就随我来吧!”
  进了客厅,那个家人冷冷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魁梧大汉大踏步走了出来,谷啸风一看他的相貌和长鲸帮的副帮主丁厚颇为相似,便站起来道:“这位想是了老板吧,我是特地从禹城来拜访你的。”
  那汉子打量了谷啸风,似乎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不错,我就是丁贵盛,丁贵盛就是我。听说你们曾经到过绸缎店找我,如今已找上门来,那真是令我不敢当了。”声音俨若洪钟,哪里有半点病态?他口里说着话,伸出右臂就和谷啸风握手。
  谷啸风知道他是要试自己的功夫,却佯作不知,坦然和他握手,说道:“丁老板不必客气。”
  化名丁贵盛的绸缎店老板丁实和他哥哥丁厚一样,都是从小就练铁砂掌的功夫的。虽然他是弟弟,功夫比哥哥还要高明,但一握之下,见谷啸风却是若无其事,也没有运劲反击他,不禁暗暗吃惊。
  谷啸风虎口隐隐作痛,心里想道:“要不是我这一年来勤练少阳神功,只怕还禁不起他这一握呢。”当下说道:“听说丁老板贵体违和,不知可好了点吗?”
  丁实见他似无恶意,越发惊疑,说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谷啸风道:“在下谷啸风,禹城洪帮主托我送一件东西给你。”说罢掏出一个斑竹做的戒指,递给丁实。
  这种斑竹是禹城的特产,和普通竹子不同,是方形的。因此长鲸帮的帮主拿来制成戒指,作为本帮的信物。一般戒指非金即银,只有他才戴这种斑竹戒指。识得此物的本帮弟子,见了戒指,有如帮主亲临。
  丁实听了谷啸风的名字,已是颇感意外,见他拿出这个戒指,更是大吃一惊了,当下恭恭敬敬地接过本帮信物,说道:“丁某不知——少侠是自己人,多有得罪了,这两位姑娘是——”
  谷啸风道:“这位是韩姑娘,这位是任姑娘。”
  丁实见闻颇广,连忙问道:“洛阳韩大维大侠不知和韩姑娘怎么个称呼。”
  韩佩瑛道:“正是家父。”
  丁一实知道他们是订了婚的。当下笑道:“韩姑娘,令尊是我最佩服的一位老英雄,难得你和谷少侠一同来到。”
  谷啸风道:“这位任姑娘是我舅舅任天吾的女儿。”
  丁实眉头一皱,心里想道:“谷啸风大概尚未知道他的舅父已经变节。”但因刚刚相识,却也不便就说。
  谷啸风道:“我这表妹是和父亲闹翻了走出来的。听说任天吾现在大都,表妹不愿意给她父亲知道,是以我们找个地方给她暂且安身。”
  丁实何等精明老练,一听谷啸风直呼任天吾之名,便知他已是不把任天吾当作舅父看待,心里想道:“原来如此。那就用不着我告诉他了。”当下笑道:“何必还找什么地方,你们三位是我请也请不到的,若是不嫌委屈,就请在寒舍住下吧。”
  寒喧已毕,丁实询问谷啸风的来意,谷啸风道:“听说虎威镖局在大都重开,我想见见孟老镖头。不过这事却是不能给外人知道的。洪帮主叫我来听你的安排。”
  丁实说道:“孟霆并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过我们的绸缎店和虎威镖局却有来往。他的总局设在洛阳之时,我曾请他保过镖了,过几天他的镖局在大都老店新开,你可以冒充我的伙计,和我同去道贺。”接着笑道:“当年我请他保镖,就是想留下这一份交情。”
  谷啸风道谢过后,也笑着问丁实道:“丁老板,你们店里的掌柜说你去了外地收帐,到了这里,你的家人又说你贵体违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实笑道:“想必你是觉得很奇怪了,这件事我也正要和你说呢。”
  原来三天之前,丁实的绸缎店里来了一个客人,自称是从禹城来的,要找丁实说话。
  过去长鲸帮派来的人,丁实和那个二掌柜都是认识的,而且他们—来到就必然会说出暗号。这个客人不但是个陌生人,而旦又不懂长鲸帮的暗号,丁实当时在店子里,他也不知道他是老板。
  丁实做事谨慎,当然不肯就这样见他,于是冒充伙计,问他找老板有何说话。那客人说他是来收帐的。他这么一说,倒是令得丁实大为诧异了。
  谷啸风道:“或许他也是和我一样,虽然不是属于长鲸帮的人,却是你们帮主的朋友呢?”
  丁实说道:“不会的。他若是和你一般身份,他就该拿出信物来了。或者最少也得透露一点口风,但他却是来向我们讹诈银子的。”
  谷啸风道:“但我已经透露了口风,为什么你们的掌柜又不旨以实话相告?”
  丁实笑道:“谷兄有所不知,像你这样拿了帮主的信物来找我的,这还是第一次。莫说我们的掌柜不敢相信你的说话,即使你当时拿出这个斑竹戒指给他看,他也不认识呢。这是我们帮主日常戴的,有特别记号的戒指,只有几位香主识得辨别。见此戒指,有如帮主亲临。你想这样重要的信物,是会轻易交给外人的吗?所以你说是帮主托你送件东西给我,他们反而疑心你是说谎了。你可莫要见怪他们才好。”
  谷啸风这才知道洪圻对他是如此敬重,另眼相看,不禁暗暗感激。
  丁实接着笑道:“三人前来的那个陌生客人,有一点倒是和你差不多。”
  谷啸风道:“什么样差不多?”
  丁实说道:“年纪和你差不多,装束也差不多。他是个丰神俊秀的少年,同样的书生打扮,还有和一样,都说是从禹城来的。”
  谷啸风笑道:“那就更怪不得你们的掌柜要对我特别谨慎了,三天前刚出过这样一件事情,他怎能不怀疑我是那人的同党?”
  丁实笑道:“实不相瞒,他确是这样怀疑的。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派人告诉我这件事情,我也起了疑心呢。不过我听说你是替帮主送东西来的,我才猜疑不定,不敢断定你是敌人而已。”
  谷啸风道:“后来你怎样对付那个少年?”
  丁实说道:“掌柜问他收的是什么帐?他说我们的店子去年在禹城采购的一批货物,是他负责给我经办的,余款尚未付的,故此特来讨帐。”
  谷啸风笑道:“想必是假话了。”
  丁实说道:“根本没有这回事情,当然是假话。
  “我一想这人如此大胆,敢来讹诈银子,看来大概是已经给他知道我的一点秘密,这才特地说成是从禹城来的,叫我们知道他已拿住我的把柄。
  “当时我就也不声张,暗示掌柜把银子如数给他。”
  谷啸风道:“他没坚持要见你么?”
  “他是想不到我竟肯甘心受他讹诈的。”丁实笑道。接着把那日的经过情形说了出来:“掌柜的得到我的暗示,就和他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情,待找问问帐房。’过了一会,掌柜和冒充伙计的我,就把银子从帐房里捧出来给他,说道:‘帐已查过,确实是如你老兄所说,我们还有这笔货款未曾清付,这就请你收下吧。’
  “我们这样做法大慨太过出他意料之外,他说:‘你们的丁老板既是外出未归,我改天再来,那也无妨。我是恐怕未经你们的老板知悉,你们就付了这么大一笔款子给我,老板回来了要责怪你们。’掌柜的就和他说道:‘小店做生意,从来都讲信用,人欠久人,帐薄上写明白的我们就一定清理,决不拖延。用不着老板亲自支付。再说,我们的老板到外地收帐,也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怎能等他?’按商场的规矩,他要讨的‘帐’我们已如数给了他,他还能有什么话说。不过,这小子临走的时候,还是耍了一手想要吓唬人的花招。”
  谷啸风道:“什么花招?”
  丁实说道:“不知他是真的把我当作伙计还是有心试我,临走的时候,我送他出门,他竟然赏我一锭银子。”说罢把那锭银子拿出来,只见一个本来是椭圆形的元宝捏成了扁扁的一块,银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丁实笑道:“这就是他想吓唬我的花招了。我不动声色收下来,还向他道了一声多谢呢。”
  谷啸风笑道:“或者他已经对你有点疑心,好在你没报以颜色,令他捉摸不透。”
  丁实说道:“是呀,所以事情过后,我就索性假戏真做,回家装病。一面叫人暗中打探这厮的来历。”
  谷啸风道:“可有端倪?”
  丁实说道:“尚未查得出来,不过在这三天之中,他都曾经在店子附近出现。”
  韩佩瑛心中一动,正把她们在茶馆中的遭遇告诉丁实,恰好绸缎店里又有人来,正是那个上午和谷啸风打过交道的二掌柜。他见谷啸风在座,十分惊诧。
  丁实和他说明原委,他连忙赔礼不迭。谷啸风笑道:“这怪不得你,怪的该是我来得太冒昧了。”丁实问道:“那个小子今天还有没有出现?”
  二掌柜道:“我正是为此来禀告老板的,那小子已经走啦。”
  丁实道:“你怎么知道?”
  二掌柜拿出一张辞行的帖子,说道:“这是他亲自送来的,说得十分客气,说是想不到这次讨帐讨得如此顺利,未能向老板面谢,心实不安,叫我把这张辞行的谢帖等你回来给你。看来他得了一千两银子,亦已心满意足啦。嘿嘿,这次咱们倒是应了一句俗话,财散人安乐了。”
  丁实拿过那张谢帖来看,只见上面的具名是“李中柱”三字。眉头一皱,问谷啸风道:“这十年来我在大都,江湖上新出道的后一辈人物我并不熟悉。谷兄,这个人的名字,你可曾听人说过?”谷啸风道:“李中柱?没听人说过。”任红绡听了这个名字,似乎颇是留神,不过她也没有说话。
  韩佩瑛本来想把在茶馆中的遭遇说出来的,但听说这个少年已经走了,她也不再说了。
  这晚丁实陪谷啸风聊天,谷啸风想起日间之事,问丁实道:“丁香主,日间我提及任天吾的时候,你的神色似乎有异,敢情你是知道他的什么消息。”
  丁实笑道:“正是。日间有任姑娘在旁,我不便说,你那位舅舅早已到了大都,现在料想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作客。”
  这消息对谷啸风来说升不新鲜,不过他当然还是要询问这个消息的来源。
  丁实说道:“我没有见到你的舅舅,不过我却见着了他的徒弟。”
  谷啸风道:“是余化龙吗?”
  丁实说道:“正是。有一天,有个御林军的军官到我的店子购买衣料,还请我们派个裁缝跟他回去。我一瞧这个军官似曾相识,一想想了起来,原来他是在十多年前和你的舅舅到过我们长鲸帮的那个余化龙,当时你的舅舅还是侠义道中的成名人物,我们对他都很尊敬。是以我见他的徒弟余比龙变成了一个金国的御林军军官,觉得很是奇怪。”
  谷啸风道:“任天吾早已不是侠义道了,我也早已不把他当作舅舅了。但余化龙见着了你,不知他可认识?”
  丁实说道:“十多年前他到长鲸帮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头目。长鲸帮这么多人,他不会特别记得我的。那天他到我的店子里,我也没有以掌柜的身份去招呼他,我一认出了他,就躲开了。料想他还未曾看见我呢。”
  谷啸风道:“后来怎样?”
  丁实说道:“后来他带了裁缝到御林军的营房上,那个裁缝告诉我,是给一个老头子做衣服。余化龙叫这老头子做师父的。”
  丁实接着说道;“当时我还不敢相信,只道余化龙或许另有一个师父,后来仔细问了那个老头的形貌,这才知道确实是任天吾。”
  谷啸风道:“任天吾蓄意投奔完颇长之,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却不懂他要做衣服,为何不亲自到你的店子里来?”
  丁实说道:“我猜他还想继续欺骗侠义道中的人物,是以虽然已经变节,却还须躲躲藏藏,不愿给外人知道。”
  谷啸风道:“那他是枉费心机,他的本来面目,连他自己的女儿都瞒不过了,还骗得过别人吗?”
  丁实说道:“我就是害怕你们还未知道,你已经知道,那就好了。”
  谷啸风道:“任天吾这老贼固然可恨,余化龙这厮也是极其可恶。他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两年前曾经投靠蒙古,如今又投靠了金虏,我若是遇见了他,绝不将他放过。可惜那天我不在你的店子里。”谷啸风是曾经受过余化龙造谣陷害,故此对他痛恨非常。
  丁实说道:“我也约略知道此人为人,他以前在江湖上是专门造谣生事,挑拨是非的。不过他如今公开做了金国的御林军军官,倒是不会有正直的人再上他的当了。”接着笑道:“谷兄,你要见着他倒是不难,说不定过几天你就会见着他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
  丁实说道:“听说他在金虏的御林军中,做的正名名副其实的‘鹰爪’工作。他是汉人,完颜长之就利用他和京城里有地位的武林中的汉人来往,例如各大镖局,他都是时常走动的。所以孟霆的虎威镖局重新在大都开张之日,他多半会来。”
  谷啸风道:“好,到了那天,我改容易貌前往,找个机会干掉他。”
  丁实道:“我劝你还是忍耐引起,别要连累了孟老镖头。”
  谷啸风道:“这个我懂,我不会当场下手的。”
  一宿无话。第二人中午时分,丁家忽又有个不速之客登门。看门的家人拿了一张拜贴来见丁实,拜帖上的具名正是“李中柱”。
  那家人说道:“我本来不敢随便开门的,但因昨天来了这位谷少侠,我恐怕他也是和咱们有点关系的人,故此请他稍候,容我禀报。香主,你是见他还是不见?”
  丁实笑道:“他昨天才到店子留下谢帖辞行,今天却又找到我家里来啦。看来他是非要见我不可的了。”
  谷啸风道:“让我去打发他吧。”
  丁实笑道:“别忙,先让他进来再说。”
  那个家人奉命去带李中柱进来。家人走后,丁实说道:“我猜他昨天是暗地里跟踪你们,这才发现我这里的住处。他既是阴魂不散,纠缠不清,咱们也正好趁这机会,弄清他的底细。待会儿你替我招待客人,见机而作,我仍然装病。”
  谷啸风道:“可不可以动武?”
  丁实说道:“你试试他的虚实也好,瞧瞧他是什么门派的。他若是来历不明,又纠缠不清的话,你替我把他撵走。不过,也别伤他性命。”
  说至此处,已听得有脚步声从大门外走来,丁实就躲进里面。
  谷啸风正待“招待”客人,忽听得韩佩瑛在屏风后面小声说道:“啸风,你过来一会。”原来她和任红绡早已得知消息,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了。
  谷啸风隔着屏风道:“什么事?”
  韩佩瑛道:“这个李中柱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昨天在小茶馆碰着的那个恶少。”此时李中柱刚刚走上台阶,她们在屏风后面偷看,已是看得一清二楚。
  任红绡接着低声说道:“待会儿你问问他是哪里人氏。”
  刚刚说得这两句话,那个客人已是踏上台阶的最上一级,站在客厅的门外了。谷啸风便出去迎接客人。
  李中柱打量了谷啸风一眼,说道:“这位大哥是——”
  谷啸风道:“我是店子里的小伙计,这两天过来帮忙老板料理家务。”
  李中柱哈哈一笑,说道:“你老哥太客气了,我瞧你可不像一个小伙计。”接着说道:“前几天我听说你们老板到外地收帐,故此没有登门造访。但听说丁老板昨天已回来了,这才敢来探问。”
  谷啸风知道他说这番话乃是有意为丁实圆谎,也好为自己制造登门造访的藉口的。当下也就不说破他,说道:“李先生消息很是灵通,佩服,佩服。不过我们老板是患了病回家的,他呵不能见客。”
  李中柱道:“我不可以去探望他么?”
  谷啸风道:“老板病得不轻,如今他的家眷正在病榻之前服侍他,恐怕有些不便。”
  李中柱道:“我远道而来,却是非见他不可的。”
  谷啸风道:“我已得老板吩咐,你有话和我说也是一样。”
  说至此处,丁家的小厮托着茶盘出来,要给客人敬茶,谷啸风道:“给我。”接过托盘,说道:“李兄,你喝了这杯茶润润喉咙再说!”
  他单掌托着茶盘,掌心内力一吐,茶杯忽地跳起,李中柱若是用手来接,非得也运上内力不可。两股内力一碰,杯中的热茶定然溅得他满头满面。
  韩佩瑛在屏风后面看得暗暗好笑,心里想道:“难为谷大哥想出这样一个捉弄恶客的法子,既可试探对方的本领,又不至于就伤了他,且看他如何对付这恶作剧。”
  心念未已,只见李中柱神色自如地笑道:“谷兄,别客气。”张口一吸,有如长鲸吸水,手指都没触着茶杯,已是把满满的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他吐了口气,赞道:“好茶,好茶!”茶杯跃高寸许,端端正正的又落在盘中。
  这一下暗中较量内功,可说是各有千秋,难分胜负。谷啸风暗暗称奇,想道:“昨日听佩瑛所说,我只道这厮是个无赖少年,想不到他练的竟是正宗内功。不知他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李中柱喝过了茶,说道:“谷兄,那天我到你们宝号,可没见你。”谷啸风道:“那天我恰不在店里。”李中柱道:“那么我在你们宝号的事情,不知谷兄已否知道?”谷啸风道:“我听得掌柜的说了。李兄,你今日再来,可是帐目有欠分明么?老板已经吩咐过我,当日倘是未曾付足,相差多少,我可以代他清付。”
  李中柱哈哈一笑,解下背上的“褡裢”(一种长条形的包袱),说道:“你们的老板真是慷慨无比,不过他可是猜错了。我不是来讨帐的,我是来还钱的。”
  谷啸风道:“那天你说小号欠你们的货款,二掌柜是按照你所说的数目,一文不多也一文不少的给了你,何以今日却来还钱?”
  李中柱道:“说来真是难为情得很,那天是我弄错了。幸亏禹城敝号昨天来了一个伙计,他是赶求告诉我的,说是欠我货款的是另一家,不是你们宝号,”
  谷啸风道:“老板只是叫我付银子,没叫我代收银子。你若当真弄错,那请晴到小店轇轕吧。”他不知李中柱弄的是甚玄虚,心想且把他推出门去再说。
  李中柱道:“我不想多走这一趟了,谷兄,你就代贵宝号收下吧。”口中说话,突然就把那“褡裢”向谷啸风一抛。搭裢有千两银子,那就是六十多斤重的东西了,这一抛的功力非同小可!正是:
  千金轻一掷,来历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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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七回 镖局宏张豪士集 箫声低奏故人来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七回 镖局宏张豪士集 箫声低奏故人来
  谷啸风心头火起,想道:“好呀,我和你文比,你却要和我武比。”双掌“呼”的拍出,把那褡裢又推过去,不料褡裢突然穿了一个洞,有六七个元宝跌了出来。原来在李中柱抛过来的时候,已是暗中运上内力,推压褡裢里面的银子,弄破褡裢的。
  谷啸风心道:“你已经卖弄了两手功夫,来而不往非礼也,且叫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当下把手一抄,一招“千手观音接万宝”的手法,把六七十元宝全都抄到了中,冷冷说道:“还有几锭银子,请李兄一并拿走。”说着将手中元宝抛出。
  他这一抛,乃是以一招“七修剑法”化为暗器手法的,七个元宝飞过去,每个元宝都是对着李中柱的一处穴道。
  李中柱不慌不忙,滴溜溜一个转身,七个元宝全都卷在他的袖中,说道:“谷兄定然不肯代收,那我只好留下来待有机会再还给你们的老板了。不过我却有一件私事,想请问谷兄。”
  谷啸风道:“你我索昧平生,我有何私事劳李兄动问?”
  李中柱道:“听谷兄口音,似乎是扬州人氏?”
  谷啸风道:“不错,那又怎样?”
  李中柱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谷啸风道:“什么人?”
  李中柱道:“江湖上有一位任天吾老前辈,他有个妹妹是嫁给扬州谷家的,谷家的少爷名叫谷啸风,不知可是谷兄本家?”原来谷啸风刚才只是报姓,并未通名。
  谷啸风心头一动,说道:“你打听任天吾和谷啸风做什么?”
  李中柱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和任老前辈的大弟子余化龙是好朋友,是以我知道任老前辈来了大都。余化龙托我打探谷啸风的下落,说是有几句话要告诉他。你若是他本家,那就可以请你转告了。”
  谷啸风情知这个李中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心里想道:“你装蒜,我也装蒜。”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告诉谷啸风?”
  李中柱道:“余化龙说,他的师父和谷啸风有点小小的误会,但他们毕竟乃是甥舅,有什么误会不可以化解的?因此任老前辈很想找他外甥回来,余化龙就将这件事拜托了我。”说话之际,侧目斜睨,似是要留心观察谷啸风的面色。
  谷啸风正要发作,猛地想起一事,说道:“你是哪里人氏?”
  李巾柱怔了一怔,不解谷啸风何以在这紧要关头,却又与他说起闲话来了。
  李中柱怔了一怔,说道:“我是山东武城人,谷兄有何指教?”
  谷啸风面色一变:“不错,我正是要教训你这奸贼!”
  李中柱道:“谷兄何故口出恶言?”
  谷啸风冷笑说道:“老实告诉你,我就是谷啸风,任天吾变节投敌,我早已不认他作舅父了。你给任天吾跑腿?我还焉能容你走出这个大门?”冷笑声中,便即一抓向李中柱抓去。
  但他在怒斥李中柱的时候,屏风背后,却传出轻轻的“噫”的一声。
  谷啸风心中一动,想道:“不知表妹何以要打听这厮籍贯,难道他们是相识的么?”但此时他已出手,心想即使这个姓李的奸贼是和任红绡相识,我也要把他擒下再说。
  李中柱听得那声轻噫,也是心中一动:“看来我大概是不会看错人了。”
  谷啸风出手何等快捷,哪有余暇让李中柱分辩,李中柱一个“移形换位”,迅速闪开,暗自想道:“且待我试试他的本领,看他是不是真的谷啸风?”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第二招第三招连接攻来,攻势打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李中柱把褡裢一挥,谷啸风霍的一个风点头,随即一掌劈出。
  这一掌用上少阳神功,把李中柱拿着的褡裢,打得脱手飞出,哗啦啦一片响声,银子撤了满地。
  李中柱笑道:“谷兄,小心脚下。”数十百个元宝在地上打滚,施展腾拂闪屉的功夫当然会受影响,稍一不慎,便有跌倒的危险。
  谷啸风怒道:“任你诡谋百出,也休想逃出我的掌心!”一个“十字摆莲”腿法,扫荡满地乱滚的银子,骈指如戟,倏地就点到了李中柱的面门。
  李中柱道:“是么?”反手一指,指向谷啸风额角的“太阳穴”。这一招以牙还牙的对攻指法,使得精妙之极。谷啸风也不禁心头一凛,同时又是有些诧异,想道:“这厮的点穴手法如此高明,但却是和公孙璞的惊神指法似乎有点相同,真是奇怪。”
  高手拼斗,必须攻守兼备,两人一沾即退。谷啸风自忖点穴的功夫比不过对方,立即变招,以指代剑,一口气攻了李中柱七招。
  李中柱陡地跳出圈子,赞道:“七修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谷兄,咱们不用打了,我是试探你的!”谷啸风哪敢相信,喝道:“你捣什么鬼?”屏风背后,任红绡已是走了出来。
  任红绡叫道:“表哥且慢动手!啊,小柱子,果然是你!”李中柱笑道:“难为你这贼丫头还认得我,昨天我却是对你无礼了。”任红绡道:“小柱子,这是怎么回事?你既然知道是我,昨天为何又不把话说明?”李中柱笑道:“昨天我还怕认错人呢,你这么一叫我,我才敢断定是你。”
  李中柱叫任红绡做“贼丫头”,任红绡居然并不生气,谷啸风惊疑不定,连忙问道:“他是什么人?”
  李中柱摸出一管玉箫,忽地吹了起来,箫声悲壮,感人肺腑。任红绡顾不得答话,先自听得呆了。
  谷啸风正自奇怪他为什么忽然吹起箫来,丁实和韩佩瑛也走出来了。韩佩瑛妙解音律,在谷啸风耳边说道:“他吹奏的曲调是从杜阁部的一首诗谱出来的,现在是吓半阕。”轻轻念道:“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处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上,人事行书漫寂寥。”
  谷啸风心里想道:“杜老此诗是悲悯战祸的,不知他吹奏此诗是何用意?不过他倒是文武全才的人呢。如此人才,岂能甘心做金虏的走狗,莫非他当真是试探我的?”
  心念未已,李中柱一曲已终,手抚玉箫,向丁实施了一礼,说道:“这位敢情是丁老板了。丁老板,我是特此来向你请罪的。”
  谷啸风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丁实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说道:“李兄,尊师想必是檀大侠吧?应该赔罪的是我,我不知道你是檀大侠的弟子。”
  李中柱笑道:“不错,丁老板听了我的曲子,果然一猜就着。那么我的来历,大概也用不着和谷兄说了。”
  这一下大出谷啸风意料之外。原来丁实所说的“檀大侠”’正是天下闻名的武学宗师之一的“武林天骄”檀羽冲。武林天骄和蓬莱魔女柳清瑶、“笑傲乾坤”华谷涵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的交情谷啸风是早已知道的,虽然他还没见过武林天骄。
  谷啸风这也才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他的点穴手法和公孙璞相同,公孙璞的惊神指法一半是得自武林天骄的传授,他和我说过的,我刚才却没想起。”
  任红绡大喜道:“小柱子,原来你已投得明师,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但丁香主——你何以一听他的萧声,就能够知道他的来历呢?”丁实笑道:“对于音律,我是一窍不通。但这支曲子,我却是曾经听得檀大侠吹奏过的,那是差不多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原来二十年前,北五省的绿林豪杰第一次在金鸡岭集会,“蓬莱魔女”柳清瑶就是在那次绿林大会中被推选为绿林盟主的。当时丁实出道未久,还是长鲸帮中的一个小头目,作为帮主洪圻的随从,参加盛会。
  武林天骄以大会特别邀请的客人身份,前来观礼,在庆祝蓬莱魔女当选盟主的那天晚上,他酒后吹箫,吹的就是这个曲子,用的也是这根暖玉箫。
  丁实说道:“当年我得聆令师雅奏,乐声从这管箫中吹出,当真是响遏行云。我对音律之道虽然一窍不通,这支曲子却还记得,这管玉箫也还认得。”
  李中柱重新和谷啸风见过了礼,说道:“适才多有得罪,谷兄切莫见怪。”
  谷啸风笑道:“任天吾是我舅舅,也难怪你要试探我的。”
  李中柱跟着向韩佩瑛赔礼,说道:“昨天在那小茶馆中,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轻薄少年了。”
  韩佩瑛道:“你和任姑娘是从小相识的吗?”
  李中柱道:“不错。我是她外祖父的邻居,小时候时常在起玩的。后来任家搬到别处,我们就没有见面了。”
  任红绡道:“我们本来是住在山东聊城的,和外祖父所住的武城相去不远,所以小时候我一年之中最少有半年是住在外祖父家里。后来我家搬到了河南舜耕山,妈难得再回娘家。前几年我外祖父去世,我们到武城奔丧,才知道他们李家也早已搬走了。”接着笑道:“小时候我叫他小柱子,他叫我做贼丫头的。昨天在那小茶馆,如果他敢叫我一声贼丫头,我就知道是他了。”
  李中柱笑道:“那时你正在生我的气,找还敢这样叫你?”
  韩佩瑛笑道:“红绡,小时候你很淘气吗?”
  任红绡笑道:“不错,小时候我是比他淘气,但也没有偷过他的东西。他叫我做贼丫头,是另有原因的。我的名字是外祖父给找取的,外祖父说红绡是唐代的一个女侠,红绡盗金盒消弭兵灾的故事,你们是知道的了。外祖父要我效法这位前朝侠女,小柱子听了红绡的故事,却就笑说我是贼丫头了。”
  李巾柱道:“今后我不会再这样叫你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女侠啦。”
  任红绡道:“你怎么知道?”
  李中柱道:“你若贪图富贵,早就和你爹爹住到王府去了。你在这里,这就证明你是个明大义、识是非的侠女了!”
  任红绡听他说起往事,不觉黯然,心里想道:“外公以侠女期望我,谁知我的爹爹却是认贼作父。”
  李中柱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追:“莲出污泥而不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在我的眼中,始终是和从前一样,你也不必为了你爹的事情难过了。”
  任红绡道:“你怎么在三天之前,就知道我要到丁老板这里?”
  李中柱笑道:“我哪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次的事,不过是巧上加巧罢了。”
  任红绡道;“你不是为了我爹的事,想来告诉丁老板的么?”
  李中柱道:“这是原因之一,但在昨天之前,我却做梦也想不到,你们会在丁老板的家中出现。”
  丁实笑道,“对啦,你也应该给我解开这个疑团了,你是怎么知道小号的秘密的?”
  李中柱道:“我是奉了家师之命来的,家师是笑傲乾坤华谷涵和蓬莱魔女柳清瑶这对武林侠侣的朋友。”
  丁实恍然大悟,说道:“敝帮和金鸡岭的柳盟主最近正在商量联盟之事,想必是我们的帮主把我在这里主持分舵的事情告诉了柳盟主,柳盟主又告诉了尊师。那天你在小店为何不早说呢?”
  李中柱笑道:“我可不能在闹市的一间绸缎店里,吹那支曲子给你听呀。”
  丁实一想那天的情形,即使李中柱讲明他是武林天骄的弟子,自己也是不会相信的,当下笑道:“不错,这不能怪你,只能怪我太谨慎了。但不知尊师找我,可有什么紧要之事?”
  李中柱道:“家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因我在大都人地生疏,将来若有什么消息要想传递出去,也得有个可靠的朋友帮忙,是以叫我来拜会丁老板的。”
  原来武林天骄本是金国的贵族,在完颜长之王府之中,有一个家人是他奶妈的儿子。武林天骄自己不便在大都居留,故此叫初出道的弟子李中柱前来大都,替蓬莱魔女打探消息。
  李中柱说道:“我现在就是住在师父那个奶妈的儿子家中,打听到几桩事情。不过这些消息或许丁老板也早已知道了。”
  丁实道:“是哪几桩?”
  李中柱道:“一桩是完颜长之想要收服黄河五大帮会,包括贵帮在内。”
  谷啸风道:“这个阴谋,他们早已进行了。不过当然也得准备他们再来。”
  李中柱道:“第二桩事情和金鸡岭有关。听说金国正在准备向蒙古屈服求和,这样他们就可抽出一部分防守边境的兵力,用来‘讨伐’义军。”
  丁实说道:“此事早已在我们意料之中,不过金虏如今既是有了更具体的计划,我当然也是要设法把这消息送到金鸡岭去的。”
  李中柱道:“第三件事情就是任天吾投靠完颜长之之事了。我恐怕侠义道还未知道,受他瞒骗。但现在我是可以完全放心了。”
  事情的原委说得一清二楚之后,李中性又再笑道:“丁老板,你可要原谅我那天的鲁莽。那天我到了你们宝号,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令你见我,只得出此下策,伪装是来讨帐,我以为你一定会大动怒火,亲自出来斥责我的,那我就可以有机会和你单独解释了,谁知却是弄巧反拙。”
  丁实笑遒:“幸亏你够机灵,找得到我的家吧来。要不然几天之后虎威镖局开张,我都恐怕不敢出头露面去向孟霆道贺呢。”
  李中柱道:“听说孟老镖头慷慨重义,家师也曾和我说过他的。到了那天,我也想去向他道贺,你可以带我一同去吗?”
  丁实说道:“当然可以。那天你和谷兄都可以冒充我的伙计。”接着笑道:“我有三天没有上铺,恐怕会引起老主顾的疑心,今天我是应该出去了。你们在我这里,就当作是自己的家一佯,无须客气。李少侠,你和任姑娘久别重逢,也该叙叙旧。今晚待我回来,咱们再谈。”
  任红绡得见儿时好友,谷啸风和韩佩瑛都是替她欢喜。相家有个后花园,丁实走后,他们到花园游玩,谷、韩二人有意让他们亲近,避过一边。
  任红绡笑道:“小柱子,小时候你唱的山歌很好听,想不到你如今又学会了吹箫,吹得更是妙极,我真想再听一遍。”
  李中柱道:“好,找给你唱另一支曲子,你用这支玉箫给我伴奏。”
  任红绡道:“这支玉箫真是宝贝,别的玉箫触手生寒,这支箫却是暖的。”
  李中柱道:“这是武林异宝暖玉箫呢,师父特地给我作防身武器用的。”
  任红绡道:“你要唱什么曲子?”
  李中柱道:“欧阳修的浪淘沙。浪淘沙的曲调很普通,想必你是一定会吹奏的了。”
  任红绡道:“让我试试,吹得不好,你别见笑。”
  两人一吹一唱,谷啸风和韩佩瑛也给箫声吸引,悄悄走近他们。一曲末终,只见任红绡的眼角已是挂着晶莹的泪珠。
  李中柱唱道: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武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从。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首词写的是追忆旧游之乐,思念故侣之情。他们久别重逢,李中柱特地选了这首“浪淘沙”词唱给她听,自是有意向她暗吐心曲的了。
  任红绡想起与李中柱的儿时旧事,想起和他分手之后自己这许多惨痛的遭遇,不觉又喜又悲,泪盈于睫。
  李中柱道:“对不住,这支曲子反而引起你的伤感了。”
  任红绡道:“没什么,我只是高兴得有点想哭罢了。真想不到我还会见到你的。”
  李中柱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首词呢。嗯,我的心情也是和你一样。”
  任红绡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笑道:“一般人都以为欧阳修是个道学先生,谁知他也会写出这样含有深情的绮词丽句。不过你似乎唱错了一个字。”
  李中柱道:“是哪个字?”
  任红绡道:“原词第三句我记得好像是‘垂杨紫阳洛城东’的,你却唱成了‘垂杨紫阳武城东’了。不是把‘洛’字错成了‘武’字吗?”
  李中柱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是故意错‘洛’为‘武’,咱们童年的那段快乐时光,可是在武城一同度过的啊!”
  任红绡杏脸泛红,佯嗔说道:“我早知道你没存着好心思。”其实她是早已明白李中柱改这个字的用意,不过她还要他从口中亲自说出来。她表面是佯嗔薄怒,心里实在是甜丝丝的。
  李中柱道:“我只恨自己写不出这样好词来献给你,只好改前人的词来表达我的心意了。绡妹,我希望你别把我当作轻薄少年,我说的是心里的话。”
  任红绡见他说得诚恳,心里甚为感动,笑道:“昨天在那小茶馆里,我和佩瑛蛆姐几乎真的把你当成轻薄少年呢。”
  李中柱道:“现在呢?”
  任红绡笑道:“你现在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天骄的弟子,我是羡慕你、钦佩你都来不及了。”
  李中柱道:“这些年来找都在想念着你,若是见不着你,我学成多好的武功也是不会快乐的。”
  任红绡低声说道:“咱们现在不是见着了吗?”
  李中柱道:“不错,咱们是见着了。但不知能够聚首多久?唉,‘今年花胜去年红’,但‘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呢?”
  任红绡冰雪聪明,当然听得懂他引用这几句话的用意。他是在向她试探,在他们分别了这许多年之后,她是不是另外有了心上之人?故此要问她“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任红绡想起自己几乎受了化名颜豪的完颜豪的欺骗。当时自己以为“颜豪”是位少年游侠,一片芳心,也曾寄托在他的身上。想不到他却是个骗子,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想起此事,不觉暗自羞惭:“小柱子对我这样痴情,我却几乎移情别向,真是愧对他了。”
  李中柱叹口气道:“世事沧桑,人所难料。咱们虽曾是两小无猜的好朋友。毕竟还是毫无名份的,你,你若有了另外更好的朋友,我、我也不会怨你的。”
  任红绡嗔道:“你胡说什么?我现在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韩姐姐和谷表哥,他们是自小订了亲的。你和我才见面,就与我说这引起,当心让他们听了去,可要羞死我了。”
  李中柱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笑道:“好,再说两句,我就不说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问?”
  韩佩瑛噗嗤一笑,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说道:“你真是个傻瓜,还用得着问吗?你的绡妹以后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了,‘还与谁同’呢?”
  任红绡羞得满面通红,说道:“我以为你们是在那边练剑,谁知却跑来偷听人家说话。我可不依!幸亏我没说你坏话。”
  韩佩瑛笑道:“你说我的坏话,我也不会生气。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又怕什么人家偷听?”
  任红绡嚷道:“你越说越不像话啦,我可真的不依你了。”
  她口里这么说,一颗心却是感到有了着落了。这晚她做了—个又甜蜜又可怕的梦。梦中先是李中柱走来和她在花丛之中山盟海誓,忽地完颜豪跑来要把她枪去。李中柱和完颜豪打了一架,竟然给完颜豪打伤了。
  □□  □□  □□
  三天之后已是虎威镖局在大都重新开张的日子。
  他们按照原来的计划,谷啸风和李中柱冒充绸缎店的伙计,跟随老板丁实到镖局道贺。
  孟霆交游广阔,他们到了镖局门前,只见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贺客盈门,有来头的人物不知多少。丁实不过是一个绸缎店的老板,自是用不着孟霆亲自招呼,充当知客接引他们进门的是一个名叫徐子嘉的镖师。
  徐子嘉在镖局里的地位不低,他是孟霆手下排名第二的四大镖头之一。当年孟霆从洛阳护送韩佩瑛到扬州与谷啸风完婚,这徐子嘉也是随同护送的镖师之一。那次的“保镖”中途出事,孟霆、徐子嘉都没有到过谷家,不过谷啸风和徐子嘉却是曾经有过一面之交的。
  奸在谷啸风化了妆,他的身份又只是一个绸缎店的小伙计,谁也没有特别注意他。徐子嘉以前虽然曾经见过他,亦是没有认出。
  宾客越来越多,金京所有镖局的总镖头和有点名气的镖师差不多都来齐了。丁实和徐子嘉寒喧已毕,说道:“徐镖师,你去招呼客人,不必和我们客气。”
  一个年约四十左右服饰华贵的汉子和一个少年走来,和丁实点了点头,笑道:“小姓赵,这位是鸿福大宝号的丁老板吧?我是贵号的常年顾客,这件长袍的料子就是前天在贵号购买的,那天没见着你丁老板,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
  丁实依稀记得似曾见过这样—个顾客,看他模样,又像是个商人,心想:“大概不会是特地来试探我的吧?”当下说道:“前几天我得了点小小的毛病,有失迎迓了。赵老板,你在哪里发财?”
  姓赵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我倒是想在这间镖局发财,不过是不是能够发财,那还要托赖孟老镖头和徐老弟各位镖师的福气呢!”
  丁实莫名其妙,不觉怔了一怔,心道:“难道是我走了眼,他竟然是黑道的人物么?但他纵然要打这镖局的主意,也不必和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啊!”
  心念未已,徐子嘉已是笑道:“丁老板,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敝局的新东主赵斌先生。”
  丁实听了赵斌的名字,方始恍然。原来赵斌也是大都一个颇有名气的武林人物,而且听说还是交游相当广阔的,不过丁实可还没有和他正式认识。
  谷啸风和丁实不觉都是有点诧异,心想这虎威镖局乃是孟霆的祖业,怎的却又多了一个“新东主”赵斌出来?
  赵斌说道:“王马镖局的马老镖头和沧州名武师梅花拳的掌门梅锷等人都已来,徐老弟,你过去帮忙招呼吧。”
  徐子镖走开之后,赵斌笑道:“我只是镖局一个小小的股东,所占的股份不过四分之一。其实这行生意我是丝毫不熟的。不过冲着孟老镖头的面子,帮帮他的忙罢了。这是小儿武仲,他是还未出道的,以后还得仰仗你丁老板多多提携呢。”
  丁实不觉又是一怔,笑道:“我只懂做绸缎的生意,对武术一窍不通,‘提携’二字,从何说起?”
  赵斌笑道:“丁老板,你误会了,拿刀弄杖的事,我怎能麻烦你丁老板呢?我说的提携,就正是指生意方而的事情啊。我知道贵号以前曾有几次光顾过虎威镖局,小儿他日出师之后,贵号要找人保镖的话,希望丁老板多多照顾他。”
  丁实道:“令郎跟那位名师?”
  赵斌道:“我之所以加入虎威镖局,为的就是想小儿得到孟老镖头指点他一些武功,如今他是孟老镖头的第三个徒弟。”
  丁实佯作对武林人事不感兴趣,随口和他敷衍,赵斌却是兴高采烈的和他谈论生意上的事情,问他有什么行业的生意好做,说道:“其实镖行的生意风险太大,还是你们做绸缎店老板的最易发财。”
  丁实听得越来越感难耐,心里想道:“这赵斌也算得是有点名气的武师,怎的如此鄙俗?”
  幸亏不久又有一个药行老板来到,这间药行的生意做得很大,老板在商场上的身份当然也是远在丁实之上,赵斌父子忙着去奉承他,就抛下丁实了。
  丁实背后的两个客人窃窃私议,一个说道:“孟霆是镖行中的泰山北斗,怎的找了这样一个合伙的人,岂不辱没了虎威镖局这块金漆招牌。”另一个道:“话可也不能这么说。赵斌武功不错,在大都人面又熟。孟霆的镖局是从洛阳搬来的,他要想在大都打开局面,像赵斌这样的人正是合适不过啊。”
  先前说话那人道:“我不是指的这个,我说的是赵斌的人品,你不觉他和孟霆的性格正是格格不相入吗?”他的朋友低声说道:“赵斌这把口溜滑得很,孟霆恐怕迟早会上他的当的。不过有一事你却不知,孟霆现在正在闹穷,所以不能不找人合股,才可以增添资本啊。他的镖局在洛阳已经毁于战火了。”非议赵斌那汉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丁实听了他们的议论,这才明白个中原委,心里也有“原来如此”之感。
  就在此时,忽听得充当知客的石冲和孙华齐声叫道:“有贵客到!”正是:
  忽闻“贵客”到,镖局起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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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八回 诡计阴谋来贝子 玄功暗运惩妖狐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八回 诡计阴谋来贝子 玄功暗运惩妖狐
  大门开处,只见孟霆的大弟子归伯奎陪着一个身披狐裘,像是“贵公子”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四个随从:一个秃头老者、一个面肉横生的中年汉子、一个看似一表斯文的少年,还有一个年约三十左右,打扮得油头粉面,但却是瞎了一只眼睛的人。
  归伯奎陪着他们进来,一脸孔极不自然的神气。
  宾客中认识这“贵公子”的,无不大吃一惊!
  原来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完颜长之是金国的亲王,完颜豪的身份亦即是小王爷了。
  一间小小的镖局开张,竟然有个“小王爷”身份的贵人亲临道贺,这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赵斌心里热呼呼的,要想上去献个殷勤,双腿却先自吓得软了。
  但除了赵斌父子之外,虎威镖局的镖师和孟霆的门人弟子,大家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赵斌注意的是“小王爷”完颜豪,他们注意的却是完颜豪带来的那四个随从。
  那个秃头老者是淮北平原的大盗“程氏五狼”中的老狼程彪。那个面肉横生的中年人是他的和子“青狼”程挺,一表斯文的那个少年人是他的少子“白狼”程玉。他还有两个儿子“黑狼”程英和“黄狼”程浩合称“程氏五狼”,这两人却没有来。
  那个油头粉面的独眼汉子“名头”也不在“程老狼”之下,他是江湖上著名的采花大盗绰号“野狐”的安达。
  宾客中有知道“野狐”安达的来历的,无不心中暗怒。试想在一个镖局开张,各方好汉藉这机会前来聚首的场合,竟有一个淫贼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不仅是侮辱了主人,也侮辱了宾客。但因这“野狐”安达乃是完颜豪的随从,众宾客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但宾客们还不知道,完颜豪这几个随从还是孟霆的仇家呢!孟霆那次护送韩佩瑛到扬州完婚,中途遇劫,劫镖的主脑人物就是“程老狼”和“野狐”安达。要不是准新娘子帏佩瑛出手,孟霆一世英名,恐怕早已付之流水,甚至未必还有性命再回镖局呢。
  这件事情赵斌父子不知道,镖局里的老镖师和孟霆的门人弟子则是知道的。归伯奎之所以一脸尴尬的神气,也就是为此了。
  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孟霆无可如何,只好上前行礼。
  完颜豪哈哈一笑,说道:“孟老镖头,听说你和这几位朋友有过一点过节,我把他们带来,你不见怪吧?”
  孟霆字斟句酌地答道:“小王爷屈驾光临,敝局上下,同感荣宠。孟某干保镖这行,有时难免开罪江湖上的朋友,但绝不敢明知故犯,得罪小王爷的手下人。还望小王爷体察下情,原谅草民无心之过。”这番活说得不中不亢,言下之意,他根本就没想到完颜豪以小王爷的身份,会结交黑道上为非作歹的草寇。
  完颜豪笑道:“孟老镖头,你无须如此客气,你知道我的来意吗?”
  孟霆道:“请小王爷明示。”
  完颜豪说道:“我知道他们劫过你的镖,不过这是从前的事情,现在他们早已洗手不干,跟随我做了王府的卫士了。所以我特地把他们带来,想和你孟老镖头化解从前的嫌隙的。”
  孟霆说道:“小王爷言重了,江湖上保镖的遭遇劫镖的事极寻常,一点小小的过节,揭过也就算了。小王爷为此劳神,小民倒是心有不安了。”
  完颜豪哈哈笑道:“孟老镖头真是个爽快人,俗语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那你们以后多多亲近吧。”
  “程老狼”和安达等人依次和孟霆见过,“程老狼”说道:“孟老镖头,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多谢我什么?”
  “程老狼”道:“我们若不是折在你的手下,还不会这样快就金盆洗手呢。”
  孟霆说道:“对啦。我也还未曾恭喜你们高升呢。你们能够碰上小王爷这样的‘好主子’,这是你们的福气,与我孟霆无关。”心里在想:“你们虽然早就不是好人,但甘心做鞑子的瓜牙,这可要比做强盗更坏十倍!”
  “程老狼”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孟老镖头,你这话也说得是。那次劫镖的事,在我们来说是因祸得福,在你来说,你能够逢凶化吉,这却是多少凭点运气了。嘿嘿,孟老镖头,我和你都走了眼啦,想不到你所护送的那位新娘子,武功竟是那么厉害!”
  谷啸风听见他们说到自己未婚妻的头上,份外留神,心想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佩瑛和蓬莱魔女的关系,特来查探,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来意呢。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安达接着说道:“孟老镖头,我有一事未明。倒要请教。”
  孟霆心头微凛,说道:“安兄想问何事?”
  “野狐”安达摇一摇手中的折扇。说道:“孟老镖头,你那次保镖,事先难道不知那位新娘子是武学大名家韩大维的女儿么?”
  孟霆说道:“惭愧得很,我只知道韩家是洛阳城里的大富户,后来才知道是韩大维,否则我也不会不自量力,替他保镖了。”
  安达说道:“她的夫婿是什么人,你也不知道么?”
  孟霆说道:“我只受托护送那位韩姑娘到扬州去,她的丈夫是什么人,我就管不着了。”
  安达说道:“那么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们夫妇的情况吧?”
  孟霆说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点奇怪了,为什么我一定会知道呢?”
  安达笑道:“你替谷啸风把他的妻子送上门来,他们夫妇还能不感激你的恩德,和你结成好友么?”
  孟霆苦笑道:“我那次的事情,还能瞒得过你老哥子吗?我根本就没有把新娘子送别扬州,半路就出事了,刚好是你们来过之后的第二天。”
  安达说道:“我也听得人家说了,听说劫‘镖’的是百花谷奚家的大小姐?”
  孟霆说道:“是呀,所以我根本没有见到谷啸风,焉能和他结为朋友?”
  安达说道:“不过我又听说那位奚大小姐早已把新娘子送回去了,她们只是好朋友闹着玩的。你那次虽然在奚玉瑾手里吃了亏,但对付托你保镖的韩家父女来说,却也不算是有辱使命。所以,我以为无论如何,你总应该比我们多知道一点他们的消息。”
  孟霆说道:“实不相瞒,那次我未能把新娘子送到扬州,根本就没脸去见韩大维。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大都,对他们的消息真是一无所知。”
  “程老狼”冷冷说道:“我倒听说谷啸风这小子已经到了江南,他现在是帮文逸凡组织什么义军,想要和金国对敌呢!”
  谷啸风混在人丛之中偷听,听到这里,暗暗好笑,心里想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我就在你的眼前,你却不知。”
  “程老狼”又道:“听说那位准新娘子韩佩瑛如今也是在金鸡岭蓬莱魔女那儿,和她的未婚夫婿谷啸风一样,同样是要和大金国作对!这事孟老镖头你也不知?”
  孟霆佯作大吃一惊,说道:“委实不知。我们干镖行的,只要人家付得起镖银我们就替人家保镖的了。至于人家是干什么的,我们可不便过问。”
  完颜聚道:“孟老镖头不用多心,我们不是来查究你那次保镖之事。不过,我对这件事情倒也很感兴趣。听说那位新娘子武功惊人,不知她长得怎柞?”
  “程老狼”道:“长得倒是花容月貌,不过手段却也十分狠辣。我们都曾吃过她的亏呢,安老弟吃的亏比我更大。”
  “野狐”安达的一只眼睛就是给韩佩瑛打瞎的,对韩佩瑛自是恨之刺骨,听了这话,怒气冲冲地说道,“哼,这臭丫头要是给我碰到……”“程老狼”道:“碰到了她,你又能怎样?”
  安达说道:“请小王爷把这臭丫头赏给我做小老婆。”
  大都镖行的领袖马如龙、邓山君等人,听得安达如此肆无忌惮的信口雌黄,都是禁不住眉头一皱。要知韩大维名重武林,乃是他们所尊敬的人,倘若不是因为安达现在的身份是完颜豪的随从的话,他们焉能容得他侮辱韩大维的女儿,恐怕早就要打他的嘴巴了。
  完颜豪本来想说几句轻佻说话的,看见众镖头的脸色甚不自然,蓦然一首,想起自己应该保持身份,遂只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降伏得了这个雌儿,我才不管你怎么样呢。”
  安达不知已犯众怒,犹自洋洋得意地说道:“好,那就多谢小王爷的赏赐了。我现在或许还不是这臭丫头的对手,但有这许多好朋友帮忙,还怕降伏不了她吗。嘿嘿,我一抓住她,就先废了她的武功,叫她服服帖帖,非做我的小老婆不可!”说罢哈哈大笑。
  谷啸风在人丛中听得他侮辱自己的未婚妻,几乎气炸了心肺,但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暂且忍住。
  大都主家招待客人的习惯,在筵席未开之前,是有茶点瓜果之类奉客的。李中柱正在拿着一颗红枣要送进口中,趁着别人不注意,把红枣在鞋底擦了两擦,舒袖一遮,双指一弹,就把那枚红枣弹了出去。
  安达正在哈哈大笑,嘴巴还未合拢,只听得“卜”的一声,那枚红枣已是飞入他的口中。安达一声尖叫,牙齿断了一根,人却似着了定身法似的,动也不能一动。嘴巴也还是张得大大的,合拢不来。
  李中柱悄悄和谷啸风说道:“我今天出门,在街上不小心踩着驴粪,这枚枣子的滋味,可够他尝的啦。”
  谷啸风心里痛快之极,但却也不能不暗暗吃惊。
  “李兄,你不怕惹出事吗?咱们不打紧,连累了主人就不好了。”谷啸风说道。
  李中柱在他耳边笑道:“谷兄,你放心,事情不会闹大的。别说打断他的一根牙齿,你就是再给一点厉害让他尝尝,我担保完颜豪也是不敢追究。”
  谷啸风听他说得如此之有把握,不觉有点将信将疑。心想:“怎的他敢说这样的‘满话’,难道完颜豪还会害怕他么?”
  完颜豪的随从突然给人暗算,把牙齿都打断了,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吓得镖局里的人都呆住了。
  谁知果然不出李中柱的所料,完颜豪怔了一怔之后,忽地摇了摇头,斥责安达道:“你怎能说这样轻薄的话?怪不得有人听不顺耳,要惩戒你一下了。”
  “野狐”眨眨独眼,红枣已经吐出来了,但嘴巴仍然合不拢来,也说不出话。只见他面上肌肉抽搐,显然正在抵受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
  “老狼”程彪是个行家,看出不对,说道:“奇怪,他这个样子,似乎是给人家点了穴道。小王爷,你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一顶高帽子给完颜豪戴上去,完颜豪听得开心,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你很有几分眼力,待我给他解开穴道便是。”一捏安达的鼻子,安达打了一个喷嚏,这才能够说出话来:“多谢小王爷。”
  完颜豪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祸从口出,安达,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再信口胡言了。”安达又羞又气,在完颜豪面前,只好诺诺连声。
  原来李中柱是用师传的“惊神指法”,把那枚红枣弹出,一物两用,既打断了安达的牙齿,又戳着了他人中上的“闻香穴”的。
  李中柱的师父武林天骄的“惊神指法”,是从金宫珍藏的“穴道铜人图解”琢磨出来的。这门点穴、打穴的功夫,除了武林天骄之外,就只有完颜豪的父亲完颜长之懂得最多了。完颜豪学了几年,才学到父亲的五成本领,勉强可以用来解穴。
  了以完颜豪一见安达是给人用“惊神指法”暗算的,就不禁起了疑心。疑心这个暗算安达的人是武林天骄檀羽冲了。
  武林天骄在金国皇族中的辈份比完颜豪高,武功更是远胜于他。即使有“金国第一高手”称号的他的父亲完颜长之,说起武林天骄,也是颇为忌惮的。
  完颜豪之所以不敢发作,就是因为忌惮武林天骄之故。他怎知偷施暗算的人,不是武林天骄,而是武林天骄的徒弟。
  一场出人意外的风波也出人意外的结束了,镖局的人松了口气。宾客间的酬酢继续进行,虽然大家还是有点忐忑不安,表面的气氛总算恢复了一片热闹。
  事情过后,完颜豪惊疑不定,蓦地想起一个人来。“我怎么忘了公孙璞这小子呢?这小子曾经得过武林天骄的指点,他可也是懂得惊神指法的啊!”但随即又想:“公孙璞这小子是个老实人,暗中作弄人家的手段,似乎不像是这小子所为。”
  完颜豪捉摸不透,暗自思量:“如果是武林天骄的活,我当然招惹不起,但假若是公孙璞所为,我轻轻将他放过,那就太不值得了。”
  由于他猜疑不定,只好把程彪叫来,悄悄地吩咐他几句,叫他留心宾客中的可疑人物。程彪又把完颜豪的命令告诉他的两个儿子和安达,于是他们便分头在宾客之中穿插,留心注意每一个似乎可疑的客人了。
  赵斌看见程彪向他走来,连忙上前奉承,哪知程彪对他并不重视,淡淡的和他客套两句之后,便即和坐在他旁边的这个“绸缎店老板”丁实大打交道了。
  赵斌忙给他们介绍,程彪哈哈笑道:“用不着你替我介绍了。丁老板,你不知道我,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你呢!”
  丁实暗暗吃惊,不知有什么破绽给他瞧出,当下强自镇定,说道:“我是个做小生意的人,程大人知道我的贱名,我实在是感到太荣幸了。”
  程彪笑道:“丁老板你太谦虚了,说起绸缎店来,谁不知道你的大宝号呢?听说你们在南边设有联号,京城里难以买得到的苏杭绸缎你们也有。”
  丁实说道:“多蒙夸奖,小号规模不大,货式倒还齐备。苏杭绸缎,是我们在扬州的联号代为批发的。”扬州属于金国统治,隔江就是南宋的国土了。丁实特地声明联号是在扬州,乃是避免“通敌”的嫌疑。
  金宋两国对敌,但南北之间的货物交流还是有的。丁实为免避疑,加以解释,却反而引起老于世故的程彪的疑心了。心想:“怪不得余化龙说这个绸缎店的老板似乎有点可疑,他若然是个普通的商人,就不该这样多心。”
  赵斌说道,“丁老板的宝号不但货式齐备,他们店里的裁缝在京城里也是第一流的。听说许多达官贵人的衣服都是在他的宝号定做。”
  程彪笑道:“这个我也早已知道了。我们一位御林军中姓余的朋友,前几天到过贵号,不知丁老板可还记得?”
  丁实说道:“小号的伙计曾经和我说过,那天我恰巧不在店里。”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想道:“原来他是因此知道我的。”
  丁实小心应对,程彪多方试探,倒也找不到他的什么破绽。
  程彪捉摸不透,心里想道:“看样子这家伙倒像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并没什么江湖气味。或许他因为我是王府的随从,所以刚才才特地要和我那样解释吧?”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那“野狐”安达摇着一把折扇,也在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安达笑道:“你们在谈些什么,谈得这样高兴?”
  程彪说道:“这位是鸿福绸缎行的大老板,很够朋友,你也来结识结识吧。”
  安达道了一声“久仰”,问道:“丁老板,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朋友来的?”
  丁实不觉又是一怔,不知他这样问有何用意,只好含糊答道:“我只是代表小号来的,并没镖行的朋友带引。”
  赵斌说道:“丁老板是带了两个伙计来的。是伙计,不是朋友。”
  安达笑道:“过两天我想到贵号缝件衣裳,不敢麻烦你做老板的,认识你的伙计,或者倒是方便一些,你那两个伙计呢?”
  丁实佯作游目四顾,半晌说道:“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不知哪里去了。安大人,你放心,我一回去就会特别交代他们,只要你安大人一来,包管招呼妥当。”
  赵斌有心讨好王府的随从,说道:“喏,在那一边。要不要我叫他们过来?”安达说道:“用不着了。我是有求于人,应该让我过去结识他们才是。”
  安达在人从中找着了李中柱和谷啸风,对李中柱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径自就和谷啸风说道:“你贵姓呀,咱们好像是见过的,对吗?只恨我的记性太差,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了。”
  谷啸风在两年前是曾和安达见过一次,不过那次是在乱军之中,他们只是朝了相,还没动手,谷啸风就给一名蒙古的神箭手射中,滚下山坡去了。现在的谷啸风打扮成一个猥琐的小伙计模样,和当时那个气宇轩昂的谷啸风当然不大相同。
  谷啸风本来是想避开他的,不料仍是躲避不开。心里怒气暗生,想道:“你既送上门来,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且叫你吃个哑巴亏,吃了亏还不知道是我干的。”
  安达缺了一齿门牙,说话漏风,谷啸风竖起手掌,遮在耳旁,说道:“你说什么,我听得不大清楚。”安达气得红了脸,就要发作。
  赵斌有心巴结安达,走过来道;“安大人问你,他说他和你好生面熟,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的。”
  谷啸风装出一脸孔惶恐的神气,说道:“安大人,你一定是记错了。每天进出小号的人虽然很多,但安大人你若来过,我一定记得。我记得的主顾,我也一定会向他先招呼的。”言下之意,独眼的客人极少,安达若是来过的话,他自然印象深刻。
  安达冷笑说道:“不管你是否认识我,我现在总算认识你了。咱们亲近亲近!”
  折扇一收,伸出手去,就和谷啸风握手。心思:“这小子委实有点可疑,且不管他是谁,他对我不够礼貌,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谷啸风佯作吓了一跳,说道:“安大人,我只是个小伙计,我可不敢高攀。”但安达不由分说,已是抢上去握着了他的手。
  谷啸风“哎哟”—声,额上暴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赶紧抽出手,呻吟说道:“安大人,你,你气力好大。”
  安达试出他丝毫不会武功,疑心倒是去了一半,哈哈笑道:“对不住,捏痛了你吧?”
  赵斌笑道:“以后你可要多学一点礼节,别给你们的丁老板丢脸。”他是个武学的行家,安达有意“惩戒”这个“不懂礼貌的小伙计”,他自是看得出来。谷啸风继续装作忍住疼痛的模样,连声说道:“是,是。”
  安达的疑心去了一半,但仍然觉得这小伙计似曾相识,正要再行盘问,忽听得程彪在那边和丁实说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我那位姓余的朋友来了。”
  安达抬头一看,看见余化龙穿着御林军军官的服饰走了进来,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怎么他不在王府,却也来了?难道是王府出了什么事么?”
  原来余化龙本来是想跟完颜豪来的,但完颜豪恐防镖局的客人中,有和义军有关系的侠义道人物,是以不想余化龙在这种场合露面,故此将他留在王府。不过这话他可没有对余化龙当面说明,是过后他才和安达、程彪等人说的。
  余化龙无暇与程、安等人招呼,神色匆匆的就走去找完颜豪了。安达料知定有急事,于是也就无暇再去盘问一个小伙计,连忙与程彪回到完颜豪的身边。
  完颜豪眉头一皱,说道:“余化龙,你来这里做什么?”
  余化龙道:“王爷请贝子回府。只有我知道贝子是在这里,所以差遣我来。”
  完颜豪道:“是什么事?”
  余化龙道:“王爷说有位客人来到,请贝子回去招待。”完颜豪道:“什么客人?”余化龙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完颜豪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吧。”正要和主人告辞,站在他旁边的“野狐”安达,忽地捧着肚子,喉头“咕咕”作响。
  完颜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安达,你怎么啦?”
  安达捧着肚子呻吟道:“我、我……”话犹未了,只见他已是双眼翻白,额头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涔涔滴下。蓦地“卜通”一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张开了口,似乎还想说话,但已是说不出来。
  程彪说道:“莫非他又是受了人家的暗算?他刚才虽然说话失当,但亦已是受过惩戒的了。那个人还要折磨他,做得也未免太过份了。”
  完颜豪看了一看,摇头说道:“这次并非穴道被封。”程彪父子把安达扶了起来,让完颜豪替他把脉。
  忽地只觉臭气扑鼻,中人欲呕。完颜豪连忙掩鼻后退,挥手说道:“赶快把他抬走!”
  程彪忍着臭气问道:“抬往哪儿?”完颜豪怒道:“咱们要赶回王府,难道还要抬着他随行?你将他搬进后堂,请镖局的人暂时帮忙照料。”
  程彪惴惴不安,说道:“不知他到底是着了什么暗算?”
  完颜豪眉头一皱,显出极不耐烦的神气,说道:“别多问了,他已经不中用啦。”原来安达受的什么暗算,完颜豪亦是看不出来。
  程彪不觉凉了半截,顿兴兔死狐悲之感,心里想道:“他还没有死呢,你就不理他了。看来王府这座靠山,也是很靠不住,能不叫人寒心!”
  一个意外的事件接着一个意外的事件发生,满堂宾客都是惊骇莫名。人从中李中注悄悄和谷啸风说道:“谷吧,真有你的。你这一手可要比我刚才那手还更高明,这骚狐吃了苦头,当真是有口难言,死了也只能做个糊涂鬼。”谷啸风道:“以他的本领,大慨还不至于就死掉的。”李中柱笑道:“死不去,这苦头也够他受了。”
  原来这“野狐”安达,正是给谷啸风将他弄得死去活来,而且还不知道是着了谷啸风的暗算的。
  谷啸风恨他出言侮辱了自己的未婚妻,刚才与他握手之际,暗中使上了少阳神功。
  谷啸风的少阳神功已练到将近炉火纯青的境界,当时安达丝毫也不觉察,过后方才发作。一发作就不可收拾。少阳神功震撼他的五脏六腑,痛苦难以形容,屎尿都撒出来了。他哪里还能够说话?”
  孟霆是个老于世故的人,连忙说道:“小五爷,你的随从留在这里,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担当不起。不如这样吧,我请人将他抬回你的王府,你也派一个人帮同护送。”
  完颜豪皱眉道:“有甚不测,我不怪你就是。”
  就在此际,忽见孟霆的长子孟铸又陪着一个客人进来,一踏进客厅就喜洋洋地说道:“爹爹,你好大的面子,任大侠亲自来向你道贺啦。”
  原来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任红绡之父、谷啸风之舅任天吾。
  镖局的客人还未知道任天吾早已做了金廷的鹰犬,见他来到,都是又喜又惊,心里想道:“任天吾是侠义道中的成名人物,小王爷不知道他的底细,两人碰上了面,莫要闹出事来。”但因任天吾在武林中的身份,众人只好佯作不知他是和抗金的义军有过来往的人,拥上前与与他招呼。
  谷啸风可是不能不吃惊了,暗自思量:“我化了装,别的人认我不出,任天吾料想是会看得小来的。”趁着众人没留意,连忙躲避,悄悄从角门溜出大厅。
  完颜豪看见任天吾来到,则是暗暗欢喜。原来他和任天吾是约好了一个先来一个后来的。他要任大吾仍然以“侠义道”的身份出现,替他侦察孟霆这班客人。
  任天吾因为早和完颜豪约好,是以进来之后,也装作不队识他。只是去找孟霆道贺。
  此时程彪父子正在抬着安达,茫然地站在孟霆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任天吾看见这个情形也是暗暗吃惊,和孟霆招呼过后,便问他道:“这位客人是谁,他是突然患了急病么?”
  孟霆苦笑道:“任大侠,你来得正好。你见多识广,请你给他看看,他是着了暗算还是患了病?”
  仟天吾装模作样地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什么人呢。你是知道我的规矩,这位好像是官府的人呢。”
  孟霆只好说道:“任大侠,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完颜贝子,这个‘病人’是贝子的随从安达。”
  任天吾装出一副冷淡的神气,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勉强和完颜豪见了礼,淡淡说道:“我是个小百姓,涉及王府的随从,我可是不敢多理闲事的了。”
  完颜豪也装作无可奈何的求他道:“我这随从得了急病,一时无法请到大夫,任老先生你就帮个忙看看他吧。是死是活,那都与你无关。”正是:
  妖狐遭重创,吓坏小王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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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九十九回 伪善藏奸为虎伥 神功伤敌创妖狐
《鸣镝风云录》
第九十九回 伪善藏奸为虎伥 神功伤敌创妖狐
  孟霆说道:“任大侠,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帮个忙吧。”原来任天吾变节投敌之事,孟霆亦曾柯所闻,但尚未知道是真是假。他这么说是有心给任天吾找个藉口,好让他放心救治安达。因为孟霆也不想王府的随从,在他的镖局死掉。
  任天吾装出一副勉强的神气,说道:“好,冲着孟老镖头的面子,我只能破一破例,给官府中人看病了。”言下之意,他“买的”可不是“王工爷”的面子。
  但他这么一说,尾马可也露出来了。别的客人或许还没窥破,孟霆是早就对他犯了疑的,立即就想道:“他敢公然在这里露面,又敢故意表示他不是买完颜豪的面子,他是凭了什么?只怕是特地做作好让人家知道他还是‘侠义道”吧?看来那个传闻,只怕是真非假了。”
  任天吾替安达把了把脉,心内暗暗吃惊,要知他的少阳神功虽然还不及谷啸风那样高明,但安达受了少阳神功之伤,他是看得出来的。不禁起了疑心:“难道谷啸风这小子也来了这里么?”
  完颜豪道:“任老先生,他怎么样?是否受人暗算?”
  任大吾不愿当众抖露,说道:“他是得了急病,但不碍事,我会替他治好。”
  完颜豪道:“好,那就多多拜托你老先生啦。”
  完颜豪与随从走了之后,任天吾“哼”了一声,说道:“算这位朋友运气不错。倘非他是你的客人,我绝不会理这闲事。”
  孟霆说道:“是,我知道,任大侠你要什么东西来救治他,尽管吩咐。”
  任天吾道:“我只要一间静室。”孟霆道:“好,请随我来。”
  赵斌父子自告备勇,把那臭气薰天的安达抬入静室。任天吾和孟霆跟在后面,任天吾忽道:“咦,那人是谁?”用手一指通往厨房的门,原来正有一条人影闪入厨房。那间静室和厨房之间,有一条曲折的甬道,光线不足,那人的背影看得模糊不清。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大概是烧火小厮吧。”任天吾道:“这人的背影我好像有点眼熟,待我看看。”
  就在此时,只见孟霆的次子孟印陪着那小厮从另一扇角门走出去,孟霆喝道:“这小厮哪里来的?”孟印说道:“是送煤球来的。”任天吾定睛一看,只见那个小斯果然是满面煤炭,疑心去了一半。孟印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任天吾想道:“这孩子该不至于向他爹爹撒谎吧?而且他也绝不可能认识谷啸风。”
  本来任天吾还想过去仔细察看的,但就在此时,那个已经抬入静宅的安达忽地发出痛苫的呻吟,孟霆乘机说道:“这位安大人似乎有点不妙,任大侠,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还是赶快将他救治吧。”
  任天吾虽有把握医好安达,但也怕时间拖得久了,安达禁不起折磨,变成残废,医好了也会埋怨自己。便道:“不劳叮嘱,我会赶紧救治他的。孟老镖头,你请便吧。”他要和安达私自说话,当然不愿有人在旁,赵斌父子想献殷勤,也都给他遣走。
  孟霆说道:“赵兄,我要换过一会衣裳,请你替我招呼一会客人。”
  赵斌苦笑道:“那位安大人撒了一裤档的屎尿,我的衣裳也给弄脏了吧。好在有伯奎他们在外面知客,咱们换了衣裳出去也是无妨。”
  孟霆待他们父子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悄悄走入厨房。在厨房后面的小天井里,果然发现那个“送煤肆的小厮”还在那里,另外还有两个人陪着他,一个是他儿子孟印,一个是镖局中四大镖头之一的徐子嘉。
  那小厮抹了抹脸,笑道:“孟老镖头,你想不到会是找吧?”
  孟霆看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个,正是谷啸风。
  孟霆连忙把谷啸风带入另一间静室,关上房门,悄声说道:“谷少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谷啸风笑道:“我是奉了柳女侠之命来看你的,不得不来。幸好徐子嘉认得我,马上给我化装变成一个送煤球的小厮,令郎也极机灵,替找撒谎,任天吾大慨还不会想到是我吧?我这舅父业已变节,孟老镖头想也知道了吧?”
  孟霆说道:“他已经有点疑心了,但现在咱们暂且也不必去管他了。柳女侠叫你来可有什么紧要的事?”
  谷啸风道:“没什么紧要的事,不过他想请你帮忙留在金京,打探敌人的消息。”
  孟霆苦笑道:“完颜豪来过我这问镖局,看来他对我恐怕亦有点疑心了。我要离开大都也不可能啦。但不知咱们以后怎样联络?”
  谷啸风道:“我住在鸿福绸缎店,那位丁老板是长鲸帮的人。和鲸帮和金鸡岭不久前订了盟约,是自己人。”
  孟霆说道:“怪不得程老狼刚才找他说话。或许他们对他也起了疑心了。”
  谷啸风道:“丁老板掩饰得很好,他们似乎尚未看出破绽。”
  孟霆不敢在里面逗留太久,说道:“谷少侠,你还有什么事么?”
  谷啸风道:“是还有一件私事。”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叠银票。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干嘛?”谷啸风道:“这是折合一千两金子的银票,家岳托我转交给你,请你赏面收下。”
  孟霆道:“这算什么?”
  谷啸风道:“家岳说,他当年请你保镖,还欠你一半镖银,是应该补给你的。”
  孟霆怫然不悦,说道:“当年我不知道托我保镖的人是你的岳父,如今已经知道,怎能还要他的镖银?再说,认真按照镖行的规矩,我未能护送韩姑娘到你府上,实为有负所托,我也没有面子敢要这个镖银。”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言重了。那次佩瑛蒙你护送,我和她都是很感激你的。虽然路上出了事情,但你已经是尽了力了。”
  孟霆怒道:“你一定要把金子给我,那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孟霆道:“但说无妨。”谷啸风道:“贵镖局在大都重新开张,是不是欠缺一点资金?”
  孟霆道:“我就是没有钱用,也不能要你们的。”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时候无多,请恕我只能把话直说了。据我所知,贵局招了新股,但那新股东赵斌,依我看来,却似乎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孟霆说道:“他是有点势利,但还不是坏人。我找他合伙,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因为他在大都交游广阔,镖局要在大都站得住脚,正也需要这样的人。”
  谷啸风道:“一个人名利之心太重,就有走到歪路的危险。孟老镖头,你的阅历比我深得多,这层道理,当然比我更为明白。”
  孟霆道:“我知道,我会提防他的。你的意思是——”
  谷啸风道:“正因为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才敢代表家岳请孟老镖头把这一千两金子的银票收下。我想,你与其找赵斌这样的人合伙,还不如就把这笔钱收下的好。不必当作‘镖银’,当作是家岳的股份也行。”
  孟霆见他说得诚恳,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要我叫赵斌退股,在我来说,还是有点为难的。我说出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呀。”
  谷啸风道:“你留下备用好了。待将来有机会再与他拆伙。我想他是个贪利的人,只要对他有好处,他不会不依。”
  孟霆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好,你这一千两金子我收下了。不过我并不打算用于镖局,你在临安,可见过江南大侠耿照么?”
  谷啸风道:“在文盟主处见过一面,有什么事吗?”
  孟霆说道:“耿大侠有个儿子叫耿电,今年大约十四五岁。当年耿大侠率领义军南渡之时,将这孩子留在北方。如今我已知道他的踪迹,正准备请人把这孩子送回去给耿大侠。这一千两金子正可以用于这件事情。”
  谷啸风不觉大笑,说道:“孟老镖头,你保了一辈子的镖,却也要托别人保镖。”
  孟霆笑道:“没有法子,这事我不能让镖局的人知道,我自己又没把握保得耿公子的安全,只得找人帮忙。”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要是你觉得我还可以付托——”
  孟霆道:“不,这件事情你是不便出面的。你想耿大侠的公子,金虏还能不加注意吗?倘若是和义军有关系的人保护他,定会出事。倒不如找一个局外人护送为妙。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你见到耿大侠时,请说给他知道,让他安心。”
  谷啸风听他说得有理,便道:“好,我会托人把这个消息送去给耿大侠的,不过赵斌之事,孟老镖头,我希望你还是早作安排,能够拆伙,早点拆伙。”
  孟霆说道:“此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了。对不住,我要出去了。在这里耽搁太久,外面的客人恐怕会起疑心。”
  谷啸风道:“好,那我也走啦,请你叫一个人悄悄告诉丁老板,我在外面等他。”他是怕给任大吾发现,是以必须避免和丁实与李中柱同时告辞。
  孟霆说道:“对,任天吾虽然未必疑心是你,也总是小心的好。我和丁老板也用不着单独见面了,待过了今天,我再去拜会他吧。”
  孟霆把谷啸风从后门送走,分手之时,孟霆忽又想起一事,说道:“要是你在丁家有甚意外,站不住脚,可以到西山我的一位朋友家里,暂避些时。”他把那个朋友的姓名和住址告诉了谷啸风,便即匆匆赶回客厅。
  只见任天吾和安达已经在客厅等候,孟霆一出来,任天吾就笑道:“孟老镖头,你到哪里去了,我正要找你呢。”
  孟霆强作镇定,笑道:“任大侠,你真是妙手回春,我不过回卧房换了一套衣裳,你就已经把安大人医好了。任大侠找我何事?”
  任大吾道:“没什么,我来得久了,要告辞啦。嘿嘿,若是找不着主人,我怎好意思独自溜走呢?”
  孟霆赔笑道:“难得任大侠远道而来,请多留两日,容我稍尽地主之谊。”
  任天吾双眼朝天,板起脸孔,冷冷说道:“多谢了。老孟,我不是嫌你招待不周,我是嫌你这里常有‘贵人’来往,我可怕惹麻烦!”
  孟霆心里冷笑:“你甘心作了敌人的鹰犬,居然还敢装出这样一副‘清高’的嘴脸,也不怕别人卤冷!”但因未到时机,只好佯作不知任天吾的底细,说道:“任先生是‘世外高人’,我这镖局却非‘清净之地’,任先生既然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了。”
  安达跟着告辞,孟霆在礼貌上不能不对他表示歉意。安达哼了一声,说道:“孟老镖头,今日我在你这镖局里算是栽到了家啦。但这也只能怨我自己学艺不精,你用不着向我道歉。”
  孟霆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霎时祸福,安大人,你在敝局突然得了急病,我做主人的也很是过意不去。好在安大人命大福大,逢凶化吉,遇难成样,贵体已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啦。”
  安达的说法是自承受了暗算,但孟霆这番说话却轻描淡写的把他遭遇的意外当是急病,安达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任天吾给我医治,是把我当作生病的,我可不便否认。孟霆这老滑头也真够道行,他是故意当众和我这样的说,免得我以后来找他的麻烦。哼,其实我要我他的麻烦,何需要什么藉口?”但因不便否认,当下也只好忍住气说道:“孟老镖头,多谢你的照料,安某感激不浅,定当图报。”说罢,向孟霆一揖,便即走出镖局大门。
  大都镖行领袖马如龙悄悄和孟霆说道:“这人心怀不忿,日后只怕还会与你为难。老孟,你可得当心一些了。”
  孟霆苦笑道:“竖起幡竿,就不能害怕恶鬼。我在大都开设镖局,也早已准备应付一些意外的麻烦了。”
  马如龙叹道:“你说得对,干我们镖局这行,麻烦是免不了的。这口镖行饭可真不容易吃哩。”
  孟霆心里想道:“安达来找麻烦我倒不怕,最难对付的恐怕还是任天吾这老贼。”但这话自是不便和马如龙说了。
  丁实和李中柱没有和孟霆告辞,他们是得到徐子嘉暗中通知,就不辞而行的。好正当时赵斌父子正去奉承任、安二人,别的宾客也没注意他们。他们在街口与谷啸风会合,交谈之后,最担心的也正是任天吾。
  丁实说道:“安达虽称‘野狐’,其实任天吾才是最难对付的老狐狸,只怕他已看出咱们的破绽。”
  谷啸风道:“宾客中趋炎附势的人虽不太多,也很不少。今日和安达握过手的人不计其数,谅他也不知道是我暗算他的。不过,任天吾是否看得出来,我就不敢担保了。纵然看得出来,他也未必知道我是你的伙计。”
  丁实说道:“总是小心为妙,”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有个姓何的朋友,在西山居住。他叫我们倘若有事,可以到他这个姓何的朋友家里暂时躲避。”
  丁实说道:“是何健行吗?”
  谷啸风道:“不错,你认识他?”
  丁实说道:“我知道有这个人,他却不知道我。不过,我现在若就躲起来,只怕更会引起鹰爪的疑心,将来要避风头的话,也得先遣散店里的伙计,以免他们受到牵累。唉,现在只好见一步走—步了。”
  回到丁实家里,谷啸风把在镖局碰见任天吾的事,原原本本的和任红绡说了。任红绡甚为难过,说道:“照你所说的情形看来,他已是死心塌地的做完颜豪的‘门客’了。我还想劝他回头,只怕这是痴心妄想了。”
  谷啸风叹道:“贤愚不肖,番有不同。他虽是你的父亲,你也只能尽你做女儿的心事便了。当真劝他不听,那也没有办法。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想问你。”
  任红绡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道:“你爹的少阳神功练到了第几重?”
  任红绡道:“少阳神功,奥妙精深,我是连皮毛也还不懂,他的这门功夫怎样,我是更不知。不过我常听他叹息,说是我们家传的少阳神功秘笈,爷爷给了你的母亲作陪嫁,以致他想深造,亦是不能。只能凭他小时候爷爷传授过他的口诀自行揣摩。如此看来,他的少阳神功的造诣多半还不如你。”
  谷啸风心里想道:“我知道他不如我,但只怕他能够看出安达所受的是少阳神功所伤,那就有点不妙了。”
  要知谷啸风是最早走的,假如他知道安达不到一个时辰就给任天吾医好,他就应该知道任天吾业已看出破绽。谷啸风在猜疑不定之下,只好自己加倍小心,提防任何意外。
  这晚任红绡由于心中郁闷,迟迟不寝,韩佩瑛安慰她道:“莲出污泥而不染,你爹误入歧途,那也与你无关。”
  仟红绡咬了咬牙,说道:“说起来我妈也是间接给他害死的,当真劝他不听,我也只好不认这个爹爹了。”
  韩佩瑛道:“对了,你先作最坏的打算,想通了这点,也就可以把心事抛开,安心睡你的觉了。”
  任红绡叹口气道:“话虽如此,我总是觉得难堪。叫我不要想它,还是不能。”
  韩佩瑛笑道:“李中柱约我们明天去逛西山,你不早点睡,明天哪有精神?绡妹,你有我们这班朋友,不也等于你的亲人一样吗?别难过了,睡吧。”
  任红绡道:“人说得对,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那是要比亲人还要更亲。我是决心当作没有这个爹爹了。好,咱们睡吧。”
  她还未卸装,刚刚说到这里,忽地窗门无风自开,一个人倏地跳了进来,冷笑说道:“绡儿,你自小我就百般的疼爱你,你竟敢不认我做父亲了!”
  这个人可不正是她的父亲任天吾?
  任红绡这一惊非同小可,定了定神,叫道:“你若肯听我的话,做个好人,我当然还是你的女儿。”
  任天吾冷笑道:“笑话!只有女儿听父亲的活,哪有倒过来女儿教训父亲的?我是好人还是坏人,用不着你管,你先跟我回去!”
  任红绡一闪闪开,说道:“不,不,我不跟你!”
  任大吾出手何等迅捷,只听得“嗤”的一声,任红绡的衣裳已给他撕毁了一幅。这还是他因为恐怕伤了女儿,出手不敢太重,否则早已给他抓住。
  韩佩瑛见势不妙,连忙一口气吹来灯火,把任红绡拉到她的背后,说道:“任老先生,人各有志,你不能强逼你的女儿。”
  任天吾骂道:“我的女儿本来没有这样大胆,都是你这贱人教唆她的。好,我先和你算帐!”
  任天吾听声辨向,呼的一抓就向韩佩瑛抓下来。韩佩瑛只好拔剑抵挡,唰的一招“玉女投校”削他手指。
  任天吾挥袖一卷,左掌径拍下来,“乒”的一声,把梳妆台打掉了一角。韩佩瑛的长剑几乎给他夺去,慌忙绕桌逃避。
  任天吾腾的飞起一脚,把桌子踢翻,一掌又劈下来,任红绡叫道:“爹爹,你伤了我啦!”
  任天吾吃了一惊,化掌为指,戳将过去,韩佩瑛舞剑防身,黑暗中任天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减了几分,急切问可还不能抢了她的宝剑。但任天吾一惊之后,却也立即知道女儿乃是说谎,骂道:“你不听爹爹的话,只听这丫头的话,伤了你也是活该!”
  韩佩瑛怒道:“任老先生,你出口伤人,可休怪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客气。”剑锋倏转,一招“横云断峰”,横削他的手腕。
  任天吾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谅你这臭丫头能有多大本领,不客气又怎么样?”口中说话,铮的一声,中指疾弹,已是把韩佩瑛的长剑弹开。藉着宝剑吐出的光芒,呼的又是一抓,朝着韩佩瑛的琵琶骨抓下来了。
  任红绡见势危急,叫道:“爹,我不听你的话,你杀我好了,可不能伤了佩瑛姐姐!”她本来是给韩佩瑛拖到后面的,此时正要不顾一切,挺身而出。任天吾忽地大吼一声,把抓向韩佩瑛的手掌缩了回来。
  原来谷啸风和李中柱二人,给她们房间里打斗的声响惊动,正好及时赶到。
  任天吾在黑暗中虽不能眼观四方,却能耳听八方,一觉微风飒然,立即回掌攻敌,闪电之间和谷啸风对了一聿,又化解了李中住的一招。
  一交上手,任天吾当然也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但他虽然知道来者是谁,却还是禁不住心头一凛。
  原来谷啸风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李中住的武功却颇山他意料之外。
  李中柱用的是武林天骄所传的“惊神指法”,李中柱给他的掌力震荡得胸口发闷,呼吸为之不舒,但任天吾给他的指尖戳了一下,一条左臂,也时也是感到一阵酸麻。幸亏内功深厚,立即运气自解,这才没有给封闭穴道。
  任天吾见识多,化解了李中柱这招,不禁心头一凛,想道:“这小子的点穴手法,古怪非常,和完颜豪颇有几分相似,他当然不会是王府的人,莫非是武林天骄的弟子?”
  心念未已,只听得谷啸风已是喝道:“任天吾,你到这里做什么,是完颜豪叫你来的吧?”
  任大吾骂道:“谷啸风,你好无礼,我好歹也是你的舅舅,我找我的女儿回去,关你什么事?”
  谷啸风道:“对不住,你做了鞑子的鹰犬,我就不能认你这个舅舅。你的女儿也不会跟你回去。”
  任天吾老羞成怒,喝道:“我的女儿都是你们教坏的。谷啸风,你结交匪类,我有心救你,你却目无尊长,可休怪我不念甥舅之情!”
  他口中说活,手底仍是丝毫不缓,在这片刻之间,已是接连向谷啸风攻了数招。但因李中柱在旁牵制,他却无法得手。
  谷啸风又是恼怒,又是为任红绡难过,说道:“任天吾,亏你白天在镖局里还敢冒充是侠义道,你知不知羞?你快快给我滚开,否则我认得你,我这口宝剑可不认得你!”唰的一声,宝剑出鞘。
  任红绡心情矛盾之极,她既不愿谷啸风给她爹爹所伤,也不忍见任天吾伤在谷啸风的剑下,只好叫道:“爹,你走吧!只要你不泄漏我们的秘密,我们也不泄漏你的秘密。你当作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以后咱们各走各路。”
  韩佩瑛摇了摇头,心想:“红绡,你好糊涂,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不是替完颜豪尽鹰犬之责吗?你还希望他保守秘密?”
  果然她的话没况出来,任天吾已先说道:“你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嘿嘿,谷啸风已经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他吗?还有你红绡,你不认我是你父亲,我可是非得把你抓回上不可!哼,你的胳膊已向外弯,我还能相信你吗?”
  谷啸风道:“表妹,你躲过一边,他不肯走,我们只好将他赶走。”
  任天吾在黑室搏斗,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难以发挥,频频遇险,心里想道:“如今他们的秘密机关已经给我查获,我何必还和他们缠斗?”当下呼的一掌,把谷啸风迫退,从窗口跳了出去。
  任红绡松了口气,说道:“好啦,他已走了。”话犹未了,忽听得任天吾一声长啸,随即哈哈笑道:“谁说我走!这个屋子里的人,哪个要走,我都不能让他止呢。”任红绡从窗口张望出去,只见她的父亲果然仍是站在院子里。
  谷啸风吃了一惊,暗叫不妙,连忙和李中柱一同跳下去,青钢剑一州“夜战八方”,挡住了任天吾的截击。
  谷啸风喝道:“任天吾,你是不是勾结了鞑子,和鞑子的官兵来的?”
  任天吾纵声笑道:“你猜得对了,但可惜你已是醒觉得迟了一点!”笑声中只听得响箭的声音此起被落,随即是蓬蓬的擂打大门之声,不过片刻,官兵已是破门而入。
  原来日间在镖局任天吾起疑之后,回到完颜豪的王府,仔细向安达、程彪等人查问,发觉丁实的两个“伙计”最为可疑,于是由任天吾先来查探,丁家外面则埋伏了一队官兵,只待任天吾查探是实,官兵便即来援。这是免得打草惊蛇的做法。
  此时韩佩瑛和任红绡亦已冲出房间,任红绡又惊又气,自怨糊涂。谷啸风叫道:“佩瑛,你和绡妹快走,我给你们殿后。”
  此时已有六七个军官冲进院子,为首的一个军官哈哈笑道:“好标致的两个娘儿,正好拿去献给王爷,不可把她们伤了。”
  韩佩瑛大怒,唰的—剑,疾刺过去。那军官举刀招架,“当”的—声,刀头竟给韩佩瑛的宝剑削断。那军官吃了一惊,叫道:“好狠的娘儿!”倏地手腕一翻,刀背朝外磕出,韩佩瑛第二招第三招闪电般的接续而来,只听到“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军官遮拦不住,左臂又着一剑。但韩佩瑛的长剑竟也给他荡开,虎口隐隐作痛。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名军官已从两侧攻到,一根狼牙棒,一柄大砍刀抵住了她的长剑。原来这些人都是王府精选的武士,本领或许比不上韩佩瑛,亦是非同泛泛。
  另外三名武士堵截了任红绡的去路,任红绡陷入包围,咬牙苦战。那几名武士一面攻击一面出言调笑。
  任红绡气恼交加,叫道:“爹,你听见了没有?人家欺侮你的女儿,你还要做人家的奴才!”
  那几名武士怔了一怔。其中一个笑道:“原来你是任老先生的女儿。任老先生,这是怎么同事?”
  任天吾脸上发热,这刹那间不禁也是有点觉得难堪,但随即就平静下来,淡淡说道:“我这个丫头不懂事,她误交‘匪人’不肯听我的话,请各位大人看在我的份上,多事包涵。”
  调戏任红绡的那个武士笑道:“任老先生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令嫒的。令嫒是小王爷的心上人,我们已经知道了。适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我还要请任老先生和令嫒多多包涵呢。”
  另一个武士跟着说道:“不过我也得请任姑娘听我一句良言,我们的小王爷对你好,你可不该对我们撒泼。我劝你还是收了兵刃,跟我们走吧。往后的日子,有你的荣华富贵呢!”
  这两个武士只道任红绡如鸟在笼,插翼难飞。他们已知任红绡的身份,心里还当真有些顾忌,不敢猛下杀手。哪知这两个武士笑声未了,任红绡双刀挥舞,刀光霍霍,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忽地就伤了其中的—个。
  那武土大怒道:“任老先生,你不劝劝你的女儿,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任天吾只好说道:“绡儿,事到如今,你可不能放肆了。要逃你是逃不了的,听我的话,收了兵刃吧。”
  任红绡又气又怒,眼角泪珠滴下来,说道:“我不是你的绡儿,我也没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爹爹,从今之后,咱们父女之情,一刀两断!”正是:
  父女殊途成反目,青莲原自出污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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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镝风云录》
第一○○回 王府阴谋图篡位 天坛禁地动干戈
  说到“一刀两断”这四个字,任红绡猛的—刀,就向面前的一个武士疾劈过去,好像要把一口闷气,发泄在他身上一样。
  这武士一来是不敢和任红绡拼命,二来他知道任红绡是完颜豪所要的人,也是没有这个胆量杀她。见她来得凶猛,只好侧身一闪。任红绡冲出了包围圈,和韩佩瑛会合。
  两人会合后,形势比较好些,但想闯出院门,却还不能。
  谷啸风、李中柱蓦地发动攻势。李中柱的一对判官笔左插花右插花,笔尖所指,都是任天吾的要害穴道,谷啸风剑尖抖起七朵剑花,使出了“七修剑法”的精妙招数,任天吾饶是武功高强,亦是不禁心头一凛,心道:“这小子不但少阳神功比我高明,七修剑法也是在我之上。”
  谷、李二人趁着任天吾心神不定,倏地抢攻,把任天吾迫退几步,立即就冲过去。剑光笔影之下,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此起彼落,三名武士给李中柱点着了穴道,两名武士被谷啸风的七修剑法所伤,另外一名武士则接连着了韩佩瑛的一剑和任红绡的—刀,登时毙命。那五名受伤的武士,也都倒了下地,
  任天吾大惊之下,叫道:“来人呀!”叫声中身形疾起,一爪向谷啸风的背心抓下。他的七修剑法和少阳神功虽比不上谷啸风那样高明,但他几十年功力,却是非同小可,别的本领,则是远在谷啸风之上。谷啸风反手一剑,给他以“弹指神通”的上乘内功弹着虎口,青钢剑儿平掌握不牢。李中柱唰唰唰一连三招“惊神笔法”,和谷啸风联手,这才把任天吾的攻势阻遏了。
  不过,任天吾虽然缠上了谷、李二人,他的女儿和韩佩瑛却已是冲出去了。
  此时大队官兵早已破门而入,正在丁家扦处搜索。
  这天晚上,无月无星,还时不时有点零星骤雨,是一个相当坏的天气。官兵各处搜索,忽地屋顶上一缸热油泼下来,把七八个官兵烫得皮开肉烂。这人乃是丁实。
  一个军官叫道:“正主儿在这里了,快来人哪!”也幸亏有他这么一叫,攻入丁家的武士纷纷跑去丁实所在的西院,韩佩瑛与任红绡二人杀出大门,少了许多障碍。
  谷啸风忙道:“李兄,你赶紧去帮忙丁老板突围,逃脱之后,咱们在那个姓何的朋友家里聚会。”
  李巾柱道:“我理会得。”以进为退,双笔暴风骤雨般的向任天吾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招,将他迫退,这才飞身上屋。
  谷啸风跟着向另一个方向逃跑,为的是要把敌方最强的任天吾引开,以利己方本领较弱的丁实能够脱险。
  任天吾最担心的是谷啸风逃跑出去把他的假面具揭破,那时即使是在金京,他也不能冒充“侠义道”了。在利害相权之下,他果然放弃了李中柱这路,对谷啸风却是穷追不舍。
  谷啸风忽地抓着两个军官,以大摔碑手法向他一摔,这两个军官在王府颇有势力,是任天吾认得的人,任天吾怕他们摔死,不敢不接下来。谷啸风迅即披上一件从官兵身上扯下来的号衣,乘黑逃出。任天吾放下那两个军官,谷啸风的影子已然不见。
  可是谷啸风等人虽然都已逃出丁家,却还未能脱险。因为外面也还是有官兵围住的。
  好在无月无星,谷啸风披上官兵的号衣,一时间倒是不容易给敌人发现。他在官兵丛中横冲直叫,找寻丁实他们。
  忽听得西面有兵器碰击之声,有人喝道:“你这两个丫头碰上了找,还想跑吗?”
  这人的喝声,震得谷啸风的耳鼓嗡嗡作响,黑夜中看不见这人是谁,但估量距离还在百步开外。谷啸风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功力不在任天吾之卜,佩瑛和红绡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当下谷啸风连忙向声音来处赶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头顶光秃秃的汉子,泼风也似的挥舞一根碗口大的掸杖,挡住了韩佩瑛和任红绡的去路。他那根禅杖使开,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其他的官兵都是插不进手来。
  谷啸风飞身掠上,一招“白虹贯日”,疾刺过去,刀杖相交,“当”的一声,谷啸风的长剑给他荡开,虎口竟然隐隐作痛。
  那汉子见谷啸风身披号衣,“咦”了一声,喝道:“你是谁?”谷啸风默不作声,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他和韩佩瑛配合有素,双剑合璧,加上任红绡的两口柳叶刀,这才勉强抵敌得住。
  那汉子喝道:“好,你这小子武功倒是不弱,但你要在洒家杖下逃脱,那还得再练十年!”禅杖抡圆,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谷啸风还不怎么,本领稍弱的任红绡已是呼吸不舒,娇躯有如一叶轻舟,已是在风浪中摇晃不定了。
  谷啸风暗暗惊奇,原来这汉子使的竟是少林寺正宗的伏魔杖法。
  原来这个汉子名叫沙衍流,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最近接受了完颜长之的礼聘,投身王府的。
  沙衍流禅杖一立,当的一声,把谷啸风和韩佩瑛的两口长剑全都震开,杖尾一翘,指向任红绡膝盖的“环跳穴”。这一招伏魔杖法,虽然只是一招,却藏着三个不同的式子,当真是精妙之极。三人之中,任红绡本领最弱,登时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谷啸风喝道:“休得逞强!”剑锋倏地倒卷而上,抖起了七朵剑花。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七星聚会”,正是“七修剑法”中的杀手。谷啸风冒险进攻,使这一招,乃是拼着与强敌两败俱伤,这才能够解救任红绡之危的。
  沙衍流果然给他迫得回转杖头招架,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谷啸风虎口酸麻,倒退数步。沙衍流亦是身形一晃,斜踏一步,不敢太过轻敌强攻。
  沙衍流“噫”了一声,喝道:“七修剑法,你这小子,莫非就是谷啸风么?”
  谷啸风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谷啸风,你待怎样?”
  沙衍流哈哈一笑,说道:“很好,我正要拿你!”左臂挥袖成风,拂开韩佩瑛的青钢剑,右臂提起那根碗门般粗大的禅杖,一招“泰山压顶”,全力施展,向谷啸风的天灵盖就打下来。
  忽听得一缕箫声,音细而清,俨若从空而降,虽然是在嘈嘈杂杂的乱军之中,这缕箫声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沙衍流吃了一惊,喝道:“来者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李中柱手持那管暖玉箫,已是如飞来到。玉箫一指,分点沙衍流的三处大穴。沙衍流回杖防身,李中柱的玉箫攻不进去,但沙衍流亦是吃惊不已,不敢强采攻势。
  李中柱以箫代笔,一招绝妙的“惊神笔法”,把沙衍流吓退,随即冷笑说道:“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这管暖玉箫!嘿嘿,我的师父正要找你,有胆的你别走!”
  沙衍流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武林天骄的弟子?”李中柱趁着他这一怔之际,连忙叫道:“任姑娘、韩姑娘,你们快走!这个少林寺的叛徒,自有我师父来对付他!”
  沙衍流吃惊不已,暗自想道:“武林天骄若是真的来了,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说的不知是假是真,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来他是曾经在武林天骄手下吃过大亏的,听到武林天骄的名字,已是心胆俱寒!
  此时谷啸风等人的踪迹已给发现,从丁家搜索出来的一众武士,也都纷纷向这边跑过来了。任天吾也在这些人里面,他远远的先发一声长啸。
  沙衍流听得任天吾的啸声,如释重负,他倏地跳山圈子,一面跑一面叫道:“任老大,你快来,咱们分头追敌。谷啸风这小子在这里,我留给你。”其实他是藉口去追韩、任二女,意图逃走的。
  这晚无月无星,韩佩瑛和任红绡已是不知逃向何方,但谷啸风却不能不为她们担心,恐怕她们给沙衍流追上。当下说道:“李兄,你去保护她们,我抵挡任天吾。”李中柱道:“好的,沙衍流这厮害怕我帅父,我缀着他,谅他不敢行凶。但你对付任天吾可得小心了。”
  谷啸风刺伤几名御林军,混入乱军之中,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谷啸风,你还想躲藏吗?跟我回去吧!”
  原来任天吾已是来到他的身边,谷啸风身披号衣,黑暗中别的官兵认不得他,但却怎能瞒得过任天吾的一双眼睛。
  谷啸风把号衣一抖,朝着任天吾搂头罩下,长剑在号衣掩蔽之下刺出,只听得“嗤”的一声,任天吾五指如钩,已是把号衣抓裂,喝道:“好呀,你还敢和我动手!”呼呼呼,三掌劈出,荡天谷啸风的剑尖,旁边几个官兵禁受不起他的掌力,都变成了滚地葫芦,登时一片大乱。
  谷啸风正在危急,忽见寒光一闪,韩佩瑛突然在他身旁出现,一剑刺向任天吾的咽喉。
  谷啸风又惊又喜,连忙说道:“瑛妹,你别顾我,你快走吧!”
  任天吾冷笑道:“你这臭丫头来得正好,你们两个都别想跑啦!”
  谷啸风见势危急,迫着突出盼招,剑掌兼施,欣身自进,剑刺任大吾的琵琶骨,掌劈他的胸膛。
  任天吾沉肩缩肘,身随步转,“蓬”的一声,和谷啸风硬拼了一掌。
  这一掌谷啸风乃是全力施为,用上了少刚神功,他的功力比不上任天吾,少阳神功却是比他高明。双掌一交,谷啸风腾腾的倒退数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但任天吾的一篛臂膀却也隐隐发麻,一时间竟然转动不灵了。
  韩佩瑛连忙拉他逃跑,说道:“啸风,你怎么啦?”谷啸风道:“不碍事,我还可以施展轻功。表妹呢?”韩佩瑛道:“不知道,大概是逃出去了。”原来她是见谷啸风遇险,便赶忙来帮他的。匆忙之中,已是无暇顾及任红绡了。
  任红绡在黑夜中突然和韩佩瑛失散,心慌意乱,只好不辨方向,自己逃跑,躲避追兵,逃跑中忽见前而有片树林。
  任红绡心中一动,想道:“莫非我巳来到‘天坛’了?听说这是鞑子皇家的禁地,但管它什么禁地不禁地,暂时躲避追兵,这倒是一个好地方呢。”
  原来“天坛”乃是皇帝用来祭天的地方,有“祈年殿”、“皇穹宇”、“圜丘”等等建筑,合称“天坛”。天坛周围方圆数里有历代栽植的柏树,形成了一片全是古柏的树林。皇帝每年到“天坛”一次或两次,农历年初一是必定要来祭天的,有时因为国内有灾荒发生,秋收时节也会来祈年殿祈祷五谷丰收。平常的口子,有卫兵看守。不过由于这是“皇家禁地”,就是没人看守也没百姓敢冒杀身之祸闯进去,所以设置的卫兵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人数并不很多。古柏林方圆数里,防守当然是谈不上什么严密了。
  丁家在天坛附近约四五里之处,任红绡曾听得丁实告诉她天坛的情形,此时无计摆脱追兵,人急智生,就趁着黑夜,悄悄的躲入柏林。心想官兵要入“天坛”这个禁地,大概最少也得先请完颜长之去请“圣旨”吧?那时我早已从另一面溜走了。
  她躲入柏林,果然只见几个卫兵巡逻,根本就没发觉她。
  不料正在她小心翼翼的前行之际,忽见火光一亮,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任红绡大吃一惊,几乎疑心是昨晚的恶梦未醒。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昨晚梦见的完颜豪。
  完颜豪左手拿着火折,右手拿着一把扇子,笑嘻嘻地摇着扇子说道:“任姑娘,原来是你,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语:有缘千里能相会了!”
  任红绡唰的一刀便斫过去,完颜豪火折熄灭,扇子轻轻一拨,把仟红绡的柳叶刀拨开,扔掉火折笑道:“任姑娘,你怎能这样无情无义,咱们过去不是要好得紧的朋友么?我对你可是日里夜里都在想念的啊!”
  任红绡又羞又恼,低声骂道:“你这鞑子,谁和你要好?”唰唰唰,疾风暴雨殷的连劈数刀,完颜豪一把折扇倏合倏分,把她劈斫过来的刀招一一化解开去。笑道:“你爹爹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你杀了我是犯‘谋杀亲夫’的罪名,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了我吧。”一面说话,一面把扇子封着她的双刀,腾出左手,就要抓她。任红绡气得炸了心肺,但情知打他不过,只好转身就跑。
  巡逻的卫兵听得声响,喝道:“什么人?”完颜豪道:“是我,没事,不用你们来管,你们给我远远走开!”
  那些卫兵虽然隐约听得是有两个人,但既有完颜豪出头,他们还焉敢多管闲事,乐得远远躲开,图个逍遥自在了。
  任红绡在黑漆漆的柏林中东窜西闪,忽见前面有金光闪烁,一座奇特的建筑出现眼前,好像一把金顶的蓝伞撑在半空。原来这座建筑物就是天坛三座主要宫殿之一的“皇穹宇”了。
  “皇穹宇”是一座圆形建筑,没有一根横梁,殿顶由许多斗拱支架,用天蓝色涂金的琉璃瓦覆盖,所以远远望去,好像一把金顶的蓝伞。
  到了“皇穹宇”已是禁地中的禁地,巡逻的卫兵也是不能到这地方来的。不过任红绡当然并不知道。
  她怔了一怔,心道:“这座房子倒是古怪,不知里面有没有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好不好避进这座“古怪”的房子,忽听得完颜豪的声笑道:“任姑娘,你不用害怕,到了这里,不会有旁人来骚扰咱们了。”
  完颜豪的声音就好像在她的耳边说话一样,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身反手一刀疾斫,却什么也没斫着。
  原来“皇穹宇”外面的围墙是用特殊的砖砌造的,可以传声,称为“回音壁”。两人分别站在东西墙根,一人靠墙低声说话,声波沿着墙壁连续发射前进,另一个人就能很清楚的听到,好像现代人打电话一样。完颜豪靠着墙壁说话,任红绡不知其中奥妙,给她吓得惊疑不定,其实完颜豪还未曾看见她的。
  正在她惊疑不定之际,完颜豪笑道:“我在这里呢。”手中折扇轻摇,一步一步的向她迫近。另一面是围墙,任红绡后无退路,这才知道上当。
  完颜豪笑道:“这是最好的幽会之处,你撞到这个地方来,可见得是上天有意撮合咱们子。量你是打不过我的,咱们还是好好地谈一谈吧。”
  任红绡紧咬银牙,左一刀右一刀,没头没脑的就乱劈过去,喝道:“打不过我也要和你拼了。”
  完颜豪笑道:“你忍心谋杀亲夫,我可舍不得你这美人儿死掉呢。”折扇挥舞,不过十数招,只听得当的一声,任红绡的柳叶刀已是给他拨落。
  完颜豪洋洋得意,说道:“如何?还要打吗?唉,你纵无情,我可不能无义,你让我亲一亲吧。”
  任红绡正要一头向回音壁撞去,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任姑娘别慌,我来了!”完颜豪一觉背后微风飒然,反手一挥,折扇便点那人腕脉。
  那人使的是一管玉箫,玉箫一指,点向完颜豪背心的“天柱穴”。完颜豪反手折扇一挥,扇柄和玉箫碰个正着,“当”的一声,发出极为悦耳的音响。
  完颜豪打不落对方的玉箫,只觉一股热气喷来,背心竟有火辣辣的感觉,大惊之下,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如影随形的跟踪扑上,玉箫一举,又点过来,冷冷说道:“你认不得我,也该认得我这管玉箫吧?”
  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武林天骄的弟子李中柱。
  武林天骄的点穴功夫是从“穴道钢人图解”上参悟出来的。“穴道铜人”本是宋宫宝物,后来被金人劫去,藏在金宫。完颜豪的父亲完颜长之设立了一个“研经院”,聘请了许多金国的武学名家,研究“穴道铜人”所藏的穴道秘奥,研究的成果,绘成了十三篇图解。这十三篇图解,只有武林天骄和完颜长之曾窥全豹,不过大家参悟的心得却有不同,但也不过是大同小异而已。因此李中柱的玉箫点穴和完颜豪的折扇点穴,他们的手法可说是出自同一源池。(“武林天骄”和“穴道铜人图解”的故事,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
  完颜长之完颜豪父子最忌惮的人就是武林天骄,是以完颜豪见了这管玉萧,自是不能不大吃一惊了。
  任红绡拾起被打落的柳眉刀,大喜说道:“李大哥,你来得正好,抓着这个小鞑子。”
  完颜豪折扇挥舞,化解了李中柱攻来的连环三招,喝道:“好呀,原来你是檀羽冲的弟子,檀羽冲私通敌囚,我们正要事他归案,你是他的弟子,你也休想跑了!”
  李中柱挥箫急攻,冷笑说道:“你要找我师父那很容易,他老人家待会儿就到,就只怕你没有本领拿他吧。”
  完颜豪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试李中柱的口风,要知道武林天骄究竟是否已经来到大都的。如今听得李中柱这么说,不由得更是越发吃惊了。
  李中柱乘机便下杀手,玉箫倏地划了一个圆弧,一招之间,遍袭完颜豪的六道大穴。这一招行个名堂,叫做“六出祈山”。
  任红绡叫道:“大哥,能够捉着活的最好!”说话之间,已是跑了到来,和李中柱联手,一招“铁犁耕地”,刀光霍霍,卷地而来,劈斫完颜豪双足。
  任红绡是想把完颜豪抓作人质,这就可以保险能够突围了。但她这么一出声提醒了李中柱;却也同时提醒完颜豪了。
  完颜豪很有几分小聪明,听了这活,瞿然一省,登时想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活擒,当然是要把我当作护符,才好冲出去了。要是武林天骄的确如这小子所说,马上就要来到的话,他们何须如此?”
  完颜豪的武功亦是委实不弱,心神一定,“腾”的飞起一脚,踢向任红绡,手中折扇遮拦,化解了李中柱的一招三式。任红绡给他收刀闪避,但他也给李中柱的凌厉攻势,又迫得再退几步。
  李中柱喝道:“哪里走!”飞身扑上,暖玉箫点他背心,完颜豪挥扇一格,叮的一声,回声特别响亮。李中柱的“惊神笔法”,招数一展,连绵不断,说时迟,那时快,玉箫和完颜豪的铁折扇已是再度相交,这次更为奇怪,听到的却是叮叮当当的两声回声。
  李中柱第三招跟着攻出,玉箫折扇三度相交,这次发出的是三声回声,回声也越来越是响亮!李中柱怔了一怔,不知何以如此奇怪。完颜豪趁这机会,飞身子,冷笑说道:“好小子,胆敢对我恫吓,如今你们要跑也是跑不了。来人啊!”
  原来他们适才交手之处,乃是在“皇穹宇”六阶前的石板上。这三块行板名为“三音石”,站在第一块石板上击一掌或叫一声,可以听到一声回声;站在第二块、第二块石板上照样做,可以听到两声、三声回声。这是由于声波从圆形的“回音壁”上折射回来的距离不同,所以才听到次数不同的回声的。但李中住却怎懂得这种声学的奥妙?
  李中柱立刻想到的是,刚才三次的回声如此古怪,在天坛内巡逻的武士,一听到这种特别的回声,自必就会知道他们的所在。是以他必须赶快把完颜豪拿下。
  只见完颜豪跳上一座洁白如平的三层白石圆坛,李中柱不知道这个圆坛就是皇帝祭天的“圜丘”,跟踪便追上去,喝道:“小鞑子,往哪里走!”
  他这么—喝,登时四面响起“往哪里走,往哪里走!”的回声,好像波浪一般,叫面八方的倒卷回来,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原来这个“圜丘”的建筑也是符合声学原理的。而且在整个结构上,也是对几何学的一个巧妙运用。和“回音壁”、“三音石”一样,是中国建筑史上的奇迹。
  “圜丘”是皇帝祭天的地方,它的建筑是经过巧匠的精心设计。
  坛面、台阶、栏杆所用的石块全是九或九的倍数。因为古代的观念一、三,五、七、九是奇数,又叫“阳数”或“天数”,皇帝自认为象征天或太阳,所以用九。
  一丈六尺高的石坛分为三层,上层直径九丈,中层直径十五丈,下层直径二十一丈。上层中心是一块圆石,圆心外第一环砌石九块,第二环十八块,第三环二十七块,到第九环为九的九倍八十一块。中下层也各有九环,中层从第十环九十块起到第十八环为一百六十二块止。下层自十九环到二十七环,最外一环为九的二十七倍二百四十三块。每层有四个门,每门的台阶也为九级。每层都有雕石栏杆,栏杆数目同样也是九的倍数。
  站在圜丘石坛上层的圆心上,轻声说话,也有震耳欲聋的感觉。这是因为建筑的特殊设计,声波传到四周的石栏杆后,又同时从四周迅速地折射回来的原故。
  “天坛”中心的“圜丘坛”上,这是何等“神圣”的地方,竟然有人在这上面打架,这恐怕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李中柱和任红绡根本不知道这是皇帝祭天的地方,在这上面打架,正好可以施展拳脚,当然毫无顾忌。完颜豪是给迫得无可奈何,不能不在这“圜丘坛”上应战的,心里可是有点惴惴不安了。
  对他有利的是,在这上面打斗,远远都听得到声响,他只须支持片刻,原有的守卫和他带来的武士就会赶到。完颜豪打定主意:“待捉了这小子和任天吾的女儿之后,除了我最可靠的心腹武士之外,其他的武士和卫兵我尽都杀了灭口,今晚的事,就不会泄漏出去给皇上知道了。”
  但支持片刻也不容易,李中柱的本领本就略胜于他,加上李中柱一来有任红绡帮手,二来有暖玉箫作为兵器,远胜于他的折铁扇,二来李中柱可以放胆攻他,而他却总不免有点顾虑。这么一来,不过十数招,他已是险象环生了。
  激斗中只听得人声脚步声四面奔来,完颜豪连忙虚晃一招,从石坛的上层翻过栏杆,跃下中层。李中柱如鹰扑兔,一按栏杆,跟着翻身跃下,玉箫点向他的背心“冷渊穴”。
  完颜豪一招“拨云见月”,要把玉箫拨过一边,两人功力相当,但李中柱凌空扑下,劲道却大得多,只听得“嗤”的一声折铁扇又给玉箫戳破一孔。玉箫给拨得稍稍歪过一边,余力未衰,点着了完颜豪腰部的“风府穴”。
  完颜豪一个倒栽葱,从“圜丘”的第二层跌下第一层。幸而李中柱的玉箫点着他的时候,已成强弩之末,余力不足以封闭他的穴道,只能令他感到一阵酸麻,尚未至于晕倒。
  说时迟,那时快,任红绡亦已从“圜丘”的上层越过栏杆,飞身跳下。与此同时,完颜豪手下的两名武士,也快将跑到“圜丘”了。
  完颜豪知道危机紧迫,但只须躲得过敌方的袭击,已方的人立即便可来到,白己就可以安然无事了。所争不过瞬息之机,当下完颜豪狠咬牙根,使出“甩手箭”的手法,折铁扇脱手飞出,射向正在跳下来的任红绡。
  任红绡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刀交叉劈出,“当”的一声响,飞来的折铁扇和她的右手刀碰个正着,折铁扇和柳叶刀同时坠下。任红绡虎口一阵火辣辣的作痛,脚尖着地之时,不由得一个跟跄。
  李中柱吃了一惊,忙把任红绡扶稳,低声问道:“你怎么啦?”任红绡道:“没事,你快去捉那小鞑子。”
  说话之间,两名武土已经来到“圜丘”下面,李中柱道:“来不及啦,以后再慢慢找他算帐。”替任红绡拾起柳叫刀,两人手拉着手,一招“比翼双飞”的轻功身法,从“圜丘”的中层越过下层,径自飞掠下去。
  那两个武上叫道:“刺客在这儿啦!”一个使链子锤,一个使月牙弯刀,急忙便扑上来。
  李中柱疾如鹰隼,一招“鹏搏九霄”,暖玉箫凌空击下。那两个武士的武功虽然非同泛泛,却怎能挡得住他这凌厉异常、劲道十足的一击。
  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月牙弯也给玉箫磕得飞上半空。李中柱脚尖着地,左手伸出,一招“游空探爪”的手法,抓着子另一个武土打来的链子锤,一个“顺手牵羊”,已是将他拉了过来,一把抓着了他,信手便将他往后面一抛。
  这个武士恰好被抛上“圜丘”的下层,跌在完颜豪的身边。完颜豪一声不响,在他的腰间一戳,这武士一声惨呼,登时毙命。要知完颜豪此际已然脱险,自是不愿意给人知道他曾经上过“圜丘”,所以这武士虽是他的亲信,他也要毫不留情的便下毒手了。正是:
  犯忌只因来禁地,枭雄毒手杀亲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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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回 璧合珠联欣玉女 龙争虎斗闹金京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回 璧合珠联欣玉女 龙争虎斗闹金京
  使月牙弯刀的那个武士听得这声惨呼,不由得蓦地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虽然不是一流高手,也还算得是个武学行家,听得同伴这一声惨呼,已知他不是跌死的,而是突然给人用重手法点着死穴而死的。“圜丘”上没有第三个人,下毒手的人不是完颜豪是谁?
  这武士蓦地一惊,立即瞿然一省,想道:“我怎么忘了,这圜丘圣地,岂是我能够上去的?好在‘小王爷’已然没事,我还不赶紧悄悄溜走,更待何时?我佯作不知,别人问起,我说他是给敌人摔死的也就是了。我这么样给‘小王爷’遮谎,小王爷也不会对我再下毒手了吧?”
  他打定了主意,连忙回身就跑。完颜豪手下的武士陆续跑来,这人怕同伴重蹈覆辙,一碰上同伴,便悄悄告诉他们:“小王爷没事,你们赶紧远远的离开圜丘。那两个刺客的本领非常厉害,小王爷已然没事,咱们用不着再卖命了。装作搜拿敌人,虚张声势吧。”
  幸而有那个武士提醒他的同伴,那些武士没敢迫近“圜丘”,这就给了李中柱和任红绡一个大好的逃走机会,不消片刻,他们又已逃入了黑漆漆的古柏林中。
  古柏林中不辨东西南北,任红绡低声说道:“糟糕,在这样黑暗的树林中,不知逃向哪个方向才是出路?”
  话犹未了,忽听得苍老的声音冷笑道:“臭小子,野丫头,你们碰上了我,还想走吗?”冷笑声中,一阵奇寒透骨的阴风疾卷而来。
  原来他们所碰上的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和西门牧野齐名的朱九穆。西门牧野还在养伤,所以只有他跟随完颜豪,作为最得力的“护驾”人物。
  李中柱内功颇有根底,朱九穆的“修罗阴煞掌”没有直接打在他的身上,他还勉强可以抵受,任红绡功力软弱,却已是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
  李中柱拿起暖玉箫一吹,吹出一股暖气,幸亏他有这件武林异宝,从暖玉箫中吹出的纯阳之气,勉强可以抵御“修罗阴煞掌”发出的寒气。
  朱九穆对李中柱的“惊神笔法”也是颇感惊异,心想:“这小子的点穴功夫怎的如此了得?”当下使出全力,把修罗阴煞功运到了第八重,呼呼呼连发三掌。
  李中柱冷得难受,不过他有暖玉箫,还可勉强抵御。任红绡只觉冷得好像血液都要凝结了,牙关打战,格格作响。李中柱暗叫“不好!再过片刻,任姑娘只怕要糟!”
  任红绡冷得全身麻木,双刀已是使动不灵。朱九穆哈哈笑道:“看在你是任天吾女儿的份上,我也不会将你难为,过来吧。”说话之间,挥袖一拂,荡开李中柱的暖玉箫,左掌袖底穿出,倏地便向任红绡抓下。李中柱自顾不暇,要救也来不及了。
  但正当朱九穆洋洋得意,满以为可以把任红绡手到擒来的时候,忽地又有一条黑影,疾如鹰隼般的向他们扑来。
  朱九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那人一扑来,他就察觉了。但他以为这人是完颜豪手下的武士,心中不以为意。不料这人一扑来,倏地在他背后便是一刀劈下。
  朱九穆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这才大吃一惊。幸而他的武功委实了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移形换位”,反手一掌,立即拨开那人的长刀。
  那人的刀法凌厉之极,他竟然不畏惧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迅即又是左面六刀,右面六刀,欺身直上,正面又劈六刀,一口气连劈十八刀。
  古柏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朱九穆练有夜眼的功夫,距离又是这样的近,因此也还隐约可以看出这人是穿着金国御林军的服饰。
  朱九穆连忙说道:“咱们是自己人,那两个人才是刺客。”李中柱亦已看出那人是金国的御林军军官,连忙拉了任红绡就跑。
  奇怪的是,那个军官却不去追赶他们,仍然和朱九穆缠斗。
  朱九穆不敢对他施展杀手,险些中了他的一刀,大怒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我是朱九穆,你打错了人,还不赶快去追刺客!”
  那军官这才说道:“什么朱九穆?哦,你是新近王爷聘请来府的那个姓朱的么?”朱九穆道:“不错,就是我呀!”
  那军官忽地一声冷笑,说道:“我不相信,朱九穆是王爷请来的人,难道王爷竟然没有对他交代,在这天坛之内的‘圜丘’,乃是万岁爷祭天的地方,你竟然有胆想要跑进‘圜丘’,分明不是朱九穆了。”
  朱九穆瞿然一省,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要不是得他提醒,我几乎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连忙说道:“我听得小王爷呼唤,是在这个方向。我却不知过去就是圜丘。”
  那军官道:“胡说八道,小王爷怎会在圜丘和人打架?他现在正在皇穹宇后面呢。你当真是朱九穆吗?”
  朱九穆的“修罗阴煞掌”是瞒不过人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确实是朱九穆,但、但我不知……”
  那军官说道:“不知不罪,好在你也没有跑进圜丘,那也用不着多费唇舌和我解释了。小王爷正在找你呢,你快去吧。那两个刺客你交给我好了。”
  朱九穆听得他这么说,只好赶紧到“皇穹宇”后面的柏林去找完颜豪。心里想道:“这军官的本领很是不错,武林天骄的弟子要是给他追上,料想他对付得了。但我又何必替他操心,管他捉得到捉不到刺客?我只求没事就好。”
  不过朱九穆毕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定了定神之后,却不由得疑心大起了。“这军官为什么只顾用刀砍我,却不去理会那小干和姓任的丫头?御林军中的顶儿尖儿的高手我都认识,这人武功如此之高,我却怎的好像从没见过他?”
  朱九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皇穹宇”后面的柏林,果然在那里见着了完颜豪。
  完颜豪道:“朱老先生,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和刺客在这里交手,一不小心,给他点着了穴道,幸而我还会自己解穴,不过气血尚未能够畅通,你帮我推血过宫吧。”
  朱九穆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原来那人并没骗我,是我多疑了。”
  完颜豪内功不弱,得朱九穆替他推血过宫,不消片刻,已是恢复如初。
  完颜豪道:“朱老先生,多谢你了。那两个刺客,捉着了没有?”
  朱九穆道:“有人去追他们了?”
  完颜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朱九穆道:“就是去追赶刺客的那个人告诉我的。”
  完颜豪道:“哦,那人是谁?”
  朱九穆道:“匆忙中我无暇问他。他说小王爷找我,我就来了。那人武功很高,使的似乎是正宗的五虎断门刀法。”
  完颜豪眉头一皱,说道:“不错,我是想找你的。但我可没有叫人去找你呀。我今晚带来的武士,也没有谁会使五虎断门刀的。”
  朱九穆吃了-惊,说道:“这么说,我是上了他的当了!”
  完颜豪道:“这件事往后再查,咱们先去捉拿刺客。刺客从未来过天坛,黑夜之中,他们未必就能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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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完颜豪所料,李中柱和任红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柏林中,不辨南北东西,果然不知哪里才是出路。
  他们正在乱闯之际,忽听得有人说道:“好小子,往哪里跑?”正是刚才那个军官的声音。
  李巾柱悄声和任红绡道:“这人本领很强,我出去诱他追他,你赶紧躲起来,避得一时就是一时。”
  任红绡焉肯如此,说道:“在这古柏林中,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他未必就是发现了咱们,多半只是虚声恫吓。”
  他们是贴着耳朵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叫。不料那个军官竟似听见他们说话似的,他们话犹未了,只听得那个军官已是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以为我是虚声恫吓吗,你们瞧着,我这枚铜钱,要打落你们头顶的这枝树枝!”
  李、任二人是躲在一棵柏树下面的,有一条低垂的树枝随风摆动,任红绡的秀发都给树枝拂着。那军官这么说,显然是已经知道他们的藏匿之处。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任红绡头上的那枝树枝果然断了,跌下地来。
  黑夜之中,这人的暗器打得如此之准,饶是李中柱大胆,也不禁大吃一惊,忙把任红绡一拉,飞身跃出。
  那军官又是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们胡跑乱闯,想要跑出天坛,那是做梦!留心瞧吧,我的第二枚钱镖来了!”
  “铮”的一声,那人弹出第二枚铜钱。但说也奇怪,这枚铜钱却是大失准头,从他们旁边飞过,飞去的那个方向,也不是他们正在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是个武学的行家,不由得大为诧异了,心里想道:“我们刚才丝毫不露声息,他都能够打得那么准,为什么我们跑了出来,他却连方向都打错了的道理?”
  李中柱虽然心里起疑,但急切之间,还想不通其中道理,只好和任红绡转个方向又跑。
  那军官“哼”了一声,说道:“叫你们不要乱跑,你们又乱跑了。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们再这样乱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留心,接我钱镖吧!”
  “铮”的一声,那人的第三枚铜钱飞出,又是像刚才那样,“钱镖”大失准头,在他们旁边一丈开外飞过,飞向另一个方向。
  李中柱蓦地心中一动,想道:“这人刚才给我们挡着了朱九穆,如今他已经追上了我们,但所发的钱镖又是如此古怪,莫非他是有意指示我们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福至心灵,想通了这层道理,便与任红绡向他“钱镖”所打的方向逃跑。那人不断发出钱镖,指示方向,果然没有多久,他们已是跑出柏林,看得见前面的道路了。只见天边露出乳白的云彩,几点疏星,半明半灭。原来他们在古柏林中折腾了半夜,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的将近破晓的时分了。
  任红绡吁了口气,说道:“好了,咱们脱险啦。想不到这个鞑子军官竟然是个好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中柱道:“他恐怕未必就是鞑子,或许是假冒军官,暗中帮忙咱们的朋友也说不定。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跑到西山去找孟老镖头那位朋友吧,那人是谁,咱们以后慢慢打探不迟。”
  任红绡道:“不错,啸风表哥和佩瑛姐姐也不知脱险了没有,咱们是该赶紧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了。”
  丁家在天坛附近,那是在北京城外的,他们不用通过城门,逃跑就容易得多了。李中住熟悉道路,当下带领任红绡便往西山。
  此时天色微明,郊外行人稀少。两人迈开大步,迎着晓风,精神为之一爽。
  任红纳笑道:“李大哥,昨晚当真好像做了个恶梦一般。”
  李中柱道:“想不到咱们竟能如此轻易脱险,我都疑心是在做梦呢。”
  任红绡道:“说起恶梦,前晚我倒是真的做了一个恶梦。梦中还有你呢。”
  李中柱道:“哦,有我?是什么样的恶梦,说来听听好吗?”
  任红绡笑道:“我梦见完颜豪跑来捉我,后来你也来了,你和完颜豪大打一场,给他打得重伤,我就在梦中哭醒了。”
  李中柱笑道:“这个梦境和昨晚的真事差不多一样呀。”
  任红绡道:“好在是完颜豪给你打伤,而不是你给完颜豪打伤,这就完全两样了。不瞒你说,我在那柏林中碰着完颜豪的时候,我就在想,该不会像梦中那样,李大哥就要来救我吧。想不到你果然就来了,说实在话,那时我可真是着慌呢。”
  李中柱笑道;“你是怕我应了梦谶,给完颜豪打伤?嗯,我怕你哭,我怎能给他打伤呢。”
  任红绡脸上一红,说道:“人家是真的关心你,你却油嘴滑舌倒和我说起风凉话了。不过,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救我的。”
  李中柱道:“为什么?”
  任红绡道:“我前晚作的那个梦,不梦见表哥,只梦见你来救我,那不是注定了非你救我不行吗?”
  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任红绡的弦外之音,不啻是告诉李中柱,她对他的信赖更在对表哥之上,梦里也在想念着他。
  李中柱心里甜丝丝的,说道:“但愿咱们能够常在一起,不单只是在你梦中。”他这么一说,任红绡的粉脸更红了。
  李中柱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任红绡低声道:“将来的事,谁也难料,现在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李中柱笑道:“对,谷大哥和韩姑娘此时只怕在西山已是等得心焦了。”
  他们加快脚步,一路上幸好没有碰着追兵,中午时分,终于到了西山。
  “西山八大处”是北京脍炙人口的名胜风景之地。西山是由三个秀丽的山峰组成的,一个叫翠微山,一个叫卢师山, —个叫平坡山。山势是东西北三面环抱,就像一把座椅。朝南是一片平原,一眼看不到边,朝西走去,却是一片祟山峻岭了。“西山八大处”就是分布在翠微山和卢师山的八座古庙。
  不过“八大处”并非都以古庙命名,有两个地方是以古庙附近著名的风景命名的,即宝珠洞和秘魔崖,其他六处是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王堂和香界寺。
  孟霆的那个姓何的朋友住在秘魔崖下,那是西山八大处是后的一处,也是地形最险峻的一个地方,寻常的游客很少会到秘魔崖的,
  李中柱虽然在大都住过一些时候,却没游过西山。初冬时节,游人绝迹,幸而在山上还偶然可以碰到几个樵夫,李中柱向他们问道,他们听说是往秘魔崖的,都感到有点诧异。那些樵子也只能指示方向,秘魔崖何在,还须他们自己找寻。
  李中柱知道秘魔崖有个证果寺,于是一路留心,找寻那个古寺。
  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他们还是看不见任何建筑。任红绡道:“樵夫告诉我们,说是经过了香界寺和宝珠洞之后,再往前走,上山去就是秘魔崖了,为什么还不见有寺院呢?难道咱们走错了路!”
  此时他们正在经过一个山坳,该处地气温暖,虽然是在初冬,山坳里还开着许多无名的野花,还有许多奇特的石头,还有涓捐的流水,风景非常幽美。
  李中柱笑道:“别心焦,当作是来游山玩水吧。这样的洞天福地,也不是容易来得到的呢。匆匆地跑过去,岂非跑马观花,失了眼福?”
  任红绡笑道:“你倒说得轻松,我不心焦,只怕表哥和瑛姐等得心焦呢。”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暗器破空之声,原来是有个人站在山上,向他们掷来一块石头。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因为是藏在茅草丛中,看不清楚,但他掷石的手法,却令李中柱大吃一惊。
  他们的距离少说也有五七十步之遥,但令得李中柱吃惊的不仅是这人的石块能够掷得如此之远,而是他的掷石手法。他的掷石手法和昨晚那个军官发射“钱镖”的手法竟是一模一样。
  李中柱惊疑不定,心里想道:“莫非就是那个暗中帮助我们的军官,他赶在我们的前头,先到这里来了?”
  心念未已,那块石头已是挟风而来,李中柱不敢断定是否同一个人,也未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举起玉箫,一招“长河落日”,划了一个圆圈,想要拨打石块,不料那块石头到了他的面前丈许之地,忽地斜飞出去。
  那入随即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到秘魔崖来,快快报出姓名来历。”
  任红绡喜道:“果然是秘魔崖了,李大哥,你快去和他说个明白。”
  李中柱惊疑不定,低声说道:“且慢!”一跃而前,喝道:“来而不在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钱镖!”
  李中柱掏出一把铜钱,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出,用的是师门独特的打穴手法,七枚铜钱,分打那人的七处穴道。
  那人“噫”了一声,似乎有点诧异,正要施展接发暗器的功夫之时,那七枚铜钱,忽地在他身前落下。
  “钱镖”去势急劲,那人也料不到这七枚铜钱竟然会忽然落下的,不觉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惜,想道:“怪不得他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原来他也是有意让我一招!”说时迟,那时快,李中柱已是来到他的面前。
  李中柱定睛一看,只见这个人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像一个普通猎户的打扮。
  昨晚他在那古柏林中,虽然没看清楚那个军官的相貌,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还有一层,李中柱是听过那个军官的说话的,这人的暗器手法和那个军官相同,声音却是并不一样。
  那少年赞道:“好功夫。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秘魔崖来,快快实话实说!”
  李中柱存心再试试他的本领,故意冷笑说道:“秘魔崖又不是你家的产业,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你管我是什么人?”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那么你是存心要和我打上一架了。”
  李中柱道:“这是你无理取闹,你要打架,我唯有奉陪。”
  那少年道:“好,你远来是客,你进招吧!”李中柱也不客气,暖玉箫一挥,一招之间,遍袭对方七处穴道。
  那少年道:“好,惊神笔法,果然名不虚传。”呼的一记劈空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掌风箫影之中,两人—合即分,各自斜跃三步。
  李中柱见他叫得出“惊神指法”的名称,不禁又吃一惊,思道:“这少年的功力似乎还在我之上。他这掌法和少林寺的伏魔掌法相像,但掌力刚猛尤有过之,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那少年凝身止步,李中柱横箫防身说道:“怎么,你不打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你不肯说你的来历我也知道,你是武林天骄的弟子,对不对?”
  李中柱道:“不错,你是何人?”
  活犹未了,只见山坡上走下来三个人,前面一个人是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后面跟着一男一女,正是谷啸风和韩佩瑛。
  谷啸风叫道:“李兄,表妹,你们来了!我和佩瑛正在盼望你们呢!”
  那老头则在笑道:“令威,你怎么和客人打起来了?”
  那少年笑道:“檀大快的惊神笔法难得一见,我是诚心向李大哥请教的。”
  谷啸风笑道:“不打不成相识,李兄,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何老前辈,这位是何老前辈的令郎。”
  那老头道:“我叫做何仲容,小儿名叫令威。我和虎威镖局的孟老镖头是老朋友了,你们到我这里,不必客气。”
  当下何仲容便即带领他们回家,经过曲曲折折的羊肠山道,到了秘魔崖。只见一块从山顶上凭空伸出来的岩石,下面有一片旷地,好像张开了的狮子嘴。“证果寺”就在“狮子嘴”的里面。因为有横空凸出的秘魔崖遮掩,所以若非到了秘魔底下,只在半山是看不见的。
  何家在证果寺后面里许之遥,要绕过秘魔崖才能到达。到了何家之后,谷啸风和李中柱简略的说了昨晚的经过。原来他们杀出重围,倒没有碰上太多阻碍,丁实没来西山,而是潜回大都城中,为的是要火速设法通知他的绸缎店伙计逃避。
  李中柱道:“他这一回去,所冒的风险恐怕太大了吧?”
  谷啸风道:“丁香主交游广阔,又有丐帮帮他的忙,危险当然会有,但料想也可以逢凶化吉的。那些伙计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他可不能丢开他们不理。”
  李中柱听了谷、韩二人脱险的经过之后,对何令威道:“何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何令威道:“李兄,请说。”
  李中柱把昨晚的遭遇告诉众人,听得众人称奇不已。何令威的神情更是又惊又喜,若有所思。
  谷啸风道:“如此说来,那个暗中帮助你们脱险的御林军军官,恐怕多半是自己人了。”
  李中柱道:“小弟想向何兄请教的就是这件事情,那个军官的暗器手法和何兄的手法似乎同出一源,不知何兄可知道这人是谁?”
  何令威大喜说道:“听你们所说的情形,这人的掷石手法和我相同,对天坛的地理又很熟悉,那一定是我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来了大都,我却还未知道。”
  此言一出,李中柱甚感意外,心道:“何令威怎的有个御林军的军官做师父?”连忙问道:“尊师是谁?”
  何仲容笑道:“小儿是前任丐帮帮主武士敦的弟子。”李中柱道:“原来是武大侠,家师也曾和我说过他的。我们昨晚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何令威道:“家师少年时候,曾在金国的御林军中混过几年。采石矶之战发生那年,他还是金主完颜亮御前卫士之一呢。”
  谷啸风道:“现在丐帮帮主陆昆仑和家岳交情甚厚,前几年我在洛阳曾经听得陆帮主谈及令师当年的故事,听说他是奉了令师祖尚昆阳尚老前辈的密令,假冒金人,投入金国的御林军的。后来暴君完颜亮兵败瓜州,就是给他杀死。令师为汉族同胞立下大功,天下英雄无不景仰。”(武士敦的故事,详见拙着(桃灯看剑录》。)
  何令威说道:“金宋采石矾之战那年,我刚刚出世,我投入师门之时,家师已经不是丐帮的帮主了。他把帮主之位让给原任刑堂香主的陆昆仑,和师母隐居首阳山。”
  任红绡道:“令师多大年纪?”
  何令威道:“他刺杀完颜亮的时候还很年轻,今年大概也还未到五十岁。陆帮主的年龄比他大十岁左右。”
  任红绡道:“怪不得我昨晚所见的那个军官,似乎还是个中年人。”原来她以为前任的丐帮帮主,年纪应该比陆昆仑更大,经过何令威的解释,方始消了疑团。
  何令威道:“任姑娘和陆帮主相识?”
  任红绡道:“许多年前在扬州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那年陆昆仑来扬州是想给任家和谷家调解的,任红绡想起往事,不觉黯然。
  韩佩瑛道:“令师母可是闺名紫烟的前辈云女侠?”
  何令威道:“正是。”
  韩佩瑛道:“我在金鸡岭之时,曾听得柳盟主说过,她和云女侠是很要好的朋友。”
  何令威道:“不错,家师夫妻当年和武林天骄檀羽冲檀大侠、笑傲乾坤华谷涵华大侠、蓬莱魔女柳清瑶柳女侠都是常在一起的志同道合的朋友,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呢。”
  何仲容哈哈笑道:“如今你们后一辈的也交上了朋友了,说起来也算得是武林佳话呢。”
  谷啸风道:“何以令师这十多年来没再行走江湖,五十岁还是壮年,令师就隐居了,不可惜么?”
  何令威道:“我也曾问过家师何以他不做丐帮帮主,做丐帮帮主和金鸡岭的义军联合,轰轰烈烈的与鞑子大干一场不好吗?他笑说陆昆仑做帮主也是一样,陆帮主和义军也是暗中有联络的,比他自己出头更好。至于他自己为何不再走江湖,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的隐居,我在师门八年,他就曾经下过三次山。”
  李中柱道:“家师曾和我称赞过令师性情沉毅,他之所以佯作隐居,恐怕是另有大事图谋。这次令师不是又再出山了吗?”
  何令威道:“我是今年年初才回家的,我还没有正式加入丐帮,但丐帮在大都的分舵我却知道,过两天待我到分舵去打听家师的消息,说不定他们会知道。”
  何仲容道:“上个月我见过孟老镖头,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陆昆仑已经来到大都,但不知是真是假。”
  谷啸风道:“待丁实到了这里,咱们再设法到城里去打听打听吧。”
  不过了三天,丁实还未来到何家,众人都是担心不已。
  谷啸风道:“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情,看来咱们是不能只在这里等待了。”
  何令威道:“谷兄,你和金廷的鹰爪曾经多次交手,认识你的鹰瓜恐怕不少,还是让我独自去打听吧。你把丁香主那间绸缎店的地址告诉我。”
  李中柱道:“我虽然和鹰爪也曾交过手,但那是在黑夜之中,我只须稍稍化装,料想他们未必就能认出我的,我陪何兄一同去吧。”谷啸风被他们劝阻,只好和韩佩瑛、任红绡留在何家。
  李何二人中午时分进入大都城内,到了东长安街,只见丁实那间绸缎店已经贴上了官府的封条。他们在小茶馆里偷偷打听,知道是三天前封的,当时店里早已空无一人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稍稍松一口气。但丁实下落未明,尚是放心不下。正是:
  脱险虽出离虎穴,良朋下落未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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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二回 丐帮问讯探良朋 心悬故国计除奸
《鸣镝风云录》
第一○二回 丐帮问讯探良朋 心悬故国计除奸
  李中柱道:“咱们怎办?”何令威道:“这样好不好,先到虎威镖局拜访孟老镖头,然后我再和你去丐帮分舵。”
  李中柱道:“对,孟老镖头交游广阔,丐帮消息最是灵通,到这两个地方去走一转,说不定可以打探得到丁实的下落。”
  李中柱作书生打扮,到了虎威镖局,镖局的人果然认不出他就是那天来过的绸缎店的小伙计。何令威从未来过,他们当然更是不知道他是谁了。
  虎威镖局四大镖头之一的徐子嘉出来和他们见面,问道:“两位找谁?”
  何令威先说出他的父亲名字,跟着说道:“贵镖局乔迁之喜,家父闻讯得迟,那口未能前来道贺,特地叫小辈来谒见孟老镖头,谨致歉意。”
  徐子嘉隐约知道一点何仲容和孟霆的交情,沉吟半响,说道:“两位请进,暂坐一会。”何令威见他似有犹豫之色,不解是何原故,好生纳罕。
  两人在客厅坐了许久,未见孟霆出来。李中柱道:“不知孟老镖头是另有要事,还是不愿接见客人?”
  何令威道:“不会的,我爹和孟老镖头的交情非比寻常,他知道是我来了,一定会见我的。”
  刚刚说到这里,果然便听得有脚步声从里面走了出来。来者正是孟霆。
  孟霆认出了李中柱,心里暗暗吃惊,但脸上神色却是不露,笑道:“原来你们是相识的好朋友,我还不知道呢。好,请进里面谈吧。”他没有说出李中柱的姓名来历,众人只道李中住是孟霆相熟的晚辈,当下也就散了。孟霆将他们请入静室,说道:“李兄,你是来打听丁老板的消息吗?”
  李中柱说道:“正是。”当下将那晚在丁家的遭遇告诉孟霆,跟着说道:“那晚丁香主赶回城里,通知绸缎店的伙汁逃避。如今他的店子已被封了,他的下落却还未知。”
  孟霆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丁实的下落我也不知,但他们绸缎店却有一个人在我这里。”
  李中柱又惊又喜,说道:“是谁?”
  孟霆说道:“你们跟我来。”双掌在墙壁一按,现出—道暗门,进了暗门,走下地道,地道下面有个小小的房间,何、李二人跟他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孟霆别亮油灯,说道:“刘兄,有朋友来看你啦。”
  原来这个躲在地窖养伤的人就是李中柱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的那个绸缎店的二掌柜,姓刘名鸿。
  刘鸿“啊呀”一声,坐起身来,说道:“李公子,原来是你,我们的丁老板呢?”
  李中柱道:“我正是来找你打听他的消息的,你的伤未好,别客气。”
  刘鸿说道:“我的伤已经好多了,我是店子被封那晚和丁老板失散的。”
  当下刘鸿说出他的遭遇。
  “那天晚上,丁老板回来,匆匆忙忙的把伙计遣走,最后就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李中柱道:“你为什么不赶快走呢?”
  刘鸿苦笑道:“我是帐房,店子里的来往帐目,都是我经手的。人家欠我们的我们可以不要,我们欠人家的日后总得设法还清人家才是。我们是老字号,生意也做到很大,要把全部帐簿带走是不可能的,只能把欠人家的帐目赶快抄个清单,这清单好长,变成了一本新帐簿了。”孟霆赞道:“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你还紧守商德,当真令人佩服。”
  刘鸿接着说道:“还有更紧要的事情,丁老板和总舵的来往书信,以及任何足以连累朋友的白纸黑字,都得烧掉。
  “正当我们把一切应当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的时候,来封铺的‘官兵’亦已来了。
  “丁老板和我从后门冲出,逃跑中我中了一枝冷箭。
  “我说丁老板你赶快走吧,我不能连累你。这帐簿你拿去。怎样说丁老板都不肯依。这时我们已躲入一条小巷,正在我要把帐簿拿出来交给丁老板的时候,已有两个鞑子军官追来了。
  “这两个鞑子军官竟是高手,我本领不济,又受了伤,帮不丁老板的忙。丁老板发急喝我,他说:‘我是香主,你必须听我命令!走得一个就是一个,难道你要咱们都死了没人给总舵报讯吗!’他下了命令,我不能不负伤逃跑了。可怜他为了掩护我,独力拦阻那两个军官。他,他——”李中柱心头“卜通”一跳,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刘鸿说道:“他被斫了一刀。我看见他的衣裳都已被鲜血染红,还在浴血苦斗!”
  李中柱只道丁实已遭不幸,此时听说他被斫了一刀。虽然吃惊,情况总算不如他想象之坏,稍稍松了口气,问道:“后来呢?”
  刘鸿神色黯然,说道:“当时我本想跑回去和他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的,不料跑了几步,伤口疼痛,力已难支,我摔了一跤,迷迷糊糊的就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将我背起。但不久我就人事不知。待到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那人把我放在虎威镖局的后门。当然在我初初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分的。”
  孟霆说道:“我有早起的习惯,每天一早,就打开后门出去散步。这天我发现刘掌柜躺在石阶底下,手里还牢牢抓着那本帐簿。”
  何令威诧道:“如此说来,那人竟似乎知道老伯这个习惯。”
  孟霆笑道:“可不是吗?不过也幸亏刘掌柜手里拿着绸缎店的帐簿,我才知道他是丁老板的掌柜。
  “幸亏那时东方还正在吐出鱼肚白,后巷没有一个行人。戎马上把刘掌柜抱回去,将他藏在这间密室。这事除了我的大徒弟归伯奎、副总镖头徐子嘉和我的两个儿子之外,没人知道。”
  李中柱放了一点心,说道:“既然有人救你,想必也会有人救丁香主的。”
  刘鸿叹口气道:“但愿如此,但丁老板已是受了伤的,我委实担心。”
  李中柱道:“我们正准备到丐帮分舵打听消息,丐帮耳目众多,如果我们找到陆帮主,想必能够查出他的下落,过两天我就把消息带回来给你。”
  刘鸿说道:“刚才我听得外面似有吵闹之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霆道:“斑建侯荐一个镖师给我,我没答应他。这件事已经应付过去了,你放心吧。”
  刘鸿疑惑不定,说道:“班建侯?他可是完颜长之的‘王府’总管啊!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我藏在这里,派一个人来打听虚实的?”
  孟霆道:“你莫多疑,我仔细听了他透露的口风,他只是想混进我们的镖局,并没知道你的事情。”
  刘鸿兀是放心不下,说道:“孟老镖头,多谢你给我悉心调治,我的伤已差不多好了。我想今晚溜走,我有一个亲戚——”
  孟霆说道:“不,不,你不要担心怕连累我。最少你要走也该在得到了你们丁老板的确实的消息之后才走。”好不容易才劝得他安心留下。
  何令威道:“刘大叔,我们和你一样,都是急于知道丁香主的消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丐帮打听。”
  丐帮分舵的地址僻处城西,何令威和李中柱到了那个地方,只见满口荒凉,周围有苇塘环绕,走过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发现有间古老大屋,后围塌了一堵墙,风吹过来,扑鼻一股肉香。
  何令威道:“是这里了。”两人从后园缺口进去,只见有四个叫化子围着一堆火在那里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喝。
  一个叫化子瞪着眼睛注视他们,另一个叫化子道:“唔,这狗肉的滋味当真不错。你们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吃狗肉?”何令威忽地把衣裳撕烂一幅,上前唱了个喏。
  何令戚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和他同来的李中柱莫名其妙,但那四个叫化子却是耸然动容,不约而同一齐站了起来。
  原来丐帮的规矩,帮中弟子必须穿破烂的衣裳。即使是一件新衣,也要故意打上破绽的。但何令戚临时才把衣裳撕烂一幅,却不一定表示他是丐帮弟子,但至少也是和丐帮大有关系的了。
  为首的一个老叫化还了个礼,朗声唱道:“手拿打狗棒,背上乾坤袋,走遍五湖四诲。借问客从何处来,曾在蓬山几多载?”
  叫化子随身的两件东西,一是防备恶狗的竹棒,称为“打狗棒”,一是讨米用的布袋,称为“乾坤袋”。弟子在帮中的级别,就按所背的布袋多寡而定,从一袋到九袋,背上九个布袋的就是帮主了。不过这是正常情形下一般的规矩,碰上特别的情形,例如有秘密任务须要掩饰身份的时候,当然用不着作叫化子的打扮。丐帮弟子不是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当然也不一定要拿“打狗棒”和背“乾坤袋”。
  老叫化因为摸不清何令威是本帮弟子还是和本帮有甚渊源,故此用这四句歌词问他。问他若是本帮弟子的话,到底是几袋弟子,曾在本帮多久?若然不是本帮弟子的话,也须说明来历。按照规矩,何令威应该预先答第一个问题,待对方的疑问解除之后,再说本身来历。何令威想了片刻,也编出四句歌词来唱道:“曾在蓬山住八年,非僧非道亦非仙。此身跳山三界外,只缘曾到九重天!”
  何令威是前任丐帮帮主武士敦的弟子,他是刚刚离开师门的,尚未正式加入丐帮,是以只能含糊其辞,如此回答。意思即是我并非丐帮弟子,但和本帮发生关系也有八年了。我暂时不入丐帮,那是因为我曾侍奉过帮主,帮主特别准许我这样的。帮主背九袋,“曾到九重天”即是曾经在过帮主身边,亦即是帮主一个极为亲近的人的意思。
  何令威信口编出的歌词,当然不能把他这特别的身份说得清楚。这四个叫化子一时间未曾想到本帮还有一个已经退隐多时的前任帮主,不觉都是大为惊诧,想道:“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历,要是他曾在本帮八年,又曾是接近帮主的人,为何我们都不知道?”
  那老叫化忽地打了个口当,屋内突然窜出四条恶狗,四个叫化子一齐叫道:“啊呀,不好!我们吃狗肉,马上就有恶狗来给它的同类报仇了。”他们把手上的“打狗棒’抛下,登时各跑一方,逃避恶狗。
  说也奇怪,这四条恶狗,不去追逐别人,却都朝着何令威扑来。李中柱取出暖玉萧,正要上去帮他驱逐恶犬,何令威叫道:“李兄切莫上来,让我一个人对付。”说话的当儿,已在地上拾起一根竹棒。
  李中柱瞿然一省,心想:“恶狗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它们出来的,它们不咬旁人,只咬何令威,莫非就是这里的主人要试试何令威的功夫?我不懂得丐帮规矩,还是让他对付为妙。”他料想何令威也对付得了这四条恶狗,于是退过一旁,乐得袖手旁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四条恶狗,分别从东南西北四方向何令威扑来,竞像训练有索的武士,懂得采用分进合击的战术,联手围攻敌人似的。
  何令威滴溜溜一个转身,旁观的叫化子尚未看清楚,他已从群狗猛扑之下倏地窜过一边。于是转了几转,转眼间四面八方都是何令威的人影。那四条恶狗咬不着他,给他引得东赶四逃,霎时间“阵形”也就乱了。
  其中一条最凶恶的狼狗似乎是沉不住气,忽地四脚腾空,疾似离弦之箭,朝着何令威当头扑下,张开大口就咬他的喉咙。
  何令威喝道:“给我倒下!”那条狼狗应声倒下,但迅即又跃起来,三起三伏,终于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动也不能动了。这三起三伏,疾如电闪,旁观的叫化子只见何令威的竹棒青影晃动,连他的手法都看不清楚,那条恶狗已是给他打了三棒。不过虽然看不清楚,却也知道这是“打狗棒法”了。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条恶狗扑到了何令威面前。另外两条恶狗跟在后面,还有少许距离。何令威举起竹棒一挥,这次他似乎是有意让那些叫化子看清楚他的棒法。那根竹棒平直伸出,正好托着那条恶狗的腹部,信手一挥,那条恶狗飞出数丈开外。
  屋内一个小童跑了出来,叫道:“打狗也看主人面,你为什么打死我的龙儿?狮儿、豹儿,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何令威笑道:“别慌,别慌,你的狗没死!”话扰未了,那条叫做“龙儿”的狗果然就爬了起来,摇着尾巴,欢迎它的小主人了。
  何令威这一手打狗的功夫,登时令得那四个叫化大为佩服,要知打狗不难,难的是打得恰到好处。这条恶拘被他挥出数丈开外,居然并没受伤,正是一招十分高明、功力也差不多达到炉火纯青的“打狗棒法”。那四个叫化子自问都是远远不如。
  那小童破梯为笑,说道:“原来果然没死,这位大哥,我错怪你了。唉,狮儿、豹儿……”那两条名唤“狮儿”、“豹儿”的恶狗,在他的指挥之下,明知何令威的厉害,却都已拼了命似的向他扑咬,这小童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何令威笑道:“不用担心,它们伤不了我,我也不会伤了它们。”竹棒横扫,两条恶狗同时仆地。说也奇怪,只见它们浑身发抖,就像人患了发冷病一样。原来是给何令威的竹棒戳着了它们关节的筋脉。虽没受伤,再要咬人已是不能。
  那四十叫化子不约而同的叫起来道:“好一招棒打双獒!”其中一个老叫化走过去给那两条拘搓揉足部,一面搓揉,一面说道:“成哥儿,快叫你爹出来,这位大哥是本帮……”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背着九个布袋的老叫化和一个年约五旬的粗豪汉子并肩走出,那小童叫道:“爹爹和武叔叔来啦。”
  那三个年轻的叫化子不认识那个小童叫做“武叔叔”的人是谁,那个年纪最大的叫化却已上前拜倒,说道:“武长老,你老人家是几时来的?”原来这个“武叔叔”就是何令威的师父武士敦了。他来到丐帮分舵已有两天,不过,除了帮主父子之外,其他丐帮弟子还未知道。
  何令威大喜道:“师父,你老人家果然是在这儿。这位李大哥是檀大侠的高足。”两人一齐上前参见。
  武士敦笑道:“我知道,我和李世兄早已会过面了。”
  李中柱一看,武士敦果然就是那晚在天坛暗地里帮忙他们脱险的那个“御林军军官”,连忙向他道谢。
  武士敦笑道:“我和你的师父是兄弟般的交情,那晚不是为了你,我还不会到天坛去呢。不过那晚的事,你大概还是觉得很奇怪吧?一个金虏的御林军军官,竟然会在暗中帮你的忙。”
  李中柱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不过我在见着了何大哥之后,也已知道是武伯伯了。”
  武士敦道:“咱们一同进去吧,我慢慢告诉你。”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是进入客厅,坐定之后,武士敦笑道:“你和李世兄一起来找我,大慨还有别的事吧?”
  何令威道:“不错,我们已经到过虎威镖局,见着鸿福绸缎店那位刘掌柜了。不过丁老板可还未知下落……”
  活犹未了,已听得陆昆仑说道:“这件事我正要告诉你,你等一等。”说罢,走进内堂,过了片刻,和一个中年汉子一同出来,这汉子正是以绸缎店老板的身份作为掩护的长鲸帮香主丁实。
  丁实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精神却是很好,见了李、何二人,高兴自是不在话下。
  丁实把那晚遭遇的说了出来,李中柱这才知道,原来他和那个刘掌柜都是丐帮的弟子救的。
  陆昆仑道:“我和武长老见面之后,早已料到丁老板的绸缎店可能会有麻烦,是以我振了几名得力的弟子暗中帮助。幸好那晚鞑子的御林军高手,差不多都跟完颜豪到天坛去了,派遣来查封铺子的官兵,不过是些二流角色。本帮的弟子在那条小巷里杀了围攻丁老板的两个军官,把丁老板救回这里,那位刘掌柜则送往虎威镖局。”
  武士敦跟着给他们解释:“本帮分舵的所在之处必须保守秘密,那位刘掌柜虽然是同道中人,但他并非长鲸帮的香主,救他的本帮那个弟子也还未曾弄清他的身份,按本帮的规矩,只能送到他们可以信赖的朋友家里。”
  陆昆仑接着说道:“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自是可以无须顾虑了。过西天我派人去偷偷把刘掌柜接回来,免得连累了孟老镖头。”
  武士敦笑道:“好了,现在该说到我的事了。李世兄,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了金国的御林军军官,那天晚上我在完颜豪的身边,何以又不动手杀他呢?”
  李中柱道:“武大侠想是恐防打草惊蛇,杀了一个完颜豪也没有什么大用。”
  武士敦道:“这当然也是其中一个缘故。另一个更重要的原阿,我是要让金国的皇族内乱。这次我来大都,探听到一个秘密,完颜长之意欲篡位,而完颜豪就是怂恿他的父亲篡位最力的一人。”
  何令威又惊又喜,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武十敦道:“二十年前,我忏经在金闰的御林军中混过,也交了几个正直的朋友。你要知道金国的军官之中也有好人,并非完全和完颜长之一鼻孔出气的。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同情咱们汉人,反对他们本国的肆意侵略的呢。”
  何令威点了点头,说道:“弟子明白。武林天骄檀大侠是李大哥的师父,他还是金国贝子的身份呢。”
  武士敦继续说道:“在丁香主家里出事的前一晚上,我就换了金国御林军军官的服饰,偷入完颜长之的‘王府’了。我本意是想探听金国的军事秘密,同时也想偷会我以前在御林军中结识的那几位朋友,想不到他们准备如何进攻宋国,如何对付义军的计划我没探听到,却偷听到了他们密谋篡位的计划。还有他们要去捉丁香主和李世兄的事也给我知道了。”
  李中柱笑道:“噢,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是那个绸缎店的小伙计。”
  武士敦道:“那日你在虎威镖局用‘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惊神指法’点了野狐安达的穴道,完颜豪早已起疑心了。当今之世,精通惊神指法的只有你的师父和他的父亲,最初他还疑心是你的帅父亲自来呢。后来和他父亲一说,他父亲说如果是你师父点的穴道,以他这点功力,决计无法解开,因此他料想你一定是武林大骄的弟子。正因为他们父子对你不敢轻视,所以那天晚上,才要出动了任天吾和沙衍流这两个人在他们这边可算一等一的高手到丁家捉人。嘿嘿,你师父和我是兄弟般的交情,我知道了此事,焉能不管?恰好你和任姑娘那天晚上,又误打误撞,撞进了天坛,省得我在外面动手打草惊蛇,这可真是再妙不过了。”
  李中柱道:“有一事我尚未明,何以那天晚上,完颜豪和他的一部分得力手下却躲在天坛,而不是到丁家去拿人呢?”
  武士敦道:“这就和他们父子的密谋篡位的计划有关了。‘天坛’是全国的皇帝每年元旦那天必定要去‘祭天’的地方,你们想必已经知道?”
  李中柱道:“这和他们的密谋篡位又有何相干?”
  武士敦道:“按规矩天坛每年必定要修葺一次,不管有没有损坏,都要派人去视察、整理和打扫的,若有需要兴工修建的地方,就必须马上动工。时间大都是选择每年的冬季,大概是在元旦前四十九天之内,由‘钦天监’择好吉日,派出钦差大臣去专门处理这一件事。这个钦差大臣必须是皇室的人。”
  李中柱道:“噢,我明白了。完颜豪求得了这个钦差大臣的差使。”
  武士敦道:“不错,他对这个差使是深有用心的。天坛乃是‘圣地’,除了他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和他所率领的随从之外,别的官儿都不能进去。他要找些什么人来和他商量大计,天坛里面,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开会地方。胜于在他的‘王府’聚众商议多了。”
  李中柱道:“原来如此。丁家在天坛附近,他于是顺便派遣手下到丁家抓人。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他还是要借天坛这个地方作密商的处所。”
  武士敦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他对捉人之事也还是非常重视的。因为完颜长之最顾忌的就是你的师父,你是武林天骄的徒弟,他也害怕你是奉了师父之命,跑来大都,刺探他们的秘密。”
  李中柱笑道:“我师父对本国国事当然还是很关心的,不过他可从没想到完颜长之父子会有这样大的野心。”
  武士敦道:“古往今来,凡是枭雄之辈,定必多疑。何况他们图谋如此大事!当然是要尽可能的防范一切可疑的人了。”
  “那天晚上,完颜豪用的是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派遣任天吾、沙衍流率领武士到丁家拿人,一面在天坛和心腹手下密商大计。任、沙二人是他们这边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你的师父不在丁家,他以为你们定然一网成擒,却想不到还会给你们闯进了天坛。”
  何令威道:“他们父子准备如何篡位?师父已经知道了么?”
  武士敦道:“完颜豪和心腹武士密商的结果,准备在明年元旦金国皇帝在天坛祭天之时,将他刺杀。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也同时一网打尽。”
  陆昆仑笑道:“这个计划倒真是毒辣,能够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当然也是忠于皇帝的心腹臣子了。这样一网打尽,省得他们父子一个个派人行刺。”
  何令威笑道:“鞑子自相残杀,对咱们来说,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了。”
  武士敦若有所思,半响说道;“此事对咱们是有利还是有害,我可还没有想得通透呢。我要把这消息赶紧设法送到金鸡岭去,听听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的意见。李世兄的师父,说不定也会来到大都,但愿我能够很快的见到了他,也和他商量商量。”
  何令威一时想不明白,说道:“咱们义军是要把金寇驱逐出去,恢复国土的。他们自相残杀,难道还有对咱们不利之处吗?”
  李中柱则是惊喜交集,说道:“我的师父也要来么?武大侠,你可是在来大都之前,曾经和他见过?”
  武十敦先答复李中柱的问题:“我这次潜入大都,正是和你师父商量的结果。详细情形,慢慢我告诉你。”跟着回答徒弟的疑问。
  “不错,按普通的情形而论,鞑子自相残杀,应该是对咱们有利。但现在的情形却有点不同,是利是害,我也未敢就下结论了。”何令威道:“有何不同?”
  武士敦道:“因为还有蒙古鞑子。蒙古在西征获得大胜之后,国力之强,已是远超金、宋,他们的计划第一步是灭金,第二步就是灭宋了。而金国现在所占的地方,大部分也是咱们汉人的地方。蒙古入侵,女真族的金国鞑子皇帝固然要被推翻,汉族的百姓和女真族的百姓也要同受其害!”
  武士敦继续说道:“蒙古内部的王公大臣也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联宋来金,一派主张联金来宋。当然这不过是策略上的先后问题而已,它在联甲灭乙之后,回过头来还是要把甲吃掉的。”
  陆昆仑道:“不错,这事我也听到一点风声。上个月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托人捎信给我。说是南宋在临安的小朝廷正在商景与蒙古秘密联盟。不过韩丞相则主张和金国讲和。”
  武土敦道:“就目前的形势来说,蒙古内部也是主张联宋灭金这派较占上风。但联金灭宋这派的首脑人物却是蒙古大汗自己。”
  李中柱道:“蒙古的大汗即是皇帝,何以他的主张反而落在下风?”
  武士敦道:“蒙古现在最有权力的人,不是做大汗的察合台,而是做元帅的拖雷。他是主张联宋灭金的。不过拖雷这个人不但能征惯战而且甚有智谋,他虽然主张联宋灭金,另一方面他对金国的当权人物也还是曲意笼络的。他绝不会让金国知道他的真意。”
  陆昆仑大为佩服,说道:“武长老,我只道你隐居深山,不问世事,谁知你对蒙古的内情,竟是了如指掌!”
  武士敦道:“这些年来,我曾去过几次蒙古,最近一次是三个月前的事,在和林碰见了武林天骄檀羽冲,这才知道他在蒙古的时候比我更多。他有一个朋友上官复,以前还曾经做过龙象法王的副手呢。上官复是辽国人,他为了图谋复国,跑到蒙古去。后来给龙象法王察破他的身份,他才逃出和林的。(上官复的故事,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大半是他们告诉我的。”
  李中柱问道:“我的师父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武士敦道:“当时他对我说,他还有一件未了之事要在蒙古多留十天半月,如今刚好是我来到大都半个月的日子,大概他也就快来了。”接着说道:“可是在你的师父未来之前,拖雷的一个密使却先来了,这个密使是奉命求见完颜长之的。那一天正是虎威镖局开业那天。”
  李中柱想起那日的事,说道:“怪不得那日完颜豪匆匆赶回家去,原来是要去陪同父亲会见那个蒙古使者。”
  武士敦道:“完颜长之图谋篡位,背后的靠山就是拖雷。当然,拖雷答应支持他做金国的皇帝,用意不过是想削弱金国的国力,好让他的灭金计划能够提早完成而已!”众人想不到内情竟是如此复杂,不禁相顾骇然。
  李中柱道:“师父来到,那就好了。”
  何令威道:“师父,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武士敦道:“虎威镖局孟老镖头那儿我设法和他联络,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何李二人向陆帮主告辞,走出丐帮分舵,此时才是中午时分。
  李巾柱道:“何兄,你先回家,省得你爹担心。”
  何令威道:“为什么?”
  李中柱道:“我本来是住在师父奶妈的家里,后来我搬到丁实家中,曾对她说过,过几天就回去看她的。如今一晃眼已过了十来天了,她对我好像慈祥的祖母一般,我想我也该去探望她了。”
  何令威笑道:“你也是想去打听你师父的消息吧?”
  李中柱道:“不错。师父若然来到大都,必定会到奶妈家中的。”
  何令威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同去。一来我也想谒见令师,二来咱们一起来也该一起回去。否则我—个人回去,爹爹就更要担心了。”要知武林天骄的奶妈,如今已是完颜长之“王府”的下人,何令威怕李中柱一人遭遇意外,自是放心不下。
  武林天骄那个奶妈年纪六十多岁,丈夫已死,只有一个儿子。武林天骄离家之后,檀家不再要她。完颜长之知道此事,一想他们母子或者还有可资利用之处,于是假作慈悲,叫府中总管收留他们母子。
  奶妈的儿子在完颜长之的“王府”充当园丁,不过却不是在“王府”居住,而是住在花园外面的一问简陋的仆人房子。
  李中柱带领何令威到了奶妈的住所,奶妈喜出望外,唠唠叨叨的问个不休,对何令威也是大表欢迎,说道:“你们两位要是不嫌我这地方简陋。请在这里住下。何相公,你不知道,他的师父虽然是贝子身份,对我可是挺好的,长大了也从来不端主人的架子。前几年他曾回来过一次,他不住在家里,也曾在我这儿住过一晚呢。”
  李中柱道:“这位何相公是本地人,我正是住在他的家里。多谢你老人家的好意,我不想打扰你了。”
  奶妈大为失望,说道:“那么你们最少等到我的儿子回来再走吧。何相公,你是住在城里还是城外?”
  何令威道,“我是住在西山的。”奶妈更为失望,说道:“住在西山,路远一些。我不敢强留你们了,但请让我给你们弄一顿午饭,你们吃过才走吧。”
  李中柱笑道:“你老人家不用费神,我们是吃过午饭来的。我想向你打听—件事情。”
  奶妈道:“什么事情?”
  李中柱道:“这位何兄是我的好朋友,有话不用避忌。刚才你说起我的师父,我听说他最近要来大都,不知他已经来到没有?”
  奶妈眼睛一亮,说道:“真的吗?我可真是挂念他呢,不过我想他大概还未来到,要不然他一到就会来看我的。”
  李中柱道:“我在你这里住过几天,不知‘王府’的人知不知道?我走了之后,有人来查问过吗?”
  奶妈说道:“有谁还会理会我这老婆子呀?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最初还偶尔有‘王府’的人来看我,第二年开始,就一直没人来了。你放心,你叮嘱过我不可告诉外人,我虽然是老糊涂了,也不会胡乱说出去的。‘王府’的人,我更不会让他们知道。”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屋子外面有人说话,一个说道:“是这间屋子吧?”一个说道:“总管告诉我是后园左角第三间泥屋,大概不会错的。咱们进去看看。”声音竟似熟人!
  李中柱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豪和任天吾。李中柱连忙和奶妈悄声说道:“来的是小王爷,我们不能让他看见,借个地方躲躲。”奶妈一指柴房,说道:“昨天刚好买了几担柴,你们躲在柴堆后面,我来应付。”
  他们刚刚把身藏好,两扇板门“砰”的一声给人踢开,完颜豪和任天吾进来。
  奶妈吓得直打哆嗦,颤声说道:“我们是穷家破户,什、什么东西也没有的。你,你们是——”李中柱在柴房里听得偷笑:“想不到她还装得真像。”
  任天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老婆婆,你睁开眼睛瞧瞧,这位是小王爷,你竟敢把我们当作强盗吗?”
  奶妈说道:“你说什么,我耳朵有点背风,听不清楚。”
  任天吾大声在她耳边喝道:“这位是小王爷,知道了吗?”
  奶妈这才“卜通”地跪下去,说道:“老婆子无知,小王爷恕罪恕罪。”
  完颜豪笑道:“不知不罪。老婆婆,我们王府对你好不好?”
  奶妈说道:“好,好。我们母子多蒙王府收留。”
  完颜豪大声说道:“你知道好就好,那你可要对我说实话啊!”
  奶妈道:“小王爷要我说些什么?”
  完颜豪道;“听说檀贝子已经回来了,你见过他么?”
  奶妈吃了一惊,心想:“果然又是来查问檀贝子的。”佯作惊喜交集而又听得不大清楚的样子说道:“你说什么,檀贝子,他、他回来了吗?”完颜豪道:“是呀,他回来了,你——”奶妈叫道:“他回来了?他在哪里?”
  完颜豪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他在哪里,我正是要问你呀!”
  奶妈说道:“唉,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他在哪里,谁知你是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槽贝子若是回来了,当然先去拜访王爷,怎会到这破屋子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呀?”
  完颜豪道:“你是他的奶妈呀,他父母早已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怎会不来看你?“怕她听不清楚,这话说了两遍。
  奶妈苦笑道:“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小王爷,你这样说,我这个苦命的老婆子可是担当不起。就算他还记得小时候吃过我的奶,只怕也以为我已经死了。”
  完颜豪道,“看来这老婆婆只怕真的不知,咱们是白走这一趟了。”
  任天吾低声说道:“我看这老婆婆却似有点奸诈,你再向她打听那个姓李的小子。给她一点甜头。”
  完颜豪笑道:“对,利诱威胁必须双管齐下才行。”他只当这个奶妈真的耳聋,听不见他们小声说的诡计。当下拿出两锭元宝,放在奶妈的面前,大声说道:“你瞧这两锭大元宝,每个重五十两,两个就是一百两了。一百两银子,够你过下半世的啦。你要不要?”
  老婆婆摇了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我老婆子纵然贪财,也不敢无原无故受小王爷的银子。”
  完颜豪笑道:“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奶妈道:“什么人?”
  完颜豪门讲指划在她面前将李中柱的形貌仔细描绘一番,说道:“这人姓李,我知道你一定见过他。他在什么地方?”
  奶妈装作好不容易才听懂之后,说道:“小王爷,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人呀?我从来没见过!”
  完颜豪皱眉说道:“你再想清楚—点,不要骗我。”随即拿出一管玉箫,说道:“这个人是檀贝子的徒弟,他有一管玉箫,和这管玉箫差不多模样的。”
  奶妈“啊呀”一声,说道:“小王爷,你开玩笑了。”正是:
  老妇亦能分善恶,为持正气作痴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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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三回 老妇义方能教子 英雄侠骨抗权臣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三回 老妇义方能教子 英雄侠骨抗权臣
  完颜豪已是有点着恼,怒声说道:“谁和你开玩笑?”
  奶妈说道:“有这样宝贝东西的贵人,怎会踏进我这间破屋子?”
  完颜豪“砰”的拍桌子骂道:“你这奸猾的老婆子,你是不吃敬酒要吃罚酒啦。你的儿子邢已经告诉我了,你还要瞒我!”
  奶蚂吃了一惊,随即心里想道:“不会的,不会的。我那孩子再糊涂也不会卖友求荣,哼,小王爷是要骗我上当!”
  完颜豪何等精明,一看她的神色,已知这条线索是找对了,哈哈笑道:“赖不掉啦,是么?其实,你又何须害怕,檀贝子是我表哥,难道我还能害他的徒弟?我正是要接他到我的王府去住呢。他在什么地方,你快快告诉我吧!”
  哪知道奶蚂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很想要这一百两银子,可惜我不知道!”
  躲在柴房里的李中柱晴暗赞叹:“这奶妈穷得骨头真硬!但只怕完颜豪决不肯轻易放过她,倒是连累她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完颜豪勃然大怒骂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老糊涂,看来你是存心要吃罚酒啦。任先生给她—点厉害尝尝!”
  任天吾立即一巴掌打去,打落了奶妈两齿门牙!奶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巴掌就似打在李中柱的脸上,如何还能忍耐,登时就从柴房里跳出来。
  忽听得完颜豪喝道:“什么人?”李中柱尚未出来,先有一个人踏进这间屋子。正是奶妈的儿子。原来他在“王府”里有两个朋友是总管班建侯的仆人,听得完颜豪向班建侯要他的地址,觉得很是奇怪,偷偷地告诉他。是以他提早告假回家。
  奶妈的儿子悲愤交加,叫道:“小王爷,你为什么欺侮我妈?”
  完颜豪冷笑道:“檀贝子那个姓李的徒弟在哪里?你说出来,我放你的亲娘。否则别说打她,我还要杀她呢!”
  奶妈的儿子怒道:“小王爷,虽然你是主子,你不把我们下人当人,我和你拼了!”
  完颜豪哈哈大笑:“你要和我拼命?你瞎了跟,丧了心啦!”举起玉箫,就要戳他的眼睛。
  陡听得一声大喝:“姓李的在这里!”李中柱一跃而出,暖玉箫一挥,“乒乓”一声响,把完颜豪手上的玉箫打断两截!
  何令威接着出来,硬接了任天吾的一掌。何令威的掌力刚猛非常,任天吾竟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李中柱道:“大哥,你和令堂快走!”他口里和那个奶妈的儿子说话,手上的玉箫却是丝毫不缓。暴风骤雨般的向完颜豪点去!
  完颜豪的“惊神指法”和他倒是不相伯仲,但因不久之前,刚在天坛吃过他的亏,败军之将先自怯了几分,何况如今李中柱子上有武林异宝暖玉箫,打得又是如此凶悍,他手上没有兵器,更是慌了。不过十数招,就险些有三次给李中柱点中,只能步步后退,退出前门。奶妈的儿子背起母亲。已经从后门走了!
  任天吾和何令威对了三掌,丝毫也占不到便宜,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几年来江湖上倒是出现了不少本领厉害的后辈。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也练成了丐帮的金刚掌法。今晚若不杀他,只怕再过几年,我又要多添一个劲敌了。”当下冷笑说道:“原来你是丐帮弟子,你的师父是武士敦还是陆昆仑?功夫委实不错,可惜你碰上了我!”说话之间,左掌一挥,有掌插山,这一招是从“七修剑法”中化出来的,一招之内,遍袭对方七处要害。
  何令威喝道:“老匹夫,我和你拼了!”一招“雷电交轰”,双掌划成一道圆弧,同时劈下。这一招是丐帮金刚掌中威力最强的一招!
  掌风人影之中,只见何令威身形一晃,任天吾闷哼一声,一个回身拗步,攻向李中柱,替完颜豪接了一招,叫道:“小王爷,快出屋子!”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这间本来就是破烂不堪的屋子登时倒塌。
  原米在刚才何令威以“金刚掌”应付任天吾的“七修指”之时,掌心给他的指尖点着。说也奇怪,点着的是掌心,疼痛的地方却是胸口。这刹那间,何充威就好像给人在心房重重击了一拳似的,胸中气血翻涌。但任天吾也不好受,他出指伤人,掌力相应减弱,结果他的掌力就比不过何令威了。这间屋子就是由于任大吾的掌力不能和何令威的掌力对消,以致受震倒塌的。
  李中柱如影随形的跟着完颜豪窜出,何令威慢了一步,一根横梁朝他的身上压下来,何令威振臂一格,“喀嚓”声响,碗口般粗大的横梁断为两段,逃出屋外,暗暗叫了一声:“侥幸!”想道:“任天吾这老贼果然厉害,幸亏我敢和他拼命,要是刚才稍有怯意,此时焉有命在?”
  原来任天吾的指力能伤奇经八脉,但在何令威拼命的打法之下,他的内力却是不敢完全发挥,必须留下几分保护自己,免受对方掌力所伤。
  饶是如此,何令威被他点了一指,胸中亦已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能平复。幸亏他的内功颇有基础,任天吾的内力未贯指尖,他的奇经八脉,尚不至于受伤。
  完颜豪跑出屋子,身上满是泥沙,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大怒之下,把手一扬,“呜”的一声,射出一枝响箭。
  李中柱喝道:“你这没出息的小子,打不过人家,就只知搬取救兵!”身形疾起,扑到他的背后,暖玉箫点向“风府穴”。心里想道:“任天吾这老赋太过厉害,何大哥只怕打不过他,我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小子拿下,他的救兵来到,也不怕了。”
  完颜豪给李中柱打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任天吾见势不妙,一个“移形易位”,又是一掌向他打去。何令威连忙跟踪扑击。
  连环扑击之中,任天吾陡地反手一掌,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先毙了你!”
  这一招颇出何令威意料之外,本来他非受伤不可,幸而他刚刚吃了一点亏,心里亦正有所准备。任天吾翻身一掌打来,他已经抓起一根木头,那是塌屋之时飞到他身边的一根当中折断的窗木,使出了一招精妙绝伦的打狗棒法。
  “喀嚓”一声,半截木头又再断为两截。可是任天吾的长衫衫脚,亦已给他的木棒一绞,扯烂了半边。任天吾弓身一窜,掌力未衰,冲开了李中柱,说道:“小王爷,我和你换一个对手。”
  完颜豪这才松了口气,冷笑说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连那老虔婆和她的贼儿子我都要一并抓回来,你们等着瞧吧。”
  李中柱大怒道:“小鞑子,你恃多为胜,大不了我舍了这条性命给你就是。欺负一个老婆婆,你还要脸么?”
  任天吾冷笑道:“谁说我们恃多为胜,你能够接得了我的一百招,我就放你!”另一边何令威和完颜豪亦已交上了手。
  李中柱玉箫一举,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招不离任天吾的三十六道大穴。他的“惊神指法”乃是最上乘的点穴功夫,远在任天吾的七修指法之上。饶是任天吾本领高强,急切之间,亦是胜他不得。
  任天吾挨了几招,业已发觉李中柱就是那天晚上和他的女儿一起逃走的那个少年,便即“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你把我的女儿拐到哪里去了?”
  李中柱冷笑道:“你哪里还有女儿?你的女儿早已不认你了!”任天吾大怒,喝道:“好呀,你骗走我的女儿,我非杀你不可!”
  大喝声中,立下杀手!任天吾的功力毕竟是比李中柱高出许多,一连十数招重手法过后,已是把李中柱累得大汗淋漓。还幸李中柱有暖玉箫护身,任天吾对他的“惊神指法”也还有些顾忌,李中柱但求自保,勉强尚可支持。
  武学上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另一边何令威和完颜豪交手,也只是仅能占得少许上风了。何令威的长处在于内力雄浑,但因刚才和任天吾力拼数招,内力不无消耗,此消彼长,结果他的内力虽然还是胜过完颜豪一点,要想取胜却已不能。完颜豪的长处在于点穴功夫,身手也很矫捷。两人各以所长,攻敌所短,数十招过后,完颜豪居然能与他有守有攻。
  李中柱记挂着师父奶妈母子的安危,心情更难平静。任天吾哈哈笑道:“小子,知道厉害了吗,你是要死还是要活?要活的快快向我求饶,只要你把丐帮分舵的所在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
  李中柱叹口气道:“我真不相信绡妹竟然会是你的女儿,唉,你在武林中也曾薄有声名,怎的如此不知廉耻!”
  任天吾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掌劈指戳,招招都是重手,眼看李中柱就要支持不住。
  忽见两骑快马驰来,骑在马上的是两名御林军军官,不过他们跳下马来,却并不上前帮手。
  完颜豪喝道:“你们把那两母子捉回来了没有?”
  那两个军官躬腰说道:“没有。”
  完颜豪眉头一皱,说道:“那你们来作什么?有任老先生在这儿,用不着你们帮手了。”要知他已经看出任天吾取胜在即,自是乐得逞强。
  那两个军官讷讷说道:“禀、禀小王爷……”完颜豪恼道:“尚有何事啰唆?”那两个军官齐声说道:“请、请小王爷和任老先生住手,不、不能打了!”
  此言一出,完颜豪又是诧异,又是发怒,喝道:“你们发昏了吗?为何竟给反贼求情,要我住手。”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朗声说道:“怪不得他们,是我要你住手的!”声到人到,是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书生!
  完颜豪大吃一惊,慌忙跳出圈子。李中柱喜出望外,失声叫道:“师父,是你!”原来来的正是他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
  檀羽冲道:“不错,是我。你们都给我住手!”
  任天吾和李中柱正在打到紧要关头,全副精神都用在如何克敌制胜之上,檀羽冲来的时候,他还未知道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此时他正在使到一招“五丁开山”,这是一招十分狠辣的重手法。眼看这一掌劈将下去,李中柱已是难以抵挡,武林天骄喝令他们住手,任天吾如何肯依?
  眼看这一掌李中柱即使全力抵挡,只怕也得重伤。不料李中柱竟不抵御,一听武林天骄说到“住手”二字,便即垂手说道:“是,弟子遵命!”
  任天吾听见李中柱称呼“师父”,这才知道来的是武林天骄,不由得骤吃一惊,知道要糟。但此时他要想住手,亦已收势不及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任天吾已是给武林天骄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这记耳光打在任天吾的脸上,吓得完颜豪心头大震。试想任天吾已经算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他给武林天骄打的这记耳光,竟是毫无反抗的余地,武林天骄这是何等功夫?”
  完颜豪心头大震,想道:“爹爹号称金国第一高手,只怕也还未必打得过他。”“好汉”不吃跟前亏,他是早已住手了。
  武林天骄一巴掌拍去,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这样大胆,不听我的说话!好,那你就和我打吧!”
  完颜豪连忙上前劝解,说道:“这位任老先生是家父的客人,你们以前还未见过的吧?任老先生,这位是檀贝子,想必你也早已闻名的了。小小一点误会,请大家都莫放在心上。”
  任天吾摸摸脸孔,脸孔还在火辣辣的作痛,只好汕讪的赔笑说道:“原来是檀贝子,请恕老朽不知,得罪令徒。”
  武林天骄哼了一声,不理睬他,对完颜豪冷笑道:“误会。请问你以小王爷的身份,纡尊降贵,到这里来作什么?”
  完颜豪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檀贝子,请你容我剖说,这个,这个……我,我对你一向是十分敏重的,到这里来,不过,不过……”口中支吾以对,心里则盼望:“为什么他们还不来呀?”
  武林天骄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们打了我的奶妈。拆掉她的房子,难道这样做也是敬重我吗?”
  完颜豪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说道;“请贝子息怒,这,这……”
  武林天骄亢声说道:“这,这怎么样?”
  完颜豪道:“这,这实在是误会。我听说贝子回来,特地到这里探问的。不料奶妈和令徒都以为我是恶意。”
  武林天骄冷笑道:“你派人追捕我的奶妈,这也是因为她对你的误会?幸好我刚刚在这时候回来,否则我的奶妈只怕早巳性命不保了。”
  完颜豪赔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叫他们去请贝子的奶妈,焉能取她性命?啊,想必是他们言语无礼,行动粗鲁,以致贝子生气?好,我回去重重责罚他们。”
  那两个奉令捉拿奶妈的军官受了冤枉,可还只能唯唯诺诺,替完颜豪认错。
  完颜豪接着说道:“家父十分思念贝子,听说贝子回来的消息,便叫我来打听,希望能够接到贝子的大驾——”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队御林军已是风驰电掣而来。率领这队御林军的竟然是身为御林军统领的金国皇叔完颜长之!
  完颜豪喜出望外,说道:“檀贝子,我的爹爹亲自来迎接你了,你可相信,不是我骗了你吧?”
  完颜长之下了坐骑,哈哈笑道:“羽冲,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可盼得你好苦呀!”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王爷,你是来捉拿钦犯的吧?”
  完颜长之笑道:“贝子说笑了。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了,还提它作甚?当今皇上前几天还曾和我说起,说是可惜不知你的下落,很想找你回来恢复你的世袭的王位。如今天从人愿,你果然真的回来了,我是特地来迎接你的呀。”
  原来武林天骄二十年前是因为反对当时的金国暴君完颜亮以致被列为“钦犯”,被迫离开金京的。后来完颜亮亲率大军侵宋,采石矶一战,给宋国名将虞允文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完颜亮兵败瓜州,在瓜州给部下所杀。他的堂弟完颜雍继位,也有十多年了。完颜雍因为自己得登大宝,武林天骄也有间接的“功劳”,是以在他即位之后,不久就把武林天骄的名字,在“饮犯”的名单上抹掉。不过由于这是皇室内部的纷争,所以一直是保持秘密,并不公开的。(武林天骄和完颜亮的故事详见拙着《挑灯看剑录》。)
  完颜长之这番说话并非诳语,不过,当然也还是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真实的情形是金帝完颜雍对武林天骄虽然不如完颜亮那般的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也止于不把他当作“钦犯”而已。对他最多只能说是没有恶感,但也并无好感。完颜长之说金帝要恢复他的世袭王位云云,当然乃是故意夸张,意图哄骗武林天骄的了。
  完颜雍曾经和完颜长之谈及武林天骄,这件事倒是真的。有一天完颜雍“退朝”之后,特地叫完颜长之留下,在“御书房”中,只是和他一人密谈。
  完颜雍未曾说话,先叹口气,完颜长之吃了一惊,问道:“皇上冈何‘龙心’不悦,可否让微臣分忧?”
  完颜雍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叔还记得么?”
  完颜长之莫名其妙,说道:“微臣愚昧,请皇上赐示。”
  完颜雍神色仿佛有点不太高兴,说道:“你再想想,十五年前的今日,发生过什么事情?”
  完颜长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天乃是“先帝”完颜亮在瓜州被杀的十五周年忌辰。
  完颜长之忙道:“海陵王(完颜亮被“弑”之后,被贬为海陵王。)残暴不仁,失尽民心,窃据帝位,理应受此报应。皇上继承大宝,正是上应天心,下遂民望。今天应该是皇上高兴的日子,何必还悼念他呢?”
  完颜雍道:“朕不是悼念他,朕是为了日前的处境,因而在他的忌辰,不能不生感触啊!”完颜长之道:“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当年的纷乱岂能相比?”
  完颜雍眉头一皱,说道:“皇叔,我叫你来是要你和我说真话的,不是要你奉承我,讨我欢喜。”
  完颜长之叩头谢罪之后,完颜雍继续说道:“目下蒙古崛起,灭国无数,看来就要出兵攻打咱们金国了,如何能说是国泰民安?当年完颜亮给宋国打败,咱们还能和宋国割江而治,要是蒙古兵打进来,恐怕形势要比当年还更不妙!焉知我的下场不是和完颜亮—样?”
  完颜长之暗暗吃惊,心想:“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暗中私通蒙古,意图篡位之事?”连忙矢誓效忠,说道:“蒙古若敢侵犯咱们大金,微臣定当誓死以报,也不见得会给它打败。”
  完颜雍道:“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的能干。不过你一人也是独木难支,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完颜长之惴惴不安,问道:“皇上想起的是什么人?”
  完颜雍道:“联想起的是檀羽冲。一来他是一个人材,二来他是当年反对完颜亮最力的一个人,虽然他没有参加拥立,但朕之所以得以继承大宝,他也多少可说是有点功劳。朕已经取消了他的叛国罪名,他却一直不见回来,这许多年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完颜长之说道:“不错,檀贝子的确可算一个人材!只可惜——”完颜雍道:“可惜什么?”
  完颜长之道:“可惜檀贝子当年虽然是反对海陵王的一个得力的人,但他却并非是为全国着想。非但如此,他身为皇族,胳膊反向外弯,帮的是咱们金国的敌人呢。”
  完颜雍道:“他帮忙谁?”
  完颜长之道:“他帮的是汉人!”
  完颜雍道:“你有什么证据?”
  完颜长之道:“金鸡岭有汉人组成的叛军,首领是个女的,‘匪号’蓬莱魔女,檀贝子和这个女匪及她的丈夫是好朋友。”
  完颜雍道:“啊,真的有这样的事?”
  完颜长之道:“我的部下秘密侦查,曾经见过他有一次从金鸡岭下来,绝不会假。不过他的武功太高,我的部下拿不住他,因此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献给陛下罢了。”
  完颜雍半信半疑,说道:“如此说来,他岂非仍然应当列名钦犯?”完颜长之道:“念在他于陛下不无微劳,微臣不敢定他的罪。请陛下宸断。”
  完颜雍道:“若然如此,朕也是不敢就重用他。不过既没确证,朕也只好存疑。要是他回到大都,朕倒想见他一见。”
  完颜长之道:“陛下不怕他怀有异心,图谋不轨么?”
  完颜雍道:“他毕竟是金国的贝子,我想他应不至于要图谋害朕,把金国的江山交还汉人吧?”
  完颜长之心头微凛,想道;“这个昏君倒是要比完颜亮精明一些,我须得小心对付才行。”当下便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顺着完颜雍的口气,说是要照“皇上”的意旨办事了。
  不过经过这一次谈话之后,完颜长之虽然未能达到把武林天骄重新列为“钦犯”的目的,却也打消了完颜雍对武林天骄的好感,不敢下旨要把武林天骄找回来重用他了。
  完颜长之只道武林天骄绝不敢再回京城的,他答应皇帝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料武林天骄竟然出乎他的意外回来了。由于金帝有过那番说话,他不敢当众把武林天骄杀害,只能骗他到“王府”去,见机而作。
  武林天骄在御林军包围之下,神色自如,淡淡说道:“檀某何德何能,敢劳王爷迎接?”
  完颜长之道:“檀贝子过谦了,你是圣上关心的人,今日回到大都,难道还能让你住在客店不成?请你在我家里暂住两天,待我禀明皇上,给你重建王府,那时你再回家,不是更风光么?”
  要知武林天骄在二十年前是背着“钦犯”的罪名出走的,他离开大都之后,应该是他世袭的王位已由他的族弟檀世英继承,他的“王府”当然也被檀世英占了。檀世英和武林天骄虽是兄弟,两人的行事却大不相同。檀世英一向巴结完颜长之,他之得以继承“王位”,也全是仗着完颜长之撑腰的。檀世英曾经领兵打过金鸡岭,大败而归。他对武林天骄的忌恨比完颜长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是为什么武林天骄走了之后,他就把他的奶妈赶出来,而武林天骄每次潜回人都,也从不回家探望他的缘故。
  武林天骄笑道:“这太费王爷的神了,其实我这次回来,绝无恢复家业之心。”
  完颜长之道:“贝子虽无此意,皇上却有心,待我禀明皇上,或者是给贝子重建王府,或是叫令弟把旧王府让出来,总之会令贝子满意的。不过,在皇上御旨未下之前,无论如何要请贝子给我这个面子,到我家里暂且驻足。否则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在他说话之时,他带领的这队御林军早已弓上弦,刀出鞘,作前呼后拥之势,其实是围得更紧了。这形势,分明是“霸王硬上弓”的“请客!”
  李中柱、何令威手心里捏着把汗,只道又是一场剧战在所难免,不料武林天骄对眼前这样紧张的形势竟似视若无睹,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盛意拳拳,但倘不遵命,那倒是我不近人情了。好吧,我就去叨扰王爷。”
  完颜长之松了口气,哈哈笑道:“我早知道檀贝子是通情达理的,这就对了。”
  武林天骄又道:“王爷,你请我去,小徒和他这位朋友呢?”
  完颜长之道:“他们两位当然也一并请到小王家里。”
  何令威冷冷说道:“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面子,不敢高攀。”
  李中柱则把眼睛望着武林天骄,心中疑惑不定,暗自想道:“师父绝不会这样糊涂,自投陷阱的,莫非他另有脱身之计?”
  心念未已,只听到武林天骄果然说道:“难得王爷对你们青眼有加,这番好意,你们也不可辜负了。就和我一同去吧。”
  李中柱道:“是,弟子遵命!”何令威听他这样说,心想反正自己脱不了身,既然有武林天骄主持大局,自也不妨去闯一闯虎穴龙潭,于是也就不再持异议了。
  一行人到了完颜长之的“王府”,完颜长之请武林天骄上坐,何、李二人以晚辈的身份,由王府的总管班建侯陪他们坐在下首。
  班建侯道:“今日得会两位少年豪杰,幸何如之!请坐,请坐。”在请他们就座之前,先和他们行了握手礼。何令威用上了金刚掌的掌力,只觉对方一股大力反击过来,虎口竟是有点隐隐作痛。李中柱拿出看家本领,也觉脉门有点发麻。两人都是吃惊不小,心想完颜长之号称金国第一高手,武林天骄只怕也未必容易胜得了他,这个班建侯的武功却是在他们之上。完颜长之的王府里还有任天吾、完颜豪、西门牧野等许多高手,若是迫不得已,非要动武不可的话,只怕定是凶多吉少。
  其实他们固然吃惊,班建侯也是心头一凛,吃惊不在他们之下。原来班建侯和何令威握手之后,胸中气血翻涌,只是他的内功造诣颇深,尚不至于现之形色而已。和李中柱握手之后,他也同样感到脉门发麻,而且这酸麻之感,蔓延直至肩头,原来他是给李中柱用“惊神指法”扣了他的脉门一下。
  另一边,完颜长之也在暗中和武林天骄较量了一下内功。
  “王府”的仆人捧出茶盘,完颜长之便接过来,亲自敬茶,说道:“这是皇上所赐的云雾茶,请贝子品尝品尝。”
  武林天骄道:“不敢当!”完颜长之道:“别客气!”茶盘已是递到武林天骄面前。
  武林天骄是个武学的人行家,一看便知完颜长之用上了上乘的内功,给他这茶盘一碰,若然抵挡不住,定必内伤,当下佯作不知,轻描淡写的便接着茶盘说道:“王爷太客气了,请放下来,我自己拿。”
  两股内力一碰,茶盘微微一震,但茶杯里的茶却没倾泻。原来两人的内力刚好是在伯仲之间,一碰之下,互相消解。
  武林天骄心想:“他要害我,用不着下毒。我的本领,他也应当知道不是毒药所能害的。”当下便端起茶杯,和完颜长之同时喝茶,一喝而尽,笑道:“果然不错,好茶,好茶!”正是:
  明知有山虎,偏向虎山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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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四回 敢闯龙潭惊四座 假传圣旨走群豪
《鸣镝风云录》
第一○四回 敢闯龙潭惊四座 假传圣旨走群豪
  “王府”的仆人上来拿开茶盘,准备换上糕点,茶盘拿开之后,只见紫檀木的八仙桌上,现出盘底的凹印,入木三分。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只怕我这金国第一高手的称号是要保不住了。”不过他心里虽然吃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檀贝子,好功夫!佩服,佩服。只是这张桌子遭了殃了。”
  武林天骄道:“王爷,你是本国第一高手,我怎敢班门弄斧?只因王爷内功太过深湛,我是迫于无奈,只好献丑了。弄坏了王爷这张檀木桌子,实在不好意思。”言语之中,点破完颜长之适才暗中仲量他的伎俩。
  完颜长之更是尴尬,说道:“没关系,我把它弄干就是。”手掌一抹,木屑纷飞,转瞬之间,桌子上的凸印已是给他抹掉。不过桌面仍是有点高低不平。
  班建侯喝彩道:“王爷和贝子都是神功盖世,令我大开眼界!”这句话其实颇有语病,既云“盖世”,那就应是独一无二,不该两人“都是”。但他为了要捧主子,也就顾不得琢磨字眼了。
  完颜长之瞪他一眼,说道:“建侯,你好好招待客人吧,别替我脸上贴金了。”
  要知完颜长之这手功夫,虽然也算得上乘的内功,但比起武林天骄所显露的却还是稍逊一筹的。武林天骄刚才是在化解他的内力之后,仍然能够把茶盘嵌入桌广的,完颜长之则是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之下方能施展这手功夫。孰难孰易,不但完颜长之自己心里明白,班建侯亦是看得出来的。
  完颜长之又惊又妒,心想:“此人武功已是在我之上,即使他不是和我作对,我也是不能容他的了。嘿,好在他今日是自投罗网,武功再高,也绝不能逃出我的掌心!”
  客气的话说过之后,完颜长之便即话入正题,问道:“檀贝子,这许多年你在什么地方?皇上和我都是挂念得很。”
  武林天骄道:“我是流浪江湖,东飘西荡,到过的地方很多,也难以细说了。”
  完颜长之道:“贝子足迹遍天下,想必结识的英雄豪杰很是不少了。”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江湖上的朋友是认识一些的,是否英雄豪杰,哪就是各人的看法了。或许我认为的英雄却未必是王爷心目中的豪杰呢?”
  完颜长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贝子赏识的人还会错吗,只不知你认为的英雄豪杰是谁?”
  武林天骄道:“我认识的人,包括我尊敬的长辈以及和我意气相投的平辈朋友,十九都是英雄豪杰,哪说得了这许多?”
  完颜长之道:“说一两个给我听听如何?”
  武林天骄道:“比如我的奶妈就是一位女英雄,她的儿子也算得是个豪杰!”
  完颜长之怫然不悦,说道:“檀贝子,我说的是正经话儿,你却和我开玩笑了!”
  武林天骄正容说道:“我的奶妈,她不为利诱,不受威胁,在须眉男子之中尚自不可多得,何况她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这样的人不是英雄,还有何人可算英雄?她的儿子,在你们王府里当个园丁,却也不怕你们王府的权势,当然也算得是个豪杰!嘿嘿,王爷,这就是你我的看法不同之处了!在我看来,英雄豪杰不必有丰功伟绩,也无须具武艺丈才,只须他有侠义的心肠!”
  完颜长之说道:“檀见子,我不想和你辩论什么样子算英雄。如今我说出两个人来,请教檀贝子认为他们是否豪杰?”
  武林天骄道:“哪两个人?”
  完颜长之道:“他们乃是一对夫妇,是汉人中极有名气的武功高强的人,他们就是有“蓬莱魔女’之称的柳清瑶和有‘笑傲乾坤’之号的华谷涵!”
  武林天骄道:“不错,依我看来,他们夫妻正是壁合珠联的人中龙凤,当然算得是豪杰英雄!”
  完颜长之道:“贝子如此称赞他们,想必和他们也是相识的了?”武林天骄道:“是曾相识。”
  完颜长之冷冷说道:“蓬莱魔女在金鸡岭啸聚暴民,反抗朝廷,檀贝子知道么?”武林天骄道:“知道!”
  完颜长之道:“那么贝子心目中的英雄豪杰是咱们金国的敌人了!”
  武林天骄道:“请问上爷,蒙古的成吉思汗,算不算得是位英雄?”
  完颜长之道:“成吉思汗崛起漠北,灭国无数,当然算得是个大大的英雄。”
  武林天骄道:“蒙古自成吉思汗开始到现在的数十午,和咱们金国打过无数大仗小仗,目下虽然暂时和好,它要并吞金国之心还是天下皆知的。在王爷的心目中,难道反而不算是咱们的敌人吗?”
  完颜长之变了面色,说道:“我这只是就他的事功而言。”
  武林天骄道:“如此说来,你我看法虽然不同,但有一点相同的是承认‘敌人’之中也有英雄了?”
  完颜长之辩不过他,勉强说道:“但无论如何,你总是金人,不是汉人吧?”
  武林大骄晓道:“但说起来,金鸡岭也是他们汉人的地方。在我们看来,蓬莱魔女占山‘作乱’乃是叛逆,在他们看来,却正是理所当然。”
  完颜长之道:“令弟檀世英的事情,贝子知道了没有?”
  武林天骄道:“不知正爷说的是哪一桩事情?”
  完颜长之道:“令弟带兵‘袭匪’,在金鸡岭几乎全军覆没的这桩事情。”
  武林天骄道:“此事天下皆知,我在江湖上也曾听人说了。”
  完颜长之道:“为了保卫咱们金国的江山,也为了贝子一家的荣誉,我想保举贝子领兵去讨伐金鸡岭,贝子意思怎样?”
  武林天骄冷冷说道:“在我看来,威胁咱们金国最大的敌人是蒙古,朝廷若是用重兵去‘讨伐’金鸡岭,未免有点轻重倒置吧?”
  完颜长之勃然变色,说道:“与蒙古讲和,乃是圣上的决策。贝子如此议论,岂非说当今皇上乃是昏材?”说至此处,想站起来,便要发作。
  原来完颜长之正是要作成圈套,套他说出这番话来,才好陷他以“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在“王府’内外,已经布置了许多神箭手,用的都是见血封喉的毒箭,屏风后面也早埋伏了许多高手,只待他的命令一下,就要把武林天骄师徒和何令威三人置于死地!
  武林天骄神色不变的注视着他,静待他的发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圣旨到!”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只好把手放下,叫班建侯打开中门,先行接旨。
  只见中门开处,一个大监和一个大内卫士走了进来。完颜长之认得那个太监是最得皇上重用的“司礼太监”麻里哈,那个大内卫士,他就不认识了。
  完颜长之上前迎接,正待跪下,麻里哈说道:“王爷,圣旨不是给你的。请檀贝子接旨!”
  武林天骄趋前接旨,麻里哈朗声说道:“皇上请贝子接过圣旨,立即随我入宫觐旨。”
  这事大大出乎完颜长之意料之外,不过“司礼太监’麻里哈正是专职掌管传送“圣旨”的太监,他亲自来递“圣旨”,完颜长之可是不敢有所怀疑。
  完颜长之心里想道:“皇上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怎的檀羽冲一到我的家里,他就知道了?这个卫士也不知是不是新来的,我好似没有见过此人。”
  不过他对于“司礼太监”麻里哈还是不敢怀疑的。他是个老奸巨猾之辈,马上想道:“莫非皇上亦已对我有了思疑,经常有人暗中监视我的行踪?这卫士说不定就是皇上的亲信,奉命监视我的一个人。故而没有常常派他出外办事,怪不得我不认识他了。”想到自己可能已给皇帝怀疑,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盘算的只是如何可解除皇帝对自己的怀疑,更是无暇去怀疑别人了。
  武林天骄接过“圣旨”,说道:“我的徒弟和我这个世侄呢?我可以带他们一起觐见皇上吗?”
  麻里哈道:“皇上曾有吩咐,檀贝子的随从请一并带进宫去,由卫士总管量材录用。至于能否蒙受皇上殊恩,准于觐见,那可得再行禀奏,等候降旨了。”
  武林天骄向完颜长之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招待,他日再来候教。”
  完颜长之勉强笑道:“恭喜贝子深蒙圣眷,说不定今后我还要仰仗你的提携呢。”
  武林天骄笑道:“我是向皇上请罪去的,刚才我礼貌不周,说话也不知避忌,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李中柱和何令威跟随武林天骄走出“王府”,“司礼太监”和那个大内卫士走在前头,完颜长之则在后面相送,一直送出大门。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那是漆有皇室标志的马车,拉车的是四匹毛色纯白的骏马。完颜长之一见这辆马车,更是不敢有所怀疑。唯一有点奇怪的只是那个大内卫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他是钦差太监的随从,没有特别需要他说话的地方,他不说话,也不是十分奇怪。
  完颜长之不敢疑心,何令威和李中住却是颇为惊疑不定,他们越看越觉得这个“大内卫士”似曾相识。李中柱苦苦思索:“我在哪里见过他呢?”何令威比他还更诧异:“这个人一定是我的熟人,怎的我却想不起他是谁呢?”
  武林天骄与麻里哈坐在车厢,那个“大内卫土”则与何、李二人坐在御者位置,“大内卫士”亲自驾车,何、李二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不自禁的不停对他注视。
  这个闷葫芦不久就打破了,马车走到—个比较僻静的地方,那个“大内卫土”忽地勒着马头,把车停下,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么?你们可以在这里下车了!”
  此言一出,何令威又惊又喜,说道:“师父,原来是你!”李中柱也蓦地省起,这个卫士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天坛暗中助他脱险的那个御林军军官。
  武林天骄哈哈笑道:“武大哥,你也应该在这里下车了,咱们分头办事,你送小徒回去,我和麻公公进宫。”
  原来这个“大内卫士”不是别人,正是何令威的师父武士敦。
  武士敦道:“怎么,你还要进宫?”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回来的。完颜长之的阴谋我已经知道,你想,这件事我岂能不管?”当下就接过武士敦手上的绳鞭,替他驾车。
  武十敦道:“好,那么我和他们先回去,等待你的好音。”
  下了马车,何令威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武士敦道:“说也凑巧,你们离开丐帮不久,檀大侠就来了。他是昨天晚上刚刚回到大都的,本来准备今天去见他的奶妈,想不到你们就在他的奶妈家里出了事。”
  李中柱道:“那个人监所颁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武上敦笑道:“那圣旨当然是假的了。”
  李中柱诧道:“那个太监何以肯帮师父如此大忙?”
  武土敦道:“他是被我迫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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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武林天骄熟悉金宫的人事和地理,武士敦曾经在金国的御林军中混过,也是进过皇宫的。武林天骄赶去救他奶妈的时候,早已料到可能会给完颜长之碰上,难以脱身,是以叫武士敦去绑架“司礼太监”麻里哈,圣旨也是早就拟好了叫武士敦带去的。武士敦扮成大内卫士,偷入麻里哈的卧房,麻里哈是深知他的武功的,在他挟持之下,焉敢声张。
  李中柱听了又惊又喜,说道:“师父忒也大胆了。完颜长之意图篡位的阴谋,是武伯伯告诉他的吧?”
  武士敦道:“他昨晚回到大都,曾偷入金宫见过他的旧友,已经稍微知道一点风声,不过没有我知道的详细罢了。”
  何令威道:“师父,咱们现在是回丐帮那里还是先回弟子家里?”
  武士敦道:“还是先回你家吧,免得你爹担心。你的住址我已经告诉檀大侠了。”
  李中柱笑道:“完颜长之绝想不到咱们现在不是在皇宫而是在西山的路上,嘿嘿,即使他现在知道,也已迟了。”
  李中柱说得不错,完颜长之是知道得迟了一点,不过他现在却也是知道了。
  原来武士敦假冒“大内卫士”,虽然瞒过了完颜长之,却瞒不过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他是给完颜豪识破的。
  完颜长之送走了“司礼太监”麻里哈之后,回到客厅,他的儿子完颜豪已在那里等着他了,说道:“爹爹,此事有点可疑。”原来他刚才是躲在屏风后面偷看的。
  完颜长之道:“什么可疑。”
  完颜豪道:“那个大内卫士可疑。爹爹,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个卫士没有?”
  完颜长之道:“似乎没有见过。不过宫中的卫士少说也有有数十人,新来的卫士我没见过,那也并不稀奇。你说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完颜豪道:“这个卫士,爹没见过,我却似乎见过。”
  完颜长之道:“噢,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完颜豪道:“就是那天晚上在天坛的‘圜丘’,我曾经见过此人出现。任老先生曾经和他交过手的。不过,他当时穿的却是咱们御林军军官的服饰。”
  完颜长之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完颜豪道:“当时任老先生正是追捕那个姓李的小子,忽然碰上此人,黑暗中他假装误会,和任老先生动起手来,让那姓李的小子逃了。后来他又假得我的命令,叫任老先生回去,由他自己追拿逃犯。”完颜长之道:“后来这个人呢?”
  完颜豪道:“当然是再也找不着他了。”
  完颜长之听了儿子细说那晚的经过之后,沉吟半响,说道:“兹事体大,你当真没有看错人吗?”
  完颜豪道:“那晚天色如墨,我没看见他的面貌,任老先生也是未曾见得清楚。不过刚才来的那个‘大内卫士’,身材和那人倒是一样。不信你还可以问问任老先生,任老先生虽未看清他的面貌,但因曾经和他交过手,多少也还有点印象。”
  任天吾刚才不敢在武林天骄跟前露面,但也曾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此时出来作证,说道:“我看这个大内卫士和那晚的军官多半是同—个人。”
  完颜长之皱了皱眉,说道:“如此说来,你也还是不敢断定呀。”
  任天吾道:“可惜那卫士没说过一句话,他一说话,我就知道了。他和钦差太监一起,我又不敢出去试他的功夫。不过,我却是越看越似。”
  完颜长之眉头深锁,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就是呀,那大内卫士即使可疑,那个来给皇上颁下‘圣旨’的‘司礼太监’麻里哈却是真的。此事万一是咱们弄错了,闹起来罪名可是非小。”
  完颜豪道:“我就是因为想到这层,所以刚才不敢声张。但倘若真是咱们上了当,咱们不加查究,岂非太过便宜了他们?”
  完颜长之沉吟半响,说道:“好,我马上叫人查究,但在未查得水落石出之前,你们千万不可泄漏风声。”
  当下完颜长之差遣心腹手下,飞快到皇宫打听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那个手下回来报道:“檀贝子和麻里哈的确是进了皇宫,檀贝子也的确是觐见皇上了。此际,檀贝子和皇上正在内书房说话呢。皇上似乎很相信他,内书房并无御前侍卫在旁,只是他们二人在内。书房外面则是防卫森严,谁也不许进去。”
  完颜长之捏了一把冷汗,说道:“幸好咱们没有鲁莽从事。如此说来,‘圣旨’当然是真的了,那个大内卫士应当也不是假冒的了。”
  那个心腹手下道:“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太可疑。”
  完颜长之道:“何事可疑?”
  那手下道:“进宫的只有麻里哈和檀贝子,那个卫士和檀贝子那个姓李的徒弟和那个姓何的小子,这三个人,却是一个也没看见。”
  完颜长之惊疑不定,说道:“麻里哈甚得皇上宠信,而且他敢和橱贝子入宫‘面圣’,按说此事应当无可怀疑。但既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令人难以猜测的事情,咱们当然也不能就此罢手。”
  完颜豪道:“爹爹意欲如何?”
  完颜长之道:“咱们双管齐下,檀贝子由我应付。我马上入宫,设法单独求见皇上。那三个人的下落,你们马上给我搜查。依我推想,他们一定不敢留在京中。”
  完颜豪道:“好,爹爹,你马上入宫吧,这件事你交给我办。”
  完颜豪挑选了十多名高手,叫他们立即出城,分成四路,从东、南、西、北四路追踪!每一路追踪的人马,都有认识李、何二人的人在内。
  武士敦与何、李二人回到西山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们刚经过灵山寺,到秘魔岩还差一大半路程,正在上山之际,只听得急雨般的蹄声,已是有快马追来了!
  武士敦回头一看,只见追来的共有四个人,任天吾也在其中。除了任天吾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也是那晚在天坛和他交过手的。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和一个中年汉子他就不认识了。
  身材瘦削的那个老者首先跃下马来,喝道:“你这厮冒充了御林军的军官又冒充大内卫士,好大的胆子!那晚在天坛给你蒙混过去,今日看你可能逃出我的掌心?”
  武士敦冷笑道:“你这糟老头儿,有点什么本领,竟敢胡吹大气!”
  这老者那晚和武士敦交手,并没吃亏,只道武士敦的本领最多也不过是和自己不相上下。他是江湖上人人害怕的三大魔头之一,几曾受过人家如此奚落?当下气极而笑,傲然说道:“糟老头儿,好,叫你知道我这糟老头儿的厉害!”
  说话之间,这瘦老头已是来到武士敦面前,呼的一掌,便即向他劈去。
  掌风扑面,奇寒彻骨。在旁边的李中柱和何令威都个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但首当其冲的武士敦却是神色自如,哈哈笑道:“我跑了这许多路,正自热得难受,多谢你给我送来这股凉风。”
  双掌一交,瘦老头只觉如沐春风,暖洋洋的浑身慵倦,竟然想要打瞌睡似的。瘦老头大吃惊,慌忙一咬圱尖,强振精神,呼呼呼连劈三掌。
  武士敦双掌划了一道圆弧,冷笑说道:“你练这修罗阴煞功,不知害了多少人了。今日活该是你倒楣,碰上了我!”双掌一合,掌山有如排山倒海涌来。这瘦老头的内功造诣在完颜长之的手下也算得是顶儿尖儿的了,但给他这股强劲的掌力一震,亦是不由自己的蹬、蹬、蹬连退三步。原来武士敦练的金刚掌乃属于纯阳的内功,不但掌力的刚猛,远在这瘦老头之上,而且恰好是他所练的修罗阴煞功的克星。那晚他在天坛和武士敦交手,武士敦的身份是“御林军的军官”,为了隐瞒原来的身份,自是不便打草惊蛇。正由于武士敦没有用出真实的本领,这才让他打成平手的。
  不过这一次“见了真章”,武士敦虽然大占上风,那瘦老头也还能够勉强抵挡,武士敦亦是不禁心头微凛,想道:“任天吾和这老儿联手,只怕我就不容易取胜了。还有那两个人不知本领如何,要是和这老儿都差不多的话,中柱和令威非败不可。”心念未已,身材高大那个老头已然扑到,替瘦老头硬接了武士敦的一掌。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那身材高大的老头口角沁出血丝,和那瘦老头一样,也是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三步。显然业已受了一点内伤。但武士敦也觉得掌心火辣辣的隐隐作痛,而且有点麻痒痒的感觉。
  武士敦大怒喝道:“原来你就是偷了桑家毒功秘笈的那个妖人,可惜你的‘化血刀’练得尚未到家,伤得了别人,伤不了我!我可不能容你再以这种歹毒的邪派功夫害人!”大喝声中,呼的又是一掌劈出。
  那身材高大的者头本来只是口角沁出血丝的,此时“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像喝醉了洒似的,身躯摇摇晃晃,在距离数步之外,还了一掌。
  说也奇怪,他在口吐鲜血之后,劈空掌力竟要比刚才直接打到武士敦身上的掌力还更强劲。两股劈空掌力激荡之下,发出的声音郁若闷雷。身材高大这个老头仅仅退了一步,就站稳了脚步。
  那瘦老头此时也是方才稳了身形,惊魂初定,失声叫道:“陆昆仑的金刚掌比不上你,你敢情是曾任丐帮帮主的武士敦么?”
  武士敦喝道:“不错,你这厮练修罗阴煞功害人,我也不能容你!”
  瘦老头冷笑道:“武士敦,你的口气也未免大狂了。不错,单打独斗,我或者不是你的对手。你要胜过我们两人,那就最少还要加上一个像陆昆仑这样的高手!”说话之际,他和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已是联手合击,各自连劈三掌,果然把武士敦的排山倒海般的金刚掌力挡了回去。
  任天吾喝道:“武士敦,还有我呢!你是朝廷的钦犯,对不住,我们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期规矩了。”
  任天吾的七修掌也是武林一绝,功力不在那高瘦两个老头之下,武士敦用了一招“龙战玄黄”,化解了他的擒拿手法。可足,在高瘦两老头劈空掌力的扑压之下,却是不禁感到吃力非常,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何令威和李中柱双双抢上,任天吾见了李中柱,怒从心起,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来得正好,哼,你竟敢拐带我的女儿,我先要你的命!”李中柱疾挥暖玉箫,解开了他连环二招,遍袭七处穴道的七修掌法。
  身材高大那个老头,也突然抽出身来,向何令威一掌击下。武士敦叫道:“威儿,留神他的毒掌!”何令威道:“我知道。”但仍是以攻对攻,长拳捣出,猛击敌手。
  何令威已得乃师衣钵真传,这一拳有如巨锤凿石,刚猛非常。身材高大那个老头似乎亦是有点顾忌,掌势倏然一转,没有和他硬碰。何令威也登时变招,金刚掌中的“醉打山门”、“伏虎降龙”两招使出,以攻对攻,化解对方的凌厉攻势。双方都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那老头的毒掌没有打到何令威身上,何令威的金刚掌也是未能打着对方。
  武土敦暗暗为徒弟赞了一个‘好”字,想道:“威儿的胆色不错,只有这样打法。方能险中自保。”但他知道徒弟的功力毕竟还是和对方相差颇远,时间稍长,只怕难免要受毒掌之伤,当下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强用金剐掌力,震退了和他缠斗的瘦老头,抢上前去,双掌齐出,左劈任天吾,右劈那身材高大的老头。
  身材高大的老头移形换步,避开武士敦的掌力,任天吾叫道:“好,你来对付这两个小辈!”反手一抓,以大擒拿手法和那瘦老头的修罗阴煞功配合,抵住了武士敦的攻势。身材高大那老头则以一敌二,和李中柱、何令威交上了手。
  掌风呼呼,沙飞石走,双方迅即陷于混战之中。任天吾这边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但这个汉子面对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恶战,竟是不敢插手。
  原来这中年汉子乃是任天吾的大徒弟余化龙。身材高大郡老头是西门牧野,瘦老头则是和他并驾齐名的朱九穆。他们二人再加上一个“黑风岛主”宫昭文,是被江湖人物称为当世的三大魔头的。“三大魔头”之中,武功最强的当然得数“黑风岛主”,不过朱九穆和西门牧野各有独门的邪派功夫,也是足以称为一流高手的。只是他们“不幸”碰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武士敦,武士敦功力之高,居然到了邪毒不侵的境界,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四人中本领最弱的是余化龙,他非但插不进手去,而且在朱九穆所发的奇冷的掌风之下,不由得浑身发抖。他生怕站得近了会受误伤,慌忙连连后退。
  武士敦对付任天吾和朱九穆二人刚刚打成平手。另一边李中柱、何令威合力对付西门牧野,开头二三十招,也还可以打成平手,三十招过后,却就不免渐处下风了。西门牧野的毒掌虽没打到他们身上,但那毒气腥风,吸得多了,也是有点目眩头晕。李、何二人必须一面运功御毒,一面化解对方的攻势。时间一久,当然就有点感到支持不住了。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秘魔崖下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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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五回 强敌寇边思国土 天骄面圣谏君王
《鸣镝风云录》
第一○五回 强敌寇边思国土 天骄面圣谏君王
  还幸西门牧野在两个月前和厉擒龙交手所受的内伤刚刚痊愈,毒功不免受了影响,威力未能尽量发挥。李、何二人虽然处在下风,也还可以勉强支持。
  朱九穆与任天吾合斗武士敦,阵脚是稳住了,但也占不到便宜。武士敦已练成了护体神功,不惧阴寒侵袭,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伤他不得。武士敦双掌使出不同的打法,右掌是金刚掌力,刚猛异常,左掌则把打狗棒法化到掌法上来,柔中寓刚,变化奇幻之极。朱、任二人只觉对方掌力,时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时而柔如柳絮,随势屈伸。每一招都暗藏着几个变化,竟是教他们难以捉摸。
  余化龙看得惊心动魄,生怕受了误伤,越退越远。任天吾喝道:“蠢材,还不快去搬取救兵!”
  余化龙瞿然一省,说道:“是!”巴不得师父有此吩咐,慌忙转身就走。西门牧野道:“你怎么又忘了,先发一支蛇焰箭呀!”
  余化龙把手一扬,一溜蓝色的火焰射上半空。这是报警的讯号。原来“王府”的高手,是分四路出城的,每一路也都配备有后援的副手。任天吾估计后援的副手到来,也还是敌不住武士敦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必须找到其他的三路高手来援,方能稳操胜算。这就要用到余化龙快马跑回去搬取救兵了,不过那一枝蛇焰箭则是希望能够和他这一路的后援副手取得联络的。
  余化龙的坐骑,系在山坡的一棵树上,正要跑过去解开马匹,还有十数步距离的时候,忽见两条人影,已是捷如飞鸟般从山上下来,刚好是朝着他这个方向。
  余化龙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谷啸风和韩佩瑛。余化龙造过谷啸风的谣言,深知谷啸风恨他入骨,只怕来不及跨上坐骑,就给谷啸风发现。那时要跑也跑不掉。谷、韩二人来得太快,他不敢冒这个险。急切间无暇思索,只好伏身莽草丛中。心里想道;“他们听那边厮杀的声音,当然是必定先去赴援,帮忙他们的朋友。我待他们过去了,再跑不迟。老天爷保佑,切莫给他们发现。”
  谷、韩二人是看见蛇焰箭的蓝色火焰升起跑来的,跑得近了,武士敦高呼酣斗的声音也听得十分清楚了。不出余化龙所料,他们果然是无暇搜索草莽是否还埋伏有人,便从他的身边跑过。不过山坡上系的四匹坐骑,却给韩佩瑛斩断了系马索,放走了。谷啸风笑道:“好,你的心思比我缜密得多。”
  要知何家隐居在秘魔岩下,是不愿给外人知道的。韩佩瑛放掉对方的坐骑,那是为了不让敌人易于逃跑,希望能够把敌人一网打尽的。她只道敌我双方都在混战之中,想不到还有一个余化龙躲在草丛里面。
  任天吾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心里想道:“蛇焰箭刚刚升起,怎的援兵就来得这样快呢?”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和韩佩瑛已经转过山坳,现出身形。任天吾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来的并不是他们的人。
  谷啸风怒道:“好呀,任天吾,佩瑛的爹劝过你,我劝过你,你的女儿也劝过你,你不听良言,又来兴风作浪,可休怪我不认你这个为虎作伥的长辈了!”
  韩佩瑛道:“武帮主对付得了任天吾和朱九穆这两个老贼,咱们先打西门牧野这老鹰头。”
  谷啸风道:“不错,馒头只能一口一口的吃,何兄、李兄你们歇歇,我来替你。”
  谷、韩二人双剑合璧,剑光匹练似的向西门牧野卷去。西门牧野怒道:“你这小子是我手下败将,竟也敢来欺我!”
  谷啸风冷笑道:“你真是太欠自知之明,你以为你现在还胜得了我吗?看剑!”唰唰唰一连几剑,剑剑指向西门牧野的要害穴道,四门牧野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才不过一年多工夫,这小子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还好像知道我的弱点似的,看来的确是不能小觑他了。”
  谷啸风的剑法比以前练得高明多了,这是事实,但他之所以能够迅即抢到上风,却并不仅仅是由于剑法的精进。一来他和韩佩瑛所练的双剑合壁的打法,经过了一年多联手应敌的经验,已经配合到毫无阻滞,得心应手;二来他得好友公孙璞指点他应付桑家两大毒功的窍门,此时再和西门牧野交手,已有成竹在胸;三来西门牧野刚才和武士敦拼了一掌,又和李、何二人恶斗一场,内力损耗不少,此消彼长,当然就不是谷、韩二人联手之敌了。
  谷啸风运剑如风,出乎越来越快,剧斗中西门牧野冒险进招,“化血刀”欺身向他劈下。谷啸风喝道:“来得好!”唰的一剑,突然向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剑尖虽然给他的掌力震得稍稍歪斜,但还是刺着了他掌心的“劳宫穴”。
  西门牧野大吼一声,猛地向韩佩瑛冲过去,韩佩瑛身法轻灵,一飘一闪,西门牧野扑了个空,但却也冲出去了。
  谷啸风笑道:“穷寇莫追。让这老贼走吧。他的毒功是最少也得三年才能恢复了。”
  说话之际,谷啸风向韩佩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唱唱双簧。韩佩瑛心领神会,说道:“只是废他毒功三年,岂非还是便宜他了?”
  谷啸风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公孙璞和我说过,桑家的两大毒功,功夫练得越深,体中蕴积的毒素愈多,一旦没有相当的功力支持,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嘿嘿,这老魔头对桑家的毒功秘笈未曾参悟得透,他这秘笈就给人枪去,要解救走火入魔之危,更是难上加难。亦即是说他在三年之内,随时都有危险,只怕未等得到他的毒功恢复,他早已走火入魔了。哈哈,走火入魔的苦楚,可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呀!”
  西门牧野飞快逃跑,不过谷啸风的话语,他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登时瞿然一省,想道:“厉擒龙抢了我的毒功秘笈,他说过是为了要送给黑风岛主的,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找黑风岛主想想办法?虽然到了口的馒头,黑风岛主未必肯吐出来,但我若能请得龙象法王出头,也还是有手段迫他吐出来的。”他可不知,谷啸风使的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谷、韩二人与西门牧野交手之时,武士敦正在与朱九穆、任天吾打得难解难分。替换下来的何令威和李中柱便即加入战团,李中柱攻向任天吾,何令威攻向朱九穆。
  任、朱二人合力,才堪堪抵敌得住武士敦的金刚掌,怎禁得起武士敦这边又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好手。
  朱九穆一见西门牧野已经逃跑,更是心慌,蓦地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呼的一掌,向武士敦当头劈下。
  朱九穆用的是邪派中最怪异的功夫——“天魔解体大法”,这天魔解体大法在自伤身体之后,功力可以骤增一倍。但过后却是元气大伤,纵然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只听得“蓬”的一声,朱九穆像皮球般地抛了起来。武士敦也不禁身形连晃,打了一个寒颤。
  与此同时,任天吾也由于吓得心慌意乱,被李中柱的暖玉箫点着了他的一处穴道。任天吾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不知他是怕跑得不快,还是业已支持不住,跑了几步,忽地身躯仆倒,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何令威回头一看,只见武士敦面上笼罩着一层青气,不禁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你怎么啦?”武士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碍事。这魔头施用天魔解体大法,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经给我废了。”
  李中柱忽地叫道:“咦,那边还有个人!”
  只见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来,面色苍白如纸。钻了出来,晃了两晃,忽地一声尖叫,又倒下去。
  原来余化龙躲在茅草丛中,本想伺机逃跑的,不料给武士敦那股掌力和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波及,虽说距离在数十步开外,但以余化龙这点本领已是难以抵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是在他使了“天魔解体大法”之后发出来的,那股奇寒的阴煞之气,已是足以令他血液为之冷凝。
  谷啸风双眼一蹬,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奸徒!”
  余化龙吓得魂不附体,他本来是受了内伤的,一吓之下,心胆俱裂,谷啸风跑来要把他活捉,只见他动也不动。原来早已吓破了胆,一命呜呼了。
  何令威笑道:“谷兄,你们怎的来得这样快呀?”
  谷啸风道:“我见你们今天还没回来,在家里待不住,故此下山走走,本是想探探消息的。不料刚下到半山,就看见这边升起的那枝蛇焰箭了。”
  李中柱笑道:“这支蛇焰箭是余化龙射的,他想搬取救兵,不料反而变成了他的催命符。这也当真可以说得是自取灭亡了。”
  谷啸风道:“这一战废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的毒功,吓死了余化龙。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可惜的只是跑了一个任天吾。”
  武士敦忽地笑道:“李世兄,你真不愧是檀大侠的得意弟子,刚才使的那招暖玉箫点穴手法精妙绝伦,看来是已经点着了任天吾的愈气穴了。不过,你好像还是有点手下留情,不知是也不是?”
  李中柱面上一红,说道“武伯伯真好眼力。小侄这,这……”
  谷啸风笑着替他解释,说道:“李兄和我的表妹是青梅竹马之交,任天吾虽然执迷不悟,我的表妹可还是希望她的父亲有回头之日的。”
  原来李中柱正是为了看在任红绡的份上,这才对任天吾手下留情,在点着他的穴道之时,未曾用上重手法的。否则任天吾即使内功深湛,不至于立即摔到,穴道被封,也是难以逃跑的了。
  韩佩瑛接着说道:“红绡本来是和我们一起下山的,我们跑在前头,比她先到。不过此际她也应该来了。李兄,你快去迎接她吧。”
  话犹未了,果然便见任红绡在山坳那边出现,向着他们跑过来了。
  任红绡道:“你们怎的今天才回来,把何伯伯都急死了。”
  韩佩瑛笑道;“其实最着急的还是她。李大哥,你不知道,这两天她每天都要出大门张望几次,看你回来没有,晚上也睡不着觉呢。”
  任红绡面上一红,说道:“何大哥和他一起都没有回来,这两天你不也着急么?我出去探望,可并不仅仅是为了他呀。”
  李中柱笑道:“好了,现在我们都回来了,也都没有受伤,你们可以放心啦。不但我们回来,还多了一位你意想不到的客人呢。”
  武士敦穿的还是大内卫土的服饰,任红绡已经注意到了,知道李中柱说的客人是他,不觉大为诧异。
  李中柱笑道:“这位武大侠是何大哥的师父,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天坛暗中帮忙咱们的那个‘御林军’军官。”
  任红绡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武士敦道:“我离开中原,将近十年,今日回来,始知侠义道中,又添了许多少年豪杰,我实在高兴得很。任姑娘,你出于污泥而不染,更是难得。我虽然比你们年长,咱们走的可是同一条路,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谈得上什么帮忙不帮忙呢。”
  任红绡听到这位前辈大侠的恳切言辞,心里热呼呼的,又是感激,又是难受。她与李中柱走过一边,低声问道:“你可见着我的爹爹没有?刚才你们好像是在和敌人厮杀,那些人是谁?”
  李中柱踌躇片刻,说道:“要是你早来片刻,你也可以见着你的爹爹。”
  任红绡吃了一惊,更为难过,说道:“原来我的爹爹也来了,他,他怎么样了?”
  李中柱道:“他没受伤。希望经过这一次之后,他或者可以悔悟过来。”当下将刚才的一番剧斗的经过告诉任红绡,
  任红绡在惊心动魄之余,也是甚为高兴,说道:“我爹的为人最会转风使舵,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已给废了武功。他就是仍然执迷不悟,也该心里有点害怕了。但愿他在受了这次挫败之后,不敢再为鞑子卖命,那就好了。”
  回到何家,何令威的父亲看见武士敦和他们—起回来,当然又是‘番高兴,不在话下。不过由于朱九穆与西门牧野虽然受伤,但却已逃跑,大家也还是不免有所担心。担心完颜长之手下的鹰爪,会不会再来搜索。
  何令威的父亲道:“我这居处在秘魔崖下面,很难发现,而且我也早有准备了,这屋底下有条地道可以从后山出去的。”
  何令威把他们这次在金京的遭遇告诉父亲,听得他的父亲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当下笑道;“你们这次入京,我本来料想你们会碰上一些意外的危险,但料想不到的是,你们碰上的事情,比我所想像的还更凶险得多。”
  何令威笑道:“但我们毕竟还是逢闪化吉,遇难成祥,从龙潭虎穴里闯出来了,爹,这个你恐怕更是意想不到吧?”
  何令威的父亲满怀高兴,含笑说道:“是呀,我真是料想不到你们竟会在完颜长之的王府里碰上你的师父,更想不到你们还是和武林天骄檀大侠同在一起。”不过在他欢喜之余,却又不免有点担心,跟着说道:“檀大侠虽然身具绝世武功,但他一个人冒险入宫,只怕难逃完颜长之的暗算,但愿他能够平安回来才好。”
  武士敦道:“他已经把可能遭遇的暗算估计在内了。我也曾劝过他不要如此冒险,但他似乎颇有把握,看来即使此行不能成功,脱险大概还是可以的。”
  话虽如此,但武士敦的语气,显然是他自己也不免有点为武林天骄担心。
  何令威道:“他已经知道了我家的地址么?”
  武士敦道:“我已经告诉他了。要是没有太过出人意料的事情,这两天他会来到这里的。不过,只不知是他先到还是鞑子的鹰爪先找到这里,咱们可得分外留神。”
  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这晚他们轮班守卫,小心戒备。结果是平安度过,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天近午时分,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武士敦大喜,说道;“武林天骄回来了!他倒是回来得使呀,我本来以为他还要在金宫耽搁一两天。”当下发啸相应,啸声未了,只见一条人影已是出现门前,哈哈大笑,走进来了。不出所料,果然是武林天骄。
  只见武林天骄身上血迹斑斑,但却是精神奕奕,并无受伤的模样。
  武士敦放下了心,笑道:“檀兄,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你身上的血迹想必是经过一场大厮杀了,是和什么人交了手来?”
  武林天骄笑道:“幸不辱命,此行的结果比我原来的希望还好。不错,我不但经过厮杀,而且是经过两场厮杀。你别心急,我慢慢告诉你。”
  何令威的父亲笑道:“好,你喝了这杯热茶,再慢慢的说。”
  武林天骄喝过了茶,便把昨天的经过,详详细细告诉大家。
  □□  □□  □□
  “司礼太监”麻里哈在他挟持之下,只好和他入宫去见金主完颜雍。
  说也凑巧,完颜雍正在“御书房”批阅一本奏折,这本奏折是边关总兵的告急文书,禀报皇帝,说是蒙古在边境大大增兵,目前虽没战事发生,看迹象正是大举入侵的模样。
  完颜雍正在忧心如焚,忽听得背后声响。回头一看,只见麻里哈跪在地上,武林天骄却站在他的面前。
  原来麻里哈是皇上最宠信的太监,他进来是无须惊动别人的。他说是“奉诏”和“檀贝子”来见“皇上”的,“御书房”外面的侍卫也不敢阻拦他们。完颜雍正在全副心神看那奏折,他们进了“御书房”,完颜雍这才发现。
  完颜雍大吃一惊,奏折不觉掉在地上,正待喝问之时,武林天骄已然说道:“这不关麻里哈的事,是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迫于无奈,是以要他带我来见皇上的。希望皇上能够信我。”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本奏折拾了起来,交还完颜雍。那本奏折是打开的,武林天骄有一目十行之能。只看了几行,已知是告急文书。
  完颜雍虽是惊疑不定,心中也自有点惴惴不安,但他深知武林天骄是本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莫说此际叫“御前侍卫”前来救驾已来不及,即使书房外的四个卫士此际就在他的身边,也决计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保不了他的“圣驾”。
  在这样情形之下,完颜雍只好硬着头皮,不相信他也要装作相信他了。当下强笑说道:“檀贝子,你当年桩前废帝所逼,离开京城,说起来其实是对国家有功的。朕之得登大宝,说起来也该感谢你呢。这些年朕无日不思念你,你来得正好。有什么事要和朕说的,尽管说吧。”
  武林天骄道:“我要奏禀的是机密大事,只能入于皇上之耳。”
  完颜雍一听会意,便即吩咐麻里哈退下,并叫麻里哈传下“圣旨”加强守卫,任何人都不许进入“御书房”。
  武林天骄说道:“我是从完颜长之家里来的。”
  完颜雍又是一惊,说道:“噢,你从他那里来?啊,不错,朕是曾吩咐过他,叫他帮朕找你的。”
  武林天骄微笑道:“我可并不是他找来的。”
  完颜雍道:“啊,是你去找他的,那么你说的机密之事——”
  武林天骄道:“正是和完颜长之有关。”
  完颜雍道:“这里没有人了,那你说吧。”
  武林天骄道:“皇上请恕我的无礼,我倒想要先知道完颜长之和皇上说了我的一些什么;”
  完颜雍道:“不错,前几天朕是曾经和他谈及了你,他也承认你是一个人才。”
  武林天骄道:“我只想知道他说我的坏话。”
  自从完颜雍继承“大宝”以来,完颜长之自恃拥立有功,飞扬拔扈,完颜雍并不是一个糊涂的皇帝,表面不敢发作,心中亦是颇为不满,感到自己大权的旁落的。当下想道;“要是檀羽冲真心向我效忠,那就让他和完颜长之互相牵制也好。”于是便不隐瞒,说道:“他也没说你的什么坏话,只不过可惜你——”
  武林天骄道:“可惜什么?”
  完颜雍勉强笑道:“可惜你身为贝子,却不肯为朝廷所用,反而和叛逆朝廷的汉人结交朋友。不过,朕可并不相信他的说话。”
  武林天骄道:“他这话倒也不假!”
  完颜雍面上变了颜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伺说下去才好。
  武林天骄缓缓说道:“请问皇上,以目前的形势而论,咱们金国的人敌,是汉人呢,还是蒙古人呢?”
  完颜雍跟着武林天骄的目光,看一看那本摊开来放在书桌上的奏折,说道:“目前来说,当然是蒙古人了。但汉人人多,将来只怕他们终究要从咱们的手里,抢回他们的江山。”
  武林天骄何等聪明,已知完颜长之定是入宫布置阴谋,要想陷害他了。心中暗自冷笑,想道:“很好,你来和我勾心斗角,我就将计就计。”当下便将完颜长之篡位的阴谋说了出来。
  完颜雍大惊失色,说道:“这可怎么好,兵权可都在他的手里。”
  武林天骄道:“皇上切勿声张,只当作不知,到了那天,布置好了,完颜长之要把忠于皇上的人一网打尽,皇上也正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他们的人一网打尽。”
  完颜雍道:“成吗?”
  武林天骄道:“只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我的话去做。”
  完颜雍道:“你说。若是可行,朕一定依你之计。但可不能让完颜长之知道咱们是对付他。”
  武林天骄道:“我想要说的正是这一句话。我敢断定,待会儿完颜长之一定要来叩见皇上。皇上,你可以装作完全相信他,不相信我。他要你逐我出宫,甚或要你杀我,你都可以答应。”
  完颜雍怔了一怔,说道:“要杀你,你也答应?”
  武林天骄道:“这是演戏给他看的,当真皇上要杀我之时,我自有脱身之计。不过皇上派来杀我的人,必须是皇上的心腹卫士。”
  完颜雍心领神会,说道:“我懂得了,你说下去。”
  武林天骄道:“皇上在这一段期间,不可发兵攻打汉人的义军。据我所知,完颜长之最近就要去打金鸡岭,有这事么?”
  完颜雍听他说的是“义军”两字,不禁眉头一皱说道:“不错。但你说的什么汉人义军,可也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武林天骄道:“总不会大过蒙古人吧?我现在是设身置地为皇上着想,必须先行对付就要大举入侵的蒙古人。至于对汉人的义军,我不敢勉强陛下的看法与我相同,不过那大可以将来再说。”
  完颜雍苦笑道:“俗语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朕也只好如此了。”
  武林天骄继续说道:“目下边关告急,皇上下旨把完颜长之准备用来攻打金鸡岭的兵力,调去增防边关,这不正是一举两得么?”
  完颜雍沉吟道:“一举两得?啊!朕明白了,你是说可以藉这机会,削弱完颜长之的兵权?”
  完颜雍倒是有几分见识的皇帝,想了想这个道理,毅然说道,“你说得不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应付当前大患。但求你所说的汉人义军如你所言,咱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御林军可还是在完颜长之的手中啊!”
  武林天骄道:“御林军也不是全听他的。陛下暂且不动声色,暗中布置好了,到了他要举事那天。便可先发制人了。”当下将他拟好的具体计划,说给完颜雍知道,完颜雍见他计虑周详,这才放下了一半心事。
  不出武林天骄所料,在他告退之后,完颜长之果然就来“觐见”金主完颜雍。正是:
  权臣谋篡位,贝子入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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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六回 贝子深宫惊异变 名都旧友喜奇逢
《鸣镝风云录》
第一○六回 贝子深宫惊异变 名都旧友喜奇逢
  完颜长之“觐见”金主,不但是向完颜雍进谗,而且还在暗中布下陷阱,陷害武林天骄。
  这晚,武林天骄留宿宫中,半夜时分,忽闻人声鼎沸,他跑出去看,只见完颜雍的“寝宫”附近,黑影幢幢,有人高叫“捉刺客呀!”
  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完颜长之提前动手,派遣刺客就来行刺完颜雍了?
  心念未已,只见一大群大内侍卫。已是向他包围过来,为首的完颜长之喝道:“檀贝子,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何竟要行刺皇上!”
  武林天骄这才知道是完颜长之嫁祸于他,当下喝道:“我和你到皇上跟前分辩!”
  话犹未了,只见麻里哈亦已现身,向卫士传下“圣旨”,大声叫道:“皇上已经亲眼看见你是刺客,你还想狡赖么?皇上有旨,谁人能把檀贝子擒获的,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他这么一嚷,武林天骄倒是放下了心了,知道这是完颜雍实行和他商量好的计划,故此要诬赖他是刺客,意图取信于完颜长之的。不过有完颜长之插足其问,却也并非完全依照原来的计划,而是假戏真做了。
  □□  □□  □□
  武林天骄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听得惊心动魄,李中柱道:“师父,那你是怎么能够脱身的?”
  武林天骄笑道:“虽然假戏真做,但‘假戏’与‘真做’,也还是各占一半而已。完颜雍的心腹侍卫是知道底细的,他们装作卖命,其实是演假戏。只有完颜长之和他带入宫中的几个御林军官,才真正要把我置之死地。
  “我杀伤了那几个御林军官,完颜长之不敢和我当真拼命,我这就逃出来了。”
  何令威道:“何以完颜长之不敢提前行刺完颜雍呢?”
  武林天骄说道:“御林军的军官是不能大举入宫的,只能以完颜长之的随从身份,最多不过五个人跟他入宫。效忠于皇帝的大内卫士本领高强的也很不少,完颜长之未有十分把握,怎敢冒险?我初时被他吓了一惊,那是我还未曾仔细想过其中利害之故。而且完颜长之野心极大,他是要一网打尽效忠皇帝的大臣的,行刺乃是下策。他已经布置好了在‘祭天’时才动手,那又何须急于行刺呢。”
  武上敦道:“昨天我们也曾遭遇一场惊险。”正要把昨日的经过告诉武林天骄,武林天骄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武土敦道:“哦,你早已知道了?这么说,敢情你是已经碰上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了?”
  武林天骄道:“不错,我在山下还碰见了和他们同在一起的五个御林军军官呢。这两个魔头是给你废掉他们一半的武功的吧?”
  武士敦道:“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是我废掉的,西门牧野的毒功则是给啸风老弟破去的,可惜尚未能够将他们的武功完全废掉。”
  武林天骄道笑道:“你们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要不是他们的独门邪派功夫已经废掉,这两个魔头联手,只怕我还不能这样轻易打发他们呢。”
  任红绡知道她的父亲没有给武林天骄碰上,放下了心,问道:“檀大侠,你杀了两个魔头没有?”
  武林天骄笑道:“那五个御林军军官我倒是一个不留,都杀掉了。这两个魔头,我本来要杀他们的,可惜有人救了他们性命。”
  任红绡吃了一惊道:“是谁?”
  武林天骄笑道:“就是你的这位武叔叔和你的表哥谷少侠。”
  任红绡怔了一怔,听得莫名其妙。武士敦深知好友的性情,当下就笑着给任红绡释疑,说道:“这两个魔头好歹也算得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要是他们丝毫也没受伤,檀大侠一定会把他们杀掉。现在他们已经给废了一半武功,檀大侠可能觉得胜之不武,再要杀掉他们,更是有失自己的身份,因此就饶他们不死了。檀兄,我猜得对不对?”
  武林天骄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叫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称我为武林天骄呢。”
  原来檀羽冲是一个极有“傲气”的人,“武林天骄”的称号,不仅仅是说他的武功高明而已。“傲气”和“骄傲”不尽相同,但在对敌之时,说要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愿杀伤业已受伤的敌手,这一点则是相同的。
  武林天骄接着说道:“不过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们业已失了独门武功,一交上手,他们也是不免让我添上几处伤了。不错,我是有意让他们逃跑的,但我也警告了他们,要是再给我在大都碰上他们的话,那我可就不能放过他们了。我这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回去给完颜长之报信。”
  武士敦笑道:“他们失掉一半武功,料也无颜再回王府。”又道:“怪不得昨晚平安无事,完颜长之派遣到这一路来的手下原来都已给你杀掉。何大哥,那你也可以不用担忧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阵狂笑之声从山坡传来,转眼间那笑声已是有如在耳边一样。
  伺令威的父亲大吃一惊,只道又是完颜长之派来的高手。武林天骄却道:“何大哥别慌,来的是好朋友。”
  只见一个中年书生踏进门来,哈哈笑道:“贤主人请恕我这个不速之客冒昧闯来。武兄、檀兄,原来你们果然都在这里,这许多年没见面,可把我想死了。”
  武林天骄道:“何大哥,我替你介绍,这位是华谷涵华大侠。”
  何令威的父亲方始知道,来客原来就是和武林天骄并驾齐名的“笑傲乾坤”华谷涵。华谷涵是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柳清瑶的丈夫。
  何令威的父亲大喜道:“久仰华大侠英名,难得华大侠光临寒舍,这真是请也请不到的。”
  武林天骄道:“你怎么找得到这个地方的?”他这一问也正是何家父子心中的疑问。
  笑傲乾坤道:“我已经见过丐帮的陆帮主了,他叫我到这里来找武兄,却想不到檀兄你也在此。不过你要回来大都的消息我是知道的。”
  武林天骄道:“怎的你也来了大都?”
  笑傲乾坤笑道:“你在大都,我还能不来找你么?”
  坐定之后,武林天骄依次给小一辈的介绍,谷啸风、韩佩瑛二人是在金鸡岭和笑傲乾坤见过面的,李中柱、何令威、任红绡三人和他则还没有见过。
  笑傲乾坤十分欢喜,说道:“武兄、檀兄,你们都收了好徒弟,真是令我羡慕。听说你们在大都要干一桩大事,这桩大事进行得怎样了?”
  武林天骄道:“这桩事说来话长,还是先听听你的吧。”
  笑傲乾坤笑道:“你不相信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么?实不相瞒,我在未到大都之前,在路上已经知道你就要回来大都的消息了。”
  武林天骄诧道:“你是听谁说的?”
  笑傲乾坤道:“我碰见了刚从蒙古回来的上官复。”
  武林天骄颇感意外,说道:“哦,他也回来了么?他现在哪里?”
  笑傲乾坤道:“他要到洛阳打一个转,然后再来大都。”
  武士敦道:“华兄,你来大都,难道就没有别的事了?”
  笑傲乾坤道:“不错,另外是还有一点小事,我是要来大都杀三个奸贼。”
  武士敦道:“哪三个奸贼?”
  笑傲乾坤道:“一个是史天泽,一个是乔拓疆,一个是钟无霸。”
  谷啸风诧道:“这三个奸贼也进来了大都么?一个多月前,我们和东海的明霞岛主厉擒龙曾在禹城的仪醪楼和他们碰上。”
  武林天骄、武士敦等人尚未知道禹城之事,谷啸风给他们补述一遍,说道:“那天厉岛主本来不肯放过他们的,只因厉岛主的女儿女婿在他们手上,无可奈何,只好和他交换。当时黑风岛主也是和这三个奸贼同在一起,黑风岛主的女儿是公孙璞的未婚妻,厉岛主为了成全他们,只好与黑风岛主也作了交易。”
  笑傲乾坤道:“公孙璞已经回到金鸡岭,我就是得到他的消息之后,跑去追踪这伙奸贼的。黑风岛主也给我碰上了。”
  谷啸风道:“黑风岛主已经答应了女儿要回家的,他还留在中原么?”
  笑傲乾坤道:“我碰上他的时候,正是他刚好要和那三个奸贼分手的时候,他们正在争吵。可惜我不知道,黑风岛主已有改邪归正之心,还以为他们是在做戏,第一个就和他先交上手。想不到他的武功比以前增进许多,我在三十招之后,方能占得上风,却给那三个奸贼逃了。那三个奸贼弃友而逃,看得出他们是想假手于我除掉黑风岛主,我方始知道他们已经不是二路。”
  武士敦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三个奸贼的下落么?”
  笑傲乾坤道:“我一路追踪他们,追到了大都。如今已经打听清楚,他们是躲进了完颜长之的‘王府’了,这倒是颇出我的意料之外?”
  武士敦道:“何以你感到意外?”
  笑傲乾坤道:“这三个奸贼的靠山是蒙古鞑子,给蒙古鞑子策动他们在江南作乱的,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蒙古和金国如今虽然尚未交兵,可也已经是敌国了呀。”
  武林天骄笑道:“华兄,你有所不知,完颜长之早已私通蒙古,图谋纂位,这三个奸贼跑到大都来投奔他,正是在情在理之中。”当下才把他大都这几天的遭遇,所见所闻,一一说与笑傲乾坤知道。
  笑傲乾坤喜道:“好,那么咱们这两件事情正可以并作一件办了。反正金兵暂时不攻金鸡岭,我在大都就留到明年元旦亦是无妨。”
  武林天骄道:“你留在这里,我正是求之不得。不过—”
  笑傲乾坤道:“不过什么?”
  武林天骄道:“蒙古大军明春必将进犯中原,咱们留在大都布署,可也得有人回去金鸡岭联络。”
  谷啸风道:“我本来要回去报告消息的,檀大侠在这里的事情反正我也帮忙不了,不如就是我和珮瑛回去吧。
  笑傲乾坤道:“对,公孙璞正在挂念你们,你们回去最好。”
  武林天骄笑道:“华兄,我倒是怕你挂念你的娘子呢,你愿意把这桩差事交给他们去办,对我来说,自是最好的安排,但对你来说,却是未免委屈你了,要累得你们夫妻要分隔更多的时候才能见面呢。”
  笑傲乾坤笑道:“你的老牌气还是不改,一见面就拿我开玩笑。我不说你不知道,这卜年来,我在金鸡岭的日子可还不及我在外面的日子多呢。”
  李中柱道:“师父,我——”
  武林天骄道:“你怎么样?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意欲和谷少侠一同去见见世面?”
  李中柱道:“师父猜得不错。只不知师父需不需要我留在大都以供奔走?”
  武林天骄笑道:“有丐帮帮我的忙,用不着你在这里了。你和任姑娘都一起去吧。”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已是看出李中柱和任红绡的情侣关系,不禁对他们二人相视而笑。
  任红绡羞红了脸,说道:“我正是想和佩瑛姐姐一起走的,多谢檀大侠替我说了。”
  安排已定,第二天一早,谷、韩、李、任四人便即离开西山,赶回金鸡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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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事,这一天到了山东境内的阴平县。阴平是和河北省相邻的一个小县,县城只有两家客店,谷、韩等人在规模较大的那家客店投宿。
  吃过晚饭,已是入黑时分,这家客店忽地来了六个军官,一来到就大呼小叫,要店主人腾出三间上房。
  谷啸风他们是分别要了两间上房的,不过此时他们四个人都是聚在谷啸风的房间谈天,他们偷偷张望出去,不禁吃了一惊。
  这六个军官正是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
  韩佩瑛想起那次老狼窝被他们拦途截劫的事,恨恨说道:“好,这次碰上他们,可不能让这窝恶狼和这个野狐再跑了。”
  谷啸风道:“他们都是投奔完颜长之的,奇怪,完颜长之正要用人之际他们却不留在‘王府’。”
  韩佩瑛道:“管他们是为了何事溜出金京。咱们只知除狼歼狐就是。”
  谷啸风笑道:“放是不能放过他们的,但也无须着急。再说在这里动手要连累店主人呢。”
  他们在房间里小声说话,程氏五狼和野孤安达则是在外面大发脾气。
  原来这家客店都已住满人了,莫说三间“上房”,一间普通的客房都腾不出。
  安达提起马鞭,呼的一响,作势向店主人虚打一鞭,喝道:“我们就是喜欢住你这间客店,这是给你面子,你懂不懂?你叫客人通通给我滚出去!”
  店主人吓得发抖,说道:“大人,你别发气,我这就去给你老想想办法,房间一定会有的。”
  结果有两个富商怕事,愿意让出个“上房”,还差一间,店主人情知普通的客房,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官一定不肯要的,就来和谷啸风商量,说道:“你们反正是两对兄妹,出门人就将就点儿吧,让你们挤一挤,让出一间上房。”
  谷啸风道:“好,你把她们两位的行李悄悄拿过来,她们可不能出去。”店主人不知韩佩瑛是为了避免和那些军官见面,只当两个小姑娘是胆小怕见公差,当下便即依言行事。
  店主人只道风波可以平息,不料“老狼”程彪仍不满意,说道:“好,瞧在你苦苦求情的份上,让你多做一点生意,客人不用都滚出去了,但所有的客人还是都要出来让我们问一问话。”
  店主人哀求道:“在小店住宿的都是正当商人,大人,你们的房饭钱我不敢收,但请大人高抬贵手,不,不要……”要知官兵藉口盘查,论诈店主和客人乃是常有的事,店主人最怕的也是这一套。
  程彪的次子“黄狼”程挺说道:“谁希罕你不收房钱,但你说在你这里的都是正当客人,你敢担保么?”
  店主人见他似乎比较容易说话,当下硬着头皮说道:“都是常来常往的客人,我知道的。”
  安达道:“不许,非一个个的盘问不可!”
  谷啸风在房间里小声冷笑道:“要是他们当真不知死活,那就只好在这里把他们干掉了!”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有一个“混混”模样的汉子走进客让来。
  此时程挺正在向那店主人喝问:“有没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和一个小姑娘在你的店子里?”店主人道:“没有,当真没有。”
  那个混混进来笑道:“现在没有,待会儿就会有了。”
  程彪喜道:“你有了消息么?”
  那混混说道:“回大人,这两个人已经进了县城,正在前门一间饭店吃晚饭。吃过晚饭,他们就要找客店了。城里只有两间客店,这间最大,他们多半会到这里来的。”原来这个混混乃是衙门的“线人”,和程彪他们相识的。
  程彪哈哈笑道:“好,那咱们乐得歇一会儿,以逸待劳,让他们自投罗网。”
  安达说道:“不过也得提防他们投宿另一间客店,你再给我去打听他们的行踪。”
  那混混道:“是,小人理会得。”
  程彪说道:“决给我准备酒菜,我们吃饱了好办公事。”
  店主人诺诺连声,当下便叫伙计带他们进房间歇息。
  那混混又再进来,向店主人吡牙咧齿地笑道:“我给你说了好话,免你一场灾祸,你说你该怎样——”
  那店主忙把一锭银子递过去说道:“小二哥,你不说我也要酬谢你的,这点银子,不成敬意。”那混混收了银子,这才真的走了。
  程彪这伙人只道一间小客店里能有什么“奢拦”(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放言无忌,丝毫也不理会“隔墙有耳”这句老话。
  谷啸风这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要盘问客人,倒并非是故意和店主为难,而是要搜查人犯。
  韩佩瑛悄声道:“只不知那老头儿和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任红绡笑道:“坏人要捉拿的当然是好人了。”
  韩佩瑛道:“不错,咱们撞上了,这桩事情,好歹理它一理。”
  店主人加意奉承,杀了两只鸡拿了一坛老酒给程彪他们吃喝。几杯下肚,他们的话也就更多了。不过却始终没有说出他们要捉拿的人是谁。
  安达搓搓肚皮,说道:“今天赶了一天路,真是饿得要命。想不到这问小客店的酒菜倒还不错呀。”
  程彪道:“你少喝两杯吧,待会儿还要动手呢。”
  安达说道,“怕什么,咱们六个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糟老又儿和一个小姑娘。”
  程挺说道:“安大叔,这老头儿可不能说是‘稀帽’(本领不济)啊,好像你也曾经吃过他的亏吧?”
  安达哼了一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没有帮手,我还怕打不过他么?待会儿你们瞧着,我一个人就要把他们祖孙‘拾慑’(收拾)下来。”
  程彪最小的儿子“白狼”程玉笑道:“安大叔,你舍得难为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安达哈哈笑道:“老弟,你倒是真懂得你老哥哥的心间,说直个的,这小姑娘虽没有韩佩瑛和奚玉瑾那样花容月貌,可也算得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儿,这回你可不能和我抢了。”
  程玉笑道:“安大叔,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你要的人,我怎能和你争夺。不过,你也得小心点儿才好,别像那回在老狼窝抢新娘子一样,新娘子没抢成,你却吃了大亏。”
  原来安达的—只眼睛,就是那次要抢赶扬州完婚的韩佩瑛,给韩佩瑛戳瞎的。提起这件事情,程玉的三个哥哥轰然大笑。程彪喝道:“你喝醉啦,说话都不知轻重了,怎能和安大叔开这样的玩笑?”
  崩口人忌崩口碗,安达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揭他这个疮疤,登时怒气上冲,拍案骂道:“韩佩瑛这个野丫头可惜在大都没有给我碰上!”
  程五笑道:“碰上了她,你又能怎样?”
  安达说道:“不错,我是打不过她。难道‘王府’里的人都打不过她么?捉着了她,我求小王爷把她赏给我,我挖掉她的两只眼睛,废掉她的武功,再迫她做我的新娘子。”
  程玉笑道:“你打的如意算盘,当真捉到了她,小王爷自己不要,会让给你?”
  韩佩瑛在隔壁房间听得他们污言秽浯,说到自己头上,气得炸了心肺。谷啸风连忙拦阻她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何必急于去理会他们?让他们多活些时,也好多听一些消息。”
  程彪说道:“安老弟,小儿胡乱说话,你别见怪。其实我们这次都是诚心来帮你的。你要知道王爷是吩咐咱们到兖州递送文书,吩咐过咱们,路上不许闹事的啊。”
  安达说道:“我知道,但既然恰好遇上,反正也耽搁不了咱们的正事。那老头儿和你们也是有梁子的啊。”
  程彪说道:“对,我和他们的梁子虽然不深,这口气还是要出的。不过我可不想抢人家的花姑娘。”
  从他们的口中总算又透露了两个消息,其一,那老头和少女乃是祖孙;其二,他们是给完颜长之送公函到衮州去的。
  金鸡岭正是在衮州境内。谷啸风瞿然一省,睹自想道:“虽说金国的皇帝答应了檀大侠不对金鸡岭用兵,却难保完颜长之不是阳奉阴违。他们送到衮州去的莫非就是完颜长之的什么密令?”
  安达已有几分醉意,还要添酒,那个混混却已回来向他们报告消息了。报道那“糟老头儿”和他的孙女是在另一间客店投宿。
  程彪说道:“安老弟,你的酒不能喝啦。”
  安达把酒杯一掷,说道:“好,咱们这就抢新娘子去,回来你们吃我的喜酒。”
  店主人躲在大堂墙角,看他们呼啸而去,心里十分害怕。忽见谷啸风等人也跟着出来。谷啸风把一锭银子塞在他的手里,说道:“房钱给你,我们走了。”
  店主人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你们不回来了么?”谷啸风笑道:“不错,非但我们不会回来,这班鹰爪孙料想也不能回来了,你大可以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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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达堵住那客店的大门叫道:“周老头儿,你也是老江湖了,识相的快给我滚出来!瞧在你孙女儿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你的,我还要尊你二声老爷爷呢!”
  只见屋顶上蓦地现出二人,正是那个老头和他的孙女。
  那少女斥道:“淫贼看镖!”一支风尾镖破空飞下,安达虽有几分醉意,本领却没稍减,把一柄扇了滴溜溜地一转一托,那支凤尾镖落在他的扇面,竟然给他平平稳稳的便收了去。安达歪着独眼笑道,“好精致的手工,凤姑娘,这算作是你给我私定终身的礼物吧。”
  少女大怒,便要跃下去和他拼命,那老头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凤儿,别中他们擞将之计。”口中说话,一把铜钱撒下来,跟着就把他的孙女一拉,祖孙俩便在屋顶上施展轻功,掠过几重瓦面,前面已经没有相连的房屋,这才跳下地上,发足飞奔。
  这老头的钱镖可比他孙女儿的风尾镖厉害多了,程彪使开他的独门兵刃一支铁烟杆泼风似的乱扫,加上安达的一柄折铁扇拨打,才能把那十几枚铜钱打落。那老头和他的孙女儿已是逃过了二条长街了。
  安达叫道:“新娘子要跑,那可不行!”飞身上马,望影疾追。程氏“五狼”也都跨上坐骑,跟在他的后面。
  谷啸风和韩佩瑛等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屋顶上那个少女和她的爷爷逃跑。不过还隔着一条街道,“野孤”安达和程氏“五狼”却未瞧见他们。
  韩佩瑛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是周老爹爹和他的孙女儿,我真是糊徐,早就应该想到了。”
  原来这老头子名叫周中岳,是奚玉瑾的管家,他的孙女儿周凤自小和奚玉瑾一同长大,更是亲如姐妹。那次韩佩瑛在老狼窝遇劫,他们也是曾经在场的。
  当下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四人立即跟着追去。
  阴平县是个小小的县城,只有两个兵丁把守城门,城墙很矮,只比普通的民房略高一些,不过却是天黑之后就关上城门的。
  周氏祖孙已经翻过城墙逃出郊外,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是骑着马的,只能喝令兵丁开门,兵丁见他们是军官,哪敢不依?
  城门尚未关上,谷啸风等一行四人又已来到,那两个兵丁连他们是什么模样都还未曾看得清楚,他们已是从打开的城门冲出去了。
  他们一路跟着骤雨殷的蹄声追去,韩佩瑛正在担忧程氏“五狼”的马快,追赶他们不上,忽地看见他们的六匹坐骑,空骑散在路旁的一座山边吃草。
  原来周氏祖孙躲入林中,“野狐”安达和程氏“五狼”追上了他们,就跳下坐骑跑入林中搜索他们了。黑夜密林,骑着马在崎岖的山道上不易追逐敌人,而且目标较人,易遭暗算,故而他们一追上了,自是以放弃坐骑为宜。
  谷啸风等人来得正是时候。周中岳和他的孙女儿被六个敌人围攻,刚刚到了十分危险的关头。
  “野狐”安达笑道:“周老爷爷,我是诚心想做你的孙女婿的,做了亲家,这就免伤和气了。只要你点一点头,咱们马上就可以化干戈而为玉帛。”
  周中岳喝道:“放你的狗臭屁!”自忖已是难逃敌手,一怒之下,索性豁了性命,飞身一脚,猛扑“野狐”安达,与他硬拼,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安达笑道:“哎呀,周老头儿,你怎么这样狠,你要你的孙女儿守活寡吗?”他的身形溜滑之极,口中说着话,一闪就闪开了。但听得“卜通”一声,另一个人却倒在地上。正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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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七回 重创狼狐搜密件 严惩虎伥破奸谋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七回 重创狼狐搜密件 严惩虎伥破奸谋
  给周中岳蹋翻的是“老狼”程彪的第三个儿子程苏。程氏“五狼”之中,他的本领最弱。
  这一脚踢得着实不轻,程苏惨叫一声,摔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生?
  程彪的独斗兵刃是一根铁烟杆,他本来是好整以暇的一面抽烟—面应敌的,此时见儿子被周中岳踢倒,死活未知,又惊又怒,登时也对周中岳施了杀手。
  程彪一口浓烟喷出,周中岳这一脚用力大猛,身形未稳,又正在应付安达的反扑,被他喷出的浓烟遮眼,冷不及防,登时着了他的铁烟杆—戳,伤了小腹,血流如注。
  安达哈哈大笑,正要上去活捉周凤,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淫贼,你看看我是谁?你说你想碰上我,好,我现在来啦!”
  声到人到,首先来到的正是韩佩瑛。这一下可把安达吓得魂飞天外。
  说时迟,那时快,韩佩瑛的青钢剑已是化作一道银虹,向安达疾刺过去,和他交上手了。谷啸风等人跟着来到,也各自找上了对手。
  韩佩瑛道:“小凤,你料理你的爷爷,这窝野狼和这个妖狐交给我们,管保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周凤喜同天降,说道:“韩小姐,我预先多谢你啦。”当下连忙扶了祖父,远远躲开,她随身带有金创药,便即给祖父敷药裹伤。
  谷啸风冷笑道:“程老狼,我正要找你算帐!”抢先就与程氏五狼中本领最强的程彪交上了手。
  李中柱挥舞玉箫,跟着截住“三狼”,任红绡笑道:“李大哥,让一个给我。”拔出双刀,敌住程彪的第四个儿子“白狼”程玉。
  程彪咬了咬牙,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甩腕子,烟管挟着风声,点打谷啸风的左肩井穴。他已知凶多吉少,但想谷啸风虽然是武学名家之子,但年纪轻轻,本领也许不会大强,自己未必就胜不了他。
  哪知谷啸风的“七修剑法”已是练到差不多登峰造极的境界,本领不弱于他父亲盛年之时。程彪烟杆向他戳来,他一声喝道:“来得好!”剑光疾闪,一招“拔草寻蛇”,不但把烟杆拨开,而且剑锋迅即就向对方膝盖削下。
  程彪功夫确也老辣,只见他身躯往后一仰。腰背几乎贴着地面,烟杆支地,反手一撑,一个筋斗倒翻过去,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避开了利剑削足刺腹之危。但虽然如此,衣服亦给剑戳破,吓出了一身冷汗。
  谷啸风冷笑道:“莫说你是一头老狼,就是一头猛虎,我也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声出招发,如影随形,剑尖刺向程彪脐旁的“商曲穴”。
  程彪用了一招“横云断峰”,烟杆横胸遮拦,不料谷啸风的剑术端的是虚实莫测。兵器未曾碰上,倏地又是一个变招,右腕微沉,剑尖已是刺向他的右面的“肩井穴”。
  程彪招架不住,忽地一口浓烟喷了出来。谷啸风刚才见过周中岳吃他的亏,早已料到他迟早有此一着,对方口一喷烟,他立即挥袖成风,不让浓烟迷眼。烟雾弥漫之中,双方的身形都已被遮盖了。程彪倒提烟杆,滚热的烟锅向谷啸风腕骨敲下,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利用烟幕偷袭,百无一失。
  哪知谷啸风也会听声辨器,而且剑招奇快,远远在他之上。他的烟锅还未沾着谷啸风的衣裳,谷啸风的剑尖已刺着了他腰胁的“愈气穴”。程老狼闷哼一声,登时倒下。
  “野狐”安达败得更惨。韩佩瑛恨他口齿轻薄,出手招招凌厉,剑尖都是刺向他的穴道要害。安达在黑道上虽也算得是一流好手,却怎抵敌得住她这精妙的剑法?
  激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韩佩瑛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匹练似的向前刺去,安达折铁扇一拨,遮拦不住,扇面洞穿。他这柄折铁扇本来是罕见的奇门兵器,这一下中间穿了个洞,兵器的威力登时大减,哪里还能是韩佩瑛的对手?
  安达情知不妙,吓得慌了。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转身便逃。匆忙中他也不想韩佩瑛的轻功岂是他所能及,他脚尖尚未沾地,只听得“呼”的一声,韩佩瑛正是从他的头顶“飞”过,堵着他的去路。
  安达身形未稳,待想招架之时,韩佩瑛出剑如电,唰唰唰连环三剑,安达一声惨呼,只剩下的一只右眼,又已给韩佩瑛刺瞎,肩上的琶琵骨也给挑断,另加两只给击落的门牙!
  韩佩瑛这连环三剑不但把安达变成了瞎子,而且已是废了他的武功。韩佩瑛冷笑道:“你这无耻之徒,看你今后还能作恶吗?杀你污我的手,让你去吧。”安达以手掩面,好像受伤的野狗,一路狂嚎,一跷一拐地走了。
  和李中柱交手的是程彪的长子“青狼”程浩和次子“黄狼”程挺。程浩使的是一柄链子锤,程挺使的是一对狼牙棒。他们两人用的都是重兵器,力大招熟。
  可是李中柱的玉箫点穴却是世上无双的点穴功夫,他的暖玉箫更是武林异宝,岂是这两人的一身笨力力所能抵挡的?
  斗到分际,程浩的链子锤给李中柱一拨拨开,让过锤头,抓抓着铁索,李中柱猛的就抛过去,铁索反缠,缠着他的双足,程浩立足不稳,“咕咚”倒了。
  程挺大怒,狼牙棒用尽全力向李中柱天灵盖劈下来,李中柱玉箫一挥一带,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功夫,程挺身向前倾,一棒打了下去,恰好打着程浩的头颅,把他长兄的头颅打得变成了一团烂泥,他倒了下去,正好也是压在程浩身止。
  程挺爬了起来,双眼火红,拾起了狼牙棒,看来是要和李中柱拼命,却忽地咬了咬牙,嘶声叫道:“我们打不过你,你杀了我的长兄,我也不想活啦!”狼牙棒竟然朝着自己的额门打下。
  “程氏五狼”之中以“黄狼”程挺性子耿直,比较好些,李中柱心中不忍,挥剑打落他的狼牙棒,说道:“饶你不死,你去吧!”
  程挺还不肯走,程彪喝道:“你不想给你的父亲和你的兄弟报仇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走为我陪丧又有何用?我做鬼也不原谅你的。”程挺听得父亲这样说,只好走了。
  此时还在交手的就只有“白狼”程玉和任红绡这一对了。
  程玉在“程氏五狼”之中,本领只比父亲稍逊,比他三个哥哥都高。任红绡稍微占了一点上风,尚还未能取胜。
  程玉甚为奸狡,和他三哥程挺的耿直性子不同,此时看见自己这方已是一败涂地,保命要紧,突然一个猛攻,以进为退,倏地转身便逃。
  任红绡心地最为慈悲,见他两个哥哥已经惨死,不忍再去杀他,也就让他跑了。
  一场恶斗,终于结束。“五狼”中程英给周中岳踢死,程浩给自己的兄弟失手打死,安达武功已废,虽然逃脱,此后也只能苟且偷生了。没受伤走掉的只有“黄狼”程挺和“白狼”程玉。
  谷啸风从程彪身上搜出完颜长之给兖州知府的密函,然后说道:“论理你是死有余辜,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只废掉你的武功吧。”
  韩佩瑛道:“让我先看一看这封公函说的是什么机密大事?”
  谷啸风把那封密件交给了韩佩瑛,冷笑说道:“程老狼,你也有今天!不过从今之后,你若是真正能够洗心革面,纵然武功废了,也未尝不可以重新做个好人。”
  他说了这几句话,正要下手废掉程彪的武功,韩佩瑛展开那封公函,看了几行,忽地叫道:“且慢!”
  谷啸风一愣,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情?”就在此时,忽听得程彪一声惨叫,七窍流血。韩佩瑛顿足道:“糟糕,他自杀了。”
  原来程彪自知不免一死,他是一生作恶逞惯威风的,心想一旦武功废掉,只有别人欺负他,没有他欺负别人的了,他有多少仇家,那些仇家能够放过他吗?“纵然能够保全性命,成了废人,又有何用?”思念及此,一口浊气涌了上来,便即自断经脉而亡。
  任红绡道:“这条老狼,本来罪该万死,他死了也就算了,管他作甚?”
  韩佩瑛道:“你不知道,这封文书——”
  任红绡道:“这封文书怎样?”
  谷啸风已经料到几分,说道:“是否这封文书提及的事情,有些你看不懂,要想盘问他的口供。”
  韩佩瑛通:“正是。你看这几句话,似乎金鸡岭上还有金寇的内应呢。”
  原来这封密函,是完颜长之写给兖州知府和驻在兖州的金国总兵的。除了吩咐他们继续监视金鸡岭义军的动静之外,还透露了一个秘密,要他们和暗藏在金鸡岭上的“自己人”联络,但信内却没开列“自己人”的名字,只说他们倘若持有“王府”所发的“信物”来到兖州府衙,那就可以证明他们是“自己人”了。“信物”为何,也没有说。想必那是完颜长之早已知会兖州知府和总兵的了,所以不必多提。
  谷啸风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有点麻烦,金鸡岭上咱们有近万弟兄,不知谁是奸细,可不能一一搜查。不过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到了金鸡岭,咱们再和柳盟主计议吧。”
  此时周凤已替爷爷敷上了金创药裹好伤了,谷、韩等人过去和他们重新相见,周中岳自是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不在话下。
  韩佩瑛笑道:“小凤,那次在老狼窝,多谢你来接我。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你们。这几年我倒是曾经两次到过百花谷的,却不知你们是在哪里?”
  周凤听了她的说话,不禁面上一红。
  要知那次在老狼窝,周凤是奉了奚玉瑾之命,中途拦截韩佩瑛的车驾,“接”她到百花谷的。说是“迎接”,其实却是绑架,为的是奚玉瑾要破坏韩佩瑛和谷啸风的婚事。
  周中岳一声咳嗽,替女儿掩饰窘态,说道:“自从公子和小姐离开百花谷之后,家人各散东西,我们也没有再回过百花谷了。谷相公,韩姑娘,你们虽然是好事多磨,终于还是在一起了,我还没有恭喜你们呢。”
  韩佩瑛笑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今天能够见着你们,我很高兴。咱们现在不是大家都很好么?”
  周中岳道:“多谢韩姑娘贵言,这话也真说得不错,我和小凤这次是从苏州回来的,我已经替小凤找到了婆家啦。”
  周凤羞得满面通红,说道:“爷爷,你怎么一见着韩姑娘就说这个。”
  韩佩瑛大喜道:“小凤,恭喜你了。是哪—家?”
  周中岳道:“是苏州杨家。”
  谷啸风道:“江南大侠耿照的外祖父有个徒弟名叫杨雁声,也是苏州人氏,不知可是他们这一家。”
  周中岳道:“不错。小凤的夫婿正是杨雁声的侄儿。我已经替他们定下婚事,这次是想让小凤回去禀告小姐,再择日子为他们完婚的。”
  韩佩瑛道;“那你们就不用回百花谷了。奚姐姐不在家,她是在金鸡岭。”
  周凤忽道:“韩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韩佩瑛道:“何事?请说。”
  周凤说道:“听说我家小姐已经嫁了人,她的丈夫名叫辛龙生,不知是真是假?”
  韩佩瑛苦笑道:“人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听到的这个消息并没有假,不过现在已是又有变化了。”周凤问道:“什么变化?”
  韩佩瑛道:“这个,这个……”周中岳道:“是不是他们闹翻了?”韩佩瑛叹口气道:“不错,听说他们因为性情不合,终于又告分手。不过他们并没吵架,是和和气气的分手的。”
  周凤叹遭:“我家小姐真是苦命。唉,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韩佩瑛怔了—怔,说道:“什么怪不得?”
  周凤道:“前两天,我们在路上曾经碰见那个辛龙生,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小姐作伴。我不认识辛龙生,爷爷却是见过他的。他们亲热得很,我还只道他是背着我家小姐做出对不住她的事呢。”
  韩佩瑛道:“那个少女一定是车淇了。”周凤问道:“车淇是谁?”谷啸风道:“二十年前,有个名震武林的人物,名叫车卫……”
  话犹未了,周中岳已是听得吃了一惊,说道:“原来那位姑娘就是这个大魔头的女儿吗?”
  谷啸风说道:“这位车老前辈倒不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邪恶,恐怕只能算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如今则更是改邪归正了。”
  周凤恨意未消,说道:“他找到这样一个奢拦的岳父做靠山,怪不得不要我家小姐了。”
  谷啸风知道周凤和奚玉瑾的感情,名虽主仆,实如姐妹,再向她解释,她也是不能释然于怀的,当下转过话头,说道:“周老伯,原来你和辛龙生是早就相识的,他和你说了一些什么,我正想知道他的消息。”
  周中岳道:“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谷啸风道:“为什么?”周中岳道:“我是在十年前在他的师父文大侠那里见过他的,那时他刚进师门不久,已是眼睛长在额头上了。他只肯和成名的人物结交,我不过是仆人身份,他眼中哪里有我。”
  谷啸风笑道:“你说得不错,辛龙生以前是有这个毛病。不过据我所知,现在他也渐渐改了。”
  周中岳继续说道:“说来我也几乎不认识他了,以前他是个小白脸,现在脸上却是交叉两道刀疤,仔细的看,才看得出他是当年文大侠那个小徒弟。”
  谷啸风笑道:“要是你在一年前见着他,他还更难看呢。是车卫给他求得灵药,给他整好颜容的。”
  周中岳道:“不错,要不是我们后来听得别人在谈论他,我也不敢断定就是他的。”
  谷啸风道:“什么人谈论他?”
  周中岳心想:“辛龙生这小子虽然惹人讨厌,毕竟是文大侠的徒弟,是谷啸风的好友,这件事情,我是应该告诉他的。”当了说道:“是两个假扮金人的蒙古武士。”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蒙古武士?”
  周中岳道:“我少年时候曾经在蒙古做过马贩子,懂得一些蒙古话。”
  谷啸风道:“他们说些什么?”
  周中岳道:“这两个武士似乎正是奉命去追踪辛龙生的。我只听到了他们的几句说话,他们的言语之中透露出辛龙生的身份。”
  谷啸风道:“不错,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蒙古鞑子的野心是吞金灭宋,自是巴不得有机会除去他们师徒,以便减少将来南侵灭宋的障碍。”
  周中岳道:“那两个武士交谈,透露出辛龙生的身份,不过他们首先提起的倒不是他的师父文大侠,而是辛十四姑和另一个从前也是名震江湖的人物。”
  韩佩瑛心里想道:“辛十四姑已经给谷啸风和我废掉她的武功,难道她又投奔蒙古去了?”
  谷啸风道:“那人是谁?”
  周中岳迫:“就是从前曾经和车卫齐名的那个上官复。我没有会过上官复,不过我知道他也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听说他因为避仇,逃到了蒙古,而且做了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副手了。”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那两个蒙古武士是怎样提起上官复的?”
  周中岳道:“一个说道:‘想不到车卫的女婿竟然是辛十四姑的侄儿,嘿嘿,这可妙极了。’另一个道:“是呀,捉不着上官复捉着这个小子,倒也是一件很好的礼物,可以送给完颜长之。’他的同伴说道:‘我也正是这个心思。如今既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咱们赶快追上去吧。嘿嘿,还有一个好处呢……’这两个武士是骑着马的,他们走过之后,我伏地听声,听至此处,后面的话语就听不见了。不知他们说的另一个好处却是什么?”
  周凤说道:“爷爷把他听到的说话告诉我,我又是奇怪又是气恼。”
  韩佩瑛笑道:“你想必是气恼辛龙生变成了车家的女婿了?”
  周凤道:“这是其一。”韩佩瑛道:“那么其二呢?”周凤道:“我爹刚才不是说过吗,那个上官复是投靠蒙占鞑子的武林败类,但那两个蒙古武士的口气,却似乎辛龙生和上官复竟是一路。但既是一路,为什么蒙古鞑子又要捉拿他们呢?”
  周巾岳道:“这事我也是百思寞得其解。”
  谷啸风笑道:“我告诉你们真相吧。上官复是辽国志士,辽国被金所灭,他是图谋复国,是以隐瞒身份躲到蒙古去做了龙象法王的副手的。早在三年之前,他的身份已经给龙象法王识破,又再逃出和林了。他是佩瑛爹爹的好朋友,也曾帮忙过咱们汉人的义军的。据我所知,这几年来,龙象法王曾经不止一次派出高手要捉拿他。”
  周中岳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谷啸风道:“这件事情,除了我的岳父之外,真正知道底细的人,只有丐帮帮主和武林天骄、笑傲乾坤、蓬莱魔女等有限几人。辛龙生是绝不会知道的,他也不可能和上官复见过面。”
  韩佩瑛道:“他们既是风马牛不相及,何以在那两个蒙古武士的口中,却又有了牵连?”
  谷啸风道:“是呀,所以我对这件事也是百思莫得其解,觉得甚为奇怪了。”
  韩佩瑛道:“周老伯,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碰上他们的?”
  周中岳道,“我是前天中午时分途中碰上辛龙生和那位车姑娘的。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碰上那两个蒙古武士。碰上辛龙生的地点是符离集,碰上蒙古武士的地点是黑石岗。”
  谷啸风道:“符离集和黑石岗倒是同一个方向,不过却不是同一条路呀。”
  周中岳道:“不错,我正是在三岔路上碰上辛龙生的,我和他走的也是同一方向而不同路。那两个蒙古武士走的则是和我既同方向又同一路,不过他们马快,如今恐怕最少也在前面一百多里了。”
  韩佩瑛道:“想必那两个蒙古武士追踪辛龙生也是误入歧途了。”
  谷啸风道:“黑石岗是不是前住金鸡岭的必经之路?”
  周中岳道:“是的。”
  谷啸风道:“那两个武士一定以为他们前往金鸡岭,所以从这条路追去。不过辛龙生却为什么要走第二条路,不去金鸡岭呢?难道他知道有人跟踪他了?”
  周凤冷笑道:“他知道我家小姐在金鸡蛉,如何还敢到金鸡岭去见她。”
  谷啸风暗自好笑,周凤对辛龙生总是怀着成见,不过以辛龙生的性格而论,周凤的这个推测却可能是不错的。
  他沉吟半响,说道:“辛龙生兼正邪两派之长,那位车姑娘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她是车卫的女儿,料想亦非泛泛。不过那两个蒙古武士倘若当真是龙象法王派来捉拿上官复的,他们的本领恐怕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谷啸风对辛龙生甚是关心,周凤则是颇不高兴了,说道:“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谷相公,你用不着担心辛龙生会碰上他们。”
  韩佩瑛道:“那可不一定,要是那两个蒙古武士迟了一程,没有发现他们,又回过来向符离集那边追下去呢?”
  接着笑道:“据我所知,你家小姐如今也都不恨辛龙生了,要是她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她也会关心的。”
  周凤喘着小嘴儿道;“我可比不上我家小姐那样宽宏大量,不过我并不反对去帮他的忙,我还可以给你们带路呢。只是我要把公私分开,救他是公事,恼他是私事。即使救了他,我也还是要恼他的。”
  谷啸风笑道:“小凤姑娘识得大体,我很佩服。好,那咱们就动身吧。周老伯,你的伤怎么样?”
  周中岳道:“已无大碍了。跑路纵然不行,骑马总还可以。”
  他们—共是六个人,“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留下的马匹恰好供他们一人一骑。
  周凤道:“先走哪一条路?”
  谷啸风道:“先走黑石岗,打听那两个蒙古武士的行踪。”
  韩佩瑛笑道:“对,这正是应了一句老话:‘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了。他们追踪辛龙生,咱们却又紧蹑他们。辛龙生走的是另一条路,未必会给他们碰上,咱们碰上他们的机会却大得多。先对付这两个蒙古鞑子,间接也还是帮了檀大侠的忙呢。”
  周中岳莫名奇妙,问道:“这与武林天骄檀大侠又有什么相干?”
  谷啸风道;“檀大侠有件大事要办,这件事情,上官复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今檀大侠正在大都等侯他来。上官复是武林有数的高手,当然用不着咱们替他担忧。不过咱们要是能够抢在前头,替他打发了追踪的鹰犬,可以省得他分心对付敌人,这就等于是给他扫除了路上的障碍了,不更好么?”
  周凤笑道:“黑石岗是前往金鸡岭必经之路,我家小姐在金鸡岭,反正我现在是非往金鸡岭不可了。你选这一条路,对我正是最好不过。这就走吧!”
  辛龙生为了避免和奚玉瑾见面,故而改走另一条路,这一点周凤和谷啸风是猜对了,不过事情的变化,却又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还有谷啸风以为辛龙生和上官复是风马牛不相从,不可能有任何关系,这也是他有所不知了。
  谷啸风这一路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说辛龙生和车淇的遭遇。
  走过了那三岔路口,车淇若有所思,辛龙生说道:“淇妹,你在想些什么?”车淇忽地问他道:“龙哥,刚才那个女子,和你是相识的吗?”
  辛龙生道:“你说的就是刚才在三岔路口碰上的,和她的爷爷一起走路的那个女子吗?”
  车淇说道:“不错。她的爷爷似乎也认识你。”
  辛龙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可并不认识他们。”
  车淇说道:“那倒有点儿奇怪了,她那样出神地望着你。她的爷爷也是一样。”
  辛龙生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这样望着我呀。”
  车淇笑道:“这还不算呢,那位姑娘向我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充满恨意,我看得出来的。”
  辛龙生心头一凛,苦笑说道:“淇妹,你多疑了。我过去虽然行为不端,尚不至于随便拈花惹草。再说,我得到你的真情相爱,也决不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过去我的种种错误。都已经对你说了。”
  车淇听他说得这样坦诚,不由得心里感到甜丝丝的,嫣然一笑说道:“龙哥,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疑心你呀,只不过我觉得奇怪罢了。素不相识的人,却这样注视咱们。”
  辛龙生道:“我在师父身边的时候,见过的宾客很多,或许他们认识我,我却想不起来了。”话是这样说,他自己心里也是觉得有点奇怪的:“要是那个老头儿当真是师父的朋友,他认识我,却为何不和我打个招呼呢?”
  车淇心里充满柔情,可没工夫思索这些疑点,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辛龙生。
  辛龙生笑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车淇说道:“我当然相信你的。龙哥,我知道你,你也是真心爱我,不过……”
  辛龙生道:“不过什么?”车淇笑道:“我知道你爱我,不过你为什么不敢去金鸡岭呢?”
  辛龙生面上一红,说道:“我,暂时不想和旧日相识的朋友见面。”
  车淇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避免和奚姐姐见面,对不对?”辛龙生默然不语,车淇又道:“龙哥,你爱我的心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吧?”辛龙生急得涨红了脸,说道:“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不错我是暂时不想见到奚玉瑾,这,这,这是……咱们相处得这样好,何必,何必……”
  车淇笑道:“你不用解释,更不用你挖出心来,我早已知道你的心了。但你想要知道我的想法吗?”辛龙生道:“唉,你在想些什么,那你赶快说吧。”
  车淇缓缓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咱们是真心相爱,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咱们的相爱的了,那为什么还要害怕去见奚姐姐呢?不瞒你说,我也是在想念着她啊。”
  辛龙生讷讷说道:“不是我害怕见她,我是怕、怕……”
  车淇柔声笑道:“你是怕我心里还有芥蒂幺?或是怕奚姐姐见到咱们也许难免尴尬么?要是我仍然芥蒂于心的话,我也不会劝你去金鸡岭了。至于奚姐姐的为人,虽然我只是和她见过一面,我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拈得起,放得下的女中丈夫,我敢相信,她的心里一定也是不会藏有芥蒂的了。”
  辛龙生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也相信她是欢喜见到咱们的,不过,我过去做了错事,并不是普通的偶然的错误……”
  车淇说道:“你早已改过自新了,金鸡岭上的朋友也是知道的啊!”
  辛龙生道:“不错,我知道他们会原谅我的,但我自己,自己觉得惭愧。”
  车淇笑道:“你的毛病之一,就是太过重视自己的面子,生怕人家看不起你。所以你一定要做出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情,博得人家的称赞,你的脸上才有光彩,是么?”
  辛龙生苦笑道:“你一定认为我这种想法不对了。”
  车淇说道:“你这想法也不是不对,不过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要和大伙儿在一起,才能干出轰轰烈烈的事情。这是上官伯伯说的,他的本领不在我爹爹之下,比咱们胜过不知多少,他都是这么说,何况咱们呢?”
  辛龙生给她说得心思不定,说道:“上官复此际不知到了金鸡岭没有?”
  车淇说道:“他是三天之前动身的,应该已经到了。奚姐姐和谷啸风、韩佩瑛他们想必此际也已知道咱们的消息的了。要是咱们不到金鸡岭去。我倒是觉得有点愧对他们呢。不但上官伯伯,爹爹也是赞同咱们到金鸡岭的。”
  辛龙生主意业已动摇,但仍是默然不语。
  车淇诚恳说道:“你还在踌躇什么?其实只要你的心境开朗,你就不会斤斤计较于个人的得失了。这道理我以前是不懂的,自从见过奚姐姐和你的一班好朋友之后,前几天又见过了上官伯伯,我才渐渐懂了。”
  辛龙生放眼一看雨后新晴的满地阳光,心上的阴霾也似乎在阳光下消失了。笑道:“好,我听你的说话就是。不过,咱们可得走一段冤枉路啦。”
  车淇笑道:“回头未晚,这也是上官伯伯劝过我爹爹的话啊。”话意双关,因为他们要叫过头来,回到那个三岔路口。再走黑石岗这一条路,才能到达金鸡岭。
  辛龙生心情开朗许多,想起那晚惊心动魄的恶斗,说道:“上官复原来是你爹爹的好朋友,我一点也不知道。”
  车淇说道:“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的。爹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辛龙生道:“上官复的名字我是早就听人说过的。我一直以为他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副手,也就是咱们汉人的敌人呢。谁知他是有所为而投身蒙占,他不但不是咱们的敌人,还是汉人义军的朋友呢。”
  车淇说道:“我想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爹爹连我也没告诉。当然我也知道爹爹的想法,自从我出世之后,我们父女隐居舜耕山,他已是意冷心灰,决意不理外间的事了。他只盼我能无忧无虑过这一生,所以不让我知道外间那么多争斗的事。他从前在江湖上经历过的事情他也不告诉我的,不仅是上官伯伯这件事。”
  辛龙生笑道:“他想与世无争,但终于还是卷入漩涡了。而你受我牵累,恐怕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过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啦!”
  车淇说道:“其实你不管别人,别人也会管到你的头上,怎能躲避得了。龙哥,你别对我说抱歉的话,我能够跟着你,在你身边,我只有感到幸福。就只怕我本领不高,拖累你呢。”
  辛龙生心花怒放,说道:“淇妹,今后咱们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两个人是一个人,谁也不必再分彼此了。”
  车淇嫣然—笑,说道:“不错,你这样说才是对了。”
  辛龙生轻轻握着车淇的手,笑道:“有你和我在一起,我还会有什么害怕的?”
  车淇面上一红,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甩开了辛龙生的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快走吧。你瞧乌云满天,恐怕要下雨了,咱们快点走,说不定还可以赶到前面的小镇。”
  果然走了没多一会,天就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
  天黑沉沉,倾盆大雨之下,两人衣裳湿透。车淇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辛龙生苦笑道:“看来是赶不到前面的小镇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天色还是十分昏暗。辛龙生听得水流的奔腾澎拜的声音,吃了一惊,说道:“糟糕,咱们走错路了。前面是大汶河。”
  车淇说道:“咱们走这条路,不是也要渡过大汶河,才能去金鸡岭的吗?”
  辛龙生道:“不错。但如果能在有人烟的地方,先找个人家投宿,待天晴再走,那就方便得多。如今来到江边,却哪里去找人家?”
  雷轰电闪之中,车淇眼前一亮,喜道:“龙哥,有避雨的地方了,你瞧前面是不是有个木棚。”
  辛龙生道:“不错,里面好似还有人声呢。”
  原来那是一个堆放木材的了棚,当地的木材商人是利用水流来运送木材的。不过现在这个了棚却是空着,只有一些还未运送完毕的木材堆在一角。
  辛龙生和车淇踏入那个木棚,只见有十多个人正在围着一堆火取暖。
  辛龙生施了个礼,说道:“对不住,打搅你们了。我们走错了路,没别的地方躲雨!”
  那些人倒是甚为和气,笑道:“客气什么,这个了棚也不是我们的。哎,你们衣裳湿得这样厉害,赶快来烤火吧。”说话之间,已是腾出两个人的空隙。
  辛龙生谢过他们,坐下来和他们聊天,这才知道他们是一帮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因为河水暴涨,找不着渡船,迫得在这木棚过夜的。
  这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名叫安陀生,另外十一个人,七个是脚夫,四个是他的伙计,自称是从凉州采购药材到兖州去做买卖的。辛龙生也捏了一个假名说了。
  安陀生道:“辛兄,这位小娘子是宝眷吧?”辛龙生一想,要是冒认兄妹的话,他和车淇的相貌可是差得太远,便道:“不错,正是内人。”车淇羞得低下了头,红晕满脸。
  安陀生又道:“你们想是新婚未久?”辛龙生故作惊诧,说道:“安老板,你怎么一猜就着?”
  安陀生哈哈笑道,“新娘子总是特别害羞的,要是连这点也看不出来,那也未免太没阅历了。嫂子,你可别嫌我们这些人粗鲁,挪近一点烤火,快把衣服烘干,否则你会着寒的。”他叫手下的伙计更挤紧一些,腾出更多的空位。
  辛龙生见这安老板为人直爽,和他倒是很谈得来。安陀生道:“你们小两口子是上哪儿?”辛龙生道:“我有个朋友在兖州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我们准备去投奔他找个事做。”
  安陀生忽道:“兖州境内有个全鸡岭,金鸡岭有股绿林好汉,首领是个女的,名叫蓬莱魔女,近年闹得很凶。辛大哥,你知不知道?”
  辛龙生道:“好似听人说过。”
  安陀生道:“那你们两小口子不怕碰上她吗?”
  辛龙生笑道:“我们身无长物,用不着害怕被人抢劫。而且我听说金鸡岭这伙绿林好汉也不是胡乱抢劫客商的。”
  安陀生道:“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啊!”
  辛龙生道:“许多人都是这样说的,并非我特意打听。难道这不是真的么?”
  安陀生笑道:“你听到的消息一点不假,否则我们也不敢到兖州去做药材生意了。不过,据我所知,消息虽然不假,许多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经过这番交谈,双方不觉都起了一种疑心。辛龙生心想:“莫非他是有意套我口风,试探我和金鸡岭有没有关系?”
  安陀生也是想道:“这人像个书生,他的妻子又是这样年轻貌关,这种人本来应该害怕强盗的,他却敢于相信金鸡岭的好汉乃是侠盗,倒是难得。不过人不可貌相,或许他貌似书生,实是鹰爪,故意这么讲的也说不定。”双方都起猜疑,说起话来倒是不觉小心多了。
  就在此时,忽然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
  陌路相逢旧相识,相逢何必论恩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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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八回 雨暴风狂留异士 灰飞烟灭戏胡奴
《鸣镝风云录》
第一○八回 雨暴风狂留异士 灰飞烟灭戏胡奴
  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年,衣着华丽,像是贵公子模样;另一个却是身材魁伟的壮汉,大概是他的跟班打手之类。这壮汉一进来就嚷道:“让开,让开,我们公子爷要烤火!”此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他们也持有雨伞,不过由于是从大雨中走来,还是给淋得像个落汤鸡模样。
  辛龙生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南宋的宰相韩侂胄的第二个儿子韩希舜,那个壮汉则是相府的教师爷史宏。
  安陀生怒道:“你懂不懂礼貌?这火是我们生的,你要烤火,该向我们请求。大呼小叫的,你当是在你的公子爷家里,可以随意呼喝下人么?’
  史宏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公子爷和你一起烤火,这是抬举了你,你识不识抬举?真是斗胆,还敢要我们的公子爷向你求情。”
  安陀生冷笑道:“他是你的公子爷,可不是我们的公子爷,我们用不着巴结他,说话客气一点,或许我看在你们给淋得这样可怜的份上,说不定会答应你家公子爷的请求。”
  药帮众人给史宏的说话激怒,有的冷笑,有的斥责,都是不值他的所为。只有辛龙生和车淇默不作声。
  辛龙生去年曾代表他的师父,和韩侂胄商量义军与朝廷合作抗金之事,是以他和韩希舜不但相识,而且是曾经在他的“相府”住过的。
  韩希舜的目光从安陀生身上移到辛龙生身上,只觉此人似曾相识。但因辛龙生面貌已变,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有个脚夫伸开双脚,搓搓脚板,故意把仅有的一点空隙都占住了,说道:“哪里闯来的一条蛮牛,我们可以让给懂礼貌的人,可不能和蛮牛挤在一起!”
  史宏大怒道:“什么,你说我是蛮牛?”一掌就向那脚夫推去。
  安陀生伸手一格,说道:“要打架么?”双掌一交,相持不下。不过安陀生是坐在地上招架的,显然是他的功力比史宏要胜一筹了。
  辛龙生心里想道:“原来这位安老板果然不是常人。”要知以史宏的本领而论,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安陀生的本领比他更高,当然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辛龙生忽道:“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客气一些,安老板自会给你们方便。”一面说话,一面和车淇站了起来,跟着说道:“我让地方给你们烤火,不要吵了。”
  原来辛龙生是不愿意安陀生和韩希舜动武。史宏不足惧,韩希舜的武功却是曾得丐侠张大颠的真传的,通晓“惊神指法”,辛龙生自问也未必胜得了他。安陀生单打独斗,可以胜得史宏,决计不是韩希舜的对手。要是当真打起来的话,安陀生不敌,势必要把辛龙生卷入漩涡,辛龙生却不想在韩希舜面前暴露身份。是以他赶忙作个和事佬,免得安陀生先吃眼前亏。
  韩希舜看了辛龙生一眼,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说得对。史宏,你说话太不客气,是该向这位老板赔个不是。老板,你贵姓大名,请你们挤紧—些,让我们也烤个火好吗?”
  安陀生道:“你早说这两句话不就成了。我姓安,做药材生意的。来烤火吧。”当下劝止手下伙计的喧哗,叫他们腾出地方。那脚夫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看在老板和这位辛大哥的面上让你。别以为我是怕你了。”史宏满肚皮的气,但因少主人吩咐,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向安陀生赔了个罪,不睬那个脚夫,心里想道:“奇怪,二公子这次怎的如此怕事,几个粗人,也要对他们这样客气。”
  韩希舜听那脚夫叫出“辛大哥”三个字,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朝着辛龙生望了望,想道:“他也姓辛,倒是有点和文逸凡那个掌门弟子有些相似。但辛龙生听说早已死了,该不会是他吧?辛龙生是个美少年。即使死而复生,也不该是这副丑陋模样。”
  辛龙生也是满腹狐疑,心里想道:“韩希舜是相府的二公子,他来金国做什么?”
  史宏见韩希舜目不转睛的朝着辛龙生望去,辛龙生是和车淇挤靠在—起的,他只道韩希舜是看上了这个美貌的小姑娘。当下就道:“喂,姓辛的,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子吗?你们是干什么的?”
  辛龙生道:“我是无业游民。”却不答他另一个问题。
  史宏哈哈笑道:“哦,原来你是没事干的穷酸,这个容易,我们公子爷可以赏给你一口饭吃,你和你的妹子从今天起就跟了我们公子吧。看在你妹子长得这么标致的份上……”
  活未说完,安陀生已是喝道:“姓史的,你莫胡说八道,人家是夫妻。”
  史宏道:“哦,是夫妻吗?唉,这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车淇目露怒气,就想出手惩戒史宏,辛龙生悄悄将她按住。但安陀生却是忍不住了。
  安陀生斥道:“你嘴里放干净些,这位辛大哥是我的朋友,你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史宏道:“我也没有说他什么,他生来貌丑,我说的不过事实而已。要你多管闲事?”
  安陀生喝道:“闭嘴!”
  史宏冷冷说道:“你不客气又怎么样,是不是要和我再打一架?”
  车淇在辛龙生耳边轻声说道:“辛大哥,你能够忍受,我可不能忍受了。”
  辛龙生忽道:“安老板你别动气,你替我打抱不平,我是十分感激你的。不过这位史先生说的可也是实话,小弟生来貌丑,这也是没法的事。”
  史宏哈哈笑道:“你瞧,这小子自己承认我说得对了。嘿,嘿,好小子呀好小子,瞧不出你倒很是识趣,你和这位小娘子跟了我们吧,我一定设法提拔你。”
  辛龙生道:“好,那我先多谢你了。”他是坐在史宏对面的,当下微一欠身,抱拳一揖。
  史宏笑道:“别客气,别客气,瞧你娘子的……”话犹未了,忽地咕咚一声,向后便倒,跌了一个仰八叉,前足踢进火堆之中,烧得他哇哇大叫。
  原来辛龙生用的是“童子拜观音”的招式,不过他以施礼为名,招式又加以变化。史宏哪知他有这本领,根本就未提防。辛龙生的掌力隔着火堆,刚好震麻了他膝盖的“环跳穴”。
  辛龙生显露了这手功夫,韩希舜不禁吃了一惊。安陀生则是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姓辛的果然是个武学高手,看来他好像还是正派中人呢。此去金鸡岭,沿途只怕险难尚多,难得和他同路,交上了这位朋友,说不定对我会有帮助。”
  安陀生笑道:“姓史的,你口齿轻薄,活该遭此报应。起来吧,别弄熄了这堆火。”
  史宏爬了起来,想要发作,韩希舜白他一眼,说道:“你就会给我丢脸,别胡闹了。”
  韩希舜教训了史宏之后,跟着说道:“辛大哥,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原来你是位大有本领的人物,小弟失散了。”
  辛龙生淡淡说道:“韩公子,你说什么,我可不懂。”
  韩希舜道:“辛大哥倘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伸出手来,便与辛龙生握手。
  辛龙生道:“我是个穷小子,可不敢高攀。”他情知躲避不开,话是这样说,手却伸了出来,只能和韩希舜较量一下了。
  双手相握,双方都是不由得心头一凛。辛龙生想道:“这小子的功力倒是比以前精纯多了。”
  原来韩希舜虽然行为不正,却是名门弟子,练的是正宗内功。自从那次他用诡计囚禁公孙璞,接连和公孙璞比了几天功夫,又偷得了公孙璞所学的一些上乘武学之后,内功更是与日俱增。
  但韩希舜却是要比辛龙生还更吃惊:“这小子的内功好生怪异,不知是哪一门派的?”原来辛龙生怕他看出底细,用的是车卫所授的内功心法。他这正邪合一的内功施展出来,韩希舜自是捉摸不透。
  韩希舜正要使出“惊神指法”,忽觉对方一股内力震来,震得他胸口发热。韩希舜大吃一惊,只怕时间久了,会给他这怪异的内功所伤,只好连忙松手。
  安陀生在一旁也是不由得暗暗吃惊,他初时只道韩希舜是个纨袴子弟,史宏是保护他的打手,此时方始知道,这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本领原来比史宏高得多,史宏只是听他使唤的下人而已。
  韩希舜满腔狐疑,捉摸不透,正要说话,再套车龙生的口风,忽听得外面有人哈哈大笑,声到人到,笑声初起之时好似还在半里路之外,转眼间已是有两个人踏进这个大木棚来了。
  闯进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粗豪汉子,一个是短小精悍的汉子,一高一矮,腰间挂的都是一把式样相同的长刀。矮子挂的长刀,尖端触地,铿铿作响。
  那粗豪大汉哈哈笑道:“咱们可找对地方了,又有地方避雨,又有生好的火可以烤肉来吃。”那矮子笑道:“是呀,还有许多朋友在这里,不愁寂寞了。”
  粗豪汉子—面说话,一面脱下身披的斗逢,用力一抖,水珠四溅,溅得围着火堆烤火的一班人脸上都着了水珠。
  药帮的伙计瞪起眼睛,安陀生摇首示意,暗示他们别忙发作。
  那矮子大声说道:“好朋友,你们怎么不招呼客人呀,也该让让我们烤火了!”口中说话,大踏步走上前来,忽地一脚踢翻一个药篓。
  这药篓本来是放在一边并非挡路的,是以一看就知他是故意踢翻这个篓。
  那矮子骂道,“岂有此理,什么劳什子放在这里,害得老子几乎跌了一跤!”拿下连鞘的长刀,一刀就插下去。”
  药篓踢翻,大包小包的药已经滚了出来,再给他这长刀一插,包的是什么药材也都暴露出来了。这人的刀法也的确算得是罕见的快刀,他只是这么一插一撩,药篓里凡是用厚纸包裹的药材,都给他的快刀割开。不用纸包的药材,当然更是滚了满地。
  这短小精悍的汉子看着那滚了满地的药材,哈哈笑道:“当归、党参、何首乌、麝香、阿胶、鹿茸、犀角、海狗肾、黄苗、苏合香、五灵脂……嘿嘿,哈哈,贵重的药材倒是不少呢!”麝香、苏合香之类的粉状药材,包裹割开之后,撒在地上,和潮湿的泥土混在一起,已是不能复用。药帮的伙计又是心痛,又是恼怒。
  安陀生打个手势,叫手下沉着应付,不可起哄。随即站了起来,喝道:“两位朋友,意欲何为?”
  那粗豪大汉笑道:“安老板,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跟踪了你两天,还用得着问吗?”
  安陀生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冲着安某而来的!那就划出道儿来吧,何必糟塌我的药材。”
  那粗豪大汉说道:“不用着忙,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你运的这批药材,我们也用得着,看在你安老板的面子,我卖你一个交情,只要一半。好,你们现在就出来整理—下,把各种药材平均分为两半,我信得过你们。待到天明,料想也可分配好了。安老板,你再拨一半伙计给我们搬运。”
  安陀生冷笑道:“你倒想得好美!”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遭:“怎么样,你是嫌我们要得多么?我们开的‘价钱’已是格外克己了。”
  那粗豪大汉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登程。安老板,你少说废话,快快督促你的伙汁按照我们的吩咐分好药材,也好让我们烤火。”
  安陀生面色一沉,亢声说道:“你们才是说的废话!”
  那粗豪大汉道:“安老板,你是想四六分帐还是三七分帐,还有两个时辰方才天亮,咱们可以商量商量。”
  安陀生沉声说道:“用不着等到明天,你们给我滚出去!”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笑道:“我们既然来了,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走了!嘿嘿,照你这么说,你是毫无商量余地了?”
  安陀生道:“不错。你们不肯走,那就按规矩办事吧!”
  那粗豪大汉道:“好,你说你要怎办?”
  安陀生道:“你是想要群殴还是想要单打独斗?”
  那粗豪大汉道:“动手之前,咱们可得说个明白。”目光横扫众人,忽地哈哈笑道:“怪不得你安老板有恃无恐,原来你已邀了高手助拳。咦,这位不是史宏史大哥吗?”
  史宏说道:“巴老大,原来你还认得我。可是你误会了T,史某纵然不材,也还不至于当药材商人的伙计。”
  那粗豪大汉道:“不错,自从那年一别之后,我听说你已得遇贵人,用不着干没本钱的生意了。史老哥,这些年你在哪里发财呀?”
  史宏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位韩公子就是我的少主人。嘿嘿,这位安大老板可还不配做我们公子的朋友。”
  安陀生哼了一声,说道:“姓安的虽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也还不屑于和鹰爪交朋友呢。你们是老相识,要联手和我们群殴嘛,那也可以。”
  韩希舜轻摇折扇,淡淡说道:“你们闹你们的,你以为我也会跟着你们闹吗?”神气傲岸,显然是对这种让湖上的纷争意殊不屑。
  史宏笑道:“安老板,你别担心,我们公子爷不会插手的。当然我也是两不相帮的了。巴老大,韩老二,凭你们两位的本领,收拾一个小小的药帮绰绰有余,料想也不会怪我袖手旁观吧?”
  那粗豪汉子哈哈笑道:“你不趋这趟浑水,我已领情,我知道你的公于爷看不上我们这桩小买卖。不过对你史老哥我们总还要尽一份心意的,待会儿你抽一成彩头。”
  安陀生听史宏说出这两个强盗的姓氏,瞿然一省,想道:“原来是黑道上以快刀驰名的巴天福和韩天寿。”原来那粗豪汉子名叫巴天福,短小精悍的汉子名叫韩天寿,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合伙在黑道上干没本钱的买卖也有十多年了,在黑道上名头很不小。不过安陀生却从没会过。
  韩天寿目光移到辛龙生身上,说道:“这位朋友呢?”
  辛龙生正要说话,安陀生却已抢先答道:“人家夫妻是避雨来的,别把他们牵扯进去。”
  巴天福道:“好,不管你们有多少人,都是我们两人接下!你安老板若是要想单打独斗,那也可以!”
  安陀生道:“很好,你说话可得算数,我与你一决雌雄!”
  巴天福笑道:“安老板,你若输了给我,这批药材,我就不止只要一半啦!”
  安陀生怒道:“我若输了给你,药材你都取去,另外奉送你我的一颗头颅!你若输了给我呢?”
  巴天福道:“你说吧!”
  安陀生道:“我也不要你的人头,你们两人给我滚出去!”
  巴灭福道:“好,就这样,二弟,你监视这批人!”
  韩天寿道:“我会的了。只要他们不动手,我就不动手。”
  安陀生喝道:‘话已经说清楚了,来吧!”巴天福道:“安老板的七十二把擒拿手我是久仰的了,很好,我就来领教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看刀!”说到一个“刀”宇,呼的一刀就劈过去。
  巴天福的快刀果然名不虚传,顿时间在木棚里站立观战的十几个人,都觉得刀光耀眼,掌影飞舞。木棚当中虽然只有两个人交手,但重重叠叠的人影,却似走马灯一样此去彼来,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安陀生沉着应付,在刀光缭绕之中穿来窜去,巴天福一欺到他的身前数尺之地,他立即便是一抓抓向对方要害,每一招“擒拿手”都是狠辣之极的分筋错骨手法,巴天福一口气斫了六六三十六刀,竟然都是斫他不着。好几次还险而给他抓着。
  辛龙生松子口气,心里想道:“目前是这姓巴的攻得狠些,但久战下去,他一定不是安老板的对手。”
  巴天福料不到安陀生的空手入白刃功夫竟是如此的沉稳狠辣兼而有之,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我不该答应和他单打独斗。”原来他在开始之时,自以为有刀在手,是一定能胜安陀生的一双肉掌的。由于他看出了辛龙生是把“硬手”,虽说安陀生有言在先,不把辛龙生牵扯进去,但辛龙生并未表明态度,说是决不插手。故此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才答应和安陀生单打独斗的。
  辛龙生看得出来的,巴天福的师弟韩天寿自然也是看得出来了,心里想道:“我若等待师兄显露败象之时才去帮他,面子上甚不好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地又是一脚踢翻一个药篓。
  那个药帮的脚夫骂道:“臭贼,你是不是存心捣乱!再掏乱,老子可不和你客气!”韩天寿喝道:“臭小子,我又没有踢你,你胆敢骂我!”
  那脚夫骂道:“谁叫你老是掏乱,骂你又怎么样?”
  韩天寿“呸”的一口唾液就吐过去,喝道:“你这臭脚夫好大的胆子!闭上你的鸟嘴,老子非教训你不可!”
  那脚夫避开正面,但饶是他闪得快,衣裳已给唾液沾上。脚夫大怒,抄起扁担,喝道:“不错,是要教训教训你这小子才成!”扭扁一起,迎头就打。
  韩天寿叫道:“这是你们先动手,可怪我不得!”原来他是有心挑衅,才好群殴的。喝骂声中,刀光疾闪,只听得“当”的一声,那脚夫的扁担给斫了一截。说时迟,那里快,韩天寿一个“盘龙绕步”,转过刀锋,已是朝着安陀生劈下来了。
  安陀生在双刀夹击之下,登时险象环生,药帮的伙计抄起家伙,争着加入战团。
  巴天福哈哈笑道:“我不怕你们人多,来吧!来吧!”本来是他们有意造成群殴的,说来倒好似变成了他们“有理”了。安陀生无暇和他们分辩,双掌一伸一缩,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了对方三招极为凌厉的攻势。
  但药帮的伙计可没有这样本领了。巴韩二人双刀合璧,只魁刀光霍霍展开,药帮伙计立足不稳,纷纷后退,有两个脚夫中了—刀,幸而只是轻伤。那个和韩天寿吵架的脚夫,倒是勇猛得很,拼着受伤,兀是不肯后退。
  韩天寿冷笑道:“好呀,你这臭脚夫要抢先去见阎王,我就成全你吧!”喇喇唰连环三刀,把这脚夫的扁担又斫了一截,刀光笼罩之下,眼看这脚夫就要性命不保。
  安陀生一招“龙顶夺珠”,双指朝巴天福面门一戳,这招来得狠辣之极,巴天福若是一刀硬劈过去,可以将他斫得重伤,但两只眼珠只怕也要给他挖去。巴天福如何敢冒这个大险,当下霍的一个“凤点头”,只好先闪后攻,安陀生抢先一步,一招将他迫退,已是闪电般的欺到韩天寿身前,韩天寿回刀护身,防他突袭,不得已放松了那个脚夫。
  安陀生以声东击西的战术替那脚夫解围之后,叫道:“你们挑了药材快走,我来对付这两个强盗!”
  药帮的伙计如何肯弃他而去?那脚夫大声说道:“安大哥,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恕我不听你的命令了!”安陀生顿足道:“唉,你们真是糊涂……”话犹未了,巴天福的钢刀又已从他背后斫来了。
  安陀生情知手下义气深重,不肯舍他不顾。激斗中,他没法和手下说明其中利害,只好狠咬牙根,和对方拼死恶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那个伙计碰上险招,立即扑去解教。仗着人多,暂时还勉强可以抵敌得住。
  原来巴天福与韩天寿乃是同门的师兄弟,一个使左手刀,一个使右手刀,练成了一套“双刀合璧”的快刀本领,两人联手之时,威力可增三倍。
  安陀生若是单打独斗,可以胜得他们,在“双刀合璧”之下却是难以抵敌了,他又要分神照顾手下,形势越来越是恶劣。
  史宏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一成彩头是抽定的了。”韩希舜轻摇折扇,意殊不屑的淡淡说道:“打得倒还热闹,可也没有什么好看。”
  辛龙生心里想道:“再不出手,只怕安老板的手下定有死伤。我一插手,这韩希舜恐怕也非插手不可。论形势还是敌强我弱。不过救死要紧,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正当辛龙生想要出手之时,忽听得蹄声得得,在木棚前面戛然而止。此时大雨早已停了,听得出来的乃是三骑快马。
  →OCR:大鼻鬼←
  辛龙生想道:“来的不知是什么人,如果是这位安老板的朋友,那就好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三个人已经踏进木棚,辛龙生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两个蒙古武士和一个金国军官。
  那金国军官喝道:“都给我住手。”双方激斗方酣,一时间哪里喝阻得住?
  那军官冷笑道:“你们乱打一场,我可没有兴致看你们打架。好,劝你们不听,只好给你们一点苦头尝尝了!”
  冷笑声中,陡然间一道银虹横空卷出,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巴天福、韩天寿的两口钢刀断为四截,安陀生的衣袖给削去—幅,脚夫的扁扭也短了一半。其他给打断的兵器或落在地上,不计其数!
  这军官只以一招“横云断峰”的剑法,就把双方的兵器或是削断或是打落,众人都是惊愕不已,不罢手也只得罢手了。
  辛龙生也是不禁吃了一惊。想道:“我曾听得师父说过,完颜长之手下有个剑术大名家,名叫金光灿,莫非就是此人?”果然便听得一个蒙古武士笑道:“金大人,你的龙形一字剑当真是名不虚传。”
  金光灿笑道:“这些人不值得你们两位动手打发,只好我来献丑了。”说罢回过头来喝道:“你们站好,听我问话,”
  辛龙生不愿暴露身份,心里想道:“这两个蒙古武士的本领不知如何,但金光灿加上了韩希舜,我和淇妹已经不是他们对手。”无可奈何,只奸站了起来。史宏跟着也站起来。只有韩希舜仍然是大马金刀的坐着烤火。
  金光灿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话犹未了,韩希舜打开那把描金扇子,拨了两拨,傲然说道:“你是御林军的军官吧,想必认得这把扇子?”
  金光灿吃了一惊,说道:“原来你是我们小王爷的朋友,失敬了。”原来这把扇子是完颜豪送给韩希舜的,上面有完颜豪的题字,金光灿认得完颜豪的笔迹。
  韩希舜大模大样地说道:“不知不罪,我不阻碍你的公事,你盘问他们吧。”
  那两个蒙古武士忽地迈步上前,一个盯着韩希舜,一个盯着史宏。盯着韩希舜的那个武士说道:“哦,你是完颜豪的朋友,从哪里来的?”韩希舜道:“从江南来的。”那武士道:“从江南来的?你姓甚名谁?”
  金光灿连忙向韩希舜递一个眼色,抢着替他答道;“他姓金,是奉了我们小王爷之命,到江南打探敌情的,并非宋国人。”韩希舜瞿然一省,登时省起不该向这蒙古武士吐露真言。辛龙生一时间却是想不明白,倒给他们弄得胡涂了,不解这金光灿何以要为韩希舜遮瞒身份。
  那蒙古武士已然起疑,说道:“你刚才还不队识他,怎么又知道他是姓金了?”
  金光灿道:“我听得小王爷说过这一同事,他拿出这把扇子,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那蒙古武士道:“他姓金?不对吧!”突然一抓抓着韩希舜的手腕。
  韩希舜骤吃一惊,他是身有上乘武功的人,突然受人袭击,本能的就使出了看家本领反抗。手腕一缩,右掌平伸,中、食二指反点那个蒙古武士的虎口。那蒙古武士一甩手腕,韩希舜踉踉跄跄的倒退三步,不过却是挣脱对方的掌握了。只听得“乓”的一声,史宏却是跌了一个仰八叉。原来他要上来帮他的少主人,却给另一个蒙古武士摔倒了。
  盯着韩希舜的那个蒙古武士哈哈笑道:“你姓韩,你是韩侂胄的儿子,是不是?”韩希舜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委实是——”话犹未了,那蒙古武士突然使出摔角绝技,一个“肩车式”把韩希舜扯上他的肩头,就向后摔。正是:
  权臣公子遭凌辱,忍向胡奴递降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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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九回 富贵迷心宁叛国 强梁使气太欺人
《鸣镝风云录》
第一○九回 富贵迷心宁叛国 强梁使气太欺人
  韩希舜忙使“惊神指法”点那武士的“肩井穴”,金光灿则是又惊又急地叫道:“请给我们小王爷一点面子,这人委实是我们小王爷派去江南的。”
  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韩希舜的长衫已给撕破,一封火漆封门的书信到了这个蒙古武士的手中。韩希舜却咕咚一声倒在地下了。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金光灿大吃一惊,辛龙生也是惊愕不巳。辛龙生本来是担忧韩希舜和金光灿与这两个蒙占武士一路的,不料却是他第一个先给蒙古武士击倒了。辛龙生暗暗吃惊,心里想道:“韩希舜本领不在我下,怎的不过两个照面就给这蒙占武士摔倒了?”
  辛龙生心念未已,忽见那蒙古武士向他招手,说道:“你过来帮我仔细看看,这上面的汉字写些什么,这印信是不是宋国的相府的?”
  辛龙生心想:“韩希舜虽然可恶,但我也不能去帮忙蒙古鞑子。”于是说道:“对不住,我没读过书,不认识字。”
  那蒙占武士道:“好,我总会找到认识汉字的人。”正要把这封信先藏起来,手指忽地一颤,信落在地上。原来他被韩希舜点着“肩井穴”,仗着有深湛的闭穴功夫,未遭伤害,不过“惊神指法”乃是最上乘的点穴功夫,韩希舜虽因功力未到,伤不了他,但还是能够令他手颤腕麻。他要把手缩回来,一不小心,信就掉下来了。韩希舜一脚横扫过去,把那封信踢入火堆之中,登时烧成灰烬。
  蒙占武士大怒道:“好呀,你要灭迹!”抓起韩希舜就往火堆里摔。金光灿一跃而前,把韩希舜接着,说道:“请看在我们王爷的面子,饶了这个人吧。”
  那蒙古武士冷笑道:“你们的王爷要与我们联盟,两国合兵灭宋,你们的小王爷却又鬼鬼祟祟的和宋国的宰相勾结,是否要阴谋对付我们蒙古?嘿嘿,我不相信父子二人会各干各的,恐怕还是出于你们王爷的主意吧?”
  此言一出,辛龙生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乃是各怀鬼胎。完颜长之意图勾结蒙古图谋篡夺金主的皇位,而韩侘胄父子和完颜长之勾结,也是想要卖国求荣。
  金光灿赔笑道:“拓跋大人,你多疑了,我们王爷怎会如此?要是王爷怀有异心,还会派遣小人帮你们贵国缉捕逃犯吗?咱们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呢,目前还是先办公事的好。”
  韩希舜给这蒙古武士抛来掷去,他是相府公子的身份,几曾吃过如此大亏,心中气愤不已。金光灿将他一放下来,他立即双日圆睁,又要向那蒙古武士扑去。
  另一个蒙古武士喝道:“怎么,你还想和我再打一架么?”他手上拿着一根杆棒,杆棒一戳,抖起棍花,似左,似右,似中,棍尖指向韩希舜的三处穴道,饶是韩希舜是个精于点穴的大行家,在这急切之间,竟也难分虚实,只听得“咕咚”一声,韩希舜已是给他戳着一处穴道,又倒下去。这一回可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原来最先把他摔倒的那个蒙古武士名叫拓跋图,是在蒙古仪次于龙象法王的高手,内功深湛,摔角的本领更是在蒙古数一数二的。不过若是正式交手,韩希舜虽然打不过他,也还可以招架十数回合,刚才之所以两个照面便给他趺翻,那是因为韩希舜事先没有防备,冷不防就吃了他摔角绝技的亏。
  另一个用杆棒点了韩希舜穴道的蒙古武士名叫宇文化及,是龙象法王的第三个弟子。虽然排行第三,在同门中却是武功第一,点穴的功夫尤其了得。韩希舜先给捧了一跤,筋骨倘自酥麻,是以也只是一个照面,便给他点倒了。他用的是龙象法王秘传的独门点穴功夫,韩希舜虽会运气冲关,亦是无法自行解穴。
  拓跋图说道:“好,看在你金大人的份上,我暂且饶了这厮。待公事办完之后,我可还要带他回去审问。”
  金光灿心想,只要回到大都,完颜长之自有办法解救,只好暂且委屈韩希舜一遭吧。于是回过头来,叫安陀生和巴天福、韩天寿等人上前,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打架?”
  安陀生道:“我们是做药材生意的,他们是强盗,要抢我们的贵重药材。”
  巴天福道:“大人容禀,我劫他的药材是有道理的。”
  金光灿道:“哦,什么道理?”
  巴天福道:“这人姓安,是私通金鸡岭的匪帮头子,他的药材正是运去接济金鸡岭的贼人的。”
  安陀生斥道:“胡说八道,你自已是强盗,却血口喷人。”
  金光灿听说安陀生是私通金鸡的的匪人,心中一凛,忙向巴天福问道:“你说他们是金鸡岭贼人的党羽,可有什么证据?”
  巴天福道:“证据没有,但我确实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韩天寿恐怕师兄这样回答,会给金光灿斥为“口说无凭”,连忙接下去说道:“金大人,你是完颜王爷手下的御林军军官吧?”
  金光灿哼了一声道:“你查问我的底细干嘛?”
  韩天寿赔笑道:“小的不敢。御林军中的呼延化大人,他是认识我们师兄弟的。”
  金光灿道:“哦,你是要和我套交情么?不错,呼延化是我的同僚,他认识你们,这又怎样?”
  巴天福得他师弟提醒,跟着说道:“禀金大人,我们师兄弟早已有心替完颜王爷效力,这次我们截劫这个私通金鸡岭药帮,是想图个人赃并获,好押上京去托呼延大人献给王爷的。”
  拓跋图似乎已是很不耐烦,说道:“金大人,你让他们罗哩罗嗦地说个不停,我可没工夫听了。咱们还有正经的事儿要办呢。”
  金光灿道:“好,你们的是是非非,我暂且不管,先问你们,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两个老人,一个叫上官复,一个叫车卫。”跟着说了上官复和车卫的形貌。
  安陀生没回答,巴天福道:“没有见过。”金光灿道:“车卫有个女婿,名叫辛龙生,你知不知道?”巴天福道:“不知道。不过——”
  金光灿道:“不过什么?”巴天福道:“我虽然不知道辛龙生这个人,却也听人说过他是文逸凡的弟子,正是金鸡岭的同党。金大人,你拷问这个姓安的,说不定可以查问出辛龙生的下落。”
  金光灿眉头一皱,说道:“又扯到你们的私事来了,你是想公报私仇吧?”
  巴天福吃了一惊,不解金光灿何以对这样紧要的事情好像也不放在心上,连忙呼起撞天屈来,说道:“金大人,我只是想为大金国效忠,金鸡岭的贼人叛逆朝廷,贼人的党羽,这个——”
  拓跋图却不知金鸡岭的“贼人”是何等人物,眉头大皱,喝道:“这些人一问三不知,却老是胡扯乱缠,还让他们罗嗦作什么?”
  金光灿道:“不错,先把他们料理,是谁通匪,让衮州知府审问。我可没工夫理了。”说罢,长剑出鞘,唰喇两下子,剑尖已是刺着了巴天福和韩天寿的穴道,两人同时跌在地上,宇文化及杆棒一戳,跟着也戳了安陀生的麻穴。药帮的人一拥而上。
  拓跋图施展蒙古武士最擅长的摔角功夫,抓着那个向他猛冲过来的脚夫一抛,抛到堆满药篓的角落里,那个脾气暴躁的脚夫破口大骂:“妈巴子的……”只骂了半句便骂不出声,想要挣扎也不能动弹了。原来拓跋图将他摔出去的时候用上了分筋错骨手法,令他筋酥骨软,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宇文化及笑道:“这个法子很好。”如法炮制,抓住药帮的人,就朝那角落里摔,不过他用的则是独门的点穴功夫。药帮的脚夫和伙计虽有十数人之多,每人也会一点武功,却怎敌得过这两个一等一的武学高手,片刻之间,十几个人都给抛在角落,叠成了人山。拓跋图哈哈笑道:“腾出了地方,咱们可以舒舒服服的烤火啦。”
  金光灿把韩希舜放在一边,但却一手一个把巴天福和韩天寿抓了起来,依样画葫芦地抛出去,巴天福叫道:“咱们是自己人,金大人,你——”话犹未了,金光灿斥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给我躺下!”顺手点了他们的哑穴,巴、韩二人头下脚上的摔下去,摔得着实不轻,却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但见他同样的点了安陀生的穴道,把安陀生抛了出去,又显然不是厚此薄彼,而是一视同仁,巴、韩二人大惑不解。
  原来巴、韩二人走的是金国御林军军官呼延化的门路,金光灿与他虽然份属同僚,却是彼此怀有心病。金光灿自视为御林军中的第一剑术高手,偏偏呼延化也是以剑术见长,两人明争暗斗,已非一日。
  呼延化是“龙形一字剑”的掌门,这门剑法有个特别的地方,是必须双剑合璧,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的。他的师弟司空涛就是和他同时练成这套剑法的搭档,也是同在金国的御林军中。金光灿只因自忖没有把握破得他们的“双剑合璧”,这才忍让多年。否则早巳和他们公开比武了。巴、韩二人不知个中曲折,在金光灿的面前,却把呼延化抬出来当作护符,这就无怪乎要碰个大大的钉子了。
  韩希舜给字文化及点了穴道,但点的不是哑穴,仍能说话。他在药帮一众和巴、韩二人都给摔到角落之后,忽地说道:“你们是要找寻辛龙生吗?我倒知道!”金光灿喜出望外,说道:“他在哪儿?那你赶快说吧!”
  韩希舜冷笑说道:“我现在是囚犯的身份还是客人的身份,我自己也不知道,怎好说话?”
  金光灿甚是尴尬,只好说道:“宇文大人,他委实是我们小王爷的朋友,又有消息告诉我们,请你替他解开穴道好吗?”
  拓跋图道:“你叫他先说出来,消息证明属实,我自会叫他赔礼解穴。”
  金光灿道:“韩、金、金兄,这辛龙生是我们小王爷的仇人,你是知道的。请你看在小王爷的份上,提供一条线索,让我把他抓来,你和拓跋大人的误会,那时自然也就冰消瓦解了。”
  韩希舜道:“好,我看在小王爷的份上,卖你这个交情。不仅提供线索,你立即便可以抓得着他。”
  金光灿半信半疑,说道:“真的吗?他在哪儿?”
  韩希舜淡淡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金光灿呆了一呆,说道:“你是说——”
  韩希舜道:“就是这个小子,我曾经和他交过手了,知道他确实是辛龙生!”
  辛龙生力持镇定,冷笑说道:“你打不过我,就诬告我,这手段也未免过于卑鄙了吧?”
  金光灿喝道:“是真是假,我一试就知!”呼的一掌就向辛龙生拍下。
  辛龙生见他一出手就是取命的绝招,那是只有招架,无法装作不懂上乘武功的了。双掌一交,蓬的一声,金光灿给他的掌力震得抛了起来,倒跃出数丈开外,辛龙生也是不由得在地上打了两个盘旋,方能稳住身形。这一招比试下来,双方都未能够取胜,不过却是辛龙生稍稍占了一点上风。
  金光灿勃然大怒,喝道:“小子,还想狡赖?快快束手就擒!”
  辛龙生道:“我根本不知你说什么,你倚仗官势欺人,我没话说!”
  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金光灿已是拔剑出鞘,指到他的胸前,喝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话犹未了,只听得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已是不绝于耳。金光灿攻得快,辛龙生的反击也并不慢。他斜身闪避,拔剑还用,一气呵成,看得那两个蒙古武士也不禁暗暗点头,心里想道:“金光灿号称金国剑术第一高手,看来这小子也不见得就不如他,只怕多半真的是辛龙生了。”
  金光灿一剑刺出,剑尖颤动,嗡嗡作响,抖起三朵剑花,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三才剑法”的绝招,一剑刺出,分成三个剑点,似左似有似中,虚实莫测,对手殊难防御。辛龙生不退不闪,长剑挥了一道圆弧,反卷过去。
  拓跋图叫道:“好剑法,两家都好!”一串金铁交鸣之声宛如奏乐,两条人影倏地分开。
  原来辛龙生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无可奈何,还了一招辛十四姑所授的剑法。这招剑法奇诡之极,饶是金光灿在剑术上是个大行家,在这急切之间,也是捉摸不透他的剑势去向。武学高手,骤遇险招,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金光灿的剑术已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心念一动,便即把强攻之势改为防守,双方的长剑在闪电之间碰击了七八下,依然打个平手。
  不过金光灿虽热不懂辛家的剑术奥妙,在接了辛龙生的这—招之后,却也知道他是“辛家剑”的传人了。不但如此,他还可以判断和他交手的这个面有伤疤的少年,既是辛十四姑的侄儿,又是文逸凡的弟子,亦即是就是辛龙生无疑了。因为辛龙生使的这招剑法,招数虽是辛家剑术,所用的内力却是名门正派的正宗内功。能够兼有这两者之长的,除了辛龙生还有何人?
  金光灿冷笑道:“好小子,你露了底啦,还耍狡赖?”退而复上,唰唰唰连环三招,登时把辛龙生的整个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光之下,跟着说道:“拓跋大人,我已经试出真假了。这小子确是车卫的女婿,那丫头一定是车卫的女儿。请你替金兄解开穴道,拿下那个丫头。”
  拓跋图笑道:“忙什么,待你拿下了他,问出了口供之后,我知道确实无讹,再给这人解开穴道,也还不迟。至于这小姑娘嘛,我给你看着她。不让她逃走也就是了。我们蒙古武士可不惯先动手去打一个小姑娘的。”
  这并非拓跋图的“好心”,原来他足存心要看看这号称金国第一剑术好手的金光灿的剑法,心想:“让他受点挫折,我再拿下姓辛这个小子,也好叫他佩服我的本领。”
  要知名家剑法的精微之处,平时是难得看到的。拓跋图料想辛龙生和车淇已是插翼难飞,乐得抱着“看戏看全套”的心情,看他们两人施展上乘的剑术了。这对他的武学修为是颇有益处的。
  金光灿心中有气,想道:“我若是拿不下这小子,倒教他小看我了。”不料他心里越急,越是难以克制对方。辛龙生沉着应付,时而以家传的奇诡剑术扰他耳目,时而以文逸凡所授的铁笔点穴的奇招化到剑法上来,刺他穴道要害。不多一会,双方斗了一百余招,金光灿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有点相形见绌了。
  只听得叮当两声,火花四溅,金光灿的剑锋上损了一个缺口,大吃一惊,倒退三步。
  拓跋图哈哈一笑,说道:“金大人,还是让我来吧!”此时金光灿的一套剑法都已经反复使了两遍了。
  辛龙生拼着把性命豁了出去,冷笑说道:“反正我也只有一条性命,你们车轮战我又何惧!”拓跋图面包一沉,双掌箕张,呼的一抓向他抓下。
  辛龙生剑锋斜展,划成半圆弧形,反圈回来。这一招攻守兼备,一招之中暗藏数种变化。拓跋图若然硬抓下去,一条右臂势必要伸进剑光圈中,必断无疑。
  拓跋图的大擒拿手法也真个了得,掌缘一沉,削向辛龙生膝盖,这—招是攻敌之所必救,还幸辛龙生的剑法亦已到了可以变化随心的境界,剑圈倏地伸长,由圆形的剑势变成直行的“一炷香”剑式,截击拓跋图的手腕。
  这几下子兔起鹘落,双方的变化都是迅速之极,辛龙生虽然化解了对方这一招凶狠之极的擒拿,但他原来剑式中暗藏的几种可以克敌致胜的变化。却也全都未能施展,就给对方化解了。
  掌力震荡之下,辛龙生一剑刺空,说时迟,那时快,拓跋图一个“游空探爪”,劈面抓来,离辛龙生面门不过少许。辛龙生剑术再精,亦是无法在这闪电之间回剑防身,无可奈何,迫得连忙倒纵。
  拓跋图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能够抵挡我的三招,已经很不错了。打你是打不过我的,投降了吧!看在你能够抵挡我的三招份上,我必定为你向国师求情,饶你性命。”他和辛龙生说话,跟睹却朝着金光灿。
  金光灿尚在一旁吁吁喘气,心中愤愤不平,想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捡我的便宜罢了。”
  辛龙生斥道:“放你的屁,打不过你,我也要打!”拓跋图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双掌盘旋飞舞,劈、斫、切、削、擒、拿、点、打,凌厉凶狠的大擒拿手法配合上沉雄的内力把辛龙生迫得离身一丈开外,辛龙生空有—柄长剑,却是只有招架的份儿,近他不得。
  不过片刻,拓跋图便攻上去,把圈子越收越小。原来他的擒拿手法分为“大抓”“小抓”“小抓”三套功夫,先用“大抓”把敌手逼开,待到对方气力渐衰,这才以“中抓”把距离缩短,最后则以“小抓”和敌手作近身的搏斗。
  到了他敢用“小抓”作近身搏斗之时,已是成竹在胸,稳操胜算了。但金光灿却在旁冷冷说道:“拓跋大人端的是好功夫,不过五十招就占了这小子的上风。虽说他曾经和我打过一场,你能够五十招打败他,也是很难得了。”这话似“褒”实贬,说得拓跋图不禁面上—红。
  拓跋图喝道:“好,你瞧着,用不了五十招,我把这小子擒来给你!”他自己没有细数,但大概知道是刚刚过了四十招左右,剩下不到十招,必须使用最凌厉的手法。
  辛龙生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还能抵挡他这凌厉之极的小擒拿手法,只觉对方掌影飞舞,就似在自己的面门闪来闪去,每一招都可能打着自己。辛龙生叫道:“淇妹,快走!”
  车淇忽地跃起,说道:“龙哥,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好,你们都上来吧!”一刀向拓跋图劈出。
  这一刀霎的从拓跋图意想不到的方位劈来,拓跋图险些给她斫着,好在他的功力探湛,一觉不妙,听声辨向,挥袖一拂,把车淇的柳叶刀拂开。“嗤”的一声轻响,他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但车淇的虎口却也给他的内力震得一阵酸麻,柳叶刀几乎掌握不牢。
  拓跋图笑道:“不错,我是占了车轮战的一点便宜,如今让你们两个打我一个,这样总算可以扯直了吧。要是我不能将你们一并擒下,我让你们走开!”
  他有意在金光灿面前炫罐本领,以一敌二,掌抓兼施,猛攻不已,果然仍是颇占上风。
  车淇是车卫的独生女儿,家传的刀法变化奇诡,非同小可,可惜她的功力远远不及对方,二来又太欠缺临敌的经验,帮不了辛龙生的大忙。辛龙生又已是强弩之末,是以虽然两人联手,结果还是不能不屈处下风。不过她虽然帮不了大忙,却也多少能够为辛龙生减少一点压力,令他可以支持多一些时候了。
  金光灿在旁观战,见拓跋图在对方刀剑合璧攻击之下,应付裕如,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想道:“拓跋图果然不愧是蒙古有数的武士,本领的确是比我高明一些。但他的为人却未免太骄傲了。”正因为金光灿恨拓跋图看不起自己,是以心里虽然服了他,口里却不肯服他。他在一旁默数招数,过了一会。又再淡淡说道:“天恐怕快要亮了,拓拔大人,你已打了将近一百招啦,要不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拓跋图沉声喝道:“走远一些,看我手段!”话犹未了,只见木棚摇动,急剧之极的“喀喇,喀喇”之声有如爆豆,突然间“裹隆”一声,木棚的一面塌了下来。原来是拓跋图全力施为,使出了第九重的龙象功把木棚震塌。
  金光灿幸而给他提醒,拔剑出鞘,一招“飞龙在天”,把向他头顶压下来的一块木板劈断,从裂开的棚顶“飞”了出去。百忙中无暇去救韩希舜,只能在跃起之时,脚尖一挑,将他挑开。他使的乃是巧劲,韩希舜并没受伤,不过仍然身处木棚之中。木棚塌了一面,余波未了,另一面也在摇摇晃晃,不过片刻,棚架也接二连三的塌了。韩希舜滚到了空地上,其他的人却给横七竖八的木板压住。幸而那一面木棚是受余波之及的,虽然终于塌倒,塌倒之势不算十分猛烈,他们被压在下面,尚未至于丧命。
  在那危机瞬息之间,辛龙生一觉对方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涌来,立即拔剑归鞘,一掌拍出,左手抱起车淇,在满空飞舞的木块之中,也从棚顶的缺口冲了出去。原来他自从得那赛华佗王大夫传授他调和正邪两派的内功心法之后,功力日增,虽然比起拓跋图还是有所不及,但在危急之际,却自然而然的把体内的潜力都发挥出来了。这一掌不但抗击了拓跋图第九重的龙象功,而且还能保护车淇逃出险地,颇出拓跋图意料之外。
  拓跋图说道:“好小子,果然是有几分‘硬份’,但再打你是不行的了,看在你能够抵敌我这一掌的份上,英雄重英雄,我卖你一个交情,你跟我走,你这位心爱的姑娘我可以放过她。你叫她走吧!”原来拓跋图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辛龙生没有受伤虽然是他始料不及,但此际他却已看出了辛龙生乃是强弩之末,难以再战。
  辛龙生道:“你这话当真?”车琪连忙叫道:“龙哥,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宁可和你一同死掉,不能让你屈服敌人。”
  辛龙生豪气陡生,心里感到甜丝丝的,喝道:“不错,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能如此慷慨轻生,我岂可不如你了?拓跋图,来吧!”
  拓跋图摇了摇头,说道:“我有意放你们一个逃生,你们却是不知如歹。好吧,你们既然甘心同死,那就成全你们吧。”
  就在双方即将再度交锋之际,忽听得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暴风骤雨。拓跋图喝道:“你们看看,什么人来了?”
  金光灿叫道:“想必是兖州守备带来的官兵。喂,我是御林军的军官金光灿,来的可是王守备么?”原来在他出京之前,完颜长之曾经行文知会衮州知府,叫他派人接应的。
  话犹未了,只见五骑快马已经疾驰而来,五匹马的马背上却一共坐有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者有少,但全都不是金国的官兵。
  原来是谷啸风这一行人来了。这六个人是: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和周中岳、周凤祖孙。周中岳那日是受了一点伤的,周凤与他合乘一骑,以便照顾祖父。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韩佩瑛两骑快马,已是最先跑到。谷啸风怔了一怔,叫道:“是辛大哥吗?”辛龙生又惊又喜又是羞惭,应道:“不错,是我!”
  谷、韩二人心念相通,不约而同的从马背上飞身掠起,身子悬空,已是双剑齐出,同使一招“鹰击长空”,向着拓跋图当头刺下。
  拓跋图双掌斜飞,右掌使出了第九重的龙象功,左掌勾打,使的则是大擒拿手法,硬夺韩佩瑛的兵刃。谷啸风的长剑给他掌力荡开,但他的大擒拿手法却克制不了韩佩瑛的剑招,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衣袖给削去了一幅。幸而他变招得快,没给伤着。
  李中柱跟着来到,宇文化及使出独门的点穴手法,杆棒一挥,点戳他的胸前“愈气穴”。李中柱喝道:“来得好!”暖玉箫一圈一划,迅即点出,箫影变幻,一招之间,点向对方的三处大穴。
  宇文化及吃了一惊:“这人的点穴功夫,似乎比我还更高明!”杆棒收回护身,和玉箫碰个正着,喀嚓一声,杆棒断为两截。
  原来李中柱得自师父的“洞仙箫法”,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上最上乘的点穴法变化出来的,比之宇文化及的独门点穴功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用的暖玉箫更是一件武林异宝,坚逾钢铁,宇文化及的一条杆棒如何能够和它硬碰?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心想:“这小子有点邪门!”不过,虽惊不乱,抛开杆棒,便取出他的另一样独门兵器日月双轮,这双轮是精钢所铸,不怕给玉箫砸断,在兵器上先不吃亏。正是:
  风雨中宵惊恶斗,箫声剑影慑群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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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回 敌友未明成混战 恩威兼济指迷津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回 敌友未明成混战 恩威兼济指迷津
  宇文化及的功力本来胜过李中柱不止一筹。换了兵器,果然便即挽回颓势。双轮并举,一招“三转法轮”,把暖玉箫夹在银光之中。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李中柱的玉箫已经抽了出来,和宇文化及的日月轮碰击了十七八下。匝地银光,漫空绿影,穿梭交织,打得个难解难分。宇文化及胜在功力深湛,李中柱胜在招数精妙,各有千秋,百招之内实是难分高下。
  跟着来到的是任红绡和周中岳祖孙,任红绡却不是金光灿的对手了。效招一过,任红绡只有招架的份儿,双刀几乎给他击落。但金光灿看了她的几招刀法,却也不禁怔了一怔,问道:“你是不是任天吾的女儿?”任红绡斥道:“是也好,不是也好,用不着你管!”金光灿疑惑不定,一时间倒是不敢骤下杀手。
  车龙生抽出身来,喝道:“刚才的架还投打完,我与你分个胜负!”金光灿怒道:“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双方都用快剑抢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辛龙生吃亏在连场恶斗,又是刚刚和拓跋图的第九重龙象功硬拼了一掌的,强弩之末,和金光灿再度交锋,数十招过后,可就渐渐有点显得力不从心了,
  谷啸风一声长啸,使出七修剑法的绝招,抖起七朵剑花,一招之内,遍袭拓跋图的七处要害。拓跋图双掌齐出,掌风呼呼,以刚猛之劲破解敌招,反击对方。韩佩瑛一招“玉女投梭”,乘隙即进,和谷啸风的剑法配合得妙到毫巅。饶是拓跋图是蒙古数一数二的高手,亦自感到有点遮拦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谷、韩二人一面打一面向辛龙生靠近,本来是分成三处交手的,登时变成了双方的混战。周中岳的伤刚刚痊愈,功力尚未恢复,周凤的本领差得太远,他们祖孙俩可是插不进手。
  辛龙生松了口气,说道:“有许多人压在木棚下面,大部分是咱们的朋友,周老爷子,请你把他们救出来。”
  谷啸风道:“辛大哥,你也歇一歇吧,帮他们认人。”金光灿唰的一剑向辛龙生刺来,叫他们无法摆脱战斗。辛龙生道:“淇妹,你帮他们认人。”车淇本来想要加入战团的,转念一想:“不错,那个安老板对我们很好,应该赶快救他。我的本领有限,反正也帮不了龙哥的大忙。”辛龙生这边此时已经颇占优势,车淇也就放心去救人了。”
  金光灿心念一动,叫道:“拓跋大人,快请帮手!”特别着重一个“请”字。
  拓跋图怔了一怔,心道:“哪里来的帮手?”金光灿似乎知他的心思,连忙接着叫道:“有一个现成的好帮手就在这里!”拓跋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是刚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那个韩希舜。
  拓跋图呼的一掌向对方最弱一环的任红绡打去,任红绡身形一飘一闪,避开正面,仍是不禁踉踉跑跄的退了三步。李中柱急忙抢上前去,遮在任红绡身前,玉箫挥了一道圆弧,把任虹绡和自己的身形都笼罩在箫影之下,以防拓跋图续施杀手。他本来已料到对方的企图的,但为了保护任红绡,只能放松了对敌人的堵截了。
  宇文化及倏地就从缺口冲出,奔向独自躺在一个角落的韩希舜。谷啸风喝道:“哪里走!”身随剑走,剑随臂扬,剑尖直指宇文化及背心的“风府穴”。
  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说时迟,那时快,宇文化及已是解了韩希舜的穴道,迅即反手一招“推窗望月”,左手月轮一推,荡开谷啸风的长剑。
  韩希舜“哼”的一声站了起来,宇文化及说道:“咱们的一点点过节,往后再算,目前应该同舟共济。”
  辛龙生叫道:“韩公子,大是大非,你该分别清楚,可不能一错再错了!只要你不和鞑子同流合污,我们也可以不念旧恶,把你当作朋友的。”
  金光灿叫道:“韩公子,请你看在我们王爷和令尊的交情,别受‘奸人’挑拨!”这话既是“劝告”,又是“警告”,言下之意,要是韩希舜不肯就范,就要抖露他们父子与完颜长之勾结的阴谋。可是他这么一说,已是把韩希舜的身份完全揭露,等于承认了自己刚才和拓跋图、宇文化及说的全是假话了。
  拓跋图心里想道:“原来他果然乃是骗我,完颜长之也果然不是一心一意的向着我们大汗。哼,这事慢慢再和他们算帐。”
  韩希舜必须作出抉择。他毕竟是相府公子的身份,从他们一家的“尊荣”出发,迅即权衡利害,终于还是决定了和金光灿站在—边。
  说时迟,那时快,韩佩瑛亦已飞身掠至,与谷啸风双剑合璧,攻得拓跋图手忙脚乱。
  韩希舜喝道:“你们是反叛朝廷的贼子,我岂能和你们结交!”立即折扇一挥,替拓跋图挡了韩佩瑛的一招。
  韩佩瑛怒道:“你们父子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给你一条自新之路你也不要,哼,我们才不稀罕结交你这个‘朋友’呢!”喇唰唰连环三剑猛攻韩希舜。韩希舜的本领本来不在她下,只因穴道方解,给她攻得险象环生。
  不过拓跋图的功力却是高于谷韩二人,得了韩希舜之助,运起第九重的“龙象功”催动掌力,转而替韩希舜解了受攻之困。韩希舜抽出身来,又替史宏解了穴道。李中柱、辛龙生、任红绡等人跟着杀来,双方又再形成混战。
  这时双方都是五个人,一边是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和辛龙生,一边是拓跋图、宇文化及、金光灿、韩希舜和史宏。双方强弱相捋,以五敌五,刚好打成平手。但论实力,还是拓跋图这边稍胜一筹,久战下去,胜算较大。金光灿看到了这一点,笑道:“韩公子,咱们也用不着太过和他们拼命,缠斗下去,咱们的人就要来了。”
  辛龙生冷笑道:“韩希舜,你和完颜豪合谋害我。我还未曾和你算帐呢。如今我不念旧恶,你却执迷不悟。哼,你可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这两句话么?”
  韩希舜老羞成怒,喝道:“我没工夫听你胡说八道,看招!”辛龙生冷笑道:“好,你不愿做人定要做鬼,那也由你!”运剑如风,钉着了韩希舜猛攻。他的本领是胜过韩希舜的,但在连场恶斗之后,此消彼长,却是只能打个平手。好在韩希舜穴道方解,功力也未完全恢复。韩希舜采取绕身游斗的打法,避免与他硬拼。急切之间辛龙生固然是胜不了他,双方以五敌五的混战也是打得难解难分。
  周中岳、周凤和车淇去救压在木棚底下的众人,周中岳虽然刚刚痊愈,数十年的功力毕竟是非同小可。他独力搬开几根大木头,竟是面不红气不喘。车淇赞道:“周老爷子,好气力。”
  没有多久,压在众人身上的木头都给搬开。幸好没人重伤。药帮众人是给摔倒的,有些人脱了臼,周中岳擅于驳筋续骨的手法,一一给他们接好断臼。但安陀生是给宇文化及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的,他却不会解了。
  周中岳正在替巴天福和韩天寿二人解穴,车淇叫道:“这两个是坏人!”话犹未了,巴天福已是一跃而起,抓着了周凤。
  周中岳大吃一惊,伸手来抓。巴天福喝道:“姓周的槽老头子,你要不要孙女性命?快快给我退下!”巴天福抓着了周凤作为人质,他的师弟韩天寿跟着便过去要捉安陀生。
  周巾岳正自后悔,忽见巴天福笑声未绝,双臂突然软绵绵的垂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周凤已经挣脱他的双臂,反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只听得“咕咚”一声,正在向安陀生跑去的韩天寿和他的师兄同时倒下。原来是车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用两枚铜钱打中了他们的穴道。巴、韩二人的本领本是远在车淇之上的,只因他们的穴道刚刚解开,气血尚未畅通,又看不起车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就冷不防着了她的道儿。
  周中岳气恼不过,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又打了他们几巴掌。安陀生道:“暂且留下他们的狗命,还有用处。”车淇说道:“周老爷子,这位安老板是自己人。”周中岳这才醒起,应该先替安陀生解开穴道。
  但安陀生是给宇文化及的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的,周中岳虽然内功深厚,却解不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车淇说道:“让我试试。”一试之下,居然解开了安陀生的穴道。原来她的武功虽然并不很高,但她的父亲车卫却是通晓正邪各派武学的宗师,对于点穴解穴,尤甚擅长。车淇家学渊源,试用父亲别出心裁的“解穴诀”,竟也把宇文化及的独门点穴功夫破解了。
  她这手解穴的功夫一显,拓跋图和宇文化及都是不禁心头一凛,同时也知道了她是车卫的女儿无疑了。拓跋图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将她擒下。
  但此时双方的混战,却还是拓跋图这边稍占上风。拓跋图心里想道:“倘非速战速决,待会儿就是敌众我寡了。”金光灿、字文化及与他同一心思,当下趁着车淇、周中岳等人给药帮一众救治的时候,加紧攻击。
  拓跋图的“龙象功”最为厉害,一掌猛过一掌,掌力有如撑山倒海而来。谷啸风、李中柱还不怎么,功力稍弱的韩佩瑛已是感到有点支持不住,功力更弱的任红绡和业已到了强弩之末境地的辛龙生更是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正在剧斗之中,忽见尘头大起,一彪人马疾驰而来,打的是金国官军的旗号!
  金光灿大喜道:“王守备,快来捉贼,那帮药贩子都是金鸡岭强盗的同党!”拓跋图纵声笑道:“你们去捉那些小贼,这几个强盗你们就不用管了。”
  安陀生筋络已舒,一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最先冲上来的几个官兵登时倒了楣,给他像捉小鸡似的一手抓着—个,就掉出去,眨眼间摔倒了六七人之多。车淇挥舞双刀,也斩伤一个军官。药帮的伙计、脚夫扶创跃起,用扁担、用虎撑也把许多官兵打得头破血流。
  那个衮州的统兵官王守备大怒喝道:“不要活的,把这伙不怕死的强盗通通给我射杀!”
  金国官兵退出十丈之外,乱箭就向周中岳和药帮众人射去。安陀生叫手下围成一圈,他和周中岳、周凤、车淇四个武功较强的人各护一方,拨打乱箭。但金国的官兵太多,乱箭如雨,时间一久,他们终须支持不住。不过片刻,已是有几个伙计受伤了。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见官军阵形大乱,原来又有另—彪人马杀来,这彪人马打的却是金鸡岭的旗号。
  只见一个手舞雨伞的乡下少年,冲入官军之中,所到之处,宛如波分浪裂,给他雨伞扫着的无不筋断骨折。王守备挺起长枪迎击,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王守备的长枪竟然给这少年的雨伞打断。
  王守备虎口流血,吓得当真是魄散魂飞。说时迟,那时快,这乡下少年模样的人猛地一声大喝,已是把王守备曳下马来,高高举起,一个旋风急舞,叫道:“安老板接着!”这位“守备大人”就像皮球一样给他抛了起来,飞过一众官兵的头顶,直向塌下的木棚那边飞去。安陀生站稳马步,接着这位“守备大人”的时候,仍是不禁晃了两晃。
  官兵见金鸡岭好汉杀到,早已慌了,此时长官又已被擒,焉能还有斗志?每个人都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发一声喊,登时四散奔逃。
  谷啸风大喜叫道:“公孙大哥,你来得可正好呀!”原来这乡下少年正是他的好友公孙璞,他手里拿的是玄铁宝伞。
  公孙璞道:“你们歇歇,让我会会龙象法王的高足。”宇文化及不识他的玄铁宝伞厉害,日月双轮一推,和玄铁宝伞碰个正着!
  轮伞相交,当的一声巨响,火星蓬飞,宇文化及虎口酸麻,月轮脱手飞上半空。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就跑。
  李中柱一招“玄鸟划砂”,如影随形,疾追过去,暖玉箫指向他背心的“风府穴”。宇文化及喝道:“日轮也给了你吧!”反手一掷,磨盘大的一团银光压将下来,竟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他在龙象法王门下武功最高,这一掷又是他的救命绝招,是以虽然是在和玄铁宝伞硬碰之后,这一掷的力道仍是非同小可。
  李中柱霍的一个“凤点头”,玉箫轻轻一带,日轮从他头顶飞过,余势未衰。公孙璞喝道:“谁要你的破恫烂铁,拿回去吧!”宝伞一张,挡个正着,日轮飞了回去。
  飞回去的力道比他掷过来的力道更大,宇文化及哪里敢接,慌忙抢了官军的一匹战马,落荒而逃。李中柱和他距离最近,但因闪避他的飞轮,迟了片刻,追之已是不及。公孙璞笑道:“他已经把兵器留下,虽未投降,亦已缴械,由他去吧。”
  辛龙生看见公孙璞来到,想起自己从前给完颜豪愚弄,几乎害了他的性命之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金光灿趁着他心神不宁之际,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公孙璞刚刚回过身来,一声大叫,飞扑过去。人未到,掌先发,一股劈空掌力,把金光灿的剑尖震得歪过一边。但虽然如此,剑尖划过,依然划破了辛龙生的衣裳。设若没有公孙璞的劈空掌力荡开他的剑尖,给他刺个正着,那就真是不敢设想了。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身形—起,宝伞张开,俨如摩云巨鸟,凌空击下。金光灿见过玄铁宝伞的厉害,焉敢硬接?身躯一矮,迅即变招,刺他双足。公孙璞一个盘旋,宝伞自下而上反挑上来,金光灿想要变招,哪里还来得及?当的一声,长剑反弹回去。幸而他是剑法轻灵,用的力道不大,反弹之力,尚不致令他长剑脱手。但长剑反弹回去,亦已把他的肩头割伤了。金光灿慌忙也学宇文化及的做法,去抢官军的一匹战马,把那名小军官踢下马去,抢了马匹便逃。
  拓跋图喝道:“好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你敢和我硬拼一掌么?”公孙璞放下玄铁宝伞。喝道:“你以为你练成了第九重的龙象功就可横行无忌吗?来吧!”双掌一交,发出郁雷般的声音,震得众人耳鼓都是嗡嗡作响!
  拓跋图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心头大震:“这小子怎的如此厉害?年纪轻轻,功力竟似还胜于我!”眼见宇文化及和金光灿都已跑了,自忖孤掌难鸣,如何还敢恋战?其实若是只论本身功力,公孙璞还是稍有不如的。只因他在剧斗之后,虽然是第九重的龙象功亦已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反而就比公孙璞稍逊一筹了。
  拓跋图从官军从中硬闯出去,官军怕他又来抢马伤人,四下躲避。哪知拓跋图却不抢马,双掌呼呼乱劈,用力象功开道。距离较近的官军给他的劈空掌力打得人仰马翻,反面阻碍了随后追来的义军,这就给拓跋图趁机逃脱了。
  韩希舜吓得慌了,但他没有拓跋图这等功力,要跑也跑不掉。
  公孙璞笑道:“韩公子,去年多谢你的‘招待’,曾在尊府‘叨扰’多时,今日难得相逢,也该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了。”话犹未了,已是堵住了韩希舜的去路。
  韩希舜硬着头皮,喝声:“我与你拼了!”折铁扇用了个斜飞势,一招之内,点戳公孙璞的三处大穴。正是“惊神指法”的一招绝招。
  公孙璞笑道:“韩公子,你还要和我切磋武功吗?可惜你这一招学得似乎还不怎么到家!”话犹未了,左掌一穿,右掌骈指戳出,夹手夺了他的折扇。“卜”的一下,右掌的中食二指,已是点着了他的穴道。公孙璞使的这招,也正是韩希舜刚才使的那招“惊神指法”。
  谷啸风笑道:“史宏,我们请了你的‘公子爷’作客,也就不争在多请你一个了。”史宏颤声叫道:“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下人,我不去。”
  谷啸风笑道:“不错,你是下人,但你的‘公子爷’可要你随行服侍啊!”笑声中使个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登时就把史宏擒了。
  韩佩瑛道:“这位相府的太少爷是代表他的父亲去见完颜长之,阴谋卖国求荣的。公孙大哥,你准备处置他?”
  公孙璞道:“这件事柳盟主亦已得到消息了。我这次下山,一来是奉命接应安大叔,二来也正是想请这位韩公子上山。”
  韩佩瑛诧道:“柳女侠当真是想请他作客吗?”
  公孙璞道:“不错,柳女侠是这么说的。”谷、韩等人虽然不懂盟主的用意,但想柳清瑶这样做法必定有其道理,于是也就不再难为他了。
  这一战大获全胜,不但救了安陀生的药帮一众,打败了拓跋图、宇文化及等人,还活捉了韩希舜、史宏、巴天福、韩天寿四个俘虏,众人都是非常高兴。
  安陀生过来多谢公孙璞的援救,公孙璞说道:“你不怕冒险,给金鸡岭的弟兄偷运药品,说到—个‘谢’字,正是我们应该多谢你呢。这次我接应来迟,累得你们受苦了。”
  安陀生道:“也没受到什么苦,这位辛大哥刚才也曾帮了我很大的忙,说起来我们只是受了一场虚惊而已,算不了什么。”
  公孙璞笑道:“辛大哥,这几天我们都在盼着你来,我还恐怕你不肯来呢。想不到果然就在这里碰上了你。我这可放下心上的石头了。”一片对朋友的诚恳之情见于辞色。
  辛龙生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尴尬之极,讷讷说道;“公孙大哥,我,我,我不是人,实在对不起你……”
  话犹未了,公孙璞已是紧握他的双手,说道:“辛大哥,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谁没做过一件错事呢?过去的事,请莫再提。今天你替我们的山寨立了功劳,我也未曾多谢你呢。客气话大家都不必说了,咱们仍然是好朋友。就不知辛大哥,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吗?”
  辛龙生既惭愧又感动,流下眼泪,说道;“你们待我这样好,我只怕不配做你们的朋友。从今之后,我是再世为人了。”㊣OCR:大鼻鬼㊣
  一行人回到金鸡岭,自寨主柳清瑶以下,一众头目和在山寨作客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们,奚玉瑾也在其中。辛龙生见了她不免又是感到尴尬,但奚玉瑾却是落落大方,和车淇尤其亲热。辛龙生这才镇定下来,神态也渐渐恢复自然了。
  上官复和寨主“蓬莱魔女”一同出来迎接,哈哈笑道:“我劝你们来金鸡岭,你们果然来了。你瞧,这里可真是不错呀,我没有骗你吧。”辛龙生苦笑道:“上官叔叔,我来迟了。”蓬莱魔女若有深意地说道:“这里的人都是给逼上‘梁山’的,有的来早,有的来迟,只要来了,就都是自己人了。”
  “蓬莱魔女”吩咐手下把俘虏暂行收押,特别吩咐给韩希舜一间房间,以礼相待,然后吩咐摆设庆功宴,给谷啸风、韩佩瑛、辛龙生、李中柱、任红绡、车淇等人接风。席上谷啸风说起在大都的事情,众人听得眉飞色舞。
  上官复道:“原来武帮主和华大侠都已经到了大都了,这个热闹我可不能不去凑一凑啦。”
  车淇说道:“龙象法王和完颜长之都要捉你,你怎么还去冒这个险?”
  上官复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和武林天骄檀羽冲是约好了在大都相会的,我怎能不去帮他的忙?”又道:“拓跋图是蒙古第二高手,宇文化及是龙象法王门下本领最强的弟子,他们二人折在你们手下,业已铩羽而归,我这一路之上大概也可以少冒许多风险了。”
  蓬莱魔女微一沉吟,说道:“武林天骄在金京所要应付的事情十分重要,上官先生既是和他有约。那是应该去的。不过最好多一个人和你同去,这事明天再说吧。”
  谷啸风道:“另外还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我要禀告盟主。”
  蓬莱魔女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道:“我们在路上碰见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他们是奉完颜长之之命送信到衮州去的。目前金国的皇帝虽然听从檀大侠的劝告,首先对付蒙古的入侵,撤销了对金鸡岭围袭的命令,但完颜长之却还是要衮州的兵马对付咱们。纵然不是明动干戈,或许也会暗中偷袭。”
  蓬莱魔女道:“这个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谷啸风道:“但密函中还透露了一件事情,咱们山寨里,有完颜长之派遣来的奸细。”当下将那密件呈上。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这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我已经防范得相当严密,想不到还是有他们的奸细混了进来。”
  谷啸风道:“这奸细是谁,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都不知道。”
  蓬莱魔女道:“好,咱们审问那位‘守备大人’。”
  那个姓王的守备以为蓬莱魔女是捉他出来行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蓬莱魔女请他坐下,淡淡地问他道:“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王守备道:“我,我是汉人。”
  蓬莱魔女道:“好呀,你是汉人,为何却替女真鞑子卖命,残害自己的同胞?”
  王守备颤声说道:“我,我知错了。请寨主开恩,饶我一命。”
  蓬莱魔女道:“要想饶命,那也不难,我还可以放你回去呢。但我问你的事情,你必须老者实实的告诉我,不许有半句虚言。”
  王守备但求活命,当然是没口应承。当下蓬莱魔女便把完颜长之那封密件交给他看,说道:“这本来是完颜长之写给你和衮州知府的,你总应该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吧?”
  土守备吓得面如土色,说道:“小人委实不知,请寨主明察,完颜王爷的信上也只是这么吩咐,说是那个奸细若有‘王府’的信物带来,我们便和他联络。我们只是认物而不认人。”
  蓬莱魔女道:“那是什么信物?”
  王守备道:“是一面刻有雄鹰的铜脾,背面有蒙古文字,我不认识。”
  蓬莱魔女大为失望,想道:“这个铜牌可是没法仿制。山寨有上万弟兄,也是无法一一搜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吗?”王守备道:“怎敢欺瞒寨主。”蓬莱魔女道:“好,我暂且相信你,但也不能就放了你,你先退下去吧。”
  谷啸风道:“此事如何是好?”
  蓬莱魔女道:“事已如斯。咱们也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想个法子,让那奸细自投罗网吧。”谷啸风见她似有成竹在胸,稍稍放了点心。
  第二天一早,公孙璞求见蓬莱魔女,说道:“柳姑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蓬莱魔女已经料到他的几分来意,笑道:“你是想向我讨个差事,是吗?”
  公孙璞说道:“正是。我想和上官先生一起前往大都。”
  蓬莱魔女笑道:“明年元旦,檀大侠他们要和完颜长之大干一场,但早料到你心痒难熬了。”
  公孙璞说道:“大都的事情完了之后,我想到明明大师的光明寺去打一转,见见他老人家和我的爷爷,我已经有许多年未见他们了,他们年纪老迈……”
  莲莱魔女笑道:“你用不着向我解释了,我答应你就是。只是你刚刚回山又要出外,就只怕宫姑娘不肯让你离开啊。”
  公孙璞满面通红,说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也想和我同去。”
  蓬莱魔女心想宫锦云的本领虽然弱一些,但有上官复与公孙璞两人照顾,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于是笑道:“好吧,你也应该带你这位宫姑娘见见我的义父、你的爷爷啦。实不相瞒,昨晚我考虑人选之时,本来就是先想到你的。”公孙璞大喜告退,蓬莱魔女说道:“请你帮我把辛龙生请来。”正是:
  分道扬镳图大事,八方风雨会金京。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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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一回 奸细匿藏谋寨主 高人暗助惑英雌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一回 奸细匿藏谋寨主 高人暗助惑英雌
  辛龙生心中惴惴,不知蓬莱魔女何事找他。见过礼后,蓬莱魔女说道:“难得你平安归来,大家都很欢喜。但令师尚未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还是难免担心。我想请你到江南去走—趟,顺便给我捎个信与令师。”
  辛龙生喜出望外,说道:“这正是我的愿望,不知何日可以动身?”原来他到了金鸡岭之后,虽然大家都对他很好,但想到要与奚玉瑾朝夕相见,总是觉得有点尴尬,若能回到师父身边,自是最好不过。
  蓬莱魔女说道:“大都发生的事情必须让令师知道,今后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大家也须及早商量。是以事不宜迟,我想你今天就去。”
  辛龙生道:“那车姑娘呢?”
  蓬莱魔女道:“当然是和你一同去拜见令师。”
  辛龙生便要告辞,蓬莱魔女笑道:“车姑娘已经在我这里了,行装她也收拾好啦,你等会见。”
  过了一会,莲莱魔女的侍女果然就把车淇从内堂带领出来,但除了车淇之外,还有一个奚玉瑾。原来车淇昨晚是和奚玉瑾联床夜话的。
  辛龙生见她们好像姐妹一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瑾姐,我要向你告辞啦。淇妹,寨主叫你和我到江南去见师父。”
  车淇说道:“我已经知道啦。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先要禀告寨主。”
  蓬莱魔女说道:“车姑娘,你刚刚来到,就要麻烦你做许多事情,累你昨晚没有好睡。”
  车淇说道:“柳女侠,你对我这样好,只恨我帮不了你的什么忙。饭菜里有毒是验出来了,但什么人下的毒,却还没有查明。”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下毒?”
  蓬莱魔女说道:“昨晚有人在送给韩希舜吃的饭菜里下了毒,幸亏我早有提防,叫玉瑾和车姑娘帮忙我先行查验。”
  原来蓬莱魔女料想那个已经混进山寨的奸细会借刀杀人,破坏她的计划,是以在各方面已作了预防。奚玉瑾为人精明干练,车淇家学渊源,对毒药的知识虽然不能算是大行家、却比山寨中所有的人都强,故此蓬莱魔女便叫她们负责检查食物,奚玉瑾更在人事方面负责调度。果然在防范得相当严密的情形底下,还是出了岔子。
  奚玉瑾跟着说道:“厨房里做事的兄弟都是十分可靠的,我已经仔细调女过了,他们委实没有可疑之处。就不知那个奸细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够下毒。”
  蓬莱魔女道:“此事你没有声张吧?”
  奚玉瑾道:“就只厨师知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了,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蓬莱魔女道:“很好,咱们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让那奸细提防。”
  奚玉瑾道:“饭菜我们立即就换过了,连韩希舜也不知道这桩事情呢。”
  车淇有点担心,说道:“我走了之后,奚姐姐少了一个帮手,精神万一不到……”
  蓬莱魔女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有了安排了。”
  车淇笑道:“其实像韩希舜这种人,他给人毒死了,也是死不足惜,不过寨主要我们保护他,我当然只能尽心尽力。”
  蓬莱魔女笑道:“我是为大局着想,也想给韩希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侠义道就是应该与人为善,除非那人十恶不赦而又至死不悟,否则咱们绝不轻易杀一个人。”
  辛龙生听了这番说话,大受感触,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我以前虽然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门弟子,和‘侠义’两字可还是沾不上边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蓬莱魔女微笑和他说道;“还有一位朋友要和你们一同过江,你不嫌弃他吧?”
  辛龙生道:“有自己的弟兄和我们作伴,我是求之不得,不知是哪一位?”
  蓬莱魔女笑道:“他不是山寨的弟兄。”
  辛龙生道:“哦,不是弟兄,那他是谁?”心中业已料到几分。
  蓬莱魔女道:‘他已经来了。”只见一个山寨的头目带领一个少年进来,果然不出辛龙生所料,正是那位相府的二公子韩希舜。
  韩希舜以为落在他们的手里,不死也要受一番折辱,硬着头皮,傲然说道:“你们要杀就杀,我爹爹是宰相,他会给我报仇的。大丈夫宁死不辱,你们要用非刑逼供,那可休想!”
  莲莱魔女说道:“很好,你还记得你是相府公子的身份,但说到‘大丈夫’三字,你的所作所为,可还不配!”
  韩希舜心中有愧,口头却是不肯服输,色厉内荏,摆出一副傲岸的神气,说道:“你们也配骂我!”
  蓬莱魔女说道:“我们怎么样?不错,在你的跟中,我们是强盗。可我们取的只是不义之财,并没有为祸百姓,更重要的,我们是和百姓站在一起,大家同心合力,保家卫国,不像你们父子,自居高位。却和鞑子偷偷摸摸的勾结。”
  韩希舜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这是军国大事,你们不懂,休要胡说!”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惜,你们父子是想看风驶舵,保持你们的荣华富贵罢了。可惜在鞑子的眼里,你这位相府的二公子,也不过是奴才的奴才而已!”
  韩希舜满面通红,亢声说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能受你侮辱!”
  蓬莱魔女淡淡说道:“你是读过书的人,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招辱,这两句古话想必你曾读过。我的话虽然说得很不客气,可没有说错了你。你想想,你们父子想把完颜长之当作靠山,而完颜长之却又暗中投靠蒙古,甚至他还攀不上蒙古大汗的交情,要认龙象法王作主子。完颜长之是蒙古人的奴才,你们要倚靠他,那你们是什么,不是奴才的奴才吗?你本是一个‘堂堂的相府公子’,但小小的一个蒙古武士,那天就公然将你侮辱,甚至还要杀你,奴才的奴才,也是不容易当的啊!你想值不值得?”
  韩希舜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对方说的全是事实,要想反驳也不可能。
  蓬莱魔女继续说道:“你们父子要想保持荣华富贵,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但可不能依靠别人,只能依靠百姓,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会尊敬你!你想清楚吧!”
  韩希舜面红耳赤地说道:“我落在你们手上,早已知道难免一死。你杀了我吧,痛痛快快的杀了我吧!”
  蓬莱魔女笑道:“你错了,我叫你来,不是要杀你的,更不是存心侮辱你的。不过,你既然要和我们辩论,我们也就和你讲讲道理罢了。”
  韩希舜怔了一怔,说道:“你不杀我,那你叫我来作什么?”
  蓬莱魔女说道:“韩公子,我是打算给你送行的!”
  韩希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什么,你是要把我放回去吗?”
  莲莱魔女说道:“不错,为了预防鞑子对你途中暗算,我们还准备派人护送你回转江南。”
  韩希舜道:“我得把话说在前头,你肯放我回去,我是感谢你的。但我可不能答应你们什么,我的爹爹是宰相,但我是做不了主的。”
  蓬莱魔女说道:“你以为我一定有什么条件吗?不,我是无条件放你回去的,只盼你回去之后,把我的这番说话告诉令尊,我们希望他与我们联手抗敌,依不依从,那是他的事。说句老实话,我们对令尊,也并不存有太多的奢望。”
  韩希舜想起那日被两个蒙古武士殴辱之事,再想想蓬莱魔女的说话,心里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虽然他并不能一下子就改变自己全部的想法,但至少对义军方面的人,是没有从前那样的恶感,甚至有点儿好感了。当下说道:“好,我回去之后,一定听你的话,劝劝家父。”
  莲莱魔女道:“好,那你现在和辛少侠、车姑娘一起走吧。”
  韩希舜这才知道送他回去的人是辛龙生,不由得又是颇感尴尬。
  蓬莱魔女道:“你们是老相识,对吗?”
  韩希舜道:“不错,辛兄曾代表他的师父文大侠和家父商谈过军国大事。”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们结伴同行,就更好了。”
  辛龙生道:“过江之后,我回到师父那儿,不会到你相府的。”他说这话,是解除韩希舜的疑虑,免得韩希舜怀疑他是蓬莱魔女派去监视他的。
  韩希舜讷讷说道:“辛兄,那次你在我的家里,我、我很对不起……”
  辛龙生笑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你肯劝告令尊,不管成不成功,咱们还是朋友。”
  韩希舜道:“辛兄,那天我说的话很是无礼,多谢你不介意,仍然把我当作朋友。”
  当下蓬莱魔女等人送他们下山,车淇甚是舍不得离开奚玉瑾,临别之时,两个人的眼眶里都有晶莹的泪珠。
  跟着又是给上官复和公孙璞、宫锦云三人送行,气氛与给韩希舜送行又不相同,他们是到金京干大事去的,是以分手之时,虽有惜别情绪,更多的却是兴奋心情。
  但有一人,心情却是甚为黯淡。她是奚玉瑾。
  奚玉瑾送别了车淇回来,回到自己房间,只见周凤正在刺绣,绣的是鸳鸯枕,那对鸳鸯,差不多已绣起来了。奚玉瑾想起自己也曾绣过这样的鸳鸯枕,触景伤情,不觉更添惆怅。
  周凤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小一同长大的。名虽主仆,实如姐妹。这两天周凤就是住在她的房间的。见她回来,问道:“辛龙生和那位车姑娘走了吗?’
  奚玉瑾点了点头,笑道:“小凤,你是在赶嫁妆?”
  周凤杏脸泛红,半响,忽地叹了口气。
  奚玉瑾笑道:“你是就要做新嫁娘的人了,还有什么不高兴吗?”
  周凤说道:“我有时想想,实在觉得心寒,真的不想嫁人了。”
  奚玉瑾道:“我听得你的爷爷说,你那夫婿人品武功都很不错,是保定刘家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呢。你何须担着心事?”
  周凤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姐,不是我有心事,恐怕是你有心事吧?”
  奚玉瑾佯嗔道:“我有什么心事,你莫乱说。”
  周凤说道:“小姐,你瞒不过我的。我是为你叹气啊。”
  奚玉瑾道:“哦,原来你刚才说什么‘觉得心寒’,是因为想起我的事情?”
  周凤说道:“是啊,想起小姐的事情,我觉得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的。”
  奚玉瑾苦笑道:“所以你就不敢嫁人了?真是傻丫头。天下固然有许多坏的男人,但可不能一概而论。我的遭遇,也不能证明你这句说话。”
  周凤说道:“我说的不对吗,那姓辛的小子,好歹也和你做过一场夫妻,你哪一样比不上车姑娘,他却移情别向,如今还当着你的面,带了他的新人前来气你。”
  奚玉瑾道:“我一点也投生气啊。你不知道,是我决心成全他们的。那位车姑娘人很好啊!”
  周凤说道:“我不是说车姑娘不好,我是说那姓辛的小子。小姐,你也太宽厚了,你不介意,我可——”
  奚玉瑾低声说道:“这也怪不得辛龙生,我和他性情不投。虽然成亲了一年多,其实还是挂名夫妻的。”
  周凤面红耳热,吃吃的笑,说道:“小姐,那么你还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奚玉瑾苦笑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身子是清白的,并不是我想嫁人。你是我的妹子,我才和你说心里的话。”
  周凤说道:“我知道。小姐,我也有一句心里的话,不吐不快——”奚玉瑾道:“那你说吧。”周凤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我是弄不明白,你,你和谷啸风——”
  奚玉瑾心里一酸,截断她的话道:“别提他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和韩姑娘就要成婚了吗?”
  周凤却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说道:“是呀,我就是因此为你不平。他从前对你那么好,为了你不惜大动于戈,怎么说变也就变了。从前我一直以为他对你是一片真情的,唉,谁知他也是这样反反复复的男人,连他都是如此,你说叫我怎熊还相信男人呢?”
  奚玉瑾叹道:“这只能怪我命苦,是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先嫁了辛龙生的。”
  周凤说道:“但你和辛龙生只是挂名夫妻。现在也还可以和他说个明白呀。”
  奚玉瑾急道:“这话你千万不能乱说,若给别人听见,我更要羞得无地自容了。小凤,你为我好,我明白。但许多事情,你都不懂的。佩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和啸风其实比我更为适合。”
  周凤见她脱得十分认真,眼眶里已是隐有泪光,心里为她难过,却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叹口气道:“好,我不说了,小姐,你累了一天,也该睡啦。”
  奚玉瑾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觉?听得周凤的鼾声,知她业已熟睡,便即披衣而起,到后山巡视。
  只见月似镰钩,已过天心,是三更的时分了。奚玉瑾不知不觉走到她惯常散步的树林深处,但听得虫声寂寂,一片静寂。
  夜深入静,她却是心事如潮。
  要知她是个好强的姑娘,正由于她的好强,自己心里的苦痛,绝不愿在人前表露,是以她在韩佩瑛和车淇的面前,方能显得那样落落大方。但在没人的时候,她可是压抑不了自己的伤心。
  和辛龙生的分手虽也曾令她深受刺激,可还不怎么感到难过,但想到了与谷啸风的往事,却是难免伤心了。
  “一子错,满盘落索。”奚玉瑾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正在她怅怅惘惘之际,忽见一个人影,从山中掠过。
  奚玉瑾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前去,喝道:“是准?给我站住!我是奚玉瑾!”那人非但没有止步,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奚玉瑾叫道:“快来人,捉奸细呀!”“奸细”二字刚刚出口,那人忽地转过身来。奚玉瑾只觉微风飒然,那人已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噤声,找不是奸细!”
  奚玉瑾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喝道:“你不是奸细,为何要跑?”她用的是一招刺穴剑法,心里想道:“管他是不是奸细,先捉着他再说。”要知奚玉瑾来到金鸡岭已有数月,大小头目都认识她,树林里虽然黑暗,但她已经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人仍不和她搭话,分明是个陌生人了。
  此时这人已经来到奚玉瑾身边,距离极近,奚玉瑾这一剑刺得又快又准,本来非中不可,哪知这人身手端的敏捷,只听得“铮”的一声,这人中指一弹,竟然毫厘不差的弹着无锋的剑脊,把她的长剑弹开。
  这是上乘武学中“弹指神通”的功夫,金鸡岭上,除了蓬莱魔女和公孙璞、谷啸风三人之外,无人会使。那人弹开她的长剑,说道:“过一个时辰,你就明白,你快回去,别阻拦我!”
  黑暗中,奚玉瑾看不见他的面貌,但却听见是个陌生的声音。他既然不是谷啸风和公孙璞,而又会使“弹指神通”的功夫,奚玉瑾如何旨放过他?心里想道:“即使他不是奸细,那也是可疑之极!”当下一声长啸,唰唰唰连环三剑,疾刺过去,冷笑说道:“你想骗我,让你逃走,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奚玉瑾的内功还未达到可以“传音入密”的境界,但这一声长啸,附近的人也应该可以听得见的。那人也似乎是害怕惊动了山寨的高手,突然间向奚玉瑾反击。他只凭着一双肉掌,便施展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攻势有如暴风骤雨,迫得奚玉瑾透不过气来,不能再发啸声。
  那人占了上风,说道:“百花剑法,果是不凡,可惜我没工夫奉陪你了。奚姑娘,对不住,可在委屈你在这里躺一会啦!”话犹未了,突然欺身直进,骈指一点,点着了奚玉瑾的麻穴。
  奚玉瑾晃了两晃,却没倒下,但那人却已跑了。奚玉瑾又惊又怒又是有点诧异。原来这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但却不用重手法点穴,是以她才没有倒下的,显然他对奚玉瑾的功力也是估计不足。
  奚玉瑾先是大吃一惊,但跟着却又不禁颇为诧异了。她最初给点了穴道之时,本来以为这人不知要如何将她难为的,谁知这人点了她的穴道便即走开,对她竟是秋毫无犯,而且用的还不是重手法点穴。“为何他对我似乎手下留情,难道他当真不是奸细?”奚玉瑾思疑不定,只好先行运气解穴。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脚步声跑来,奚玉瑾穴道未解,但已是可以开口说话,她只道来的是寨中头目,便即叫道:“奸细刚从西面逃走,你们快去捉拿奸细!”
  来的是两个灰衣人,看不清楚面貌,奚玉瑾这一扬声,他们立即向她跑去。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你是奚姑娘吗?你怎么样了?”
  奚玉瑾大喜答道:“不错,我正是玉瑾,奸细点了我的穴道,并无大碍,我自己会解。你们不必顾我,赶快去拿奸细!”
  不料这两个人听见她给点了穴道,突然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说道:“咱们的老大可也太没怜香惜玉之心了。这样美貌的娇娘既然点了她的穴道,就该带走,他却不要!”另一个道:“那不正好吗?他不要,咱们要!”先头那个说道:“对,我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万一有人阻拦,有这位奚姑娘作为人质,也可当作护符呀!奚姑娘,你不必解穴了。你走不动,我们带你走!”
  奚玉瑾这才知道这两个人原来乃是“奸细”的同党。这—下当真是又惊又急!
  她心里一着急,真气就难凝聚,本来有希望在半炷香的时刻内解开穴道的,此时却是怎样也解不开,须得从头做起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奸细在哈哈大笑声中,已是来到她的身旁,哪里还容她有余暇从头做起,运气冲关!
  奚玉瑾惊怒交并,正在打算用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用来自断经脉,心想:“我宁可自尽,也不能落在奸人手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地又有一件她绝对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小小的石子,打着了她膝盖的“环跳穴”,她足部的气血登时畅通,原来这枚石子是给她解穴的。
  就在此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响,一个灰衣人手上的钢刀也给石子打着,脱手飞出,另一个人身形晃了两晃,看来也是给什么暗器打着的样子,作势要跪下去。
  奚玉瑾喝道:“鼠辈胆敢猖狂,想要恬命,快快束手就擒吧!”唰的一剑刺出!
  这一剑刺向那个身形摇晃的灰衣人,那人叫道:“啊呀,不好!幸亏没刺着!”原来他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使出非常奇怪的身法,好像醉汉一样,脚步踉跄。但不知怎的,奚玉瑾这一剑疾如电光石火般的刺将出去,竟然没有刺着。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人拾起钢刀,飞快的反手一刀,将她的长剑架住。
  身法古怪那个灰衣人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同伴联手,与奚玉瑾斗了几招,喝道:“哪个小子偷施暗算,有胆的出来。”话犹未了,一枚石子又飞过来,这次那人已有准备,一个移形换位,石子擦着他的额角飞过。但饶是他躲避得快,没给打着“太阳穴”,额头给石子擦过。也给打得头破血流。
  只听得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冷冷说道:“你们急什么,迟早我会收拾你们的。有胆的你们在这里等着。”这人似乎是有紧要的事情赶着去办,声音越说越细,显然他是越去越远了。不过说到后来,声音虽然细如蚊叫,却还是听得相当清楚。
  奚玉瑾诧异之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个现在暗中帮忙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刚才那个点了她的穴道的人。
  那两个灰衣人则是又惊又喜,吃惊的是有这样一个大高手暗地和他们作对,欢喜的是这个人高手业已远走,他在交代了那番说话之后,果然没有暗器再飞来了。
  空手的那个灰衣人道:“奇怪,我只道是沙者大,原来不是!”他一面说话,一面用手自己揉搓刚才给石子打着的穴道。只凭左手应敌。他的武功并不怎么了得,不过身法却是十分怪异,而且虽然刚给打着穴道,气血未曾畅通,但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也还是十分灵活。
  使刀的那个灰衣人快刀倒是使得不错,但也不比奚玉瑾更为高明,奚玉瑾使开百花剑法,剑花错落,护着全身,与他们斗得旗鼓相当。不过由于是以一敌二,奚玉瑾还是略处下风。好在那个身法古怪的灰衣人,虽能自解穴道,气血尚未畅通,帮不了同伴的大忙。
  斗了片刻,那两个人不由得心虚胆怯。他们起初本是想把奚玉瑾擒来作人质的,却不料奚玉瑾的本领在他们估计之上,二三十招过后,他们还只是仅能稍占上风,估量要想把她活擒,非得百招开外不可,他们如何敢拖延到百招开外。一个说道:“沙老大已经得手,咱们还是走吧。”另一个笑道:“到口的馒头你不要了么?”
  使刀的那灰衣人笑道:“烫口的馒头不吃也罢。”以进为退,一口气疾斫七刀,转身就跑。
  奚玉瑾恼他出言侮辱,气怒交加,不顾孤掌难鸣,便追下去。空手那个灰衣人自行推血过宫,气血已经畅通,跑得非常之快,使刀那个灰衣人刚才没给打着穴道,是以轻功虽然稍逊,但奚玉瑾穴道解开未有多久,却是追他不上。
  距离越来越远,不久影子也看不见了。奚玉瑾提一口气,加快脚步,正在追赶之际,忽觉背后风生,知是有人追到,恐防是奸细的同党,连忙凝身止步,挥剑护身。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奚姐姐,别动手,是我!”
  奚玉瑾回过头来,定睛一看,月色朦胧之下只见一对少年男女,已是站在她的面前,原来是邵湘华和杨洁梅。他们是几个月前从苗疆跟谷啸风、韩佩瑛等人一起来的,杨洁梅与奚玉瑾本是旧时相识,在金鸡岭重逢,相处数月,交情更好。
  奚玉瑾连忙说道:“两个奸细刚刚逃跑,你们赶快去追!”
  杨洁梅怔了一怔,说道:“什么,还有奸细?”
  邵湘华已经察觉奚玉瑾纵跳不灵,说道:“好,我们去追,你回去吧!”奚玉瑾正要说话,杨洁梅笑道:“柳姑姑正在找你呢,你放心,大奸细已经抓着了,两个小奸细谅他们也跑不掉。”
  奚玉瑾又惊又喜,说道:“首脑已经抓着了么,是什么人?”
  杨洁梅道:“我们也还未曾知道。但柳姑姑叫你回去,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杨洁梅一面说话,一面飞奔。她和邵湘华已是不想耽搁时间,因此马上去追奸细了。
  奚玉瑾一来因为自己确实已经疲劳,要跑也跑不过他们,倒不如由他们去追那两个奸细了;二来也想快点知道蓬莱魔女抓着的那个奸细首领是谁,于是便即转身回去。
  踏进蓬莱魔女办理公事的房间,只见谷啸风和韩佩瑛都在那儿。蓬莱魔女笑道:“听说你追奸细去了,但这个奸细我们已捉着了啦!”正是:
  高人暗助擒奸细,变化离奇煞费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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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二回 揭破诡谋多变幻 难言心事倍迷茫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二回 揭破诡谋多变幻 难言心事倍迷茫
  奚玉瑾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道:“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不过究竟是谁,还要过一会儿,方能确切知道。”
  奚玉瑾诧道:“为什么还要待一会儿?”
  蓬莱魔女说道:“这奸细是蒙着人皮面具的,面具与他血肉相连,是以必须小心谨慎的替他剥开,才不至于毁了他的原来容貌。”
  奚玉瑾道:“怎么捉着的?”
  蓬莱魔女道:“山寨里有咱们不知道的奸细,也有咱们不知道的朋友暗中帮忙。”
  奚玉瑾吃了一惊,问道:“这个奸细是有人暗地帮忙方始擒获的么?”心中疑云大起,暗自想道:“莫非就是刚才点了我的穴道,后来又暗地帮忙我的那个人?这个人行事如此诡异,他究竟是友是敌?”
  心念未已,只听得蓬莱魔女已在说道:“不错。今晚这个奸细之所以失手被擒,固然是由于他自投罗网,但假如没有那位朋友暗地里帮咱们的忙,恐怕不但会给他漏网而逃,我还要在他手上栽一个筋斗呢。”
  原来蓬莱魔女在审问了那个王守备之后,就想好了一个“安排香饵钩金鳌”的计策。用王守备作“香饵”,引那奸细上钩。
  完颜长之写给农州知府和王守备的那封密函只告诉他们奸细有“王府”的铜牌,凭铜牌与他们联络,却没告诉他们奸细是谁。
  但这封信蓬莱魔女看过,那奸细却没看过。
  蓬莱魔女据此推断,那个奸细可能并不知道王守备不知道他。
  当然,凭信物去联络的方法,完颜长之是不会在事前告诉那个奸细的,但由于衮州知府与王守备是完颜长之的亲信,他在密函中告诉他们那个奸细的姓名也是合乎常理的事。这封信的内容事先就未必会让那奸细知道了。最少这是值得试一试的成败各占一半的方法。这个方法也就是蓬莱魔女的“安排香饵钩金鳌”的计划了。
  蓬莱魔女故意泄漏风声,叫一些小头目去散布消息,让奸细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刑堂审问王守备。而这个审问其实只是她和王守备串演的一出戏。
  刑堂大门关上,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时间是在晚上,她又故意放松戒备,只叫几个小头目担当守卫,好让那个奸细跑来偷听。
  她在刑堂里假装对那王守备严刑拷打,“打”得他杀猪般的大叫。在审问他时拿着完颜长之那封信,高声的念出来。
  当然她念的这封信是经过窜改的,并非完全依照原文。假造的密函是透露出王守备知道那个奸细是谁的。蓬莱魔女“拷打”那个王守备,目的就是要迫他招供出来。
  王守备本领不高,演戏倒是演得很好,他装作十分忠于完颜长之的模样,死也不肯招供。但后来却又佯作熬不起严刑拷打的痛苦,口风略略放软,说是要蓬莱魔女以礼相待,并答允他的若干条件,他才答允“考虑”。
  蓬莱魔女便即说道:“好,让你考虑一个晚上,明天不招出来,还有更大的苦头让你尝尝。但你想我以礼相待,可得在招供之后才行。”审问完了,便叫手下将那被“打伤”了的王守备关在“黑风洞”里,要令他受那寒风透骨之苫。
  “黑风洞”在后山,周围是荆刺丛生,乱石遍布,地形甚险,但却也是利便于轻功高明之士容易躲藏的地方。洞门当然也派有头目把守,但那儿名头目却并非山寨中第一二流的高手。
  蓬莱魔女估计,那个奸细十九会来杀人灭口。她在黑风洞里预先作了安排。黑风洞里又有地窟,她把王守备藏在地窟,外面只是一个假山。而她自己也隐藏洞中,只待那奸细上钩。
  谁知安排虽好,那奸细却没上钩。
  将近午夜时分,忽地有一支箭嗖的射进洞来。蓬莱魔女只道奸细已经上钩,追出去却人影不见。
  那枝箭是把一封信射进来的,蓬菜魔女打开一看,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信上说他是金鸡岭的朋友,他知道奸细的阴谋,请蓬莱魔女务必相信他的话。
  写信那人说那奸细老奸巨猾,已经防备这是蓬莱魔女安排陷阱叫他上当的了。但由于疑心不定,王守备他还是要暗杀的,不过在暗杀王守备之前,他会在山寨里先行捣乱。
  奸细的计划是,他料到蓬莱魔女是躲在黑风洞,山寨里其他头目的武功都不如他,他便大着胆子要跑到蓬朵魔女的机密文书房中放火。这么一捣乱,蓬莱魔女势必要回来察视,那时他的同党便可以偷入“黑风洞”害人。他的同党之中,有一个是江湖上著名的偷儿,轻功极高,身手也是十分溜滑的。
  蓬莱魔女说到这里,笑道:“我看了这封信,起初还恐防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扪信。但想一想也不妨双臂齐下,试试真假。反正王守备藏在地窟之中,有人看守,奸细要害他亦非容易,我就跑回来了。”
  奚玉瑾暗自想道:“这个告密的人想必就是我刚才碰上的那个人了,后来那两个人才是奸细的党羽。”
  蓬莱魔女继续说道:“幸亏我当机立断,赶回来恰是时候。那奸细刚要放火,给我撞上,这就给我拿下啦。”
  谷啸风道:“那奸细是什么门派的?”
  蓬莱魔女说道:“他的武功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不但高得出奇,而且是少林派的嫡传家数。”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竟是少林派的弟子吗?”
  蓬莱魔女道:“是呀,所以我叫你和佩瑛来帮我认人。”
  奚玉瑾不解其中缘故,心想蓬莱魔女见多识广,少林派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她若然不知,谷啸风怎会知道。
  她还没有发问,蓬莱魔女却已先问她道:“你昨晚碰上的奸细又是怎样的人?”
  听了奚玉瑾所说的遭遇,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说道:“那两个奸细的首领是姓沙的么?”
  奚玉瑾道:“不错,我听得他们在淡论首领已经得手的时候,称呼为沙老大。”
  蓬莱魔女笑道:“本来我已经怀疑是这个人了,既然他是姓沙,那就错不了啦。”
  谷啸风道:“我和这姓沙的曾经交过手,若然是他,我一定会认识的。”
  奚玉瑾道:“这姓沙的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笑道:“谜底就要揭开了,你等着瞧吧。”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奸细已是给一个头目押解出来。他的人皮面具业已揭开,露出本来面目。
  奚玉瑾本来还有点捉摸不定的,不知这个奸细会不会是点了她穴道的那个人,虽然那个人后来又帮了她的忙,但她还是不能全然无疑。此时定睛一看,只见这个奸细是个年约五十开外的秃头汉子,而她所碰上的那个人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却可以看出是个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少年人。奚玉瑾这才释然于怀,心里想道:“如此看来,那个人果然是朋友而非敌人了,但却不知他的行事何以如此古怪。”
  谷啸风陡地站了起来,喝道:“好呀,果然是你!你这少林派的叛徒,金虏的走狗!”
  蓬莱魔女则冷笑道:“沙衍流,你好大胆,我的师兄公孙奇昔年给你累得身败名裂,我正要找你算帐,你竟然还敢混进我的山寨里来,来作完颜长之的奸细!”
  原来这个奸细乃是少林派的叛徒沙衍流(沙衍流的出身来历,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
  二十年前,公孙奇就是因为和他结义,给他逐渐引入歧途的。
  沙衍流自知不见容于正派中人,三年前索性公开投入完颜长之的“王府”,数月前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等人在大都的丁实家中,被完颜长之派人捉拿,捉拿他们的人之中,就有这个沙衍流和谷啸风的舅父任天吾一起。幸亏谷韩二人双剑合壁威力奇大,抵挡得住他的伏魔杖法,这才得以免于受伤。
  沙衍流刚才与蓬莱魔女一场恶斗,给蓬莱魔女以拂尘的丝当作梅花针使,射入他的穴道,此时武功已是使不出来,而且体内好像有无数小蛇乱啮乱咬一样,饶他内功深厚,亦是痛苦难当。在蓬莱魔女斥骂之下,怒声说道:“倘非有人向你告密,谅你也识不破我的计谋。如今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要剐,我姓沙的绝不皱眉,何必多言!”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居然还要冒充好汉!”提起拂尘,在他身上一指,沙衍流身上的三十六道大穴,更好像给小蛇吮吸骨髓一样,痛得他死去活来。
  蓬莱魔女笑道:“是什么人告密,说出来听听,看你说得对是不对?”
  沙衍流咬牙说道:“我若知道他是啦,我早巳把他杀了。”原来最近这几天,他已经觉察有人和他作对,但却不知是何等人物。只知道这个人大概不会是山寨中的头目。
  蓬莱魔女道:“你那两个同党又是什么人?这你总可以说得出来了吧?”举起拂尘,作势又要给他用刑。
  沙衍流硬不起来,只好说道:“一个是神偷包灵,一个是崆峒派的快刀韩五。他们都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当差的。”蓬莱魔女拂尘朝他身上一拂,这一次却不是用刑,而是令他稍减一点痛苦,以免他熬不住晕了过去。
  沙衍流道:“柳女侠,求求你,你杀了我吧!”
  蓬莱魔女说道:“你是少林寺的叛徒,自有少林寺的门规管你。”当下叫那头目将他推回去暂时收押,听候处置。
  蓬莱魔女道:“啸风,这件事可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谷啸风道:“你是要我押解沙衍流往少林寺么?”
  莲莱魔女笑道:“你知道我要派你和佩瑛同往少林寺的用意么?”
  谷啸风的父亲谷若虚生前和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智掸师交情甚好,但谷啸风却是从未到过少林寺的,和主持少林寺的几个高僧也不认识,是以对于这个差事,也是觉得有点意外。听得蓬莱魔女这么问他,便即说道:“请寨主明白指示。”
  蓬莱魔女笑道:“我给你这个差事是让你得以公私两便,你的岳父如今正是在嵩山的少林寺。”
  韩佩瑛喜道:“怪不得不见爹爹在此,他本来说过,迟则一年,早则半载,要到这里找我的,却原来是和少林寺的方丈谈禅去了。”
  谷啸风笑道:“他老人家和咱们分手,如今也还未满一午呀。”
  韩佩瑛说道:“爹和少林寺的方丈晦明上人是二十年的交情,后来由于爹得了那场大病,一直没通音讯。咱们倘若不去催他,恐怕他还要在少林寺逗留一年半载呢。我已经是很盼望见到他了。”
  蓬莱魔女笑道:“那你这次和啸风同去,一定可以见到令尊了。但你可要帮我的忙,邀请令尊早一点来这里啊。我想请他在这里安居呢。”
  韩佩瑛笑道:“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有辱使命的。爹爹本来说过要来这里,他来了之后,你要他走,我也不会放他走的。我们在洛刚的家早已没有了。”
  蓬莱魔女说道:“好,那你们明天就动身吧。现在已经是四更时分,你们可以回去歇息了。”
  奚玉瑾也思和谷、韩二人—同告辞,蓬莱魔女说道:“玉瑾,你没有别的事情,我想请你多留一会。”看情形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奚玉瑾单独说的。
  谷啸风、韩佩瑛告辞之后,奚玉瑾便即问道:“寨主有何吩咐?”
  蓬莱魔女笑道:“我比你痴长儿岁,我不客气把你当作侄女看待,你也不用客气,就当我是姑姑吧。玉瑾,你刚才的遭遇,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但我还想知道得详细一些。那个点了你的穴道后来义暗中帮忙你的人大约是什么年纪?”
  奚玉瑾道:“黑暗中看不清楚,不过年纪似乎不大,最多三十左右模样。”
  蓬莱魔女道:“是哪一派的武功?”
  奚玉瑾道:“他的武功家数十分古怪,请恕我孤陋寡闻,我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门派。”
  蓬莱魔女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话?”
  奚玉瑾道:“他说他不是奸细,我不相信,他说过一会你就明白的。但他却不肯说出他的姓名。当时他好像赶着去做什么紧要的事情,我却以为他是藉辞脱身。”
  蓬莱魔女笑道:“所以你要截他,而他则是迫于无奈,非得点了你的穴道不可了。不过他对你还是十分手下留情的,是么?”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不错,他的武功的确是远远在我之上。”
  蓬莱魔女又再笑道:“他说得不错,现在咱们是可以明白了,这人是咱们的朋友,不是敌人。”
  奚玉瑾心中一动,说道:“柳姑姑可是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来历么?”
  蓬莱魔女说道:“这人可能是我一位朋友的弟子,不过我还不敢断定。我这位朋友的脾气十分怪癖,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俗语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故此我有这个怀疑。但由于未敢断定,这个朋友是不愿意给人知道他的,所以我也只好暂时姑隐其名了。”
  奚玉瑾笑道:“这人的行事的确是怪得可以,令人百思难解。他在山寨里想必已有—些时候,既然他肯暗中帮咱们的忙,不知何以又是一直不肯露面?”
  刚说到这里,刚才去追奸细的邵湘华和杨洁梅已经回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山寨中的大头目金刀雷飙。
  莲莱魔女道:“那两个奸细擒获没有?”
  雷飙说道:“已经找着了。不过不是活的。”
  蓬莱魔女道:“哦,你们已经把这两个奸细杀了么?这,这……”神情好似有点不悦。
  杨洁梅道:“我们知道姑姑要留活口,但是两个奸细不是我们杀的。”
  雷飙接着道:“这两个奸细死得有点古怪。”
  蓬莱魔女道:“如何古怪?”
  雷飙说道;“我们在山下的草丛里发现这两个奸细躺在地上,起初还未知道他们死掉,只看出他们是给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
  雷飙武功甚高,是目前在金鸡岭上仅决于蓬莱魔女的高手。蓬莱魔女便问他道:“想必你试过给他们解穴了。”
  雷飘说道:“不错。但那个点了他们穴道的人,手法十分怪异,惭愧得很,我只看得出是点了大椎和风府两处麻穴,却是没有本事解开。后来再仔细察视,才知道这两个奸细在给点了穴道之后,又给人用绵掌的功夫击毙了。”
  奚玉瑾为人精细,听了雷飙所说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说道:“这就奇了。”
  蓬莱魔女说道:“点了奸细穴道的人,想必就是暗中向我告密的那个人。”
  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但猜得到的事情没甚奇怪,奇怪的是谁后来又杀掉那两个奸细?”
  雷飙说道:“那人的绵掌功夫高明之极,外表毫无伤痕,五脏六腑则已震裂。我也是仔细察视,才看得出这是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的。以我粗浅的武学看来,那人绵掌功夫和点了奸细穴道的那人功夫似乎不是属于同一门派。”
  杨洁梅说道:“当然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他何不干脆把奸细杀了,何须先行点他们穴道?”
  雷飙说道:“是呀,所以我情疑——”奚玉瑾和他的想法一样,是以两人不约而同的几乎是同时说道:“山寨里恐怕还有别的奸细。”
  蓬莱魔女说道:“那个向我告密的人在信上说,据他所知,沙衍流只有两个党羽,就是包灵和韩五。按说不应该还有奸细。”听这语气,似乎她很信赖这个告密的人。
  杨洁梅道:“或者有第四个奸细,那人还未知道的呢。这第四个奸细因为无法把同伴救出去,因而就把他们杀掉灭口。”
  邵湘华问道:“包灵和韩五是何等人?”
  蓬莱魔女说道:“包灵是江湖上著名的神偷,行事介于邪正之间。不过他素来贪财,当上了完颜长之的鹰爪我倒不觉奇怪。死了也不足惜。我有点可惜的是那快刀韩五。韩五是崆峒派掌门无极道长的得意弟子,在辽东有几个大牧场,是个家财万贯的富豪,颇有慷慨好义的美名,不知何故,竟也甘心为虎作伥?”接着说道:“杨姑娘,你的疑虑也是很有道理。不过有没有第四个奸细,咱们总是以小心为上。在未曾水落石出之前,山寨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放松戒备。”
  雷飙和邓、杨二人一同告退之后,蓬莱魔女笑道:“玉瑾,你瞌不瞌睡?”奚玉瑾笑道:“我现在倒是毫无睡意了,反正天就快要亮了,我也不打算睡啦。”蓬莱魔女道:“好,那你就陪我多谈一会吧。”奚玉瑾道:“姑姑有何吩咐?”蓬莱魔女笑道:“我是想和你谈点私事。”若有所思的过了一会,似笑非笑的和奚玉瑾说道:“我知道你和辛龙生是个挂名夫妻,如今亦已光明正大的分手了。你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了。”
  奚玉瑾脸上发烧,心里已是猜到几分,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命苦,多谢姑姑关心。但请恕我愚昧,我却不知姑姑说什么。”
  蓬莱魔女知她言不由衷,笑道:“你自谦愚昧,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你这样聪明的姑娘,难道还会相信什么红颜多薄命这套说法吗?我是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总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就是‘命运’当真不好,也可以将它扭转过来。”
  奚玉瑾道:“姑姑说得是,我也相信‘命运’可以改变,但我是‘认命’了。”
  蓬莱魔女道:“你年纪轻轻,不该如此消沉。”接着笑道:“女孩儿家总要找个归宿的,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有个打算了。”
  奚玉瑾叹口气道:“天下也有丫角终老的姑娘,我已经嫁过一次,虽然只是挂名大妻,但弄得今日的下场,亦是早已心灰意冷了。”
  蓬莱魔女笑道:“古井也会重波,何况你还是如此青春年少。你之所以心灰意冷,只因为没有碰上合意的人。要是有一个样样都能令你满意的男子——”
  奚玉瑾道:“多谢姑姑关怀,但我委实是不想再嫁人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倒想替你做媒呢,希望你能够改变主意。”
  奚玉瑾心中一动:“不知她要替我撮合的是哪个男儿?”但虽然心里好奇,却是不便动问。而且她在两度的情场失意之后,也的确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嫁。于是说道:“姑姑,我感激你的好意,但婚姻之事,请你不要再提。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我宁愿这一生都跟着你,给你执鞭随镫。”
  蓬莱魔女笑道:“这可不敢当,山寨当然是需要的,但这也不妨碍你重缔室家之好啊。”
  奚玉瑾道:“姑姑,你提起家庭,我倒想起我的老家来了。我想回家见见哥哥,整理整理家园再来跟你,我有我自己的家,不需要另外的家了。”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和厉赛英也曾在金鸡岭住过,但在奚玉瑾来到金鸡岭之前,他们已经回家。
  蓬莱魔女听她说得如此决绝,笑道:“可惜,可惜,我想给你做媒的那个男子,你也曾经见过他,知道他的本领,他的确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可惜你无意于此。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勉强你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改变主意。”
  奚玉瑾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动。
  “是我曾经见过的,而又知道他的本领,那是谁呢?难道,难道就是今晚我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奚玉瑾心想。
  虽然她的好奇之心大炽,很想知道那个人的姓名来历,但少女的矜持,令她不能不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这段谈话就算告一段落了。
  蓬莱魔女道:“你回家一趟也好,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家乡的情形,顺便请你替我做两件事。”
  奚玉瑾道:“请姑姑吩咐。”
  蓬莱魔女道:“扬州知府岳良骏在那次被劫了粮仓之后,受到朝廷革职留任的处分。他也知道那次的事是金鸡岭背后主持的,不过似乎还未知道你们兄妹也曾参与其事,你住的那个百花谷还是安静如常。但虽然如此,你这次回去,也须分外小心。你哥哥的病倘已痊愈,最好也请他回到这里来。”
  奚玉瑾道:“姑姑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蓬莱魔女道:“你聪明能干,我当然放心得下。岳良骏目前正是惊弓之鸟,海砂帮最近也在和他作对呢。他大概还不敢无事找事。”跟着说道:“我想趁你回家之便,替我做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告诉你的哥哥,他的岳父明霞岛主厉老前辈正在找他。厉老前辈还会再来金鸡岭的。要是他再来的时候,你们兄妹还没回来,我就叫他到百花谷去找你们。”
  奚玉瑾笑道:“厉岛主打算要我的哥哥回明霞岛继承他的岛主之位。我哥哥可不愿意。”
  蓬莱魔女说道:“我会替你哥哥疏通的。厉老前辈倒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和黑风岛主大不相同,相信是说得通的。”
  奚玉瑾道:“我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蓬莱魔女道;“海砂帮的罗帮主,业已暗中加盟,如今是和咱们一路的人了。你回到扬州,可以和他联络。”
  海砂帮是做运私盐的生童的,帮主亦即是官府所称的“盐枭”头子。扬州是海盐集散之地,故此海砂帮的总舵设在杨州。帮主罗雨峰也是江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
  奚玉瑾答应下来,说道:“小凤我准备将她带走。”
  蓬莱魔女道:“听说她和保定五虎断门刀刘家的人订了婚了,是么?”
  奚玉瑾道,“正是为了她的婚事,我想让她在百花谷成亲。”
  蓬莱魔女道:“哦,那是要新郎入赘女家了?”
  奚玉瑾道:“这是小凤爷爷的主意,还没有和男家说好,但料想他们可以应承。”
  蓬莱魔女道:“新郎是刘正杰的什么人?”刘正杰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
  奚玉瑾道;“新郎名叫刘毅夫,是刘正杰的侄儿。刘正杰有三个儿子,但本领可都比不上这个侄儿。据小凤的爷爷说,刘正杰可能把掌门之位,将来不传子而传侄呢。”
  蓬莱魔女道:“你的侍女嫁得这样好的婆家,真是一桩大喜事了。但新郎既有继任五虎断门刀一派掌门人之望,他肯远离家乡,来到扬州入赘吗?”
  奚玉瑾道:“新郎父母早已双亡,他是自小在伯父家里长大的。是以他若入赘女家,可以由他自己作主。另外我还听说刘正杰也有意思把五虎断门刀一派的总舵搬到南方。”
  蓬莱魔女道:“为什么?”
  奚玉瑾道:“保定和金京距离太近,他不能不和金虏的当权人物来往,又怕侠义道不谅解他。搬家之后,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蓬莱魔女道:“五虎断门刀也算得是江湖上颇具规模的门派,要是他能够和咱们携手,倒是好事。”
  奚玉瑾道:“据小风的爷爷说,他这孙女婿对咱们金鸡岭是颇为向往的,不过……”
  蓬莱魔女道:“不过什么?”
  奚玉瑾道:“创立五虎断门刀的刘家祖先定下规矩,不许门人子弟做官,也不许他们做强盗。即使咱们不是普通的强盗,恐怕他也是不能‘上山落草’的。小凤爷爷想我准许他的孙女婿入赘到百花谷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原来周中岳因为已经知道奚家兄妹将来都要到金鸡岭聚义,小凤若然还是跟着奚玉瑾的话,只怕对孙女的婚事会有阻碍,是以想要安排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蓬莱魔女笑道:“我也并不想要勉强刘家的人‘蒋草’,只五虎断门刀这派在暗中和咱们联手就行。”
  奚玉瑾道:“这是一定可以的。百花谷有他们夫妻替我看管,我也更可以放心。”
  奚玉瑾和蓬莱魔女商量定妥之后,第二天谷啸风和韩佩瑛押解沙衍流去嵩山少林寺,她也和周凤同一天离开山寨回家去了。周凤的爷爷周中岳则北上保定,带他的孙女婿南下。正是:
  两度情场遭失意,岂知古井又重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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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三回 抱恨难消自作孽 忏情独有劫余灰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三回 抱恨难消自作孽 忏情独有劫余灰
  周凤一直还没有知道爷爷这个主意,直到离开山寨那天,奚玉瑾方始告诉她,听得她又羞又喜。
  奚玉瑾笑道:“你舍不得离开我,也很喜欢住了十多年的百花谷,这可如了你的心愿了。”
  周凤心里甜丝丝的低下了头,说道:“小姐,你待我这样好,我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好!”
  奚玉瑾笑道:“你我情如姐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还和我说这样的话,不显得生疏么?再说,我将来要麻烦你们夫妻给我管家,我还要感激你们呢。”
  周凤目蕴泪光,这是欢喜的眼泪,也是有所感触而流的眼泪,半响说道:“小姐,我、我……”
  奚玉瑾笑道:“你怎么啦?”
  周凤说道:“我只盼小姐你也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入赘到百花谷来。”
  奚玉瑾黯然说道:“傻丫头,天下哪有这样如意的事情,我是决定不嫁的了,你少为我操心吧。”
  奚玉瑾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可也着实有一番感触。
  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昔年韩佩瑛来扬州就婚男家,将来小凤的夫婿也要来扬州入赘女家,走的都是这一条路。只有自己还是形单影只,无所归依。尤其想起谷啸风那场婚变,心中更为酸痛。
  不知怎的,她在伤心往事之余,也突然想起那晚她所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
  “柳姑姑想给我做媒的那个人,想必多半就是这个人了。当然我不会再婚,但这个人却不知是何等样人物?”在她心里忽地有个奇妙的感觉,心想总有一天,很可能还会碰上这个人。
  出乎她的意外,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终于回到百花谷她的老家了,既没碰上敌人,也没有再碰上那个神秘男子。
  回到家门,正是入黑的时分。但见大门紧闭,檐头上蛛网遍布,好像这个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周凤笑道:“老王怎的这样懒,门口也不打扫。”
  奚玉瑾道:“你可不能怪他,在那年我离开百花谷之时,家丁早巳遣散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他要管理花园,又要管家,一个人怎忙得过来?”
  周凤笑道:“那咱们不要拍门,迳自从后园进去,吓他一跳。”
  哪知进了后园,给吓了一跳的不是别人,却是她们自己。
  只见园中蔷薇架塌,花径荒芜,乱草丛生,败叶堆积。一片荒凉景象,令人触目兴嗟。
  但使得她们最吃惊的还是,园中一角,竟有一抷黄土,泥土未干,显然是个新坟,周凤擦燃火石,照亮墓碑,失声叫道:“王伯死了!”原来那墓碑上刻的字是:“奚府王家人王福之墓。”王福正是那老花匠的名字。
  奚玉瑾一颗心卜卜地跳,突然想起韩佩瑛那年回家的遭遇。那年韩佩瑛在扬州婚变之后,回到洛阳老家,一进门便发现家人的尸首,卧病的老父也失了踪。后来才知道是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曾到她家肆虐。她的父亲则被辛十四姑带回家里软禁。
  如今自己的遭遇和韩佩瑛那次的遭遇竟是何其相似!饶是奚玉瑾如何镇定,也是不禁忐忑不安。
  周凤说道:“不知是否仇家下的毒手?但有人给王福造坟,家里总还应该有人在吧?”
  奚玉瑾道:“咱们进去看看!”一路进去,一路叫道:“哥哥!哥哥!”几道门户都是锁上的,奚玉瑾急不及待,拔出宝剑,斩开铁锁,进去搜查。里面毫没回声,搜遍家里的每个角落,也不见一个人影。
  周凤吓得慌了,说道:“小姐,咱们先找个人打听吧。”
  奚玉瑾力持镇定,说道:“好的,你去村头找周大娘打听,我在家里看守。小心点儿,快去快回。倘若碰上什么意外,你发蛇焰箭报讯。”
  周凤接过奚玉瑾递给她的蛇焰箭,说道;“小姐,我会小心谨慎的,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得提防点儿。”
  周凤走后,奚玉瑾走入自己的卧房,心里想道:“家里并没给人捣毁的迹象。倘若是仇家来下毒手的话,哥哥和厉姑娘决不至于束手就擒,不和他们搏斗的。看这情形,家里的东西还是原来布置,又不像曾经有人来过捣乱。”
  她稍稍放下一点心,点燃蜡烛,烛台上那半截蜡烛,显然还是她离家时点剩的那半截蜡烛,没人动过。
  奚玉瑾仔细看房中景象,一切还是原来模样,虽然锦帐沾尘,床上的被褥可还是折得齐齐整整。那对她自己未曾绣完的鸳鸯枕,也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这对鸳鸯枕本是她绣来准备给自己出嫁用的,想不到后来情海生波,发生了那许多变化。如今重回绣阁,睹物思人,奚玉瑾又不禁一阵心酸了。
  她把房中打扫干净,细心察视,在清理垃圾之时,发现烧剩的纸片,拼凑起来,隐约可以认出“家里不可”四个字,不可什么,下面的字已经烧掉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不是我哥哥的字迹,但又不像是女子的书法。”她没有见过厉赛英写的字,也不知是不是她写的,心里又再想道:“不可下面,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大概是说家里不可居留的意思吧?那么,写这纸条的人,当然是想留给我看的了?倘若不是厉姑娘,也应该是认识我的人吧?”
  正在她怔忡不定,乱想胡思之际,忽听得有夜行人的声息,奚玉瑾喝道:“是谁?”周凤说道:“小姐,是我!你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奚玉瑾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快就会回来,几乎吓了我一跳呢。目前我还没发现什么,你在周大娘处打听到的消息怎么样?”
  奚家是扬州世家,百花谷是她家产业。在百花谷里住的人家,也差不多都是奚家的家人婢仆的家属。后来经过那场变乱之后,奚玉帆遣散家人,他们十九都带了家属渡江,到江南投奔义军去了。只有一两家的老人还留在百花谷。这周大娘就是其中之人,她的死去的丈夫是奚家花匠老王的襟兄。
  周凤说道:“周大娘倒还硬朗,她所知道的情形也全都对我说了。我怕你牵挂,细节我就不问她了,赶紧回来见你。小姐,你可以安心,老王是病死的,并非被害。”
  她先给奚玉瑾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才说详细的情形。
  “大少爷和厉姑娘是曾回过家里,住了也差不多半年,他们是大约一个月之前走的。”
  “周大娘知道他们往什么地方吗?”奚玉瑾问道。
  “少爷临走之时,还曾经去看过周大娘,送给她银米,但可没有对她说去什么地方。”
  奚玉瑾又放了一点心。想道:“哥哥走得这样从容,大概不是给仇家迫走的了?”但心里却还是有个疑团。
  奚玉瑾心里想道:“哥哥是回来养伤的,他能够离开百花谷,当然是已经痊愈了。为什么他却不来金鸡岭呢?即使另有别的(此处缺一页)。
  奚玉瑾恐防周凤太过害怕,把发现纸片的事瞒住不提,说道:“小凤,你若害怕,咱们明天就离开百花谷。”
  周凤笑道:“我可舍不得丢弃这百花谷呢。小姐,我跟着你什么也不怕。咱们是不是可以另找些临时的雇工,整顿整顿这个园子,人一多就更不怕了。”
  奚玉瑾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这还是留待以后再说了。你累了一整天,现在是该睡了。”
  周凤说道:“小姐,我的房间还没打扫。”奚玉瑾知她心里害怕,笑道:“你的准新郎未曾入赘之前,由我权充新郎,陪什你这位准新娘好了。你就睡在我的房间里吧。”
  周凤红了脸道:“小姐好没正经。不过,说句实话,这么大的屋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若不在你的身边,当真还是有点害怕呢。”
  周凤委实是太疲倦了,上了床片刻便即熟睡。奚玉瑾却是心事如潮,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约莫三更时分,奚玉瑾忽听得嘎嘎的乌鸦叫声,从窗外飞过,叫声甚为难听。奚玉瑾心中一动,想道:“乌鸦在树上栖息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飞了起来?”饶她胆大,也是不禁有点心里发毛。当下披衣而起,推窗外望。
  月色艨胧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在假山石后隐现。就在此时,好像听得有个人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话似的,说道:“奚玉瑾,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出来见我。”是个似曾相识的老女人的声音。
  黑影出没的那座假山离开她的卧室少说也有七八丈远,但那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如在她的耳边,这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奚玉瑾自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了。
  周凤仍然呼呼熟睡,毫不知道外面有人。奚玉瑾情知不能逃避,拿起佩剑,便即穿窗而出,也不叫醒周凤。
  假山后面那个影子现出身形,阴侧侧地说道:“奚姑娘,请恕我这个不速之客深夜拜访,你想不到是我吧?”
  这个老妇人不是别个,正是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夫人。
  奚玉瑾是曾经和岳夫人交过手的,深知她的本领高强,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想:“她的消息倒是好灵通呀,我刚刚回到家里,就给她知道。”她以知府夫人的身份,独自前来,亦是颇出奚玉瑾意料之外。当下奚玉瑾按剑说道:“岳夫人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岳夫人说道:“你跟我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奚玉瑾道:“有话这里说了。”
  岳夫人道:“我不想惊动别人,还是请你到我那儿吧。嘿嘿,上次你闯进知府衙门,我尚未得稍尽地主之谊,如今可要好好招待你了。”
  奚玉瑾唰的拔剑出鞘,说道:“我打不过你,可也不能任你呼唤。”
  岳夫人道:“我只是想请你做我的客人,绝无恶意。”
  奚玉瑾道:“我不去!”
  岳夫人一皱眉头,说道;“奚姑娘,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你当真是不吃敬酒要吃罚酒么?”说道“罚酒”二字,蓦地把手一扬,向奚玉瑾抓下。
  奚玉瑾唰的一剑削去,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给岳夫人撕破,她的这一剑却是削了个空。
  岳夫人没抓着她,似乎亦是始料所不及,噫了一声,说道:“你的剑法比从前高明许多啦,可喜可贺。不过,你还是脱不出我的掌心的,你瞧着吧。”
  原来这几个月奚玉瑾在金鸡蜂,得到蓬莱魔女指点她的武功,确是已经大大精进。刚才那一剑,要不是岳夫人缩手得快,险些就要给她伤了。
  但也正如岳夫人的所料,奚玉瑾武功虽然精进,也还不是她的对手。斗到十数招开外,岳夫人提起了龙头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奚玉瑾的剑光圈子迫得越缩越小。岳夫人欺身直进,左掌平伸,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来抢她的宝剑。
  奚玉瑾一招“横云断峰”硬劈过去,刚中带柔,正是“百花剑法”中的得意绝招。岳夫人一抓没有抓着她,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已是喇的一剑,从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岳夫人哼了一声,说道:“奚玉瑾,你真是不识好歹,还不扔剑,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奚玉瑾那一剑刺来的方位虽然出她意料之外,但还是给她的拐杖一立,恰好磋个正着,荡过—边。
  剑杖相交,火星蓬飞,奚玉瑾只觉虎口一震,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她心里明白:岳夫人的确还是手下留情,否则只怕自己已受内饬。
  岳夫人道:“知道厉害了吧?乖乖地跟我回去吧。我可真的不想伤你!”
  奚玉瑾喝道:“谁要你假慈悲,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依你。”
  岳夫人道:“女孩儿家别这么执拗,嗯,我杀你做什么?”拐杖稍加一点力道,把奚玉瑾的宝剑压得抽不出来,左掌骈指如戟,便来点她穴道。
  奚玉瑾把手一松,当的一声,宝剑掉在地上,抽出身子便跑。岳夫人道:“跑不了的!”奚玉瑾刚刚跑出几步,只见岳夫人又已截住她的去路。
  奚玉瑾仗着熟悉地形,绕着假山逃避。但却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对手。奚玉瑾情知时间一久,决计逃不出她的掌心。正在只道要糟之际,忽听得周凤的尖叫之声,而岳夫人也突然身形一晃,不再追她。
  奚玉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吃惊的是不知周凤遭遇什么凶险,陀异的是这岳夫人何以突然放松自己?依理推测,周凤那一声惊呼,多半是碰上了敌人才会失声惊呼的,周凤的敌人,即使不是岳夫人手下,也该是她同党,她来了援兵,为何反而退走?
  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现出三条人影,当中的是周凤,一左一右两条人影正在向她扑去,她果然是碰上敌人!
  奚玉瑾在假山后面,周凤在屋顶当中。一上一下,距离甚远。奚玉瑾不但赶不及去救她,暗器也是决计打不到这么远的。
  正在奚玉瑾大大吃惊,暗暗为周凤担心之际,岳夫人忽地把手一扬,喝道:“我早已吩咐你们,不许你们来惊吓奚姑娘的,为何不听我的说话!”话犹未了,只听得“卜通、卜通”的声响,竟有三个人跌了下来!但那第三个人却不是周凤!
  原来正在岳夫人发出暗器之时,屋顶的另一边又跳上来一个人。他一现身就给暗器打着,滚了下去。可是他滚下去的方向和另外那两个人却是恰好相反的。这一下令得奚玉瑾更是奇怪了,“难道岳夫人的暗器还会拐弯不成?”显然这第三个人中的不是岳夫人所发的暗器。
  奚玉瑾料得不差,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园子里果然是又来了一个高手。
  岳夫人面色大变,喝道:“好呀,我知道你这老贼早晚要来找我麻烦,你果然来了!”口中喝骂,身形疾起,也不知是要逃走还是去追那个“老贼”,转瞬之间,不见人影。但她所说的那个“老贼”,却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周凤跳了下来,说道:“小姐,你没事吗?吓死我了。”
  奚玉瑾笑道:“险是好险,侥幸没事。看来似乎还有高人暗中保护咱们呢。”
  周凤说道:“不错,我看也是这样。”
  奚玉瑾道:“你碰见什么了?”
  周凤说道:“我给兵器碰击的声音惊醒,跑出来看。刚刚看见你给那贼婆子追赶,忽然似乎听得有人在我的耳朵旁边叫道:‘小心!’那两个人就向我扑来了。幸亏我得这人提醒,这才得以及时避开。跟着袭击我的那两个人就中了暗器,滚下去了。不,应该说是三个人才对。”接着笑道:“不过那第三个人却是直到他滚下去我才知道。”
  奚玉瑾惊疑不定,当下便和周凤去看那三个躺在地上的贼人。仔细察视之后,不由得更是惊疑了。
  这三个人都是穿着军官服饰,其中一个,奚玉瑾还依稀记得是曾在扬州知府的衙门里和自己交过手的。
  三个人分作两处躺在地上,前面两个是岳夫人的暗器打下来的,后面距离颇远之处躺着的那一个则是另一个人的暗器打下来的。
  奚玉瑾先看那两个被岳夫人的暗器打下的人,仔细察视之下,只见他们的大阳穴插着一枚小小的梅花针,面色黑漆如墨,显然中的乃是毒针。一摸他们的脉,早已死了。
  周凤毛骨悚然,说道:“这妖妇手段好狠,小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奚玉瑾道:“她是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妻子。这三个人看来都是她丈夫的手下。”
  周凤怔了一怔,说道:“那她为什么要把丈夫的下属杀掉?”奚玉瑾道:“我也不知。不过猜想这位知府夫人来咱们这里定是瞒着丈夫的,甚至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故而要杀了丈夫的下属灭口!”
  周凤说道:“这可真是太过令人难解了!”
  奚玉瑾亦是猜想不到岳夫人的行动何以如此诧异,说道:“咱们再去看看那第三个人中的又是什么暗器吧。”
  那个人却没有死,也没发现他身上中了什么暗器,但却是丝毫不能动弹。
  奚玉瑾是个武学的行家,仔细察视之后,沉吟半响,说道:“奇怪!”周凤道:“什么奇怪?”奚玉瑾道:“这个人看来是给人打着穴道,暗器可能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周凤心里想道:“我也看得出这是给暗器打着穴道的,但这又有什么奇怪?”
  她哪里知道,奚玉瑾不仅是看出那人穴道被封,而且还看出了发暗器打穴的人的独门手法。
  那晚在金鸡岭上。包灵和韩五给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穴道被封,脸上的肌肉也因而抽搐变形,和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一模一样。
  周凤说道:“小姐,你解开他的穴道,问一问他,或者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奚玉瑾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领。”心里想道:“看来用暗器打了这人穴道的人,就是那晚点了包、韩二贼的穴道的同一个人了。不过我那天晚上碰上的那个人,虽没见着他的庐山面目,绝不会是个老人。岳夫人为何将他骂作‘老贼’?”
  周凤说道:“小姐,咱们现在怎办?”
  奚玉瑾心念一动,说道:“你留在家里,我出去看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心想岳夫人去追那人,想必还有好戏可看。
  奚玉瑾所料不差,她出去查探究竟,走了不多一会,在屋后的松林之中,便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岳夫人果然是追上了那个神秘人物,正在和他恶斗。
  奚玉瑾悄悄走入松林,林中剧斗方酣,交手双方,好像都未发觉有旁人来到。奚玉瑾爬上一株大树,居高临下,藉着朦胧的月光,凝神瞧去。
  只见和岳夫人交手的那个人,是个大约三十岁还未到的汉子,从他的身材和所用的武功家数看来,也果然是奚玉瑾那天晚上,在金鸡岭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
  这汉子用的是一口青铜剑,剑术轻灵迅猛兼而有之。斗到紧处,当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剑尖所指之处,每一招都是不离岳夫人的要害穴道。
  奚玉瑾看得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里想道:“这样的刺穴,才真的说得是出神入化。谷啸风的七修剑法,也似乎还要逊他一筹。”
  但岳夫人的功夫更是非同小可,只见她的龙头拐杖使开,呼呼轰轰,沙飞石走,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杖影。
  奚玉瑾精于剑法,对拐杖的用法则非所长,看不出岳夫人杖法的奥妙。但见她的攻势有如排山倒海而来,俱有风雷夹击之威,心里想道:“刚才她果然是对我手下留情,倘若她是用上了这样威猛的杖力,莫说给她拐杖打中,只怕受她的杖风震荡,我也要五脏俱伤。”不禁暗晴为那少年提了一把汗。
  心念未已,只见岳夫人拐杖挥了一蓓圆弧,杖影如山,向那少年猛压下来。看这形势,不论他向旁闪避或是向上跳跃,都是难逃一杖之灾。这刹那间。奚玉瑾几乎按撩不住,叫出声来。
  幸而她没有叫出声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倏地变化。只见那少年一个“黄鹄冲霄”。身形平地拔起,长剑一伸,剑尖在杖头上一点,整个身子登时反弹起来,借着岳夫人那一杖打来的千钧之力,“飞”出数丈开外。这一招用得险极,不但显出了超卓的轻功,也显出了过人的胆识。奚玉瑾松了口气,暗暗为他喝彩。
  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刚刚松了口气,岳夫人却是如影随形,又追上了那个少年。那少年反手一剑,隔开拐杖,汗如雨下。奚玉瑾躲在树上,和他的距离少说也在三十步开外,也似乎听到了他吁吁气喘之声。
  岳夫人冷笑道:“你的功夫的确是得了师父的真传,很不错了。但要和我打成平手,最少还得再练三年!你的帅父躲在哪儿?是他特地差遣你来和我捣乱的?”
  那少年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当真要找我的师父Y”
  岳夫人道:“不错,你和我说实话,我就只找你的师父算帐,可以饶你。另外找还要问你一件事情,你也必须老者实实的告诉我,不许隐瞒。好,你先说你的师父吧,他躲在什么地方?”
  那少年笑道:“岳夫人,你一定要找我的师父,那就请到地府中去问阎罗王。”
  岳夫人怔了一怔,叫道:“什么,你的师父已经死了?”
  那少年道:“早在十年之前,他已经去世。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
  岳夫人道:“好呀,那你今晚跑来和我作对,是谁叫你来的?是不是车卫?”
  那少年道:“车卫,这位老前辈的大名我倒曾听过。可惜还未有机缘和他结识呢。第二,我要告诉你,并不是我要来特地和你作对,谁叫你跑到百花谷来欺侮奚姑娘,恰巧给我碰上?”
  岳夫人喝道:“我找奚玉瑾当然有我的事情,你也配来管我的闲事?”
  那少年道:“奚姑娘是柳女侠的得力助手,你既然和我的师父结有梁子,难道不知道他和柳女侠的渊源?我不管你找奚姑娘做什么,这‘闲事’我是管定的了!”
  岳夫人人怒道:“你拿蓬莱魔女欺压我么?不错,或许我是打不过她,但可惜远水不救近火,她如今绝不能身在扬州。我在这里一拐就可以打死了你。”
  奚玉瑾躲在树上,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动,想道:“原来柳姑姑说的她那个好朋友的徒弟,果然就是此人。”想起柳清瑶要为她做媒,脸上也不禁发烧了。
  那少年道:“打不过我也要和你打。嘿嘿,你想一拐杖打死了我,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岳夫人冷笑道:“你师父当年也要忌我三分,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呀,你以为我不能杀掉你吗,你等着瞧吧!”
  奚玉瑾见这少年和她素不相识,只是因为大家和金鸡岭都有关系,就不惜为她拼命。是以虽然还未曾和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是不禁颇受感动了。
  双方又再剑拔弩张,眼看一触即发。岳夫人忽地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宇文冲现在是怎么样?他的消息你总该知道吧?你据实告诉我,惩罚我还是要惩罚你的,死罪则可免了。”正是:
  故里重回日,恩仇俱了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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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四回 岂缘无意曾相识 但得知心便有情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四回 岂缘无意曾相识 但得知心便有情
  奚玉瑾早已知道宇文冲是岳夫人的侄儿,岳夫人且曾有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听到这里心里想道:“敢情她深夜跑来找我,为的就是打听她这侄儿的消息?但这又何须要我跟她回去才能说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已在说道:“宇文冲的消息我不知道,不过我倒可以指点你去问一个人?”
  岳夫人喝道:“谁?快说!”
  那少年道:“金鸡岭常有四方好汉来往,蓬莱魔女想必知道,有胆的大可到金鸡岭去问一问她。否则你去问丐帮的陆帮主,他也可能知道。丐帮的消息京来灵通。”
  岳夫人大怒道:“好呀,你是有意消遣我了!”话犹未了,龙头拐杖猛地就打下来,嘿嘿嘿地冷笑道:“你的师父既然死掉,你替他还债吧!”
  这一杖击下,隐陷挟着风雷之声,又快又狠。郡少年身形一晃,挥剑侧迎,脚步好像醉汉似的歪斜不定。奚玉瑾暗暗喝彩:“这一招春云乍展,配合了醉八仙的步法,当真是妙到毫巅。若非如此,也不能消解这恶妇的凶招猛力。”
  岳夫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接我几招?”少年脚步未曾站稳,岳夫人的拐杖又已打来,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原来这少年竭尽所能,虽不至于一下子就给岳夫人的凶招猛力所伤,但也只能化解她龙头拐杖这一击的七分力道。
  奚玉瑾自忖帮不了这个少年的忙,心里又再想道:“不管她来找我,是否为了打探侄儿消息,我把实情告沂她,倒不失为可以帮忙这个少年的一个法子。”
  岳夫人确实不愧是个武学高手,虽在剧斗之中,也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奚玉瑾尚未跃下,她已听得树叶沙沙作响,便知藏的有人,立即喝道:“是谁躲在这儿?”
  奚玉瑾使个“燕子穿帘”的身法,飘身落地,说道:“我知道宇文冲的消息,你放开他,问我好了!”
  岳夫人道:“他怎么样了?说!”
  奚玉瑾道:“你那宝贝侄儿早已死了!”
  岳夫人呆了一呆,陡地喝道:“怎么死的?是车卫杀他的么?”
  奚玉瑾道:“他是走火入魔自己害死自己的,死在湘西苗疆。”
  岳夫人喝道:“我不相信,多半是你们两个人联手害死他的!”
  奚玉瑾峭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老话难道你都未曾听过?”意思当然是说她的侄儿之死与人无关。
  那少年说道:“我不怕和你说实话,宇文冲要是碰在我的手上,我也不会饶他。但可惜我还没有本领将他杀掉!”
  这刹那间,只见岳夫人双眼布满红丝,蓦地一声怒吼,就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喝道:“好,我的仇人死了,我的亲人也死了。我要你抵债,我要你填命!”猛地扑来,比刚才还更凶悍!拐杖一起,劲风呼呼。
  “当”的一声,剑杖相交,震得那少年虎口欲裂,长剑几乎掌握不牢,胸中气血翻捅。饶是这少年艺高胆大,也是不禁大惊。要知在刚才的一场恶斗过后,他的气力已是不加,但岳夫人的气力却胜过和他最初交手之时,怎能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里想道:“这泼妇敢情是疯了,怎的气力大得如此出奇?”
  看来岳大人的确像是失了理智,她一杖荡开少年的长剑,余势未衰,倏地杖头一转,戳向奚玉瑾小腹的“血海穴”。这一下可完全不似手下留情的样子了。“血海穴”乃是人身三十六个死穴之一!
  幸亏奚玉瑾早有准备,而岳大人这一杖已是强弩之末,奚玉瑾才能闪开。在那间不容发之际,她飞身一跃,拐杖呼的一声,从她脚底扫过。她虽然没给打着,但在掌风激荡之下,身形落地,也是不由自己地打了几个盘旋。
  奚玉瑾身形未稳,要是岳夫人跟着立即一杖打来,奚玉瑾决计躲闪不了,耶少年失声惊呼,连忙回身为她救招。但高手搏斗,只争瞬息之机,他回身救招之时,奚玉瑾早巳在岳夫人杖影笼罩之下,哪里还能及时赶到?
  不料岳夫人的龙头拐杖高高举起,第二杖却并没有向着奚玉瑾再打下来,而是停在半空。忽地好似哭喊似的,嘶哑着声音叫道:“我的宝贝女儿,快来亲亲妈妈。你不要怕我,不要怕我呀!妈怎舍得打你呢?”拐杖顿地,跑上来扯奚玉瑾,竟是把奚玉瑾当作她那早已死去的女儿了。
  “嗤”的一声,奚玉瑾的衣袖给她撕去一幅,心中的害怕,实是难以形容。她把宇文冲的死讯告诉岳夫人,原是想她乱了心神,好让这少年可以取胜的,岳夫人的发疯在她意料之中,但发疯之后的可怖,却还超过她的想象。
  少年生怕奚玉瑾道她毒手,如影随形的连忙扑过去,唰的一剑,刺向岳夫人背后的“风府穴”。
  岳夫人大了理智,但听风辨器的本领并没失掉,少年这一剑悄没声的刺来,仍然给她反手一拐架开了。
  岳夫人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叫道:“我认得你,你是车卫!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龙头拐杖暴风骤雨般地打来,已是完全不依章法。这少年是个武学行家,情知只要自己能够支持一些时候,必定可以获胜。
  但问题在于岳夫人发疯之后,气力大得出奇,拐杖打来,虽然不成章法,他只怕也是难以再过十招了。
  奚玉瑾叫道:“这泼妇已是发了疯,难以力敌!”
  那少年道;“不错,咱们快跑,各走一方!”
  岳夫人叫道:“好呀,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也骂我?好呀,你是我的仇人,你就想这样轻易地跑了?”
  她似乎是在想,去追“女儿”的好还是去捉“仇人”的好,略一踌躇,终于向那少年追去。
  奚玉瑾跑出数十步开外,叫道:“岳夫人,我跟你回家,你来给找带路呀!”那少年也在叫道:“不错,宇文冲是给我杀掉的,有胆的你来找我报仇吧!”两人都想把岳夫人引到自己这一边来,好让另—个人安然逃跑。
  奚玉瑾正想又跑回去引岳夫人追她,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得有如骤雨,抢头一看,只见四骑骏马,正在跑上山坡。
  这四个人穿的都是军官服饰。奚玉瑾认得其中一个乃是曾经参加过围攻百花谷之役的管昆吾。管昆吾本是独脚大盗。行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不知怎的,在百花谷之役过后,却受了官府的招安,做了扬州知府岳良骏手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管昆吾哈哈笑道:“奚姑娘,你回来了。我们的知府大人正要请你去会他呢。”
  另外—个军官叫道:“咦,知府夫人也在这儿!喂,喂,岳夫人!这女娃儿是金鸡岭一党,把她先拿下来!”
  管昆吾道:“夫人或许是要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犯。这女娃儿咱们四个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用不着麻烦她老人家了。”
  管昆吾是左臂刀的好手,奚玉瑾自单打独斗也未必准能赢得了他,而另外那三个军官看来亦非庸手。
  奚玉瑾一咬牙根,当机立断,先发制人,迎着正在向她跑来的一骑快马,扑将过去。脚尖点地,倏地跃起一丈多高,唰的一剑,便向那人凌空刺下。
  那人的武功比起奚玉瑾是稍有不如,但骑术却是甚为精妙,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镫里藏身,足挂雕鞍,身子钻过马腹底下。只听得“嚓”的一响,奚玉瑾一掌劈下,劈烂马鞍,马背也给她的剑锋划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匹马负痛狂奔,马上的骑客则早已滚在地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管昆吾和另外两个军官已是跳下马来,一柄月牙弯刀,一柄厚背斫山刀,一对流星锤,同时向奚玉瑾打米。奚玉瑾使出浑身本领,闪展腾挪,一招“夜战八方”的剑式,架开管昆吾的左臂刀,流星锤和另一个人的月牙弯刀则都是给她闪开了。
  不过数招,那个坠马的军官亦已爬起身来,加入战团。使的是一柄长剑,剑术不及奚玉瑾的轻灵迅捷,但剑风虎虎,剑光霍霍,劲道却是比她有力得多。奚玉瑾以一敌四,焉能抵挡得住,转眼间圈子越缩越小,迭遇险招。
  管昆吾笑道:“奚姑娘,你要拼命,我倒是有怜香惜玉之心,舍不得你这样标致的姑娘送命呢。我劝你收剑入鞘,乖乖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奚玉瑾斥道:“放你的屁!”喇唰唰连环三剑,向他疾刺。无奈力不从心,剌不着管昆吾,险些还给另外一个军官的月牙弯刀斫着。
  奚玉瑾把心一横:“与其落在他们手中,不如自己死掉。”打算拼到最后关头,拼得一个就是一个,当真拼不过的时候,便即回剑自刎。
  正在十分危险之际,忽见岳夫人披头散发,飞跑回来,那匹受了伤的马,也正在朝着她的方向跑去。管昆吾叫道:“夫人小心。这个女娃儿我们对付得了,用不着你老人家来帮忙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耶匹马发出暗哑的嘶鸣,突然便像一堆烂泥似的卧倒地上,原来是岳夫人一掌把它的头颅击碎。
  管昆吾这才发现岳夫人神色有异,和平时“雍容华贵”的“知府夫人”竟是完全两样。
  管昆吾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已似旋风一般卷来,叫道:“好呀,你们都是我的仇人,还要欺负我的女儿,嘿嘿,哼哼,你以为我们母女是容易给人欺负的吗?”
  管昆吾大吃一惊,心道:“敢情夫人竟是疯了?”那个使长剑的军官叫道:“夫人,你怎么啦?”“怎么啦”三个字刚从口中吐出,忽觉颈项如给铁箍箍住,底下的话说不出来,登时气绝。
  管昆吾见机得早,慌忙逃跑。另外两个军官发觉不妙之时,却已迟了一步了。他们分向两边逃跑,岳夫人身形—掠,抓着那个使月牙弯刀的军官,举起他来,一个旋风急舞,抛将出去。那军官一声惨叫,显然也是不能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一个转身,几个起伏,又已追上了右边那个军官。那军官活命要紧,也顾不得她是什么“夫人”不“夫人”了,他一听得背后劲风飒然。便把流星锤飞出,明知岳夫人武功高强,这对流星锤伤她不得,只盼能够挡她一挡。
  岳夫人哼了一声喝道:“什么东西,胆敢和我动手!”龙头拐杖一挥,当的一声,那对流星锤疾飞回去。那军官可是没有这个本领接回自己的流星锤,天灵盖给记星锤打个正着,登时也是一命呜呼。
  奚玉瑾在她追那两个军官的时候,早已悄悄地钻进茅草丛中躲起来。岳夫人望不见她,嘶声叫道:“我犯了什么罪过,女儿也不认我!”那个少年正跑回来,叫道:“你的女儿早已死了!”
  岳夫人似于恢复了两分清醒,忽地一声狂吼,追上一匹奔马,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不多一会,前面又是传来一声惨呼,是管昆吾惨叫的声音。奚玉瑾瞧不见,但料想定是管昆吾也给她打死了。
  奚玉瑾定了一定心神,从草丛里钻出来,和那少年相见。一时之间,却是不知与他说些什么话好。
  那少年微笑道:“奚姑娘,你受惊了,这都是我连累你的。”
  奚玉瑾道:“你是什么人我都未知道呢,说什么连不连累。你两次帮我的忙,我倒是应该向你说一声多谢呢。”
  那少年笑道:“奚姑娘好眼力,不错,我正是那一晚在金鸡岭上给你怀疑是奸细的入。我姓赵,名叫—行。”
  奚玉瑾道:“赵大侠,那天晚上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却何以不肯和我们见面?”
  赵一行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奇怪我的行径为何那样诡秘,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奚玉瑾想起“文浅言深”这句老话,说道:“你不方便说的,不说也罢。咱们就此别过。”赵一行连忙说道:“不,不,奚姑娘,你等一等。”
  奚玉瑾停下脚步,说道:“怎么?”赵一行道:“我送你回家。”奚玉瑾道:“用不着。”赵一行笑道:“你总不能站在这里听我说一两个时辰吧?”
  奚玉瑾道:“哦,你是要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赵一行道:“我并没有说不告诉你呀,只不过我预先告诉你说来话长而已。’
  奚玉瑾这才知道是自己性急误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我还只道你是不方便说呢。柳女侠你也没有告诉她。”赵一行笑道:“咱们现在也算得是患难之交了,奚姑娘,你不嫌我高攀吧?”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你是金鸡岭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了。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说起‘高攀’,还是我高攀你呢。”
  赵一行心里乐孜孜的,说道:“奚姑娘,你太客气了。你的聪明能干,我是十分佩服的。”奚玉瑾笑道:“咱们别互相标榜了,说吧。”
  赵一行道:“咱们既然算得是患难之交,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柳女侠那儿,暂时我倒是不便向她详言,将来也还是要告诉她的。不过我猜想她一定也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
  奚玉瑾不由得又是面上一红,想道:“柳姑姑要给我撮合的那个男子,恐怕十九就是他了。”好在是在黑夜之中,赵一行瞧不见她的窘态。奚玉瑾微笑说道:“可我还未曾知道你的来历呢。”
  赵一行道:“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你听过屠百城这个名字么?”
  奚玉瑾道:“你说的是冀北人魔屠百城么?”
  赵一行道:“不错,冀北人魔是金虏给他起的绰号,其实他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残暴的魔头。他生前杀的只是欺负咱们汉人的女真鞑子。屠百城也并非他的真名,他本来的名字是屠剑豪,屠百城是由于他的行事才给人叫开的,后来他的真名反为所掩了。”
  奚玉瑾道,“我听得老一辈韵侠义道说过,他曾经杀了许多城镇的金国贪官酷吏,并曾发下誓言,要杀了一百个城市的鞑子掌权的文武官员方才罢手。他恰巧姓屠,是以人家就叫他做屠百城了。不过后来听说并未如他心愿,就给鞑子的高手联合起来对付他,迫得他不能在中原立足,听说后来是死在蒙古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屠百城的故事详见拙著《瀚海雄风》。)
  赵一行道:“奚姑娘,你说得—点不错。屠百城确实是十多年前死在蒙古的。”
  奚玉瑾已经猜到几分,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你——”
  赵一行亦已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笑道:“不错,屠百城正是家师。”
  奚玉瑾心里有点怀疑,说道:“我听说屠百城只有一子—女和一个姓龙一个姓石的徒弟。他的儿子屠龙不肖,早已死了,姓龙的大徒弟也死了。她的女儿屠凤嫁给二师兄石璞,如今是琅玡山的寨主。”
  赵一行道:“我是家师在蒙古收的弟子,师姐屠凤恐帕还未知道有我这个师弟呢。”
  奚玉瑾道:“你是刚从蒙古回来的?”
  赵一行道:“回来已有一年了,不过我还未曾上过琅玡山。”接着笑道:“据我所知,家师在蒙古还有一个弟子,名叫风天扬。现在恐怕只有十三四岁年纪,我也未曾见过的。他是我师父死后才入门的。”
  奚玉瑾诧道:“怎么令师在死后还能收徒?”
  赵一行道:“家师在蒙古是给仇家害死的,风天扬的父亲是家师好友,家师遗命,把拳经剑谱传给他的儿子,作为他死后的关门弟子。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也知道得不很清楚。家师死后的事情,前两年我方才打听到这点稍息。”(风天扬的故事,另见拙著《风云雷电》。)
  奚玉瑾道:“那就只说你的故事吧。”
  赵一行笑道:“言归正传之前,我还得先说一说岳夫人的事情。岳夫人本来是另有丈夫的,前夫死了,才嫁给现在这位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听说他们还是挂名夫妻呢。”
  奚玉瑾道:“她这件事我知道。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韩佩瑛在见到车卫之后告诉我的。岳夫人的前夫据说是当年一个江湖大盗,他有结拜兄弟三人,后来这三人合谋害死他,岳夫人为了替前夫报仇,这才嫁给了岳良骏,帮助他做到知府大官。然后借官府之力,把害死她前夫那三个人杀了。她的女儿也是和前夫生的,本来想许给宇文冲,但她的女儿却爱上了车卫。因此才闹出后来那场风波。”
  赵一行道:“不错,不过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车卫也不知道的。岳夫人的前夫武功极高,他那三个结拜兄弟本来是杀不了他的。但恰好在发难之前几天,他和家师留经打过一场,元气大伤,是以他们方能得手。当时家师和岳大人的前夫虽然同是绿林中的成名人物,但行事有异,一邪一正,路数却是不同。”底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意思则是明白的。“正”的当然是他的师父屠百城,“邪”的则是岳夫人的前夫了。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岳夫人口口声声要找令师算帐。”
  赵一行道:“岳夫人大妻情笃,她杀了丈夫的三个结拜兄弟之后,认为我的师父才是她最大的仇人,发了毒誓,誓报此仇,不死不休。我的师父逃到蒙古,其实还不仅仅是逃避鞑子的鹰爪呢。”
  奚玉瑾道;“宇文冲呢,你和他——”
  赵一行道:“不错,我和宇文冲也结有梁子。你已经知道宇文冲是岳夫人的侄儿,希望能够做她女婿的。他为了讨岳夫人的欢心,曾经偷偷到过蒙古,侦察我师父的行踪,却不知我的师父已经死了。我在蒙古和他打过一架,那时我武功尚未练好,吃了他一点亏。一年前我从蒙古回来,一回来就碰上他,又打了一架,那一架则是他吃了我的亏了。”
  奚玉瑾一算时间,一年之前正是她现在业已知道的辛龙生碰上宇文冲的差不多时候,心想大概是宇文冲吃了赵一行的亏之后,伤未痊愈,就碰上辛龙生,故而辛龙生那次方能挣脱他的魔掌。
  赵一行继续说道:“我回来之后,本来想上琅玡山拜见师姐的,但因为碰上一件意外事愉,我就先来金鸡岭了。”
  奚玉瑾道:“什么意外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赵一行笑道:“我正是要告诉你,因为说到这件事情,就和咱们那天晚上在金鸡岭捉奸细的事情有关了。”
  奚玉瑾道:“对了,奸细混入全鸡岭的秘密你是怎样知道的?”
  赵一行道:“奸细之一的韩五,他的父亲快马韩鹏,本是在辽东开牧场的,为人豪侠,是家师生前好友。”
  奚玉瑾道:“柳女侠也知道快马韩鹏其人的,那天晚上她发现了韩五也是奸细之后,曾经颇为此事叹息呢。不过像令帅那样一代豪侠,也有一个不肖之子,这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一行叹道:“是呀。我回来之后,听到消息,说是韩五在金京很是得意,经常出入完颜长之的‘王府’,很可能已经做了鞑子的走狗。我听了这个消息,初时还不大相信,希望他是另有图谋。是以我就偷偷去一趟大都,找到了韩五,把我们上一代的渊源告诉他,同时也想知道他的真意。不料他果然是贪图富贵,做了完颜长之的爪牙,而且比我听到的谣言更糟!”
  奚玉瑾道:“你也太冒险了,你们上一代的渊源虽探,你和他却没交情,不怕他暗害你吗?”
  赵一行道:“家师生前与韩五的父亲情如手足,他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希望我将来和韩家的后人也能保持上一代的交谊的。为了遵守家师的遗命,我不能不冒这一个险。’
  奚玉瑾心里想道:“人家都说屠百城不近人情,喜恶随心,因此有许多人还认为他是个魔头。哪知他却是个性情中人,对朋友的情义生死不渝,如此深厚!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赵一行的行事,也是颇有乃师的风骨呢。以前我不识他的为人,只觉他的行事诡秘难测,似乎介于邪正之间,这倒是错疑他了。”想至此处,对赵一行的好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
  赵一行道:“奚姑娘,你在想些什么?是否笑我行事不识大体?”
  奚玉瑾道:“没什么。与人为善,本是侠义道之所当为,我怎会笑你。你见了韩五,后来怎样?”
  赵一行继续说道:“韩五的为人似乎还不太坏,虽然他的堕落也是比我听到的传言还更糟糕!”
  奚玉瑾笑道:“此话怎说?这两者不是似乎有点矛盾吗?”
  赵一行道:“韩五听我表白了身份之后,十分欢喜,说是他早已知道我们上一代的交情了,难得见到了我。他问了我的年龄,便以长兄自居。他的一片喜悦之情,似乎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当时我还不敢毫无保留的说出心里的话,只是试探他的口风。他告诉我要和沙衍流等人混入金鸡岭,充当内应,还邀我入伙,说是要给我求取个大大的富贵功名。”
  奚玉瑾道:“不知他是甘心作伥,还是由于没人教道,以致想法糊涂。不过他这样醉心富贵,人品却是十分恶劣了。”
  赵一行道:“他当然不能算是好人,不过他肯把这样重大的机密告诉我,对上一代的交情也那样重视,似乎也不能说是坏得不可救药。”
  奚玉瑾道:“那你就该劝劝他呀。”
  赵一行道:“我劝过了,苦苦劝了他一晚,晓以利害,他也似乎有点动摇了。但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不肯爽快的表示回心转意。快天亮的时候,沙衍流来找他,他让我从后门溜走。第二天他就和沙衍流等离开金京了。”
  奚玉瑾道:“因此,你就追踪他,而来到了金鸡岭了?”
  赵一行道:“不错,我希望能够找得着他,劝他最后一次。”
  奚玉瑾道:“这件事情,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柳女侠?”
  赵一行道:“一来是因为我存有这点私心,不想韩五与沙衍流玉石俱焚。因为我到了金鸡岭,还没找着他,恐怕蓬莱魔女未必肯饶他一命。”
  奚玉瑾笑道:“柳女侠虽然绰号‘蓬莱魔女’,却也并非真的不近人情的魔女。”
  赵一行道:“你和她相处的时日较长,知道她的为人,我和她可没见过。”
  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对一个人未曾彻底认识之前,的确是难免有所疑虑的,这也怪不得你。”她这话是有感而发,想起自己与谷啸风、辛龙生的两次情海波澜,不觉黯然。
  赵一行道:“另外我还有一层顾虑,只想暗中帮忙柳女侠清除奸细,待到适当时机,才能和她说个明白。”
  奚玉瑾忽地想起蓬莱魔女所曾说过的话,说道:“柳女侠和令师似乎也是朋友吧?”
  赵一行道:“不错,他们是相识的。但却也有一点间接的粱子。”
  奚玉瑾怔一怔道:“什么叫做间接的梁子?”
  赵一行道:“家师和笑傲乾坤本来也是相当要好的,但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有一次在蒙古相遇,谈论武功,一言不合,比试起来,结果两败俱伤。伤得虽然不重,却也伤了和气。后来两人就没有见过面。家师一直为此耿耿于心。笑傲乾坤是蓬莱魔女的丈夫,你当然是早已知道的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华大侠号称‘笑傲乾坤’,少年时候,定然十分骄傲,那是可想而知的了。屠百城想必也是自负得紧,是以才会各不相让,闹出那场风波。”当下笑道:“这点小事,蓬莱魔女哪会放在心上?甚至有可能笑傲乾坤根本未曾告诉她呢。”
  赵—行道:“我那未曾见过面的师姐,她和金鸡岭一直尚未有往来。我虽未见过她,却也知道其中有点嫌隙。”
  奚玉瑾道:“对了,这个缘故我正想问你。柳女侠和我曾经说过一次的,她也不知其中原因。由于她事情太忙,几次想去拜访令师姐当面问明,却都未能如愿。”
  赵一行道:“因为我未曾见过她,所以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其中似乎是有人挑拨。因为师姐是奉李思南为武林盟主的,蓬莱魔女则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可能为了名位之争,她不肯先向蓬莱魔女低头。”
  奚玉瑾道:“其实为了大局着想,这点名位的争执算得了什么?我相信柳女侠根本就汉有这种念头。李思南大侠我虽然尚未认识,但武林中人交口称誉,我相信他也是没有这种念头的。”正是:
  难得情缘天合作,谁知死水又扬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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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五回 拼死护花凭一剑 求生盗酒斗双魔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五回 拼死护花凭一剑 求生盗酒斗双魔
  赵一行道:“我知道李大侠和柳女侠都不是这样的人,师姐也未必不明事理。不过为了避免将来给她手下某些不识大体的人见疑,我先到金鸡岭的事情,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妙。”
  奚玉瑾是个精明能干面且颇懂世故的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要是你能够暗中帮了柳女侠的忙,然后替他们疏通,那就更是妥当不过了。”
  赵一行继续说道:“我打的本来是这个主意,但那天晚上,我终于还是不能不惊动蓬莱魔女,也不能不亲自出手了。”
  奚玉瑾笑道:“我早已料到你是那天晚上告密的人了。你是怎样发现他们的阴谋的?那天晚上,要不是你的告密,柳女侠都几乎中了他们的调虎高山之计呢。”
  赵一行道:“我就是那天晚上,才找着韩五的。这次我最后劝告他,终于生了点效。”
  奚玉瑾道:“原来那天晚上沙衍流所安排的阴谋诡计,是韩五告诉你的?”
  赵一行道:“不错,但他没有勇气向蓬来魔女自首,沙衍流的阴谋,他更没勇气阻拦。他只答应我当晚就逃下山去,置身事外。但后来却与包灵同行,想必是受了挟持,不由自主。”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那晚没空和我多说,匆匆忙忙的就去追赶他们。”
  赵一行道:“山寨的头目亦已发现他们在逃,有人追了来了,事机紧迫,是以我只能用重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我想韩五在做了俘虏之后,他会向柳女侠招供,也会把我和他的关系说出来的。”
  奚玉瑾道:“追下去发现他们的耶位山寨头领是金刀雷飙,可是他发现的不是活人,是两具尸体。”
  赵一行吃了一惊道:“韩五给人害死了?”
  奚玉瑾道:“不错,还有包灵。害他的人是谁,却还未知道。至于沙衍流,则给谷啸风押解往少林寺了。”
  赵一行道:“原来沙衍流还有一个同党,连韩五也不知道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沙衍流被押解往少林寺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当时我认为金鸡岭之事已了,因此我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奚玉瑾佯怒道;“原来你在暗中侦查我的行踪。”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
  赵一行道:“岳夫人的来历我是早已知道的,虽不知道你和她也结有梁子,也恐防她来找你麻烦,你不怪我跟踪你吧?”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奚家了。
  奚玉瑾笑道:“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当然不会怪你。但我可不欢喜你鬼鬼祟祟的行为。”
  赵一行笑道:“以后我也当然不会这样了。”
  奚玉瑾道:“待我先进去看看我那丫头,她等我等于这许久,想必已是等得心焦之极了。”
  刚走进那幢房子,便听得周凤喝道:“是谁?”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奚玉瑾笑道:“是我回来了,不用害怕。”
  周凤开门出来,看见小姐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回来,不觉一怔。
  奚玉瑾笑道,“这位赵侠士就是刚才给你帮了忙的人。”
  周凤把他们接入客厅,向赵一行道谢之后,说道;“小姐,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一双眼睛却望着赵一行,原来赵一行的脸色比奚玉瑾更坏,那是因为他们和岳夫人恶斗之后的原故。
  奚玉瑾笑道:“怪不得你听不出我的脚步声,我们和那恶妇刚才又曾恶斗一场,走起路来,脚步也比平时重了。不过,也没什么,你别担心。”
  周凤说道:“小姐,你平安回来,那就好了。我,我……”
  奚玉瑾注意到周凤也是脸色苍白,似乎刚刚碰上什么恐怖的事情,惊慌未过的样子,便问她道:“你怎么啦?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周凤道:“没,没什么。小姐,你们歇歇,我给你们倒茶。”
  奚玉瑾蓦地省起一事,说道:“家里还有两坛九天回阳百花酒,对不对?”
  周凤说道:“不错,咱们那年离开百花谷的时候,我帮小姐到地害取酒,记得是有三坛,小姐带了一坛到洛阳送礼,是应该还有两坛。”
  奚玉瑾道:“好,你去斟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出来,以酒代茶招待客人吧。你也应该喝一点这个酒了。”原来“九天回阳百花酒”不仅是可以医治修罗阴煞功的伤,而且能够培元补气,有助于剧斗之后,恢复精神。
  周凤道:“这个,这个……”嗫嗫嚅嚅,似乎不大想去的样子。
  奚玉瑾情知她是有话要说,便说:“赵大哥,你等一会儿。我和她去取酒。”走出客厅,问周凤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凤道:“地窖里似有声息,不知是人是鬼?”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有这等事?”
  周凤说道:“刚才你走了之后,我在园中巡视,走到王伯坟前,忽然隐约似见一团黑影,但眨眼之间,就像轻烟似的消失了。”
  奚玉瑾道:“该不是你眼花吧?”
  周凤说道:“当时直把我吓得毛骨悚然,以为是王伯的鬼魂出现。我说王伯,王伯,你若是给人害死的,冤魂不息,今晚你就托梦给我吧,可别来吓我呀!”
  奚玉瑾噗嗤一笑,说道:“人死犹如灯灭,哪里会有魂魄?”
  周凤说道:“小姐,我本来也是不相信有鬼的,但想,倘若是人的话,他怎会这样快的就突然不见?当时我确信我不是眼花。”
  奚玉瑾道:“或许是一个轻功极为高明的仪行人呢?”
  周凤说道:“若然如你所说,那么这个人要嘛就是敌人,要嘛就是朋友,你说对吗?”
  奚玉瑾道:“不错。”
  周凤说道:“要是敌人,他的本领那样高强,就该出来擒我,要是朋友,那么他也该现身,主明他的来历。”
  奚玉瑾心里想道:“难道又是一个像赵一行这样的人。”当下问道:“后来怎样?”
  周凤说道:“我说了那几句话,周围不见人影,但耳边却又听得一声冷笑,这次我是决计不会听错的了。”
  奚玉瑾道:“这样说,恐怕真的是有人藏在园中了。”
  周凤喘过口来,继续说道:“虽然不见人影,但声音的来处我还可以听得出来,于是我就循声觅迹,你知道王伯的新坟和藏酒的那座地窖距离不远,我到了地窖的门口,果然又听得里面隐隐似有声息。”
  奚玉瑾道:“什么声息?”
  周凤说道:“好像是移动酒坛的声音。我伏地听声,却又听不见了。我实在给吓得慌了,不敢下去巡视。只好躲进房间,等你回来。”
  奚玉瑾笑道:“怪不得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面色灰白,说话的声音也都发抖。好吧,待我到地窖取酒。”
  周凤说道;“小姐,你可要小心一些。还是我陪你去吧。”
  奚玉瑾笑道:“你不害怕了?”
  周凤说道:“多一个人,胆子也壮一些。”
  奚玉瑾蓦地省起,笑道:“对,咱们还可以多邀一个人陪同前往。”
  周凤道;“你说的是这姓赵的客人?”
  奚玉瑾道:“不错,他就是那天晚上我在金鸡岭碰上的人,他的本领可比我高明得多呢!”
  周凤噗嗤一笑,说道:“小姐,你和他倒是熟络得好快啊!”
  奚玉瑾道:“小鬼头,别乱嚼舌头。他是柳女侠的晚辈,和咱们是一条路上的人。”
  周凤说道:“不错,不错,所以你就和他一见如故了。”
  奚玉瑾回到客厅,和赵一行说明这件事情,赵一行也是颇感奇怪,说道;“我是二更时分就躲在你们的园子里的,可也没有发现这样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好,咱们同去看看。”
  到了那个老家人的新坟,奚玉瑾笑道:“她刚才就是在这里‘见鬼’的!”
  赵一行凝神一听,忽地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出来!”
  话犹未了,只听一声冷笑。果然就有一条黑影疾扑出来。
  奚玉瑾定睛一看,只见是个黑衣老者,看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黑衣老人不是别人,竟是当世的一大魔头——黑风岛主宫昭文。
  黑风岛主冷笑道:“奚玉瑾,你终于回来了?”
  奚玉瑾和他的女儿宫锦云是好朋友,心里想道:“这魔头虽然凶狠,但他也是知道我和锦云的交情的,总不该无缘无故的害我吧?”定一定心神,说道:“宫老前辈,你找我作什么?”
  黑风岛主说道:“我现在没工夫和你多说,快把九天回阳百花酒给我!”似乎是怕她不肯听从,不待奚玉瑾回答,说到一个“给”字,立即便是—抓向奚玉瑾抓了下来。
  赵一行早有防备,左掌一推奚玉瑾,右手的长剑唰的就向黑风岛主刺去。
  饶是他出乎得这样快,只听得“嗤”的一声,奚玉瑾的衣裳也给黑风岛主撕烂了一幅。幸亏赵一行立即将她推开,方才不至于落在黑风岛主手上。
  黑风岛主使出“弹指冲通”的功夫,“铮”的一声,把赵一行的长剑弹开,但对他剑法的精妙,却也似乎有点顾忌。退了一步,喝道:“你是奚玉瑾的什么人?”
  赵一行也在同一时候问道:“这妖人是谁?”
  奚玉瑾道:“他是黑风岛主!是——”
  黑风岛主是天下闻名的大魔头,赵一行早就听得师父说过他的。一听得这魔头,哪里还敢怠慢,立即抢攻!
  片刻之间,赵一行疾攻了十七八招,黑风岛主连连咳嗽,眼现红丝,似乎是患了什么疾病,虚火上升的模样。
  周凤站在奚玉瑾身旁观战,看得大为欢喜。笑道:“小姐,你说得这鹰头那样厉害,看来却似浪得虚名。”
  话犹未了,忽听得黑风岛主一声大喝,奚玉瑾叫道:“不好!”慌忙拔剑出鞘,飞跑过去。只见赵一行一个筋斗,倒翻出数丈开外,随即听得“当啷”一声,奚玉瑾的青钢剑也飞上了半空!
  原来最后这招,黑风岛主已是使出看家本领,以七煞掌的威力阻遏赵一行的攻势,掌力一发,饶是赵一行的内功已经颇具火侯,亦是禁受不起。黑风岛主震退了赵一行,随即以“弹精神通”的功夫,只是中指轻轻一弹,就把奚玉瑾的青钢剑弹得脱手飞开。但黑风岛主却井未乘胜追击,赵、奚二人一退,他弯下了腰,又是两声咳嗽。
  赵一行打了几个盘旋,方才稳住身形。奚玉瑾拾起长剑,说道:“宫岛主,你苦苦相逼,我们只有和你拼了!”赵一行道:“不错,这老魔头已是强弩之末!”
  奚玉瑾正要上前,忽听得黑风岛闰喝道:“且慢!”赵一行把奚玉瑾拉着,说道:“且听他说些什么?”
  黑风岛主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是你们不识好歹!不错,我是气力不加,但若要杀你,也早已把你杀了!”后面两句话,是指着赵一行说的。
  赵一行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仔细一想,刚才对方的确是似乎手下留情,好几次可以施展杀手的都没施展。不过对黑风岛主的所谓“好意”却仍是半信半疑。
  奚玉瑾道:“那你来做什么?”
  黑风岛主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只要你的九天回阳百花酒!”
  赵一行道;“当真只是为此?”
  黑风岛主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若然定要和我拼个两败俱伤,徒令早已匿藏在这里的奸人得利!所以,你们若肯和我联手对付奸人,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最少你也要赶快把几天回阳百花酒给我!”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有奸人藏在我的家里?”想起周凤刚才所说的情形,心中已是相信几分。赵一行却是半信半疑,冷笑说道:“奸人恐怕就是你吧!”
  黑风岛主哼了一声,双眼翻白,满面杀气。赵一行与奚玉瑾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疾退三步。赵一行挡在奚玉瑾身前,防他骤下杀手。
  这刹那间,黑风岛主的面色由白转青,山青转红,似乎是忍受什么痛苦的煎熬,又似乎是强抑自己的怒气,忽地冷笑说道:“换在平日,我非毙了你这小子不可;但在今日,我却不愿与你同妇于尽,平白便宜了那两个奸人!”
  奚玉瑾道:“哦,奸人还不只一个吗?”黑风岛主继续说道:“奚姑娘,我再给你一个证据,你家的老花匠在十多大前莫名其妙的死了,你知道么?他是给人害死的!害他的人用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毒掌!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懂得毒掌功夫。”
  奚玉瑾道:“奸人是谁?藏在哪里?请你带领我们去找他们,替王大叔报仇吧。”此言一出,已是表示相信了黑风岛主的说话。
  黑风岛主喘气说道:“你先给我九大回阳百花酒,否则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似乎有什么怪病就要发作,不愿意多说话了。
  奚玉瑾道:“好,你随我来。”与赵一行并肩同行,带领黑风岛主走下地窖。
  黑风岛主侧耳一听,忽地停下脚步,突然把奚玉瑾抓住。这一抓快如闪电,待到赵一行发觉之时,奚玉瑾已是落在他的掌握之中,来不及救她了。
  奚玉瑾给他抓住,动弹不得,但却不感疼痛,知他并非想下杀手,惊恐稍减,说道:“宫老前辈,我好意给你取酒,你干嘛欺负我?”
  黑风岛主沉声说道:“奚姑娘,你要陷害我么?你须知道,你害了我,就是害你自己!”
  奚玉瑾道:“宫老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说我和令嫒是好朋友,即使我要害你,也没这个本领!”
  黑风岛主道:“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奸人就是藏在这里!”
  奚玉瑾道:“我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就正是藏在这地窖之中!”心里想道:“如此说来,小凤的发现的确是‘见鬼’了。”黑风岛主放开了奚玉瑾,喘过了一口气,脸色沉暗,咬牙说道:“好,既是这样,那设办法,只好与他们拼一拼了!”
  地窖里全无声息,但当黑风岛主一掌推开板门之时,只听得一声枭啼似的怪笑,一个大酒坛迎面飞来。这刹那间,奚玉瑾果然看见了里面是有两个人,而且是她认识的人!
  这两个人都是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一个身材魁梧,背部稍微有点伛偻,一个又高又瘦,像枝竹竿。这两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大魔头。奚玉瑾做梦也想不到竟是这两个魔头藏在自己的家里,这一惊非同小可!
  把酒坛向黑风岛主劈面摔来的人是西门牧野,他脱手一掷。便即冷笑说道:“好呀,你要九天回阳百花酒,那就拿去吧!”
  这一拂力道刚猛非常,黑风岛主若然以力抗力,把酒坛推开,坛子非碎成片片不可。黑风岛主是要用这酒续命的,岂能将它打碎?无可奈何,只好以阴柔之力,掌缘贴着酒坛平滑的左面,轻轻一拨一带,把酒坛带过一边。
  但这么一来,真力却是消耗更甚。西门牧野正是要他如此,方能稳操胜算。
  黑风岛主掌心一触酒坛,便知不妙。对方那股刚猛的力道,自己虽然可以勉强化解,只怕这个酒坛还是非碎不可。心中正在暗叫糟糕,忽觉压力一松,原来是赵一行及时出手,助了他一臂之力。
  赵一行掌锋在坛边一擦,两股相反的力道把这大酒坛推得在空中打了个转,平平稳稳地落下来,奚玉瑾将它扶住。黑风岛主得他助这一臂之力,本身的真力也就不至于消耗得以预期之甚了。黑风岛主对他的恶感不觉悄了几分,想道:“这小子虽然像个粪坑石头,又臭又硬,却还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身为长辈,倒是不该和他计较了。”
  几方面的动作都快,西门牧野拂出酒坛,朱九穆即便扑上前来。此时黑风岛主得了赵一行之助,已是把酒坛甩过一边了。朱九穆怔了一怔,喝道;“哪里来的这个小子?”呼的一掌劈下。黑风岛主横身一挡,替赵一行接了一掌,双方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退了一步,心里也是不约而同的感到有点诧异。
  黑风岛主诧异的是,对方的掌力虽然不弱,但却没有触体如冰的感觉,心里想道:“他练的修罗阴煞功哪里去了?难道他还会对我手下留情么?”
  朱九穆诧异的是,黑风岛主的内力刚猛有余,劲道不足,心里想道:“奇怪,他练了毒功秘笈,怎的内功方面反而似乎不及从前的精纯了?他那两大毒功也不知练成没有?怎的不施展出来?”
  黑风岛主击退了朱九穆,连忙一个转身,叫道:“奚姑娘,快把这酒给我!”奚玉瑾道:“不对,这,这不是九天回阳百花酒!”西门牧野哈哈哈大笑三声!
  黑风岛主喝道:“你笑什么?”
  西门牧野笑道:“你上了当了。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踏进来!你知道我们正要找你吗?”
  黑风岛主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我倘若害怕你们,我也不会来了。并肩子上来吧!”
  朱九穆阴恻恻地笑道:“咱们到底曾经交过一场朋友,你想要善罢,那也并非没有商量。”
  黑风岛主道:“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趁这时机,暗地调匀气息。
  朱九穆道:“把公孙璞给你的毒功秘笈留下来,我们给你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做了这宗交易,我们可以让你马上走!”
  黑风岛主“嘿、嘿、嘿”的连连冷笑。
  西门牧野道:“你莫以为我们是占了你的便宜。说老实话,这里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刚刚够我们两个人用。分给你一壶,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喝了这一壶酒,虽然未必能够医好你的病,最少也可以给你续十一年半载的命!”
  黑风岛主仍是“嘿、嘿、嘿”地冷笑。
  朱九穆也跟着冷笑说道:“宫岛主,你即将有走火入魔之难,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以你现在的本领,是决计打不过我们二人的了。我们大可以联手杀了你,你的毒功秘笈自然会落到我们手上,这九天回阳百花酒也用不着给你!”
  黑风岛主吃了一惊,暗自想道:“原来我刚才和他对了一掌,竟是泄了底了。不过这老匹夫的功夫似乎也是不及从前,却不知是何缘故?当真拼命的话,我纵然打不过他们,最少也可拼个两败俱伤。”
  原来西门牧野和朱九穆是在北京西山的秘魔崖碰上了笑傲乾坤和武士敦,给笑傲乾坤和武士敦废了他们的毒功的。这就是朱九穆何以施展不出修罗阴煞功,而西门牧野也不能再用毒掌伤人的缘故。
  不过他们的邪门毒功虽然已给废掉,其他武功依然还在。
  公孙璞那本毒功秘笈乃是厉擒龙从西门牧野手上抢去交给公孙璞,公孙璞又再送给黑风岛主的。公孙璞自幼得明明大师传授,练成了可以化解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这也是西门牧野早就知道的。他以为公孙璞把这毒功秘笈交给黑风岛主,自必在上面添注了可以化解练这“毒功秘笈”的后患,却不知当时厉擒龙另有用心,只是叫公孙璞把原来的那本毒功秘笈交给黑风岛主,一字不删,但也一字不加。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逃出大都,两人同病相怜,决意联手去找黑风岛主,迫他交回毒功秘簋。
  他们起初并不知道黑风岛主练那毒功秘笈,已是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已开始在他身上出现了。
  他们最初的打算,还是准备在见了黑风岛主之后,先和他说情的。倘若黑风岛主不允,最后没有办法,那才和他一拼。因为他们恐怕自己的毒功废掉之后,二人联手也未必打得过黑风岛主。哪知他们未曾踏上黑风岛,黑风岛主已是闻风远避。
  原来黑风岛主在发觉开始有了可能遭受“走火入魔”的灾祸之时,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不久又得到了这两大魔头要联手对付他的风声,当然闻风远避了。哪知他这一逃,不啻是向敌人示弱,那两个魔头虽不知道他有走火入魔之厄,却是敢于放胆去追他了。
  黑风岛主找不着他的女婿公孙璞,又不敢到金鸡岭探问,最后只能逃到了扬州的百花谷来。
  他之所以进来百花谷,一来是想向奚家兄妹打听公孙璞的行踪,二来他也知道奚家有“九天回阳百花酒”,这酒虽然不能解除他的走火入魔之厄,却可延缓发作的时间。
  话分两头,西门牧野与朱九穆一路追踪,终于也来到了百花谷奚家。
  黑风岛主未曾发现藏酒的地窖,又不甘心便即离开,于是便冒着给他们发现的危险,藏在附近。
  这两个魔头来到奚家之后,朱九穆想起了当年奚玉瑾把“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的事情,便和西门牧野说道:“当年韩大维喝了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过一年,便即恢复功力。咱们喝了这酒,不指望它可以帮助咱们重练毒功,但增进功力,却非奢望。”他们害了那老花匠,在奚家大肆搜索,终于给他们在黑风岛主之前,找到了藏酒的地窖。也正是因此,他们无暇去找黑风岛主,就在地窖躲藏起来了。
  昨天晚上,黑风岛主潜入奚家花园,发觉奚玉瑾已经回家,当时就想抓着奚玉瑾的。但随即岳夫人来到,黑风岛主若在平时不会怕她,身上有病,却是非得顾忌三分不可。是以只能等待奚玉瑾和赵一行再次从外面回来,他方敢现身了。
  此时他和这两大魔头面面相对,已是剑拔弩张,要不是他需要调匀气息的话,早已动手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也在暗地调匀气息,在他们自信可以对付黑风岛主之后,可不能容许黑风岛主拖下去了。
  朱九穆一声冷笑,说道:“宫岛主,你的主意打定没有?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脾气,我们愿意如此和你交易,已经是对你格外宽厚了。”
  西门牧野喝道:“闲话少说,放下公孙璞给你的毒功秘笈,拿一壶酒去。赶快离开这百花谷,三年之内,可别让我们看见你!”
  黑风岛主忍无可忍,哈哈一笑,说道:“宫某纵横一世,几曾受过别人威胁?你们联手上吧,我是舍命陪‘君子’的了!”
  西门牧野喝道:“好,这是你自己不知死活,可休怪我无情!”
  双方说僵,登时动手。黑风岛主双臂箕张,左击西门牧野,右击朱九穆。一招“玄鸟划砂”,掌势有如也削。四门牧野呼的一掌劈去,和他碰个正着。双掌相交,各自一晃。只听得“嗤”的一声,黑风岛主左手的衣袖,却给朱九穆撕去了一幅。要不是他身法奇快,这一抓就能将他的琵琶骨抓碎。
  赵一行见他情势危急,急忙加入战团,一招“七星伴月”,抖起七朵剑花,同时袭击两大魔头。
  黑风岛主频遇险招,反而哈哈大笑。西门牧野喝道:“你死在临头,还笑什么?”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原来你的毒功也给废了!朱九穆,你的修罗阴煞功呢,怎么也不见了?嘿嘿,不错,我是泄了底子,可你们也是露了馅啦!”
  原来他冒险与西门牧野对了一掌,掌心毫无麻痒痒的感觉。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试之下,便即知道西门牧野的毒功已是化为乌有。至于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则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朱九穆使不出来。故此他刚才在同时应付两人之时,对朱九穆只是用的一分本领,七分本领拿来对付西门牧野。是以来九穆才能撕破他的衣袖。
  西门牧野心头一凛,却也是哈哈笑道:“算你的眼力不错,但我没有毒功,一样也能杀你!嘿嘿,你的眼力不错,我的眼力相信也不会比你差。再斗下下去,只怕你的‘走火入魔’就要提前发作了吧?”
  黑风岛主喝道:“我拼着埋骨此间,也要你死在我的前面!”咬牙猛扑,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赵一行还没怎样,功力稍弱的奚玉瑾,已是为之感到呼吸不舒。正是:
  是正是邪凭一念,看谁埋骨在荒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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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六回 父女团圆疑是梦 恩仇了结识前非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六回 父女团圆疑是梦 恩仇了结识前非
  可是黑风岛主虽然连番猛扑,却也占不了对方便宜。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魔头虽然失了毒功,二人合力,还是能够胜过黑风岛主。黑风岛主强攻不下,片刻之间,已是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了。
  幸亏赵一行也是一把好手,他的功力虽然比不上这两大魔头,但精妙的剑术却是使得这两大魔头不能不有顾忌。
  剧斗中朱九穆和黑风岛主对了一掌,感到黑风岛主的掌力已经逐渐减弱,心头大喜,哈哈笑道:“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话犹未了,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赵一行唰的一剑刺将过来,把他的衣袖穿过,要不是他甩袖得快,这一剑就能刺破他的掌心。
  朱九穆大怒,反手一掌,喝道:“撤剑!”赵一行第二招跟着来到,只听碍“铮”的一声,朱九穆中指一弹,把他的长剑弹开,赵一行忽觉手心奇冷,长剑几乎掌握不牢,大吃一惊,连忙运功相抗,幸而没有坠地。
  原来朱九穆得“九天回阳百花酒”的药力之助,修罗阴煞功其实是已经恢复了三两分的,只是这点功力用来对付黑风岛主却嫌不足,这种邪派毒功,倘若伤不了对方就会反害自身的。是以朱九穆一直不敢使用。
  此际,一来是由于黑风岛主已成强弩之末,朱九穆无须全力去对付他,心想先击破较弱的一环再说;二来他已察觉赵一行的内功虽然也颇精纯,火候还差得很远。他这三分修罗阴煞功,对付黑风岛主是嫌不足,对付赵—行,料想应是绰绰有余。哪知一弹之下,还是未能令赵—行长剑脱手。
  赵一行一咬牙根,冷笑说道:“不见得!”唰的一剑又刺过来。朱九穆喝道:“好小子,你不知进退,老子先毙了你!”转过身来,掌指兼施,一口气向赵—行猛攻七招。西门牧野则与黑风岛主紧紧缠斗,叫他腾不出手来。
  赵一行长剑虽没脱手,但也冷得发抖了。手指颤战,使出的剑法当然不及先前灵活,在朱九穆猛攻之下,险象环生。
  奚玉瑾拔剑出鞘,加入战团。赵一行进:“奚姑娘,你和小凤赶快逃吧。”
  奚玉瑾道:‘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虽然济不了事,岂能舍你而去?”赵一行精神大振,运剑如风,抢接朱九穆的招数。
  朱九穆冷笑道:“奚玉瑾,你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可惜你只能陪他送死了。”
  奚玉瑾面上一热,却不作声,只是和赵一行抢接敌人招数。她的百花剑法本来也是上乘剑法,可惜她的功力比赵一行尚且不如,当然更是比不上朱九穆了。
  三十多招一过,奚玉瑾在对方掌风激荡之下,脚口如受重压,呼吸不舒,越来越觉吃力。赵一行较好一些,但也是渐渐感到气力不加了。
  黑风岛主蓦地一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掌力却是突然加强。
  西门牧野料不到他竟敢使用“天魔解体大法”,自伤元气,退了一步,冷笑说道:“你要赶着去见阎王么?”
  黑风岛主倏地转身,一掌向泉九穆拍下,朱九穆如何敢与对方三人相抗,慌忙一个“移形易位”,避开黑风岛主这—掌。饶是他闪避得快,肩头也已给黑风岛主的掌锋掠过,火辣辣的作痛了。
  黑风岛主连忙说道:“你们两人快跑,这是我惹出来的祸,由我担当!”
  奚玉瑾道:“不,这两个魔头也是我的仇人。”说时迟,那时快,朱九穆已是和西门牧野并肩而上,两人联手,掌山会合,大大增强。即使黑风岛主再用“天魔解体大法”,也是无济于事了。
  黑风岛主一面打一面退,掩护赵、奚二人,退出地窖,西门牧野冷笑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打不过就想跑下么?嘿嘿,你以为我能放过你吗?你们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黑风岛主喝道:“到外面打去,你以为我是当真怕你不成?”
  朱九穆嘿嘿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免得在这里打破酒坛。嘿嘿,谅你也跑不了!”
  双方翻翻滚滚,从地窖打到花园。黑风岛主出了地窖,说道:“你们两人还不快走?稍迟就来不及了。”
  赵一行说道:“刚才我当你是敌人,如今你是和我合力抗敌的伙伴,是死是活,大家同在一起。”
  黑风岛主平生杀人不眨眼睛,此际却是不由得大受感动,喝道:“我反正是要死的了,你们不知道么?赶快跑出去告诉公孙璞给我报仇。再迟就来不及啦!”
  西门牧野冷笑道:“已经来不及啦!”说话之间,已是如影随形,追了上来。朱九穆跟着亦已出了地窖,身形一起,俨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掠过了赵、奚二人前头,截住他们的去路。一场剧斗,又再展开!
  黑风岛主奋力支撑,可惜已是强弩之末,力不从心,又再斗了三十招过后,圈子已是越缩越小。黑风岛主气喘吁吁,头上冒出的热气也是越来越浓了。
  朱九穆哈哈笑道:“宫昭文,你真的要见了棺材方流眼泪么?”一抓之下,黑风岛主已是无力化解,只听得声如裂帛,红光进现,黑风岛主的背脊现出五条血痕,受创不轻,幸而尚未抓裂他的琵琶骨。
  赵一行唰的一剑忙刺过去,西门牧野长袖一挥,喝道:“撤剑!”裹着剑锋。赵一行亦已是气力不支,用力刺去,竟是不能将他的衣袖划穿。长剑已是被对方的强劲的牵引之力,扯得就要脱手飞去。
  奚玉瑾奋不顾身的上前解救,一招“明驼骏足”,刺向西门牧野膝盖的“环跣穴”。西门牧野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当”的一声,奚玉瑾的青钢剑给他踢得飞上半空。
  朱九穆得势不饶人,又再一抓朝着黑风岛主的天灵盖径抓下来。黑风岛主“呸”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猛的一拳捣出,拳风虎虎,与刚才竟是判若两人。
  朱九穆一听拳风,不禁心头一凛。他这一抓若然抓下,固然可以取了黑风岛主的性命,但胸口给黑风岛主这一拳打着,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朱九穆已是胜券在握,哪肯和他硬拼?连忙一个侧身,避开他这一招,冷笑说道:“你在自寻死路,那是再好不过,我倒可以省了许多气力了。嘿嘿,你的天魔解体大法,恐怕也只能用这最后一次了。”
  黑风岛主喉头咕咕作响,双眼火红,似乎在忍受着极其剧烈的痛苦煎熬,脸上的肌肉都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了。黑风岛主身形一闪,便疾窜过去。又是一口鲜血朝着西门牧野喷去。
  西门牧野刚要夺下赵一行的长剑,冷不及防,竟给他的这口鲜血喷得满头满面,热辣辣的好不难受。西门牧野不觉忙闭双目,防他毒血伤了眼睛。赵一行趁这时机,剑锋一转,削破西门牧野长袖,这才能够解了束缚。
  西门牧野听风辨向,一掌拍出,把黑风岛主推开,但自身也是不禁晃了一晃,退了一步。双眼睁开,只见黑风岛主好像受伤的猛兽一样,口吐白沫,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狂叫怒吼。形状十分可怖!
  西门牧野喝道:“你的天魔解体大法已经不济事啦!待会儿你就要走火入魔了,你还不知死活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对黑风岛主那样狰狞可怖的神情,却也不禁为之心悸。明知对方乃是困兽之斗,自己可以胜他,也是不能不暂避其锋,忙退几步了。
  黑风岛主忽地发出呜呜的怪叫,突然一拳猛击自己的胸口,厉声喝道:“你们来吧,你们来吧。我是天王老于也不怕了!”一面喝骂,一面击打自己的胸腹。
  赵一行大骇道:“宫老前辈,你怎么啦?”跑过去要将他扶稳,不料一触及他的身体,竟给他的内力震开。黑风岛主叫道;“你快跑,你快跑!现在我还知道你是谁,再过一会,你碰着我我就会杀你了!”
  原来黑风岛主此际已是油尽灯枯,“走火入魔”的灾难提前发作了。发作之际,痛苦难熬,他捶打自己,乃是为了减轻自己所受的苦痛的。
  这种惨厉可怖的情形不仅吓慌了赵、奚二人,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大魔头也是不觉为之胆战心惊。一时间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退出数丈开外,一场恶斗也暂时停下来了。
  西门牧野定了定神,笑道:“黑风岛主,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赶快说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黑风岛主叫道:“你快来杀了我!”
  朱九穆笑道:“杀了你那倒是便宜你了。你好好享受走火入魔的滋味吧。”
  黑风岛主叫道:“赵老弟,奚姑娘,你们做做好事,给我一剑!”
  赵一行紧紧握着奚玉瑾的手,奚玉瑾闭了眼睛,浑身发抖。
  黑风岛主神智渐渐模糊,想要自断经脉而亡,不料内力已在发散,想要自杀也不能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则在顾忌他在临死之前,说不定还会回光返照,是以大家都不敢上前。心想反正他就要死了,待他死了之后,再收拾赵一行和奚玉瑾也还不迟。
  黑风岛主一声长叹,瘫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朱九穆说道:“咱们可以回到地窖去啦。”西门牧野说道:“不用着忙,再待一会。”
  哪知就在此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西门牧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功力不弱,不知是谁来了?”
  朱九穆怔了一怔,叫道:“先把姓赵这小子和奚玉瑾拿下!”他已经顾虑到来的恐是敌人了。
  但他虽然醒觉,却已迟了一步。话犹未了,只见两条人影已是捷如飞鸟般地落在园中。
  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爹爹。别慌,我和璞哥来了!”
  来的这两个人,在前面的是公孙凄,在后面的是宫锦云。
  宫锦云叫她父亲之时,公孙璞已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向朱九穆扑到。
  正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九穆刚向奚玉瑾抓去,给公孙璞的狮子吼功一喝,喝得心头大震,一抓抓空。说时迟,那时快,只觉背后劲风飒然,公孙璞的掌力已是排山倒海而来。
  西门牧野看见来的只是公孙璞、宫锦云二人,心神稍定,想道:“这小子没有强援在后,我和老朱联手,未必打不过他。” 知他心目中的劲敌只有公孙璞,宫锦云自是不会放在他的眼内。
  朱九穆反手一掌,“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公孙璞只是身形一晃,朱九穆却是如受铁锤一击,胸中气血翻涌,蹬、蹬、蹬的连退几步。
  一年前朱九穆的功力还是比较公孙璞略胜一筹的,此时虽说他在剧斗之后,气力不加,但仅仅一招,几乎也接不起,却是不能不令他大大吃惊了,“想不到这小子的功力竟然精进如斯,三十六计,恐怕唯有走为上计了。”
  公孙璞一掌震退了朱九穆,回过身来,玄铁宝伞已是拿在手中,宝伞一挥,迎上正在向他扑过来的四门牧野。
  西门牧野知道玄铁宝伞的厉害,斜身一窜,掌势攻他左胁空门,叫道:“快去抓他岳父!”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想扰乱公孙璞的心神。朱九穆能够拿着黑风岛主固然最好,纵使不成功,公孙璞也必须分出心神,去保护他的岳父。他就可以乘机突袭了。
  朱九穆瞿然一省,想道:“不错,黑风岛主业已走火入魔,谅无反抗之力。”果然就向黑风岛主跑去。
  黑风岛主眼睛也不张开,怪笑说道:“来吧,来吧!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了!”朱九穆见他神志如此可怖,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寒颤。说时迟,那时快,赵一行、奚玉瑾和宫锦云的三柄长剑已经挡住他的去路。
  公孙璞和朱九穆对了一掌,已知他的功力远远不及从前,心里想道;“他们三人合力,至不济也能挡得他片刻。”当下玄铁宝伞一张,作了个旋风急舞,把西门牧野的身形笼罩在他宝伞之下。
  西门牧野不料弄巧成拙,公孙璞不是马上去阻击朱九穆,反而是全力攻他。此时公孙璞的功力已是在他之上,又有玄铁宝伞,他要想脱身那是千难万难的了。
  西门牧野情知脱不了身,一咬牙根,喝道:“好小子,要拼命么?我叫你尝尝化血刀的滋味!哼,哼,桑家的两大毒功,你未必比得上我吧?”
  “化血刀”是桑家两人毒功之一,并非真刀,而是以掌当作“毒刀”。武功多好,倘给打着,血液必要中毒而亡。不过,西门牧野却是虚声恫吓,他的毒功早给武林天骄废了,他以为公孙璞尚未知道。
  哪知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公孙璞。“对,我何不以毒攻毒,早点打发了他!”
  公孙璞把玄铁宝伞交给左手,挥成一道圈圈,将他圈在当中,腾出右掌,喝道:“好,我就领教领教你的化血刀!”呼的一掌劈去,荡起一片腥风。
  西门牧野吓得魂飞魄散,要躲已躲不开。只听得“蓬”的一声,接着一声惨叫,西门牧野好像皮球般地抛了起来,抛出数丈开外。
  朱九穆一给赵、奚等人堵住,已知不妙。听得西门牧野的惨叫,连忙向宫锦云虚晃一招,以进为退,打开一个缺口,飞快便跑。
  赵一行与奚玉瑾追上前去,宫锦云抱着黑风岛主摇了摇,叫道:“爹爹,女儿来啦。你怎么样了?你说说话吧!”
  黑风岛主神智已经迷糊,本能的运功抵御走火入魔的煎熬,对女儿的说话,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公孙璞走了到来,宫锦云哽咽说道,“璞哥,恐怕咱们是来迟一步了,你看爹爹这个样子!”
  公孙凌替黑风岛主把一把脉,说道:“是迟了一点——”宫锦云方自心头一沉,却听得公孙璞接着说道:“不过也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云妹,你放心,让我救他。”双掌贴在黑风岛主的背心,立即以本身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宫锦云见父亲脸上渐渐有了一些血色,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落地。
  赵一行和奚玉瑾追不上朱九穆,却见西门牧野倒在假山旁边,七窍流血,又腥又臭,身体瘫在地上,好像一堆肉泥。
  奚玉瑾又惊又喜,叫道:“西门牧野这魔头已经死啦。”
  公孙璞叫道:“奚姑娘,请回来吧。穷寇莫追了。有一事我要请你帮忙。”
  公孙璞以明明大师衣钵真传的上乘内功心法,替黑风岛主打通了奇经八咏。黑风岛主血脉流通,痛苦爽然若失,慢慢张开了眼睛。宫锦云喜道:“爹爹醒过来啦。”
  黑风岛主虽然醒转,精神仍是萎摩不堪。他身体的痛苦消失了,内心的羞惭却是加深。他张开了眼睛,涩声说道:“云儿,璞儿,你们来了,我真高兴,想不到还能见到你们。我也惭愧得很,我、我对不住你们。”宫锦云道:“爹爹,你歇一会再说吧。”
  黑风岛主喘过口气,继续说道:“不,我要是不说出来,心里更会难过。我枉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过去却把黑的当成白的,亲人当作仇人。璞儿是我的好女婿,我几次三番加害于他,阻挠你们的婚事,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老贼,我却把他们当作朋友,甚至和他们朋比为奸。要不是璞儿,今天我几乎丧在他们手里。璞儿,你肯原谅我吗?”
  公孙璞道:“爹爹,如今咱们一家人团聚,你没事就好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这一声“爹爹”一叫,黑风岛主又是欢喜,又是羞惭,眼泪流了下来。
  宫锦云更是满怀喜悦,好似乌云散尽,现出晴天,替父亲抹去眼泪,说道:“对,爹爹,你明白就好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噼?你现在觉得怎样?”
  黑风岛主道:“好得多了,不过走火入魔的灾难,恐怕、恐怕……”公孙璞道:“爹爹,你放心,我会替你医好的。”此时赵一行和奚玉瑾已经回来,来到他的身边了。
  奚玉瑾殖:“公孙大哥,锦云姐姐,你们怎么会到我这儿来的,我真是意想不到。”要知当日在金鸡岭分手之时,公孙璞和宫锦云本来是计划到大都去的。武林天骄在大都有大事要办,公孙璞奉了蓬莱魔女之命,准备去给他帮忙。在事情办妥之后,公孙璞还准备带同宫锦云去见他的祖父和明明大师,然后才回来的。如今才不过十天左右,计算行程,他们走得怎样快都还未能走到大都的,想不到他们却先在百花谷出现了。
  宫锦云道:“说来话长,待我的爹爹好了一些,我再慢慢告诉你。”
  奚玉瑾瞿然一省。说道:“对,我家里藏有九天回阳百花酒,对宫老伯或许有用。”
  公孙璞说道:“我请你 来,正是想问你还有没有这个药酒?若然还有,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用这药酒配合气功疗法,大概用不了十天,锦了的爹爹就可以提早痊愈了。”刚说到这里,赵一行忽地“咦”丁一声。
  奚玉瑾道:“什么事情?”
  赵一行道:“外面似有人声。”
  公孙璞道:“我也听见啦,来的共是三人,似乎都是武林高手。奚大姐,请你帮忙锦云扶她爹爹进去。”
  奚玉瑾道:“来的不知是友是敌,要是敌人的话——”
  公孙璞道:“你们尽管进去,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不必理会。”
  宫锦云道:“奚姐姐不用担心,让他先行应付片刻,料可无妨。”
  奚玉瑾听她说话之中有“先行”二字,不觉一怔,想道:“听她口气,莫非还有强援在后?”
  赵一行道:“好,你们进去吧,我留下来助公孙少侠一臂之力。”
  一来是事机紧逼,必须立即把黑风岛主转移,二来见官锦云都是如此镇定,奚玉瑾也就放下了心,于是便即帮忙宫棉云把她爹爹扶入地窖。
  黑风岛书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好像枯萎的花草及时得到雨水灌溉一样,精神为之一振,叹道:“可惜我还未能运用武功,来的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宫锦云放下了心上的石头,笑道:“我们准备敌人来袭,但也可能不是敌人,说不定还会是你的老朋友呢。”
  黑风岛主诧道:“我的老朋友?是哪一位?”
  宫锦云笑道:“请恕我卖个关子。奚姐姐,外面来的共是三个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其中一个是我爹爹的老朋友,另外两个,就是你的——”
  奚玉瑾迫不及待的抢着问道:“是我的什么人?”
  宫锦云笑道:“是你非常熟悉,却又意想不到的人。你猜猜看。”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难道是,是——”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啸,啸声宛如金属交击,刺耳非常。宫锦云本来是满面笑容的,听了这个啸声,面色登时大变。
  奚玉瑾吃惊道;“来的是谁?”
  宫锦云道:“我猜错了!”
  黑风岛主亦是变了面色,失声叫道:“这是乔拓疆的啸声!”
  公孙璞本是成竹在胸,毫无恐惧的,忽地听得这样刺耳的啸声,也是不禁为之聚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可不是厉岛主的啸声,但这人的功力之深,却是不在厉岛主之下!”正是:
  父女团圆消芥蒂,魔头狂啸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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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七回 爱侣同来消宿怨 群魔齐集斗荒园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七回 爱侣同来消宿怨 群魔齐集斗荒园
  赵一行拔剑出鞘,苦笑说道:“看来来的且是劲敌了。”
  他并非心里害怕,但在一晚之间,接连恶斗两场,却是精力难以为继,只怕保护不了黑风岛主父女和奚玉瑾的安全。
  公孙璞忽地紧握他的右手,一股热气好似从他掌心进去,转瞬之间,流遍全身。赵一行精神大振,知道公孙璞是以上乘内功,助他恢复元气,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里想道:“他的年纪似乎比我还轻,内功竟然如此精纯,远远在我之上。怪不得我的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当真不错。”
  啸卢初起之时还在园子外边,啸声一止,园子内已经出现了三个人了。其中一人身高七尺开外,手提独脚铜人,像个巨无霸。另外两个则是五十开外的老者,貌不惊人,但那啸声,却是其中一个老者所发。
  赵一行吃谚道:“来的敢情是大海盗乔拓疆和他的副手钟无霸?”
  要知钟无霸相貌特别,不认识他的人也能猜到是他。乔拓疆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钟无霸是他副手,赵一行早已听得人家说过。
  公孙璞道:“不错,另外一个人是史天泽!”史天泽是黑道第一高手,盘踞江淮,私通蒙古和金国,见风使帆,恶行比乔拓疆更多,声名也比乔拓疆更大。
  公孙璞初时不以为意,但在发现是这三人之后,则是不禁为之心头一震了。他怎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三个强敌,想道:“我最多只能和史天泽或乔拓疆打成平手,这位赵兄,真力尚未消耗,大概可以胜得了钟无霸,如今却是难说了。只盼厉岛主他们能够快点到来。”
  乔拓疆一声长啸之后,听不见有人答应,叫道:“岳夫人,岳夫人!”
  原来他们三人在禹城给厉擒龙吓走,乔拓疆和岳夫人是旧相识,又知道岳良骏正要招纳武林高手替他对付海砂帮,于是跑到扬州投靠正在做着扬州知府的岳良骏。此际他们是来帮岳良骏找寻夫人的,却不知道岳夫人已是发了疯,不知去向。
  史天泽道:“假山那边好像有人!”
  公孙璞挺身而出,喝道:“厉岛主在禹城饶了你们,你们竟然尚未知道悔改,又来作恶么?”
  乔拓疆哈哈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嘿嘿,找不着岳夫人,却找着你这小子,那也算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嘿嘿,你这小子不知死期将至,竟然还要教训我们!”
  史天泽冷笑道:“厉擒龙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们当真怕了他不成?那日在禹城,我们不过卖给黑风岛主的面子而已。哼,要是早知道黑风岛主会有今日之事,那天在禹城我就不能饶了你这小子!”
  公孙璞怔了一怔,心里想道:“他已经知道黑风岛主的‘今日之事’,莫非是碰着刚从这里逃出去的朱九穆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乔拓疆喝道:“黑风岛主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黑风岛那笔旧帐,我要和他算一算了。”
  公孙璞强镇心神,喝道:“对付你们这几个奸贼,也用得着惊动他老人家吗?”
  史天泽道:“黑风岛主在一个时辰前,走火入魔业已发作。即使被这小子救活,此时料也无能为力。”
  乔拓疆道:“好,那么史大哥,你搜那老匹夫,我来对付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恶斗展开,钟无霸也在同时扑向赵一行。
  公孙璞本是作势上前,迎战乔拓疆的,忽地一个旋风急转,以迅捷之极的身法,突然欺到钟无霸身前。
  钟无霸大怒道:“你这小子竟也敢来欺我!”他比公孙璞高出半截,独脚铜人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击下来,和公孙璞的玄铁宝伞碰个正着!
  “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一座山也似的钟无霸竟给震得蹬蹬蹬的接连退出几步。要不是乔拓疆及时来到,用股巧劲,轻轻将他一推,把他转过一边,化解了他所受的力道,他几乎就要跌了个四脚朝天。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乔拓疆一推开了钟无霸,接着就是一掌向公孙璞拍来。这一掌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其实却是蕴藏着三重内劲。公孙璞挥舞玄铁宝伞,锋利的伞尖戳他掌心的“劳宫穴”。
  乔拓疆焉能给他戳着,掌势斜飞,轻轻擦过。公孙璞虎口一热,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盘旋,接着退了两步。乔拓疆掌缘擦着宝伞,虽然不是正面接招,业已避其锋锐,胸口也是不觉为之一震。幸亏如此,他才不能乘势追击。
  那边厢,赵一行和钟无霸亦已交上了手。赵一行运剑如风,剑剑指向钟无霸要害。钟无霸把独脚铜人舞得拨风也似,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转瞬之间,铜人身上“伤痕”斑驳,铜屑纷飞。赵一行虎口发热,隐隐作痛,但也还禁受得起,剑势未缓。原来公孙璞刚才抢先和钟无霸硬碰一招,为的就是要消耗他的气力。
  史天泽在旁掠阵。原来他虽然听得朱九穆说道黑风岛主走火入魔,究竟还是有所顾忌,生怕黑风岛主所受的伤不如朱九穆所说之甚,是以不敢离开到别的地方去搜,提防黑风岛主忽然出现,那时他的同伴可就要吃亏了。
  赵一行适才得公孙璞之助,内功已恢复了七八成,究竟还不能如平时一样,久战下去,只怕气力不加,必须速战速决。剧斗中忽地闪电般的使了十几招虚招,剑光闪烁,闪得钟无霸眼花缭乱。
  钟无霸力大如牛,武学造诣也颇不弱,很快就看出对方使的乃是虚招,大怒喝道:“好小小,敢戏弄我!”独脚铜人呼的朝着赵一行的天灵盖猛击下来。赵一行正是要他如此,虚招倏地化作实招,唰的一剑,在钟无霸左臂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钟无霸一声狂叫,独脚铜人向赵一行掷去。
  赵一行脚尖点地,身形拔起,铜人从他脚下飞过。钟无霸斗得性起,伤口血流如注,还要扑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在一旁掠阵的史天泽,已是把他拉下,说道:“你给我们把风吧,这小子跑不掉的。我把他捉来交给你处置就是。”
  赵一行未曾落地,史天泽已是向他抓来。赵一行在半空翻了个筋斗,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史天泽料不到他的剑法如此精妙,心头微凛,倒也不敢太过轻敌,迅即一个“移形易位”,避开剑尖,中指一弹,弹着剑脊,赵一行虎口发热,长剑几乎掌握不牢。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史天泽只是这么一抓一弹,赵一行便已知道他的武功比那一座铁塔也似的钟无霸高出不知多少。好在他还能够临危不乱,脚一沾地,身形未稳,便即一个盘旋,歪歪斜斜的向史天泽一剑刺将出去。
  他的身法好像喝醉了酒的人,剑法也似凌乱无章,却是十分奇妙的“醉八仙”身法,剑招亦是藏着极其凌厉的后着。
  史天泽喝道:“好呀,原来你是屠百城的弟子!”十指如钩,在剑光飞舞之中,居然展开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他的宝剑。
  史天泽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在武林中算得是数一数二,赵一行的气力即使完全恢复,也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只有平时的七八成功夫,如何能够抵敌。不到二十招,已是险象频生。
  公孙璞由于刚刚恶斗了一场,此时也是渐渐感到气力不加,屈处下风了。
  乔拓疆胜算在握,纵声笑道:“公孙璞,还不快快请你的泰山大人出来救救你的小命,嘿嘿,黑风岛主,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你没胆出来,你的女儿可要守寡啦!”他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大笑之声,隐隐传入地窖。
  黑风岛主听得他的笑声,气得双眼翻白,咬牙说道:“让我上去和他拼了!”他恢复了几分精神,可惜双脚还是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刚站起来,一气之下,又瘫痪了。
  宫锦云把他按下,说道:“爹爹,你暂忍一时之气。”
  黑风岛主道:“你不用顾我,你出去助你璞哥一臂之力。跑得掉你们夫妻就一同逃跑吧。”
  宫锦云道:“爹爹放心,会有人来救他的。”
  黑风岛主道:“你别哄骗我了,你陪我在这里,终须会给他们搜获,我不能连累你们。”
  宫锦云口里安慰父亲,心中其实也是怔忡不定:“救兵若是不能及时来到,那就糟了!”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她心急如焚之际,忽听得外面又是传来了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人的啸声和乔拓疆来时的啸声大不相同,以宫锦云的武学造诣,也听得出这人的功力,只有在乔拓疆之上,决不在乔拓疆之下。
  黑风岛主怔了一怔,大喜说道:“锦儿,你果然没有骗我,是我的老朋友厉岛主来了!”
  奚玉瑾道:“是明霞岛主厉擒龙?”
  宫锦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笑道:“奚姐姐,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厉岛主一来,你所意想不到的两个人一定也会来了!”
  奚玉瑾道:“他们是谁?”
  宫锦云道:“是你的哥哥和嫂子!”
  奚玉瑾“啊呀”一声,连忙就向外跑。此时厉擒龙已经进入她家。
  公孙璞正在咬牙苦斗,乔拓疆纵声大笑之后,冷冷说道:“这里不比禹城,你是没法逃出我的手心的了。嘿嘿,但禹城那笔旧帐,你可得在这里偿还啦!”
  哪知话犹未了,厉擒龙的啸声已是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
  声到人到,只见厉擒龙落在园中,手里还挟住一个人!
  厉擒龙喝道:“你们这些妖孽果然是在这里,哼哼,不错,禹城那笔旧帐,是该和你们算啦!”
  他挟住的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一个时辰之前,刚从奚家逃出去的那个朱九穆。乔新疆、史天泽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厉擒龙跃过围墙,落在园中,眼光一扫,发现了倒毙假山脚下的西门牧野。厉擒龙哈哈一笑,说道:“朱九穆,陪陪你的老搭档去吧。”双臂一振,把朱九穆抛出去,刚好跌落西门牧野身旁。
  把风的钟无霸一声大吼,上前阻挡。厉擒龙笑道:“你这条蛮牛也配和我交手么?”双掌虚抱,一个“怀中抱月”式,托着钟无霸的如椽巨臂,钟无霸一身气力,竟是使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厉擒龙喝声“去吧!”钟无霸庞大的身躯已是给他抛了起来,摔出数丈开外。
  公孙璞道:“厉岛主,你先打发姓史的这个奸贼!”
  厉擒龙游目四顾,一看赵一行的处境,果然是比公孙璞危险得多,当下迈步上前,冷笑说道:“史天泽,我在禹城怎么样和你们说过的,你不记得了么?你不销声匿迹,居然还敢在这里行凶作恶!”
  史天泽硬着头皮说道:“厉擒龙,在禹城我是看在黑风岛主的份上让你三分,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
  厉擒龙道:“好,赵少侠你退下,让我领教领教他的七十二把大擒拿的功夫!嘿嘿,史天泽,我知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那就来吧!”
  赵一行闪过一旁,只见史天泽双臂箕张,十指如钩,猛的就向厉擒龙抓去。厉擒龙挥袖—拂,轻描淡写的便把他这一招极其凌厉的大擒拿手法化解了。赵一行暗暗喝彩,心里想道,“明霞岛主的本领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师父生前提起他也是甚为佩服的。”
  钟无霸有一身横练的功夫,皮粗肉厚,摔在地上,像皮球般的,又弹起来。这—招委实不轻,但他却还禁受得起。
  赵一行正要去对付他,只见又是两条人影翩如飞鸟般的掠过围墙,是一对年轻男女。。
  公孙璞大喜叫道:“奚大哥,厉姑娘,你们也都来了!”这对年轻男女正是和厉擒龙一起来的奚玉帆和厉赛英,他们的轻功软弱,故而落后了一盏茶时刻。
  钟无霸一跳起来,正好碰上他们。
  钟无霸喝道:“来得好!”张开蒲扇殷的大手,朝着厉赛英接头便抓下来!心里想道:“她是厉擒龙的女儿,抓着了她,可就等于是抓到一张护身符了。”
  厉赛英霍的一个“凤点头”,钟无霸虽然居高临下,却是抓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奚玉帆和她已是双剑齐出,化成了一道银虹。钟无霸呼的一掌猛劈过去,荡开厉赛英的剑尖,左臂却给奚玉帆的剑尖划开一道伤口。钟无霸狂叫怒吼,左冲右突,反而给他们困在剑光圈中。
  原来厉赛英与奚玉帆相处年余,经常联手应敌,双剑合璧,已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钟无霸刚刚又给厉擒龙那么一摔,元气颇伤,是以此消彼长,奚、厉二人已是稳占上风。
  赵一行退了下来,把眼一看,见奚、厉二人已是稳占上风,当下喘过口气,便即过去助公孙璞一臂之力。
  乔拓疆双掌飞舞,架住公孙璞的玄铁宝伞,震歪赵一行的剑尖。赵一行吃亏在气力不加,运剑如风,却是攻不破乔拓疆的防御。但虽然如此,公孙璞和他联手,已是足以和乔拓疆打成平手了。
  钟无霸左冲右突,冲不出去,片刻之间,身上接连中下三剑,负痛狂叫,猛地和身扑去。厉赛英见他来得如此凶恶,横剑一挡,脚步却是不觉踏过一旁,以避其锋。只听得“喀嗤”一声,钟无霸的两只指头给她削断,但却从冲开的缺口跑出去了。
  厉赛英虽然没有给他碰着,碰上那股劲风,身形亦是不禁晃了两晃。奚玉帆扶住了她,说道:“这个人只是帮凶,并非首恶。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厉赛英道:“怎的不见黑风岛主,咦,有人出来了,你看是谁?”
  奚玉帆把眼一看,又惊又喜,叫道:“瑾妹,瑾妹,你回家了?”
  奚玉瑾叫道:“哥哥,果然是你!宫岛主和锦云姐姐在里面,他们没事。”此时,双方还在恶斗之中,厉擒龙已是占了上风,公孙璞和赵一行却只能和乔拓疆堪堪打成平手。奚玉帆无暇与妹妹叙话,三个便即一起上去,帮忙公孙璞,围攻乔拓疆。
  乔拓疆大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他见势不妙,已是打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如意算盘!
  公孙璞冷笑道:“你死到临头,还吹大气!”玄铁宝伞击下。乔拓疆一闪闪开,猛的就向奚玉瑾抓去。掌风剑影之中,只见奚玉瑾倒纵出数丈开外,乔拓疆晃了两晃,“卜通”倒地!
  原来他未曾抓着奚玉瑾,后心先给公孙璞的玄铁宝伞重重击了一下。奚玉帆兄妹双剑同时刺出,他们的“百花剑法”配合得更是妙到毫巅。乔拓疆若在平时,自是不惧他们。此际,他在公孙璞这样的强手和赵一行的牵制之下,却是闪避不开了,结果不只是顾此失彼,而是伤上加伤,后心给玄铁宝伞打着,左胁和小腹也都中剑!但奚玉瑾接不住他的掌力,却也不能不倒纵避开。脚尖站地之时,身形仍未能够稳住,摇摇晃晃,恍似风中之烛,险些摔到。
  赵一行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过去,把奚玉瑾扶住,问道:“瑾妹,你怎么啦?”奚玉瑾立足不稳,不觉倒在赵一行怀中,羞得满面通红,说道:“赵大哥,多谢你啦,我没事。”她脱出了赵一行的怀抱,但两人的手还是不知不觉握在一起。
  厉赛英和奚玉帆正要向她跑去,忽见她和赵一行如此亲热,两人不觉都是怔了一怔。心里暗暗替奚玉瑾欢喜。
  厉赛英微微一笑,轻轻捏一捏奚玉帆的手掌,回过头来,低声说道:“瑾姐没事,也用不着咱们替她操心了。咱们还是回去料理乔拓疆这个奸贼吧。”
  乔拓疆在地上爬了起来,晃了两晃,公孙璞手提玄铁宝伞,指着他喝道:“你是不是还要再打?”
  只见乔拓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卜通”一声,重又跌倒。这一次跌倒,可是站不起来了。公孙璞上前察看,说道:“这奸贼已经死啦!”
  钟无霸早已负伤逃走,乔拓疆跟着丧命,此时只剩下史天泽还在和厉擒龙搏斗了。
  史天泽听得乔拓疆临死之前那一声惨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厉擒龙喝道:“往哪里跑,你逃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史天泽从赵一行、奚玉瑾身旁掠过,公孙璞挥舞玄铁宝伞,上前截击,哪知他是声东击西之计,倏地一个转身,抓到了厉赛英的面门。
  幸亏厉赛英已经练成了“穿花绕树”的上乘轻功,百忙中一个“风刮落花”的身法,在间不容发之际闪开。史天泽—抓抓空,奚玉帆已是唰的一剑攻他下盘。
  史天泽不过是想把厉擒龙引开,哪敢恋战,迅即之间。几个起伏,已是跳过了那座假山。
  厉擒龙关心女儿,飞跑过来,厉赛英叫道:“爹爹我没事,你别放走了这个奸贼!”
  厉擒龙大怒喝道:“史天泽你这奸贼,死到临头,还敢欺侮我的女儿!”转过方向,再向前追。
  史天泽眼看就要逃出园门,心中暗暗欢喜,想道:“只要我能够回到城里,那就不怕他了。”心念未已,忽地被一个人抱着他的大腿。原来是躺在假山脚下的朱九穆。
  朱九穆是给厉擒龙用分筋错骨手法抓裂了琵琶骨摔在地上的,他武功已废,人还未死。忽见史天泽从他身边跑过,他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抱着史天泽的大腿,哀求他道:“史大哥,求求你把我带走吧,我把练修罗阴煞功的秘法送给你作礼物——哎哟,哟!”话犹未了,一声惨叫,已是毙命。
  原来他是被史天泽一脚踹死的。史天泽逃命要紧,哪里还能顾他?重重一踏,就把他这个老朋友踹死了。
  厉擒龙正在恐怕追他不上,随手拾起了钟无霸刚才抛在地上的独脚铜人,运起内力,振臂一抛。
  史天泽踹死了朱九穆,受阻片刻,心神未定,只觉背后劲风袭来,待要跃上假山,双腿却是不能发力,给飞来的铜人撞个正着。厉擒龙这一掷用足了十成真力,登时把史天泽压成一团肉饼。
  首恶已除,逃走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钟无霸,众人都是大为欢喜。厉擒龙哈哈笑道:“今天可算得是我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天了!现在是该去看看老朋友啦。”
  奚玉瑾道:“宫岛主在地窖里,他得公孙大哥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刚才又喝过了九天回阳百花酒,走火入魔之险已经平安度过,大概是可以无妨了。”
  奚玉帆道:“好,咱们见了宫岛主再说。”
  黑风岛主喝过了九天回阳百花酒,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又已恢复几分。厉擒龙蹄入地窖之时,他已经能移站起来迎接了。
  厉擒龙笑道:“恭喜,恭喜。恭喜你如今已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黑风岛主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说道:“厉大哥,我后悔没有听你的劝告,害得自己几乎身败名裂。你却不念旧恶,千里迢迢的赶来救我。”
  厉擒龙道:“我也是该向你道歉,当初你练那毒功秘笈之时,我没及时向你警告。又没料到你的走火入魔会提前发作,几乎来迟了一步。”
  厉擒龙向老朋友说明原委,赵一行也趁这个机会和奚玉瑾解释,何以他会出现此间。
  赵一行笑道:“玉瑾,我忘记告诉你,这字条是我留给你的,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回到家里了。不过,我可并不知那两个魔头会来害你,我是想叫你躲开岳夫人的。”
  奚玉瑾嗔道:“你老是爱乔这些玄虚。为什么不写个明明白白?”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
  赵一行笑道:“时机紧迫,来不及细写了。你一回来,岳夫人跟着就来了。那时我躲在你家的柴房里面。”
  奚玉帆想道:“妹妹和他如此熟络,看来恐怕不只是普通的朋友了。”心里暗暗欢喜,笑道:“瑾妹,你还没有给我们介绍呢,这位赵兄是——”
  奚玉瑾粉脸微泛红晕,说道:“他姓赵,名叫一行,我们也是认识未久的,不过他已经帮过我两次大忙了。他的师父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屠百城,和柳姑姑也是颇有渊源的。”
  厉擒龙道:“原来赵兄是屠百城的弟子,怪不得剑法如此了得。”接着又笑道:“你刚才对付乔拓疆的那一招‘大漠孤烟’深得令师剑法的神髓,我已经有点怀疑,其实是应该早就猜着你的身份了。”
  刚才赵一行与公孙璞联手恶斗乔拓疆之时,厉擒龙和史大泽也是在拼斗之中。赵一行想不到他居然对自己的每一招剑法也看得这样清楚,不由得暗暗佩服,说道:“原来厉岛主和家师也是相熟的朋友。”
  厉擒龙道:“深交淡不上,但也曾有一次彼此印证武功。可惜令师不久就失踪了,我们不能进一步订交。对啦,令师现在是在何处?我僻处海外,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赵一行黯然说道:“家师在蒙古已经死了,他的事情,我慢慢告诉前辈。”厉擒龙听得屠百城已死,也是不觉黯然。
  奚玉瑾换过话道:“公孙大哥,你不是要到大都的吗?怎的也来了这里?”
  公孙璞道:“我也是到了禹城碰见洪帮主,方才临时改变计划的。我到禹城之时,厉岛主和奚大哥他们刚好是在前一天离开。”奚玉瑾道:“你不怕耽搁大都的人事吗?”
  公孙璞道:“洪帮主把他新近得的两匹大宛名驹送给我们,这两匹马可以日行数百里。武林天骄计划在明年元旦那天才和完颜长之算帐,距今尚有一个多月,有这两匹马,料想可以赶得上的。”
  黑风岛主说道:“虽然如此,你也不宜在这里耽搁太多时候,明天你和锦儿走吧。”
  宫锦云道:“爹爹,你的身体尚未复元,我怎能就离开你?不如,不如,璞哥,你先走吧。”
  黑风岛主道:“不,你应该跟他同去,不要为了我,误了你们在金京的大事。”
  宫锦云似乎颇是难为,说道:“爹爹,你,你不知道——”
  黑风岛主道:“不知道什么?”
  宫锦云欲说还休,只是把眼睛望着公孙璞。黑风岛主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我只是暂时脱离走火入魔之难,病根尚未消除,故而你放心不下?”
  宫锦云道:“我跟璞哥已经懂得一点护理的法子,再借助九天回阳百花酒之力,半年之内,大概可以保得爹爹的平安,那时璞哥也该回来了。”
  黑风岛主道:“你们两小口子应该同甘共苦,璞儿到金京去等于是闯进虎穴,你怎能不在他的身旁?有了这九天回阳百花酒,我想在三个月之内,大概不至于再发作的,你还是和璞儿一起走吧。”
  公孙璞笑道:“你们放心,我有两全其美之法。”
  宫锦云道:“什么两全其美之法”?
  公孙璞道:“我把明明大师的内功心法说给你爹爹听,临行之前,我再替他打通三焦经脉,病根便可消除。以后即使有点余毒未清,爹也可以自疗了。”
  黑风岛主喜出望外,说道:“璞儿,你不但是我的好女婿,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虽然感激,但更感激你的,还是你、你能够这样相信我。今后我倘若还不改过自新,那就当真不是人了。”
  要知正邪有别,正派的内功心法,一向是不传给邪派中人的。尤其是明明大师衣钵真传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邪派中人学了去用以为恶,岂非更是如虎添翼?故而连宫锦云也不敢开口请公孙璞传给她父亲的,虽然其实她也知道有这个可以“两全其美”的法子。
  公孙璞道:“奚姐姐,请你借一间静室给我,有一天工夫就行了。”
  厉擒龙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岳良骏不久便会知道,过了今天,咱们大伙儿恐怕都是走了。你们兄妹有什么家事要料理的吗?”
  奚玉瑾瞿然一醒,说道:“家里倒没什么,只是柳姑姑叫我去见一见海砂帮的罗帮主,我必须在离家之时办妥这事。”
  厉擒龙眉头一皱,说道:“海砂帮的总舵在洪泽湖边,离此有一百多里,你一天之内恐怕来回不了。”他本来想说要代奚玉瑾走一趟的,但不知蓬莱魔女叫她和罗帮主商谈的事情是否可以说给自己知道,故而不便开口。
  公孙璞笑道:“奚姐姐,你要在一天之内来回,这个容易。我把坐骑借你给,还有云妹的坐骑也可以借出来,让一个人陪你去。”
  公孙璞和宫锦云的坐骑是长鲸帮主所送的大宛名驹,日行六七百里,百里的路程,几个时辰,便可来回。
  此言一出,赵一行和奚玉帆同声说道:“瑾妹,我和你去。”
  奚玉瑾道:“好,大哥,你和我去。”
  奚玉帆忽地微笑说道:“有赵大哥陪你去比我好得多了,还是我让他吧。”
  奚玉瑾和赵一行都是面上一红,正想说话,厉赛英已是笑道:“你们不必你推我让了,赶时候要紧,赵大哥,你陪奚姐姐走吧。”
  此时已是天色微明,赵、奚二人骑上快马,立即赶往洪泽湖边的海砂帮总舵。
  骏马飞驰,不过一个时辰,天刚火亮,已经看见碧波荡漾的洪泽湖,离海砂帮的总舵不到三十里了。
  忽见前面隐隐有火光升起,还有人马喧斗之声,远远望去,前面个芦苇遮蔽的堪湾有黑麻麻的人影。赵一行道:“咦,莫非是海砂帮正在和官兵厮杀”
  奚玉瑾道:“好,那么咱们来得正是时候了。”两人快马疾驰,途中经过一个小小的山岗,忽听得山岗那边也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好呀,你碰在我的手上,我杀不了赵一行,杀了你更妙!”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这不是岳夫人的声音吗?她要杀谁?”
  话未说完,赵一行已是拨转马头,向山岗那边冲过去了。
  赵一行跑近了一看,只见果然是岳夫人。和她交手是一男一女。男的用刀,女的用剑,本领都很不弱,与岳夫人打得难分难解。但还是岳夫人稍占上风。
  赵一行心里想道:“咦,她怎么又不疯了?”
  心念未已,只见岳夫人一甩头发,叫道:“杰哥,你在天之灵,保佑我杀了你仇人的女儿!”突然间疯态毕露,龙头拐杖一阵乱劈乱扫,把那一男一女杀得步步后退,险象频生!正是:
  回首一生无足恋,夫人变作失心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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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八回 旧梦难凭休再问 故人无恙又重来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八回 旧梦难凭休再问 故人无恙又重来
  岳夫人叫出“仇人的女儿”,赵一行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跑去。
  他来得正是时候,此时岳夫人刚好向那对中年夫妻痛下杀手。
  那女的横剑一封,岳夫人的龙头拐杖旋风般的疾卷过来,使的招数名为“暴龙扰梅”,名副其实,当真是暴烈非常。那女的只觉一股大力,迎头压下,打如巨雷击顶,岱岳飞来,长剑招架不住,剑身竟然渐渐弯曲。那男的慌忙一刀斫去,攻敌之所必救,冀解妻子之危。
  哪知岳夫人如疯似狂,竟是不顾自己的要害,龙头拐杖左右一摆,只听得“当”的一声,岳夫人喝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利,妙极,妙极!”那男子的厚背朴刀脱手飞上半空。岳夫人肩头给利剑划开一道伤口,龙头拐杖仍然向那女的打下。
  那男的空手扑上,那女的叫道:“大哥,你快走!”那男的明知空手斗这本领高强的疯妇,无异送死,但夫妻恩爱。却怎忍独生?一咬牙根,不理妻子的话,依然冲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觉微风飒然,赵一行业已赶到。那男的知道背后有人,却不知来的是友是敌,只好使出—招护身掌法,以防突袭。说肘迟,那时快,赵一行已是从他身旁掠过。掠过之时,轻声地说了一句话:“石大哥,请让小弟和师姐对这个疯妇!”
  这刹那间,那男的又喜又惊,又是非常诧异,心里想道:“凤妹哪里来的这个师弟?”心念末已,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
  那女的也是惊喜非常,原来赵一行挥剑斜披,和她的一招剑法,刚好配合得天衣无缝,合成一道圆弧。双剑合璧,威力陡增,瞬息之间,和龙头拐杖碰击了七八下。非但化解了岳夫人强劲的攻势,而且将她迫得不能不退了几步。
  那女的忍不住叫道:“咦,你怎么懂得本门的精妙剑法?”赵一行道:“屠师姐,打跑了这个疯妇,我和你慢慢说。”
  岳夫人披头散发,枭鸣也似地叫道:“好呀,屠百城的徒子徒孙、女儿女婿,全都来吧,我要你们一个个死在我的手下!”
  赵一行和那女的双剑齐出,攻守合拍,剑光飞舞,饶是岳夫人的龙头拐杖劲风呼呼,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总是突不破他们的剑围。
  赵一行喝道:“你的丈夫不是我的师父杀的,那次交手,你的丈夫受下伤,我的师父也受了伤,你怎可如此纠缠不清。”
  岳夫人怪叫道:“我不管这许多。我的丈夫倘若不是因为受了伤,也不至于死在那几个奸贼之手!”
  赵一行哼了一声,说道:“你改嫁岳良骏,业已杀尽仇人。这还不算,还助纣为虐,杀了多少黑道人物。你要为夫报仇,那些人却向谁索命?你的女儿死了,你还有一个女婿呢,你为什么不认他?难道你还能够令你的女儿复生,改嫁你的侄儿么?奚姑娘已经告诉你,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的侄儿宇文冲也早已死了。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的女婿倒是好人,你只有投靠你的女婿才是生路!”
  赵一行的师姐说道:“这疯妇不可理喻,何必与她多费唇舌。她自己求死——”赵一行接声说道:“她自己求死,我也要让她死个明白!”
  岳夫人疯狂的攻击,赵一行和他的师姐只好用心抵挡,当然也免不了还击对方。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她的身上已是又添了几道伤痕。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夫人,夫人,快,快来救我!”山岗那边,影绰绰的出现了几个人,在前面逃的正是扬州知府岳良骏和一个军官,在后面追的是海砂帮的头领。
  赵一行的师姐大喜说道:“石大哥,你去帮罗帮主捉那狗官儿,这疯婆子我和师弟足可对付得了。”她虽然还不知道赵一行的姓名来历,但已确信他是自己的师弟无疑了。
  那男的拾起朴刀,一看情形,知道他的妻子所言不假,确是胜券在操,便即说了一个“好”字,跑过去堵截岳良骏。
  岳夫人忽地大吼一声,龙头拐杖使劲一击,赵一行和师姐双剑齐出,当的一声,把龙头拐杖削为两段。但岳夫人抛开半截拐杖,已是倏地跃出圈子去了。
  赵一行的师姐叫道:“大哥,小心!”原来岳夫人正在飞快的向她丈夫来处跑去。此时那男子已经堵住了岳良骏的去路,正在和护卫他的那个军官交手。
  只听得岳夫人叫道:“我的女儿死了,侄儿也死了,我在世上还有哪个亲人?对,你这小子说得不错,我罪孽多端,我配向谁索命?但你有桩事情说错了,谁说我改嫁岳良骏?我只担了几十年知府夫人的虚名。杰哥,你在天上之灵一定会原谅我的。杰哥,你回答我吧,原谅我吗?原谅我吗?”她口中嚎叫,脚步不停,已是跑近她的丈夫了。
  岳良骏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指望妻子救他,一见妻子这个情形,吓得慌了,叫道:“夫人醒醒,我是你的丈夫,你怎么了?”
  话犹未了,岳夫人忽地一手将他抓住,喝道:“胡说八道,准是你的夫人?你帮我报了大仇,我也帮你升官发财,让你亨了几十年富贵。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给我滚!”突然把岳良骏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摔只小鸡似的,便抛出去。岳良骏头下脚上,刚好棒在一块大石头上,肝脑涂地,发出裂人心肺的惨叫,一命呜呼!
  岳夫人哈哈大笑三声,叫道:“杰哥,我没有对不住你,你等等我,我就来陪你了!”一口鲜血狂喷出来,身躯软绵绵的倒下去。原来她已是自断经脉而亡!
  和那个男子交手的军官吓得魂飞魄散,长剑一划,以攻为守的把对手迫退一步,转身便逃。
  那男子一刀斫伤他的脚踝,正要追去,赵一行和他的妻子已经来到,说道:“首恶已除,由他去吧。”那军官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此时奚玉瑾和追赶岳良骏的那两个人都已来到。奚玉瑾喜山望外,叫道:“申老板,刘老板,原来你们都在海砂帮。”原来这两个人正是以前曾经和她一同大闹杨州知府衙门的申子驹和刘湛。
  申、刘二人和奚玉瑾打了招呼,跟着便向那中年妇人施礼,说道:“屠寨主远来,请恕我们有失迎迓。”奚玉瑾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中年妇人乃是琅玡山的寨主屠凤,她也正是屠百城的女儿。
  屠凤笑道:“贩来你们两位还是大老板呀,这我倒是未曾知道呢。”
  申子驹笑道:“小店早已关门,刘兄的绸缎铺子也早被岳良骏封闭了。现在不是老板啦。”原来他们以前在扬州开店,正是作为海砂帮的机关的。
  屠凤说道:“你们还未见过我的当家吧?”那男子上前施礼,说道:“申、刘两位香主,我是久仰的了。”这男子名叫石璞,是屠凤的丈夫。
  申子驹道:“石舵主我也是久仰的了。”
  刘湛说道:“原来是石舵主,怪不得使得那么好的刀法。”
  石璞面上一红,说道:“我本领不济,让那鹰爪跑掉,教两位见笑了。”
  申子驹笑道:“石香主想必还未知道,这鹰爪可不是岳良骏手下,他是鞑子御林军的军官,号称御林军中三大高手之一的金光灿。刚才若不是他,我们早已把岳良骏捉了。”
  屠凤笑道:“我们一来就碰上你们和官军文战,这也真是巧极了。”
  申广驹笑道:“这位‘岳知府’是送上门来的馒头给我们吃掉的。听说他是为了找寻妻子,追踪来到这个地方,却不知这个地方,正是我们总舵所在。”
  原来奉岳良骏之命到百花谷侦察的人,有一个侥幸漏网,回去告诉岳良骏。当时岳夫人已经选出奚家,这个人躲在暗处,看见她好像发了疯,竟然把岳良骏最得力的手下管昆吾摔死,吓得他心惊肌裂,不敢去追,只好回去禀报。岳夫人逃走的方向他是知道的。
  岳良骏听了满腹疑团。倘若这个人不是他的心腹,他一定不会相信这样“怪诞不经”的说话。此时一来是由于心腹手下的禀报,二来联想起他的妻子种种可疑之处,只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带领亲兵,叫那个手下带路,连夜出城,跑去找寻妻子了。
  他也知道城外是海砂帮的势力范围,只不知何处是海砂帮的总舵而已。他这队亲兵是百中选一的劲卒,恰好御林军的军官金光灿正在扬州,愿意陪他到海砂帮的腹地“侦察敌情”,他是有恃无恐,这才敢于追到洪泽湖边的。
  刘湛说道:“岳良骏的亲兵已经给我们包围在芦苇丛生的泽地之中。他的这队亲兵虽是精兵,却不善于在这种地形作战,岳良骏在金光灿保护之下突围之时,这队亲兵已经有一大半做俘虏了,连同那个在百花谷漏网的在内。我们所知的敌情,就是由他供出来的。”
  申子驹竖起耳朵一听,说道:“那边的战事大概是已经结束了,你们听战马奔驰的声音是向一个方向,想必是在收队回去。”
  刘湛说道:“屠寨主、石寨主、奚姑娘,你们不约而同的来到,帮了我们大忙,敝帮帮主见了你们,不知该多高兴呢。奚姑娘要来扬州的消息,我们昨天已经知道,是金鸡岭柳女侠那边有人来说的。屠寨主大驾前来,我们可没想到。”
  屠凤说道:“我有些事情想与贵帮的罗帮主商谈,事前联络不易,只好冒昧而来了。”
  申子驹道:“屠寨主屈驾来此,我们是请也请不到的。刘兄弟,你陪客人,我先走一步,赶回去禀报帮主。”
  屠凤说道:“用不着这样客气。师弟,你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陪我一起到海砂帮去好不好?”
  赵一行说道:“我正是和奚姑娘要去见罗帮主的。”
  刘湛说道:“令师弟贵姓大名?幸会,辛会。”
  屠凤笑遭:“我也还未曾知道我这个师弟的姓名呢。”
  刘湛不觉一怔,颇感诧异。赵一行笑道:“我姓赵,名叫一行。今天和师姐才是初次见面。”
  此时赵一行方有机会向师姐细说来由,在途中长话短说,未到海砂帮总舵,大致也说清楚了。
  屠凤说道:“原来你是我爹爹的关门弟子,怪不得本门剑法使得如此精妙,这次多亏你了。但我一方面要多谢你,一方面也要怪责你呢。你回到中原已有数月,为何不来见我?”
  赵一行道:“我是因为有另一件紧要的事情,先到金鸡岭走了一趟。请师姐恕罪。”
  当下赵一行再简单扼要的说了金鸡岭之事。屠凤说道:“哦,这么说你在金鸡岭躲了十来天,却没有见着蓬莱魔女么?”
  赵一行道:“虽然没有见着,但柳女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这位奚姑娘本来就是在金鸡岭的,她是柳女侠得力的助手。”
  屠凤说道:“奚姑娘,柳寨主可曾和你谈过我吗?她的意思怎样?”
  奚玉瑾道:“柳姑姑和我常常提起你们,只恨未有机会彼此联络。”
  屠凤说道:“柳女侠是当今第一位女豪杰,我是一向佩服的。”
  奚玉瑾乘机说道:“柳姑姑很想和屠寨主联手抗金,就不知屠寨主意下如何?”
  屠凤笑道:“你别这样客气,我比你痴长几年。又是一行的师姐,我就情老卖老,请你跟一行称呼我作姐姐吧。”接着说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这次我来拜会罗帮主,实不相瞒,就是想请他替我向金鸡岭先通款曲的。”
  赵一行喜道:“这就好了,我还怕——”
  屠凤道:“你怕什么?”忽地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是怕我怪你先到金鸡岭吗?金鸡岭和琅玡山或许有一点点误会,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
  赵一行道:“希望这只是谣言。”
  屠凤笑道:“我的手下有几个人是不大赞同琅玡山归属金鸡岭的,我却没有这种名位之争,如今也已说服他们了。怕的就是蓬莱魔女对我还有误会而已。听了你们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到了海砂帮总舵,帮主罗雨峰出迎,双方相见,皆大欢喜。罗雨峰哈哈笑道:“难得屠寨主、石舵主和奚姑娘联袂而来,敝帮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了。”不用他的解释,大家也都明白,另外一“喜”,自是指大败官军之事了。
  屠凤笑道:“我们是特地来喝你的庆功酒的。”
  罗雨峰道:“多谢你们拔刀相助,杀了那个狗官。岳良骏这狗官在扬州做了十几年知府,一直和我们作对,如今将他除掉,真是人心太快。”
  屠凤笑道:“岳良驶可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老婆把他杀掉的。”当下把刚才的经过说给罗雨峰知道,罗雨峰听了,不禁骇然,笑道:“虽然不是你们所杀,也是你们功劳。”
  奚玉瑾也是十分欢喜,说道:“你们打了这场大胜仗,岳良骏这狗官又已除掉,我们的百花谷大概也可以暂保平安了。”
  罗雨峰跟着给他们报告战果。说道:“多得朋友帮忙,这场仗当真可说得是大获全胜。岳良骏带来的亲兵,死伤过半,余下的也都给我们俘虏,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回杨州。难得你们来到,这次我们要连喝三天庆功酒才行。”
  奚玉瑾笑道:“我们恐怕没时间陪你喝三天庆功酒了,待会儿我们就要走的。”
  罗雨峰道:“为何这样匆忙?”
  屠凤说道:“我和奚姑娘还要赶到金鸡岭去。”罗雨峰道:“不可以多留一日么?”
  奚玉瑾道:“我和赵大哥的坐骑是借用朋友的,他们也都赶着要到大都。”
  罗雨峰道:“贵友是谁?”
  奚玉瑾道:“是公孙璞和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
  罗雨峰喜道:“哦,公孙少侠也在你的家里吗?他曾经帮过我们许多忙的。不知他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他若是抽不出空,我去拜访他如何?”
  奚玉瑾道:“他现在正在替黑风岛主疗伤,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罗帮主的心意,请让我代你转达吧。”
  罗雨峰诧道:“黑风岛主是当世一大魔头,谁人伤得了他?”
  奚玉瑾道:“说来话长,待会儿我告诉帮主,还有柳姑姑和贵帮联络之事,也得向帮主禀报。”
  罗雨峰道:“对,咱们进去慢慢说吧。会不会耽搁你们的事情?”
  奚玉瑾道:“一两个时辰,我们可以在此逗留。”
  正事谈完之后,罗雨峰说道:“你们还有一个时辰,没工夫和大伙儿一同喝庆功酒了。我把接风酒、饯行酒和庆功酒都并在一起,请你们多喝儿杯,聊表我的心意。金鸡岭还有一位朋友在这里,听他说是和奚姑娘认识的,我想请他作陪。”
  奚玉瑾道:“他是谁?”
  罗雨峰道:“申子驹已经去请他了,请你稍待片刻。嗯,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来了。”
  只见申子驹陪着一个中年胖子走进他们这间密室。奚玉瑾颇感意外,说道:“哦,原来是安老板。”原来这胖子是给金鸡岭偷运药材的头子安陀生。
  安陀生道:“我是奉柳女侠之命,给罗帮主送一些药材来的。说起这批药材可真是多灾多难,那天在黄河渡口,几乎给官军抢了去。幸亏山寨派了公孙少侠前来接应,又碰上辛少侠他们帮忙。他们现在不知还在金鸡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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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安陀生的药材一送到金鸡岭便奉蓬莱魔女之命,又赶送一部分药材到晦砂帮来,是以公孙璞和辛龙生等人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奚玉瑾道:“公孙少侠倒是在这儿,不过明天他就要到别的地方去。你有什么事情要和他说么?”
  安陀生道:“没什么事情,请你替我问候他吧。”
  奚玉瑾说了一个“好”字,安陀生却接着说道:“和辛少侠,我们是有件事情。奚姑娘,你和他相熟吧?”前四年他在北方搜购稀有的药材,由于担负秘密的任务,和江湖上的朋友尽量避免接触,是以并不知道奚玉瑾曾经做过辛龙生的挂名妻子。
  奚玉瑾股上微微发烧,说道:“相当稔熟。不过辛少侠已经回到江南他的师父那儿去了,你有什么事情找他,可不可以说给我听?”
  安陀生道:“我想送他一件礼物,报答他的帮忙。我过几天要到北方去贩运药材,恐怕不能再回金鸡岭了。”
  奚玉瑾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辛龙生帮你的忙也是应该的,何用送他礼物?”
  安陀生笑道:“这是辛少侠非常合用的东西,并非寻常礼物。”
  奚玉瑾心念一动,问道:“那是什么?”
  安陀生道:“是一种可以令腐肉重生的药膏,碗口大的伤疤,敷上这种药膏,也可以重生新肉,令伤疤消失于无形。”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要替辛龙生医好他脸上的伤疤。”
  安陀生笑道:“辛少侠的新婚妻子是个美人儿,辛少侠丰神傻朗,依我看来,他本来的面目也应该是个美少年的,对么?”
  奚玉瑾道:“不错,他一向以才貌双全自负。”无意中说了出来,这才发现赵一行正在看着她,似乎是对她的说话觉得有点奇怪,何以她对辛龙生知道得这样清楚。
  安陀生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这么说我送给他的礼物是送得对了。他本来是个美少年,脸上留下伤疤,心里一定难过。他要是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夫妻俩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了。”
  奚玉瑾接过那盒药膏,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有点辛酸,倒不是为了留恋辛龙生,而是怅触自己的命运。说道:“辛少侠还会回来金鸡岭的,安老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礼物交到他的手上。罗帮主,时候不早,我们可要告辞了。”
  屠凤不想和黑风岛主见面,说道:“你们是准备今天就往金鸡岭吧?”奚玉瑾道:“不错,我把坐骑交还朋友,便即动身。”屠凤说道:“好。那么正午时分,我在前面路口等你。有点事情,我还要和罗帮主商谈,你们先走吧。”
  奚玉瑾和赵一行在回家的途中走了一程,赵一行忽地说道:“人生的悲欢离合,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听说辛龙生的未婚妻子是车卫的女儿,他却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车卫以前则是个江湖上一般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他们这桩婚事,也算得是出人意外了。”
  奚玉瑾道:“不错,人事沧桑,许多事情,往往是始料之所不及。”赵一行笑道:“是呀,以前我也想不到能够和你结识。”
  奚玉瑾道:“赵大哥,我、我……”
  赵一行微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么?咱们相识的日子虽然无多,在我的心里,和你却好像是相识了多年的朋友。”
  奚玉瑾大为感动,说道:“大哥,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不,我是要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你。”赵一行和她并肩同行,听她细说过去的种种遭遇。
  奚玉瑾说完之后,满面都是泪痕,赵一行低声说道:“你是辛龙生的挂名妻子,我早已知道。你遭遇了这许多不幸的事情。我也为你难过。但莫说你们只是挂名夫妻,即使真是夫妻,性情不合,分手之后,你也还是一个值得别人敬爱的女子,我、我——”
  奚玉瑾见他欲说还休的尴尬样子,不觉给他逗得破涕为笑,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呀!”
  赵一行深情的看她一眼,鼓起勇气说道:“我的心意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我是希望能够,能够长伴,长伴……”
  奚玉瑾噗嗤一笑,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好,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啦,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怪肉麻的。”
  赵一行喜出望外,说道:“好,那么你是答应我了。”
  奚玉瑾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但两人的手已是不知不觉握在一起,也用不着她回答,赵一行已经知道她是应允了。
  奚玉瑾回到家中,此时公孙璞早已替黑风岛主打通奇经八脉,又把明明大师的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传给他了。大家正在等待他们回来。
  听了奚玉瑾报告的事情,众人皆大欢喜,厉擒龙哈哈笑道:“不错,这可真是双喜齐来了。海砂帮打败官兵,杀掉了岳良骏这个狗官;一行老弟的师姐又答应了和金鸡岭联手,以后你们更是可以大干一场了。”
  奚玉瑾笑道:“厉老伯,‘你们’二字,似乎用得有点不妥,应该是‘咱们’才对。你和我们也是一条道上的啊!”
  厉擒龙笑道:“你不嫌我老,我也愿意尽我的力的。不过现在我可不能和你们到金鸡岭去。我得在这里陪陪老朋友。玉帆、赛英,你们跟大伙儿走吧。”
  奚玉帆说道:“岳良骏已死,百花谷大概最少有几个月可以平安无事了。小凤可以留在这儿。”
  奚玉瑾笑道:“小凤就要做新娘子了,我正是想请他们夫妻替咱们管家。”
  安排停当,厉擒龙陪黑风岛主在奚家养伤,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和赵一行、厉赛英四人回金鸡岭,公孙璞和宫锦云前往金京,大家便即分道扬镳。临行之时,奚玉瑾吩咐周凤有事即和海砂帮联络。家里有厉擒龙这样的高手坐镇,外面又有海砂帮可作强援,周凤也放心留在百花谷等待她的父亲和未婚夫来了。
  半个月后,奚玉瑾等一行人包括屠凤和石璞在内回到了金鸡岭,山寨里喜气洋洋,自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表。
  当晚蓬莱廑女就知道了奚、赵二人之事,作主替他们定了婚,待时局平静一些,再行择吉成亲。奚玉瑾有了归宿,容光焕发,好像换了个人。心中的一些忧郁也好像阳光之卜的阴霾全都消了。只是有时想起谷啸风和辛龙生,不免还是有点记挂。
  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月,谷、辛等人尚未见回来。正是:
  遥想旧情思旧友,每依北斗望京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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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一九回 是何意态人中杰 不露锋芒寇已惊
《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九回 是何意态人中杰 不露锋芒寇已惊
  时序推移,流年暗换。残雪虽尚未消,岭梅早已吐艳。冬去春来,这天是正月十四,还有一天就是元宵佳节了。
  金京的消息也还没有传来,完颜长之的计划是在元旦那天篡位的,武林天骄和笑傲乾坤等人亦是准备在元旦那天,借金主之力,把完颜长之除掉。现在业已过了十四天,他们在金京的成败如何,金鸡岭毫无消息,岭上群雄,对他们自是不免十分悬念。
  日间群雄谈起这件事情,蓬莱魔女说道:“关山阻隔,从大都回到这里,快马也得走个十天半月,大家稍安毋躁,料想数日之后必有好音。”
  金刀雷飙点了点头,说道:“华大侠、檀大侠都是身具绝世武功,趁着金京内乱,一举扑灭完颜此撩,料非难事。”
  大头目杜康笑道:“海砂帮除掉了岳良骏这个狗官,要是他们在金京再把完颜长之这个大奸除掉,这就更是大快人心了。”
  奚玉帆却道:“不是我着急要知消息,明天就是元宵佳节,如果公孙璞和宫锦云能够明天回来,和我们共度佳节,那才是最好不过呢。他们的坐骑是日行数百里的名驹,按说明天能够回来,亦非奇事。”
  蓬莱魔女说道:“他们的快马虽然可以早日回来,但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据我所知。公孙璞还要回家一趟,和宫姑娘见一见他的爷爷和明明大师。”
  金刀雷飙笑道:“迟些回来,早些回来,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他们在金京大功告成。”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任红绡黯然不浯。
  大家都在记挂金京的消息,但任红绡除了记挂之外,还多一份忧虑。
  这天晚上,她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心中忐忑不安。她忧虑的是,她的父亲在这场大变乱中,不知会遭到什么命运?
  不错,她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但总也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她的父亲在受过许多教训之后,能够像黑风岛主一样,醒悟过来,及早回头。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爹爹伪善实恶,做了许多坏事,若然他不知悔悟,给完颜长之作陪葬,那也是他的报应。唉,这只有看他如何自处了。”任红绡心想。
  还有一个人,这天晚上和她一样不能入寐的,这人是奚玉瑾。
  奚玉瑾固然在挂念着公孙璞和宫锦云,同样也在惦记着谷啸风与韩佩瑛。不仅因为谷啸风曾经是过她的情人,更因为韩佩瑛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明天就是元宵,元宵节是团圆节,要是能够和他们一起,那该多好。佩瑛知道我的事情,一定会为我高兴。啸风和一行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奚玉瑾心想。
  要知谷啸风是她第一个恋人,是她真正爱过的人,在此之前,双方分手虽然已成定局,见了面还是不禁感到有点尴尬。如今她自身有了归宿,心胸豁然开朗,是以非但不怕和他们见面,而且希望早点和他们见面了。她希望能够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喜悦。
  奚玉瑾在惦记他们,他们也在惦记着奚玉瑾。
  奚玉瑾希望能够和他们共度元宵佳节,但也知道这希望甚是渺茫,不敢相信它会成为事实。
  凑巧的事情不是常有,但也不是没有。奚玉瑾可没想到,就在此际,就在她辗转反侧,思念良友,不能入寐之时,谷啸风和韩佩瑛已经回到金鸡岭来了。他们是从嵩山少林寺赶回来的,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要和众人早点见面,他们连夜登山。
  又圆又大的月亮像白玉盘高挂天心,他们正在开始登山,还未走到最近的一个当所。
  数月别离,重回旧地,又是正当美景良辰,这对少年情侣,心中都是充满柔情。月华如练,夜风飘送花香,四周静悄悄的,但闻虫声唧唧。谷啸风不禁触景生情,低声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韩佩瑛噗嗤一笑,说道:“这首‘鹊桥仙’是秦少游为牛郎织女写的,今晚又不是七夕,你念这首词,可是不对景呀。”
  谷啸风笑道:“时节虽不相符,情怀却是一样。七夕是牛郎织女团圆,元宵却更加是众人的团圆佳节呢。”
  韩佩瑛道:“今天也还不是元宵。”
  谷啸风笑道:“你瞧瞧月亮,月亮已过天中,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的凌晨了。”韩佩瑛道:“也还是情景不符,我,我和你——”说至此处,脸上一红,心里甜丝丝的却不说下去了。
  谷啸风懂得她的意思,笑道:“是呀,我们比牛郎织女幸福得多,他们一年一度相逢,我们却是常在一起,从今之后,也是再也不会分开的了。我想起这首词,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韩佩瑛满怀喜悦,心里想道:“我和他经过许多风波,如今才是两心如一。说起来也的确是比牛郎织女串运多了。”
  谷啸风在她身边低声问道:“瑛妹,你在想些什么?”
  韩佩瑛抬起头来,说道:“我在想,在想玉瑾姐姐。”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哦,你是在想她?”
  韩佩瑛笑道:“你别担心,我并非在喝你们的陈年旧醋。今天是元宵佳节,我是在为瑾姐祈祷上苍,但愿她早日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甘。”
  谷啸风默然不语,心里想道:“玉瑾的不幸,虽然不是由我造成,也是由我而起。”
  韩佩瑛道:“你又在想些什么?”
  谷啸风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说实在话,她找到了如意郎君,我的心里才会安然。瑛妹。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误解我吧。”
  韩佩瑛笑道:“你把我当作气量狭窄的人么?当然不会,说实在话,我对她也是有点感到抱歉呢。咦,你,你看什么?怎的不和我说话呀?”
  谷啸风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噤声,好像是有人来了。这人轻功很是高明!”
  根据常理推测,午夜时分,有夜行人登山,这人多半不会是山寨的头目。
  谷、韩二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过了片刻,果然看见一条人影走上山来,走到山坳转角之处,在月光下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山头上的第一个当所了。这人忽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应该呢?蓬莱魔女她会相信我吗?说不定她会杀了我的!唉,但即使她杀了我,我也应该到金鸡岭去,但求见一见我的绡儿!”
  谷啸风吃了一惊,和韩佩瑛小声说道:“是我的舅舅!”
  原来这个夜行人不是别个,正是任红绡的父亲任天吾。
  韩佩瑛道:“咱们怎办?”
  谷啸风咬了咬牙,在她耳边说道:“他早已做了完颜长之的走狗,我可不能认他做舅舅!咱们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打了!”。
  韩佩瑛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出去!他是想见女儿,未必含有坏意。咱们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正在他们悄声商议之际,忽听得有一个人阴声怪气地笑道:“任老先生,想不到你竟有这个胆量跑到金鸡岭来,但你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给我碰上吧?”谷啸风偷看出去,这一惊可更是非同小可了!
  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此时已是出现在谷啸风的眼前,站在山坳转角之处,拦住了任天吾的去路。这个番僧谷啸风认得他是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在龙象法王的后而还有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午,不是别人,正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龙象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未必,但足以与当世的一流高手并列却是不假。他这一下突如其来,谷啸风固然吃惊,任天吾吃惊更甚!
  “真是意想不到,不知法王有何见教?”任天吾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任老先生,你颠倒过来说了。是我要向你老先生请教,请教你跑来金鸡岭意欲何为?”
  任天吾讷讷说道:“这事也瞒不过法王,小女是在金鸡岭上。故此我特地来找她回去。”
  他们说话之间,完颜豪亦已来到,侧目斜睨,冷笑说道:“你还会回去?你到了金鸡岭,父女团圆,大可以安享晚年了。不过你要在金鸡岭站得住脚,恐怕也唯有父女同心,对蓬莱魔女效忠了。哼,你说,你是不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任天吾道:“小王爷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见小女一面,不敢、不敢——”
  完颜豪哼了—声,打断他的话道:“哼,不敢?元旦那日,天坛之战,一出事就不见了你,是不是你把父王的图谋泄露给武林天骄的?”
  任天吾大惊道:“小王爷,你莫冤枉好人,我与武林天骄有一掌之仇,怎会把秘密泄漏给他?”
  完颜豪冷冷说道:“就算不是你泄漏的,你临阵逃脱,累父王死在武林天骄手下,已是大罪一桩。如今你又要求投降蓬莱魔女,和我们作对,你以为我们能够容许你么?”
  任天吾情知难以幸免,亢声说道:“小王爷不肯原谅,要杀要剐,老朽只好拼着豁了出去,让小王爷随意处分了。”
  龙象法王忽地说道:“有话好说,让我做个鲁仲连吧。既往不咎,任老先生,只要你跟我们回蒙古去,我们就还是自己人。小王爷,你说是吗?”
  完颜豪点了点头,说道:“法王给他说情,我怎敢不依?好,任天吾,要死要活,如今是全看你了,你应不应承?”
  原来他们迫使任天吾跟他们同往蒙古,也是有着他们的如意算盘的。
  要知任天吾平生冒充侠义道,也的确曾和许多侠义道中的人物交过朋友,取得他们的信任,知道不少内情。侠义道中人物,十九是和各地义军有关系的,亦即是说对于义军的内部情形,任天吾虽然不能参与秘密,最少也要比投奔蒙古的任何一个叛徒知道得多得多!龙象法王就是因为觉得他还有可资利用之处,是以不惜冒险追到金鸡岭来,也要把他截回去的。
  此时龙象法王和完颜亮都在注视着任天吾,看他如何回答。
  谷啸风躲在大树后面偷听,此时也是在绷紧心弦,静听他的舅舅如何回答。
  任天吾在这人兽关头,瞬息间转过了无数念头,终于缓缓说道:“好吧,我跟你们回去!”上前两步,慢慢地走近完颜豪。
  谷啸风大失所望,气得手足冰冷。不料任天吾接着而来的一个动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任天吾忽地一抓向完颜豪抓下,喝道:“我给你们父子当作鹰犬一般,受你们的气也受得够了,如今我可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啦!”
  完颜豪侧身一闪,“嗤”的一声,披在肩上的狐裘给任天吾抓破。但在这性命俄顷之际,他却好似给一只无形的手掌轻轻将他推开。蹬、蹬、蹬退了三步,竟没摔倒。救他的人是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武功比任天吾高得多,焉能容得他加害完颜豪。双掌齐推,左掌发出的阴柔之力把完颜豪推开,右掌的阳刚之力,和任天吾碰个正着。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震得任天吾摇摇晃晃。这还是龙象法王想要保全他的性命捉他回去,否则倘若是用到第九重的龙象功,登时就可毙了任天吾的性命。
  任天吾喝道:“好,你杀了我吧!”呼的一掌劈出,又和龙象法王对了一掌。这次伤得更重,“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但龙象法王却也不由得“闷”哼了—声,忽地停下脚步。
  原来任天吾的内力虽然远远比不上龙象法王,但他的“七修掌”掌力也是甚为阴狠,龙象法王接了他这毕生功力之所聚的一掌,胸中气血翻涌,亦是颇不好受了。
  不过龙象法王的功力毕竟是深湛得多,运气三转,已然没事,大怒喝道:“任天吾,你是真的不要性命了?”任天吾狂喷鲜血之后,急切之间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向龙象法王怒目而视。
  完颜豪刚才险些伤在任天吾的手下,虽然没事,一件名贵的狐裘已是给他撕破,甚为气恼,说道:“此地是蓬莱魔女的巢穴,咱们不宜久留,我看此事还是早些了结的好!”
  龙象法王瞿然一省,说道:“对!任天吾,我没工夫和你啰唆,我数到一个三字,你不投降,可休怪我手段狠辣!一、二——”
  一个“三”字未曾吐出,忽听得一声大喝,接着是完颜豪尖声叫道:“法王,快,快来救我!”
  龙象法王回头一看,只见两条人影捷如飞鸟的正在向完颜豪扑去,双剑如虹,眼看就要把完颜豪的身形笼罩在剑光之下。龙象法王想要赶过去救他,亦是来不及了。
  这两个人是谷啸风和韩佩瑛。原来谷啸风和韩佩瑛深知龙象法王武功高强,要从他的手下救人实是不易,故而与韩佩瑛采用“围魏救赵”之策!
  龙象法王的确不愧是个顶尖儿的武林高手,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陡地脱下身上所披的火红袈裟,振臂一抛,一件柔软的袈裟,经过他的玄功运用,竟然带着呼呼的风声,像是一幅红云,飞过来挡在谷、韩二人与完颜豪之间!
  谷、韩二人双剑齐出,嗤嗤几声轻响,那件袈裟给他们戳破几个小洞,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落下。可是韩佩瑛被那股内力一震,虎口亦是感到酸麻,不由自己退了几步。完颜豪折扇一挥,格住了谷啸风向他刺来的长剑。
  完颜豪家学渊源,武功原非泛泛,要是谷、韩二人联剑攻他,他自是难以抵挡,和谷啸风单打独斗,虽然也还是略逊一筹,却还可以勉强应付。说时迟,那时快,龙象法王已是如飞赶到,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小辈!”运起第九重的龙象功,人未到,掌先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涌来,谷啸风亦是不禁连退几步,胸口如受巨锤一击,呼吸为之不舒。
  龙象法王忙于替完颜豪抵挡谷韩二人,任天吾方得暂时脱出险境。但他在受伤之后,再给龙象法王的劈空掌力一震,不禁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任天吾定了定神,看清楚了救他的人乃是他的外甥谷啸风,不觉惊喜交集,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啸风,你不怪舅舅几次三番对你不起,还来救我!”任天吾叫道。他受伤很重,但这意外的惊喜,却是令他精神重振了。他定了定神,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便即过去帮忙谷啸风、韩佩英抵御强敌!
  谷啸风道:“舅舅,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只要你从今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话犹未了,龙象法王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又已涌来,谷啸风连呼吸也感困难,说不出活。
  任天吾功力毕竟深厚得多,避开正面,侧身一闪,连忙叫道:“贤甥,用快剑攻他……”
  龙象法王喝道:“好呀,你们甥舅同心合力,就以为可以对付得了我么?哼,这只能叫你们结伴去见阎王,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不愁寂寞!”
  谷啸风一声不响,在龙象法王的狂笑声中,唰的一剑刺来,韩佩瑛同时疾攻他的侧面空门,双剑配合,妙到毫巅,又快又狠。龙象法王正要运起第九重的龙象功。给他们致命的一击,谷、韩二人双剑倏地变招,又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
  龙象法王也想不到他们的剑法竟然精妙如斯,微微一噫。来不及施展杀手,只能把那件袈裟当作兵器,用寻常的功力,把他们的两柄长剑挡开。原来任天吾指点他们快剑进攻,正是要令龙象法王不能连续施展第九重龙象功的。
  不过龙象法王虽然一时间难施杀手,只用寻常的功力,也还是可以应付裕如。谷、韩二人幸亏有任天吾相助,方能和他勉强打成平手。
  掌似奔雷,剑如骇电,掌风剑影,卷作一团。周围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完颜豪看得目眩心惊,以他的本领而论,虽然勉强可以插得进手,亦是不敢上前了。
  谷、韩二人呼吸不舒,出招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只道要糟,不知怎的,龙象法王的攻势也跟着和缓许多。谷啸风心头一喜,想道:“莫非这贼秃亦已到了强弩之末?”任天吾忽地叫道:“不好,你们快走!”
  话犹未了,龙象法王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着意,掌力却是沉重之极,谷啸风给震得摇摇晃晃,有如一叶轻舟,在风浪之中挣扎,幸而他的少阳神功根基不弱,尚还可以勉强支持。韩佩瑛功力较差,虎口酸麻,青钢剑都几乎掌握不牢。但比起任天吾,他们二人还算比较好了,任天吾给他掌力一震,伤上加伤,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原来龙象法王以守代攻,为的正是要调匀气息,默运玄功。他那轻飘飘的一掌,虽然还未曾是第九重的龙象功,亦已到了第七重了。
  任天吾嘶声叫道:“我反正是活不成了,你们不用理我,赶快走吧!”
  谷啸风和韩佩瑛如何肯走?他看了韩佩瑛一眼,韩佩瑛用不着他开口说话,已知他的心意,说道:“大哥,我当然和你一起!”
  龙象法王哼了—声,冷笑说道:“难得你们甥舅同心,夫妻义重,我就成全你们吧!”吸一口气,正要更进一步,施展第九重的龙象功,忽听得雪地上有“嚓嚓”声响,一听之下,就知是有轻功甚为高明之士来到。龙象法王心神微分,喝道:“什么人?”
  完颜豪正在看得出神,听得龙象法王这么一喝,方始吃惊。说时迟,那时陕,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人业已来到。
  完颜豪幸得龙象法王提醒,及时趋避,折扇一挥,反手招架,挡了个空。回头看时,只见一张布满伤疤的脸,正在冷冷的瞅着他,瞅得他心里发毛。那人木然毫无表情地说道:“完颜豪,你还认得我吗?”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次在舜耕山遭受完颜豪毒手,却还未曾给他害死的辛龙生。辛龙生后面,还跟着一个车淇。
  完颜豪大惊失色,叫道:“原来是你!”辛龙生道:“不错,我特地找你算帐来了!”
  完颜豪恃着有龙象法王可作靠山,虽然心里发慌,却是傲然说道:“算帐就算帐吧,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不过我劝你还是罢手的好,你在这里和我算帐,绝没你的好处!”
  辛龙生冷笑道:“你以为有龙象法王在这里,就可以庇护得了你吗?”完颜豪趋他说话之际,折扇一挥,去势飘忽,左点“期门穴’,右点“中白穴”。只要给他点着一处穴道,便可稳操胜券。
  他的点穴手法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上学来的,手法精奇,变化繁复,可以说得是当世无双的点穴功夫。只道先发制人,十九可以得手。哪知他快,辛龙生更快,剑招后发先至,他的折扇还未点着辛龙生的穴道,辛龙生的剑尖已经指着他的胸膛!
  完颜豪霍的一个“风点头”,折扇倏张,当作五行剑使,化解了辛龙生的剑招。辛龙生欺身直进,也不变招,剑中夹掌,就来抓他。
  完颜豪暗暗欢喜,想道:“你如此蔑视于我,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一个“大弯腰、斜插柳’,折扇一敲,“卜”的一声,果然打着了辛龙生膝盖的“环跳穴”。
  完颜豪大喜喝道:“给我倒……”哪知辛龙生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五指如钩,朝着他的琵琶骨就抓下来。
  原来辛龙生跟了车卫半年,又得赛华佗王百淳传他调和正邪内功的心法,已经练成了颠倒穴道的功夫,完颜豪虽然点着他的“环跳穴”,也不过等于拿把折扇在他膝盖敲了一下而已,穴道未封,并无大碍。
  龙象法王顾不得对谷、韩二人再施杀手,陡地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任天吾踢翻,便即冲破剑圈,突围而出。
  此时辛龙生的身形方自一晃,五指如钩,朝着完颜豪的琵琶骨抓下。
  龙象法王并不是冲过去救完颜豪,却是跑去要拿车淇。车淇在旁观战,距离辛龙生约有二三十步之遥。
  龙象法王一面飞奔,一面大呼小叫:“好呀,我知道你是车卫的女儿,你爹爹和我结的梁子,你替他解吧!”原来他知道在这千钩一发之际,要救完颜豪实是不易,故此采用“围魏求赵”之策。
  辛龙生果然中计,要知车淇是他在这世界上最最亲爱的人,车淇遇队,他能不关心?即使龙象法王还未冲到车淇身旁,他也是非立即过去援救不可了。他在心神一分之下,那一抓只抓破了完颜豪的披肩。
  任天吾给踢翻地上,打了个滚,嘶声叫道:“啸风,别顾我,快跑!”
  谷啸风略一踌躇,咬了咬牙,立即也向龙象法王迫去,他听了任天吾的一半说话,在这紧要关头,只能暂且不管舅舅。但他也并不是逃跑,他是要去帮忙辛龙生拼斗强敌,决不能让车淇落在敌人的魔掌,
  辛龙生来到车淇身边,刚好迎上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运起第七重的龙象功,呼的一掌向辛龙生劈下。
  虽然他在仓促之间,不能用到第九重的龙象功,但第七重的龙象功亦是非同小可。辛龙生“喇”的一剑,刺他掌心的“劳宫穴”,龙象法王掌势一偏,那股强劲的力道仍是震得辛龙生摇摇晃晃。龙象法王长臂一伸,抓他背心穴道。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和韩佩瑛已是双剑齐到,正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影随形,跟踪而至。谷啸风的剑尖也是指向他的后心大穴。
  龙象法王左手拿着那件大红袈裟,反手一弹,嗤嗤声响。谷啸风又在袈裟上刺破了两个小洞。但他的长剑也给袈裟茵开,“铮”的一声,碰着了韩佩瑛刺向龙象法王的青钢剑。
  龙象法王右掌仍是朝着辛龙生背心拍下,辛龙生反手一掌,和他便碰。由于龙象法王要分出一半功力对付谷、韩双剑,而辛龙生又已经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这一次硬碰硬接,虽然辛龙生也没占到便宜,却是并不怎么吃亏了。
  辛龙生稳住身形,一退复上,和车淇联手,两翼夹攻。形势一变,变为龙象法王以一敌四的局面。
  龙象法王挥舞袈裟,仿如一片红霞,裹住谷、韩、辛、车四人身形。掌影翻飞,把袈裟当作盾牌,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以一敌四,兀是守少攻多。
  功力较弱的车淇被袈裟拂了一下,气促心跳,不由得连退几步。辛龙生关心情侣,急忙说道;“淇妹,你歇一歇吧。”
  车淇咬了咬牙,说道:“没什么。”继续挥刀助攻。龙象法王看出她是最弱的一环,一抖袈裳,又是朝她当头罩下。辛龙生抢在她的身前,剑中夹掌,替她挡住龙象法王的攻势。谷、韩二人双剑合璧,剑光如练,拦腰便斩。龙象法王只好腾出手来应付。他以一敌四,虽然仍是占了上风,但想要击破最弱一环的计划,却是不能如愿了。
  完颜豪脱出险境,又再得意笑道:“对啦,车姑娘,你歇歇吧,我来陪你!”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完颜豪,我来陪你!”
  完颜豪一听此言,大惊失色。原来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正是他的克星,这个人是公孙璞。公孙璞笑道:“完颜豪,你曾经用药害我,迫我和你拆招,如今你要多久,我也可以奉陪你了!”
  谷啸风想不到公孙璞这样快的就从大都回来,喜出望外,叫道;“公孙大哥,你来得正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公孙璞的身形已经出现在山坳那边,片刻之间,就可以赶到这边了。
  完颜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这小子本领高强,龙象法王虽然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但以一敌四,看来也还不易取胜。再加上这个小子,恐怕他未必应付得了。何况此地是蓬莱魔女的巢穴,时间一久,蓬莱魔女到来,那时只怕要跑也跑不了。”他心念电转,登时打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唯怕逃跑不及,骨碌碌的便滚下山坡。
  公孙璞一看他们正在拼斗龙象法王,也是不禁吃了一惊,顾不得再理会完颜豪,连忙疾跑过来,喝道:“好呀,龙象法王,我来会你。”
  龙象法王一声冷笑,说道:“来吧!你们来多少人,老僧也是不惧!”
  公孙璞说道:“谷大哥,辛大哥,请你们退下,让我和他单打独斗,领教领教他的龙象神功。”龙象法王哈哈笑道:“很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横挥宝伞敌神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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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http://www.dqcx.net) 《鸣镝风云录》-第一二○回 狠挥妖氛欣聚义 喜成佳偶庆团圆
《鸣镝风云录》
第一二○回 狠挥妖氛欣聚义 喜成佳偶庆团圆
  谷啸风道:“瑛妹,麻烦你给我照料舅舅。辛兄,我和你替公孙大哥掠阵。”
  辛龙生朝着龙象法王冷笑道:“你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原来也怕我们几个‘后生晚辈’联手斗你。”
  龙象法王怒道:“谁说我怕你们,要和我单打独斗,这是公孙璞自己说的。”
  辛龙生道:“不错,这是公孙少侠和你约好的。他和你单打独斗,我不插手,但我可没有说过就此罢休。”
  龙象法王冷笑道:“好,不管你们并肩子上也好,车轮战也好,我都不惧。你既然这样说,那你就等着吧,待我打发了公孙璞这小子,回头再收拾你。”
  他情知身陷险地,时间越长,对他越是不利,于是趁着说话的当儿,凝聚真气,陡地一声大喝,和公孙璞见面的第一招,便即使出了第九重的龙象功。
  公孙璞喝道:“来得好!”举起玄铁宝伞,以泰山压顶之势,迎头打下。只听得“蓬”的一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掌伞相击,周围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公孙璞退了两步,龙象法王亦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公孙璞虎口发麻,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秃驴的龙象功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以血肉之躯,抵挡我的玄铁宝伞。”
  殊不知公孙璞固然吃惊,但龙象法王的这一惊却比他更甚!想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够抵挡我的第九重龙象功。只怕这次是要在阴沟里翻船了。”要知玄铁宝伞虽是比凡铁重逾十倍,但若没有和龙象法王差不多旗鼓相当的功力,玄铁宝伞的威力也是不能发挥,更莫说可以抵挡他的第九重龙象功的一击了。
  龙象法王恐防金鸡岭还有高手续来,真力不敢一下使尽,当下抖起袈裟,俨如平地涌起一片红云,霎时间把公孙璞的身形笼罩在“红云”之内。
  公孙璞把玄铁宝伞当作小花枪使,抖起点点“枪花”,在袈裟上戳穿许多小孔。但那件袈裟贴着玄铁宝伞飞舞,那么沉重的玄铁宝伞却也无法将它击毁。龙象法王使出以柔克刚的上乘内功,斗了一会儿,玄铁宝伞的威力竟是是渐渐受它牵制,招数发出,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公孙璞一声长啸,张开宝伞,转得风车也似,叫袈裟卷不进来,左掌使开了驮照所传的“大衍八式”,抵御龙象功的劲力。虽然还是处在下风,但龙象法王要想胜他,可也设有那么容易了。
  韩佩瑛把任天吾扶了起来,替他敷上金创药。任天吾苦笑道:“用不着了,请你还是快点把我的女儿找来吧。”面色惨白,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叫,已是气若游丝;
  韩佩瑛心里踌躇,要想替他去找女儿,又怕公孙璞打不过龙象法王。少了自己,谷啸风一个人可使不出双斜合璧的剑法,即使有辛龙生帮他,恐旧也难免要一败涂地。但自己留在这里,又怕任天吾活不了多久,见不着女儿,岂非令他死不瞑目?
  任天吾忽道:“你瞧,好像是有人来了?是不是红绡?”
  来的何人?谜底马上揭开。只昕得车淇充满狂喜的声音叫道:“爹爹快来,有人欺负你的女儿!”
  只见两条人影踏雪而来,他们在雪地上跑得非常之快,脚步声却没听见。若不是他们的身形业已出现眼前,韩佩瑛还未知道已经有人来到。不由得喑暗佩服任天吾内功修养的深湛,虽然身负重伤,居然还能觉察。
  当前的一人说道:“好呀,且待我看看什么人胆敢欺负我的女儿?”
  后面的一人叫道:“啸风,佩瑛,你们都在这儿!”
  韩佩瑛看清楚了,和谷啸风不约而同的齐声叫道:“爹爹,你来得正好!”
  原来前面的这个人是车淇的父亲车卫,后面的这个人则正是韩佩瑛的父亲韩大维。
  谷啸风与韩佩瑛把沙衍流押解到嵩山少林寺之时,韩大维正巧和车卫结伴同游,已经不在少林寺了。谷、韩二人走后的第三天他们方始回来,听得少林寺方丈一说,便即联袂赶来金鸡岭,想不到用不着踏进金鸡岭上的山寨,已是各自碰见女儿。
  龙象法王这一惊非同小可,硬着头皮喝道:“你们都来吧!好歹你们也算得是当今之世的一派武学宗师,我死在你们这两位大宗师手下也还值得!”
  车卫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秃驴。二十年前,屠百城和我印证武功,我很后悔当时耗损了他的功力,以至他后来死在你的手里。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笔帐我还没有和你算呢!”
  龙象法王情知要逃也逃不了,冷冷说道:“反正我只有一条性命,你们拿去就是。你和韩大维是车轮战呢,还是并肩子上呢?”料想他们是一派宗师,绝不会倚多为胜。话犹未了,果然只见车卫一人上前,说道:“公孙璞,你退下!”
  公孙璞如言退下,车卫淡淡说道:“龙象老秃,你歇一会。车某不会占你便宜的。”
  龙象法王知道以车卫和韩大维等人的身份,绝不会向他偷袭。于是盘膝坐在地上,放心默运玄功,调匀气息。不过片刻,只见他的头顶冒出热气,面色由白转红,双眸一张,精神奕奕。原来他虽然经过连番恶斗,但谷啸风、辛龙生等人的功力和他都是相差甚远,只有最后与他交手的公孙璞差堪比拟。是以他的真力虽然有所耗损,却还不致耗损过甚。但众人见他恢复得如是之快,对他精湛的内功,亦是不禁好生惊异了。
  韩佩瑛道:“爹爹,这贼秃不仅欺负了车家妹子,刚才也欺负了女儿。”
  韩大维微笑道:“别忙,与你的车伯伯和他先行算帐。你这口气,我总会替你出的。”
  车卫喝道:“你的功力已经恢复八成,站起来吧!”
  龙象法王情知再拖下去,倘若山寨众人来到,自己更难幸免。当下横了心肠,一跃而起,喝迈:“好,姓车的,你划出道儿!”
  车卫说道;“我让你三招!在这三招之内,你有本领,尽管把我打死打伤,我绝不还手。三招过后,只要你跟着还能接我三招,我就放过了你。这样,你总不能说我还是占你的便宜了吧?”
  龙象法王哼了一声,说道:“别的人呢?”
  车卫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帐。别的人和你为难,可不关我的事!”
  龙象法王心里想道:“他让我三招,不死也该受伤,且先去掉一个强敌再算!”
  “好,就照你划出的道儿!”龙象法王一声大喝,立即发招。左手提起袈裟,朝车卫的面门虚晃一晃,右掌呼的劈下。
  这一掌他尚未运用龙象功,但招数却是阴狠之极,掌心吐出小天星掌力,堪堪打到车卫身上之时,陡然化劈为抓,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法。虽然只是一招,但招里套招,还有袈裟作为辅助的兵器,其实已是等于一招三式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车卫的衣袖被龙象法王抓破,但车卫的身形却只是晃了一晃,便即稳住,峭声数道:“第一招!”车淇吃了一惊,心想:“爹爹不还手,未免令他太占便宜了。”
  但武学造诣较深的公孙璞、谷啸风、辛龙生等人则都喝起彩来。韩大维仍是脸上挂着微笑,好像这一招的结果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完全用不着为车卫担心。车淇一见众人如此,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
  龙象法王不由得心头一震:“想不到这厮的沾衣十八跌功夫竟是练得如此精纯!”他虽不至于跌倒,但所发的内力给车卫反震回来,亦是不禁胸口一热。
  众人注目之下,只见龙象法王缓缓说道:“第二招来了!”身形一起,陡然间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袈裟飞舞,俨如平地卷起—片红云;掌影翻腾,好似化作无数铡刀铁斧。虽然只是一招,中间蕴藏了不知多少变化。当真是繁复之极,威势惊人。
  除了韩大维和车淇之外,众人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听得车卫喝道:“好一招八方风雨会中州,但也还奈何不了车某。”只一眨眼,但见车卫已是从重重叠叠的掌影之中脱出身来。
  车淇定了定神,小声和辛龙生说道;“爹爹走的是天罡步法。用来对付强敌,至不济也可脱身。他曾经教过我,可惜我尚未学到一成。以前我还不相信他的话呢,原来真的这样奇妙!”
  龙象法王是个识货的人,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他练成这样怪异的步法,我要胜他恐怕是难之又难了,好在他夸下海口,我只须接得他的三招不败给他,他就不能和我为难。”
  车卫喝道:“还有最后一招,还不快快使出你的看家本领?”
  龙象法王陡地一声大吼,好似晴天响起霹雳,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大吼声中,龙象法王飞身疾起,俨如巨鸟摩云,凌空击下,车卫整个身形,全被笼罩在他袈裟化作的“红霞”之内。
  原来龙象法王养精蓄锐,为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击。这一击他已经使出了第九重的龙象功。在施展“龙象功”之前,他还用上了西藏密宗的“狮子吼”,用以扰乱敌方心神。是以虽然只是一招,其实已是等于两招了。
  众人在惊心动魄之中,只听得车卫喝道:“我已让你三招,如今轮到你来接我三招了!”
  人影倏分,红霞流散,众人喘过口气,定睛看时,只见龙象法王那件袈裟已是碎成片片蝴蝶,零散地上,坠溷沾泥。龙象法王背靠一棵大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车淇拍掌笑道:“这秃驴输啦!”
  车卫哈哈一笑。说道:“也还不能说是全输,他已经接了我的三招,总算为难他了。”车卫刚才如何发那三招,谁也没有看得清楚。只有龙象法王自己吃了亏自己知道。不过功力虽有损耗,侥幸还没受伤。
  韩大维缓步走出,说道:“龙象法王,你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如今该轮到我来见识你的龙象功了。”
  龙象法王喘过口气,苦笑说道:“韩老先生,你动手吧。我反正是舍命陪君子了。”说到“舍命“二字,腔调特别古怪,显然是话中有话,反激韩大维的。
  韩大维双眉一轩,淡淡说道:“韩某何等样人,岂能占你便宜?”掏出一个玉瓶,瓶中大约有十颗八颗碧录色的药丸,韩大维取了一颗,放在掌心,说道:“少林寺方丈送我十粒小还丹,我送—粒给你。你服了小还丹,再和我比掌!”
  少林寺的小还丹乃是世上无双,功能固本培原的灵药,耗损真气,一服立即见效。众人想不到韩大维竟肯把这稀世灵药慨赠给就要和他作生死决斗的敌手,都是不禁大为惊异。韩佩瑛忍不住说道:“爹爹,少林寺的小还丹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灵药,给这秃驴,不太糟蹋了么?”
  韩大维沉声说道:“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说罢把手一扬,小还丹向龙象法王飞去。
  龙象法王接下小还丹,心里想道:“以韩大维的身份,决不会用毒药害我!”韩大维似是知他心意,说道:“你要是不敢相信,服不服由你,但算不算帐可就得由我了。”龙象法王忙把小还丹吞下,说道:“反正我也不想活命了,划出道儿来吧!”
  韩大维道:“你给我的车大哥点着了‘劳宫穴’,功力耗损一半,服了这颗小还丹,一时间功力大概不能完全恢复,但最少也可恢复七成。如今我和你只拼一掌来定胜负!”
  龙象法王道:“分了胜负又怎么样?”
  韩大维道:“你胜了我,我给你担待,让你下去。你若输了,我也不再为难你。但别人不肯放过你,那我就不能替你担待了。”
  龙象法王喜出望外,心里想道:“车卫也不敢和我硬拼,你要强斗我的龙象功,又限定只拼一掌,我还怕你什么?”
  原来刚才车卫是以奇幻无比的点穴功夫,点着了他的“劳宫穴”,方能在三招之内,把他击败的。要是和他硬拼内力,虽然最后或许也是还可胜他,却一定无法胜得那么容易了。但龙象法王对自己的第九重龙象功过于自信,却以为车卫不敢和他硬拼。
  龙象法王吞下了小还丹,片刻之间,果然便觉得丹田热气升起,精力弥漫。大喜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的话可得算数!”
  韩大维喝道:“当然算数,你发掌吧!”
  龙象法王沉声说道:“遵命!”缓缓地向左斜方踏上三步,又向右斜方退下三步,像是斗鸡一样,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韩大维,却还没有发掌。韩大维纹丝不动,眼睛也是紧紧盯着对方。
  车淇靠着爹爹,纳罕问道:“爹爹,他们在干什么?说要动手,为何却是迟迟不动?我都看得有点不耐烦了。”
  车卫小声笑道:“高手过招,一招而决,哪能像是市井之徒打架。他们此刻正是都在养精蓄锐,准备乘暇觅隙呢。你等着瞧吧,你瞧——”
  果然话犹未了,只听得双方同时一声大喝,同时跃将起来。龙象法王脚踏“洪门”,飞身一掌劈下。韩大维身形仿似白鹤亮翅,双掌斜飞,也是凌空击下!
  他们这一声大喝,龙象法王用的是西藏密宗的“狮子吼”功,韩大维用的则是佛门正宗的“金刚棒喝”。双方同时一喝,震得山鸣谷应。
  车卫连忙替女儿塞着耳朵。功力较高的谷啸风、辛龙生等人虽然抵受得起强音,也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对他们那迅雷闪电般的一击,却是看不真切了。
  迅雷闪电般的一击,眨眼即过,只见韩大维倒纵出三丈开外,背靠大树,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韩佩瑛大吃一惊,跑过去道:“爹爹,你怎么啦?”韩大维微微一笑,说道:“总算没输。”说话之时,面色已转红润。韩佩瑛这才放下了心。
  龙象法王看来似乎退得比较“从容”,只见他身形落在地上,脚上好像缚着一块大石,慢慢地退了一步,身形一晃,跟着又退一步,如是者接连退了三步,忽地“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韩大维喝道:“你说,是我输了还是你输了?”
  龙象法王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道:“是我输子。但你说过的,咱们只拼一掌,不论胜败。你都不能与我为难。”
  韩大维哈哈说道:“不错,但我也说过的,你输了给我,我可不能为你招待,别人和你为难,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龙象法王燃起一线希望,心里想道:“只要车卫和韩大维不出手,这里的人即使联手斗我,最不济我也可以逃得出去了。”原来他受的内伤虽然不轻,但也还有原来的六七分功力。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好,那咱们后会有期了。”
  哪知他正要逃跑之时,忽听得有人斥道:“你胆敢到我的金鸡岭来,这么容易就跑了?”声音峻冷,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人影却还未见。
  这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龙象法王是个识货的人,不由得心头一震。但也知道具有这样上乘内功的人来到,他是要跑也跑不掉的,只好索性硬充好汉,顾着自己的“武学大宗师”的身份,停了脚步,稳住身形,说道:“来的敢情就是此地的主人么?”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中年美妇已是现出身形,果然是金鸡峙的寨主蓬莱魔女。另外还有四个人跟在她的后面,他们是:赵一行、奚玉瑾、任红绡和山寨的大头目金刀雷飙。
  任红绡眼光一瞥,发现任天吾躺在地上,她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父女重逢,这一惊非同小可。
  韩佩瑛道:“任姐蛆,你爹爹正在盼着你呢。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任天吾精神陡振,不用人扶,霍的就坐起来,叫道:“绡儿,当真是你来了?我是在做梦么?”
  任红绡呆了一呆,叫道:“爹爹,真的是我来了。你肯听女儿的劝告,女儿很是欢喜。爹爹,你,你怎么啦?”扑上前去。父女相拥。
  此时蓬莱魔女已经来到了龙象法王的面前,拂尘一指,说道:“你既知我是此地的主人,还胆敢到来捣乱,你自己说吧,你要如何了断?”
  龙象法王苦笑道:“我已经和韩、车二位老先生斗了一场,也不争在和你再斗一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嘿嘿,我在一日之间,能够连会当世的三太高手,死也值得了!”
  莲莱魔女冷笑道:“你想激我饶了你吗?哼,你若是普通的江湖人物跑来寻仇觅怨,我是不会打落水狗的。但你可是蒙古国师的身份,我要饶你,我山寨里的人也不会答应。”
  “不过,”蓬莱魔女继续说道:“看在你已经接连斗了两场,我也不能占你便宜,必须要你死而无怨。这样吧!只要你接得我的三招,接得了我便让你下山。看来你的功力只剩下一半,那么我也就只用一柄拂尘。”
  龙象法王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蓬莱魔女的眼力如此厉害,一看就看出他的功力深浅如何。
  不过龙象法王虽然心内吃惊,却也有意外之喜。喜的是蓬莱魔女如此托大,居然答应只用—柄拂尘来对付他,而且还是只限三招。
  龙象法王心里想道:“我的功力虽然只剩一半,但你倘非尘剑兼施,不信接不了你的三招。”蓬莱魔女有言在先,只要他接得了三招,就可以任由他扬长面去了。
  原来蓬莱魔女以三十六路天罡尘法和七十二路柔云剑法驰誉武林,本来拂尘主柔,长剑主刚,但她同时使用这两种兵器,却非但可以刚柔兼济,而且可以刚柔互易,—柄柔软的拂尘,也可以运用上刚强的内力。是以她平时对付强敌,尘剑兼施,当真可以说是出道以来,罕逢对手。如今只用一柄拂尘,就等于缚了一只手和龙象法王拼斗,威力自必要减了一半了。
  龙象法王吸了口气,立稳门户,说道:“好,就照你划出的道儿。你是一寨之主,可不能反悔!”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言出如山,你是死是生,就全凭你自己的本领了。小心接招吧,第一招来了!”
  只见蓬莱魔女拂尘一抖,尘尾散开,千丝万缕的罩将下来。龙象法王早有准备,脱下披肩,挡她拂尘。这披肩虽然不及袈裟好使,但经过他的玄功默运,却也无殊一面盾牌。而且披肩较小,内力更易凝聚,在防守上可比袈裟还要有用。
  两条人影,倏合即分,只听得一阵爆豆似的声响,龙象法王倒退三步,低头看时,只见他那件披肩,已是被尘丝刺成“千疮百孔”。蓬莱魔女的拂尘散开,每一根尘丝竟等于是一根利针。
  龙象法王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魔女的天罡尘法,果然名不虚传!”披肩百孔千疮已是不能复用。龙象法王拼着豁了性命,不待她第二招来到,便即抢先发招,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呼的一掌便劈过去。他用上了邪派的“天魔解体大法”,口喷鲜血,功力却是陡增一倍,所发的“龙象功”仍然达到了最高的境界——第九重的功力。
  蓬莱魔女喝道:“来得好!”拂尘疑成一束,当作判官笔用。直挥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拂尘和龙象法王的掌心碰个正着,如击金石!
  龙象法王大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原来他的龙象功已经给蓬莱魔女破了,蓬莱魔女的拂尘,刺穿了他掌心的“劳宫穴”。
  蓬莱魔女喝道:“还有一招未接,就想跑么?”
  喝声中只见蓬莱魔女翩如飞鸟,倏地从龙象法王头顶掠过。拂尘一指,龙象法王一声惨叫,眼孔流血,身形晃了一晃,叫道:“三招已毕,你可不能再与我为难了。”
  蓬莱魔女是在他距离三丈之外扬起拂尘的,拂尘并未打到他的身上,众人却是大为奇怪。
  车卫赞道:“柳女侠的独门暗器当真是武林一绝,这秃驴纵然逃得性命,也要变成废人了。”原来蓬莱魔女那拂尘一指,两根尘丝飞出,就像利针般刺瞎了龙象法王的双眼。
  车淇连呼“痛快”,但却说道:“不过给这贼秃逃了性命,也还是便宜他了。”
  龙象法王掩面飞奔,忽听得一阵狂笑,响遏行云,令他心头大震,龙象法王连忙叫道:“柳女侠,你的话可得算数!”蓬莱魔女叫道:“谷涵,别拦阻他,让他下山!”只见一个中年书生走上山来,原来是蓬莱魔女的丈夫“笑傲乾坤”华谷涵已从大都回来。
  龙象法王跑了几步,忽地一个踉跄,一跤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笑傲乾坤笑道:“他是自己吓死的,可不关我的事。”原来龙象法王正受了内伤,骤闻笑傲乾坤的笑声,心头一震,真气登时涣散,如何还能保性命。
  笑傲乾坤道:“完颜长之已给我们除掉了,你知道么?”蓬莱魔女说道:“我已听得璞儿说了。详情慢慢你再告诉我,现在咱们先去看看任老先生。”
  笑傲乾坤道:“对,这次任老先生没有助纣为虐,还给我们暗通消息我们是该原谅他了。”原来任天吾在逃出大都之前,曾托虎威镖局的孟老镖头向群豪暗通消息,虽然他所通报的消息。武林天骄和笑傲乾坤等人早已知道,也还是感激他的。
  任天吾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山寨众人亦已陆续赶到。任天吾一手紧握女儿,一手紧握李中柱,脸上挂着笑容,说道:“我一生之中,最欢喜就是此刻。你们能够原谅我,我、我死也瞑目了。唯一的憾事,只是不能看见你们成亲!”任红绡哭道:“爹爹!”任天吾已是死了。
  蓬莱魔女说道:“红绡,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爹爹是死得其所,你应该听他的话,为他庆幸呀!”
  韩佩瑛上前和奚玉瑾相见,蓬莱魔女微笑道:“佩瑛,这位赵大哥你未见过,他是玉瑾的未婚夫婿呢!”韩佩瑛大喜道:“玉瑾姐姐,恭喜你啦!”
  金刀雷飙拈须笑道:“今天是元宵佳节,你们年轻人也都是成双成对的在一起,人月同圆,可真是不负团圆佳节了。”正是:
  历尽风波同聚首,人间天上庆团圆。(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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