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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外史

  作者:清  不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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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外史 (清)不奇生
 
第一回
洛阳城祥云现妖孽 后花园姑侄同和诗
话说苍苍人生,号为淫物,实在是一点不错。看官,这“淫”宇要当作过分的“过”宇解说,因为,人心是不知足的。所以,古人说得好:“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人当未发迹的时候,思衣思食。待衣食已丰,未免就要起肉体相薄的念头了。故男爱女,女爱男,男女成了誊属之后,就发生多少怪剧来。在下今天不说别个,单讲那唐朝武氏则天。他人称则天为中国四千年间第一英雄,一部艳史,真个好看:其中千奇百怪,种种诲淫的事体,实在不少。然而,唐宫春色,载于史编,洛阳烟花,久注鸳册。小可本不好做淫书,风流事何伤大雅。看官暂且毋躁,待在下给则天外史慢馒的说出来罢。

却说大唐朝洛阳城里,有个姓武名叫士彟的,生平也无甚作为,祖上倒很殷富。年纪已经三十余岁,膝下仍是空虚。后来单生一女,就是则天。说也奇怪,则天临盆初生的时候,洛阳城北边,忽起样云数朵,漂渺当空。其时有望气的人说道:“此必圣天子出世。”这句话一说出,引得街坊上众人个个昂首观看。那知,那样云升说的时刻,突地里狂风大作,墨云复布,登时大雨谤沱,众人躲避不及。样云因之也散。未几,又雨霁天晴,众人心中莫名其故。谁晓得,就应在武家。武士彟并非有名之人,众人那得而知?况且,他又是养得一个女儿。众人就是晓得的,也不疑心注意。但士彟养了则天之后,自然爱如掌珠。则天却也生得美貌非常,十二岁就是了得,成人气概,举止轻盈。一双柳时眉,排在双箱眼上,加之肌肤腻白,齿白唇丹。真个一笑可以倾城,再笑可以倾国。她的天资,亦极聪慧,不盲针指夸巧,虽文翰也无所不通,闲暇无事的时候,最喜吟风弄月,性情固是如此。所以,她这点灵犀也就格外开通得早。

则天本没有兄弟婉妹,倒有一个承房过继的侄儿,同她极为合契。侄儿不是别个,就是名叫武承嗣的。承嗣一十四岁,取号三思。承嗣祖父同武士彟
是兄弟之称,因为士彟无子,故而过房一孙。则天比承嗣小两岁,以班辈论起,倒是承嗣的姑妈。承嗣自过房以来,终日的就在则天家里,两小无猜,姑侄也就聚在一块,不是携手揩游,遂即作诗唱和。则天看承嗣生得也还标致,不时两人取笑。究竟潼关狭隘,不容匹马先登。这日,该当姻缘凑巧,有一个亲戚家里,正做喜事,武家全行皆去应酬,独则天身子不大适意,末便同去。时当六月,暑气蒸人,武彟招呼女儿,一人在家,可乘风凉的地方躺躺,免得受暑生病。则天也就依允。穿了一身旧衫裤,搬着一张湘把摄,跑到没太阳处,几自靠佐。时至午饭过后,突地里见承嗣一人回来。初次承嗣见则天,好像一人寂寞不过,便笑嘻嘻的对则天说道:“姑姑怎么在这里没精打采的?”则天说道:“家里无人,我一个阗然无味,在此处想心思,你怎么这时就回来了?”承嗣说道:“他家并不热闹,没有什么玩的,还是回家的好。”则天听说,心中欢喜,忙说道:“既是如此,今天爹妈又不在家,我们做皇帝顽罢。”承嗣说道:“好极,我做皇帝,你做皇娘!”则天道:“我做皇帝,你做皇娘”!承嗣道:“这岂不是阴阳反背了吗?则天道:“管他反背不反背,皇娘你做,皇帝一定我做,你若违拗我,我就不高兴了。我生来的脾气你也不知道吗?我说怎样就是怎样,丝毫也没有改动的。”承嗣只得无法,听从则天。往上一坐,说:“皇上有旨,宣娘娘上殿!”承嗣在下面果然娜娜装作女子的模样,慢启金莲,朝上拜了几拜,娇声娇气地说道:“万岁宣臣妻有何见谢?”则天道:“今日天气清和,联欲往上林苑游玩一会,特宣贤卿随驾。”承嗣应道:“领旨!”二人当下起身,则天在前,承嗣在后,一步一步,直向自己家中后园里来。到得园里,清风袅袅,蝉吟槐树之梢。莲梗亭亭,根盘池塘之底。三五鸳鸭,有时戏浴水中。一二蜻蜒,顿刻惊飞无上,还有那蝴蝶穿花,甘为情死。苍蝇逐臭,污秽偷生。实在一番好夏景。承嗣、则天两人诗兴勃发,承嗣口占一绝云,
岁月匆匆去,前途不可知。
愿教后来事,都似游戏时。
则天听了,说道:“我也和一首。”承嗣道:“好极!”正是: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何人识使君。
要知则天究竟和诗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现怪物草地作阳台 听扪笛枕上拍谱曲
话说其时武则天、武承嗣二人,在园中闲游,皆诗兴勃发,承嗣已口占一绝,则天和口:
时事凭人造,乘除只自知。
谁云雌伏辈,罕飚起飞时。

承嗣听则天的和诗,赞道:“姑姑抱负不凡,说出来的话,倒与别人两样咧!”则天道:“人生于世,岂可同草木同腐吗?”承嗣道:“此言虽然不差,男子固可轰轰烈烈,做番事体,女人家还有多大能力咧?”则天道:“你不要看轻了女人,一样得起意来,比男子利害得多了。”

说时前面豆棚之后,好像有甚声音。承嗣把话头岔开说道:“姑姑,这园里也没有人来,为何那边作晌?不要出了妖怪?”则天道:“岂有此理,那里会有妖怪,你可向前去看看。”承嗣就拥身往前一跑,跑到那豆棚之后,原来是邻家的两只雌雄小狮狗儿在那边起兴。承嗣一见,不觉心中已动触物邪念,顿如火炽,便用手远远的向武氏一招,大声喊道:“姑姑,你来看看!真是奇怪,这件东西,我倒没有看见过咧,怎样会毛团团的八支脚,两个头。你快认认,究竟可是妖怪不是妖怪。”则天听说,莫名其妙,以为真是有件怪东西。谁晓得承嗣有意戏他,所以则天连忙移步,向前问道:“在哪里?你不要骗我!承嗣指道:“就在这里,实在好顽得很。”则天定瞎仔细一看,便对承嗣唾了一口,登时红上桃腮,柳腰轻摆,把限睛眯了两眯,腿夹了两夹。马上哪里能立得稳,只好向承嗣身畔一歪。承嗣正在志怎不安,忽见如此,刚好顺水登舟。两人就团在草地下,也如那两狮狗儿一般,真是一个是青年小于,初尝滋味,一个是黄花闺女,乍得甜头。

两人精神复原,起身来至前面,巧巧武士彟也回家来了。看见则天另有一番形象,承嗣实无主意。心中若有几个提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跳得不住,还是则天镇定如常,丝毫不露破绽。不待父亲开口问,便说道:“父亲此时也回来了,怎样不叫承嗣早点归家?令我一人好不寂寞无卿。幸亏此刻心里稍为舒服一点,否则,我要急的哭咧!”士彟问道:“承嗣刚来吓!起先哪里去了?”承嗣突然打动灵性,就顺便答道:“我在外边同人家小子顽了一会,深恐祖父母回来,要责贬我咧!”则天抢白道:“责贬你什么,你不要在这里胡说乱道。”承嗣停一会道:“怕祖父母责贬我来迟了,不是我在外面还要多顽一刻刚。”则天佯骂道:“没有出处的东西,专门是好耍,我看你无事的时候,你倒要把书本子讲究讲究才好。”承嗣应道:‘姑姑的话正是,以后我就不顽了。”武士疆当下被两小于闹过一回,心里并无疑惑,随即转身他去。

这里武承嗣非常佩服武则天,暗地说道:“到底万岁爷的本事大。不过,臣要倒顷刻没了主张。”则天笑道:“你可要做皇帝了,今日之下,对你不起,为些小的事体、就要把你废掉。承嗣道:“今晚万岁可归皇宫住宿?”则天道:“孤家自有龙榻,今日不用览卿了。”承嗣道:“遵旨!”两人取笑了一会,遂同吃了晚饭,各自归寝。无奈,则天是在爹娘房里,承嗣在外。云阻巫山,路隔蓝桥,居然不能陈仓暗渡。后来,承嗣和则天商议,则天想出法子,收拾一房,预备读书之所。土疆看女孙也大了一些,甚为懂事,如果给他困在自己房里,夫妇有起事来,未免不便。就依着女儿,独自恳于书房。那知则天,白日里固是同承嗣品章论宇,到了晚上,也就不时的同床做事。
武士彟
夫妇,犹如蹲在鼓里一般。他俩人的勾当,简直连影子一些也不知,外人更是不晓。内中倒有几个同承嗣顽的小子,晓得武则天生的美貌。起先那两人还把则天当做是承嗣的妹妹儿,常常大家聚在书房里,说天说地。后来,各人见承嗣叫则天为姑姑,大家也就糊里糊涂的,随承嗣也称则天为姑姑。

一日天气晴朗,武承嗣到生身母那里去看看。剩下则天一人,孤坐书斋,闲玩书卷窗外翠竹影斜,树上鸦归晚噪,不觉时已黄昏。武承嗣未回来,则天实在网不过,便跑到父母房内,吃了晚餐,攀灯仍然到书房里,关窗闭户,披览闲书。忽觉身体有点困倦,一连伸了两腰,打着几个呵呵,心中料定承嗣此时必然在他生身母那息了,不如我也困罢。守是脱衣就卧,上得床来,轻垂罗帐,馒倒香腮。待已睡定,耳中突听一种幽幽雁雁的上尺声音,则天晓得是邻家弄笛,不免就静心细耳去听,按腔台拍。听了一回,正来那吹笛调门,叫做《风求凰》。正是:
谁家扪笛真多事,撩烧香闺梦里人。
要知武则天听笛之后,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临崖勒马想人幻非 闻谣选姬拆散鸳侣
话说武则天睡在枕上,听那邻家吹笛,笛音实在漂渺幽扬,令人心无凡意。但是思春人听见,不觉爱情的热度,格外也要高一些。则天这里,倒也没有旁的念头,只管去索求谱调。谁知一曲《风求凰》吹过,那吹笛的人,便不吹了。则天侧耳再听时,笛声不响,好像单有余音,在耳中如初一般。则天把头伸起,重新吸气,细细的去听,听了半天。外面寂寂,倒是秋虫虱虱卿卿的叫个不休。则天不耐其烦,晓得那吹笛的是再也不吹了,依然睡将下来。你道一时哪里可以睡得熟,自己精神已散。看着桌上灯盏,又好似更加亮些,心中不觉想那男女的欲事,想到妙处,芳心扑扑,似小鹿儿撞的,便翻来覆去,左斜也不是,右侧也不是,仰着也不好,伏着更难过。恨不得一把给承嗣拉得来。无奈,承嗣不在家中。亏得她是一个灵性的人,歇了一刻,火气已退,自己唾自己道:“不要在这里发昏,究竟终身大事,将来如何处置。”

说时则天已贴身眠稳,用手把被底一摸,暗道:“不好,大约是春深潮长,浪满挑花泼几层了。”则天忙用衣服隔住,再思那个终身的心事,自言自语的道:“万一就是我配了承嗣,也无济于事,况且已有姑侄的名分,那是绝不可的。”则天想到此地,又叹一口气道:“唉,大凡一个女子,生在民家,必定没有什么意昧。若是配了一个帝王,深宫艳福,岂不是享不尽吗?苍天真真玩物,既然生着我这一付面貌,为何不得出一点头地。”忽又暗道:“不要紧,不要紧,当今皇帝选妃,是十年一选的,若果到了选妃之日,谅我也还在世。但有一层草野埋英雄,何人又能知道我例,这岂不又是一空。”则天想着想着,金鸡三唱,天色大明。则天早已晓得,说道:“困罢,这个也不是急的事情,慢慢的总要得个极好的法儿。”其时就放下万般的念头,双眼一朦胧,实在辛苦了一夜,顿到黑甜乡里去了。

待一觉醒来,已是巳牌辰光。承嗣太早已回,则天忙起身把门开了。承嗣欢天喜地的跑到床面前,问声:“姑姑可安?”则天佯睡不理。承嗣计上心头,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向则天嘴里轻轻一吐。则天倒吃了一亏,急把身子一跃,不觉两人碰个顶面。承嗣碰伤了鼻子,反笑嘻嘻的说道:“姑姑脑额痛了罢?”则天道:“你昨天怎么不回来,我倒等你一夜。”承嗣道:“对不起姑姑,妈妈一定留我息,晚上又买了许多菜,强要我吃,我只得无法过一宿。”则天道:“你出去罢,我要起来了。”承嗣也不作声,拿出小孩子的脾气,伸手往则天被窝里一摸,不知他摸些什么,觉得快活非常,然后才转身出去。则天随即起身,梳洗已毕,吃点点心,又同承嗣在书房里耍戏。

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书中也没有什么话头。直待过了两年,大唐朝太宗皇帝,果然降下谕旨,因为前次将隋宫一班老宫娥遣散之后,现在宫娥,未免不够敷用,就在民间要采选秀女三百名,以供宫中驱使。

武则天此时已十五岁,她胸中久有成见。今天突得这个消息,在家筹画了再三,竟得一个妙策,不怕外人不知他美貌。你道她妙策如何?实在是也高明得很。原来,则天家里,时时是有班小于们来耍的,则天作一个歌儿,教给他们在外面去唱,那歌道:
真娇媚,真娇媚,武家有女十五岁。
天生丽质本无双,第一人间谁作配。

众小子莫名其故,便装腔作势的唱将起来。并且大家争研抢好的闹个不住。于是,各人都当做歌儿,三五成群,在街上一条声唱起。外面别的小孩子,听见好耍,也学唱几句,洛阳城里就像有童谣一般。久之,传人地方官衙门里,地方官给歌一想,就知其中底细。暗道:“武家有美女,已露明白,待我明天访查一回,不要被他躲了。”主意已定,次日来至武家。见则天果然风姿出众,不言仙子,已是玉人,当即就登了选名册子。又把武士彟叫到,招呼他好生抚养,以待钦差复看。后即进呈人宫,武士彟
听说伤神,然也无法可想,只得遵命。但是,武承嗣晓得,例如半天空打了一个霹雷相似的样子,早已惊呆了。候着地方官去后,连忙来告诉则天。则天心里虽欢喜,外面却要做出惧怕情形,所以一听承嗣说起,两人抱作一团,鸣呜咽咽的哭了一刻。承嗣对则天道:“此事如何是好?”则天道:“我也无法。”承嗣道:“姑姑我们是这样罢…。”正是:
漫道好事姻缘巧,好事从来总多魔。
要知武承嗣毕竟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低踏青伤怀吐愤语 细品貌喜色动婆心
话说武承嗣有法子,忙对武则天道:“姑姑我二人何不逃至他方,等待来选公事完毕,你我再出头面,你道好是不好?”则天道:“你真是小孩子,讲出话来倒要叫人好笑。谁不知海阔纵鱼跃,天空任鸟飞。你要晓得躲得自身,却躲不得一家,躲得一时,却躲不得长久。苍天生我,叫我应该老死宫娥的,人力岂可胜天?只有天定可以胜人。”承嗣道:“似此就没有挠回的了?”则天道:“哪里能改变一点!假如将来我要有机会可遇,反可以光大门楣咧。天下事体的得失,本无定归。我到宫里,我也不能决定好歹,都在未料之中。武氏祖宗,果然有德,我就可以好,若是无德,那就不老死了。”两人就此,你这样设想,他那样较量,则天有心,承嗣无意。说到好处,便眉飞色舞。说到坏处,便涕泪交流。说到恨处,便咬牙切齿。说到怨处,便哼声叹气。

武士彟也不向女儿说长道短,简直呆得如失宝一般。就此过了一天又一天。这日,却是三月初三,洛阳城中,有个风气,今天叫做踏青节,无论大家小户,男男女女皆要出外游玩。一时王孙公于,归来襟头花香,仕女娇娥,往去青丝带绿。可怜武则天一人,因为名人选册,就如有罪的人一般。武士()深恐她年助无知,暗中走失,连累自己不了,大门边都不要他去一步,你说这日佳节,武士()哪里能让则天出去踏青?

武承嗣倒早明白晓得则天拘束不过,所以,清晨就来到则天面前,向则天说道:“姑姑,我们两个从此也不能多聚了,今天上已之辰,姑娘又不便出外,不如我陪你一同到后园中消遣消遣罢!”则天道:“这也是个道理。”当即两人起身,走到后园,真个是蓬门深锁,万紫千红总是春。柳叶婆婆,左飘右荡皆成翠。黄鹂声巧,绎雪劳菲。碧水多情,池波不转。两人看了那一片春景,更觉情愁无容。随即扶花踏草,口中联句,则天先道:“万事从来任自然”,承嗣接着道:“英雄终古为情牵”。则天又吟道:“冻雷每起抽牙笋”,承嗣再吟道:“暴雨偏催并蒂莲”。则天复吟道:“姬吕君臣仍配藕”,承嗣接着道:“崔张兄妹又姻缘。”则天吟七句道:
“一盘棋局如何结。”承嗣得意绝句道:“妙着还须独占先。”

两人吟毕,各自又伤感,又得意。伤感的是离别,得意的是诗句甚佳。承嗣尤其丧沮,正待开言,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嘈杂,则天忙说道:“你细细的听听看,前面不知固何人声鼎沸?”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早寻到园中,说道:“你们赶快家里去罢?采选的钦差着地方宫来接人了。要至宫衙里去验看咧!”承嗣说着,顿时吓慌,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关会则天,却然一宇都说不出,但牵着则天的手,死也不肯放松。只见前面又来人,连二带三的催促,就同生擒活捉的一般。一见则天到了面前,当有两个小太监向地方官问道:“这个组儿可就是在选的?哈哈,倒是很了不起,咱们长安城里,还没有这体面的人咧!你这官儿,实在于办得很。若果老宫爷一见,断然中选的了。”说罢便把则天带往大门之外,用乘小轿,叫则天坐住,地方官旁边照应。轿夫扛起轿子,一众人拥簇如飞而去。

来到官衙里面,则天下了轿,只见一间后堂内,尽是选定的宫女。上位坐着一个老太监,足有七十多岁,牙齿都老得落掉了,一双五花眼,忽看见武则天,说道:“你来来来,咱们试试看,可能中选不能中选。”则天听说,乖乖巧巧的向前进了一札,开口道:“替老宫爷爷请安。”老太监把眼睁着,仔细朝则天一打量,不觉把张婆于嘴都笑得拢不转来。正是:
不要文章中天下,只欲词藻喜试官。
要知那老太监还说些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昭仪门皇娘派宫女 更衣处武氏见太宗
话说老太监看见武则天非常美貌,急向地方官道:“他是什么人家的?”地方官回答道:“他是本城武士彟的女儿。今年才十五岁,请宫爷照册子上查验就知道底细了。”老太监道:“好一个女小子,要算咱们选班中第一个的人咧。”说时又问小太监道:“选数可足了没有?”小太监道:“总共已选得一百二十名咧”老太监听说,随叫把头一批送进长安宫里去。众太监答应一声,便立刻从东京起身,直往西京进发。不日到了长安。一百二十名选女,皆是宫装打扮,环佩叮当的坐在肩舆里。待至肩舆人城,来到午朝门外,各人纷纷的下轿,就由许多太监步行护送,走至昭仪宫门口,老太监报长孙皇后,不上一刻,昭仪旨下,命将各宫女领进。

正宫娘娘长孙皇后一一观看,忽然看到武氏则天。长孙皇后心中一想,暗想:“不信人间果然有此美女I”复又仔细一望,觉得则天眉宇之间,隐隐的带了一种威气。晓得这人,若蒙上幸,必定是要专宠夺取,残忍无双的。因此,就将各宫女派定,各有各的宫娥执务,当下则天也就派在更衣处承应。

谁知这更衣处,本是宫娥中极低的一行执役。则天领了皇后的旨谕,起初心中也莫名其妙,倒愿心愿意的去供那贱役。但有一层,则天在更衣处,倒舒服不过。原来那更衣的名目虽低徽,内中也有十几个女子,都是分期值班,一天一天的轮流。可巧则天进来两月有余,并未曾遇见皇上更衣。刚好则天上班,却又是空日,则天一时心猿意马,不能捺定。无事的辰光,只好拈个针儿做活计,或者同能通文墨的伙伴,作作诗,吟吟句。日间倒也可以混得过去,惟有夜晚,实在有点凄切。想到家中,以及武承嗣的情意,无不泪沾香枕。梦冷罗帏,然而有心赶路,那里又顾得及路之高低。

忽一日,又是自己的班期到了,则天兴高采烈的忙去等待。由早至暮,仍旧安阑并无事体,心中真真懊恼非常。随即同伙伴议论道:“可也奇怪,我自进宫以来,也轮着班期几次,为什么独不曾遇见皇上?难道其中有个定数不成?假如不是这样说法,我哪里就遇不着一次呢?莫不是更衣,是有其名无其实晴J”内中有一个伙伴道:“不尽然,不尽然,我委实晦气,前天我班期中,偏偏遇着皇上有痢疾,简直把我闹得一个不亦乐乎。那一天伺候了十多便,兼之他泻狠了,人也没有力气,有时支持不住,还叫我跪在他面前。他一个刺利利的胡子嘴,歪在我肩膀上,你道我痛不痛?痒不痒?这倒也还能罢了,后来,老头子的鼻窍上,带了一些辰巳午未,当时,我从着几个恶心,人就如要吐的一般,强勉咽了几咽,才忍而受之。这一点苦楚,委实难受得很。”说时内中又有一个道:“姐姐吃了这个苦,还不算怎么的。记得春间有一日,我当班期,皇上正是酒后,来在更衣处更衣。我就上前伺候,谁知他带了三分酒意,便用手向我胸中一摸,那时,摸得我骨节苏麻,浑身发软。说也奇怪,到底阳气沾了阴气,阴气就会作热的,顿时我的腿就立不稳,底下如作了怪一般。哎唷,我的好姐姐,你虽闻臭带痛,大约总要比我这个苦轻松得多咧!

就此一抵一句,你这样说,他那样讲,正在谈得高兴,突地进来两个太监,手提宫灯,张张皇皇,轻轻唤道:“值班的宫人在哪里,万岁来了!”则天早已听得明白,遂迈开莲步,开口应道:“有,有!”则天急忙迎着太宗皇帝,左斜右倾,龙体歪歪的己倒。则天此时初见圣君,不慌不促,伸出一双玉笋,替太宗卸去龙袍,穿好便服。太宗就灯光下睁开半醉半醒的眼睛,向面前伺候的宫女一看,不觉龙心一动,暗道:“奇怪,因何这地方有如此的宫娥的?孤家尚未见过,大约三十六宫之中,也无这丽人。”则天其时也晓得皇上看她,她就把秀眼眯了几眯,似乎朝太宗卖弄风骚的样子。太宗固有酒意,遂就赶至色宇上来。一手便给则天挽着,问道:“你是何时进宫?是谁人派你到此地的?”则天见问,忙跪近凛道:“臣婢武氏,是三月间采选进富的,蒙娘娘恩典,给臣婢派在此处。”太宗笑道:“好一个娘娘,多分是她验派宫女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否则,何至把这丽人放在这里?”说着就匆匆更衣已毕,命武氏则天立起,复在莲炬之下,仔细向则天一瞧,真个是烟笼芍药,秀色可餐。雏女妙龄,粉白熏绿。心中想道:“莫不是就是这样唷!正是:
心猿意马曾何故,得见君主愿始酬。
要知太宗皇帝究竟如何安排,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西上苑御宴卖风流 早秋亭龙床戏狐媚
话说太宗皇帝又说道:“你今年几岁了?”则天道:“臣婢虚度十五。”太宗暗想:“正宫娘娘不见得没有意思。莫非是见彼美貌出众,深恐孤家进幸,多有未便,故意将他埋没在此。我如回宫叙明选册,立这女子为把,他一定不肯的了。”太宗想至此地,停了一停,又暗道:“必须如此如此方好,否则有碍。”当下一面主意拿定,一面分付太监,驾幸西上苑。西上苑本是一个最风凉的地方,四周空旷,树木亦多。内有早秋亭一座,为皇上避暑之所。虽不能若水晶宫一般,倒是夏不拂扇,身无点汗了。彼时已是贞观二十四年五月中旬的事体,天气已暖。太宗所以想到这里,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武则天见皇上盘问了一番,随即起驾就定,心中好似有了三分的希望,但又不能明白,太宗幸西上苑,是一回什么用意。故而太宗起驾后,则天依然同大众宫娥谈谈讲讲。内中有人晓得皇上意思的,心中也替则天欢喜。则天究竟才人深宫,宫里的所以然,哪晓弄得很清楚。开口就问一老宫娥道:“皇上幸西上苑,那西上苑是座甚宫?什么娘娘住在里面。”老宫娥道:“西上苑是皇上乘凉的所在,里面没有宫殿,就是一座亭子。你讲那个四面通风的亭子,还有哪个位在里面咧”则天道:“哦!说时突然来了四名太监,口宣圣诏,立召则天到早秋亭待驾。则天一听此言,喜上眉梢,芳心砰动。于是话也不说了,起身来到自己卧处,梳洗熏沐,换套簇新的宫装,整整金莲,掠掠丝发。四名太监提灯在前,则天随后,珊珊的往早秋亭来。出了角门,依着甬道。转了几弯,早秋亭已在面前。

则天见了太宗,请过圣安。太宗命则天立起,重新又向则天一望,觉得比刚才在更衣处格外的妍丽。真个灯下看美人,老头子也就为色所感,掀髯笑道:“今天是第一日幸西上苑,不可无酒。”一面招呼太监,着上膳处整顿御宴。太监答应一声,上膳处立刻安排已好,奉上的四盘八碟,无非是龙肝风脑,以及海味珍看。则天端端正正的手握金壶,斟了三杯御酒,两眼直向太宗撩来燎去。太宗如入天台,恨不得给则天一口吞了。究竟是真命帝王,碍着许多太监的面,不好现出荒淫的态度,只得忍住,不去摸手摸脚的。但是太宗在正宫里已经钦过,本有酒意,及至此处酒越三巡,太宗便不放开饮量,就招呼撤宴。况且这桌酒席,不过是奉行故事罢了。委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众太监也知皇上心思,便撤宴的撤宴,铺龙榻的铺龙榻,忙了一会儿,诸事皆忙舒齐。

太宗挽着则天,同人温柔乡里。这回雨打梨花,海棠经狠,则天竭力的拿现献娇弄媚的本领来迷惑太宗。此次则天所承恩宠的情形,后来有个太监到外面来说,早秋亭这一夜间,武则天在龙榻上,真个岂有此理。起初,御帐轻垂的时候,娇音袅袅,似不能胜任的意思,未几就哼哈不止,浪声直达亭外,众人在外听着,实在难过的很。说起事也希罕,老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也像有点微徽的硬起。无奈,不能得造化的快活福,否则,也好把武姑娘请将出来。

闲话休提。却说唐太宗这里恋着武则天,自然日夜在早秋亭取乐。哪知正宫娘娘长孙皇后,在昭仪宫里,心中老大的疑惑。你道是什么原故?原来是那日太宗宴后更衣,皇后不见他回宫,却忘记武则天派在更衣处。这一段情形,以为定然更衣后,中途便往别宫流连下来了,心中就有些不乐道。可叹这人少年的时候,血战沙场,身经百战,吃了无数的辛苦,到了暮年,自当蹲节怕养为是。哪知他还是色心不晚,倒又在六宫去寻乐。须晓得这班嫔妃,没一个不同饿的一般,怎样吃当得起。一宿已过,这也无话,到了次日,仍然不见太宗回宫。长孙皇后好生诧异,其时不免问问太监,查个明白。方知,太宗更衣过后,已将更衣处侍宫婢武氏则天,宣赴早秋亭进幸。一连两日,皇上并未坐朝。长孙皇后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心中暗道:“这半老的皇上,一发不得了了。若是我连晚赶到早秋亭,喝散那个贱人,叫他永远不得邀宠,你道好不好呢?”忽又想到:“不可,我果真行了此事,别人岂不疑惑我闹醋劲吗!未免有失天下母仪的体统。假若置之不理,也不能够。一者老阳少阴,御体有碍,二者武氏这贱人,据我目力看来,断非良善之辈。一朝得宠,必然扰乱宫闱的。”正是:
今日料因因不假,他年结果果成真。
要知长孙皇后毕竟有甚举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梦枭鸟残害桃李花 受皇恩册立才人诏
话说长孙皇后想道:“武则天一定不能邀宠的,因其不是良善之辈,万一皇上要进幸起来,必将扰乱宫闱。我虽年老色衰,还算根深蒂固,却不怕这贱人搬动。但六宫之中,从此争娇取怜,难免不生枝节,那就不得安逸了。”长孙皇后一人对着风烛,暗的寻思,不觉更漏已残,方才解衣就寝。觉得一人幽幽荡荡的,走到早秋亭,当就四面一望,万籁无声,并不见皇上和武氏在内,心中十分疑惑,暗骂道:“这班该死的奸奴才,难道有意欺我不成,待我回宫,一定要处置一顿,试问他早秋亭的谎话,究竟怎样说起。”忽一转一念道:“怪,怪,皇上忽到底哪里去了,且待我到更衣处去看看,好在更衣处离此不远。走甬道上进那里的角门就是,查一查那个贱婢,便知实在。”马上主意打定,方要移动莲步,突见苑中假山石上,歇了一只五彩凤凰。毛羽翩翩,金光闪烁。长孙皇后自道:“常闻圣君在上,风凰来仪,今日有此奇瑞,天下必定承平。想我大唐君主,尚无多失德。”谁晓得皇后设想的时候,刹那间凤凰一声怪叫,振翅飞起,有如天崩地塌的一般。皇后这一惊不小,连忙要去躲避。顷刻情形又复如初。皇后再向凤凰处仔细一看,原来,凤凰已去,剩得极大的枭鸟一支,嘴锐利,爪锋芒,今人见之惧怕。枭鸟可也作怪,伸了长啄,就对那桃李丛中乱啄一阵,但见无数桃李带青的果实,纷纷坠地。

其时,又来两个女子,从树下经过,枭鸟一啸,自假山石上落下,支开两个铁爪,将两女左右齐齐的按倒,又想伸嘴去啄。长孙皇后心中不忍,随即失声大叫,岂敢的“岂”宇刚才出口,登时已经惊醒。满身香汗,听那更漏,已是尽了。再望望桌上的风烛,半灭不明。皇后知道,刚才是黄梁大梦,思思梦中的情形,委实奇异。但觉到被啄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贵妃的宫装,却认不得他究是何人。一个却是太子的妃子王氏。暗道:“啄果按妃的情由,莫非就是应在武贱媲身上?一朝得幸,残害宫阉。然而,他不与我为难,倒与太子纪为难,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真个令人莫测。”因此推想了一刻,竟不得头绪。

忽然之间,天已明亮。皇后精神已散,困也再困不住了,只得起身,查问皇上是否临朝。早有太监回报,奏说:“万岁已经临朝,现命礼部册立宫婢武氏为才人,位在后妃之下,嫔嫱之上。”长孙皇后听着,晓得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定然挽回不来,只得听之而已。到得太宗朝事已毕,也就回宫,长孙皇后迎驾入内。太宗便把才人武氏如何美貌超群,如何才情出众,在皇后前面夸奖一般。皇后唯只连声诺诺,毫不与他辩论。

从此,太宗日日进幸武则天。该应事有凑巧,则天朝中无事。太宗早朝己过,到了午饭以后,又来至西上苑里,独见武则天一人在那假山石中,穿来穿去,手拈一朵月季花,呆呆的兀自的取乐。太宗一步赶前,武则天当即看见,忙上前请了圣安,太宗问道:“卿在此处可乐否?”则天道:“臣妻蒙恩,实在是人间天上。”太宗笑道:“好一个人间天上,卿随孤家到亭中坐坐罢!”说着太宗就挽了则天的手,二人飘飘洒洒的已至亭中。太宗坐定,眼见面前没有太监,伸手便给则天向怀中一拉,则天轻轻的也就往太宗身上一伏,左手按住档下,右手却去理太宗的胡须。太宗心荡,随即闹起风流的花样。

哪知太宗究竟年齿已衰,两日间酒色已是过度,这早秋亭又是风凉的地点,此番椅上一挫之后,登时打了几个寒噤,想必是受了风寒之故,所以,后来进了官中,晚上顿恶热伯寒,痢泻之病复犯。当召太医诊视,太医晓得原委,大约人的精液有限。此刻太宗算已亏虚狠了。果然病人膏盲,服药无效,因此,卧病不起。太子亲侍汤药,日夜无懈。

一日太宗神志觉得清楚一些,便开言要召武氏待疾。长孙皇后方恨皇上病有原起,那肯答应。反是太子劝说道:“父皇卧病之中,须要顺其心意。否则病如有加,朝中大事不了。况且召伊侍疾,耳目之下,断也不会有别样私情,愿母后听臣儿之言,即调武氏进昭仪宫,不无不可。”长孙皇后听说,觉得太子之盲有理,当即下了一道内旨,去召武氏进宫。

却说武氏则天,自从那日在早秋亭去后,回到才人宫中,默默的思想,自己觉得自己名份虽然立在才人之列,究竟嫌居于嫔妃之间。心意犹若未定,暗道:“花须渐渐开,树要慢馒长,哪里可以急得呢?正是,
时来风送膝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要知武则天后来毕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贪无上乐明伤圣体 侍父皇疾渡陈仓
话说武则天想道:“我武氏永无天日则已,苟有一线之光,也不得久居人下。后日再图上进,谅也不难。此刻皇上初进幸我,我要固结宠爱才好。然而,我看皇上,倒也甚为怜惜我,每次同我缠绵,真心真意,如此不久离。不料一连几日为什么并不见皇上驾到?”心中未免老大的疑惑。不得已时便向太监问问,方知皇上自那日回昭仪宫后,就得了重病,于今一卧不起。则天不听则已,倏听之下,暗暗叫苦,马上就想到宫里去侍疾,却又不敢冒昧得事。
说时忽见来了一个太监,开言道:“万岁御体有恙,召武才人进宫侍疾,不得有慢!”则天奉了内旨,随就轻轻打扮,乘着便辇来至昭仪宫中。叩了皇上皇后的圣安,移步走进就榻面前,承应各事。瞥眼见罗帏里面,坐着一位美貌翩翩的少年。心中早已晓得,他一定就是太子,便柳腰慢摆,娉娉婷婷的上前请了御安。但是,这高宗皇帝,虽然贤德素著,倒有一层不好的地方,极其好色。今见则天,登即魂飞霄外,两眼向则天一瞧,心中摇摇欲动,因之也就改变念头。起初入宫侍疾,时时倒望了皇上病好,别无他意,此时便想道:“武氏如何这般的娇艳,无怪父皇爱他。假若父皇一朝宴驾,我一定先要将武氏册为贵妃。”就此心下痴想,彼此二目传情,一来一往,来时闪光灼灼,往时心中不定。
却好这日皇上也不起身痢泻,神志昏沉,谁晓得数日之间,长孙皇后辛苦已极,因为有武氏在旁替代一晚,便先去安寝。
这罗帏里面,可算只有高宗、则天两人。太宗虽仰卧在床,却已不省人事。到了夜深时刻,那金莲蜡炬光下,高宗把则天仔细的再望一望,真是秀雅无双。则天也把高宗细瞧,委实俊俏无匹。
俗话说得好,从来色胆如天大。高宗忽见则天,拥身上床,就问皇上是否思饮,皇上再也不答。高宗就伸过手来,将则天的三寸莲瓣一把握住,则天也丝毫不拒。高宗也就渐渐的由下至上,直达动人心处。则天还不动身,尽将粉颈微微的扭转,向高宗丢了一个眼色,似乎怕皇上在此不便的样子。高宗当下也就缩回手,掀起罗帏走出室门,朝外面张了几张,见无人影,所有的一些太监,个个鼾呼熟睡。此刻他的色胆,格外一发大了。回首走到则天面前,一把牵住,往外急走,当将窗下的蜡炬一口吹灭,二人就在天然榻上,雨覆云翻,颠鸾倒凤的乐起来。
则天实在心满意足,因为高宗年轻力壮,已遂欲心,万一老皇宴了驾,新君接手,自己终身富贵也可保牢。于是也拿出手段,拚命的去奉承高宗。高宗顿即受了迷惑,不顾好歹的也去巴结则天,所以,二人缱缱倦倦的足有一个更次。依然跑到帏里,你叫父皇,他问万岁,敷衍了一阵。到得天始微明,长孙皇后那里记念着皇上,早已扶了两个宫婢走来。高宗、则天出帏,皆请了圣安。
长孙皇后暗暗道:“我昨天晚上不该回寝,剩下两个青年男女,未免此中莫有尴尬的事情。”看看高宗、则天举动,似乎也不甚大好,只因记着老皇要紧,不暇来管这事,随就问道:“夜间皇上怎样?”高宗道:“父皇仍是昏昏不醒!”长孙皇后不觉忧形于色,晓得皇上万难救治,急忙草诏,召亲兄长孙无忌,以及黄门侍郎褚遂良,进宫商议大事。二人奉了密诏,赶紧进宫。到了太宗榻前,太宗已不能言语,惟有睁着双睛。指定高宗,流下几点泪来。长孙无忌正待开口,望着望着,太宗登时崩驾。众人跪在地下,号天大哭。
长孙皇后见大事临头,哭了一会,就一面命褚遂良草顾命遗诏,立太子为新君。一面同长孙无忌商议,要逐武氏出宫。
高宗同则天并不清楚,高宗便暗暗招呼则天道:“你且遁归你宫,三日后静听旨下可也。”则天遂即照行,趁着忙乱的时候,各各都有心事,你不知我,我不知你,鬼混了一回。
昭仪宫自然治丧理事,朝中文武大臣,齐拜皇灵。痛哭流涕。好在新君已得,倒无争立的意见。
书中丢开这边。却说武氏则天,听了高宗的密嘱,回到才人宫,安安稳稳的以为三日后,新君定有旨下。哪知,不到两小时的功夫,来了几名太监说:“皇娘有旨,遣才人武氏,着发往妙高寺剃修为尼,以完先王之节。”
则天正在此地胡思乱想,忽闻此言,犹如平空的有冷水浇背一样,简直人也吓呆了。可怜一付如花般的面貌,片刻现出红红白白来,还含着两眶眼泪,也是盈盈的。正是: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何时绝。
要知武则天究竟可曾削发为尼,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响雷霹叹梗断萍飘 散乌云恨花残月缺
话说其时武则天受了遣发的内旨,片刻不得稽留,只得任凭太监调度,将他送人妙高寺中。
那当家的老尼,见是宫里发出的才人剃修,每月可得膳养银二百两。俗话说的好:势力不过出家人。所以则天到了妙高寺,老尼倒并不把他当做徒于法孙。朝三暮四的折磨她,反而殷殷勤勤来恭维不暇。则天徒唤奈何,叹一声道:“如此一来,只好听天摆弄而已。”
一连过了十余日,老尼便拿出空门中的手段来,不是什么别的,一心但想弄钱。于是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要代则天削发。四处王公大臣,以及施主檀樾皆散了请酒的帖子。到了日期,先在大殿上搭了一座高台,中间设一张宝座,四周挂起长幡佛盖,点着云灯,余外结些红红绿绿的彩。老尼捧出僧鞋、僧帽、袈裟等类,供在台上。大众香客都是善男信女,清晨一齐来到,车马纷纭,非常热闹。那香仪也就极其茂盛,你一两,他八钱,俱来布施。进香的人,先向佛前行礼,后又给老尼,则天叫过了。
但是看见则天的,没一个不夸奖赏叹。有的说太宗皇帝,本是一个英明真主,从来不爱女色。忽然到了暮年,倒专宠幸她,原来她真是一个绝色的女子。有的说皇上晓得体面,况他年轻已轻,深恐自己死后,要被新皇帝看中了,儿子反累老子做龟。所以,临终弥留的时候,招呼正宫娘娘,遣她去外削发,静守空门。内中又有一个人说道:“乱说乱说,你们这些话都是捕风捉影,毫无实在。我不瞒诸位说,我家有个姊夫,就是西上苑的太监,一日他出来讲,他是亲眼看见的。只因皇上瞒着正官娘娘,将武才人常到西上苑早秋亭上,歇了几宵。以后白天里总是皇上同她顽耍。不料,皇上实在爱她不过,一天午后的晨光,皇上刚刚尝了她的滋味,走到苑中,突见那初熟波罗密,清香可爱,随便吃了一只,因此,得了一个寒症,故而回至昭仪宫,呜呼哀哉的就宴了驾。正宫娘娘晓得缘故,便气她不过,所以才发她出宫为尼。这一些话皆是我姊夫亲目所睹,亲口所说的。”大众也说道:“这话真个一点不错,耳闻不如目见,他家姊夫,既然在西上苑为太监,那还不的的确确的吗?”忽又有人道:“诸位不要听他,他这谎言已说得露出马脚来了,请问既是他的姊夫,怎样可以做得太监。”那人惶恐惭愧道:“敢死,敢死,我说话却说糊涂了,不是我的姊夫,我是他的姊夫,他本是我的舅爷。可笑我抢着说话,竟把称呼都弄错了。”
就此言三语四,沸沸扬扬,大家辩论无定。突地里清磬一声,但见老尼身披大红佛衣,头戴毗卢大帽,双手捧具。左边一个幼尼,捧着钵;右边一个幼尼,肩着杖。前面一尼引磬,后面跟着武氏则天。最后又有两个老尼,一持盥水,一捧着黄绫裹的剃头刀,一同登台。那些香客,男男女女足有几百人光景,顿将一座高台,围得团团相似。老尼升上法坛,当中坐定,则天端正跪在下面,各尼分立两旁。
老尼接过掸杖,当啷当啷的触了几下,便开口念道:“咳,世界空空尘障累,人心明亮私欲蔽。咄,打破机关,皆大智慧,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尼喝语已毕,两旁众尼,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尼随即下座,便扶着则天,升上宝座。那时盥水的老尼,就带则天散发浸洗。者尼接过剃刀,向则天顶上先剃一刀,喝道:“一刀试举,乌云渐散,福降灾消,无牵无绊,南无西方接引佛。”喝毕,两边众尼一个个的便接引佛。接引佛念了七遍。念毕,老尼便从容不迫的在则天鬓下又剃一刀,喝道:“左行剃戒,东方日开,超脱浩劫,轮转转回,南无世界光明佛。”喝毕,两边众尼又“光明佛”、“光明佛”的念了一阵,老尼又从则天右鬓下剃了一刀,喝道:“右行剃戒,以应太阴,一切化解,福寿遐龄,南无沙门首座无量佛。”三喝已毕,那持刀的老尼,上前接过剃刀,嘴里不住的“无量佛”、“无量佛”,不上二三十刀,可怜把武氏一头的青丝,削得如琉璃灯的一般,净光滑圆的。然后又代她换了僧衣,着了僧鞋,戴了僧帽,搓扶下台,到祖堂里行礼,二礼行过,又向众尼合十,复又走到客堂之中,向大头面檀樾施主见礼。正是:
要除烦恼须成佛,各有姻缘莫羡人。
要知后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联佳句池边惊往事 遇大雨寺里逢娇娥
话说客堂中男男女女,见武则天来到,大家一齐叫声:“则天应酬一回!”老尼招呼退下,这里连忙大开素席,整整闹了半天,香客才散。
从此以后,武则天便在妙高寺里为尼。日间学了诵经念佛,夜晚学了养静坐掸,真是“跟了修就要修,跟了偷就要偷”,这句话头一点不错,否则武则天是一个极繁华的人,哪里能在妙高寺里安稳无事的?然而,她的心中,已是久有把握,晓得今日虽是出宫为尼,将来高宗一定跑不脱,还要召自己的,不过迟早一天罢了。因此,她在寺中,无论什么事体,皆可以去学,唯有那三寸金莲,却不肯放松一点。老尼得了她的钱头,也就不来管这些小节。
恰巧一天,老尼化缘出外,则天同众尼道:“今日师傅不在家,我们可以想个什么法儿耍耍。”一个年妃轻的说道:“后园木樨开得正好,何不往那里去咧。”武则天听说,忙说道:“既有这个好地方,师兄怎不早讲,我们就快些去罢。”旁边有两个粗蠢无文的说道:“师傅出去,最好我们睡睡午觉,养养精神,后园里有甚顽耍,这个空儿轻易碰不着的。”但是,内中有三人,能晓得赏花玩月的佳处,品貌也觉清雅,一叫脱凡,一叫素凡,一叫空凡。则天此时法名,却取名叫超凡。四凡见别个都要睡觉,就相约开了后园门。
大家来到园中,果然金粟盈阶,浓香扑鼻,一顺东墙脚下,足有三十多株木樨,根下护着一带的海裳,脱凡开口说道:“当此秋景,不可无诗,我四人何不各联一韵。将后设有离散的时日,也好留为妃念。”则天道:“就由脱凡师兄着手,我等跟咏是了。”于是四人咏道:
尽羡空门说妙高,(脱凡)
恒沙水浅孰能淘?(素凡)
且将净室为西土,(空凡)
忍把宫词混法铙。(超凡)
琪草瑶花皆是伴,(脱凡)
晨钟暮鼓为谁敲?(素凡)
修真修伪何时辨?(空凡)
只惹弥陀笑尔曹。(超凡)
当下四人联句,便沿着海裳脚下,直向南走。走至尽处,却有一小小的荷池。那荷叶已半枯半落,剩得半池清水,澈透见底。
四人立在一条边,朝池底一望,则天忽然嚎陶痛哭,脱凡等大吃一惊,忙问端的。则天说道:“师兄有所不知,我自削发空门,还是糊里糊涂的。今日借水悟道,想我从前宫中的过失,不知可能赎否?”脱凡道:“阿弥陀佛,既是你可以借水悟道,你一点慈悲心倒发现了,真个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究竟你的慧根,要比我等深一些咧。”
则天见那众人支吾过去,遂一同转身,又回至禅堂里面,各人也偷安睡觉。独则天一人,千愁万绪,想一想好好的花容月貌,忽然要做这样一颗光溜溜的头颅。今日池底见形,实在悲伤已极,想到此处,心上一酸,恨不得距时寻死,就此无情无绪的痴想了许久。顿觉得狂风一阵,早把那佛前长幡吹得摇摇摆摆。
则天遂走至天井里面,抬头一望,但见阴云四合,西北角上,闪光灼灼,轰轰的雷声不住,晓得暴雨将至,随即又转进禅堂。果然,顷刻之间,风雷交加,风乘雷势,雷使风威,那倾盆大面,也就如直冲乎倒的下来。则天心中暗道:“这样大雨,师傅一定不回来了,我何不也去睡觉会兴,何必一人默坐在这里。”主意打定,正想移步,突听外面通通的有人敲门,以为师傅冒雨而回,心中却不愿自己去开,无奈,大众皆已酣睡,只得勉强由回廊上,绕至门前。天上的雨,一发落得更大,沙沙沙,声音不绝于耳,则天将门开开,向外一望,原来不是师傅,却是两个美少年。估量也不过十五六岁,外间还有两乘轿子。两少年便匆匆的说道:“中途遇了大雨,别处无可躲避,今借宝刹一席之地,暂且歇歇,实在是打扰。”则天听了他言,便将二人细细打量,觉得两人风流俊俏,五官平正,齿白辱红,要算是绝色的男子。自想道:“可怜我当先的形容,同他也还勉强比较得上,但今日把青丝削去,未免就相形失色了。”一面想着一面便向二人让进。
到了禅堂,相陪坐下,则天却不谙僧家的规矩,来客献茶,口称老爷公予的。但因爱看两人的品貌,心中又不忍相离,所以陪了坐住。轻开玉齿,温温柔柔的问道:“二位贵客尊姓?”一少年答道:“我姓张名易之。”又指那少年道:“他也姓张,名冒宗,皆是同姓不宗的朋友,今日一同出外,不料路上逢此奇雨,所以过来烦恼,小生心实在不安。”正是: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偶对面不相逢。
要知二张以后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险煞险禅林撩浪子 巧中巧阶下撞淫僧
话说二人说过了姓名,复又给武氏一看,觉尼僧中间,那有如此美貌的人。易之忽想道:“前日听说宫里发出一个武才人,在妙高寺削发为尼,不要就是她呀!待我来盘问一盘问,就知道虚实。便开口向则天道:“还来请教师傅上下,俗家谁氏呢?”则天见问,便长叹一声,说道:“小尼法名超凡,俗家武氏。”昌宗在旁说道:“师傅莫非就是武才人么?”武氏道:“惭愧得很。”
但是,二张年妃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也是窃玉偷香的魁首。当见果然是武才人,就六只眼睛不定的瞥来瞥去,各各似乎打了一个照会。武则天本是久旷风月的,此刻忽被两少年一引,恨不得就一口生水给他吞下,方才称心如意。无如外面轿班,以及寺中尼僧,个个皆有眼睛,深恐被他们知觉,这面孔却丢削不起。
不到一刻,雨已住点,轿班便进来催着动身。二张只得辞别。则天恋恋不舍,然亦无法可想,随送二张出门。张易之在前,武则天夹中,张昌宗在后。前面易之伸手捏了捏则天一把,后头昌宗也把则天操了两操,则天神魂飘荡,红上耳根,说时已出了门外。
二张上轿,则天心中好像舂碓一般,通通的七上八下,直待轿子起身,则天两眼望住,轿子去的已远。则天依旧放不下芳心,就走至阶外,举首翘足以观,直至轿影全无,方才转身,预备进寺。不料,就在进寺的时候,突由东首,走来一人,一个向西直奔,一个转身向北,无巧不巧的在路中间撞过对面。
其时还有一个委曲,那由东来的这人,早已看见是个尼僧,以为此刻天已黄昏,暗黑中可以买个便宜,顿把身子撞进,不但不让,反转用力,因此,向前一栽,偏偏这则天虽无拳棒,却是生性乖巧,晓得他始却无心,后竟有意,她便轻轻巧巧的往旁边一退,那人用力过猛扑了一个空。地下又因是雨后滴滑的,就此头朝前,脚朝后一交栽倒。则天一吓,以为这个斛斗多分有命役毛。岂知那人一手落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翻身,一个鲤鱼跃龙门式,倒又立起,用手指着则天道:“好好好,佛家还把亏佛家吃,这真有趣咧。”则天初因暗黑之中,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忽听见他说佛家佛家的,才给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个,原来也是一个滑头和尚,并未跌伤。于是,也就转身人寺。
话分两头,书中且给和尚交待明白。
和尚本性薛,名怀义,从前学得一身好武艺,有飞墙走壁之能,软靠功尤其精妙。后来江洋上买卖做得不少,血案太多,便洗手落了发,受过戒。一则,可以借此漏网,二则做个游方和尚,倒也自在消遥。就此来至觉真庙中,做个住客。
觉真庙刚好同妙高寺紧邻。这日怀义赚了几个经*钱。大雨的时候,在外面吃了个酒醉看饱,看看雨止天黑,深怕晚上还有*口经,误了大事,所以,匆匆回庙。
也叫事有定数,恰巧逢着则天送二张出门 ,因此撞了一交,立起说过两句话,则天已给山门闭紧了。
怀义暗自道:“非要如此如此。”当即也就转归。
这里则天进了门来,到了掸堂,只见一众尼僧皆已睡醒,则天说道:“师兄们,岂有此理,有意拿我出丑,我又不会陪客,偏偏装着睡熟。一个都不出来理会,直待客走,你们倒反转出来,师傅如果回寺,我一定要问问是个什么理由。”大众笑道:“不瞒你说,当这两公子来的时候,我等并未睡熟,那时本想出来,却因偷点小赖,免得茶儿水的,应酬不清,所以,我们皆藏在房里边,看了一看也就罢了。”则天暗道:“这些贱秃可要死,我幸亏忍耐住,莫有同姓张的两个厮绕,否则,岂不丢了破绽。想起来真个险煞险。”众人讲讲,天已魃魃黑。点烛的点烛,安排饶晚香的烧晚香。云板三敲,钟声朗朗,佛前立了几个尼僧,“南无佛”、“南无佛”的念了几遍经。当厨的便去烧晚饭。则天随众人敷衍了一回,就一同吃晚饭。
晚饭已吃过,老尼突地在外敲门,素凡去开了门。老尼到禅堂内坐下,开言便问道:“尔等吃过晚饭?”脱凡答道:“我们吃过,不知师傅可吃也末?”老尼道:“我是在三元桥鲁老老那边吃的。”武则天忙上前禀道:“今日徒弟身子不大爽快,要请卧歇。”老尼答道:
“既是如此,今日不必打坐罢,你就赶早困困。”
则天的房,住在西殿边面,本是一明一暗,而且并无他尼在内。当时她遵了老尼的命令,就持灯来至房里,将房门掩上,上了搭闩,先舒玉背,铺好被褥,垂下蚊帐,而后再脱尽衣服。正是:
心如有事心才懒,意若无情意亦灰。
要知武则天毕竟能入黑甜乡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午夜情浓金生丽水 通宵兴盛玉出昆冈
话说武则天在老尼面前,撒了一个有心的谎,就此脱衣而卧。暗想道:“此时倒也好,落得个干干净净,一些也不要烦神,比不得从前在宫中,到起睡觉来,免不得满头珠翠,零零挂挂的,这样那样,要费多少的事体。”想罢叹了一口气,将身躺下。扯了一条薄棉卧单,盖一半在身上,粉面刚刚就枕,只听那钟磐声音,当当的聒耳。这一来,翻覆难以睡熟。眼睛略为一闭,好像那两个少年,站在目前一般。觉得他身材不长不短,面貌不胖不瘦,眉目是又俊又俏,口鼻是不大不小,言齿是清而且雅,性情是温而且柔,想他那一种形状,简直是冠而钗者。我武氏倘有一些造化,如这样的人儿,就随他粗布衣淡茶饭能过一世,也不枉我为人。想到此处,便觉春心荡漾,欲火如焚,委实难挨不得。不得已时,便将单被咬住,硬行暗挪念头,好容易过了一个更次,这才睡熟。
恍倔之间,自己还立在门外,闲看路景,觉到身后一人,扯了他一扯道:“武师傅,时候也不早了,为何还独自站在这里,不归寺里?”则天掉头一看,认得那人,原来不是别个,正是大雨时来的两个少年中名张易之的。则天道:“你因何一人到此?你家那个朋友呢?”易之道:“他已归去,我特意一人来此,但愿一亲芳泽。”则天见说便答道:“你我之情已铭心版,姻缘非是无因,想石上三生,已早布情种了。无如寺中,耳目众多,不甚妥当。”易之道:“不瞒师傅说,我家离此不远,只隔十数来家,那边有一空宅,师傅可随我去,可以随
心所欲的,而且并无一人知道。”则天道:“这地方究竟在何处呢?”易之把手向那西边一六角门上指道:“就是那个门里。”则天道:“门锁住嘎,那得进去?”易之当即在身畔拿出一件东西,说道:“这个是钥匙,师傅,你若果俯允,那是很便当的。”则天道:“终久我心中有点惧怕。”易之道:“怕些什么?”则天道:“不怕别个,但怕寺中查点我来,而后无言可对。”易之笑道:“你这人多分痴了,那里出外过年吗?不过片刻之功夫,寺中却偏偏查点得到,你就说在街坊上随喜随喜,轻轻的一个谎,也就遮盖过去了。”则天想了一想,暗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是破了案,要去杀头,这样的一个俊俏人才,也不可轻易放过。”
其时主意拿定,向四面一望,见路上并无行人,随即搓了张易之的手,一同走至那门角门前。易之用了钥匙将锁一开,只听叱叱一声,开开了那扇六角板门,再走至绣房里面,果然床帐现成,翠枕鸳被,却已薰得兰麝幽香。这房却是坐东朝西,那雨后夕阳,射入窗里,光明透亮的,而檐前屋漏,犹滴沥有声。二人登时搂抱上床。则天觉得有些害羞,便闭目就枕睡下,任其所为。但晓得一人,替她宽衣解带,然后腾身而上,不料,气力甚壮,则天颇有些吃当不起,忍痛之间,猛然惊醒,晓得是黄梁一梦。
但身上似乎真个伏着一人。凑合得一些不假,则天不觉大惊,暗道:“日间来的两人,莫非皆是妖精,我被他缠住了吗?”忽又转念想道:“果然就是妖精,也算凑我的趣,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且极情尽兴,快乐一会,有何不可。想罢便双手楼住,或送或迎,取乐了一会。
待事己毕,倒觉抱的这人十分壮健,那皮朕亦粗,绝非梦中少年的蹊景。再向面上一摸,也是老历的,一直摸到头上,却不好了,原来也是一个滑头。则天心中诧异不过,忙问道:“你是何人?”那人说道:“我是你迎送的人。”则天道:“你不说明,我要喊了!”那人说道:“我一发不便说了,你若喊起来,教我怎生逃走。”则天道:“你这人,我若要喊,何必问你实在。但我门户已经关好,你从哪里进来的?况我是以身相从,何必更同你为难,你快将来历说明,就此常常来往,亦无不可。”那人见则天这样说法,谅来也无歹意,便说道:“我姓薛名怀义,在隔壁觉真庙里做住客,昨日因雨撞见师傅,回到庙中,实在羡慕师傅姿色,所以,特为过来相陪。”说着便又在则天身上动起来。
则天最喜男子壮健,今日之下,真是棋逢敌手。大战一次之后,忽见和尚的确出色。于是又咬着牙齿,闭着眼,自己也使出本领,做出神势,将三寸金莲,轻轻搭在和尚顶上。却是笑话儿,就好像葫芦旁边又长出两只弯弯尖尖的茄子一般。
这话丢开。且说两人在这里好似赤壁鏖兵,冲开水寨,俨如潼关一战,欲罢不能,和尚精力不尽,尼僧还情兴正浓。哪知,鸡唱三声,东方已白。正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要知两人毕竟如何下台,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藩怀义初回说原委 张易之二次访佳人
话说外面天空已微微带亮,则天、怀义势必不能再图欢乐,便各自罢休。
则天复把怀义一看,委实面貌狰狞,狼恶得很,但恋他是个对手,因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你就赶快去罢,待至夜间再来,切切不可告诉他人,惹出意外。”怀义道:“师傅放心,小僧就此走了。”说罢穿好衣服,一纵身出了窗外,一些响处也没有,登时不见。
则天暗暗称奇,看怀义已去,就重新安安的又睡下。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老尼因为他是宫中贵人,连忙也来看看,问则天道:“此时究竟可有甚病!”则天答道:“师傅宽心,我莫有什么病,别个昨日大雨之后,略为受了一点风寒,其实也无大要紧。”老尼道:“你就静养养罢。”
你道则天哪里再可以睡下,此时的神气,格外十分的健旺,勉强歇了一刻,依旧穿衣起身。
午饭已毕,鬼混了一遭,不觉天又暮黑,因为,情人有约,也就连忙归房,不到人静之时,果然怀义和尚突门而入。
则天迎着,携手进了销金之帐。两人这一番恩爱,极其绸缪。芜蓉金桔,颠倒鸾风之肢。荳蔻樱桃,反复鸳鸯之背。直待一滴杨枝水,倾人红莲两瓣。
枕上则天问怀义道:“你究竟如何这大的本领,虽无道来去无踪,却也是能夜行自若。”怀义本是一个粗而且蠢的和尚,及此时倒也会温柔。当下听则天问他,便伏伏贴贴的说道:“小僧自幼就练习飞墙走壁功夫,不但这矮檐屋宇,可以一跃而不由户,就是那三五丈的城墙,我也不用吹灰之力,便可以过去了。”则天道:“果然昨天你还胆子大呢,来到此地不怕被人看见了吗?”怀义道:“采花的人,没有胆量,就能行事么?”则天道:“你昨天晚上情形,我倒要你说说看。”怀义道:“昨天晚上,你师傅还未回来的时节,我就从庙里来至这边,初一看时,你们大家在禅堂里谈天,不到一刻,你师傅在外敲门,你还是坐在那边不动,我心中十分着急,后来你同你师傅说了一会,我因立得太远,也听不见你们所说的是什么。待你话说完,忽见你手持灯台,背身**娜娜的往西首房里去,我那时已经明白,我也就飞身走至檐口,用了个燕子倒吃水的架落,身体变进窗前一望,却满窗糊的都是白纸,内有灯光,倒望不出你所以,我马上即用了舌头,将窗纸了一个小洞,正看见你关门垂帐,解带宽衣,露出雪白的身躯,真个可人如玉。两只大腿,如八月里鸭子一般,又肥又嫩。登时我心猿意马,实在难忍,就想扭开窗扇,撺入里面。忽又自己想道,我这强盗的形势,不要惊坏了她,她喊叫起来,反为不美,不如候她息灯安睡,再行进来,方保万无一失。所以,直候到你吹息了灯。然而你在铺上,不知为什么又哼声叹气,翻来掉去的睡不实在,好容易许久许久,这才不见你的声息,我遂轻轻的扭开窗扇,蹿身来在里面,松了裤子,掀帐登榻。哪晓得,你是一个知趣的人儿,听我播弄,我就单枪匹马上,进了三关,你那处还闭着眼睛,或迎或送,我暗道造化造化,巧巧遇着这个好人。”
则天听到此处,心中释开一个老大的疑团,暗道:“以讹化讹,真是叫做错中错咧,这一个姻缘,再奇也没有了。我梦中被那姓张的假作云情,他替我解衣宽带,谁知就是和尚的行为,真作雨意。”
则天想到这里,欲火腾炎,上面咬咬牙齿,下面夹夹腿浜,一手在被里抓住和尚的主脑,说道:“你的福分不浅。”怀义正如蛙怒,又使了个编鱼晒背的式子,两入就车起水来。
一阵狂风,梨花已经满地。双双遂无声无息的睡至日出星零,怀义怕被寺中众尼知觉早已蹿出天台,复往红尘愁苦地去了。
自此一连几日,那张易这、张昌宗二人,实在也妃念武则天不过。这日两人偕行,一路又进到妙高寺里,真果意想一亲芳质,偏偏老尼上前接着,应酬了一番。良久不见则天的影子,二人正在疑疑惑惑,突见西边走来一尼,头上白如雪梨,身穿月色布袄,袖着斜棋纹式,足下金莲,着双浅口黄绫板缎的鞋子。
易之眼睛把她一膘,随后昌宗也是如此。那尼接连得了两个照会,因为背着老尼的面,也就笑且眉梢,满面春容,现了一现。易之、昌宗魂消魄散,身体顿如软了一般。暗道:“武氏真个国色,无如老尼在旁,讨厌不过,鹊桥难渡,况且织女牛郎又是无期。”
三人心中,恨不得同成好事,则天忽来至前面,身子挨了一挨,想就随便坐地,实在又舍不得二张,思想梦境,越发难过。正是:
花能解语反多事,石不能言亦可人。
要知禅堂里毕竟如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王皇后妙高寺拈香 武则天荣华宫复进
话说当时武则天实在难过得很,便不问好歹,往那边坐下。老尼看此情形,也觉诧异,惟因她未到犯过什么奸情,于是自解道:“春月秋花,怎不恼人?况又是青年时代,正在难守难捱的关头。”想到此地忽然得了一个法儿,就向则天说道:“几日你未念经,今日人已清爽点,何不去佛前补着,否则地狱里补经所,罪也难受。”则天突听此言,倒以为真,便放下二张的念头,起身就走。这里二张已知老尼的用意。易之想到:今天不如且去,改日再来,好在武氏总在寺里,插翅也难飞掉。想罢就向昌宗道:“我们走吧。”昌宗起身道:“好。”老尼又假殷勤一回,顿将二张送出门外。
武则天在经堂里补了一些佛经,究竟心中不定,依然跑到禅堂内来,举目一看,意中人已去如黄鹤。则天登时停了步,将老尼地狱之话一想,连唾了几口,暗骂道:“老不死的东西,没要骗我,我只看见活人受罪,哪里看见死人披枷咧。”说时转身人内,到了自己房里,无情无绪的呆慕二张,居然音沉海底。
一连几日,并不见二张来到,隔久也就罢了。幸喜怀义和尚,不时往来往来,寺中尼僧倒也一个不晓。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整整己过了四年,直到永徽癸丑五月间。
这日却是太宗的忌辰,则天记得清楚,一早起身,触动旧情,暗暗抛了几点眼泪,又叹道:“也算我武氏命薄,老皇宴驾;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并无一人出宫,那长孙老贱人,不知同我是甚冤家,独独把我遣发于外。假如不因这事,此时我武氏,受新皇帝的恩宠,倒不知怎样的尊贵咧。”一人便坐在房中痴想,忽听外面沸沸扬扬,来了无数的侍卫太监,呼道:“当家的尼僧在哪里?皇后娘娘因老皇忌日,来到庙中拈香,赶快出去接驾,御辇已去此不远了。”老尼一听,连忙传集众尼,换了祖衣,分班迎出,武则天也在其内。果然离寺不到一箭之路,远远看见前导对子,立仗马已经到来,那一众御林兵就同乌鸦似的,黄罗盖下,一乘御风辇,款款前进。老尼引众尼由寺门起一条边匍匐在地,就同满地的黄衣包一般。候着风辇就进,便报道:“妙高寺尼僧普慧率领法徒超凡等,迎接圣母御驾,愿圣母万岁万万岁。”报名已毕,御辇已进寺中,普慧又率领众尼里进,到了佛殿之前,齐敦法器。钟响鼓应,鼓响磐敲,佛前佛烛光辉普照大千世界,炉中香烟缀绕,顿现七十二莲花。
这里皇后拈香已毕,升了宝座,一个个皆报名呈上,三呼见驾。末后武则天进前,皇后忙开动贵口问道:“超凡,你可是那年出宫的武才人吗?”则天头叩道:“臣尼正是。”皇后道:“你不记念宫中否?”则天见问,垂泪道:“昔蒙先皇恩宠,岂有不记念之理。”皇后道:“你既如此,还愿意随我进宫么?”则天这人本来伶俐异常,听了这话,随即就谢了圣恩,略无辗转。当下皇后的御辇也就出了妙高寺,武则天随着,一同往宫里去了。
看官,皇后拈香就拈香,突然要把武氏带回宫去,这是一个什么缘故?试问太宗的忌日,高宗的皇后要至妙高寺拈香,这又是什么用意?原来她拈香是假的,要取武则天回宫是真的。只因长孙太后从前打发则天出宫的日子,除去几名太监,以及长孙无忌、王皇后晓得,余者无人知道。
高宗御极之后,第一件的事,就下了一个圣旨,诏立武才人为贵妃,不料这个上谕,直即没处去送。宫中并无这人,传谕的太监无法,只得到总管处查点嫔妃的名册,方知奉懿旨已驱逐出宫,就此直言复旨。高宗知母后所为,也叫没法可想。但高宗正在英年,极其贪色,既然召不到武氏,因此另外物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之中,拣来拣去,惟有萧氏,稍当上意。既幸之后,册为淑妃,但这萧淑妃生性骄傲,却无一点才学,仗着自己得宠,便处处藐视正宫娘娘王皇后。你道一个堂堂的王皇后,哪里肯服?却也无可奈何。兼之高宗自宠萧妃之后,非逢大典,不进昭仪。王皇后冷落不过。
一日高宗因籍田大礼,回銮来到正宫,王后接驾,当晚留宴,宴上王皇后从容镰道:“陛下身为天子,眼界宜高,试问当今之世,舍萧淑妃之外,可有第二美女否?”高宗笑道:“较萧淑妃美的虽有,无如我却不曾看见。如今这有一人,若能到来,这萧姬便相形失色,怎奈渺若天涯,全无消息。”说罢便长叹一声。皇后此时,心中已猜了个九不离十,暗道:“他还是如此,有了有了,我何不就这样咧。”正是:
白浪滔天风波险,从此钓出是非来。
要知王皇后究竟是甚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含醋意萧淑妃恃宠 因酒醉骚天子获珍
话说王皇后其时想着:“高宗一定不是思别人,就是思那武氏则天,所幸长孙太后已崩,无人阻挡,我何不将她悄悄取回宫中?偏教这萧贱人失宠,方泄我心头之恨。”主意想定,所以趁着太宗忌日斋期中,诈称烧香出宫,就特为到妙高寺将武则天取回,暗藏在昭仪下室里面,代她蓄发修容。不到一年,那武则天果然云鬓蓬松,妖艳如故。
直到第二年正月元宵佳节,王皇后想得一法,在昭仪宫大设彩灯,庆贺佳节,便留高宗夜宴,但是高宗虽宠萧妃,就与皇后,到底有点结发夫妻之情。当时见皇后留宴,虽说冷落了萧妃,却还要勉强装些情面,因此就许允在宫,及至开宴,王皇后手奉一杯御酒道:“臣妻自奉箕帚,备位正宫,自知身弱色衰,强颜自愧。然究以陛下眼界中只以萧妃为美,终属有些不服,因此暗中搜索,幸陛下洪福,果然觅得一女。照臣妾看来,此女远过萧妃何止百倍,不知陛下可愿进览否?”高宗说道:“可是真么?朕有些不信。”王皇后道:“陛下之前,臣妾何敢见谎?”随即便嘱咐侍宴的宫人道:“你们去到下室里,将那留养的女子传来见驾。”宫娥答应一声,随即传旨,书中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则天,自从王皇后借着拈香把她带进宫里,她承应皇后,虽亲生的女儿都没她这样孝顺。王皇后焉知她包藏祸心,以为她真是贤德,暗道:自己必然添了一个助背,不怕萧贱人不低头失宠。便无事的时候,‘总同则天说说这里,讲讲那里。
这日昭仪宫皇上准许留宴,王皇后心中欢喜,亲自跑到下室,招呼则天预备。则天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洗洗薰薰,点脂敷粉,打扮得千媚百娇,专待召见。到得晚来,宫中上下皆有赐宴,各人吃酒的吃酒,看灯的看灯,好不热闹,独则天反转添了一件心事,暗道:“我武氏一身成败,就在倾刻,若有人来召我见驾,一见龙颜,总有万一之望,但又怕好事多磨,不得顺心,那就不知怎样了。”此时心中或而想想太宗,或而想想高宗,又或而想到怀义和尚并那张姓两少年,真个心绪如麻,辗转无定。见宫婢等酒宴已散,莲满已至亥正,便叹了一口气,暗道:“到此时毫无消息,一定是石沉大海了。”当时懒懒的就想卸了宫装,忽又想道:“且慢,皇后就要进言,也不能一见万岁就说这话,或者还未得间,也末可知。”则天想罢,突见外面一个宫娥,提了一盏宫灯走进下室,高喊道:“列位公爷,那留养的女子在何处呢?皇娘有旨,着她随我去见驾。”此时管下室的几名太监恰巧都出外看灯去了,只剩得一个老年的守门,他听富娥一说,耳朵本聋,就牵七拉八的,又模不着头尾,只是浑猜。武则天在旁早已得知,深怕误坏大事,忙走出应道:“那位姐姐奉旨传留养女子,在
下等候已许久了。”那宫娥举起宫灯,略为照了一照,暗暗咋舌,想道:“世间那有这样美女?据我看起来,她仿佛同那年老皇上幸的武才人倒也差不多呢。”就此便道:“原来这位就是新贵人,只得告罪领道了。”于是宫娥在前,则天在后,逶逶迤迤直奔昭仪宫而来。则天走至内宫阈旁,直见里面凤烛高烧,一切陈设较长孙后时大不相同,暗道:“果真人生终为民家女也就罢了,若得陪伴君王,必要到这个地步,方不负一生之遭际。”
书中不言则天在宫中思量,且说高宗在御宴上听宫婢回奏留养女子已经召来,以为她也不过是民间稍有姿色的尤物,未必果当联意。此时高宗已有三分酒意,便说道:“代联传她进来。”宫娥走至宫门也就传旨,武则天听说,忙走道丹墀跪下,奏道;“愿皇上皇后万万岁,民女见驾。”看官,你道则天因何来见高宗,不称武氏,反称民女,这是个什么用意呢7只因自家已受先皇才人册命,若明说武氏,深伯高宗当众人耳目,须避聚尘之嫌,又生枝节,甚为不美。即此一端,这武则天的谋略已可概见。
闲话扫开,但是高宗初次的猜度,以为是寻常女子,并不注重,及至看她步上丹樨,那身材之娜,口齿之清脆,觉到就有些出色惊奇,及至就近一望,她面貌逼真像那武才人,然而总有两分料不得,心中便浑挥的度量一度量,又仔细给她一瞧,暗道造化,心中实在欢喜得如获至宝一般。转身向王皇后呵腰屈背的打了几个恭。王皇后晓得他有了酒意,忙奏道:“陛下莫谢臣妾,倒要试问怎样安排此人。”正是:
练就宝剑贻烈士,买得姻脂赠美人。
要知高宗毕竟怎样安排武则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采办花灯鱼尘雁香 共叙离别海烂万枯
话说高宗皇帝听王皇后说过,便答道:“且慢安排,先传她进来待宴。”则天当下忙谢了恩,慢移莲步,轻摆柳腰,走至宴前,见了高宗。那一种情形觉得又欢喜、又悲惨、又怜爱、又怨恨,是百媚横生,千娇立现。登时高宗被她迷得简直是骨软酥麻,如痴了一般,也不问别后情形,只得胡乱进餐,催着散宴,便咐宫人送则天到翠华宫候驾。
却说唐宫里面除昭仪宫而外,要算毓麟宫最为华丽,其次算翠华。毓磷宫现有萧妃居住,所以高宗就想安置则天于翠华宫不料皇后心中存了界限,暗道:“这萧贱人,我与她冰冻长江,非一日之寒,何不当头且赏她一顿,她才晓得棒的利害呢。”想罢便从容说道:“翠华宫闲闭已久,恐与陛下圣体有碍,臣妻的意见莫若着萧妃暂迁别宫,将毓麟让出,最为妥当。”可叹这高宗,见好爱好,丝毫无一些旧情。见皇后怎样说法,当即准奏。皇后以为借此报仇,欢喜不过,随即着了四名太监,降了一道旨,着萧淑妃赶急迁出毓鳞宫,以让新宠。太监当就如狼似虎去了。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萧濒妃这日庆贺元宵,她私下发出三千两银子,着当的太监去采办花灯,预备皇上游赏。她这宫中的灯,委是热闹过,都是南边纱绸扎的,其晚挂在宫中,点得明火澈亮。但见马灯三英战吕布,盘龙灯五爪抢蛛球。青狮灯大尾拖地,白象长鼻朝天;螃蟹灯横行,蝴蝶灯乱飞,还有花花草草灯,红绿物灯。萧淑妃此时倒兴高采烈,一心一意的等皇上驾到。不料夜已久,音信也没有一个。后来使自己亲近的宫婢去探听探听,知皇上已在昭仪宫留宴,这一盆冷水真个浇得没精没神,心中道:“这王贱人每每同我作对,今日候万岁回来,我倒要闹一闹劲呢。”想罢嘱咐宫娥道:“晚间庆贺的御宴须待万岁回宫后方开筵。”自己就闷沉沉的灯也不看,倚着薰笼专候接驾。直至炉香烬,更析已起,仍未见皇上驾到,心中又气又恼。正在焦急际,突见外面几名太监,打着昭仪宫的宫灯走来,萧妃大喜,为定是万岁来了,连忙移动金莲迎走出来,走不几步,忽听来的太监高喊道:“皇上有旨,着萧淑妃迁往别宫,此处让武贵人居住。”萧淑奴一听,吓得目定口呆,半天不能开口,停了一歇,心中晓得皆是王皇后的主谋,但不知这武贵人又从何处来的,然而既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敢违撤圣旨,只得收拾细软,搬到翠华宫去了。
高宗同武则天这里来到毓麟宫,真个皇帝是假的,福气是真的。萧淑妃花掉三千金,强如替则天办的下差。则天在宫里陪着高宗赏灯吃酒,酒酌耳热之时,高宗便不像老皇帝那时在早秋亭,不肯现出荒淫的态度。此时高宗怎能忍得住,就伸手过来,把则天一楼,搂在怀中,揉了几揉。则天稳坐高宗腿上,底下的情形大约已得妙处。只见光明灿烂之中,两人腮靠腮,膀连膀,好像听什么曲子,一颠一颠的按扳一般,至于鸡头细弄,擅口丝牵,那也无庸说了。外面一班太监观着,各自暗道:“这宫中的彩灯何能抵得上这一对话宝。”
高宗、则天乐了一会,重新携手入帏,直到动极思静之时,风枕上共叙离情,则天也假意躺着,流些眼泪下来,说道:“臣妻命不该休,多蒙圣恩,才有今日,曾记昔日窗下之情,转眼人事反覆,我妙高寺里万念俱灰,听钟鼓之声,思陛下肝肠寸裂。本来是天长地久,倒弄得各自东西。本来是相隔几重,而今倒又一团共聚。陛下登极以来,不知也还如臣妾一般否?”高宗道:“这些事体皆是母后所为,联犹如鼓里一样,所以即位三日,第一件册卿为贵人。谁晓得卿已久出宫门,谕旨无从下落。后来据宫监实奏,方知妙高寺一段情形,无如母后之命难违,不得己报恨无极。卿固念联,联亦念卿,联联卿卿,卿卿联联,但愿从此月圆花好,长享温柔之福就是了。”说时则天先娇后媚,高宗就先惑后迷,不觉到更漏将尽,莲烛已残,二人抱做一团,鼾鼾的到黑甜乡里。真是香梦午夜,催动如来也低眉;情兴正浓,频激木石必酸骨。直到日高三丈,天子贵人才下龙床,各自梳洗。
看官,高宗皇帝本是一个中材的人主,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永徽初政,太后在上,颇称贤君,及至宠了萧妃,即不甚临朝,一班老臣个个缺望,则天进了毓麟宫后,一发大也不理了。正是:
三官生就如花貌,日使君王带笑看。
要知高宗怎样才可以临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收人心武氏弄专权 折牡丹后妃斗恶架
话说高宗自宠了萧妃,直即不甚临朝,外面久有议论。武则天一进毓麟,高宗一发迷迷惑惑,不问大事。一日,则天闲坐,自己暗暗寻思道:“欲成大事,先要修名,名不立则功不成,功不成则自己仍旧碌碌。此刻必如此如此,收拾人心为最好。”以,到了次日便向高宗奏道:“臣妾幸四恩宠,自当竭力相报,床第之私,所谓宠臣妾者不为宠。色笑相承,所谓报陛下者不报。陛下如其宠臣妾,第一事,请逐日临朝,亲理国政,则臣受思弥厚。”高宗闻奏,不觉悦服起敬,答道:“卿言极是,我日不晓得如何就同懒了一般,卿今当头一棒,朕登时振作。自以后,每日五更坐朝,余下闲工还与卿取乐。”则天道:“如此善。万岁不失为贤君,臣宴亦不得为庸辈。”书中丢开不提。
且言朝中各大臣,忽见皇上坐朝,逐日无间,初甚为诧异,及至查点,方知武才人人宫蒙幸,一切都是武氏劝谏的,所以满朝之中,其时没有一个不佩服则天的。当下恰逢老臣李()因贪赃枉法,被人告犯,高宗大怒之下命系囚狱,法司拷问。可怜李()已七十多岁,起先从太宗南征北讨,最为有功,太宗宠任已极。李勋年老多病,太宗尝御驾亲自临问。一日见医生药方中有用人须为药引,太宗自剪自须,代他煎药。此刻忽然身为罪囚,自分必无生理。哪知系狱才一昼夜,次日皇上临朝,将他赦出。再一查察,乃是武则天保全。由此朝廷上下留尊敬如同神明一般。计算武氏进宫不到半载,内至皇后,外至大臣,皆被她笼络得密切不过。
那王皇后又是一个极好场面的人,则天晓得她的性情,凡是见着她,皆是卑躬屈节,连头都不敢仰视。皇后以为她真个驯美,于是也就格外在皇上面前抬举她。有一天,皇上对王皇后说道:“我看武氏这人不但美貌,而且才高,贤卿不若做个现成的皇后,将照仪印信着他管理,倒是一件美事。”王皇后想了一想:“武氏这样孝贤,谅无他变。”当即允许。到了次日,高宗果然降下了一道上渝,拜武氏为昭仪。此高宗永徽五年三月间的事体。
到了第二年春间时候,武则天生了一个太子,就是中宗皇帝,自此以后,则天就有图谋正宫之意;王皇后如在梦中一样,全不清楚。那萧淑把更是孤掌难鸣,全无声息,但是她心中总恨王皇后不过。事有凑巧,那翠华宫有一种牡丹,名叫金带围,这花本是异种,颜色是紫的、红的不等,花瓣中皆有一条金线,所以唤做金带围。萧淑妃因皇上宠衰,无事时只有对花吟咏。
一日正在院中游玩,忽然来了两名宫娥,走至花中,不论好歹,折了四五校碗大的就走。萧据便问道:“你们是哪宫里的宫娥?”宫娥抗抗的回答:“你问怎么,我们是正宫娘娘那处的。”萧妃听见正宫两宇,不觉无名火起,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定上前把两个宫娥每人赏了一记耳光,骂道:“贱婢,你仗着正宫势力敢挺撞贵把吗?”两宫娥见来头不对,就抱佐嘴巴奔至正宫,见了皇后,加油添酣的哭诉了一番。王皇后大怒道:“好个不识时务的贱人,焉敢殴我宫婢,本宫与她誓不干休。”随即叫过两名太监,引着道路,气愤愤的直奔翠华宫而来”
那里萧淑妃本来骄傲,以为掌责宫娥,无多大事,故而自那两个走后,她仍然在园中赏花。不上片刻,忽见王皇后怒气勃勃的走进院来。初意本想进前行礼,转念一想:“她虽然是皇后,昭仪印信却不在她手里,谅她也无可奈何于我。”想定,虽见皇后到来,她认当不曾看见。王皇后见她不咻不睬,格外火冒眼红,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骂道:“萧贱人!你有多大的胆量,轻易敢打我的宫婢?”萧妃道:“宫娥不驯,自当责备。我只晓得宫娥犯法,摈妃本能管她,我不晓得哪处宫娥能管,哪处宫娥不能管,难道正宫的宫娥就尊贵一
些吗?”王皇后大怒道:“好的好的,你既晓得以上管下,我也可以打得你。”说着进前就是一掌。萧淑妃冷不提防被王皇后掌了一下,萧把真个急了,暗道:“我同她本有冤结来的,索性同她拼掉罢。”就此也不管她皇后不皇后,上前就一把揪住,四双()波格蹲蹲的在地下乱转。萧妃抓了皇后的云髻,皇后纠住萧妃的衣领,两人便纠头扭颈,打做一团。一阵斜势,都跌倒尘埃。滚了一会,皇后友乎大腿一支,就要跨驸在萧妃的身上。萧妃在下面用气力一挣,皇后又是一个鹞子翻身落地。正是:
醋海翻波同入旋,无端官里斗婵娟。
要知王皇后同萧淑妃究竟如何解决,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唐高宗有意没热心 衰宠女无端讨冷趣
话说王皇后同萧淑妃正在打得起劲,旁边大众宫娥、太监深怕闹出事来,吃当不起,便七手八脚的赶快将二人解开。王皇后实在呕不过,出了翠华也不回宫,娇喘喘的就一直到毓麟宫去见皇上。武则天听见皇后驾临,连忙迎接。不料皇后头发蓬乱,衣服上全是泥迹,一见皇上便哭哭啼啼的说道萧妃怎样欺凌我,她又怎样相打我,数长数短的说一遍了。话才说完,直见萧妃也被头散发呼疼呼痛的跑得来了。
皇上见两人这样情形,委实气闷不过,又断不出孰是孰非,反转向武则天道:“你现今掌昭仪正印,凡宫中事件皆派你管,你看这事怎样判断罢。”武则天突口说道:“以臣妻判断,王皇后轻使手脚,有失母仪。萧淑妃您肆对殴,目无尊上。二人均有不是。”王皇后听则天这样说法,恨她语不助己,便叉手上前骂道:“这还了得,你这贱人,此时也瞧不起我了。”说罢又想进前,去揪则天。则天此时却把太子取来,见皇后来势凶狠,连忙走避,说道:“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且莫要掠吓太子。”说罢往里就走。高宗看了这样,暗暗点头,便说道:“你们各自回宫,明日另有旨下。”说着也就走进去了。王皇后同萧淑妃皆受了一个没趣,还带着一肚子愁闷,猜想明日旨下,必不讨好,只得闷沉沉的各自回宫。书中这且丢开。
却说高宗皇上走到里面,同武则天议道:“卿看这样成何体统。”武则天叹了口气道:“也算得是强妻逆子,无法可想,只得由他去了。”高宗说道:“朕看卿要算才德兼备,兼之生有太子,明日联想降诏,立卿为正宫,卿意以为如何?”武则天道:“陛下天恩,臣妾敢不奉诏?但母后虽然失德,却无彰明昭著之处,陛下宜临朝询问各大臣,归大臣公议,方为正格。”高宗其时深以为然。
次日上朝,果将王皇后有失母仪,武昭仪母以子贵,意欲改立正宫,对各大臣说了一遍。时顾命大臣褚遂良上前奏道:“皇后名家子,先帝为陛下取之。先帝临崩,曾谓臣曰:‘联佳儿佳妇,今以付卿,非有大故,不可废也。”’皇上见褚良之议不妥,只得散朝。来到毓麟宫中,便向则天如此如此说过一遍。则天道:“臣妾但凭陛下作主。老贼褚遂良莫非另有别情否?”高宗道:“此中真也不得明白,到底卿看奈何?”则天道:“陛下次日临朝再议罢。”高宗随也不说,只把头点,立刻现出为难的情形来。则天见他双眉愁皱,其实自己心中已有伎俩,就上前慰道:“如今翠华宫的金带围开得甚好,何不命宫监取来,臣妾侍陛下赏酒。人生本行乐,何必自苦耳。”高宗说道:“很好。”随即召来四名太监,一一吩咐,太监奉旨,不敢怠慢。
四人颠颠踱踱的奔到翠华宫来,萧淑妃瞥眼看见,只道是皇上旨下,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皇上不加罪名;忧的是多分不讨好。谁知四名太监倒也无声无息的,只顾一棵一棵的拔那牡丹。萧妃委实可怜,起先为着几朵花儿,要同皇后相打,此刻不但折花,直即连根拔采,一齐去了。萧妃无法,然又莫知其故,其时只得轻轻上前问道:“老宫爷,你们拔这花有甚用处?”一个太监见问,便答道:“皇上要赏玩,在毓麟宫等着呢。”萧妃弄得哑然无语,嘴里但说是,眼里却望住太监们拔花,不到一刻功夫,栽花的一块已成不毛之地,众太监也就往毓麟宫来了。
则天早已看见,赞道:“好花好花。”忙命太监在阶下重新栽稳,高宗便笑道:“卿不要去赞扬它吧,我看它却比不上卿多多呢。”则天媚着说道:“不信我有羞花之貌,陛下未免抬举臣妾太狠了。”高宗道:“不管抬举不抬举,且开酒宴来再说。”则天随招呼太监。太监跑到上膳处,好菜都是现成的,登时就给御宴开齐。宴上则天手抱太子,高宗吃酒。酒至三巡,高宗折一牡丹说道:“卿知此种何来?产于何地为最佳?”则天道:“种自天降来,产于洛阳为最佳。”高宗说道:“东京原来有此异品,朕实不知。”则天笑道:“陛下都轻轻折
了,为何不知。”说时已日落西山,宫中已经灯火。
这日恰逢是个望日,金乌始坠,玉兔东升,万里无云,长空一色,月映花影,一发好看不过。则天给太子使老宫娥抱着,自己同高宗携手下阶,徘徊花间,观花赏月。则天倒又动起诗兴,无如高宗不弹此调。则天便奏道:“好此良宵,臣妾有一小技献于陛下。”高宗听说,问道:“贤卿有何技艺,怎不早说?”则天道:“一校玉笛而已。”高宗道:“那么贤卿对月吹笛,朕就对月饮酒,你道好不好呢?”正是
万事不如怀在手,口口几见月当头。
要知武则天吹笛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一腔真诚谠言谏主 两道假旨玉碎香消
话说武则天忙即命宫婢去取玉笛,宫婢走到宫里,早已把玉笛拿来。则天接在手内,慢启朱唇,幽幽雅雅的吹起一曲“普天乐”。高宗也不知其妙,但晓得好听不过,便叫宫婢即取上御酒,宫婢也把酒取到。一个左手持御杯,一个右手提御壶。则天那里吹着,高宗这里饮着。耍了一会,两人携手人宫,仍人鸳鸯之梦。
到了次日,高宗复调各大臣在内殿重议废后之事,则天在帘后窃听。又听褚遂良奏道:“陛下必要易皇后,何必武氏,武氏曾侍先帝,众所共知。”说到此地,则天在帘内听得清切,直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大喊道:“何不扑杀此獠!”高宗也怒极,忙命武士将遂良引出,午朝门外施刑奏报。长孙无忌一旁闪出,急伏金阶,谏谅奏道:“遂良受先皇顾命,有罪不可加刑。”高宗怒解,又问废后之事,大众皆面面相觑,不敢可否。巧遇李()在旁,他心中感则天相救之思,便说道:“废后立后,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高宗听说,就借了这句话,当时便降下圣旨,册立武昭仪为皇后,迁皇后别宫居住。贬褚遂良为谭州都督。自此则天声势大振。她父亲武士()也宣至朝中,赠为司徒之职,封周国公,以武承嗣袭其爵。
高宗临朝,则天每坐帘后,事无大小,代决朝政,凡有逆了则天意的,不是贬谪,就是杀戮。初时还同高宗计议,到了后来,直即是独断独行。有一班忠臣心中大为不服,如上官仪、刘道详等,处处总同则天后反恶,则天实恨之切骨。一日朝中议事,刘道详奏武氏十大罪状,武则天不待高宗开言,便令武士推出。旁边又有几人谅阻,则天一发怒极,指为同党,可怜皇上如木鸡一般,顿时几人被害。这也不在话下。
却言武则天如此作福作威,不但朝中各臣寒心,连高宗皇帝暗地都有些惧怯。这叫做附骨之疽,欲去不得。一日皇上闲游别宫,忽见王皇后、萧淑妃,两人一种凄凉的景况,末免触动旧情。实因武则天处处弄权,被她挟制,遂向王皇后说道:“朕甚侮前事作舛,迟早必代卿复位。”王皇后听说,感激涕零,皇上随在她宫中留宴。早有左右报了则天,则天大怒道:“这还了得!”便也不动声色,吩咐太监,办了两只最高的酒瓮,贮了两满瓮的醋来。次日,高宗由王皇后那里回宫,面带惧色,深愁武后查问,哪知她并不查点,心中甚为欢喜。不上一刻,忽见两个太监,一个将王皇后领到,一个将萧淑妃领到,两人皆身着后服,走来向皇上谢恩,高宗大为诧异。王皇后看见萧淑妃身着后服,萧淑妃看见王皇后身着后服,也彼此诧异。三人都摸不着究竟,所以只是默默的,你望我,我望你。突见武则天走出,向两人冷笑道:“你们自己看一看,不皆是皇后吗。你们只晓得要做皇后,不晓得自家度德量力。可恨你两个贱人,到今日深养宫中,不思报德,反转又生恶念,这还可以容得吗?”随即换了一个亲信的太监,自己帮同动手,走到萧淑妃面前把她搭起,头朝下,脚朝上,使劲的向醋瓮里一纳,然后王皇后也照样行事。你道两人一时满鼻子、满眼睛都戕的是醋,哪里可以出声喊叫。只见武则天说道:“难得这两个人生前好吃醋,叫她们骨头都是酸的。”可怜暂间两人香消玉碎,高宗在旁也只得敢怒而不敢言。
看官,你看武则天的手段真个灵敏毒辣,究竟王皇后和萧淑妃怎样可以哄得来呢?只因高宗这皇上本来庸孱弱懦,毫无主意,他见王皇后便留宿她宫,见了萧淑妃便许册立。哪知武则天处处皆布置心腹,早巳得了消息。到了次日,候着皇上进宫,她就假传了两道圣旨,一道复王皇后位,一道册立萧妃为正宫。哪知来了两条催命符,所以两人接旨之后,万不晓得则天是害她们的,反觉得意非常,皆随着降旨的太监来到昭仪谢恩,不料直即是上死路。这可算也是王皇后、萧淑妃二人的终场,可为一叹。书中这话不提。
却说武则天以后处处防备,内外密布心腹,执掌枢要,高宗皇上真个有名无实,直到弘道元年,高宗十二月崩驾,太子即位,是为中宗,尊武后为皇太后。次年甲申,改作嗣圣元年。这中宗皇帝恰有母风,凡事也是独断独行。在位才一个多月,一日同皇后韦氏在宫中,正议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忽见一个太监奉了太后懿旨,慌慌张张的走将进来,说是宣皇上在宫内正殿议事,中宗哪敢怠慢,便起身往宫内去了。正是:
九天阊阖开鸿运,万国衣冠拜女流。
要知中宗进宫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承大统不幸遭废立 临僧坛特使续旧欢
话说中宗皇帝随好去见太后,走进宫内,只见太后坐在正殿上首,左边立着武承嗣,右边立着豫王旦。中宗叩见札毕,武承嗣高声呼道:“太后有旨:‘皇帝显御政一月,各事废驰,刚愎不仁,遗误非浅,不足以承宗器,着废为庐陵王,即日驿传就藩,豫王旦贤孝素著,着承大位,以安人心,以定天下。’”中宗这一听,吓得满身大汗,呆了半天,仍旧说不出话来。则天一面退去,中宗只得慌忙回到自己宫里,看见韦后,一一如一的说过,夫妇抱头大哭。哭不多时,忽见来了两个太监,武承嗣当先领着,不问好歹,立刻把宫里一搜,搜出玉玺,拿了就走。中宗实在无奈,只好拣点细软,去丢下皇帝接到庐陵王的位子。
看官,中宗在位仅及一月,你道为甚事忽然被废,此中有大大的原因,待在下细细的交代明白。
原来觉真庙薛怀义和尚,自从武则天进宫之后,日日思念,暗道:“则天何以不与我说明,难道你贵了,就忘记我不成。”想道:“好在我有飞墙走壁之能,不免我到宫里去看看,再做理会。”主意打定,正在朝身出外,忽又道:“不要发昏,皇上宫内,本是严禁之所,况且房屋又极多,一时我哪能晓得她住在何处?没要来打倒狗已先去了绳索,那才不对呢?”想至此地,身上作了几个寒惊,只得回头归庙,就此常住庙中,专等机会。
光阴迅速,直过了二十多年,忽然听见高宗崩驾,怀义心中甚喜,寻思道:“大凡国丧,均是护国禅林的斋醮。今若想见武氏,我何不如此如此。”想罢就备了礼物,来到护国寺中,见了方丈,托他把个名字开在进呈诵经僧人里面,果然武太后一看,喜上眉梢,就趁着上供的时候,亲自到了僧坛,同怀义通了一个消息,怀义也如获至宝一般。侍诵经已毕,赶紧回到庙里,打扮一打扮,全身短靠衣。因为怕宫中人多,又带了鸡鸣五鼓断魂香。
那时刚好月之二十以后,满天星斗,暗无月色。怀义出得庙来,又用着夜行术的功夫,直奔皇宫进发,一路之上,几窜几窜的,幸无人窥见。不到一刻,皇宫已在面前。怀义立在宫墙之下望去,二面都是黑影影的,一条又长又高的官墙,好像无止。这也不去问它,就在地下,把脚一顿,只听飞的一声,怀义在宫墙上已经立稳。举目四处细观,却在那深宫重院之中,认不出则天究竟住在哪里,就不慌不忙把方向一辨,自己是立在西边,暗道:“且至东宫再说。”说时迟那时快,怀义纵到东宫,不觉吃了一惊,险些自墙上跌将下来。不是什么别的,正是几名太监,提着明亮亮的宫灯,护送中宗到韦后宫内。戏得一众人不知怀义,怀义也硬着胆子,身体强闪了一闪,脚步还立得牢固;望着望着,中宗已进宫门。说也奇怪突然左边窄宫门里跑出一人,黑暗下面目也认不清楚,实在莫知其故,此时又不敢下来。歇了一会,宫里又出来两个太监,连路走连路说,那声音说得太低,听不明白,转瞬之间,弯弯曲曲的,太监已不知去向。怀义便把脚一顿,一个风扫残技的架落,立在尘埃地下。因寻武太后心急,不往东宫,直至后面。路遇一室,内里约有灯光,怀义就窗下戮了一个小洞,偷眼一窥,实在真真好笑,一个年轻的太监不道也可同一个女婢苟合,哈哈,人说太监不作怪,谁谁晓得怪的东西仍旧可以作怪。什么三年一削,五年一大削,老年的固是不能用,少年的大约还可以抵抵趣呢。
怀义这里无心多看,忙又开步往前,有凑巧,武太后宫门已到。怀义不知,暗道:“这是一个怎么所在?”不顾好歹,轻轻给门一推,里面却是闩住。怀义例也心灵,就挺身向上一纵,走到瓦屋檐前,屈身朝下一望,对窗灯烛光明,武太后正坐在里面,却是伏在案上,不知做的甚事。怀义心喜异常,腾身往地下一旋,丝毫没有声息,走到窗前,把武太后房中看得清切。此时侍宫婢已经睡着,武太后独自观看画册,怀义晓得,这册上不是画得别的,就是汉宫春色图。怀义不觉失声一笑,武太后吃惊不小,抬头一望,眼睛格外分明,认得怀义。怀义早巳窜身人内,武太后将窗关起,二人楼搂抱抱,共人罗帐。怀义觉得,武氏越老越驿,想起昔日妙高寺云雨之情,直即两两有天壤之别,于是也就拿出十二分本领来应酬武氏。武氏在高宗末年,算是有名无实,一团老火,煎熬得好不难过,此时遇着怀义这一支生力军,周正心满意足。正是:
花要常开花才好,人不风流人枉为。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抑阳扶阴千载笑话 观灯选婿一时奇闻
话说薛怀义和尚到了武太后宫中,武则天犹如得了一支生力军一般,当下二人一个如鹰饿抓兔,一个似饥虎追羊,直即各自精疲方休,五更过后,这才安然睡去。
恰好次日中宗一早进宫,请母后的安,听说母后未起,然而身子已来到,不免向房中一张,忽看见龙榻之前摆了一双僧鞋,中宗便咬牙切齿的叹了一声,跺了两脚,转身就走。就在这碍脚的时候,武太后已经惊醒,晓得露了破绽。待日中起来,一面把和尚藏在床上,一面把承嗣召进宫中,好在承嗣同她也是不尴不尬的,于是,两人商议商议,所以人不知鬼不觉的给中宗废掉,立豫王旦,自己便临朝称制。称则天皇帝,取名(照),改唐为周,立武氏七庙,
朝中大臣皆在威严之下,虽有怨心,无奈不能开口,若要说话,不是被诛,就是囚狱。这样一来,则天落得胆大妄为,居然明封怀义和尚为白马寺主,称白马将军,出入宫禁,略无顾忌。怀义有时颇不自安,则天说道:“联现今抑阳扶阴,位备皇帝,将令天下男子,死妻当守节,女子丧夫可续夫。联且拟立三宫。”当夜即草诏,立怀义为正宫,供奉一切。自是,怀义出外,虽朝贵皆匍匐道左。则天极思淫欲,每日只在宫中同怀义取乐,倒也不在话下。
且言当时太平公主寡居初日,则天谕以自家物色。读招附马于长安灯市,忽得两个少年,形容美俊,年纪仿佛十八、九岁。太平公主一见魂消,忙命从人领入尚邸,当晚成婚。太平公主问道:“你两位姓甚名谁?”两人如人桃源,忙答道:“我姓张,名易之;他姓张,名昌宗。,’太平公主道:“你二人可是兄弟?”易之道:“不是。却是同姓不同宗,别个也曾盟过,一齐共有几人,我年稍长,行数居五,他居六。”太平公主道:“如此,今晚只好五郎伴我罢。”说毕,两人携手进房,张昌宗另外安顿。
房里忙开合婚喜宴。易之心中实在不甚明白,到底此处何所,这女子又是何人?然而揆度情形,谅其不是小家之辈。便宴上问道:“请问小姐,这地竟属何处?小生到此,实三生有幸。”太平公主笑道:“此处也是皇宫,奴家本是公主。”易之听了这两句,心中早已吃着一惊,便说道:“小生实在不知,望公主切匆见罪。”说时用眼睛瞥了两瞥,太平公主不觉肉软骨酥,说道:“五郎何以如此美貌,奴家见了,委实生情。”易之道:“公主果真生情,小生就要霸王上弓。”说着起身给太平公主抱住,太平公主倒也大方不过,任其所为。易之把公主抱至床上,忙即宽衣带、松腰裙,偏生造公奇巧,两人一来凑合,春风一度,香汗淋漓,于是搂腰安眠,直至日上方醒。
次晚,太平公主又把昌宗叫来,也如易之一般,觉得各有其妙,暗道:“天下男子竟不相同,我起先倒不知呢。如今以往,最好他两人并驾齐驱才好,然而又不晓得彼此可要吃醋?”谁知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极其亲密不过,毫无争风之意。太平公主总不相信,既是有心,暗地不免各自问过,果然二人不能()牾。此中缘故,太平公主固影信全无,所以因为贪耍,居然三人同榻。看官,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究竟怎么不能()牾,原来后庭各有其避,大约彼此不能相离,因之就不能()牾。
闲话扫开。却言武则天自从遇过太平公主之后,一连七八天不见公主进宫,心中就记挂着,不知公主究竟可招到驸马,或是已经招到好的,新婚贪爱,一刻不忍离开。随好叫来一个太监,吩咐登时去请。太监奉旨,去不多时,太平公主已到。正是:
长安市上获珍宝,来向宫前必自夸。
要知武则天同太平公主究竟说出甚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太平公主异想天开 武氏天巧得意外
话说太平公主来至宫中,武则天问道:“驸马之事如何?”公主道:“臣女已选得两个。”武则天道:“你倒会享艳福,这两个姓甚名谁,哪方人士?”太平公主道:“两人都是姓张,原号五郎、六郎,长安人士。”则天闻听,心中不觉一动,触起妙高寺避雨二人,暗道:“不要就是他么?”连忙又问道:“你所说的五郎、六郎,今年多大年妃了?”太平公主道:“别个十六七岁。”则天想道:“一定不对了,计算避雨的二人,此刻已是四十多呢,然而倒也是一奇事,昔日我遇两张,十六七岁,今日她遇的也是如此,巧巧相合”。便说道:“五
郎、六郎面貌如何?”太平公主说道:“五郎面圆而肤白,六郎腰细而眼骚。”则天暗道:“亦与我相遇的仿佛。”开口道:“我看两人年纪轻微,未必能知温柔之趣罢。”(此处删393字)
哪知好事不常好,忽然尚邸里来了两个太监,口宣懿旨,太后立召二张驸马入宫,太平公主不知则天的意思,就使二张起身打扮,二张心中也甚欢喜,各自暗道:“这一来武氏多分要同我亲密了。”于是格外的整冠束带,安排安排,随了太监直进宫里。
二张初次进宫,觉到宫里愈外繁华,不言高梁大厦,金龙盘玉柱,就是丹棵樨甬道,也有奇花异草。两个太监快去奏知太后,武则天命进宫相见。二张迈步梭行,到丹樨上跪着,口称:“驸马见太后圣驾,愿太后万岁万万岁。”则天走至面前,细细把二张一瞧,登时如梦如迷,心中连道奇怪,原来不是别人,却正是妙高寺躲雨的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则天急忙上前,一把拉住,说道:“你们今日认得联否?”易之、昌宗同道:“认得陛下,昔日臣等避雨妙高寺,曾得圣恩。”则天听说,心中想道:“真是一些不错,为何二人还是那般面貌,丝毫不老?自己虽说深宫保养,然而年纪已到了,面皮不免总要打皱。”便说道:“驸马请起,朕命开御宴款待。”二张随即谢了恩,起身走至宫里面,仔细把武则天一打量,觉得比从前也还差不多,不过往日脸上紧绷绷的,此刻额上未免松松的有纹,然而一付花容月貌,妖艳风流的样子仍在。说明三人六双眼睛又眉来眼去的,则天肚里无数的寻思:或者记起两止送行,或者记起路遇怀义,或者记起妙高寺众尼僧的狡猾,或者记起艳梦中以舛讹舛的奇事。正是:
万念如麻忆往事,再回头时岂如烟。
要知武则天毕竟如何对待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得驻颜法张郎不老 上问对折佞臣阿奸
话说武则天见了张易之、张昌宗,这一场欢喜真个出于意外,随谕太监开御宴侍候。太监奉命,跑到上膳处,不到一刻功夫,酒肴一齐都到,就此宴上。则天问道:“两位驸马,何以天不老人?可也古怪。”易之答道:“母后听臣道来。非天不老人,实人力之不要老耳。”则天诧异道:“人力怎样才可以胜天?”易之道:“我二人从前有幸,在妙高寺得见龙颜,那时臣貌就是如此,谁知母后进宫,一别二十余载,今日之下,臣还是髫龄。以母后观看臣来,那时固十七八岁,想二十余载之中,臣也在世间过光阴,哪里现在仍是十七八呢?此中有个缘故,问我等之年,现已皆出四十之外。”则天道:“好哇,我也说有四十多了,但是究竟怎样形容不改?”易之道:“不是什么别的,我等两人,自小时就在一块玩耍,每日吃饭无事,略读诗书,便携手出外。忽一日,遇见一个和尚,他说我等生得不凡,于是就传了我等一个驻颜的法子,我等回家照法施行。那时也不把它当做真的,便糊里糊涂过将下去,果然倒灵验不过。惜乎日久,因为不留心,居然给法子忘记。”说时昌宗在旁道:“我两人起初哪晓得他灵呢?否则我一定要用笔记下来,也好传传世人。”则天说道:“委实可惜。”三人说着说着,便一面饮酒,则天因为听了太平公主的话,一心只想试验,况且二张同她本有旧交。于是宴散之后,就给易之、昌宗留在宫中。
太平公主大失所望,然也无法可想,只好叹口气,懊侮不该说明二张的好处。就此放下心思,再转别的念头。谁知物色许多,阅人多矣,竟不得二张的妙趣。这也不在话下。
再言武氏则天当下留二张在宫中,各宿一宵,足见太平公主的话不谬,随即赐绸缎五百匹,珠宝二十斤,以慰太平公主。则天心中想道:“这一来朕的三宫己皆备了。有一层,正宫不知册立谁人才好。怀义强然仪器出众,觉到总不如二张有趣。二张强然有趣,倒又抵不上怀义的热堪称心。”一时主意不能妥定,居然()不为怪的,次日临朝,决之于朝臣。那时,一班的朝臣俱是则天的心腹,卑鄙龌龊,衣冠扫地,竟有上奏章的评论,何人可为正宫,何人堪册为妃嫔,纷纷扰扰,闹做不休。后来,则天得着右相同手章本的一本奏折,
那折上说道:
臣窃以为张易之、张昌宗玉质轻盈,身未及壮,但恐乳燕初飞,不能冲宵翔翱。究竟薛怀义力能担鼎,体器亭亭,实堪立为正官。陛下切莫以外貌寸朽而弃栋梁之材,是为万幸。要知二张报陛下之日短,怀义可报陛下之日长也。不韪上奏,伏乞圣裁。
则天看罢,笑道:“你哪知二张的厉害呢。”于是想了一想,暗道:“就依他的奏吧,免得联无主意。”当下就册立薛怀义为正宫,张易之为东宫、张昌宗为西宫。宠幸异常,轮流进幸。怀义也自觉丑陋,但仗着自己采战的功夫制胜二张,所以宠爱不致于衰。则天又诏令怀义为新平道大总管,掌握兵权。晓得二张是珠衣玉食惯的,不堪劳苦,就拣了一个极闲的职任,派二人为控鹤监,在内廷供奉。
则天在位三年,已是朝政强是糊得好好的,外面的丑声已是四播。则天哪里顾得及,竟当做末听见一般。到底妇人是水性杨花,淫欲的事体不去尝惹也罢,若是扰动了那一点机关,你看那就不得干休,直即到愈痒愈要搔,愈搔愈痒的地步。正是:
烈火水浇容易熄,干柴近火哪不烧。
要知后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疲奔命制造和气榻 说民情除去谋杀刑
话说大唐宫闱,此时淫乱已极。那三个男子去做三宫,岂不弄得天翻地覆?例有一层好处,除去三个宫中之外,余下六院七十二妃,个个平日不见龙颜,此时一齐皆没有怨气。一半无暇的时候,不是薛怀义乱走,就是张易之、张昌宗、武承嗣等逍遥,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则天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实在乐之无穷。一日行幸东宫,张易之早已迎着,武则天说道:“贤卿在此,做点什么?”易之道:“陛下明鉴,臣妾实在寂寞不过,早望圣驾降临,可以取乐。”则天说道:“朕也记挂贤卿,但是三宫距离甚远,觉得疲于奔命。朕看最好一齐聚在一堆,免得几处盘桓,有负时日。”易之奏道:“臣妾也想连床大被,共榻同眠,不知陛下可以此为然否?”则天道:“此言甚合朕意。”说罢,当晚留于东宫。易之床第奉承,自然竭力。一宿已过,次日则天降下内旨:“速召东西两宫并人正宫同伴,正宫内定制龙榻一张,长枕两个,大被数床。”张易之同张昌宗二人也不怠慢,随即收拾,来至正宫里面。则天快乐非常,说道:“朕今命名龙榻叫做如意和气榻,众卿看是如何?”怀义、易之、昌宗皆道:“陛下之言极是。”则天道:“今日新试此榻,不可无酒。”说时叫过太监,吩咐一声,太监奉命去了。
正宫内摆开四仙长桌,上面放着龙椅,则天坐住,左首薛怀义,右首张易之,下面张昌宗,三人相陪。太监又拿来金杯玉盏,登时上膳处御宴舒齐。宴上,昌宗执壶,先敬则天,以后怀义、易之自己都勘了酒,大家一钦而干。则天忽开口说道:“联要算开天辟地之人。可恨先王制礼偏偏重男轻女,这一来男可不能重了吧。”怀义旁边说道:“臣妾看来,陛下之言,不过令行宫中,未必法施天下。”则天道:“国有人君,万民之首,首一动,百体全摇。难道我扶阴,万民偏扶阳吗?”怀义道:“虽不扶阳,然也未必扶阴。”则天道:“贤卿何以说起?”怀义道:“臣妾前日在长安城中,看见一件事情,就是扶阳,不是扶阴。”则天道:“岂有此理!本()城居然不奉令行,还说荒苗僻野吗?贤卿看见甚事,快快奏来,待朕传旨更去。”怀义的嘴究竟不文,出口说道:“就是那骑木驴儿。”则天莫名其故,问道:“怎样叫做骑木驴儿,朕不清楚。”怀义道:“是有一家民人,他的妇人养了汉子,后来同把本夫杀死了,地方官得知其情,办她一个大罪,给她木驴儿骑,游遍四门,以示大众。”易之接着说道:“这种非刑,也太无道理。”(此处删132宇)则天听了笑道:“恶极。”第二天就要传旨废刑。书中这也不提。
单说正宫里四人说了半天话,酒也停住未吃,直到话说完了,各人重新举杯自饮。武则天酒过三巡,推杯不饮。怀义、易之、昌宗也不敢喝多,恐怕等时要各现本领。果然没有一会,则天招呼撤宴,起身预备安寝,四人来至如意和气榻前宽衣解带,则天情致颇深,依了次序,先令怀义上马。怀义真是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足有两个更次才弃甲曳兵而走。则天俨如三国张飞战马超,越战越起劲,强然汗流浃肩,哪肯干休?速令张易之、张昌宗相继而到。不晓得她一团老火何以如此利害。正是:
生姜老时味更辣,鸦鸟残冬兴过头。
要知四人如何入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拷太监虐中失谑法 诊御病话里有话因
话说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晓得怀义在他面前显本领,自己哪肯让退一步?简直也不要命的去奉承武则天。则天觉得,怀义果真粗鲁而暴,二张果真温文而雅。如此一来,一个两个更次,到得日出东方,方才各自睡去。
次日起身,宫中无不背地谈论。有的说太后确是会享福。有的说太后无体统,一时议啄纷纭,传到武则天耳里。则天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忽闻此言,降旨追问,无冤不冤的拿来几个太监,细问情由,也无端的。则天实在怒不过,就在宫中自己动手,薛张三人帮助。哪知她并不十分难为太监,把太监衣服脱尽,看看他到底可同男子一般。一场哈哈大笑,这回事也就立罢休了。太监起身,
叩头谢恩。从此宫中众人不敢道着一字,则天自然愈出愈奇闹花样。
这天恰是六月初旬,天气炎热不堪,则天迁移西上苑,薛张三人随驾。早秋亭收拾得格外精致,则天不免触目感情,曾记得初见太宗之日,就如同眼前事一般。今日居然大权在握,我为人王,而且三宫顺意,假若做了神仙,未必及得这样。想罢芳心喜悦,起身出得亭来。院中好一番夏景:蝉吟槐树,鸭浴建池;南风幽雅以畅怀,困人胸襟顿开拓。忽看见张易之、张昌宗二人遨游假山石里,薛怀义一人独自在那大树底下练习拳棒。则天先到假山石里,一手搓着张易之,一手拉着张昌宗,来到树下,看怀义打拳。怀义使了一回罗汉腿,则天旁边喝采。怀义使完拳,上前请安,则天命一齐到早秋亭候驾,三人蜂拥前行,则天随后。四人进了亭,各自坐定,则天开口说道:“朕今欲立太子,卿等看是谁人最贤。”张易之心中打算,暗道:“此话来得稀奇,想她必有用意。”张昌宗也是这般设想,却都没有出声。薛怀义便说道:“陛下要立太子,臣妾意中倒有一个,此人最贤不过。”则天问道:“此人是谁?贤卿说来朕听。”怀义道:“不是别个,就是左相同平章事武承嗣。”则天听说,不觉笑上眉梢,说道:“朕也有此意,不料贤卿先得我心。承嗣这子果然可承大器。”易之、昌宗此时心已明白,在旁也劝道:“武承嗣寡言诚重,陛下立为太子,最为合格。”
自此,则天心中有了主意,定渐渐消灭大唐李家,好叫武氏得为天子。哪知不凑巧,自己忽然生起病来,因为早秋亭洗浴,那时张昌宗在旁,活活做了一对水鸳鸯。当其额扑盆中之时,未免先受暑而后浸寒,一连几天卧而不起。说有大病,人的神致清爽;说是无病,身体倒有时寒热。薛、张三人自然周旋榻前,侍候则天,忙请御医,代则天诊视。
其时,有个御医,姓沈名南(),年妃不过三十左右,生得一貌堂堂,俏皮已极。奉召来至宫中,给则天脉息一按,奏道:“皇上圣妃已尊,未免有点虚弱。臣看最好宜补经滋液,必无大碍。”则天问道:“身作寒热,想系受暑之过。”沈南()不好明言,只奏道:“皇上能知病原,臣开御方,两剂必愈。”则天向南()细细一看,倒也中了己意,暗道:“他强比不上五郎、六郎,倒也较薛和尚高得多多。但是那底下之物不知如何。”这也不在话下。
却言沈南()开过御方,自然退出,暗道:“武氏真个风流,年纪强说七十有余,那一种春色依旧不减,想必此间定有缘故。她莫不是能知采纳阴阳之术?你看薛怀义何等魁伟。”又转念想道:“不对不对,既是有了法术,那三官也该骨瘦形消,为什么两个姓张的倒如童稚一般,许久不改。”南()思着思着,一路已往太医院里去了。”正是:
世间果有神仙术,不老长生总黑头。
要知沈南()如何取宠,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沈南()恃美人宫院 狄仁灰用计匡唐家
且说则天大病之后,不禁思想起身后之事来,时常流露出让武承嗣继位的意思,朝野震怒,忠耿之臣狄仁杰上疏力谏,诘问则天:李氏祀庙岂可附祀武氏?则天览奏,微笑道:“狄卿何以有此迂腐之见?从来女生外向。岂有祖庙中附祀外姓之理?”狄仁杰匍匐金阶,叩头奏道:“陛下之言,甚为卓见。但不知将后武承嗣立为太子,陛下万岁之后,果得附祀祖庙否?”则天恍然大悟,暗道:“我事弄差了,狄仁杰果然厉害。”但是,怎样方可回答,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勉强说道:“卿言甚是,朕明日下旨,缓议立嗣之事。”当下则天退朝。
一众胆小的忠臣,没一个不佩服狄仁杰,皆赞道:“这才是执干戈以卫社稷之臣咧。”又有一班则天的心腹,背地说道:“偏偏狄仁杰会言,把皇帝一时弄得语塞。”又有一个道:“我看狄仁杰头脑,这一来保不稳了,皇帝包管见怪,你看明日旨下吧。”
谁知次日则天降旨,一道缓议立嗣,一道升狄仁杰为同平章事。满朝固议论不一,而仁态自此也就有了暗谋匡复唐室之心,却不见丝毫痕迹。则天看他倒甚耿直,也不敢再去害他,反转很为倚重,无论什么大事,多半言听计从。仁杰晓得则天的脾气,哪里又敢冒犯于他,所以君臣相得,原来其中有了这个缘故,无怪乎后来匡复的功臣,仁杰居在第一呢。正是:
涵养功高盖宇宙,中流砥柱扭乾坤。
要知狄仁杰究竟怎样谋划,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秘密室忠臣议大事 控鹤监小竖叹前车
话说狄仁杰心想匡复唐室,其时访得一人,最可共谋。此人姓张名柬之,老成有经济,先为洛州司马。仁杰暗同计议,柬之见了仁杰,心中大喜,秘密室中,柬之向仁杰道:“公之意,老朽久知。”吾固晓得大唐天下还有奄奄一息之气,仁杰无如孤掌难鸣,今得公帮助,实为万幸。明日上朝,定竭力荐公。”从此过了一月有余,张柬之果由洛州司马升为秋官侍郎。
一日,柬之向仁杰道:“天下大事,大皆入你我掌握,如今事不宜迟,须早定大事方好。”仁杰说道:“羽翼未除,太子在外,犹未可妄动也。”柬之道:“此言甚为有理,那先修密书到房州,暗约来京。庐陵王必不忘祖宗,岂不愤然兴起?后再结好御林军,铲除党羽,公道此策如何?”仁杰道:“最妙。”
刚刚事有该应,其时周明堂忽遭天火。御医沈南()见幸于则天,暗地卖弄本领,因此,薛怀义不免宠衰。仁杰道:“贼秃而今可除矣。”却巧有故人吉顼与张易之、张昌宗同为控鹤监供奉,仁杰密语吉顼,称周明堂火是薛怀义妒沈南()所纵。吉顼随告诉二张,易之果语则天。则天大怒,骂道:“贼秃这还了得!大家居然也会争风,实在不成体统。”当时就想废去正宫,暗道:“事体不要弄错了,反而有变,不如如此如此,最为完善。”于是使人殴杀,怀义若在鼓里,哪晓得则天心事。一天出宫游耍,日暮方归,甬进内宫门,但见里面刀斧手,凶凶而出,怀义正待开口要问情由,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一名刀斧手走上一枪,刺中怀义咽喉,登时一命呜呼,到酆都城抢物去了。
狄仁杰得了这个消息,真个喜出望外,暗请吉顼庆功,并商议匡复的计策,吉顼说道:“我亦有此意久矣,但不可暴动,若是暴动,恐怕就要败事。如今必设法将庐陵王召回,方可举发。”仁杰道:“此言极其不错,足下若能奏效,诚万世莫大之功。”吉顼别了仁杰,回到控鹤监,思之至再,苦无计策可施。这且按下不表。
却言张易之、张昌宗二人,自闻怀义暗杀身死,心中也有些惧惊。俗语说得好,“兔死狐悲”,真个一点不错。忽一天,二张在控鹤监里无事,因为心绪不宁,未免借酒浇愁,恰巧吉顼来到,二张随也拉他坐下。吉顼并不推辞,三人便各饮了一盅,饮毕,二张忽叹息道:“不料怀义果然死矣。”吉顼被这一提,不觉计出心头,便问道:“坏义之死,二公究竟可晓得死于何人之手?”易之说道:“御医沈南()啊。”吉顼道:“错是不错,此中还有多少缘故,可谓怀义因南()而死,南()却没有杀怀义,原来杀怀义者不是别人,就是则天皇帝。”
二张道:“我们久已猜着。”吉顼也长叹一声,从容说道:“君臣之间,惟私思最不足恃,即如二公,虽邀陛下幸宠,倒也难免天下侧目,在下的愚见,为君谋有一良法。”谁知这句话,正打动二张的心事,二张连忙问道:“公有良谋,何不告我。”吉须说道:“古人言得好,叫做明哲以保身。眼前正有一绝大的功劳,倘然成功,两公足可自保,否则祸不旋踵,怀义之前车可鉴矣。”易之、昌宗听了吉顼之言,毛发疏然,急急说道:“眼前有甚功劳,请公明以教我。”吉顼说道:“方今天下,万民未忘唐德,主上春秋已高,二公何不劝召庐陵王
回宫,以慰人望,如此岂徒免祸,且可长保富贵矣。”二张听了这话,心中万斛愁恩顿然抛在九宵云外,各自暗道:“此事易之。”说着当下昌宗三人举杯畅饮,一齐都到了酒意三分,方才罢歇。自此二张有计在心,思呈皇上。
过了两日,忽到宫中,眼见四面无人,乘间向则天说道:“陛下议立太子,究竟如何?”则天道:“朕正思此,贤卿何以言起?”二张道:“臣妾等观现在情形,大局似乎已变,陛下若要册立武承嗣,最好事不宜迟,否则其间阻碍多端,实在棘手。”则天叹口气,说道:“朕之初心,到坚如铁石,一心要立承嗣。后来狄仁杰上章辩明,登时朕又提醒,就此恍惚下来,拖延许久日月,无如竟不得良法。贤卿今既言此,好好可以联谋划。”二张说道:“朝野鼎沸之秋,第一要安人望,我看陛下不如仍给庐陵王召回吧,好在他也是陛下的血骨。一则人民之望已安。二则陛下依旧不失尊位。”则天听了,把头点点,说道:“出而反尔,岂不虑天下笑乎?昔日固有辞以废,今日又因何言以立也?”易之说道:“可勿据议复位,另借他言可耳。”则天道:“有甚他言可以藉借?”易之道:“就先诈称庐陵王有病,召回东宫调养,然后再察其情形,则大事岂不决定了吗?”于是:
反复无常是人口,而今由你道是非。
要知庐陵王毕竟可能回宫,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庐陕王入京登大宝 武则天老死上阳宫
话说武则天此时实在无奈,二张所说的话也只好言听计从。到了次日,果然降了一道谕旨,将庐陵王召回东宫。庐陵王在房州得了诏旨,
心中大喜。回京的一切所以,因为接过仁杰、柬之的信,都晓得实实在在,此时哪敢怠慢,深恐生变,马上就带了妃子,星夜由房州兼程还宫。
狄仁杰密邀张柬之议道:“现今杯义已除,庐陵还宫,匡复之工,只在旦暮。君将有何高见?”柬之说道:“别无他虑,惟禁军中尚无心腹耳。”仁杰道:“这是不难。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为人爽直不阿,可以利害动之,必当见许。”次日,柬之就便服轻衣去说。柬之一见李多祚,暗暗喝采,想道:“此人威风凛凛,一貌不凡。该应大唐祖先有灵,不容武氏。”想罢说道:“将军近来可知朝中大事否?”多祚笑道:“侍郎公何出此言。为相者固燮理阴阳,以佐天子,以安天下
;为将者亦当执干戈以卫社稷。彼此都在朝中,难道朝中大事某不知吗?”柬之道:“那应将军富贵,谁所致也?”多柞听说,双目便不住的滴泪,道:“实先帝所赐。”柬之道:“今先帝之子,为二张所厄,将军直趁此建功,肃除二竖,以报先帝,不亦可乎?”多柞说道:“某何尝没有此心,无如某所管的羽林卫军,其下偏校,皆是武党,虑多棘手。”柬之道:“何不渐渐易之,以保升为最得法。”多祚会意,说道:“谨闻侍郎公之命,敢不竭诚?”柬之见话说完,别了多祚,回去不提。
这里李多祚大行其道,今日上朝保升这个,明日上朝保升那个,不及两月,将一班武党皆保奏出了禁军。众人不但不知多祚用意,反转人人感激非常。书中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武承嗣起先到一团高兴,以为不久王天下。谁知则天忽召庐陵王还宫,自分必天太子之望,遂发郁病而死。当下狄仁杰、张柬之二人,看此光景,一发不遗余力的去谋策,各事布置布置,多半已定。又着彦范到东宫,密陈其策。庐陵王大喜,嘱道:“事不可乱,宣取间为妥。”
从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接连过了好些日子,来此已是神龙元年正月。则天实因年老身虚,加之淫欲过度,就此生起疾病,睡在龙床。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在旁,泣向则天道:“陛下令已年高,倘有不讳,臣等何以自保,愿求陛下定计。”则天说道:“二卿切勿忧虑,朕今强病,尚不就死。此次候联病痊,必拣两个重镇,委卿等出外,以保终身,卿道好是不好。但有一层,外面风霜,朕不忍使二卿烦劳耳,亦一难事。”说时就命易之、昌宗侍寝。易之、昌宗脱衣上榻,一个歪在则天怀里,一个贴在则天背后。双管齐下,两路夹攻,究竟不甚舒意。重翻花样,另调耍头。一往一来,一迎一送。往时如龙戏水,来时若虎翻腾。(此处删94宇)
其时三人火性已消,依然睡定,则天忽又向二张说道:“联思适才之言,仍属不妥,朕今更有一法,明日朕即称疾不朝,命二卿监国,且试探人心如何,倘无变动,再做道理。”二张此时真个昏迷已极,听说大喜,便曲意逢迎,再作连环一战。哪晓得正在绸缎吃紧之际,忽听宫中人声鼎沸。则天知事有变,忙教二张着衣潜逃。
二张吓得连内衣都不及着好,被了长袍向宫外就走,才至庑下,遇雇玄晖,手起刀落,将二张斩于庑下。却原来中宗这日闻则天有病,即密召彦范进宫,商议妥当,约定时刻。到二更时分,张柬之、雇玄晖、彦范等率领羽林军八百余人,至玄武门候住,再遭李多祚、李谌诣东宫迎太子,一同至则天宫门,斩关而人。恰雇玄晖当先直进,已将张易之、张昌宗斩讫,大呼道:“罪人已诛,各兵毋许扰掠,专候太后降旨。”
则天此时已披衣出寝,搴帏呼问:“乱者谁耶?”众报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已奉太子之命诛之。”则天见庐陵王问道:“今日之事,果汝之主谋耶?然二张既诛,可仍还东宫候调。”张柬之等讲前奏道:“太子安得更归,昔高宗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高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则天一望,见满眼中无一私人,便叹了一口气,召柬之草传位手诏。可算则天自高宗升遐之后,称制二十二年,自此奉中宗谕旨,迁居上阳宫,仅数月而殂,年八十有一岁。正是:
生前扰乱唐家室,死后何颜见圣君。
看官,这武则天可算是风流一生了。后人称为淫妇也可,称为英雄亦无不可,哈哈,随便各人去月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