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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逸史

  作者:明  诸圣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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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逸史
(明)诸圣邻等著

第1回
李公子晋阳兴义兵唐国公关中受隋禅
义兵严整起并州,四海烟尘一旦休。
唐为宽仁兴帝业,隋因政乱失金瓯。
龙姿日表山先定,天与人归岂妄谋。
创业洪基三百载,相承安享太平秋。
天地原从太极分,始生盘古立人伦。
有巢构屋民安业,钻火烹炮号燧人。
伏羲画卦通玄妙,始制文书代结绳。
圣德神农尝百草,耕耘五谷济饥贫。
轩辕济济衣冠盛,陆地行车舟渡津。
三皇始治蛮夷顺,五帝登基雨露均。
尧舜禹汤民快乐,夏商桀纣起刀兵。
后稷太王修圣德,文王渭水遇贤臣。
武王伐纣朝歌破,一定周朝八百春。
三十六王承帝业,纷纷战国起征尘。
虎踞鲸吞十八国,七雄戈戟总如林。
始皇一统捐仁政,三世沦亡在子婴。
楚汉争锋逐秦鹿,高皇有谶定乾坤。
二十四帝相传位,汉末三分杂霸兴。
2六朝社稷崇虚诞,大业当隋炀帝昏。
乱政荒淫天道灭,穷奢极欲害生灵。
扬州贪看琼花好,四十离宫接水滨。
江都县里身遭弑,三十余年社稷沉。
隋宫禅位唐高祖,业创长安锦绣城。
这几句单表今古帝王相传之统,周秦休说,汉晋不提,按史实录,表一部唐秦王建国的故事。词话中褒善贬恶,贤否阐扬自词人;崇正逐邪,是非留传于今日。隋朝革命,天降列宿临凡:角木蛟唐高祖神尧治世,亢金龙窦皇后同掌乾坤。
氐土骆是建成英王太子,房日兔杜如晦足智多能。
心月狐张贵妃唐王宠玉,尾火虎程制节勇冠三军。
箕水豹殷开山初兴唐室,斗木獬名唐俭善武能文。
牛金牛王伯当金墉虎将,女土蝠长孙后贤德夫人。
虚日鼠是尹妃西宫领袖,危月燕薛万澈驸马皇亲。
室火猪号霸王西秦薛举,避水输名萧铣称帝江陵。
奎木狼三太子齐王元吉,娄金狗名李密巩县屯军。
胃土雉号梁王名为李轨,昂日鸡刘武周山后胡人。
毕月乌沈法兴毗陵霸业,嘴火猴名朱灿楚国屯兵。
参水猿房玄龄包藏谋略,井木犴窦建德河北称君。
鬼金羊刘黑闼汉东王号,柳土獐长孙氏无忌元勋。
星日马刘守光燕王僭号,张月鹿高谈圣混世相争。
翼火蛇梁师都延安称帝,轸水蚓王世充僭国西京。
天蓬星秦叔宝开疆展土,黑杀神尉迟恭绝灭烟尘。
破军星并武曲天罡李靖,李淳风称文曲定数如神。
禄存星是魏徵忠良善谏,天机星徐世责力精晓兵文。
左辅星褚遂良托孤宰相,右弼星为萧瑀位列麒麟。
3紫薇星小秦王神尧仲子,九州曜天降下济世安民。
驱士马灭烟尘一十八处,剪强梁除草寇一统乾坤。
隋室颠危不可支,李渊倡义起雄师。
干戈指处烽烟息,六载功成创帝基。
大业十二年,隋炀帝荒淫失政,亲信谗邪,疏弃忠直,大兴宫室,取天下名花异卉,奇兽珍禽,充满苑囿。至秋冬,以五色绫锦,剪成花叶,缀于枝条,常如阳春之艳丽。沼内亦剪彩为菱荷。每遇月明之夕,从宫女数千骑,游玩西苑,作清夜之曲,于马上奏之。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宫四十余所,造龙舟往来游幸。酣歌宴乐,殆无虚日。胡会诗云: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
锦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便不回。
炀帝奢费无穷,民贫财尽,天下倒悬,盗贼蜂起。一十八家擅改年号。是哪十八家?窦建德称夏王于漳南(五凤元年),李轨称凉王于河西(安乐元年),梁师都称帝于延安(永隆元年),萧铣称帝于江陵(鸣凤元年),薛举称西楚霸王于陇西(泰兴元年),李密称魏王于巩县,沈法兴称上梁王于毗陵(延康元年),林士弘称楚王于江南,李子通称吴王于江都(明政元年),朱灿称楚王于南阳(昌达元年),刘武周称定阳王于马邑(天兴元年),高谈圣称湘王,刘守光称燕王,郭子和称永平王起榆林,王项拔称漫天王于恒定,王世充据河南后称王(开明元年),张大安称靖江王,宇文化及称帝于扬州。
其余薛万澈、杜伏威、辅公拓、高开道、徐元朗、孟海公等,共六十四处刀兵,各占郡邑。天下鼎沸,民遭涂炭,各处表章雪片相似,申奏炀帝。大业十二年十二月,炀帝诏以唐公 4李渊为太原留守,以王威、高君雅为副留守,关右十三郡兵马皆从调遣,征讨各处贼寇。
话说高祖姓李名渊,字叔德,陇西成纪县人,御众宽简,人多附之。祖李虎仕西魏有功,封陇西公。父李昞佐周,世封唐公。李渊袭爵,娶窦殷之女,生四子,曰建成、世民、元吉、玄霸。玄霸幼时,被隋兵所杀,后谥楚哀王。一女平阳公主,适驸马柴绍,亦练兵万余,号娘子军,此是后话。
且说李世民幼时,有一相士,见而异之曰:“此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他日必能济世安民。”因采此语,为名曰世民。
娶长孙晟之女为妻。年十六岁,应募隶屯卫大将军云定兴麾下,破虏有功。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与隋朝右勋卫长孙顺德,右勋待刘弘基,晋阳宫副监裴寂,字玄真,桑泉人,晋阳县令刘文靖,字肇仁,彭城人,共为交友,图举大事。
刘文靖一日对世民道:“今炀帝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群盗四起。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中原,取天下如反掌。今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某为令数年,尽知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加以尊公之兵数万,一令之下,谁敢不从?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载,帝业成矣!”世民喜曰:“君言正合吾意,恐吾父不从,将如之何?”裴寂曰:“尊公之事易处,吾为君谋之。”言毕各散。一日,裴寂设宴于晋阳宫内,邀李渊入宫饮酒,私以张、尹二妃侍陪。李渊平素贪恋酒色,肆无忌惮,尽欢而散。次日早晨,李渊坐下帅府,世民尽退左右,与父言曰:“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大人若守小节,下有群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矣!不若兴义兵,顺民心,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李渊见说,大惊曰:“汝安得为此言!”他日,裴寂又设宴于晋阳宫,邀李渊饮酒。半 5酣,寂从容言曰:“二郎阴养士马,欲举大事,正为寂以宫人侍公,恐事觉并诛,为此急计耳。众情已协,公意如何?”渊曰:“吾儿诚有此谋?事已至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
炀帝以渊等不能御寇,遣使者执诣江都。渊大惧。世民与寂等复说渊曰:“今盗贼日繁,遍于天下。大人奉诏讨贼,贼可尽灭乎?纵灭群贼,则功高不赏,身益危矣。惟前日之言,可以救祸。此万全之策也。且晋阳士马精强,宫监蓄积巨万,代王幼冲,关中豪杰并起。今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取物耳,奈何受单使之囚,坐取夷灭乎?”李渊乃叹曰:“吾昨夕思汝之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躯也由汝,化家为国也由汝。”乃即命世民与刘文靖等各处募兵,远近赴集。旬日之间,得兵数万。
王威、高君雅见渊兵大集,疑有异志,欲图李渊。渊使世民伏兵,立杀二人。刘文靖复劝渊以金帛相结单于王,借兵马以益兵威,兼许和亲。军务已备,众将复请李渊建国为君。李渊曰:“不可,今若称帝,人言我有篡国之心。”裴寂曰:“明公既不从,且遥尊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杨侑为帝,以安隋室。
明公为大将军,居丞相府,设官分职,改换旌旗,伺朝廷动静。”
唐公从之,传檄文以达郡县。檄曰:唐国公举义兵,大将传檄,布告天下:切以炀帝坐承殷富之基,恣逞无穷之欲,信谗邪而屠戮忠良,尚荒淫而诛锄骨肉。矫情饰貌,肆厥奸回。开渠流水,生民万数死无辜;筑囿营宫,征税百端残可忍。纵宫女每游月夜,御龙舟时幸江都。频用武于朔方,每兴师于辽左。戮者不知其罪,赏者未见其功。赋重役繁,民不堪命。天命垂鼎新之象,人心有革故之谣。今遥尊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庶消天谴,端合民心。拯溺救焚,举义兴 6师。予作倡首,诛凶讨贼,同心戮力。望诸公檄文至日,主者奉行。
唐公差官校传檄各郡。郡守高德儒接见大怒,高声喝骂:“李渊匹夫,焉敢造反!我与你皆是隋朝臣子,怎敢移檄征兵!”
把檄文扯得粉碎,喝令军士,把来使捆打四十棍,撵出营去。
高德儒一面分付各门添兵防守,选将募兵,以备征战。
且说唐使不分星夜奔回太原城,进入帅府,把高德儒毁檄话一一启奏。唐公听说,大恼,问刘文靖:“高德儒这贼,首挠军情,若不征讨,何警将来!吾欲先取西河郡,如何?”刘文靖说:“明公所见,正合吾机。”即议起兵,杀牛宰马,祭告天地,选日出师。以世民为行军都督,长孙顺德为左翼,刘弘基为副将,殷开山为先锋,三千人马,往河西进发。
喧天炮响,震地锣鸣。将军威武赛天神,战马雄驰如虎豹。吴戈越戟,参差霜雪舞长空;汉帜唐旗,荡漾云霞辉大地。会看齐师收即墨,何殊燕将下邯郸。
大军行至西河郡,离城十里安营,埋锅造饭,扎驻人马。
李世民披挂整齐:相貌堂堂锦绣妆,威风凛凛世无双。
开基马上驮天子,创业鞍中坐帝王。
李世民带领殷开山、长孙顺德二将,领一千军,直至城下搦战。巡城小校飞报入帅府来,高德儒升堂聚将,商议出兵。
有管军校尉,姓段,名玄信,原是西河岭下猎户出身,会使飞叉,有一身花绣,绰号花斑豹,有万夫不当之勇。上前对高德儒言曰:“李渊乃反隋之臣,某愿为前部,生擒来献!”高德儒即同玄信,全装披挂,下演武场,点三千人马,三声迅炮,拥出城来。两下里排成阵势。
世民亲自出马,喝曰:“吾父举义兵,征讨群贼,立新君, 7安隋室。德儒逆贼安敢阻挠!今天兵压境,早献城池,免一郡生灵之苦!”德儒高声大喝:“我等只识隋朝,岂从逆党谋叛!”
舞剑正欲出马,段玄信说:“将军且住,看某生擒这贼!”一骑马提叉飞奔出阵前。唐阵上殷开山举蘸金爷,骤马临阵。世民说:“将军少停,待我亲杀这贼!”一骑马抡定唐刀,直取玄信。玄信飞叉劈面就迎。
玄信飞叉临面刺,世民力举唬人魂。
好似大鹏单展翅,犹如猛虎急翻身。
左盘右踅皆藏计,高去低迎须用心。
叉刺月弯寒凛凛,刀飞玉板冷森森。
寒光凛凛江山暗,杀气腾腾宇宙昏。
交锋战斗多时节,诈败隋朝好手人。
玄信打马撩斜走,世民不舍紧追跟。
好似雕鹏追紫燕,犹如鹰鹞扑鹌鹑。
望前赶了无多会,玄信施谋要损人。
眼觑世民来得近,飞叉抛起望空抡。
高声大喝言教中,只见紫雾红光罩世民。
玄信把飞叉望世民掷将来,世民眼疾,早已瞧见,侧身躲过,乘势接住飞叉,看定玄信,喊震一声,把叉回掷去,正中玄信面门。
半轮明月当空漾,几缕红霞绕地飞。
玄信坠马而死。德儒见杀死玄信,手抡双刀,飞马杀出阵来。唐阵上殷开山举蘸金斧来迎。战不数合,殷开山抖擞精神:舒过拿云手,攥住锦征袍。轻舒猿臂力,把德儒提过锦鞍鞒。
殷开山生擒了高德儒,余军尽皆投降。世民入西河城,安抚百姓,秋毫无犯。把钱粮解赴太原,挂了安民榜,委官权守 8城池。下令已毕,殷开山擒高德儒献功阶下。世民叱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吾兴义兵,正为诛戮佞人!”喝令刀斧手,绑出斩首报来。其余不戮一人。远近闻之,尽皆悦服。
世民抚安地方已毕,收拾人马,径回晋阳去。
功羡西河一战成,唐朝从此定乾坤。
五龙深处飞龙现,三百年来旺气新。
唐兵回晋阳城屯下。世民入见李渊,把收西河话一一禀复。
渊喜曰:“吾儿兴兵讨贼,往返只九日,如此用兵,可以横行天下!”遂定入关之计。于是世民兴兵征霍县,斩宋老生,乘胜复取陇右诸郡。远近震骇,望风降附。马邑郡丞系三原人,名李靖,有文武才略,精通遁甲天文。温城尉房玄龄,并杜如晦,俱来归顺。世民以李靖为谋主,以房、杜二人为记室参军。
豪杰从者,不可胜计。世民领兵径进长安,据长乐宫,备法驾,迎立代王杨侑,即帝位于天兴殿,年一十三岁,号隋恭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封李渊假黄钺都督中外军马,进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分拨军马,把守关要。
丁丑义宁元年四月,炀帝被宇文化及弑于江都。凶闻至长安,恭帝大惊,谓众臣曰:“今上皇晏驾,朕弱质不明。方今四海倒悬,非拨乱命世之才,难任帝业。朕闻三代择贤德者而让,心实羡慕。朕观唐王之子世民,功劳浩大,四海归心,愿将天下让他为君尔。诸大臣所见若何?”百官叩头曰:“陛下如此之为,隋庙有奉祀之永,生民有乐土之安,天下幸甚!”
恭帝即命学士萧造草诏禅位于唐:维义宁三年五月戊午,皇帝诏曰:朕践祚岁余,弱龄暗质。时遭天下倾覆,国步艰危。荷祖宗在天之灵,赖李氏父子之力,爰举义兵,扶危辅政,厥功茂哉!今仰瞻天.. 9运,隋数已终,俯察民心,唐历预绍。是以树神武之迹于前朝,建补浴之功于今日。德应图谶,奚可有违。朕稽唐尧逊德,大舜传贤,实切嘉慕。今使学士萧造,持节奉天子玺绶,禅位于唐王之子世民。幸毋固辞,永终天禄。
萧造赍诏诣唐王府开读。世民曰:“上有父兄,岂敢背伦失序?还该父亲登基。”萧造复命。恭帝禅位与李渊。五月戊午,百官备法驾,到唐王府迎接。尚衣监捧进冠冕,头戴平天冠,身穿赭黄袍,腰系蓝田带,手执白玉圭,足趿无忧履,把唐王接进金銮宝殿,登万岁台坐下。金殿两旁,站着鸿胪大使;阶下文武,朝贺新君即位。扬尘舞蹈,万岁山呼。正是:黄金殿上龙伏虎,白玉阶前臣拜君。
怎见得设朝?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蓬莱宫瑞气氤氤,支鸟鹊殿祥光缭绕。黄金炉内,游丝袅袅喷龙涎;白玉阶前,仙乐铿铿鸣凤管。红云影里,执金瓜武士狰狞;紫雾丛中,擎宝扇宫娥袅娜。岩廊深处鸣鞭响,剑戟光中飒玉声。
神尧皇帝即位,改元武德元年。立正宫窦皇后,张妃居翠华宫,尹妃居西宫。高祖有兄弟四人,李神通封淮安王,李孝恭封赵元王,李孝纪封赵郡王,李神符封襄邑王。有两个御侄,李通玄封淮阴王,李道宗封任城王。高祖曰:“时平立长,世乱定功,合立世民为东宫。”世民曰:“长幼有序,国家立长,古今不易之理。有兄在上,世民岂敢!还让兄长立东宫。”高祖大喜,立建成东宫守阙,封英王。世民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封西府秦王、天下统兵大元帅。元吉封齐王。李靖封调兵军师,袁天罡封左台官,李淳风封右台官,刘文靖封民部尚书,裴寂封工部侍郎,殷开山等俱封总管。其余在朝文武,俱加升赏。
外任官员,赐爵一级。改郡为州,改太守为刺史。封隋恭帝为 10雋阝国公,赐第长安居住。百官一齐叩头谢恩。
高祖传旨:“朕新即位,着三司备礼仪,祭享天地,赐宴文武。”哪三司?光禄司、御厨司、教坊司。光禄进酒,御厨进膳,教坊进乐。箫韶未罢品鸾笙,一国帝王排喜宴。
皇王殿上排筵宴,庆赏三台八位臣。
珍珠帘下千奇献,白玉阶前七宝陈。
筵中贵果般般有,席上佳肴色色新。
鹅顶金瓶澄琥珀,梨花玉盏泛琼瑶。
三杯竹叶流霞碧,两朵桃花脸上春。
二十四杯文武散,欢呼拜舞颂新君。
筵宴已毕。众官都到驾前谢恩。高祖袍袖一展,群臣出朝各归。但只见:长空万里淡斜辉,暝色寒烟四壁迷。
新月已升飞鸟外,落阳更尽夕阳西。
11
第2回
唐高祖郊天颁大赦王世充毁诏杀钦差话说唐高祖驾设早朝:红轮扶拥大明宫,天乐遥闻在半空。
阊阖已知宫漏尽,冕旒初坐御香浓。
只听隐隐净鞭三下响,试看层层文武两班齐。
百官朝贺已毕,帝问:“班齐了,听寡人旨意。”
自昔炀帝行无道,四海纷纷起战争。
黎民流散何时定?黔首凄惶甚日宁?君臣整理安邦策,宰辅商量树国因。
兴唐翊国刘文靖,执简当头奏圣人:只因唐政宽洪兴帝业,隋炀无道失乾坤。
若教天下民安乐,愿王速赐郊天大赦文!
唐高祖问众文武:“今四海倒悬,生民涂炭,救世之策,何者为先?”言未绝,班部中闪出民部尚书刘文靖,叩头奏闻:“吾主!目今现有一十八家改年号,六十四处动刀兵。隋朝革命,天下不知我主登位,请放郊天大赦,晓谕天下,将在外大小官员量才升擢,换印更符,使四海知圣明在位,如披云雾而睹青天。即有不奉王命者,兴师征讨有名。如此方得太平!”
高祖准奏,命学士修诏,颁降天下。学士领旨,取文房四宝修 12诏。但见:金星玉砚,分明泉脉浸蛟螭;龙剂玄霜,磨动青光喷麝脑。花笺云锦,印成舞凤飞龙;象管紫毫,书就银钩铁画。修成唐国一朝赦,按尽萧何六律条。
学士修下诏书,进上高祖,用了御宝,各遣使臣领去,只有河南诏没人领。高祖问道:“河南诏书怎么没人领去?”刘文靖奏说:“河南留守王世充,为人谲诈,好杀人,只因此无人敢去。须差的当官员,方可去得。”高祖问:“卿推选何人?”
刘文靖说:“太尉杨通,为人廉介,可以副命!”高祖宣杨通分付:“卿捧诏河南,用心安抚,勿辜朕望!”杨通道:“不劳圣虑!”领诏出朝,赶离长安城。正是: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驰驱紫陌中。
太尉蒙宣离帝辇,杨通捧诏出西秦。
出门正遇三春景,河开冰泮水流温。
杏蕊乍舒云掩境,桃花初发火笼村。
垂堤杨柳枝枝绿,接汉峰峦点点青。
万紫千红如锦绣,莺啼燕语弄春睛。
一鞭马出潼关外,别是乡风另换人。
杨通出了潼关,见关外一片荒郊,地秽田芜,无人耕种。
杨通心下自忖:“关里花一丛,锦一簇,怎么关外这等萧条?”
但见:村居牢落,茅舍倾颓。不闻犬吠鸡鸣,只见狐踪兔迹。
种稻田一派荒芜,打麦场遍生荆棘。萧条旅邸,马嘶古道少人行;寂寞楼台,燕语危梁亡旧主。
啼乌数声花更落,八分山水二分人。
漫漫荒芜芦苇地,全无一处好黎民。
十庄九户空茅舍,半掩柴门不见人。
13筐架无蚕难收茧,稻苗荒废尽为尘。
杨通马上频嗟叹,取问途间父老身:为甚这方无百姓,因何此地少居民?语罢乡民忙答应:大人在上好知闻,皆因炀帝行无道,每岁频将土木兴。
催征粮税无时歇,巧取民财不暂停。
差繁役苦难耕种,世乱民荒怎度生?俊俏儿郎挑野菜,风流美女采蒿根。
因此人家逃窜尽,十庄人有九庄贫!
杨通说:“如今新君即位,改大唐一统天下,郊天大赦就到,军民人等,勿得惊惶逃窜,各守家业。”
太尉不看荒田景,领宣直至洛阳城。
且谈河南府主王留守,上管军来下管民。
不整民间兴利事,衙中只是要金银。
升厅聚下兵和将,猛闪当该报事人。
长安大国天牌至,马走人忙似卷云。
王留守坐厅议事,军校来报:“朝廷有赦到了!”王世充即忙带领当该官吏,出城迎接,把圣旨接上厅堂,盏添净水,炉爇沉檀。朝拜已毕,开读圣旨:九重颁诏出西秦,敕赐傅宣四海闻。
炀帝荒淫遭弑后,金銮禅位朕居尊。
上苑麒麟游圣世,丹山彩凤现升平。
红日丽空昏暗散,光辉天地尽沾恩。
武德神尧为帝主,宣明文武尽钦承。
府州县治皆升赏,粮税三秋暂免征。
龙颜已识唐天子,凤历新颁李圣人。
别开条款当今事,毋得依违玉诏文。
1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天辟地,皇王位冠三才;举义兴师,禅位朕登大宝。仰稽天贶,臣庶同情。特颁大国之恩,广布好生之德。条陈于后,主者施行。
颁圣旨出朝廷与民约法,布新条除苛政四海咸闻。
笞四十杖一百徒流斩绞,总民间轻重罪务在原情。
昼抢夺夜窃盗行凶放火,贩私盐雕假印掘墓偷坟。
造海船通外国监守自盗,骂尊长投匿名打点衙门。
奴欺主妻殴夫子孙违令,娶亲属乱伦理良贱成婚。
弃边塞失城池擅离汛地,出假批图影射越渡关津。
有正妻又娶妇将大作小,背夫逃居丧娶同姓为婚。
窝赌博指犯奸挟妓饮酒,误打伤威逼死斗殴伤人。
叔殴嫂弟骂兄干犯名义,贩私茶并匿税掠买良人。
漏户口隐田粮躲逃差役,冒官粮放私债违禁豪民。
唆词讼害良民指官诓骗,装假官私造钞递取公文。
构师巫召神将书符咒水,习白莲行左道假降邪神。
除谋反犯十恶大赦不赦,采生灵造蛊毒永不蠲刑。
已发觉未发觉悉皆赦宥,已结证未结证尽沐皇恩。
众罪犯出囹圄拜酬天地,感君恩瞻北阙万岁齐声。
王留守听读罢诏书,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我只道隋朝来的旨意,原来是贼子李渊的赦书!你是太原府留守,我是河南府留守,都是隋朝之臣,你怎敢擅自为君!”把诏书扯得粉碎,将宣匣撇在厅前。
世充看罢皇宣诏,焰焰心头发火云。
扭坏银台丢去盏,踢开香桌撩开盘。
手提银鼎抛尘土,红袍扯得碎纷纷。
怒指西秦多毁骂:李渊贼子敢欺心!
一般两地为留守,偏你为君我做臣!
15你若长安兴帝业,我在西京管万民。
篡国阴谋为帝主,我今聚众起强兵。
有朝并灭唐天下,方显英雄盖世人!
杨通发怒回言骂:匹夫无状敢欺君!
抗敕合该夷九族,违条应灭满家门。
吾回大国难甘罢,奏上神尧圣主闻。
那时遣将兴人马,只怕你难敌貔貅百万兵!
世充见骂大恼,跑上前,把杨通扯住。只见:剑挥一道红光现,血染厅前头落尘。急唤军土,把尸首抬出荒郊,洒扫厅阶。又把安平割去耳朵放回。
且说世充立越王杨侗即皇帝位,改元皇泰元年。正是:草创为君,佛磬暂为御磬;仓忙立国,寺钟权作金钟。弯弓佩剑,尽皆山野农夫;束带顶冠,总是乡城子弟。
皇泰帝封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军马。
背反世充多杀气,侵朝留守长精神。
洛阳开了王宫殿,立起杨侗做帝君。
吏典粮耆为万户,阴阳子弟做朝臣。
女婿外甥称国戚,农夫牧子作家兵。
俊俏红娘为绣女,风流里老管千人。
登临帝辇擒高祖,踏碎咸阳捉李君。
王世充结勾奸党,恣行威福。子弟皆点禁兵,势倾内外,皇泰惟拱手而已。一日,世充在府,有——黄冠道人谒见,门吏报进。世充分付:“请进来!”道人行进厅阶,望世充稽首施礼。世充问:“仙乡何处?来此何干?”道人答曰:“吾乃河北人氏,姓桓名法嗣,曾授异人秘书,善晓天文。近观河南有天子气象,不远千里而来,辅佐大王。”袖中取出一卷秘书,上面画着一男子,手持一竿竹,驱羊于前。世充问:“先生, 16此图怎么解说?”桓法嗣说:“竿为王驱羊者,乃大王得隋炀帝之天下,兆应合兴王业。以此特来辅佐大王登位建国。”
世充见说,万千之喜,一面分付置酒管待。霎时间,酒席完备。世充邀桓法嗣到书院中,分宾而坐。二人饮酒,商议机密大事。桓法嗣附耳低言,细说了一遍,世充心喜神欢。不觉更阑夜静,世充分付家童备铺陈,送先生西轩安歇。朝来暮去,过了旬日。桓法嗣选下吉期,与世充说:“明日好起手建都,事不宜迟!”即日分拔心腹将士。
到次日早朝时候,布列朝纲。世充与桓法嗣带剑趋入朝堂,邀皇泰帝出别殿,世充仗剑斩之。桓法嗣立殿阶,仗剑在手,厉声言曰:“皇泰已灭,国不可一日无主,立元勋王仆射为帝!
有不服者,剑下诛之!”百官俯伏听命。一面分付宫监,迁出泰帝尸首,洒扫殿阶,一壁厢尚衣监进上冠冕袍笏。桓法嗣扶世充登了宝位,阶下文武山呼万岁,扬尘舞蹈,朝拜新君。正是:昨夜九天分列曜,今朝海宇僭称王。改元开明元年,东郑王即皇帝位。立皇太子玄恕,东宫守阙。弟王元,封一字王。
桓法嗣封调兵军师,封张永通镇殿将军,封燕义执金吾大将,石赞左监军,雷延右监军,长孙安舍游击将军,郭士衡大将军,周武、艾先、周文英、徐成等,俱封偏将军。封官已毕,传旨设宴,庆赏文武,备礼物享祀天地。
栋悬龙凤阙,地衬紫氍毹。云屏瑞彩现虹霓,珠箔银钩浮翡翠。筵前器皿,尽皆嵌宝镶金;席上盘盂,总是佳肴美味。香焚沉麝喷云雾,乐奏箫韶庆太平。
不提世充改元建国,再说政太尉杨通背宣匣的头目安平,不分晓夜,奔回长安城。候高祖设朝,随百官朝拜已毕,俯伏丹墀,奏说:“臣是跟太尉杨通下河南去的,被王世充不遵上命,扯毁诏书,杀了杨通。如今改元建号,买马招军,将臣割 17耳放回,侵犯边界。奏闻万岁。”
高祖听了大怒,龙眉倒竖,凤眼圆睁,问众文武:“王世充反贼,谁领兵下河南征讨?”班部中闪出刘文靖叩头:“臣启我主!征讨王世充,必须二殿下领兵,方得成功!”高祖准奏,即差近侍官,到西府宣秦王见驾。
不多时,秦王到御前,问说:“父皇宣儿何用?”高祖道:“今有河南王世充,抗违旨意,毁诏杀使,擅改年号,称王道寡,欲谋天下。朕要兴师问罪,特宣吾儿下河南征讨。”秦王道:“父皇高枕无忧,儿观世充这贼,乃井底之蛙,釜中之鱼。
臣领大军到河南,不须两阵,擒贼还朝!”高祖问:“吾儿怎生料敌,就能取胜?”秦王奏说:“王世充这贼,刚暴寡德,好杀不仁,如守株之兔,无雄图远大之谋。况新创之国,人心未坚,兵甲未练,府库未充,粮草未济,焉能拒敌?今我兵精粮足,长驱南下,势如破竹,何烦圣虑!”高祖见说,大喜:“天下兵马,随吾儿调遣,胜败当算,不可轻敌,早报捷音。”
班部中闪过李靖,奏说:“二殿下征讨河南,兵威虽则取胜,其间不测之灾,还要趋吉避凶。臣按阴阳,三件要紧守,方可去得。”秦王问:“哪三件事?”李靖说:“一不可闲游玩景,二不可打围射猎,三不要走马开弓。若依此三件,太平无事回朝;如不信,有百日灾晦。”秦王道:“领兵征讨巨寇,时刻用心,哪得工夫打围玩景?莫说三件,十件也依得。”李靖说:“殿下既能谨慎,不必言矣!”秦王带了袁天罡、李淳风保驾,辞高祖出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去了。
一定兴亡不可移,乐天安分是便宜。
莫言祸福无先见,灾害临身悔已迟。
18
第3回
洛阳城世充被围北邙山秦王受诱话说秦王带领众将,径下演武场去。
玉叶蒙宣离宝殿,金枝奉敕出朝门。
一朝帝主权为帅,西府秦王统大兵。
三保悬牌为总管,黎阳史奈作监军。
开山骁勇充前部,猛烈弘基殿后行。
玄龄智足为谋主,如晦多才作近臣。
善战突通能料敌,多谋刘政善屯营。
提督军务白士让,总理粮储安贵兴。
偷营放火名金勇,斩将夺旗善智能。
武士护通白显圣,丘师利道薛宗文。
志玄唐俭随銮将,史岳王常护卫人。
顺德骁雄知战策,长孙无忌素知兵。
天罡袁氏明祸福,淳风术数妙通神。
长安起寨龙随虎,大国兴师君领臣。
直至飞光金瓦殿,都临演武教场门。
秦王到演武场坐下,整点众军,取了军器,关支粮草。散一刃刀,两锋剑,三股叉,四楞简,五色杂彩转光旗,六沉鸦角枪,七柘宝雕弓,九股红锦套索,十分黜勾征人。矛镰钺斧, 19鞭简瓜锤。明晃晃银山相似,亮皎皎白雪漫空。叫声起,柳絮飘摇梨花舞;剑一攒,枪一簇,燕翅排门花梢弩。背膊粗细打将鞭,簸箕大小开山斧。
三通画鼓催良将,五度锣鸣趱大营。
人如猛虎离山岳,马似蛟龙出海津。
将军马上传军令,晓谕诸多大小军。
民间财物休私取,犯法违条要斩人。
鞭加战马催前将,棒打征夫趋后军。
长驱大进多时节,马哨河南洛一城。
大军正行,哨马来报:“军不前进,河南城到了!”秦王问:“这里什么地方?离城多远?”报马答应说:“此处千秋岭,离城约隔十数里。”秦王传令,就在千秋岭安营。你看:地按青龙白虎之方,依朱雀玄武之位。拴缚绊马索,掘下陷人坑,摆定一窝风,列着神飞箭。端的是,蛇穿不透,鸦鹊难飞。正是朝中天子三宣,阃外将军一令!
秦王令旨:“屯下人马各营防守!”安歇一宵,次日早晨,秦王升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问:“谁领兵到河南城去?”
有段志玄、马三保二将近前道:“臣等领兵出去!”秦王分付:“相机征剿!”二将辞了秦王,全装披挂出营。
头顶是镔铁打成挡箭盔,披的是熊皮蹴就龙鳞甲。穿的是刺鸾绣蟒锦征袍,系的是累珠嵌玉圈金带。飞鱼袋弓弯秋月,走兽壶箭簇金星。足穿勾云四纵靴,身骑赶月乌骓马。一个点钢枪威武好如真太岁,一个熟铜刀英雄仿佛二郎神。
段志玄、马三保领了三千人马,直至河南城下,摆开阵势,应声高叫:“巡城小校!快叫强将出马,弱者休来!”河南巡哨军士飞报入朝。东郑王即差左监军石赞、右监军雷延二将, 20领三千军迎敌。点齐人马,各分兵刃。石赞、雷延顶盔挂甲,插箭腰弓。
跨马青龙似怪蛟,戎装执刃果英豪。
河南护卫真骁将,石赞雷延武艺高。
三声讯炮,开了城门,拥奔阵前。段志玄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东郑王驾下左监军石赞、右监军雷延便是!你通名来!”“吾乃秦王麾下总管马三保、段志玄!”蹬开马,喝声:“休走!”
锣鸣鼓响震山川,英雄战将敢争先。
两家各占平阳地,箭射双双阵脚圆。
二将蹬开交战马,各持兵器往前奔。
膀转长枪来得紧,腋横刀砍甲阑裙。
杀气上冲牛斗暗,征云下锁太阳昏。
四将战斗多时节,恼了唐朝驾下人。
战有十数合,段志玄用一个镫里藏身,掣出流星锤,喝一声,径望石赞打去。石赞眼疾,侧身躲过,正中战马,打倒在地。石赞弃马逃走,雷延见势败,兜转马,逃进城去了。
石赞雷延逃命走,不顾儿郎挂甲军。
唐将马上传军令,砍倒旗竿混杀人。
指东要把西来杀,指南要杀北边军。
杀人好似汤浇雪,尸骸遍野卧荒尘。
交锋杀够多时节,火灭烟销郑国兵。
石赞、雷延大败,逃窜入城,把城门紧闭。
且说马三保、段志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收军回营参见。
秦王大喜。自古道:黄金难买头一阵。分付记功官上了功劳簿,犒赏二将。
不提唐营得胜,再说石赞、雷延入朝,俯伏驾前。东郑王 21问:“出军如何?”二人将唐将用计打伤战马,折一支兵的话,启奏郑王。郑王即时传旨,着军师桓法嗣:“起倾国之兵,孤与世民亲决胜负!”闪过张永通、燕义二将,出班奏说:“龙不离大海,虎不出深山。水来土掩,兵至将迎。臣自能取胜,何须主公轻出!”郑王大喜,各赐御酒三杯助威,分付二将用心征讨,务要奏凯还朝。二将辞朝,点选人马,全装披挂,甚是雄猛!
头顶银盔形似虎,身披铁甲灿如龙。一个袍挑彩凤,一个袄绣芙蓉。坐下锦鞍斑豹马,长枪利刃尽钢锋。执金吾上将名燕义,镇殿将军张永通!
二将领一支兵,大开河南城,鸣锣擂鼓,列成阵势。唐营报入中军。秦王调殷开山、刘弘基领兵出阵。二将怎生打扮?开国元勋宇宙英,锦袍银甲赛天神。腰围玉带螭腾浪,顶上盔缨气色新。骑烈马,跨龙鳞,钢枪巨斧灿如银。开山惯展黄公略,弘基能精吕望文。
两军各临本阵,举醮金斧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东郑王驾下,镇殿将军张永通、执金吾上将燕义就是!你通名来!”
殷开山说:“还不下马受降?谁与你通名道姓!”张永通大恼?抡动长枪,望心窝里刺来。殷开山举斧劈顶砍去。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英雄。四员将各逞奇功,两阵上共图霸业。点钢枪上下藏机,醮金斧往来用智。直杀得怒气横冲雷电发,威风遥逼斗牛寒!
两人大战三十余合,郑将气力不加,拨转马,径往河南城逃窜。殷开山疑有伏兵,不去追赶,浑杀人马,收军回营。见了秦王,殷开山、刘弘基把战败二将,杀了河南一支人马的话,一一启奏。秦王听罢,喜笑盈腮,赏劳二将不提。
且说张永通、燕义直到朝前下马,值门官奏知东郑王,把 22二将宣到驾前。郑王问:“胜败若何?”张永通奏说:“主公!
唐将果然骁勇,臣二人不能取胜,又折一支人马,臣戴罪回朝!”
郑王见说,雷霆大怒,问桓法嗣:“你说寡人有定鼎之基,兴邦建国,缘何两次出兵不利,损折人马?”法嗣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介怀!昔日汉高祖连败七十二阵,垓下一战成功,遂成帝业。今唐将俱是久习战斗,训练熟的,我主这里新建之国,招募军士未经操练,将官弓马阵法皆未精熟,以此不能取胜。岂不闻兵法云,‘战守攻取,各得其宜。’今战而不胜,守之为上。合令各门紧闭,添兵防守,以备不虞。却令军士每操演武艺,习学阵法,待训练精熟之日,方出交战。那时节再出奇兵,方得成功!”东郑王准奏,俱着桓法嗣调遣操练守城。早有哨马报入唐营,秦王传令,分拨人马围了河南城,每日鸣锣擂鼓,杀声呐喊,城内再没人出兵对阵。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屈指围困河南将有一月。秦王对淳风说:“我在父王面前道不须两阵,擒这逆贼归朝,岂料月余,尚未定夺。”李淳风说:“主人!军务事岂能计日而定?不必过虑!”
一日,秦王升帐,发放军令已毕,闲步出营门外,东瞧西看。问马三保:“东边这条路是哪里去的?”马三保说:“是北邙山去的路。”秦王说:“闻当初历代帝王,多葬于邙山,可就是此处么?”马三保说:“正是历代帝王陵寝所在!”秦王即时传令,分付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你四将领三千人马保驾,我去北邙山,瞧一瞧历代帝王陵寝就回。”
袁天罡、李淳风奏说:“主公曾记当日之言?一不要游山玩景,二不要打围射猎,三不要开弓走马。依得三件,太平奏凯还朝;若不信阴阳,有百日大灾!”
秦王见说,微微冷笑:“阴阳有什么准?信之则有,不信 23则无。如今止要看陵,非是游山玩景、打围射猎。再有阻挡者,即按军法!”李淳风说:“臣断阴阳,决无差错,岂敢虚诳?主公决然要去,臣体阴阳,看邙山不可过午时就回,方免无事;如过午时,就主有灾祸!”秦王说:“我不过午时即回。”李淳风说:“主公百凡谨慎,方得太平无事!”秦王心下自想:“我偏要玩景一回,看有什么吉凶之报!他也是凡胎浊骨,怎么就知道未来之事?”分付急摆驾出营。
传令旨忙排御驾,降皇宣即备龙车。金鞍玉辔剪绒铺,上坐着兴唐幼主。前摆骨朵牙杖,后列月斧金瓜。一干将如猛虎离山,二太子似蛟龙出海。不去倒好,这一去从天降下钩和线,就中钓出是非来!
行不多时,北邙山到了。秦王摆开军伍,一骑马趱近前来观果然好景,但见:群峰峻峭,鸟道嵯峨。千重晓色映层峦,几道飞泉喷瀑布。水流溪涧,潺潺如奏玉琴鸣;山耸峰巅,隐隐似妆螺髻翠。白云洞口紫藤依,树挂龙蟠;皓月岩前老桧凌,云凝黛色。引子白猿献果,成群野鹿衔花。青松伴白鹤梳翎,绿树上幽禽调舌。地僻红尘飞不到,山深幽谷少行人。
秦王观看一会,问马三保:“你说帝王陵寝都葬在此处,怎么不见?”马三保说:“陵墓俱在后山。”秦王打马加鞭,径往后山观看:太子乘骖入翠屏,周围举目看分明。
东西罗列三皇墓,南北排连五帝坟。
三皇墓畔荆榛蔽,五帝坟前野草生。
华表石栏横路倒,断碑残碣尽凋零。
少腿无头蹲獬豸,角残尾折卧麒麟。
难寻晋宋齐梁墓,不辨周秦汉魏坟。
24六朝翻作牛羊地,战国今为虎豹凌。
太子观瞻心感慨,帝王尽向土埋形。
图王定霸归何处?龙起蛟腾化作尘。
墓畔豺狼穿草莽,坟前狐兔自成群。
假饶一日唐家灭,也是邙山这等人!
秦王观看了一会,正伤感间,马三保近前说:“主公!午时到了,请驾回营!”秦王说:“邙山风景不过如此,回去罢!”
兜转马取路正回,只见岭边一所坍塌的庙宇,西边一座荒坟,牛羊牧于上。秦王问:“这庙宇与荒坟,也不知哪朝代的,败落如此。”马三保近前,把石碣细看一回,复说:“坟是楚霸王的,庙宇是汉高祖的。”秦王问说:“为何在此?”三保奏说:“汉王因在咸阳,所以立祠于此地。”秦王说:“可怜!
想他二人,昔日龙争虎斗,汉王善用三杰,九里山十面埋伏,把项王逼于乌江自刎,汉王兴四百年天下,怎么如今庙也倾颓,坟也没人祭扫!”
秦王嗟叹未已,只见路西大树中,一声响亮,走出一个雪白大鹿。秦王说:“众总管,你们瞧,好个大白鹿!”四将答应:“果然好个白鹿!”
蓦见西方白鹿神,特来勾引大唐君。
远观一似霜团玉,近观犹疑雪里银。
角如乱箭防豺犬,眼似流星盼猎人。
走到唐王军队里,金鞍马下效人行。
右盘右折如参驾,起止蹲身宛拜尊。
口内虽无言共语,百般斗拨李储君。
秦王马上心中想:此鹿教人疑又嗔!
秦王说:“这白鹿作怪!怎么在我马前盘折起止,宛如拜舞一般?”马三保说:“殿下在此,白鹿特来朝贺!”秦王说: 25“不然!这业畜有些蹊跷。”便向飞鱼袋内拈弓,走兽壶中取箭,一箭射去,正中白鹿左腿。那鹿带着箭,望西路里响一声,蹿将去了。秦王喝一声:“众总管开路,待我赶毛团取箭去来!”
白鹿带箭西北去,秦王拍马紧随跟。
鹿似张帆船下水,王如风送岭头云。
追如渤海龙掀浪,赶似长空星坠尘。
瑶天皎月随皇帝,遍地明星引圣人。
加鞭纵马多时节,见座神堂古庙门。
前走的是白鹿,后赶的是秦王。紧赶紧走,慢赶慢行,赶到前面,不见了白鹿,只见一座神堂古庙,庙侧边粉壁萧墙,上面画着一只白鹿,左腿上有一枝金镵箭。秦王赶马上前取箭,箭上带出一个纸帖,写着四句谣言:箭是金镵箭,鹿是鹿中王。秦王闲采猎,午后有灾殃!
秦王说:“古怪!袁天罡、李淳风、李靖他三人,是凡胎浊骨,我不信他的阴阳,如今天降这等谣言,只恐多凶少吉!”
正欲回马,猛抬头,见东南上一座城池。秦王煞住马,睁睛观看,只见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四将,带领人马,飞也似赶上来。众总管说:“臣等有失保驾!请殿下回营!”
秦王说:“东南上好一座城池,我去瞧一瞧就回。”殷开山说:“主公!午时到了,请驾回营,另日来看不迟!”秦王说:“已到就近不看,怎么得暇别日又来?”把马连挝几鞭就走,众将只得随后。
天定阴阳不可更,恣情轻意出军营。
当时若听三仙谏,岂得身囚巩县城!
26
第4回
唐秦王私看金墉地程咬金斧劈老君堂话说秦王同众总管,径来到城下观看,果然好一座城池!
蓦见金墉一座城,周围修筑甚崚峥。
敌台险峻侵霄汉,雉堞崔巍接紫云。
倚山形势烟花绕,流水濠梁土石层。
凤翅攒成无寸草,鱼鳞砌就不沾尘。
铁裹吊桥防火炮,铜镘木栈拒刀兵。
松楠制栅粗如栋,梓桧排叉大似楹。
四面团峦生瑞气,箭窗垛口长祥云。
万根枪列龙排队,千扇旁牌虎靠城。
规模绝胜长安境,风景强如大国秦。
秦王看罢心欢喜,试问城中守备人。
秦王看罢了城池,声声喝彩,问此城何名。马三保说:“是金墉城。”秦王说:“我父王得了这座城池,把长安永为天府,将此处做个行宫,有何不可?”殷开山说:“城池虽好,且请回营,改日兴兵来取!”秦王说:“但不知是甚人在内掌管?”
三保说:“午时将近,请殿下回营,待臣消停奏闻!”秦王说:“你既知道,说了我就回营。”马三保把金墉城事迹,一一奏启。
27三保开言奏事因,可知此地管城人?家住长安西大国,咸阳川下有家声。
祖公李弼为卿相,少小才雄志远闻。
亡命雍丘归翟让,击败东都几处兵。
掠取河南诸郡县,据仓兴洛聚人民。
魏公僭号咸推戴,霸占金墉一座城。
叔宝英雄无敌手,咬金雄信有谁论?伯当能挡千员将,士信堪冲百万兵。
魏徵才略安邦国,世责力机谋动鬼神。
金墉广有千员将,巩县长屯百万兵。
他有五虎三贤安社稷,七彪八猛定乾坤!
我王休把金墉看,只恐李密无情要起兵!
马三保说:“其人姓李名密,字玄邃。”秦王见说,微微冷笑:“我只道谁在此,原来是李玄邃!他是唐家宗枝,是我叔父之辈。可惜不知我在此,他若知道,必然差官出城迎接我。”
以此秦王越发不打点回,营,东门看到西门,南门看到北门,逡巡不已。后人见此,有诗叹曰:兴师南下伐王充,两阵旗开竖大功。
自笑画堂栖燕雀,哪知浅水困蛟龙!
救君惟见秦琼义,护主还看世责力忠。
凶吉总由前定数,至今追忆李淳风。
不提秦王看城,且说巡城小校,急报守城官梁建方知道。
建方见说,分付:“备马来!”上马扳鞍,径上城垛口一瞧,认得是唐家二太子。秦王三山帽,淡红袍,灵毬马,定唐刀。
梁建方心下自想:“他与河南王世充有仇,现今屯军千秋岭,与我主没相干,因何领兵到此?只恐他以近就近,作践我主地方!”急忙赶下城来,径进东华门下马,朝见魏王。魏王问: 28“卿有何事到来?”梁建方说:“今有唐秦王,带领四员大将,一支人马,在城下周围观看,恐有别情。臣特启奏!”
魏王见说大恼:“泼唐童这等无礼!他与王世充征战,怎么领军到寡人城下窥觑?他这个是明取河南,暗扑金墉,假途灭虢之意!”急传令旨,宣五将到殿前。魏王说:“今有唐秦王,无故领军到城下窥视金墉,其间必有诡诈。宣你五将快领军马出城,把唐童生擒活抓过来!”众将领旨出朝。叔宝说:“我与王伯当出南门,单雄信出东门,罗成出西门,程咬金出北门,各分头出兵!”
看叔宝怎生打扮?甚样兵器?五虎丛中无对手,祖居齐地仙乡,青袍银甲迸寒光。
盔缨飘烈火,宝带耀金装。斑豹马欺翻海兽,乌油戟战长枪。劈楞筒挂色如霜。九天右副将,四海斩妖王!
看王伯当也不弱:飞凤银盔光灿烂,百花袍挂锦鲛鱼肖。细纹金甲拴鸾带,水兽乌靴拱浪潮。跨下胭脂千里马,肩荷珠缨斩将刀!
那单雄信十分威猛:镔铁护顶缀红缨,上下金装一片新。李密驾前枭虎将,横拖枣梢出军门。
罗成全副披挂:玉嵌明盔耀日,银装锁甲争辉。腰拖锦带绣鸾鱼,弓箭随身可体。人是西方白虎,马骑出水蛟螭。梨花枪舞雪花飞,灌口二郎降世!
程咬金恶赛天神:团团珠玉缀,乱撒绛毛缨。袍披十样锦,甲挂秃龙鳞。
弓弯犀角靶,箭插皂雕翎。肩担月样开山斧,宛如华岳巨灵神!
29且说叔宝等五将,各各顶盔擐甲,聚起人马。你看众将威严如伏虎,阵势似长蛇。应是孔明施妙计,岂容陆逊识神机!
渐渐赶近。马三保说:“几次请主公回营不从,如今大势人马来了!”秦王一见失惊,问众总管:“如今调兵不及,怎么是好?”殷开山说:“不妨!臣等当先迎敌,主公髓军督阵!”
只见那阵上秦叔宝一骑马,拥奔阵前,大喝一声,问:“唐将通名!”那唐将一齐道:“吾乃是唐王驾下之臣,秦王麾下总管殷开山、刘弘基、段志玄、马三保便是!”叔宝道:“你君臣知罪也不知罪?我主与唐朝平昔无仇,你怎么明取河南,暗扑金墉!”三保说:“我殿下因往邙山看景,追赶白鹿到此,决无别情!”叔宝说:“人马擅临城下,有何理说!”众将蹬开战马,各挺兵刃交锋:众将逞奇先,盘桓两阵圆。刀砍聊争寸,枪攒半点偏。
征云笼日月,杀气罩山川。一人停手慢,顷刻丧黄泉!
众将正交战,程咬金后到,门旗影里瞧见唐阵内压阵的是秦王,程咬金心下自想:“我不如悄悄地去擒了他,是我独自一件奇功!能撞金钟一下,胜击破鼓千声!”忙摇虎鞭,急纵龙驹,如流星遄扑地,弩箭乍离弦,径奔秦王马后,举起宣花斧,分顶一斧砍来!只见红光罩体,紫雾笼身,响亮一声,半空中八爪金龙,把斧托住。乃是:真天子百灵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秦王回头一看,魂不附体,兜转马就走。咬金打马后追。
加鞭打马擒唐主,耀武扬威赶世民。
好似开弓初放箭,宛如流水逐花行。
猎犬山前追狡兔,苍鹰云内扑飞禽。
望前赶够多时节,看看赶近李储君!
秦王回头一瞧:“这贼看看来得近了!”连忙取弓箭在手, 30一箭射去,正中咬金左腿,头盔倒撞,两脚悬空,跌下马来。
秦王纵马加鞭,往前逃窜。咬金忙站起来,拔去了箭,钢牙咬碎,怒发冲冠:“泼唐童!情实难容,要报他一箭之仇!”飞身上马,又赶秦王不提。
且说秦叔宝在战场中,见咬金砍秦王之时,金龙出现护佑,再没有别人知道。心下自想:“原来秦王却是真命天子!咬金乃鲁汉,不识好人!目今世乱兵荒,龙蛇混杂,勇夫这一追去,失其真主,干戈何日得宁!”眉头一蹙,计上心来,连忙拨开兵刃,兜转马头,急挽丝鞭,口称:“协助咬金擒秦王去也!”
正是:紫薇星主遭危难,弼辅天差救世民。
叔宝故意追赶不提。
且说秦王飞马跑到三叉路口细看,一条路通着大国长安,一条路通着千秋岭。欲回长安去,路途遥远,没人保驾;欲往千秋岭去,后面追赶又近!进退无门,猛抬头,见一林茂盛树木。心下自想:“且到林中躲一躲去!”一骑马跑进树林中。
只见一座古庙,牌上写着:“三清老君之殿”。
秦王下马离鞍,行进庙中,把马拴在廊下,将庙门紧闭,走到殿上,只得撮土为香,祷告老君:唐太子急拈香低声祷告,李世民忙下拜恭敬参神。
吾乃是大肩国高皇次子,父李渊祖李昞李虎玄孙。
忆往岁炀帝崩九州鼎沸,隋恭皇禅宝位让父为君。
普天下起烟尘一十八处,剪强梁诛贼寇放赦安民。
有洛阳王世充生心造反,毁皇宣违诏旨擅杀朝臣。
今父王特差我兴师问罪,到河南只两阵杀败王兵。
奈世充闭城门坚壁不战,围困城将一月胜负无分。
袁天罡好阴阳推吾有难,李淳风知祸福戒有灾星。
31忌走马莫开弓不当玩景,若不依三件事祸患临身。
是世民一时间心中烦闷,藐阴阳轻术数强出营门。
带领着护驾军邙山看景,射白鹿取金镜误入金墉。
不提防李魏王差兵遣将,霎时间多人马拥出皇城。
程咬金逞英雄追寻到此,势既孤兵又寡怎挡他军?追得急意慌张无方躲避,入庙堂瞻宝相祷告尊神:全吾命到长安奏知帝主,降皇宣修庙宇重塑金身。
望老君发慈悲除灾免难,指迷途显灵圣救护残生。
祝告已毕,那老君已知紫薇星有难,阴中若不显圣,谁信有神!蓦然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只见树头吹落花千朵,堤畔摧残柳万条。霎时间,把秦王行来的马蹄踪迹,都盖护了,又把蜘蛛网网定庙门。秦王听得风响,心惊胆战不提。
再说程咬金追到三叉路口,东瞧西看,口中自语:“我行来便有马脚印,秦王行来,不见一些踪影?搜远不搜近,只恐他躲在大树林中,也未可知。且进去搜看一回!”一骑马走入林中。只见一座古庙,门上都是蜘蛛结成罗网。咬金暗想:“秦王若在庙中,门上怎么蛛结网?不在庙中,又没处去!”
正踌躇间,只见一个打柴的樵夫走来。咬金问樵夫道:“你会上树么?”樵夫说:“将军!既做樵夫,怎么不会上树!”
咬金说:“你可替我上树去瞧一瞧,庙中有人无人?”樵夫问:“有人怎么?没有人怎么?”咬金说:“有人便是唐家二太子秦王!若拿住他,是我的功劳,有你的富贵!”那樵夫便攀藤附葛,爬上树去,往庙中只一瞧,不见有人,只有条五爪金龙,在殿梁悬空挂着。樵夫自想:“听得人说,高祖仁德之君,想秦王必是真命天子,不然,岂有金龙出现?我欲待不说,只恐怕他着别的上树看,又难为我!”正想之间,咬金又问说:“樵夫!庙中有人也没人?”樵夫道:“不曾见!待我再看仔细回
32话。”
且说秦王在庙中拜祷已毕,喘息未定,坐在二门上,把气舒畅间,偷眼见外面大树上一人东瞧西望。秦王自想:“这个必是细作了!不要走透消息!”连忙取弓箭在手,较清一箭射去,正中樵夫锁喉,倒下树来。程咬金一见,想道:“庙中无人,箭从何来?”把马加赠一鞭,上前十余步。那马一头走,口内嘶下一声。秦王的马在庙中,听见外面马嘶,里头也嘶上一声。咬金说:“呀!这泼唐童,原来还躲在这里!”
制节乍闻心胆怒,暗思难恕小秦君。
瓯抠脸上生杀气,虎将腮边冒火云。
骊马海内因珠斗,猛虎崖前为兽争。
兜回赶月追风马,抖擞精神斧便抡。
银丁板上连声响,劈断腰拴闯进门。
下马生擒皇太子,劈胸揪倒面埋尘。
斧举半空生冷气,寒光似电揭人魂。
金龙紫雾随身护,闪上天蓬救难星。
呼雷豹上秦叔宝,喝住河东躁猛人。
劈楞简架宣花斧,救了秦王李世民。
程咬金把秦王揪倒,一只手举起宣花斧,正要砍时,也是天数合该有救,恰好秦叔宝也赶到庙中,看见秦王正在死生之际,连忙把劈楞简架住宣花斧,喝一声:“救了你这勇夫!”
咬金说:“太哥!你救谁?”叔宝说:“我救你救谁!”咬金说:“大哥!你差了,我拿住秦王,要砍他报一箭之仇,你架住我的斧,怎么倒说救我?”叔宝说:“还不是救你一人,我弟兄四人都是有分的!适才魏王令旨,分付生擒活抓秦王,不曾教你怀挟私仇,砍死太子;况朝廷与唐家有亲,当然要活的秦王,那时节你我怎么了?”咬金说:“果然是小弟一时鲁莽, 33失忘了朝廷旨意。若不遇大哥高明远见,险些失误王命!”
言未绝,王伯当、单雄信、罗成都来到老君堂内,把秦王绳缠索绑,解回金墉城,见魏王去。
射鹿看城事可忧,咬金私报箭中仇。
若无叔宝当时救,唐国江山指日休!
34
第5回
唐秦王失陷金墉刘文靖亲赍软表话说五虎将擒了秦王,径回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黄门官奏知,魏王传旨,拥至驾前。秦王连呼:“叔父!”魏王说:“你既晓宗脉,却怎么明取河南,暗扑金墉?”分付锦衣武士,推出斩首报来。刀斧手把秦王拥出朝门,班部中闪过军师徐茂功,观见秦王有天日之表,帝王气象,连忙当驾叩头:“臣奏我主!暂息雷霆之怒。陛下若斩此人,非安社稷之计,金墉祸不远矣!”魏王问:“何故?”茂功曰:“此人东荡西除,入长安与父王承大统,兵精粮足,有房、杜为之谋,李、殷为之将。我主若杀其子,必起倾国之兵复仇,奋死而来,吾兵何以当之?”魏王问:“如此,怎么定夺?”茂功说:“赦宥其死,监禁为质。李渊若有降书朝贡,以礼而来,放之亦解两国之患。
若无朝贡之礼,那时相机而动,要斩不迟!”
魏王准奏,传旨:“且免其死罪,监禁南牢,再作区处!”
玉叶重生离魏阙,金枝得赦出朝门。
乌靴跌绽心悲痛,两泪纷纷自怨嗔:天罡阴阳算得准,淳风祸福果通神。
说我打围该有难,果然玩景受灾连。
只因遇着妖魔鹿,误撞囚龙困虎城。
35当初若信阴阳事,怎得非灾祸及身?传与东西路上经商客,南北途中贩宝人,有人若到长安去,奏与唐尧李帝君。
说我世民监禁金墉地,休想还邦奉二亲!
一行烦恼一行走,早至南牢里面存。
墙高数仞屯荆棘,户小门低隐兽形。
四下悲风寒凛凛,一团瘴雾困腾腾。
果然犯法身无主,哪管王侯与庶民。
枷锁牢拴违法子,匣床禁锢犯条人。
短棍木笼心胆碎,铁镣铜钮梦魂惊。
虽然一座囚牢户,赛过三途地狱门!
不说秦王下南牢,一壁厢魏王驾散文武,有魏徵、徐茂功、秦叔宝三人,同出朝门,恰好在魏徵府前经过。魏徵说:“二位大人,请到草堂,略叙片时。”三人下马离鞍,进入府堂,分宾而坐,一面令家童整备酒肴。霎时间摆下杯盘肴馔,香馥馥茶烹玉蕊,碧澄澄酒泛珍珠。
饮宴已毕,三人起身,徐步厅阶。其日晚间,万里无云,碧天如洗。魏徵猛抬头,见西北上一颗星,瑞彩精光,色同皎月,周围一簇散星罗列。魏徵问说:“徐大人,这颗星光彩异常,不知是何星辰?”茂功说:“此星是紫薇星!”魏徵说:“光映金墉,不知照谁?”茂功说:“正照唐家二太子!”魏徵说:“唐秦王倒是真命天子?”茂功道:“正应此人!”叔宝闻言,心中暗喜。魏徵说:“目今干戈遍野,玉石同山。秦王虽在缧绁之中,我们也该施些恩义与他。”叔宝说:“不瞒二位大人,我已有恩到了。”魏徵失色惊问:“将军与秦王素无相识,有何恩施于他?”叔宝将金龙出现,简架斧的话,说了一遍。魏徵说:“此真是活命之恩!”茂功说:“我也有恩 36于秦王。朝廷要行取斩,我用善言解救,才送南牢监禁。量着阴阳,秦王有百日之灾,他日必登帝位。”魏徵说:“徐大人!
古圣贤之君,多类于此。且天将降大任天人,必先劳形体,苦其思虑,困于窘辱,丧其侈心,然后可得尊荣之位。此必然之理!”言罢,茂功、叔宝辞别魏府,上马而去。魏徵回转厅前坐下,心中自忖:宰辅留心为世民,玄成低首自评论:纷纷四海干戈起,扰扰生民不太平。
秦王却是真天子,又遭飞灾祸及身。
世勣谏言王得命,秦琼简架帝重生。
二人果有兴唐意,偏我无由救小君!
魏徵正在思谋处,闪过同缘一会人。
张氏夫人来启问:大人何事恼心情?随王近御惟君贵,衣紫腰金受帝恩。
闲时金瓮尝春酒,静坐焚香玩古今。
心中有甚忧疑事,何不明言与我闻?魏徵说:“夫人!只因唐朝二太子带了人马,看我这里城池,魏王遣将擒拿,将他监禁南牢。叔宝、茂功知他真命天子,都施恩结识他。我心下欲留些情与他,无计可施。闻茂功说,秦王有百日之灾,况魏王有旨,每日只与一餐饭,恐丧其命。
以此踌躇。”夫人说:“我只道为甚事恼怀,原来如此!微末小事,何足介意!大人放心,不须忧虑。你明日诈病在家,三日不要去朝贺。三日后,妾身去见魏王,别有计策。事成才报你知道。”魏徵依着夫人言语,诈病在家,不去朝贺。
兔走鸟飞似水流,百年光景梦庄周。
人生最苦无根蒂,空使身心晓夜谋。
拈指光阴,过了三日,张夫人一日早晨,梳妆已毕,头带 37凤冠,身穿霞帔。家童准备香车宝辇,夫人坐下,径赴朝门,随班朝见。张夫人俯伏殿阶,魏王问:“俯伏者是谁?”侍臣答应说:“魏徵妻张氏!”魏王问:“有何事奏?”张氏奏说:“夫魏徵患病在家,三日渐加沉重,多凶少吉,特奏陛下。”
魏王问:“为甚病起?”张氏奏说:“丈夫为因世乱兵荒,曾许下一百日设牢之愿,保安国家,到今日未得酬还。三日前,丈夫睡到三更,梦见一尊金甲神人,口讨设牢之愿。梦中惊醒,就得病到今。”魏王见说,心下自想:“满朝文武,都不如魏徵才高学广,又善写诸家字法。如失魏徵,失一良栋!”魏王说:“寡人洛口仓有的是陈粮,替魏徵设牢一百日,待病痊才赴朝仪!”夫人叩头,谢恩出朝。回到府中,来见丞相,把奏魏王的计策,说了噶遍。魏徵万千之喜:“多谢夫人妙计!”以设牢为名,每日香羹美馔,供奉秦王不提。
再说唐将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因见魏兵追赶秦王,众将无心恋战,拨转马就走,于路寻取秦王,探听消息。早有蓝旗来报说:“二殿下被魏将追到老君堂拿住,送见魏王,把殿下监禁金墉!”
四将大惊,急回千秋岭军营,见了袁天罡、李淳风,把秦王被陷事细说一遍。李淳风说:“谅着阴阳,已知主公有难!
此乃天数,不可逃也!如今收拾人马回朝,奏主定夺!”传令起军,上长安而去不说金墉囚太子,且谈众将起团营。
干戈暂息回唐国,军马忙催转大秦。
手卷旌旗藏杀气,横拖枪剑隐征云。
安营哪拣平阳地?下寨何曾警夜巡!
将士凄惶因念主,征人惨切为思君。
不分晓夜投前进,早至三川八水门。
38众将趋入城,屯下人马,不觉天色已晚。只见:樵子停柯具,牛羊下远山。渡头灯火起,柳岸系渔船。
到了次日早晨,唐高祖驾设早期,金炉香动螭头暗,玉佩声来雉尾高。百官朝贺已毕,袁天罡、李淳风同众将俯伏驾前,李淳风把秦王陷金墉事,逐一启奏。高祖闻知大惊,问:“邙山玩景,哪几将保驾?”李淳风说:“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四将保驾!”高祖宣至驾前。
高祖闻言乍失惊,忙宣保驾看城臣:缘何陷在金墉内?一一分明奏朕闻!
三保开言呼万岁,金銮俯伏奏明君:众臣保驾河南去,兵在千秋岭下屯。
托王洪福旗开处,两阵王充紧闭城。
殿下要看邙山景,保驾微臣四个人。
臣与淳风曾苦谏,阴阳不信出营门。
邙山追射衔花鹿,引奔金墉城下存。
李密无情兴士马,五员大将统雄兵。
微臣拍马当先战,不料旁边暗遣军。
举斧迳奔秦殿下,老君堂内主遭擒。
魏兵簇拥归朝去,监禁南牢里面存。
臣等不敢专征讨,戴罪归朝见圣明。
说罢神尧流两泪,魂消魄散痛伤心。
昏沉半晌方回转,倒在金龙椅上存。
高祖听罢,眉头紧闭,面带忧容,问袁天罡、李淳风、李靖道:“你三人善晓阴阳,吾儿世民得回朝不得回朝?”三人奏说:“殿下有百日之灾,灾满方得回朝!”高祖见说,袍袖一展,散了文武,驾回正宫。有窦娘娘迎接入宫。娘娘问说:“我王因甚事忧形于色?”高祖说:“御妻!孩儿世民征讨河 39南王世充,因去邙山看景,追射白鹿,误撞金墉城,被李密差兵遣将,拿去监禁南牢。如今众将归朝,奏朕知道。李淳风说,待百日灾满,方得还朝。也不知果能回否,因此烦恼!”那娘娘才方听罢。
惨切伤心悲世子,悠悠顶上失三魂。
槐花黄染银盆面,菜叶青凝紫绛唇。
空劳十月怀胎苦,枉受三年乳哺辛。
攻书就学心随步,日暮思归母倚门。
方喜成人知孝义,聪明英武果超群。
义兵初起家为国,耀祖光宗超等伦。
吾儿好似彩凤遭罗网,不知甚日飞回见二亲!
娘娘哭罢魂消散,忧郁哀伤病九分。
娘娘思想秦王,染病在宫。次日,高祖驾设早朝,文武朝毕,帝问:“吾儿被陷金墉,众文武有谁施策,救取还朝?”
言未绝,班部中闪出民部尚书刘文靖启奏:“陛下即位之时,李密曾贡献朝贺,我主至今未曾酬答!”高祖问:“如今要遣甚礼取救?”刘文靖说:“今用黄金千两,蜀锦千匹,玉带、龙袍、名马,修软表一通,待臣去讲和,救取殿下。一来主人与李密同宗,二来臣与他有郎舅亲情。”高祖问说:“卿与他有甚么亲?”刘文靖说:“臣有一小妹,与李密为妃。”高祖问:“你妹今在么?”文靖说:“不幸早亡了。臣妹虽亡,亲情还在!”
高祖准奏,分付当驾官,作速准备礼物,一壁厢高祖亲修下软表一通,交付文靖:“卿宜用心办事,即去早来,勿负朕望!”刘文靖领了旨意,辞高祖出朝,上马攀鞍,带了从人,径往金墉城而去。
人行风送,马去云飞。几多花柳店,无数短长亭。在路非 40止一日,到了金墉。走进城内,径至东华门朝前下马。魏王正坐朝,门上官奏:“有使臣等旨!”魏王教:“宣至宝殿!”朝拜已毕,魏王问:“来使莫不是刘文靖大舅么?”“臣就是!”
魏王说:“一别久矣!”文靖说:“主人夙仰圣德,因兵火间隔,无由瞻侍。”魏王问:“大舅,你一向在于何处?”文靖说:“臣仕唐朝。”魏王问:“现任何职?”文靖说:“臣职受民部堂书。”魏王问:“卿到此有何话说?”文靖说:“向日蒙陛下赐礼,贺唐主即位,因军务繁冗,有失修谢。今特差臣贡献黄金、蜀锦、龙袍、玉带、名马,并软表一通,伸敬陛下!”魏王见说,微微冷笑:“我若不拿秦王,他永世也不来回礼!”魏王故意不看礼物,近侍官把表章接到龙案上拆开。
展龙眉,睁凤眼,观看表文:高祖亲修御宝文,长安特遣干邦臣。
天牌领到刘文靖,顿首金墉魏主人:朕常思想无由会,水远山遥隔信音。
敬修短表惟垂览,望恕唐童仲子身。
因往邙山贪看景,打围误撞到金城。
方今四海刀兵动,你我应难比路人。
叔父归天吾服制,先皇宴驾弟参灵。
宗祖源流皆一脉,百年繁衍到如今。
近来休看唐王面,祈念同枝共祖亲。
大海能藏千涧水,高山善隐万重云。
虎豹何曾食子肉?飞龙焉肯害儿孙。
高抬贵手推恩赦,早放吾儿李世民!
魏王看罢表章,心中自忖:“唐高祖好没主宰!有许多礼物,满朝文武,岂无一人?却差这个贼来!放了秦王,知道的,说我与唐家是宗亲;不知道的,只说刘文靖分上。他回朝定然 41夸功卖口,没了我的恩义!”
魏王一时怒起,把表章扯得纷纷碎,喝令锦衣武士:“把刘文靖绑出斩首报来!”正绑之间,只见班部中闪过魏徵叩头:“主公霁威息怒!自古两国相征,不斩来使。我主方以仁义治国,取信于民,今唐家以礼来贡,又是宗亲,杀之,诚恐外人议我主无容人之量!况唐家豪杰极多,来一个,监禁一个,要唐家献土纳降,遣人入质,才放秦王,通其和好,则我主安如泰山,使列国闻之,尽皆钦服圣德矣!”魏王准奏,着武士押送南牢监禁。
得命唐臣辞魏阙,再生文靖出朝廷。
锦衣押解投前进,送入南牢死禁门。
太子乍闻心胆碎,秦王一见失三魂:问卿有甚缘由事,也受非刑到此存?文靖恭身忙顿首:千秋在上得知闻:为因殿下遭羁此,万岁神尧特遣臣。
蜀锦黄金并软表,将来取救我王身。
不期李密忘宗戚,毁表当朝要斩臣。
幸逢魏相忠言谏,免死归牢见主人!
肇仁诉罢衷肠话,玉叶闻言半晌昏。
不说文靖下南牢,且说跟文靖背宣匣的头目,不分晓夜,奔回长安,径到东华朝前等旨。高祖正视朝,黄门官奏说:“有跟文靖的头目,归朝候旨!”高祖教宣入殿前,问道:“刘文靖何在?”头目把魏王毁表监禁话,一一奏闻。高祖听了大惊,问李淳风、李靖:“你说吾几百日灾满还朝,怎么连文靖也监禁在金墉?如何是好?”李淳风奏道:“陛下宽心,调摄圣体,过了百日,君臣自然还朝!”
高祖听奏,闷闷无言,退了朝班,转后宫见了窦皇后。高 42祖问:“御妻病体好些么?”皇后说:“主人要臣妾病好,除是吾儿回朝,母子团圆!”高祖说:“御妻!想起来不能够回
朝了!寡人办下黄金、蜀锦、名马、宝带,并软表,差刘文靖去与李密讲和,不料这贼忘恩绝义,毁却表文,连文靖也监在金墉!”娘娘见说,满眼吊泪,痛哭嚎啕!
娘娘见说重添恼,跌脚捶胸大放声:奸贼李密忘宗义,结下冤仇似海深!
软表金银来纳贡,缘何不放我儿身?有朝自败擒拿你,万剑分尸马践尘。
教我子母一时轻分散,不知何日返朝门!
吾儿要见娘亲面,除是三更梦里寻!
哭罢多时神气散,丧了娘娘窦太真。
晓来天鼓如雷震,只见亢金星落地埃尘!
高祖见丧了娘娘,痛哭一场。分付百官传哀,诏晓谕四方。
将娘娘香汤沐浴,皇后暇侮殡殓,选高僧高道,建紊七日,将灵柩停在孝思殿,待秦王回朝之日安葬。高祖一来丧了娘娘,二来思念秦王,心中愁闷,竟不视朝。有诗为证。
凄凉独坐禁宫深,懒向明堂聚武文。
几次泪垂悲结发,数回伤感忆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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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回
高祖试三仙斗术李靖诱梁王起兵且说高祖因丧了正宫,又思想秦王,以此纳闷在宫。有旬日不设朝,文武奏请。一日,高祖传旨设朝,来至披香殿,只见一只白鼠在殿阶跑过。帝问:“殿阶跑过去的,什么东西?”
宫官奏说:“是只银鼠戏殿!”分付:“取金弹打来!”宫官拈弓取弹,一弹打去,正中白鼠,折了左腿。高祖分付:“把金镶玉盒盛着!”离了披香殿,来到金銮殿前,即着宫官传旨出去:“文武入朝,袁天罡、李淳风、李靖,不须随班朝见,待有旨宣,方许入朝,三人见说,心中自忖:“每日只是随班见驾,今日必有事故!”各人袖占一卦,按下不提。
且说高祖设朝,但见:缥缈红云笼帝座,氤氲紫雾罩君王。
玉阶文武三呼罢,袍笏皆沾玉鼎香。
百官朝见已毕,宣袁天罡入朝。拜舞山呼,高祖说:“卿阴阳有准,知道寡人驾前有什么事情?”袁天罡说:“臣有四句卦词,奏闻陛下。”
银鼠方离穴,潜行白玉阶。
左股中金弹,时下有飞灾!
高祖听说,点头喝彩:“果然好阴阳,能知玄奥!”再宣 44李淳风入朝。高祖问:“卿洞晓未来祸福,知道殿中有何事故?”
李郭风道:“臣有八句卦辞,启奏圣上。”
穴鼠身如雪,离巢绕殿基。
被王金弹子,打折左腰肢。
腹内生三子,双雄间一雌。
试将刀剖看,方信有神机!
高祖见说,龙颜添喜色,满面长欢纹。着宫官剖看,毫发不差。高祖心下自想:“我要问李靖别将一件,试探他的阴阳。
昔日云南进一只天鹅,会舞十二篇鹧鸪天。”分付宫官:“取那只天鹅来!”高祖唤过裴文静,暗暗分付:“你将这天鹅当顶活拿着,站在龙床后面,不要露形。朕今问李靖殿中有什么物件。他必然说是天鹅。朕再问他是活的,是死的?他若说活的,你连忙就扭死了;他若说死的,你随即放它出来。寡人偏要扭捏他的阴阳,看他怎么断!”分付已罢,宣李靖至金銮殿前。高祖说:“卿识天文,知休咎,今寡人殿中有甚物件?”
李靖说:“臣有卦辞,奏主知道。”
万里云南进天鹅,大臣裴静攥着额。
臣若说活又是死,臣如说死又还活!
高祖见说,满面欢容,道:“好阴阳,果然神妙!”高祖把袁天罡、李淳风、李靖,各赐御酒三钟,金花彩缎。各人谢恩已毕。高祖又问:“寡人驾前这等微末小事,尚然都知明白,吾儿被陷金墉,得回也不得回?你各人自显神机,不可隐藏,从实奏朕!”三人奏说:“臣等岂敢虚诳!殿下百日灾满,君臣自然回朝。回便回朝,还要定计取救!”高祖说:“既然灾满得回,怎么还要设计取救?”李靖说:“比如我主拿了别邦王子监禁着,不遇着巧处,怎么就放得回去?”高祖说:“既如此,怎么设计,可以成功?”李靖说:“那李密是好胜之君, 45得人搬唆一处,将寡兵微之国,侵占他城池,夺取他地方,李密必然兴兵征讨。若得胜,定然夸强放赦,诏告四方。或遇宫院之喜,亦诏赦。那时节殿下方得还朝。”高祖说:“既要施谋设计取救,必须推选一员的当官,方可办事!”李靖说:“别的去不能够,待臣亲去,才得事成!”高祖又问:“用几多钱粮人马,任卿支调,不必奏闻!”李靖说:“不费张弓只箭,也不用兵马钱粮,只要八友随身就够了。”高祖问:“哪八友?”
李靖说:“冠、簪、道袍、丝绦、渔鼓、简、八踏麻鞋、一条降龙伏虎过头杖,扮道云游,相机而作,取救殿下。”高祖准奏:“卿宜用心办事,作速救取吾儿!”李靖辞别高祖出朝,回到府中,装扮完备,即日起程。昔日有诗,单道三仙阴阳妙处:一点太阳西下落,二出蟾光照万民。
三酒店前收样子,四百军州尽掩门。
五岳庙前神鬼闹,六房牢里拷囚人。
七颗明珠藏北斗,八方停歇路行人。
九曲黄河无船渡,十分烟雾锁乾坤。
朝来暮去,日趱时催。单提李靖更名改号,离了长安大国,夜观星斗,晚看风云,径来到延安府地方。观一回气色,此外该有刀兵动了。那先生青袍皂带,羽扇纶巾,端的是:神通欺管辂,舌辩压张仪。入城径到梁师都朝前,说与门上官校:“你替我通报一声,要见梁王有话说!”官校连忙入朝启奏。
梁王叫宣来,把先生宣临驾前,朝拜梁王,梁王连忙答礼。
看那先生道貌非常,璞中藏玉,沦海骊珠,梁王赐座,问说:“先生仙乡何处?降临有何指教?”先生说:“贫道姓华,名敏图。自幼从异人,终南山修道。因遨游湖海,观延安有真命天子气象,合该陛下并吞列国,一统天下。又观金墉李密魏王, 46气数将终,不久国亡,陛下可乘时征取。定鼎洪基,在此一举。
以此特来通报消息。”梁王说:“先生此言太过!寡人岂敢望并吞列国?安守一隅足矣!那金墉李密,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库藏充足,仓廪盈余,势压诸邦。我这里城池不广,钱粮不多,若与他征战,正若泰山压拳石!岂不闻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又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若不能取胜,那其间悔之晚矣!”华敏图正色言曰:“不然!阴阳有消长之理,人事有否泰之机。上古少康以一旅之师,中兴夏室;昔日楚汉相持,楚强汉弱,项羽败汉七十二阵,后来汉王垓下一阵成功,所谓以弱制强。吴王孙权,以数万之师,破曹操百万雄兵于赤壁,所谓以寡敌众!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此兵家要法。金墉纵将广兵多,数尽时乖,自然倾败,何足道哉!
今大王虽兵力轻微,旺气所聚,天神扶佑,善则吉随。古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非是贫道夸口,智怀定国之谋,腹隐安邦之策,愿施犬马之劳,夺取李密地方,如拾草芥一般!”
梁王听说,万千之喜:“先生如果取胜,共享荣华!”华敏图说:“望风而来,愿辅帝业!”梁王就封敏图为谋主,提调人马。华敏图又奏说:“兴兵伐国,要合天时地利。目下正当旺气,事不宜迟。我主可修书二封,一面差人往宁州顾守雍处,借一支人马,庆州杨文干处,借一支人马,协助起兵,就够了!”梁王准奏,即时分付近侍官:“取过文房四宝!”修完二书,打点金帛礼仪,差参军徐云、侯定往二处借兵。不过二旬,两郡人马都来至延城屯下。见了梁王,传令取金银牛酒,犒劳军士,择日出师。梁王传令:“着丞相任贤镇守城池,总理国事。周兴祖、褚白起为前部先锋,胡珍、马赞虎为殿后。
宁州石世龙为左监军,庆州赵英为右监军。万金督理粮储,龚云从秦雷为游击策应!”梁王自统中军,下演武场,点选人马。
47梁王上了银鞍马,簇拥诸多虎豹臣。
军行马走云腾雾,早至飞光演武厅。
战马丛中选猛将,征人队里挑雄兵。
.大军点选皆完备,摆分兵马出营门!
梁王传令,各营人马起兵下黎阳城而去。喧天炮响,震地锣鸣。旌旗明似锦,刀剑亮如银。拦路柳催征马踏,靠崖松倒大军行。在路非止一日,哨马来报:“黎阳城到了!”梁王传令安营。营安五座,寨列五方。屯下人马,埋锅造饭。安歇一宵,次日早晨,梁王坐下,众将参见毕。华敏图奏说:“臣先筑一坛,拜表天庭,祈祷风雷助阵。待事完就好发兵。”梁王说:“军师一应合行事理,凭卿调用,不必奏朕。”华敏图一面差拨军士,于高冈上建立坛场,一应物件,俱各完备。华敏图披发仗剑,拜表天庭。登坛三日,法令已完。下坛调遣人马,着周兴祖、褚白起二将领三千人马,到黎阳城挑战。又暗嘱二将:“看我后阵皂旗磨动,就诈败回军,他定然追来,我这里风雷一发,他必退回。你二将乘势剿杀,必获全功!”二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凤翅盔,龙鳞甲。鸭绿袍,团花带。嵌线鞋,追风马。
花梢弓,镤头箭,搅海枪,丧门剑。
周、褚二将领了人马,直至黎阳城下,排开阵势,应声骂阵。黎阳太守张公瑾、牛进达正坐帅府,巡城小校来报道:“大人!延安梁师都领人马犯边,现有两员将挑战!”张公瑾道:“无故领兵犯界!”即唤军士备马来。牛进达说:“长官且住,待我去看一看军势何如!”忙唤军士槽头牵马,架上掇鞍。将军上马火腾云,顺手掣枪龙摆尾,全装披挂:插箭弯弓气势雄,浑身簇锦瑞烟笼。
手持枪杆如蛟蟒,宛似天神下碧空。
48牛进达下了演武场,点选三千人马,一声炮响,开了城门,列成阵势,喝一声:“来将通名!”这阵上门旗开处,二将骤马出阵:“吾乃梁王驾下前部先锋周兴祖、褚白起就是!你通名来!”牛进达说:“你这贼,我上邦不曾兴兵征伐,你小国焉敢犯边!早早投降,免你一死!”周兴祖说:“你这贼,天时人事,还不知道!我梁王有齐天洪福,你那李密气数已终,危亡立至,还敢撩强卖口?快献城池,免你一郡生灵!”牛进达大怒,举枪望心窝里刺来。周兴祖、褚白起抡枪舞剑,劈面就迎!
杀气腾腾锁太阳,全凭韬略定家邦。
莫言昔日将军战,试看今朝哪个强!
双方战有十余合,那华敏图手捻秘诀,口诵天文,望空把袖一拂,叫声:“旗来!”执旗军士,连把皂旗磨动。周兴祖、褚白起一见,拨开兵刃,诈败佯输,望本阵就走。牛进达挺枪随后追赶。不上一二里之地,只见天昏地黑,刮喇喇一阵狂风,非于虎啸,不似龙吟,拔木扬波摇地轴,崩山送雨撼天关。云笼雾锁,电闪雷轰。半空内降下冰块,乱打将下来,只伤黎阳人马,不损延安将兵。牛进达被一顿冰雹,打得头盔斜掩耳,护顶半遮腮,不顾人马,兜转马,径往黎阳逃窜。周兴祖、褚白起回马乘势杀去,砍倒旗竿,把黎阳人马杀得星沉花落,地惨天愁。东西路上倒征人,南北郊源流血水!梁王二将马到成功,收军回营,见了梁王,把得胜杀军的事启奏。梁王大喜:“好军师!华敏图果然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各赏金帛羊酒不提。
且说牛进达败回黎阳,见了张公瑾,把失机事说了一番。
张公瑾说:“同僚放心!我明日出军,务要与他决一胜负。同僚领一支兵,随后策应,以防不虞。”商议停当,不觉天色已 49晚。到了次日早晨,张公瑾、牛进达顶盔擐甲,上马扳鞍,同下演武场,点选精锐军士。号炮三声,开放黎阳城。张公瑾领了雄兵,直抵梁营,鸣锣擂鼓搦战。梁营哨马飞报入营。华敏图传令:“调胡珍、马赞虎二将出战。调周兴祖领一支人马,从左哨杀去;秦雷领一支兵,从右哨杀去,龚云从领一支兵,从后杀去,以分其势。调万金、赵英领三千铳手。以截黎阳救兵!”调拨已毕,众将全装披挂,领兵出营,各自分头去了。
且说胡珍、马赞虎飞奔阵前,喝一声:“来将通名!”张公瑾道:“你那无名草贼,谁与你通名!”抡一把刀劈面砍去。
胡珍、马赞虎抡枪就刺!
催军鼓响,助战锣鸣。催军鼓响鬼神惊,助战锣鸣江海沸。英雄战斗,浑如猛虎摄狻猊;三将相持,好似雄彪冲獬豸。刀抡枪举,半空中电掣霜飞;刃砍戈挥,平地上蛟旋蟒绕。喷云吐雾,马嘶人喊气腾腾;迸火流金,剑击矛迎光闪闪。都来数尺无情铁,各逞身中膂力强!
正战之间,左哨一棒锣鸣,周兴祖杀入阵来;右哨上一棒锣鸣,秦雷杀入阵来;后哨里一棒锣鸣,龚云从杀入阵来。牛进达见梁兵势大,急领兵来救应,又闪出万金、赵英挡住交战。
华敏图催动人马,四面围裹过来,喊声震天。张公瑾、牛进达见梁兵势大,恐怕失陷城池,连忙奋勇杀透重围,顾不得人马,径入黎阳城,扯起吊桥,闭门紧守。张公瑾说:“牛大人!你防守城池,按兵勿动,待我回金墉城奏知魏王,取救兵来接应!”
牛进达说:“长官言之有理,作速回朝取救,不可耽搁!”张公瑾别了牛进达,一骑马趱出东门,径往金墉城去了。
且说梁将诸军得胜,收拾人马回营。梁王犒赏将士,心中不胜之喜。一连三日,华敏图调兵挑战,黎阳城坚壁固守,再不发兵。华敏图心下自想:“他那里定回金墉请兵去了,我只 50好助梁王两阵,这次难管了。不趁此时归国,竟待何时!”连忙定一金蝉脱壳之计,径到梁王驾前启奏:“自古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兵精粮足,战无不胜。今陛下洪福,连胜二阵。他如今闭城固守,定回金墉取救。我主这里,也要准备攻城屯守,必得粮草盈余。再借得一支重兵策应,以逸待劳,成功易如反掌。臣凭三寸之舌,到潼南那借一支精兵。着徐云赍书帛,往河南借此粮草接济。事不宜迟!”
梁王准奏,一面差人往河南借粮不提,一面华敏图辞别梁王。梁王说:“军师!定夺天下,同享富贵。只是军师此去调兵用谋,一时不能策应,如何是好?朕着别官赍表去如何?”
华敏图说:“窦建德与臣旧交,其人心性叵测,别的去不允,反误大事!臣今星夜赶去,随即就回,量着魏兵未必就到。臣必先回,决不误事!”梁王说:“军师用心办事,作速回营,颙望佳音,勿辜朕意!”华敏图说:“不须分付!”辞别梁王出营,上马扳鞍,摇鞭蹬镫。那先生不往别处去,径回长安见唐高祖去了。自是:兴唐李靖施谋略,假托终南华敏图!
扰扰干戈满道途,生民无计乐耕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51
第7回
金墉城玄成改伪赦千秋岭叔宝送真龙不提李靖回长安见高祖,再说张公瑾不分晓夜,来至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魏王正视早朝,侍臣奏:“镇守黎阳张公瑾等旨!”宣进宝殿,魏王问:“张公瑾!寡人不宣你,怎么擅离汛地?”张公瑾把梁王领兵、冰雹损士折军的话,一一奏闻。
魏主见说大恼:“这贼什么洪福齐天,多是妖人弄术,煽惑民心!朕当亲统大军,务要擒剿逆贼!”分付张公瑾:“速回黎阳,协同防守,朕即日兴师救应!”张公瑾辞朝,一骑马先上黎阳。魏王传旨,着丞相魏徵、军师徐茂功、大将军秦叔宝,协同守护皇城,摆驾到演武场去,宣殿前班、殿后班、左执班、右执班、二十四营带刀指挥、保驾千户。王登凤辇,金枪银剑两边排;帝在龙车,绣袄锦衣前后拥。彩云一朵捧君王,杀气满空笼虎将。径到演武场,点拣征人,关给粮草已毕,三声迅炮,人马起营。
六军浩浩,万刃层层。龙虎帐绣带飘扬,熊豹旗锦帆荡漾。一溜溜枪刀剑戟,一重重简斧链锤。几百员骁勇将,数十万虎狼师。阵阵军行流水急,群群马走火云驰。
大军正行,哨马报:“黎阳城到了!”有太守张公瑾、牛进达闻知驾到,出城远远迎接。魏王问:“这里什么地方?离 52梁营多远?”张公瑾奏说:“此处名兴龙镇,离梁营十数里之地。”魏王传令:“就在兴龙镇安营!”分付:“你二人回黎阳守备地方。寡人不宣,不必来朝!”张公瑾、牛进达回黎阳不提。
且说魏王安营:串木为城,按列枪刀万队;联车作塞,密排弓弩千重。
元戎宝帐,摆下了千面虎头牌;魏主中军,环绕着七层围子手!
魏军屯下人马,安歇一宵。次日,魏王升帐,将士朝见。
魏王传令:“各营造饭!着程咬金、罗成二将发兵!”二将全装披挂。
顶上盔缨烈火飘,身披银甲绿罗袍。一个宣花钺斧半轮月,一个丈八神枪海底蛟!
程、罗二将领三千人马,直至梁营,排开阵势,鸣锣擂鼓,杀声震天。那壁厢哨马飞报梁王知道:“主人!有金墉魏王到了!自领人马,约十余万,屯在兴龙镇。今有将官骂阵!”梁王道:“计议军情,争奈华敏图未回。打发周兴祖、胡珍二将领兵交战!”二将顶盔擐甲,插箭弯弓,各擎兵刃上马,领三千兵出营,列成阵势。程咬金骤马当先,问:“来将通名!”周兴祖、胡珍道:“吾乃梁王驾下前部先锋周兴祖、胡珍就是!
你通名来!”程咬金大喝一声:“贼,谁与你通名道姓!抡动宣花斧,蹬开战马,喝声:“休走!”
为佐梁朝争世界,因扶魏主夺乾坤。
战马有心吞战马,征人有意斩征人。
当头人慢马也慢,次后人勤马也勤。
斧砍刀迎生火焰,枪抡斧架迸金星。
交锋不觉多时节,恼了西方白虎神。
53一枪刺去言教中,兴祖离鞍倒落尘!
胡珍瞧见,吃了一惊,无心恋战,拨转马就回。被咬金赶上,举起宣花斧,喊震一声,分顶一斧砍下来。只见红光似电当空现,把胡珍带顶连盔倒在尘!程咬金、罗成旗开取胜,奏凯还营,朝见魏王,各献功劳。魏王大喜,犒赏二将。且说梁国探子飞报梁王,梁王吓得心惊胆战,烦恼不提。
次日魏王坐下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传令王伯当、单雄信将领军出阵。怎生打扮?头戴兜鍪银凤盔,身披铠甲玉连环。彪驱跨下天池马,虎尾腰悬竹节鞭。一个偃月钢刀安社稷,一个狼牙枣槊定乾坤!
领三千人马,齐出军营,把人马列成阵势,差冲锋勇敢之士,直至梁营骂阵。梁朝哨马报入中军宝帐,梁王说:“今日遣庆、安二州将官出兵!”石世龙、赵英甚是威风:盔缨飘赤发,甲衬锦花红。
长枪拦路蟒,烈马戏波龙!
梁王又调万金、褚白起、秦雷、龚云从四将,领一支兵,随阵策应。众将披挂完备,一声炮响,把人马趱离营门。门旗开处,两阵将官各执兵器,不通姓名,纵马交战!
铜锣震地,画鼓喧天。两军助阵,磨旗呐喊。潮滚山崩,四将交锋,举刃抡刀,云愁雾惨。一壁厢急纵征驼,雄赳赳似降魔太岁;一壁厢忙催战马,气昂昂如斩怪哪吒。
征云惨淡,霎时间锁蔽瑶空;杀气弥漫,顷刻里昏笼宇宙。
刀剑叮当飘急雪,马啼来往荡郊尘!
大战三十余合,石世龙、赵英气力不加,拨转马望本阵便走。梁朝策应兵一声锣响,奋勇杀上,救了二将回营。王伯当疑有伏兵,不去追赶,砍倒旗竿,混杀梁朝人马。
54天遣魔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
不平杀尽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杀军已毕,魏将收兵回营,朝见魏王。魏王大喜,着记功官书写二将功劳,犒赏不提。
且说梁朝众将败回军营,奏闻梁王。梁王心下忧烦,说:“华敏图不在,出军就不利了!”石世龙说:“大王!魏兵骁勇,难与争锋。若等华敏图回,恐误大事!不如今夜收集人马,暗暗退回延安,待敏图兵到,那时节再兴师征取不迟!”正议间,只见军政司来奏:“主人!军粮不够一月支应!”梁王即传令:“收拾人马起营!”
不学鲁阳留晚照,惟求红日早西沉。
黄昏捱至更阑后,催趱三军暗起程。
到了三更时分,梁王传令:“把后队作前队,锣不要鸣,鼓不要响,军士挂禁口牌,马挂铁络子,把人马退回延安。着褚白起、石世龙、赵英殿后;着万金、秦雷领一支精兵,在前面山谷中茂林深处埋伏,竖立五方旗以为疑兵,倘遇追将,四面放起火炮,敌人疑有伏兵,定不追赶。待他退尽,方可回朝!”
调遣已毕,梁王先退回延安城去。
亥未子初休要论,丑寅才听晓鸡鸣。
谯楼款撞钟声罢,又见扶桑捧日明。
次日魏王升帐,众将朝见已毕,长探哨马报说:“梁营人马一个不见,想必夜来逃回本邦去了!”魏王见说,忙差单雄信带领三千人马,追哨三十里回话。”倘遇伏兵,不可轻进!”
单雄信领旨,带着人马往前追赶。约四十余里,行至山谷,止有一人一骑的路,两边树木丛杂。雄信煞住马,遥望林中,旌旗蔽日,火炮喧天。单雄信疑有伏兵,便不追赶,收兵回营,奏复魏王。魏王微微冷笑:“这贼夸强卖口,怎么大败私逃!
55寡人欲待亲征,奈路途遥远,兵粮未齐。且把人马回黎阳屯扎,待朕还朝,遣将征伐!”且说梁兵回延安,依附单于,招军买马,选将练兵,建都称帝,后被秦王伐之,这是后话。且说魏王兵回黎阳,有张公瑾、牛进达迎接魏王人城。帅府坐下,众官朝贺,拜舞山呼。魏王传旨:“排宴庆赏功臣!”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雕花桌上列珍馐,罗钿盘中盛异品。两行仙乐,筵前翠袖奏霞觞;一派箫韶,席上教坊呈院本。玉蕊烹茶香馥馥,金刀镂脍细零零。
筵宴已毕。旗牌官报:“有本邦报事官等旨!”魏王叫宣至驾前,奏道:“臣是金墉杜差干,今有正宫娘娘生下千秋殿下,特差臣来奏报喜音!”魏王见说,心喜神欢:“梁师都这贼,惑世欺民,妄谈左道,如今把孩儿取名启运太子!”百官一齐叩头称贺:“陛下无疆之福!外面出师得胜,宫中又生殿下,内外有喜!主人取名启运殿下,正合天意。两重大喜,我主合颁郊天大赦!”魏王说:“有赦!”一面分付赐杜差干酒饭,一壁厢着近侍官取文房四宝近前摆下,水润端溪砚,毫攒紫兔尖,松煤成寸玉,龙凤印花笺。魏王亲修赦书,用了御宝,下了宣匣,使上护封,分付:“杜差干!你赍赦回金墉,遵奉施行,寡人就回朝了!”杜差干领了诏旨,拜辞魏王,出了府门,上马扳鞍,径出黎阳城。
再说魏王心下一想:“今有两重喜,再添几款才好!”唤过单雄信:“快取回杜差干,朕有话分付!”单雄信连忙出府,上马扳鞍,飞云相似,赶有数里之地,赶着杜差干。单雄信说道:“朝廷有旨,宣回!”杜差干回马,与单雄信同至帅府门首下马,入府见了魏王。魏王说:“取宣匣,寡人再添几款赦文!”举笔在手,不添款数内,另写一行在空纸上:“唐朝李世民、刘文靖不赦还邦!”依先下了宣匣,使了印信封条,交 56与杜差干领去。
不一日,来到金墉馆驿歇下。驿丞通报:“官员接诏!”
有魏徵、徐茂功、秦叔宝并大小百官人等,香花结彩,把赦接进城,径到丞相府。因天色晚了,未敢开读。徐茂功问:“杜差干!你听见说赦唐秦王么?”杜差干回说:“军师!不知赦不赦!”把诏复取回的话,说了一遍。茂功说:“哪有再添之理!多是不赦秦王。”魏徵说:“赦不赦,今晚以宽恩为由,请秦王出来相会一番,何如?”叔宝说:“我去请来!”魏徵说:“秦将军去请,下官置酒等候!”叔宝一骑马,径到牢内,有押狱官参见。叔宝问说:“你知道朝廷有赦到了么?”狱官说:“不知道!”叔宝说:“今日天晚,明早开读。赦书把这干轻重囚徒,多要释放回去!”狱官说:“请问大人,唐秦王、刘文靖二人不知赦不赦?”叔宝说:“朝廷单为他二人放的赦,怎么倒问?”
狱官见说,连忙先开二人枷钮。叔宝近前施礼:“殿下!
且喜明日早回大国,今晚请殿下出外散步。明月一回,就好起马!”秦王见说,不胜之喜。叔宝同秦王、刘文靖出了南牢,径来到魏徵府。有徐茂功、魏徵远远迎接,进府后堂,各人施礼坐下。魏徵说:“殿下恭喜!朝廷有赦,明早荣旋!”秦王道:“多谢三位恩人!我世民何日报答!”
只见一壁摆下杯盘酒果,百味珍馐,三人请秦王饮宴。魏徵说:“聊尽臣等孝心,少壮阳关行色!”秦王说:“虽蒙三位恩人垂爱,今夕虽领盛情,不知赦与不赦?若有世民之情,乞将赦书私看一看。如赦还本国,可尽三位之情,聚首片时;如不赦宥,有何颜面再见押狱官?”魏徵连忙起身,来到厅前灯烛下,拆开宣匣,把诏书从头看了一遍。款数内俱没有,空纸上另写着一行:“唐朝李世民、刘文靖,不赦还邦!”魏徵 57一见,默默无言,行进后堂,将诏上实情说与秦王。秦王道:“既不赦,你我有什么情怀饮酒?往南牢去罢!”
君臣二人正要离坐,只见徐茂功道:“我们同殿下再看一看去!”行至堂前,明灯亮烛之下,把赦细细地逐行看过。茂功说:“魏大人!要取救殿下,这句只差一个字!除非大人可改此字,乃出生人死之门!”魏徵说:“朝廷诏旨,下官怎么好改?”茂功说:“这字别人难改,惟大人善写诸家字体,所以容易!今日觌面施恩于殿下,情义两尽,有何不好!”魏徵心下自想:“我若不改,把从前结识的好情都没了;欲改了诏,又难保一家性命!”存想一念,口中自语:“舍身弃命,取救真天子,也不为无名!”即时举笔在手,祝告天地:“青湛湛阳福高天,黑沉沉阴司地府。唐王有福为君,下笔无差;无福无缘,改字差谬!”
世勣秦琼与魏徵,三人共把赦书评;若论秦王无大过,遇恩不赦为何因?假如监禁伤王命,必定唐家起大兵。
两国相争危社稷,三军骚动损黎民。
不如改赦还邦去,他日相逢各有恩。
语罢茂功称魏宰,更同叔宝赞元勋;这番要放龙归海,除是能书善写人!
魏相闻言忙顶礼,祝告虚空过往神:若是秦王洪福大,临书变假反成真!
祝罢王擎白象管,人曹轻改赦书文。
果然下笔如飞电,一定堪偿万两金。
“不”字出头添一画,“本”赦唐朝李世民!
好魏徵,把“不”字出头,添一画,改为“本赦秦王”。
茂功说:“大人好妙手!就是魏王一笔写成,再没差别!”秦 58王与文靖看罢,不胜之喜,拱手称谢:“三位贤相大恩,我世民刻骨铭心,满图衔结!”魏徵说:“殿下的洪福!事已周全,还要表臣等饯行微意!”君臣复进后堂坐下。酒饮数巡,品过五味,秦王起身说:“不可迟延!我二人原到狱中去,待明日开赦,才好出来!”叔宝说:“臣送殿下去!”酒阑人散,各自分别。叔宝送秦王君臣下了南牢,自回府去。一宵晚话不提。
次日早晨,百官俱穿朝服,到丞相府开读诏书,遍行所属郡县,狱中罪犯,俱各赦放。囹圄扫荡似萧条古寺,狱底空虚如寂寞荒居。那秦王与文靖出了南牢,望空顶礼,离却金墉城。
且说徐茂功猛想起来说:“仓猝中,我们失忘了!秦王君臣此去,没有鞍马,如何是好?”叔宝说:“我家下有马,就准备送去!”三人同至叔宝府中。叔宝分付家童,备了三匹马,取了些路费金银,三人上马扳鞍,飞云相似趱出金墉城。直到十里长亭,远远望见秦王。叔宝高叫:“殿下暂停玉步!”秦王听见,失惊问:“刘文靖!后面有人追赶来了!”刘文靖回头一瞧,叫:“主公!休得惊恐,来的就是三位恩人!”秦王连忙站住。三人远远地下马,趱近前来,说:“殿下!此去路途遥远,特送鞍马路费!”秦王说:“多谢三位,施恩无厌,图报何时!”魏徵说:“某等本待相送数里,犹恐魏王驾回,不得远送,秦将军送过千秋岭就回,我二人在十里长亭等候!”
一声保重,各自分别。叔宝保着驾前行。
一声保重两离分,去了兴唐立国君。
加鞭打动能行马,过了千秋岭下存。
马上秦王呼叔宝,停鞭拱手谢将军。
刚强李密少仁恩,改诏谁能似魏徵?从此蛟龙归大海,九重云汉任飞腾!
“世民若不亏君救,今日焉能转大秦? 59刻骨怎忘全命德,铭心难报再生恩。
今朝执袂临岐别,天遣何时重见君?”
秦王说:将军,那李密骄奢之主,终必败亡,明哲之士察乎去就!
为我传言徐魏相,乞将微意达高明。
良臣相木栖身稳,择主兴邦是俊英。
叔宝辞王难割舍,储君不忍两离分。
君臣泪滴分襟处,闪过天牌报事人!
且说秦王同叔宝行过千秋岭,不忍分别。留恋之间,猛闪报事人来:“秦将军!魏王回朝,快须接驾!”两下里听见,魄散魂飞,各不相顾,纵马加鞭,各分一路去了。秦王与刘文靖离了千秋岭,趱行不提。
且说叔宝飞马回到十里长亭,见了茂功、魏徵。叔宝说:“魏王驾回,二位大人如何不去迎接?”茂功说:“恐你与秦王远送,倘魏王驾回,谁替你答应?以此差人赚你回来。”叔宝说:“军师虽则有益于小弟,只是唬得我慌张了些儿!”茂功问:“秦王临别之时,有甚话说?”叔宝说:“秦王别时,多多致意二位大人,说我主骄奢之国,终必败亡。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我听秦王此言,是要我们归唐的话。”
三人一路闲话,趱回金墉城去了。
60
第8回
西秦伪霸主起兵河南假周公显圣话说秦王与刘文靖,不分昼夜,径上长安。正当高祖驾设早朝:明光漏尽晓寒催,长乐金钟度凤台。
月隐禁城双阙迥,云迎仙仗九重开。
旌旗半卷天河落,闾阖平分曙色来。
朝罢佩声花外转,回看佳气满庭台。
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班部中闪过袁天罡、李淳风奏说:“今日午时,二殿下回朝!”高祖说:“你见寡人思念吾儿,故说此以宽朕怀!”李淳风说:“如殿下午时不回,臣等就得诳君之罪!我王若不信,臣同西府众将官出城迎接,一同回朝见主!”
高祖见说,满面欢容:“朕看你今日阴阳准不准!”李淳风说:“将殿下孝服与臣带去,或者要挂孝,一时取备不及。”高祖准奏。袁天罡、李淳风出朝,同西府众将,直来到霸陵川等候。
正是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
且说秦王与刘文靖一路行来,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刘文靖说:“是霸陵川。”秦王两手加额,称谢天地,说道:“幸得到家了!”又问:“前面来的人马,是什么人?”刘文靖说:“敢是闻知殿下回朝,来接驾的!”秦王说:“谁知你 61我今日回朝?怎么就有人来接驾?”
正说之间,只见袁天罡、李淳风飞马趱近前来,口称:“殿下!臣等接驾来迟,望恕臣罪!”秦王说:“我只想无回朝之日!当初不听卿谏,果遭此难!幸天垂佑,得离虎窟!”李淳风说:“上古圣帝得天下难,守天下必久,故灾者福之由,以警人君后车之鉴!”言未绝,只见西府众官前来迎接。秦王进了潼关,帅府坐下,各官朝贺。李淳风奏说:“正宫窦太后为思念主公,致成忧郁,已归天了。今备孝服在此,不知是挂孝进朝,却是见了万岁后挂孝?”秦王见说大惊,叫急取孝服来。
秦王挂了孝,百般痛哭娘娘!
一度悲伤雨泪倾,呼天号地百千声:只缘逆子囚他国,致使慈亲殒内庭。
罔极深恩殊未报,弥天罪谴更谁矜。
今朝纵死何能赎,剖腹剜心怨不平!
秦王正在悲泣之际,李淳风奏说:“殿下!且请节哀,臣奏朝廷午时见驾,如耽迟,则是臣的阴阳不准,请驾回朝!”
秦王见说,即忙上马,诸总管随驾。进了长安城,直至东华朝前下马。黄门官奏知。高祖传旨:“宣到御前!”高祖一见,忙离宝座,扯住秦王,父子抱头痛哭。高祖说:“远路风霜,免朝拜罢!且将征伐河南,怎么被李密拿禁?有恩的,也奏与寡人知道;有仇的,也奏与寡人知道,备细说来!”
太子躬身言往事,秦王敛手诉前因:去时兵聚千秋岭,两阵王充紧闭门。
不信阴阳贪玩景,偶逢白鹿是妖神。
军中起止如参驾,射中金镵倒在尘。
半晌还魂西北去,为因取箭后追跟。
遥遥好似神相引,误撞金墉一座城。
62岂料魏王生恶意,一时差遣马和军。
数员捉虎擒龙将,无限翻江搅海兵。
三保开山前勇战,弘基段志逞豪英。
当先两两交锋处,闪过凶神程咬金。
手持钢斧前来砍,纵马飞追险丧魂。
意急开弓忙放箭,贼臣坠马得逃生。
惊惶躲入三清庙,炉内焚香告老君。
顷刻三军围古庙,须臾魏将困山门。
差人上树遥观见,制节怀仇更发嗔。
劈开古庙难逃命,举斧飞擒倒在尘。
幸遇恩星秦叔宝,劈楞简驾救儿身。
那时得脱非常难,好似重生再长人。
索绑绳缠参李密,当时要斩哪容情!
茂功几句忠言谏,免死归牢受苦辛。
项带长枷愁夜晚,身缠铁索怕黄昏。
愁眉蹙损思皇母,血泪沾衣想父君。
何年父母重完聚,寒暑无由效清温。
闷想忽逢文靖至,也临狱底受灾刑。
相惊共诉从前事,日坐针毡不得宁。
幸逢天遣梁王反,李密兴师自统兵。
徐魏秦琼权国事,昭阳宫内产储君。
杜差干报宫中喜,李密心欢放赦文。
囚徒轻重皆宽宥,独不颁恩赦世民!
应是生前逢月德,偶然今世遇恩星。
魏徵改“不”翻为“本”,方得离灾转大秦。
我王休忘三贤士,御笔标题记姓名!
秦王奏说:“当日程咬金追到老君堂,亏秦叔宝简架宣花 63斧,救臣一命;李密要斩臣,亏徐茂功善言取救,方得免死,监禁南牢;李密放赦,独不赦臣,亏魏徵改‘不’为‘本’,取救孩儿,私得还朝。”高祖说:“寡人知道了!”唤近侍官取一管朱笔过来,高祖拈笔在手,写在御屏上:“大恩人秦叔宝、徐茂功、魏徵。”写罢,放下朱笔,又唤侍臣取黑笔过来,却写:“大仇人程咬金!有日擒拿这贼,碎尸万段!”吩咐:“吾儿!参拜你母亲灵位去!且回西府,将养几时,免来朝贺!”
秦王辞父出朝,一壁厢高祖散了文武,驾回后宫不提。
君王驾转臣僚散,八位三台出禁门。
无限骅骝开道路,几多鹰隼出风尘。
话说魏王黎阳起兵,三声迅炮,滔滔地把人马退回金墉城。
大小官员闻报魏王驾回,香花结彩,出城迎接。魏王入朝,文武朝贺已毕。魏王问:“寡人有赦,狱囚都释放了么?”近侍官奏说:“蒙主公恩宥,已都放了!”魏王又问:“唐朝李世民、刘文靖,好生监禁,用心防守!”侍臣奏说:“蒙万岁颁降洪恩,赦回本邦去了!”
魏王见说,拍案高声,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分付近侍臣:“取朕的赦书来!”侍臣捧过赦书,魏王开看:“唐朝李世民、刘文靖,本赦还邦!”魏王心下自想:“我在黎阳放赦之时,其日虽然饮宴功臣,不致酒醉,尤恐差错,另写在空纸上,怎么‘本赦还邦’!”看字画又是一笔写成,不像改的踪迹。魏王又问:“诏书到日,接在何处?”侍臣奏说:“接在丞相府!”魏王怒道:“定是这厮善写诸家字体,多是受了外邦贿赂,欺瞒寡人,私改诏书!”魏徵连忙俯伏殿阶,奏说:“主人!秦王与臣平素不曾相识,臣安敢擅改诏旨?主公!若是疑臣,可差官到臣家搜检明白,如果有私,合门甘受死罪,若无赃私,伏望天恩宽宥!”闪过两班文武,一齐俯伏,各保: 64“魏徵实无过犯,伏乞我主霁威赦宥!”魏王说:“既是众臣保奏,姑念开国有功,饶死!追了牌印官带,贬归德州为民。
三日不离朝纲,全家取斩!”传旨已毕,驾散文武。正是:时衰巩县摧豪杰,运退金墉散俊英!
眼看红日沉西去,不觉冰轮出海东。
天外月圆仍已缺,世间花谢又还红。
玉堂金马如春梦,富贵繁华总是空。
绿水青山千古在,桑田变海有谁逢!
不提魏王朝事,话说陇西金城校尉薛举,招军买马,积草屯粮,号西秦霸王,不久病故。其子薛仁杲称帝,改元秦兴元年。有骁将罗日侯、韩简、梁师成、郑庆、许贵、许华等,分兵屯守关隘,侵扰边境。唐朝报马报入潼关,盛彦右差人奏报高祖。高祖见报大怒,问众文武:“谁领兵征讨西秦?”李靖出班奏说:“西秦刀兵,须得西府殿下领兵征讨,方得成功!”高祖说:“只是吾儿在金墉回朝未久,如何又着他领兵?”李靖说:“不妨!别的发兵不能定夺,臣保驾出征!”高祖准奏,传旨不多时,宣秦王入朝,直临御前朝见。高祖道:“吾儿!今有陇西薛仁杲,改年建号,侵犯边界,要兴兵征讨。李靖奏保吾儿同去收捕,你心下如何?”秦王说:“李靖保驾,万无一失,臣敢领兵!”就同李靖辞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
人如彪虎,马似虬龙。绣旗舒展满天霞,银甲铺成平地雪。英雄猛将,人人插箭弯弓;勇烈男儿,个个擎枪执刃。军分五路,遇水叠桥;将列六丁,逢山开路。黑云荡漾,七星号带耸瑶空;彩帜飘摇,八卦阵图攒地轴。九天那刹离尘,十界妖星降世!
秦王领人马长驱大进下西秦不提。话说王世充,一日驾设早朝,丹墀齐玉佩,宝殿降皇宣,文武朝贺。东郑王说:“朕 65闻唐秦王在金墉私回本邦,他此去必然怀着前仇,还要领兵侵犯边界。你众将官须要用心操练人马,牢守汛地,准备粮草,饬整器械,以防不虞!”传旨已毕,东郑王散了朝,霎时间时催刻趱。但见:日落山腰,樵子行歌穿野径;烟生渡口,牧童横笛过深村。边城吹画角,古寺响金钟。碧天如洗,皓月初升。
佳人归绣阁,才子剔银灯。天阶人静悄,万籁寂无声。云开河汉明如练,箭泛铜壶漏正沉。
其日夜间,王世充得南柯一梦,见一尊金甲神人站在面前,口称:“东郑王替吾做主!”王世充问说:“何方贤圣,哪处尊神?有何教谕?”那金甲神道:“吾乃周文王之子,周公旦就是。今为上界之神,有三所庙宇在金墉城内,李密拆毁了我的,把基址造了宫殿,木料造了洛口仓。有三千神祗,没存身处,要你替我报仇!那李密运败时衰,气数已尽。你虽然兵势不及,吾神阴兵相助。明日以借粮为由,便好取他天下!”才说罢,一阵清风过处,就不见了。王世充忽然惊醒道:“呀!
我只道是白日里,原来是梦中!”问宫官:“什么时候?”宫官答应说:“清风过二鼓,明月正三更。”东郑王分付:“记着天明圆梦!”
休言子午传更漏,隐隐星河曙色浮。
绛帻鸡人声唱晓,尚衣方进翠云裘。
将军执斧六龙殿,刽子擎刀五凤楼。
御烟香蔼开宫扇,文武衣冠拜冕旒。
设朝已毕,东郑王传旨,宣桓法嗣近前。桓法嗣直临御座。
东郑王把梦中神人之言,逐一说与桓法嗣,道:“未知凶吉若何?”桓法嗣屈指寻文,袖占一卦,奏说:“主人!卜得大吉之卦,果然我主有齐天之福,合该取李密城池!”东郑王见说, 66万千之喜,问:“军师!怎么用计设谋,好与他定夺?”桓法嗣说:“那李密果有洛口三仓,我主如今修一封书,卑辞曲礼,备修贡献之物,差人问他借十万石粮米。那时节相机行事,遇巧设谋!”东郑王准奏。即修书备礼,封印停当,差王元赍到金墉城去,拘魏王借粮,“说本邦因唐家侵扰,缺乏兵粮,乞借十万石,禾熟加利奉还。小心用意,办事速回!”王元说:“臣知道了!”领了旨意出朝,一骑马趱河南城而去。
纵马迢遥登古道,摇鞭屈曲过深林。
晓来残月离邮舍,晚带寒烟宿馆亭。
落日趱程闻犬吠,严霜促起听鸡鸣。
登山渡水都休论,早至金墉魏国城。
王元进了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魏王正视早朝,门上官奏院:“有使臣候旨!”魏王叫:“宣至殿前!”王元朝拜已毕,魏王问:“是哪邦的天使?”王元说:“臣是东郑王差来的。”把借粮的话启奏魏王,呈上礼物并书。近侍官接了,放在龙案上,拆开套一看,上写:东郑王世充熏沐顿首,恭惟魏王殿下:圣德宽弘,四方仰戴,施仁拯溺,聚士延英。充每欲侍教,缘天各一方,道路修阻,未惶如愿,幸鉴罪原。切闻唇齿之国,互相救援。今唐秦王恃强独霸,领兵屡侵吾境,若不预防,急难措手。兹因欠缺兵粮,敢使告假米十万石,俟敝邦秋成之日,倍息奉还。倘沐俯从,曷胜感佩之至!
魏王看罢书,说:“有粮!送王元光禄司茶饭!”班部中闪过邴原真、邴原直,叩头:“臣奏我主!目今世乱兵荒,强弱互相吞并,各邦要屯粮草,防备刀兵。况王世充为人诡谲,刚暴无情,我主不可借粮与他!”魏王见说大恼:“这厮好生违谩!借与不借,寡人自有主宰,谁着你擅自阻朕!”即传旨, 67贬邴家二将为洛口关操军大使。正说之间,军师徐茂功出班启奏:“主人息怒!当听邴原真谏言,为国有益。粮乃国之根本,不该借与别邦。臣按阴阳,如借粮别邦,定主非常灾祸!望主公纳邴原真之忠言,绝王世充之奸计,家安如泰山!”魏王道:“你也来藐视寡人!有你成何用,无你待何如?”将徐茂功谪贬黎阳太守,限即日出朝。传旨取回张公瑾、牛进达二将。茂功被贬,正是:结间茅屋傍溪山,钓月耕耘远市寰。
离却九关狼虎穴,果然名利不如闲。
茂功与邴家二将出了朝门,各自收拾家小,分头去了。魏王传旨,宣洛口仓贾义,来至驾前。魏王分付贾义:“你今日去开仓,打十二万石粮米,借与东郑王去!”贾义奏说:“今日不该开仓!”魏王问:“今日怎么不该?”贾义奏道:“自古甲不开仓,今日正值甲日,以此不该!”魏王说:“咄!不许乱言,快开仓打粮,毋得稽迟!”贾义心下自忖:“徐军师、邴家二将俱贬谪去了,我却奏些什么?”领了旨意出朝,径回
洛口仓,开了仓门,着人夫搬运粮米。
数日间打完了粮,贾义进朝启复魏王。魏王分付:“准备车辆人夫,送去河南交纳!”王元得了粮,入朝辞别。魏王说:“十万石粮是借的,外二万石是寡人送与你主人的!”王元道:“多谢万岁洪恩!”魏王就差贾闰甫、柳周臣二人护送粮来,到河南交付明白就回。三人同辞魏王出城,趱离金墉城去了。
马嘶芳草,车碾郊尘。过红杏之深林,穿绿杨之古径。
叶底黄莺睨睨,花间粉蝶翩翩。水光日暖碧千顷,山色晴烟翠万重。
有一日,到河南进了城,直至朝前下马。东郑王正坐早朝,门上官报:“二将回朝候旨!”宣至驾前!王元奏说:“臣已 68借粮回朝!魏王差两员将官护送粮米到来,现在朝前候旨!”
郑王见说,满面欢容:“快宣入殿前!”郑王说:“生受二位将官!一路风霜,着光禄司筵宴!”一面传旨,着仓大使把粮米点明,搬运上仓。贾闰甫、柳周臣说:“外有粮米二万石,是主人送与大王的,共粮米十二万石。”东郑王说:“知道了,多谢魏王!”一面光禄司请赴宴。二将赴宴已毕,来到殿前谢恩。东郑王说:“你二将回朝,多拜上魏王,兼谢厚赐,朕容遣使答礼!”分付近侍,取金银犒赏二将。二将辞了郑王出朝,扳鞍上马,出了河南城,径往金墉城去了。
魏王何事拒忠言?却把贤臣谪戌边。
只因不听徐邴谏,六军尽丧翠屏川!
69
第9回
飞鼠耗粮同天谴美人困使亦人谋话说贾闰甫、柳周臣登山渡水,夜住晓行,回到金墉朝拜魏王,把护送粮事一一禀复。魏王听奏已毕,散了文武。朝催暮趱,暑往寒来。一日,魏王驾设早朝,有洛口仓大使贾义,当驾启奏:“近日洛口仓忽生怪异,臣特奏闻!”魏王说:“有什么怪异,快奏来!”
贾义金阶呼万岁!我王在上听臣论:近来洛口三仓内,灾异非常骇杀人。
绕仓遍地如猫大,飞鼠成群世罕闻。
饥时廒内餐粮米,饱向河中戏水滨。
廒上歇时如砌瓦,半空飞聚似屯云。
百般作践仓中米,臣特趋朝奏圣君!
魏王问:“怎么样的飞鼠?”贾义说:“就是寻常的耗鼠,改样大得紧,生翅会飞。仓内吃饱了粮米,都飞到河内游戏,带水复飞来,把米浑身都沾了去,作践在河中!”魏王问:“约有多少?”贾义说:“飞在半空,遮天蔽日;歇在殿上,不见片瓦;落在仓内,不见地皮!”魏王见说,大惊:“怎么有许多?”问众官:“洛口仓怪鼠耗粮,怎生区处?”班部闪过程咬金奏说:“主公!须降黄榜张挂各地方,官吏军民之家,但 70有逼鼠之兽,不许留藏,尽数纳官,交仓降鼠!”魏王准奏,写下黄榜,就着程咬金领榜出朝,分各地方张挂,晓谕军民人等。数日之间,纳下数千只大猫,俱送入洛口仓。初时间也咬死了些,一壁厢咬死,一壁厢复活,不过一昼夜,猫不吃鼠,鼠不怕猫,猫也吃米,鼠也吃米。吃饱之时,猫就枕着鼠,鼠就枕着猫,成群逐队,都睡在仓内。程咬金见了,唬得闭口无言,心下自想:“若回朝见魏王,怎么好说猫鼠同眠?只说鼠多猫少,降伏不住!”次日,魏王设朝,程咬金出班奏说:“昨日将众猫下仓,鼠多猫少,降伏不住,伏乞圣裁!”
魏王见奏添烦恼,取问朝前武共文:谁下三仓降怪鼠?怎生驱遣这妖魂?金銮旨意才传罢,班部丛中闪一人。
忠孝伯当呼万岁,贤能宰辅奏明君:臣今止用亲军校,去下三仓打鼠群!
王伯当奏说:“臣想别无计策,止用半千军士,各执木锨一条,到仓逢鼠便打!”魏王说:“任卿处置,寡人只要宁息!”
伯当出了朝门,带领军士,俱下洛口仓而去。
不须使计施谋略,何用披袍挂甲军。
带领半千骁勇士,来到三仓洛口门。
个个手将檀棍举,人人尽把木锨擎。
飞鼠成群军乱打,逢锨遇棍命难存。
清晨打至黄昏后,怪鼠纷纷死在尘。
火灭烟消无二只,天明加倍满仓门。
伯当唬得痴呆了,半晌无言自忖论:飞鼠耗粮猫吃米,分明天败魏家君!
王伯当说:“枉费心无干!”转身回朝,启奏魏王:“臣昨夜下洛口仓,把飞鼠尽皆打死,今早死的一个也不见,活的 71比夜来愈觉增添!天降灾殃,无计区处!”魏王传旨:“摆驾!
寡人亲到洛口仓看飞鼠去!”
王抬凤体离金殿,金身下了九龙墩。
驾前笼过逍遥马,玉辇金鞍驮圣人。
翊国文臣提玉勒,安邦武将跨龙鳞。
金瓜钺斧成行摆,令字黄旗列几层。
无限擒龙缚虎士,几多插箭挽弓人。
皇銮驾过多时节,来至三仓洛口门。
有仓官贾义见魏王驾来,出仓远远迎接。接进洛口仓,当堂坐下。朝拜已毕,魏王说:“把飞鼠赶起来看!”众军四下里一赶,飕飕地乱飞起来,真个遮天蔽日!内有一个黄色的飞鼠,分外大得古怪。大鼠若叫,小鼠也叫;大鼠若飞,小鼠齐飞。魏王传旨:“着众将官射那只大飞鼠!”叔宝急忙拈弓取箭,较清一箭射去,只见群鼠望空一齐飞去,霎时间都不见了。
半空内掉下箭来,箭扣内有柬帖儿,当驾取起来,呈与魏王观看。上写着:箭是雕翎箭,鼠是鼠中王。魏王驾到此,火烧洛口仓!
魏王看罢,心中不喜,分付启驾回朝。正起驾间,见一个蜘蛛如茶瓯大,当仓门口捋丝。打在东边,东边捋丝;打在西边,西边捋丝结网。魏王大怒,分付带刀指挥:“砍了罢!”一刀砍做两半。却也蹊跷古怪,蜘蛛砍为两半不死,倒在两边结起网来。魏王说:“取火来烧死罢!”正把火来点炸,蜘蛛不曾烧,一阵旋风,把火吹入仓内,四下里腾腾炸将来。
滚滚黑烟从地涌,腾腾烈焰望空驰。
千团火块从风卷,万道金蛇掣电飞。
好似赤壁周郎施妙计,田单即墨试神机。
骊山笑把诸侯戏,木栅谋将晋帝危。
72仓廒米谷俱焚尽,从此金墉起祸基!
魏王看见烧了洛口三仓,不胜烦恼。自古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待起驾,有管库官来报:“火烧毁了金银库!”魏王听说大惊,问:“那火从何而起?库内金银还有么?”库官说:“是飞来的天火!一边烧炸,库内金银如水相似,四下里都入地去了;一壁厢掘地寻取,踪迹全无!”那魏王听罢:闷似江淹失笔,愁如宋玉悲秋。昭关伍相满怀忧,苏武居延独守。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石龙风!
魏王如痴似醉,短叹长吁,心下自想:“如今金银宝库、洛口三仓尽皆烧毁,果应徐茂功之言!我只说陈久粮米,指望借去,换些新米上仓,谁想惹下这等灾祸!”一路烦恼,回朝就差梁建方:“快到河南东郑王处讨粮,不可迟延,火速催趱回
朝!”梁建方领旨出朝,一骑马出了金墉城。
草压长堤树压亭,云边翠谳水边城。
数声野鸟如留客,几簇岩花似有情。
梁建方不分晓夜,催马趱程。不只一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下马。东郑王正设朝。黄门官奏说:“有天牌官等旨!”
东郑王叫宣入金銮宝殿。王问:“哪一邦朝使?”梁建方说:“臣是金墉城魏王差来的!”东郑王问:“有何事故到此?”梁建方说:“主人多拜上!只因本邦急缺军粮,特差臣来取讨向借之粮十万石!”郑王说:“朕不曾借什么粮,因何平白生情,着你来讨?这个分明要动干戈,寻征伐之意!你那李魏王眼空四海,岂肯轻意借粮与我?你去回复魏王,不要架空寻衅,善保国家,不然寡人惟有强兵猛将,决一胜负而已!”梁建方说:“大王朝政繁冗,想自忘了!自古说,‘有借有还!’当日大王差来使臣王元,借粮十万名,为防唐之用,两邦各相救助,我魏王又另送粮米二万石,差官护送,到驾前交纳。因甲日开仓, 73致生飞鼠,火烧洛口三仓,急缺兵粮,特差臣来叩阙取讨,为何推说没有?望乞三思,以全唇齿之情!”郑王大恼,喝令锦衣武士:“把这贼重责四十棍,赶出城去!”梁建方被打,忙趱出朝,离了河南,径往金墉城见魏王不提。
且说桓法嗣奏启东郑王:“梁建方这回去,定然要动征战,我这里须预先防备。可差周武、艾先二将扮作客商,到金墉城探听军情虚实。但有紧急事务,火速传报。每十里着健卒屯候,递报消息。又于附近总路口,造一座瞭高楼,留一队军在上看哨。倘有别邦人马到来,我这里好调兵策应。一壁厢操练人马,整饬兵器,添兵把守关隘!”郑王准奏,传旨就令桓法嗣调遣。
桓法嗣辞朝归到府中分拨将士等,各出河南城分头去了不提。
且说梁建方回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值门官启奏:“梁建方等旨!”宣到驾前,梁建方把王世充赖粮责打情由,逐一奏闻。魏王见说,心生火焰,怒发冲冠,摩拳拍案,顿剑摇环。
即时传旨:“众将官!作速整点四十万人马,寡人亲自征讨河南!”闪出单雄信当驾启奏:“主公!暂息雷霆之怒!理合兴师问罪,但未知真假。待臣去看个虚实,如果设谋抗拒,那时节征伐有名!”魏王准奏,分付:“速去速来!”
雄信辞王出朝,上马趱离金墉。只见烟迷远岫,孤村夕照乡关;数声啼鸟,风景自然凄楚。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河南地界。且说河南探听军情的,递相传报,报入朝中。桓法嗣说:“主公!来的必是一员虎将,不可慢他,须要随机应变,如此如此。”东郑王说:“朕知道了!”
再说单雄信进了河南城,直至朝前下马,早有门上官报入朝内。雄信不等宣召,径到殿前,口称:“东郑王拜揖!”东郑王举目观看,好一员虎将!威风凛凛欺彭越,气宇昂昂赛卞庄!连忙答礼说:“将军远临,有失迎迓!”单雄信说:“我 74主当日借粮十万,因邻邦相助,又送二万石,差官护送交纳。
本邦目下乏粮,遣使来取,为何推调?反将来使责打,是何道理?吾主全未深信,特令末将来问取明白回话!”东郑王说:“将军!粮有了,只因车辆不齐,随即做两次送去。前番来的使臣定要一遭交还,在众文武面前把寡人百般侮辱,委实恼了,打他几棍。都似将军这等来,有何话说?”单雄信道:“只恐没有粮还。便做二次送来,我主也不恼!”东郑王分付侍臣:“送将军光禄寺待宴!”雄信说:“不必赐宴罢,快打点车辆装粮!”一面邀雄信术禄寺筵宴。
郑王问桓法嗣:“朕观金墉来的将官果然英雄压众。欲图吞并天下,必须收揽豪杰。昔燕昭王求四方豪俊,得一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今睹来官,我实钦仰。怎么能够留得他住?”
桓法嗣说:“主公要留他也容易!”臣定一条胭脂计。如今待他来辞,要粮起程之时,我主再留他馆驿中住一晚。到明日请他御宴,可着文武俱陪,把他灌得大醉。预先收拾一所宫院,外面准备刀斧手。锦衣武士,却把单雄信乘醉扶入宫中,将美貌宫女装做公主,招他成亲。如不从,即便拿倒,问擅闯皇宫,罪该取斩!”东郑王说:“此计甚妙!既然如此,朕有个千花公主,就招他为驸马何如?”桓法嗣说:“主公若肯,锦上添花,玉中取宝,十分之妙!”君臣定下计策。
却说单雄信赴宴已毕,来辞郑王趱粮。郑王说:“屈留将军一晚,明日寡人自请小宴,就送粮与将军回朝。”单雄信说:“我主若见回迟,定然兴兵,反伤两家和气!”东郑王说:“留将军一晚,再不敢久滞!”雄信自想:“梁建方来取粮,被辱回朝;我来取粮,这等殷勤款待!就住一晚也罢!”雄信辞谢郑王,径到金亭馆驿安歇。
且说郑王退朝,回到后宫,娘娘接进坐下。郑王把公主招 75雄信的话,说了一遍,娘娘大喜。商议已定,即忙分付宫官,收拾宫楼齐整,明日要招驸马。宫官领了旨意,准备不提。次日,东郑王早朝,钟鸣鼓响齐文武,日绕云移拜冕旒。百官朝贺已毕,传旨:“准备御宴!”一面差官往馆驿请单将军赴宴,众官侍陪。
教坊进乐,鼓瑟抚筝。尚食供肴,烹龙炮凤。金盏泛葡萄潋艳,玉瓯浮雀舌馨香。屏开孔雀,琉璃云母色交辉;褥绣芙蓉,蜀锦绞绡光灿烂。宝鼎内沉檀馥郁,银瓶中花蕊鲜妍。翠带底垂龙凤幔,金钩高挂水晶帘。
众人传杯进斝,舞蹈歌讴,筵宴了一日。百官逐位都来劝酒,雄信吃得酩酊大醉,果然醉生梦死,不知天高地下,好似:毕吏部酣眠邻瓮,李谪仙醉戏江心。一壁厢散了文武,着宫官把雄信扶到分宫楼牙床放下。一觉睡着,鼾吼如雷,直到三更时候,方才苏醒。开眼一看:明朗朗花灯照耀,亮纷纷银烛交辉!
画梁舞凤,彩栋飞龙。重重朱户嵌金钉,密密雕檐铺碧瓦。椒房兰院,霏霏香雾侵人;绣阁层楼,霭霭祥光罩户。金描凤桌,摆列瑞玉明珠;牙制龙床,装嵌着纹犀玳瑁。纱窗外绿蕙间红花,御榻前紫绡垂锦带。恍然身世临蓬岛。疑是云軿入洞天!
单雄信起身一瞧:“呀!这是皇宫禁院之中!我自在馆驿内安歇,怎么到这个所在?”偷眼一瞧,宫门外,密匝数层围子手,长刀利斧。唬得雄信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正慌张间:数对花灯笼玉烛,雨行宫女品筝蓁。
当中簇拥天仙子,却是金枝玉叶人。
闭月羞花哪可比?沉鱼落雁果超群!
步摇环佩鸣琼玉,钩挂香球喷麝沉。
76恍疑水月观音现,仿佛嫦娥降世尘。
单雄信暗想:“这个是娘娘回宫了!教人上天无路,人地无门!”正烦恼间,只见众妃嫔拥入宫中,看着单雄信,吆喝一声:“什么人?擅撞皇宫!”那雄信慌忙跪下:“臣是金墉魏王驾前骁虎将单雄信!因奉王命差来取粮。蒙主公赐宴,一时酒醉,不知误进禁宫,望娘娘赦宥臣罪!”宫官附耳低言,说与雄信:“来的不是娘娘,是千花公主,要招将军为驸马。若肯顺从,与公主同享富贵;如违王命,即便擒拿,问擅入皇宫之罪,就行处斩!将军意下如何?”那雄信心中自想:“事已至此,也没奈何了。”满口应承说:“愿从王命!”
那宫官一面奏复郑王,郑王大喜,宣雄信香汤沐浴,更换朝衣官带,同公主上殿拈香,参拜天地,次拜郑王与皇后。正是:洞房花烛夜,凤帐结姻时!
金墉虎将,洛蕊娇娥。皆由月老联婚,总是赤绳相系。
比翼鸟双飞偕老,并头莲共蒂时芳。流苏帐内春风暖,合卺杯中琥珀浓!
77
第.. 10回
桓法嗣定计夺粮李玄邃兴师伐郑且说单雄信与千花公主成亲,却早明光方漏尽,长乐又钟鸣。郑王驾设早朝,雄信上殿谢恩。郑王赐雄信金花彩缎,官封马步统兵大元帅。
不提雄信招为驸马,再说金墉魏王一日设朝已毕,问众文武:“单雄信去河南讨粮,为何许久音信不闻?寡人欲待起兵,又不知他那里还与不还?”班部中闪过程咬金启奏:“待臣再去河南催讨一遭,就探雄信的消息。如果设计骗赖,我主这一回出师,名正言顺!”魏王准奏。咬金辞驾出朝,戎装整齐,上马扳鞍,趱离金墉城不提。
且说河南埋伏探听军情健卒,于路传了消息,报入河南城。
一壁厢桓法嗣与单雄信用计,调遣大将郭士衡、樊佑、周文英,领三千兵,伏在翠屏川深谷中。又调徐成、石赞、林士浩、朱荣四将,领三千人马,随后策应。桓法嗣与众将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将领了军令,各人整顿衣甲鞍马,擎刀执剑,插箭弯弓,点选人马,预先出城埋伏。一壁厢准备粮米车辆,事事完备。桓法嗣、单雄信把设计答应来使话,一一启奏。郑王说:“好妙计!二卿为国效力,当与朕共享太平!”
不说河南调兵。再说程咬金行程。正是每行深浅径,时过 78短长亭。有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下马,随着黄门官入朝。
扇大膀,似大鹏展翅;拽大步,如猛虎离山。行至殿前,口称:“东郑王请揖!”东郑王说:“将军少礼!”程咬金说:“我主多多致意!向日借粮十万石,为何许久不还?单将军过催,粮不见付,人不见回。”郑王说:“单将军正要解粮起程,因不服水土,染病在金亭馆驿,着医调治,至今尚未痊好,以此耽误日期。”程咬金说:“末将去看单将军病势若何!”连忙出朝,一骑马径到馆驿内。见了雄信,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咬金说:“单将军,你缘何得这病症,如今贵体好些么?魏王发恼,又着我来。”雄信道:“程大人!郑王的粮有了一半,待先送回朝,不想不服水土,染病到今,不能行动,以此耽误回程。”咬金说:“既这等,我先把有的粮解回金墉,你待病体好些,趱完粮就回罢!”咬金别了雄信,复到郑王驾前趱粮。郑王说:“粮已备下多时了,止欠车辆。
先解纳一半,随后送完。”咬金说:“就做两次也不妨,快打点起程!”郑王差近侍官:“陪将军光禄寺茶饭!”一面分付当驾官,把粮米车辆人夫,即速齐备。
咬金茶饭已毕,来辞郑王。郑王把粮米交割与咬金,出了河南城,押着粮车,一路上人夫嚷嚷,车辆辚辚。晓乘曙色登遥岭,晚带寒烟过远村。正行到翠屏川,只听得一声锣响,谷中转出喽罗来。为首三个山王:头戴茜红巾,身穿皮锁甲。手内齐擎大砍刀,雕鞍跨下追风马!
三个山王大喝一声:“留下买路钱!”程咬金说:“怎么这去处也有强人哨聚!”咬金喝一声:“吾乃金墉魏王驾下虎将,趱粮经过,有什么买路钱?你既是山王,也通个名姓来!”
山王说:“吾乃是无名自在大王!你有买路钱,放你过去;如 79无,下马受降!”咬金说:“这贼!赢得我,有买路钱;赢不得,休走!”
怒冲魏国擒龙将,恼犯王朝好手人。
交锋战斗无多会,又听锣声震地鸣。
正战之间,咬金马后鸣锣呐喊,又转出一伙强人来。当先四个山王,四般兵刃,杀入阵来。一壁厢交战,一面四下伏兵呐一声喊,把粮车尽数夺了去。众山王拨开兵刃,兜转马头,往山谷小路去了。
咬金寡不敌众,单人独马,只好战七员正将,怎么再顾得粮车?以此也拨转马,一头走着,心下自想:“这伙强贼武艺精通,多是王世充的将官假作山王,埋伏在此,夺了粮去!我待复转河南理论,想他怎么肯认?不如且回金墉,奏知魏王,再作道理。”不一日,来到金墉,正遇魏王设朝。咬金当驾启奏,把单雄信染病、用计夺粮的情由,一一奏闻。魏王见说,怒咬银牙,心生烈火,传旨各将士整点人马,起兵征伐河南不提。
有河南探细的,预先报入城中,都知道了。驸马单雄信与军师桓法嗣商议机谋:定要日宫内用计捉金乌,直上月殿中施谋擒玉兔。
天赐东郑王神助大成功,却交李魏主数尽无归路!
二人设计已定,雄信说:“军师!你在此调拨人马,我今日就要回金墉去了!”归朝拜辞郑王,雄信把计策,悄悄地细奏了一遍。郑王说:“生受驸马用心!”亲赐御酒饯行。雄信出了朝门,上马扳鞍,诈病回朝,见魏王而去。正是:江海风波有时测,人心险恶最难知!一路无词。
一日来到金墉,进了城,东华朝前下马。值门官奏:“单雄信等旨!”叫:“宣至驾前!”朝拜魏王。魏王问单雄信: 80“你染病在河南,曾知道劫粮的消息?”雄信说:“臣因患病未痊,闻得驿中人说,东郑王差人马假作草寇,夺了粮去。臣恐他谋害性命,以此带病逃回,特奏主知道!”魏王见说大怒:“这贼怎敢欺侮寡人!与他誓不两立!”问总帅王伯当:“人马点齐未?”王伯当说:“军粮俱已完备!”传旨:“来日出师,朕亲统大军,下河南征伐!”一宵晚景不提。
到第二日,设朝已毕,宣太子监国,单雄信病体未好,着他守护城池,其余将佐俱随驾征伐。程咬金、罗成为先锋,秦琼、王伯当为总帅护将,牛进雄、张公瑾为殿后,梁建方、牛进达为左监军,王源、王浩为右监军,王当仁、裴仁俭为游击将军,王珪督理粮草,点齐四十万人马。三声炮响军离寨,五度锣鸣将起营。但见:旌旗招展,绣的是飞虎飞龙;彩帜飘摇,画的是飞熊飞豹。震居甲乙,重重垒翠堆青;离属丙丁,片片飘红簇紫。乾临壬癸,腾腾黑雾锁天涯;兑守庚辛,皎皎白云升霄汉。中央戊己,高标金纂杏黄旗;绣袄亲军,手执黄封传令剑。前面摆千千队,画戟钢刀;后面列万万层,铜锤铁斧。亮铮铮漫天兵刃,密匝匝遍地干戈。鞍马上,雄赳赳勇猛胜澹台;步行兵,气昂昂英雄欺子路。压寨韩侯临赵地,绝胜王翦出秦关!
军马正行间,哨马来报:“已到河南翠屏川,离城约十数里之地!”魏王传令:“就在翠屏川安营!”
总帅魏王传将令,翠屏川下好安营。
屯军拣选平阳地,下寨还须近水津。
营前四角安门户,八面枪刀护统军。
绕寨征云狼虎惧,摩空杀气鬼神惊。
四下多埋菱角刺,外围多掘陷人坑。
81三军醒睡传更漏,喝号提铃要小心。
弓弯上弦刀出鞘,防备偷营劫寨人。
令严束约三千士,威镇貔貅百万兵。
魏王安营。长探报马,报入东郑王驾前。郑王宣桓法嗣、郭士衡计议军情。桓法嗣说:“臣的计策已定下多时,不劳圣虑,管教—阵成功!臣如今整点神兵齐备,请主公观看,方可下战书!”郑王说:“卿等尽意施谋,各要调遣如法。专候捷音!”
桓法嗣与郭士衡辞朝,径下演武场调拨人马,操演神兵。
桓法嗣、郭士衡坐下中军帐,分付各营马步领军官,听令调用,遣周武、艾先、郝明三将,领三万人马,离城五里安营;又调薛德音、陈智略、樊佑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西扎营;又调周文英、周文礼、徐成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东扎营。桓法嗣分付众将:“三处屯营,用心防守!如有敌兵挑战,待我有令,方许出军,勿得擅离汛地!”众将领了军令,各人全装披挂,整点人马,出城安营不提。又调张永通巡视各营,添兵增戍,城上俱要旗帜鲜明,昼夜巡哨。又调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四将近前,桓法嗣附耳低言,不过数句话,四将都知道了,各人顶盔挂甲,插箭弯弓,领一万人马,从小路径往金墉城,见单雄信去。
再说桓法嗣整点神兵,拣选身长八尺、彪形大汉一万三千,刀斩斧齐,每日学踩高跷。跷高一丈二尺,人长八尺,平地人就长二丈,每日操练纯熟。预先把桑皮纸染成五色,做就长袍,分与踩跷的军士披挂。每人都带鬼脸,面蓝赤发,巨口狼牙。
人人手中或执长枪刀斧,或执一个盒盘。盒内放硝黄火药,把盒连开连闭,或暗或明,如闪电一般。把军分作十队,五十人为大队,三十人为一小队,布成天门阵法。但见: 82头披乱发,脑后撒丈二红丝,盒贮硝黄,空内起千百丈火焰。五色袍灿烂如云,一样脸跷蹊如鬼。好比酆都驱鬼卒,俨如东海夜叉神!
桓法嗣敷演神兵完备,到朝中请郑王观看。郑王即时传旨起驾,观演神兵:帝闪龙睛观战士,王睁凤目看神兵。
面庞鬼脸真如鬼,体挂神袍果是神。
脚踩高跷长二丈,头披乱发坠红缨。
硝黄着火当空焰,好似天边闪电明。
口内呢喃学番语,吹风豁哨满空吟。
敷演一番归本阵,齐声万岁见明君!
东郑王观看大喜,赏劳军士已毕,传旨摆驾回朝。又早见红日埋山,冰轮出海,晚景不提。
次日东郑王驾设早朝,桓法嗣上殿启奏:“我主可差人下战书与李密,约本月二十五日,借神兵十五万下界!”郑王即唤侍臣,修下战书,到魏营去。长孙安舍接了战书,趱离朝门,一骑马径出南门,直至翠屏川魏王营门下马。旗牌官报:“有王世充差官,在营门等旨!”魏王叫:“宣来!”长孙安舍来到帐中,参见魏王,奏说:“臣是东郑王驾下,奉军师桓法嗣令,送战书在此!”魏王说:“取上来看!”近侍官接上龙案,拆看:魏王启览,春秋分列国,乃天下之天下;古今称王伯,非一人所独专。城池广阔,户口滋繁,不存知足之心,恣逞贪婪之欲。切闻阴阳有消长之理,人事有否泰之机。何其残暴,妄肆兴师!若能返旆,尚存邻国之欢,如或恃强,难免危亡之祸!于今九月二十五日,借上界神兵十五万临凡,那时缩首就擒,悔之晚矣!幸与高明议之!
83魏王看罢大恼:“这贼是凡胎浊骨,有什么神兵?分明是妄邀左道,煽惑军心!本待斩了下书逆贼,只道寡人不仁,姑且留下这颗贼头。”只把战书批写两行:天兵压境,势急烧眉。不思纳土投降,妄出抗违之语。
六军效勇,刻时攻破河南;虎将扬威,指日削平洛蕊。姑准来书,共决胜负。或战或降,两宜知悉!
魏王批罢战书,分付军校把来使撵出营去。长孙安舍纵马回河南,入朝将书启复郑王。桓法嗣说:“我主明日于镇东山顶建一坛,祭献天地,次祭圣王周公,他曾许阴助主公破魏。
自古心诚同于天地,意正格乎鬼神。我主斋戒礼祀,臣自有擒龙捉虎之谋,管教奏凯回朝!”郑王准奏,一面差参军郑龙监坛,一切祭祀礼物完备。郑王斋戒沐浴,更换朝服,同桓法嗣择日登坛祈祷。果然,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是夜,周公旦复显灵于郑王,口称:“蒙王致祭,特来伸谢!来日出兵,吾神自有阴兵相助,定取李密城池!”言毕拱手而退。郑王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到了天明,郑王设朝已毕,宣桓法嗣上殿,将梦中神人言语,说与桓法嗣。法嗣说:“今日好发兵交战!”辞却郑王,出了朝门,径下演武场,调拨将士。朱荣、张永通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东埋伏。燕义、李禄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西埋伏。王元、杨佐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东南埋伏。
长孙安舍、何仁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西南埋伏。太子仁恕、大将军郭士衡,带领二万精兵,同神师军杀出城去。又传令各将士,来日二更,只听空中号炮三番,城楼画角齐鸣之时,各营同埋伏的人马,四面举火杀进,务要劫李密的营,烧了他粮草,方是众将功劳。上前奋勇者赏,退后畏缩者罚!众将领了军令,暗暗地分头出城,各领兵埋伏去了,却早天色已晚。次 84日早晨,桓法嗣道扮齐整,径来城楼上坐下,唤军士取斜席一领,号炮三个。又取五十名画角军,俱赴城楼听用。
不提河南调兵,且说魏王在营传说,今是九月二十五日,河南出兵交战,诡称神术,煽惑军心,传令布阵迎敌。秦叔宝、牛进雄领三万兵屯于正东。程咬金、梁建方领三万兵屯于正西。
罗成、王当仁领三万兵屯于正南。张公瑾、裴行俭领三万兵屯于正北埋伏。王伯当、柳周臣、贾闰甫保驾,护卫中军。裴行基、牛进达领一万兵,五路救应。其余将士,都屯在中哨。魏王调兵方完,天色傍午,霎时间就变了:昏惨惨云笼宇宙,黑洞洞雾锁江山。寒风刮面,冷气侵人,魏营军士交头接耳说:“河南今日有神兵下界,上半日晴明,这一会儿就黑了!”都有些疑惑。正是:人心恍惚威风散,将士犹疑壮气消!不知当夜厮杀,胜败何如。
雄信怀奸图卖国,魏王拒谏弃忠良。
军中若使谋臣在,安得山河属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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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回
桓军师大布神师计李魏王兵败翠屏川不提魏营调兵布阵,准备交战。再说河南桓法嗣坐在城楼上,当晚只见天昏地暗,雷震风狂,扬尘簸土,走石飞沙。桓法嗣神兵战将,军马一队队,都趱出南门外,调遣已毕,将近二更。桓法嗣取斜席铺在城上,身边带了火炮烟火,披发跣足,左手仗剑,右手捏决,口中默诵灵文,喝声道:“疾!”驾一片席云,起在半空,径来到魏王军中。按住云端,应声高叫:“军士们!快报李密知道,吾神有话与他说!”众军听得空中神人言语,胆战心寒,慌忙报入中军。
魏王闻说神人相请说话,面如土色,心内惊慌。众将并军士,如泥塑木雕,都往后哨退去了。止有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各执兵刃,数骑马保着魏王,直出营门。魏王仰空而问:“何方贤圣,有何教谕?”只见半空答应:“吾乃周公旦就是!
今归上界为神,有三所祠庙在金墉城内,因你折毁庙宇基址,占为宫殿,木料造为洛口三仓。三千神祗,没处存身。吾神奏过天庭,烧毁你的仓库。你缘何知过不改,今又领军到翠屏川搅扰百姓?”李密拱手言曰:“仆知过矣!伏望吾神庇佑,助胜还朝,那时节鼎新起建,重立庙宇!”云端内大喝一声说:“不过理!凡夫开路,让天兵下界!”才见天清明朗朗,陡然 86遍地雾昏昏!
乾天星斗俱沉隐,平地低昂认不真。
猛听半空军马嚷,神兵几队劫军营。
喝骂魏王休缩首,上帝亲差统大兵。
总督天篷为元帅,披头真武做中军。
先锋猛勇温关将,殿后英雄黑杀神。
天将神兵十五万,呼风掣电驾云行。
李密原非真命主,娄金狗宿谪凡尘。
今奉玉皇亲敕旨,差吾锁取上天门!
桓法嗣一行说着神言,手中取出炮电,点着火。云端内刮喇喇连响数声,河南城上画角齐鸣。周武、艾先、郝明从中哨杀来,薛德音、樊佑、陈智略从左哨杀来,周文英、周文礼、徐成从右哨杀来,朱荣、张永通往翠屏川正东杀来,燕义、李禄从翠屏川正西杀来,王元、杨佐往翠屏川东南杀来,长孙安舍、何仁往翠屏川西南杀来,太子仁恕、大将军郭士衡并神师兵,齐往魏营中军。只听得半空中兵戈响亮,鬼哭神号,吓得金墉众将并四十万人马胆碎魂飞,无心恋战,尽皆抛戈逃窜。
自相蹈死者不知其数。被郑兵四面八方围裹将来,烧了粮草,把大势人马截杀一阵。但见:惨惨云笼雾锁,昏昏电闪风狂。乾天起处,豁喇喇刮倒天关;巽地吹来,揭历历掀开地户。一似星台诸葛扶刘主,浑如赤壁破曹瞒。催军鼓响轰雷,助战锣鸣霹雳。阵中施火炮,不分南北东西;军内放神枪,哪管高低上下。
火光道道狼烟起,烈焰腾腾锦缯飞。星沉斗暗,奔驰惟听马蹄惊;将喊兵呼,战斗只闻兵刃响。低洼血滚三川赤,旷野尸横数里平。桓法嗣辐辏神师,大破魏兵四十万;王充钦承圣力,权延郑国二三秋!
87可怜这一阵,把魏兵四十万,杀得烟消火灭,叶落花飞。
众将帅俱撞围四散逃避,各不相顾。只有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保着魏王,杀出阵去。河南众将,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鸣金收军。
桓法嗣带领众将官,赴朝启奏:“主公齐天之福!果有神兵助战,把李密大势人马杀得片甲无存,众将尽皆丧胆逃生!”
郑王喜曰:“好神师妙计!朕之孙膑也!”赐蟒衣玉带,宅院庄田,封新城侯。郭士衡封镇南都督。其余众将颁赐金银彩缎,军士逐人犒赏。一面传旨光禄寺设宴,庆赏功臣;—面差工部于翠屏川起建周公旦庙宇,郑王谕祭不提。
再说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四将,领一支兵,径至金墉城下,高叫守城官知道:“你魏王兵败翠屏川,四十万人马一旦皆休!快开门献城!”小校慌忙报入单雄信府中:“有河南四将领军在城下说,我主失利,人马尽皆败没,如今来取讨城池!”单雄信说:“备马来!”一骑马径上城楼,往下一瞧,果然是河南人马。雄信连忙赶下城来,唤军士开门,把河南军都放进城。雄信领着河南将士,把五虎、七彪、八猛、众将的家小尽数都使车辆装载,将宫苑府库、珍宝财物、地理图籍,尽皆封锁。雄信分付四将:“你替我护送河南见郑王,把金银上库,众将家小暂住金亭馆驿,待我回朝,自有区处。你如今不要往大路,抄小路护送去,我烧毁宫殿,随后就来。于路小心!”四将辞别雄信,领了人马,离却金墉城而去。单雄信领了家兵,拥进皇宫,把皇后、太子、嫔妃,尽行斩杀不留!
箭去射满红椒壁,刀来砍倒丹凤楼。白发院子躲烽烟,隐匿花园;绿鬓宫人避士马,潜踪地窨。纱窗内玉叶丧三魂,绣阁中金枝忘七魄。金笼内戳伤鹦鹉,玉阶前击损狸奴。冷飕飕剑劈千花径,绿惨红愁;寒凛凛刀断百宝阑, 88珠沉玉碎。直教禁宫胆落人头滚,平地泉喷血水流!
单雄信洗荡了宫院,四下里举一把火。只见:烈焰烧残龙凤阁,黑烟燎尽翠薇宫。烧了宫院,又烧军民房舍。百姓携老扶幼,忙忙似丧家之犬;东逃西窜,急急如漏网之鱼。一面单雄信把自家宅眷并细软之物,尽将车载出城。雄信上马扳鞍,带领军士,护着家小,抄小路往河南去了。
且说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回至河南,屯下人马,径到东华门前等旨。郑王把四将宣至殿阶,石赞奏说:“臣奉军师将令,领兵到金墉城见驸马,将魏国金银珍宝、库藏财物;并李密众将官家小,俱令臣等解赴回朝!”郑王说:“拿各将家小做什么?”石赞说:“单驸马分付,待他回来,自有定夺!”
郑王说:“既是这等,且送金亭馆驿安歇!”一面着户部将金银宝物俱各上库。再说单雄信护着家小,不分晓夜,趱回河南,到府安顿家小,径赴朝堂。郑王说:“生受驸马用心!并吞魏邦,皆卿之力!”雄信说:“是主公洪福,天神相助,臣何功之有!”郑王问:“魏将的家小,怎么处置?”雄信说:“主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日李密聚集英雄,费多少心机,今日我主,正在用贤之际。如今不管幼女老男,都使剑枷上城,一面差人出城,分头于附近地方传示:但有李密手下将官,要认家小的,不必回金墉去,都到河南城下来认。等他来认之时,如肯投降,还他家小完聚;不归顺的,都砍下头去!”郑王准奏,一壁厢传旨,差官押解各将家小,尽皆剑枷上城。一面分付军士出城,分头远近地方喊报。
一人传两,两人传三。有罗成寻见秦叔宝,又遇着程咬金,各人说:“我们的家小,怎么得到河南?”秦叔宝想一想,口中道:“多是单雄信这奸贼设的计了!谋背魏主,交通王世充,里应外合,卖了天下!我们家小在与不在,且到河南看一个虚 89实再处!”
三将上马行程,恰好众魏将闻认家小,不期俱会做一处。
来至河南城下,望上一看,果然是各将的家小都在。只见城上将官,对着城下魏将,一家家都认过去。止有四家没人来认。
哪四将?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蔡建德四人,不在河南。
将士先把那四家没人认的,一刀一个,把头都砍下城来。这分明打草惊蛇!城上军吆喝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投降者领回家小,受我郑王俸禄;如不降者,照依斩杀不留!”众将见说,各各顾恋家小,齐声愿降。主将说:“既降,卸了盔甲,进城见主!”众将下马离鞍,除盔卸甲入城,俱赴朝前候旨。
郑王传旨:“各魏将俱给冠服进朝!”朝见已毕,郑王着众将官光禄寺茶饭。
郑王却问驸马:“这众将俱该加官职与他么?”单雄信道:“主人!众将初来投降,身无寸箭之功,未可加赠官职。且着他长随营,半俸闲住,止有王珪忠孝两全,合该升用!”郑王说:“知道了!”众魏将茶饭已毕,俱到驾前谢恩。郑王说:“众将官俱赴长随营,半俸闲住,待有功之日,升授官职。王硅到驾前,赐御酒金花,官封兵部侍郎。”王珪谢了恩,同众出朝,各领家小,且往长随营居住去了。正是:略施巧计收豪杰,绝胜黄金买俊英!郑王袍袖一展,群臣皆散。
且说魏王李密、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君臣四人,打马加鞭,径回金墉城去。四人来到金墉城一看:呀!可怜!皇宫禁院,惟余坏石颓垣;万户千门,变作荒郊旷野!
意急加鞭回故里,心忙趱马盼家庭。
魏王一见痴呆了,魂飞魄散九霄云。
巩县繁华成野地,金墉宫殿化埃尘。
金枝玉叶归何处?虎将雄兵哪里存? 90仰面告天天又远,低头入地地无门。
好似乌江项羽无船渡,曹操华阴险丧魂!
寻思往事如刀割,痛泪流来满面纷。
半晌沉吟难布摆,如今哪里去存身?王伯当说:“主公!不必烦恼,一来是天数难逃,二来是单雄信奸贼卖国,与王世充合谋,坏了我主天下。如今且到别地方,寻一个安身之处,再作良图!”君臣四人离了金墉城,急急前往,来到——所关隘。李密问说:“是什么地方?”伯当说:“是洛口关!”李密说:“我昔日把邴家二将贬在洛口关,就是此处么?”王伯当说:“正是!”李密说:“快叫开门!且在此处歇马。”伯当一骑马趱近关边,叫与把关头目:“快报邴家二将知道!御驾在此,快开关迎接!”
原来李密兵败之时,各处细探的都报知道了。邴家二将,预先分付下言语,因此关上军士就答应:“主将在边上操军未回,无令不敢开关!”李密问伯当:“他怎么答应?”伯当说:“他回复主将边上未回,无将令不敢开关!”李密说:“真实他不在?却是故意推调!”伯当说:“想他当日谏主不要借粮,正防今日之患。因谏受谪,推故之意也未可知。”李密大恼,鞘内扯出一口剑来,把左边马鬃割下—绺:“久后拿住这贼,照马鬃为例!”把马连加几鞭,往前又行。
李密回身前面走,君臣四个又登程。
可怜家国皆休废,又遇穷途闷杀人。
意欲投东还想北,心怀西去且南行。
寻思哪去投王国,更想何方谒故人。
加鞭打马投前进,黎阳城到面前存。
王伯当说:“前面是黎阳城到了!”李密说:“徐茂功虽然谪降在此,他为人比邴家二贼不同。且唤开门,在此歇马, 91再图恢复江山!”伯当趱近城,说与巡城小校:“报与徐太守!
有魏王在此,着他开门接驾!”伯当开言,军士就应道:“徐太守下乡劝农未回,兵荒世乱,无令不敢开门!”伯当禀复魏王。魏王说:“终不然与邴家二贼—般?”伯当说:“想茂功掌国之臣,朝廷重务,与他商议。我主因不从直涑,谪降在此。
如有茂功,怎么得中河南奸计?似此不肯接驾,也未可知!”
魏王掣剑在手,把右边马鬃割下一绺:“久后若得伯业中兴,决不轻饶这贼!”
君臣趱行,不觉天色已晚。烟笼古树,日坠遥山。渔灯明远浦,画角动边城。魏王举目观看,正北一颗星光彩异常,四围散星朝拱。李密问说:“伯当!你看正北上这一颗星,好生光彩!”伯当说:“臣向曾见来,有识天文的,说是紫薇星!”
李密说:“你闻得此星当照何人?”伯当说:“人都传说,正照唐朝二太子秦王!”李密听说,闭口无言。
行到一座市镇上,来往客商之店,四人下马。行进店中,店主人相接,拣一所洁净房安下。整治酒饭吃了,睡到五更,君臣起来洗漱。吃了点心,还了钱,上马扳鞍,趁着月色。正行之间,伯当说:“先无定迹,空受艰辛。我主也要从长计议,何不暂且投顺别邦,意下如何?”李密说:“伯当!你说得是,只除了唐家,别邦随你定议。”伯当说:“以臣愚见,除却唐朝,没处去了。”李密说:“如今一十八家改年号,哪争唐家一处?”伯当说:“唐高祖宽仁海量,礼贤纳士,江山广阔,别邦那小去处,难以存身!”李密说:“你岂不知,我与秦王有仇?还寻别的所在!”伯当说:“唐高祖仁德之君,料不记恨。主人不必多疑!”李密说:“我有个故友饶君素,有才善断,现为咸阳县令。我们趱上咸阳,与他计议。或行或止,凭伊定夺!”贾闰甫说:“主人!甚好!”正是月明登古道,晚 92日走长途!
玉露丹枫九月天,乘骖遥过翠屏川。
停鞭追忆兴亡事,记得神师破敌年。
93
第.. 12回
李密计窘投唐高祖宽恩赐爵话说李密,一日行到咸阳县,径到饶君素衙前下马。王伯当说与门上人:“烦你通报一声,金墉魏王特来相访!”管门人进报,饶君素整冠束带,出来迎接,口称:“大王!奉别台颜,又经数载。只因兵火间隔,遂阻良晤!”把李密接进厅阶,分宾主坐下。李密心下自想:“当日金墉为君之日,文武朝贺,如今兵败国亡,投谒于人,就行平常之理!”心中郁闷,面带忧容。饶君素说:“大王降重,从何处来?”李密说:“故友!
一言难尽!向日因东郑王世充讨粮,反生奸计混赖。我亲领大兵征讨,不幸中了神师计,破了我四十万人马。又被贼臣单雄信谋叛卖国,内外交通,把我金墉宫殿,尽行烧毁。皇后太子,俱被杀戮。赚得我家国齐休,无处栖身!王伯当劝我归顺唐朝,我因与秦王有仇,心中不欲,要往别邦。犹疑不决,以此特来拜谒故友,伏望高明指教!”饶君素说:“以臣愚见,若不投唐,别的所在,国小邦穷,大王难以存身。唐朝国土广阔,又是仁德之君,况与大王同宗,哪记这等仇恨?不必多虑!”李密说:“既然故友着我投唐,望乞引进!”饶君素说:“大王宽怀,明日早朝面奏!”
分付家童准备酒席。不多时,摆下奇肴美馔,鲜果香芹, 94传杯进斝,论古谈今。不觉天色已晚,酒阑兴尽。饶君素分付从人,收拾书房,送魏王君臣安歇。
缕缕云霞明碧汉,昏昏烟雾锁长空。
遥山远木难分色,皓月明星一样同。
呜咽边城吹画角,悠扬古寺响金钟。
五更鼓绝残星落,又见红轮出海东。
话说唐高祖驾设早朝,只听得: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百官朝贺已毕,饶君素出班启奏:“臣是咸阳县知县饶君素,今有金墉城李密,因伐王世充失利,四十万人马尽皆丧没。又被烧毁皇城,家属尽行杀戮。止剩君臣四人,无地存活,戴罪投谒万岁。未敢擅便,住居咸阳县。奏闻圣上,请旨定夺!”高祖说:“皆因他气傲心刚,忘恩少义,以此失了家国。今在穷途无倚,来投寡人,君子岂念旧恶?朕若不留,是无容人之量!李密虽亡国之君,亦无大过,还赐半朝王驾。谁去咸阳迎接他?”文武口中不敢言,心下自忖:“他与二殿下结成海样深仇,纳降已过,如何还要摆驾远接?”众官皆不应。只见民部尚书刘文靖,出班启奏:“臣去迎接李密!”高祖说:“如见李密,不可提旧日之事!”文靖说:“臣知道了!”同饶君素出了朝门,一行人众,并王驾趱出长安。饶君素说:“小官先回本县,大人同驾慢行。”
饶君素一骑径回咸阳县,见了李密说:“大王恭喜!圣上闻奏,差刘尚书赐王驾到县迎接大王!”李密见说,笑容满面,口称:“深感提挈,铭刻不忘!”言未绝,外面来报:“王驾到了!”李密急忙走出厅阶,抬头看见刘文靖,满面羞惭,倒把王伯当推在前面。正是:恩义要广,人生何处不相逢?冤仇莫结,路遭狭路难回避。
95伯当说:“唐朝差官摆驾,迎接主人,如何令臣先行?”
李密说:“卿岂不知?当初把刘文靖监禁,疏间亲情,今见不由人不生惭愧!”伯当说:“朝廷尚且不怀夙怨,刘文靖何必介意!”李密忙整顿衣冠,近前与刘文靖施礼。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俱各相见。李密辞别饶君素,乘了王驾,同刘文靖、王伯当四人,离了咸阳县,趱入长安,直至东华朝前下马。高祖设朝,黄门官奏:“刘文靖同李密等,在朝门外候旨!”“宣临王阶!”
那李密见高祖二十四拜,呼万岁三声。唐高祖说:“御弟!
你有五虎七彪,三贤二士,兵精粮足,为何这等败亡?”李密奏说:“臣该万死!臣今举目无亲,身如萍絮,甘冒鼎钺之诛,特来投降万岁,悬望天恩,赦臣死罪!”把王世充始末事情,一一奏闻。高祖说:“御弟宽心,不必愁烦,与朕同享富贵!”
赐御酒三杯,官封邢国公,月支俸粮百石,着百官相见。起造七间银安宝殿居住,拨半千虎贲军跟随。李密叩头谢恩。高祖又问:“你手下还有什么人?”李密奏说:“兵败之时,俱各逃散,止有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三将同臣在此。”宣三将进朝,高祖俱封邢府护卫官。三将谢恩,同李密辞驾出朝。正是:大地施恩泽,人间万物荣!一壁厢高祖退朝,散了文武。
拈指光阴,过了三日。高祖设朝,李密来到谢恩。高祖说:“御弟!你的家眷果然没了?”李密奏说:“岂敢诳君!实被杀戮无存,以致伶仃孤苦!”高祖说:“既然如此,御弟且回
去,寡人有—御妹独孤公主,送来与你成亲,共沾荣禄,同乐岁华!”李密叩头谢恩,辞驾出朝,径回银安殿去。高祖驾临万花殿,分付宫官:“宣御妹独孤公主!”公主蒙宣,来到万花殿,朝见高祖。高祖说:“御妹!宣你无别话说,今有邢国公丧偶未续,朕赐七间银安殿居住,月给俸粮百石,与国同享 96荣华。今欲将御妹嫁他,不知你心下如何?”公主心下自想:“只说邢国公,也不知是什么人?”“朝廷敕旨,奴不敢自专,但从王命!”高祖大喜:“御妹且回宫去,待朕选日成亲!”
公主辞别高祖回宫。不觉天色已晚,西沉火镜山河暗,东踬银盘宇宙明。
—日,高祖设朝,台官奏上成亲吉日。高祖传旨:“宣独孤公主与邢国公完姻!”只见公主:官娥簇拥,彩女趋跄。慢向妆台匀粉面,旋开画阁整罗衣。
临凤阁启妆台齐开宝镜,淡施朱轻傅粉巧整乌云。
戴一顶珠凤冠装金嵌玉,挂双环璎络结宝焕珠明。
金钏镯玉项牌雕龙碾凤,玉玲珑金蹀躞饰翠联珍。
紫绡衣攒百子层层掩映,丹凤锦舞千花袭袭光明。
飘绣幅锦裙斓金莲步稳,束宫腰百宝带禁步声鸣。
捧玉合抛香球妖娆彩女,系绞绡擎宝扇艳丽宫人。
公主妆扮已毕,拜辞高祖。传旨送公主银安殿成亲。百官齐出金门,公主乘着七香凤辇,五彩鸾车,前面摆列妆奁,十分齐整。且见:玉烛绯红罩,珠灯宝带新。
兽炉当道引,凤扇两边分。
案几皆雕漆,厨箱尽镂金。
重重铺绣幕,叠叠砌花桕。
龙挂喷祥雾,螭头吐瑞云。
色艳珊瑚树,光辉白玉瓶。
玻璃联翡翠,琥珀间明晶。
瑞玉镶仙枕,水蚕织锦纹。
象牙床嵌玉,云锦帐悬铃。
压被金孩重,梳头宝镜明。
97香车攒绣带,凤辇簇珠樱。
银安府内,朱门结彩,宝殿燃灯,笙歌迭奏,画鼓齐鸣。
李密整冠束带,迎接公主,进了殿门。正是:门阑添喜色,女婿近乘龙!李密与公主前殿拈香,参拜天地已毕。笙箫细乐绛烛花灯,两行彩女簇拥进宫。一壁厢准备筵席,管待公卿。
银烛高烧,堂上屏开金孔雀。代筵纷列,座间褥隐绣芙蓉。宝鼎内,焚的是脑麝沉檀;琴瑟中,弹的是鸾词凤曲。金杯酒泛珍珠滟,雀舌茶烹玉盏清。
筵宴已毕,众官起身辞别李密,各回宅院。次日,高祖设朝,百官都诣御驾前谢恩。高祖说:“众卿不知朕心事!那李密志意骄矜,常怀不足之念。天使其势败国亡,远来投降于我。
若念其旧过,拒而逐之,他必又投别邦。那时招集亡叛,收揽旧日士卒,我这里又要兴兵征讨,劳民伤财,故此纳降。今将御妹婚配,他的歹心俱消释了!”众官说:“万岁明察睿算,非愚臣所知!”叩头称谢。袍袖一展,文武各散不提。
日月穿梭去复来,莫生巧计用心怀。
一朝命尽都丢了,纵有黄金买不回!
98
第.. 13回
李药师智降薛仁杲邢国公愧接小秦王话表唐秦王、李靖领人马下陇西,征讨薛仁杲。六军似离山虎豹,万马如出水蛟龙。大军正行,哨马报:“陇西界口,地名高到了!”秦王传令,就在高安营。
兵屯八面,旗列五方。弓弩上弦,防备敌兵劫寨;钢刀出鞘,时巡寇盗偷营。千千队长枪大斧,万万层利剑挠钩。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且说西秦探马飞报薛仁杲:“今有唐朝秦王,统兵十余万,在高屯营!”薛仁杲连忙升殿,聚下文武,宣宗罗日侯为正先锋,韩简为副先锋,梁师成、郑庆为合后,许贵为左监军,许华为右监军。薛仁杲自为主帅,率精兵五万,拥出陇西城边,离唐营五里之地,分三寨屯下。唐营哨马报知秦王,秦王问李靖:“今日着谁迎敌?”李靖说:“打发殷开山领兵!”秦王分付殷开山:“用心出战!”开山得令,辞了秦王,全装披挂,果是威风!
盔甲牢拴胆气雄,蘸金斧举跨青骢。
今朝奋勇兴王日,异日官封郧国公。
殷开山领一支人马,相近秦营,布成阵势,鸣锣擂鼓,应声搦战。仁杲在营,正与众将商议军情,哨马来报:“有唐将.. 99骂阵!”仁杲问:“谁领兵?”闪过宗罗日侯、韩简、梁师成、郑庆、许贵、许华六将,说:“某等今日领兵出阵,试看唐兵虚实!”仁杲分付:“各宜仔细!”众将怎生打扮?陇右罗日侯迈等伦,全凭英勇定西秦。
盔磨四缝明如雪,甲砌鱼鳞亮似银。
鞘内剑,玉壶冰,袋悬弓箭紧随身。
檠刀跨马翻江兽,好似丧门降世尘!
豪气凌霄万丈高,刀搏彪虎熟兵韬。
英雄韩简真无敌,惯使蛇头丈八矛。
凛凛彪躯气概雄,师成威武有谁同。
长枪宛似穿山蟒,烈马浑如出海龙。
青衿绛袄束金绦,画戟垂缨似火飘。
插箭弯弓骑烈马,西秦许贵是英豪。
马欺奔岭虎,鞭赛战潮鳅。
郑庆多英勇,将军第一流。
力举千钧鼎,能抡三股叉。
壮志扶秦国,威名羡许华。
六名猛将,领了人马,暂离辕门,排开军队。宗罗日侯领一支人马,抡着三尖两刃刀,拥奔阵前。唐阵上殷开山举着蘸金斧,大喝—声:“通名来!”“吾乃西秦驾下,正先锋宗罗日侯就是!你通名来!”“吾乃秦王麾下,前部殷开山!”二将蹬开战马施三略,斗逞高低按六韬。二将战有三十余合,宗罗日侯力怯,把刀架隔,遮拦不住。韩简、梁师成、郑庆、许贵、许华各挺兵刃,喊震一声,纵马一齐拥奔阵前助战。好殷开山,全无惧色,抖擞神威,独战六将!
六军鼓勇,七将争雄。一似鹰鸇雕鴞逐云鹏,却如虎豹彪狼冲獬豸。干戈乱舞,漫空骤雨打梨花;兵刃相持, 100满地狂风飘柳絮。蛇蟠枪举,如横丈八春冰;月样叉轮,似落三潭秋月。密匝匝征人怒吼撼天关,雾惨烟愁;乱纷纷战马群嘶摇地轴,神号鬼啸。毕剥声迎枪着剑,叮当响亮斧迎刀。烟尘荡荡笼征甲,汗雨津津湿战袍!
众将大战,从巳杀至申时,不分胜败,两下里鸣金收军。
且说殷开山收军回营,旗牌官报进中军,参见秦王。秦王问:“胜败若何?”殷开山说:“托主洪福!臣与秦邦六将交战,从巳至申,不分胜败,两下里收兵回营,来日定夺!”秦王大喜,说:“将军辛苦了!且请安歇!”再说宗罗日侯等六将回营,见了薛仁杲。仁杲问:“出军如何?”宗罗日侯说:“仗大王之威,臣等与唐将大战一日,两不相下,来日共决雌雄!”仁杲赏劳众将,各散寝帐不提。
碧落银河皓月明,案间灯焰篆烟清。
金风玉露更阑后,又听边城画角鸣。
次日早晨,秦王升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秦王问李靖:“吾兵到此日久,粮草不多,难以久住。如今用何计策可破秦兵?”李靖说:“今日不可发兵,待臣定下了计,埋伏人马,这回交战,要取胜回朝!”即传将令,着刘弘基领一支兵,埋伏在周山下圩西北。殷开山领—支人马,暗藏火炮、火铳、神枪,从山僻小路,抄过秦兵寨后埋伏。“明日只听我山顶上放起号炮,就发兵分头掩杀,一面放火烧其营垒!”令段志玄、长孙顺德领一支人马,伏于大周山谷口,以截秦之救兵。调遣已毕,众将受了计策,各人全装披挂,点齐军马。到四更时分,埋锅造饭,领兵出了营门,分头埋伏去了。李靖又调马三保、长孙无忌、高士廉、唐俭、武士护众将,领二万人马,保主公亲自出战。其余总管带领军士镇守辕营。李靖向秦王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秦王说:“我知道了!”李靖自带一支兵,上大周山 101顶去。看秦王怎生打扮?三山帽嵌几行金线,淡红袍织云汉飞龙。玉带束牢拴金锁甲,凤尖靴斜踏紫花骢。手执定唐刀,腰悬昆吾剑。
袋弯宝雕弓,壶插金镵箭。军前现出君王像,马上威严帝主容。五色祥云和瑞雾,谨随五爪紫金龙。
秦王带领众总管出阵,鸣锣擂鼓,把人马排成阵势。有秦邦哨马飞报薛仁杲:“今有唐太子领兵,亲自挑战!”仁杲分付:“备马来!我亲与秦王比试,较一胜负,定夺江山!”令宗罗日侯、韩简、梁师成保驾,令郑庆、许贵为策应,许华为游击。分拨已定,众将全装披挂,结束威风。看仁杲怎生打扮?明耀耀紫金盔,亮煌煌金星甲。火焰焰绛绒袍,光灿灿宝妆带。黑沉沉乌犀靴,雪皎皎青萍剑。曲弯弯丝弦弓,直挺挺雕翎箭。手持丈二蘸金枪,身骑千里追风马!
仁杲带领雄兵猛将,出逼唐营,扎住人马,排开军阵。画鼓三通响,门旗两阵开。唐秦王催马擎刀,拥出阵门,大喝一声:“天兵压境,何不下马早降!”仁杲大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焉敢妄出大言?赢得我受降,赢不得休走!”抡动蘸金枪,望秦王罩心刺来。秦王举定唐刀,劈顶就砍!
虎啸深山万里风,龙吟大海浪千重。
欲知两国兴亡事,尽在今朝一战中。
仁杲抡枪来得紧,秦王骤马把刀迎。
枪抡北海蛇龙尾,刀砍瑶空闪电纹。
好似双龙腾渤海,浑如二虎斗山林。
刀抡枪架生寒焰,枪刺刀迎长火云。
混世魔逢拨乱主,毒龙早撞玉麒麟。
交锋战却无多会,诈败金枝玉叶人。
战有十余合,秦王心生巧计,诈败佯输,拨转马,落荒而 102走。薛仁杲不知是计,催促军士,纵马随后追赶。秦王且战且走,把仁杲诱入周山汙泥涧。李靖在山顶见秦兵追入涧来,连放三声号炮,唐朝伏兵齐起。声王众将复身回来,三面山崩浪滚,杀得秦兵大败亏输。但见:秦兵失势威风散,唐将添雄杀气高。
急转彪躯忙举斧,轻舒猿臂紧抡刀。
马来马去狻猊走,人撞人冲虎豹跑。
额角着鞭连眼丧,颏尖遇简齿牙凋。
刀钐额顶人头落,枪刺心窝血水滔。
利剑砍开金锁甲,钩镰扯住五花袍!
冈前流血盈溪间,马死人亡卧满郊!
大战中,殷开山斧劈了梁师成,众将心忙。宗罗日侯奋勇杀条出路,指望要跳过涧去,不意连人带马陷落汙铌涧内,被唐兵把挠钩搭上岸来,索绑缠拴。韩简身被数十枪,拚命迎敌,救护仁杲,杀透重围,径往陇西城逃窜去了。郑庆、许贵、许华急领人马接应,又被长孙顺德、段志玄伏兵挡住。秦王带领马三保、高士廉、唐俭、长孙无忌,人马过来冲杀。
两军相遇,各逞英雄。混战草头君,怎比真天子?战不十合,长孙无忌一刀砍死郑庆,段志玄箭射许贵,高士廉刀砍许华。砍倒帅旗,把秦兵杀得罄尽。又刘文会、白显道,放火烧了秦营,合兵一处。秦王传令:“众将不要卸甲!破竹之势,不可错过!”催促人马前去,围了陇西城。众总管大势人马,保驾直至城下,合兵遣将。人如翻铁鹞,马似混江龙。重重叠叠,围困城池。秦王同李靖、长孙无忌、高士廉另扎营寨,安顿人马。李靖令军士装起云梯炮石,昼夜攻打。
秦邦守城军见唐朝大势人马围城,尽皆失色,三三两两聚说:“唐兵甚是骁勇,我等难与争锋。朝中文武平昔少恩,不 103相和睦,又非唐将对手。倘若城陷,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不如投顺秦王,免受刀割之苦!”
众军计较已定,到了夜静之时,守城军士纷纷抛戈弃甲,坠城而降。巡城头目急忙擂鼓,报入朝中。薛仁杲见报,吓得魂飞云汉,魄散九霄。思想一会,长叹数声:“将士离心,大事去矣,吾何独免!”到了次日早晨,仁杲聚下将佐,开了陇西城,舆榇面缚,诣唐营纳降。秦王入城安抚军民,农不辍耕,市不易肆,留白士让镇守城池,将薛仁杲解赴长安,请旨发落。
秦王传令:“众将士!如今已有粮草接应,乘着得胜之兵,以近就近,下河西征伐梁王李轨。攻其无备,决胜必矣!”下令已毕,把军马趱离陇西城。有一日兵至河西,旗开取胜,马到成功。旬日之间,发兵五阵,擒杀梁将楚英、王伟、鲁雄。
梁王李轨亲自出军,被唐将安贵兴斩之,河南皆平。秦王入城,安抚地方,秋毫无犯,民皆悦服。毁了宫殿旗帜,令刘正会镇守河西,传令起军回朝。
鞭敲金镫,人唱凯歌。征人面上长欢纹,战士腮边添喜色。铜锣款击,似丹山彩凤鸣;画鼓轻敲,如江海灵虬吼。列千重杂彩旌旗,摆万队凝霜剑戟。功成将士,行行郊野射鹰鹎;战胜征人,队队山林搏麂鹿。笑折路傍花,戏扳堤畔柳。昂昂虎豹关中将,赳赳麒麟阁上臣!
秦王率兵至潼关,守将盛彦古出关迎接。秦王进了关,帅府坐下。盛彦古朝拜讫,秦王分付:“盛彦古!多余粮草不必带回长安,暂且屯放关内。我见过父王,进上功劳簿,略停数日,还要起兵下河南征剿王世充去!”盛彦古—面齐备筵宴,管待秦王。酒间问道:“主公班师回朝,曾闻得朝中一桩事么?”
秦王说:“什么事?”盛彦古说:“就是金墉李密的事。”秦王说:“不要提起!有日拿住这贼,碎尸万段,决不姑容!”盛 104彦古说:“如今报不得仇了!李密因伐王世充失利,四十万人马败于翠屏川,将士尽皆散去,城池宫殿又被单雄信与河南通谋,焚烧劫毁,寸草不留。无处存身,与将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四马投降圣上。”秦王问:“我父王留他么?”盛彦古说:“圣上纳降了,把他官封邢国公,赐七间玉殿居住,月请俸粮百石,拨半千虎贲军跟随。又将独孤公主娘娘配与成亲。
皇姑分上也难报仇了!”秦王说:“我父王好没主张!当日把我监禁在金墉城一百日,倒不记仇,反着他受如此富贵!毕竟养虎自患!”
秦王问李靖:“我到父王驾前,如见李密这贼,不由人不恼!又恐有失朝仪,如何是好?”李靖说:“臣有一计!如今主公先差一员总管归朝见圣上去,奏主公征讨陇西薛仁杲,又讨河南梁王李轨,全师得胜回朝。于路风霜辛苦,鞍马劳困,除了四位皇叔,并东、齐二府殿下,在朝公卿极品的,要一员出城远接殿下。如差李密来迎接,把他责侮一番。外面见过了,省得御前失礼,如此也够了。”秦王准奏,唤过唐俭,一一分付明白:“快归朝启奏父王去!”唐俭领了令旨,出得帅府。一骑马离了潼关,进了长安城,径到朝前下马。
高祖正坐朝,门上官奏:“有二殿下差唐俭候旨!”叫:“宣来!”宣至金銮殿,朝拜高祖已毕,唐俭奏说:“臣随二殿下征伐西秦,又领胜兵收了河西,奏凯回朝,今过潼关屯军。
因于路风霜,鞍马劳困,身体欠安,先差臣来启奏万岁,除皇叔四位,东、齐二府外,公卿内选一员极品之官,出城迎接二殿下。”高祖说:“不要皇叔、东齐二府,再有谁人?”
言未绝,班部中闪出台官袁天罡、李淳风启奏:“思二殿下知道李密来投顺我主,如今到御前相见,心中宿怨,何由得解?以此要李密迎接。在外面见过了,省得朝中失礼!”唐俭 105见说,心中道:“好阴阳!内外符合,善测人意!”高祖传旨:“着近侍宣李密来!”
不多时,李密宣至驾前。高祖说:“御弟!寡人宣你,别无话说。吾儿世民征伐西秦、河西,班师奏凯,驻军潼关,命你出城迎接回朝。”李密说:“臣该万死!失志含羞,有何面目迎接殿下?臣怎么敢去?”高祖说:“不妨!寡人与你旨意一道,带领王驾出去。你若不接秦王,就有抗违之罪;吾儿若不遵旨意,就有慢朕之罪!”李密推辞不过,只得领了旨意。
两度山呼辞帝主,三声万岁出金门。唐俭辞朝,先到潼关去了。
二十四番金谷宴,千三百里锦帆游。
人间有此荣华乐,无此荣华无此愁!
106
第.. 14回
定巧计十羞李密吟反诗三忤秦王且说李密出了朝,摆着驾,同王伯当等,四马离了长安城,迎接秦王。君臣马上评论道:“吾有叔父之尊,颠倒教吾接他,情实不甘!”伯当劝说:“我主!大丈夫能包羞忍耻,自有重兴之日。蒙高祖恩眷甚隆,奉旨一去迎驾,亦不为过屈。”李密见说,纵马加鞭。君臣四人来至昆明驿,伺候了一日,不见秦王驾来。李密说:“伯当!天色将晚,西府未到,我们且回
去罢!”
急上龙驹呼从士:明日重来候驿亭!
说罢伯当重又谏:我主何不自评论。
昔日秦王收郑国,领兵采猎看王城。
无由遣将来拿住,枷锁牢囚死禁庭。
放诏不将秦府赦,被人更改返朝门。
今王失利遭多难,幸遇神尧海量君。
不念前仇封邢国,更将御妹配为亲。
迎王接驾寻常事,何必心中反不平!
李密见伯当说了一番,闭口无言,依还下马,住在驿内等候不提。再说唐俭入了潼关帅府,逐一启奏。秦王道:“李密因犯罪,要在外面见过,若不许我违慢圣旨,赚他出来何用?”
107李靖说:“不难!主公选十员总管,与主公一样打扮,都摆半朝銮驾,哄李密接十次,羞辱他十回,然后见主公,把他奚落一场。昔日孔明三气周瑜,如今殿下十羞李密,却不称心满意!”秦王大喜。选哪十员总管?长孙无忌、马三保、殷开山、高士廉、史大奈、白显道、王常谐、薛宗文、尚善志、丘士引十将。秦王分付众总管:“俱要三山帽,淡红袍,灵球马,定唐刀,俱摆半朝銮驾。李密迎接之时,逐人羞责他一番过去!”
众总管说:“臣等怎敢与主公一般冠服?”秦王说:“我有令旨不妨!”众将一齐叩头谢恩。长孙无忌说:“我要装头一队过去!”众总管说:“该让王亲大人!”只听得:画鼓轻敲鸣细乐,闹旗攒簇听锣鸣。
打虎壮士前后拥,刀枪剑戟两边分。
锦衣花帽随銮驾,执箭弯弓护辇行。
高声开道行人避,西府秦王转帝京!
伯当闻说驾到,急忙报知。李密见说,胆战心惊。君臣四人离了馆驿,分排执事,整领衣冠,急步上前。只见彩亭内麝香焚宝鼎,两壁厢仙乐奏笙筝。远远俯伏:“臣是邢国公李密!
奉旨迎接千秋!”只见马上问说:“接驾官是哪里来的?我唐朝没有甚么邢国公!”李密奏说:“臣因伐王世充失利,国破家亡,带罪降唐。蒙圣上封邢国公之职,即系金墉城李密接驾!”马上官答应说:“我只道是谁,原来是魏王李密。只因你眼高,不认得人,如今来到唐朝,还这等眼高!请起。吾乃是长孙无忌,第二队来的是殿下!”
那李密满面羞惭,心生火焰,唤王伯当:“都是你误我!
本等不该投唐,如何受这等羞辱!后面来的就是秦王,也不接了!”伯当说:“主人!常言道,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
大丈夫当有容人之量,不必介怀!”言未绝,又是一队人马过 108来。伯当说:“主人!这番敢是秦王驾到了!”李密见说,趱步上前!
款款躬身迎太子:接迟望乞恕微臣!
马上将军频喝问:当先接驾是何人?玄邃拱手忙回答:臣是金墉李密身,因伐河南遭毒计,雄兵家国尽消沉。
微臣四个来归顺,感荷宽洪海量君。
伏惟殿下饶残喘,万恳天恩赦小臣!
马上将官说:“原来是魏王李密,只因眼空四海,不识贤愚,如今既降我主,须要知过必改。请起!吾乃秦王麾下总管殷开山就是,后面来的才是殿下!”话不重叙,挨次八员将官,逐个数落过去!
又喝秦王来得近,今番敢是小储君!
销金伞盖银鞍上,五彩龙袍耀日明。
不是神尧皇仲子,英雄总管四双人。
假扮金枝马三保,巧装玉叶薛宗文。
士廉马畔随銮将,显道跟随护驾行。
史大奈同丘士引,王常尚善志超群。
定成困虎囚龙计,闷杀夸强卖口人!
李密被十员总管逐个消遣一番,气满胸膛如醉酒,闷堆肺腑倍昏沉!忙唤伯当:“回朝去罢!不接秦王,就该何罪?如此挟仇,难在唐朝久住!”伯当说:“我主且休烦恼!不必说别的话,只想神尧之恩,也不可忘背!若不接驾,怎好回复圣旨?前面旌旗杂彩,队伍整齐,必是秦王驾来!”只得上前迎接。
且说秦王预先选下五十人,一般都是亲王打扮,只有秦王马先半步,手擎碾玉金鞭。秦王自语:“我在人丛中,且看李 109密这厮认得谁是真的!”当时王伯当说:“主人!果是秦王驾到!”李密举目一瞧,一班都是一般打扮。李密问伯当:“不知哪一个是秦王?”伯当说:“中哨里,马先半步,手擎碾玉金鞭是秦王!”李密慌忙近前俯伏:“微臣有失远接,伏望天恩赦宥!”秦王怒喝一声:“接驾官是谁?”李密答应说:吾是——运退魏王迎殿下,时衰李密接储君;负荆带罪参王驾,仰乞宏恩赦小臣!
马上秦王无好气,争拈弓箭手中存。
托靶挽弦兜满箭,意中要射歹心人。
李密乍见魂飞散,叩首求生拜在尘。
闰甫周臣王帅首,百般哀告李储君:乞捐旧恶饶残喘,感戴重生再造恩!
太子怜忠暂收箭,弓梢指骂魏王身:往常倚势欺天理,今日家亡奔我门!
记得金墉囚我事,全无仁义与亲情。
黎阳得志初颁赦,不放君臣转大秦。
只说太阳常近午,谁知时过也西沉。
本当乱箭偿前恨,姑念贤良三个臣!
毁骂一番忙纵马,三军簇拥上昆明。
秦王毁骂一番,径进昆明驿歇下。且说李密:眼倾珠泪呼招讨,强要投唐顺李君。
你保大唐仁德主,今朝怀恨怎安身?说罢伯当抄定手:我王何必便生嗔!
时来洛口三仓满,运退连朝逐谏臣。
岂料河南生诡计,神临星散马和军。
金墉烧尽无存处,赤手投唐荷圣明。
110封职国公仍赐宅,又将公主配婚姻。
思想前因谁不是,今朝何不细评论?虎落阱中难展爪,凤羁笼内怎飞腾?定须且上昆明驿,参谒秦王再处分!
李密说:“伯当!秦王累挟前仇,实是难过。我如今反了唐,别寻一个去处如何?”伯当说:“主公只想高祖好意,况灞陵川现屯着十数万人马,关里关外,俱是各卫大军。纵然要反出去,也不能够!且索宽怀,纵有言语冒犯,只是忍耐。快上昆明参见秦王!”李密同三臣来至驿前,说与旗牌官:“通报一声,邢国公参见!”旗牌行进驿厅,报知秦王。秦王传旨:“伺候升厅,方许进见!”李密说:“伯当!秦王甚是欺侮,他视我如草芥,故意要我等候。在唐何用?”伯当说:“想秦王监禁一百日也过了,伺候能有几多时光?不须介意!”
且说秦王与李靖商议消遣李密,话停当了,即时传令,着邢国公进见。李密心中自想:“我进去须行君臣礼,看他皇姑面上,回也不回。”行进厅前,只见秦王手拿兵书观看,则做不知。参见半晌,秦王自想:“明日皇姑知道不好看!”故意抬头,起身离座,道:“不知皇亲重临,有失迎迓!”分付近侍官,取锦墩来,赐李密坐下,忙排御宴,秦王道:“金墉一别,间阔许久,略叙片时,以消积想!”
太子擎杯呼魏王:切须莫效负恩人!
关东往日虽称霸,今是唐朝殿下臣。
休怨困龙居浅水,且安孤凤混鸦群。
语罢魏王惊失色,言终李密少欢神。
虽然一处传杯斝,到底怀惭饮恨深!
二人正饮宴间,蓦然起一阵狂风,摧残万树千林叶,卷起长江大海潮,把后园枯竹吹折了数竿。秦王问说:“风吹折甚 111么响?”唐俭答应:“园中枯竹,被风吹折数竿响!”秦王说:“取一枝来我看!”唐俭取了一枝,与秦王观看。秦王说:“原是不堪之物!”对李密道:“古人有诗云,不解文字饮,惟能醉红裙。今日你我在此,又无红裙翠袖,将何遣兴?就将枯竹为题,吟诗遣兴,不识何如?”李密欠身拱首说:“愿聆佳句!”秦王取文房四宝在手,展花笺,擎象管,写下四句:曾向潇湘胜处栽,参差翠壁满苍台。
一朝卷地西风恶,摇落谁怜伴土垓!
李密心中自忖:单讥我家亡国破!“臣亦写四句呈教!”
拂云苍玉手亲栽,饱历风霜足干材。
寄语时人莫轻弃,曾从葛水化龙回。
秦王观罢,想道:“这贼还有反唐之心!”二人又饮数杯,只见驿内一只老鸡,线缝雨翅,羽毛促损,走出厅前。秦王问:“这鸡该用栖笼关锁,怎么容它到此胡行?”唐俭说:“是不堪供庖厨之物!”秦王说:“既是无用之物,留此何干!”军士连忙把棍打出去。秦王乘着酒兴,将鸡又吟诗八句:鸡老毛疏爪距苍,逢危遇困尚昂昂。
临阶全昧知高下,伸颈焉知暗与光?残喘空劳朱氏化,衰形观伴宋宗窗。
羽摧毛折飞鸣倦,偏遇鹰鹯命必亡!
李密道:“这诗分明将鸡比我,笑我手下牙爪俱无,料无能成大事,还有害我之心!”李密也回题八句:绣顶花冠气势昂,陈仓托化岂寻常?相呼共食心全义,遇敌争先性本刚。
唱彻阳关沉夜月,唤回红日上扶桑。
好看斗胜缠红锦,飞步金銮白玉堂!
秦王看罢,微微冷笑:“这贼刚强,仍旧不改!”只见后 112园中放起一个风筝,秦王问:“那是甚么东西?”唐俭说:“是顽童放的风筝!”秦王又题四句:纸鸢一井岂心坚?顷刻乘风窗里悬。
任你高飞千百尺,丝纶在我手中牵!
李密看诗自想:“分明说我反唐,便要擒拿。我日后偏要反,看他怎生拿我?”也吟诗四句回答:谁把棱棱片纸鸢,乘风缭绕五云边。
若教线断无从系,一任扶摇上九天!
秦王观诗大怒,即将近侍手内银壶,看定李密,劈脸打去,口骂:“老贼!你受我朝这等富贵,因何尚怀反心?我父皇不识奸徒,容留在此!”即忙起身离座,趱出昆明驿,同众总管进了长安城,驾回西府。次日,高祖设朝,秦王到御前启奏:“托父皇洪福!征讨西秦,薛仁杲败降,臣领胜兵,就伐了河西李轨。如今把仁杲锁禁回朝,请旨发落!着白士让、刘政会守西秦、西河!”递上功劳簿。高祖传旨,着李靖押仁杲赴市曹处斩。又传旨着吏部,赍文凭与白士让、刘政会留守两邦地方,出征将士唱名犒赏。
众将谢恩已毕,高祖问:“吾儿!昨差李密去接你,会见了么?”“父皇着李密迎接世民,与他在驿饮宴赋诗,句句都是反叛之语!现有诗在此呈上!”高祖看了一遍,说:“朕知道了!吾儿,且回西府将养,来日朕自有处!”秦王并众总管辞驾出朝。
不多时,李密归朝复命,直至驾前。李密奏说:“臣奉旨迎接二殿下,被挟前仇,把臣十番羞辱。若无万岁洪恩,臣命休矣!至驿参谒,蒙赐臣宴赋诗,字字毁臣!有二殿下诗在此。”呈上御案,高祖看了一遍,说:“朕知道了!且回银安殿将养,来日寡人自有处分!”李密谢了高祖,出朝不提。
113李密当初太不仁,秦王今日尚怀嗔。
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114
第.. 15回
桃林县李密反唐盐冈岭建德中箭一日,唐高祖驾设早朝,只听得:一派笙歌空外下,日临仙仗五云多。文武朝罢,齐列两班。高祖传旨:“诸卿休散!
朕今日设宴,一为西府兵吞二国,贺奏凯之功;二则就与秦王、李密解释仇怨!”霎时间,筵席齐备,玳筵开玉殿,仙乐奏云间;皓齿歌金缕,纤腰舞翠盘。饮酒数巡,李密起身离座,到高祖驾前,称觞上寿。高祖说:“御弟!今日之宴,一则为贺功,二则为你与吾儿和解。你可敬一杯酒,洗涤宿怨,自今以后,欢好如常!”李密奉旨进酒,先敬了四位皇叔,次敬了东府英王,又敬了齐府齐王。秦王心下自想:“朝廷置酒,因为解释仇怨敬我,皇叔、大哥,理之当然,次该敬我才是,如何先敬三弟?”心中就有几分不悦。那李密都敬了,才到秦王席前,擎着一杯酒,双膝跪下。秦王正眼儿也不看,连忙离座,到高祖驾前,把收二国事细奏一遍。李密因跪得长久,怒气一昏,把金钟抛落在地。秦王问:“何人失朝仪?着官校拿下!”
高祖说:“吾儿!却不知道,玄邃素有心痛之疾,想是旧病又发,着官校快扶回府去将养,待病痊再来朝!”李密辞驾出朝不提。筵宴已毕,百官俱各谢恩归宅。但见:岁华如电闪,寒暑似奔梭。
115李密有月余不进朝。一日,闲坐银安殿,守门军士来报说:“大王!门外有一壮士求见!”李密说:“着他进来!”蔡建德行进殿阶,照旧日君臣之礼,朝见李密。李密一见建德,蓦然两泪交流,道:“大舅!乱离之后,久无音耗,存踪何处?”
建德说:“自从在翠屏川失散,各处探听主人消息。近闻人说在唐朝,今特寻到此,不知主公安否?”李密说:“一言难尽!
谁想来到唐朝,高祖虽念亲情,只被秦王屡挟前仇,欺侮太甚,度日如年,无计可施,有甚好处?”建德说:“怕没别邦去?何受制于人!”李密说:“也几次要反,只是王伯当苦谏,以此蹉跎到今。”建德说:“臣不遇主公便罢,今日天幸得见我主,务要保驾别寻去处,有何不可!只瞒着王伯当,切不可言语中走漏消息。待事成起手之日,才与他知道!”李密万千之喜。一面分付置酒款待,与建德到书院中饮宴,把前后细说一番。酒阑天晚,从人打点铺陈,与建德安歇。消停旬日间光景,李密问:“大舅!好去了么?”建德说:“主公,未好动!”那李密是性急之人,三日又问,两日又问。建德说:“还未好去!如今秦王在朝,将广兵多,待别邦或动刀兵,秦王必领人马征讨。一离长安,那时才好起手!”且不题李密之事。
话说秦王一日升殿坐下,见殿前黄菊大开,豪气凌云,口吟数句:万花开时我不发,我若发时万花杀!
敢与西风战一场,满林尽挂黄金甲!
赋诗才罢,旗牌官报:“袁天罡、李淳风等进见!”宣至殿前,秦王问:“你二人来见,必有什么言语?”李淳风说:“有机密事特来启奏!臣在钦天台,观见邢府娄金狗有反唐之像。杀气虽现,事终无成,也要搅乱一番,必遭擒戮。”秦王说:“既这等,不若先令人擒了这贼,以绝后患!”李淳风说: 116“不可!李密虽有反叛之心,形迹尚未曾彰露。朝廷知道是挟仇,皇姑分上也不好下手!”秦王说:“明日别定一计,差报马奏朝廷,只说恒定王项拔、历阳杜伏威造反。我自领兵出外,却把人马屯在僻静地方。一面差探细的窥视这贼动静。待他反事果露,那时节擒斩这贼,上下无怨!”李淳风说:“主公如此而行,不失正理!”说话之间,天色已晚,袁、李二仙辞别秦王去了。
天地浮元气,山川散夕阳。
聚枝鸣鸟鹊,归径下牛羊。
五鼓轮更到晓,三番鸡唱天明。
高祖驾设早朝,黄门官奏:“有报马等旨!”叫:“宣至驾前!”叩头启奏:“臣是潼关差来,报恒定王项拔结连历阳杜伏威造反,侵犯边界,劫掠地方,伏乞天兵征剿!”高祖问:“谁领兵收捕两处地方?”秦王出班奏说:“臣领兵征讨!着袁天罡、李淳风保驾!”高祖准奏。秦王辞朝,一面出军不提。
话说李密闻知秦王起兵,不胜之喜,问蔡建德:“今趁秦王不在,好反出去了!”建德说:“再停数日!等秦王兵去远些,才好起手!”又过旬日光阴,建德说:“主公!如今好起马了!且瞒着伯当,明日先奏闻唐皇,只说当初在河南翠屏川被神师惊恐之时,许下一炷香愿,到今未曾酬谢。如今请旨,要往太行山降香,看高祖准与不准?”李密说:“此计大妙!”
次日早晨,高祖设朝。风定御炉香影直,日融仙掌露华妍。
千官拜舞山呼朝贺已毕,李密俯伏殿阶。高祖说:“御弟有何事奏!”李密奏说:“臣向日因伐河南,遭神师诡计,受了惊恐,许下一炷香愿,久不曾还。今臣要往太行山降香,未敢擅便,特来奏闻。二则臣旧日麾下之人,多在山东,就往收抚,以助我主征取王世充。”高祖准奏,说:“御弟!你去降香, 117只是御妹独居不便,你与御妹同去,事毕就还,不要在彼耽搁。
须禁约军士.毋得扰民!”高祖又赐路费金银,勒令便去,不必辞朝。李密叩头谢恩,拜辞高祖出朝,径回邢府。见蔡建德说:“大舅,好了!朝廷有旨,与公主同降香去!”建德说:“若同娘娘去,安如盘石,如今臣等同主公并贾闰甫、柳周臣先往潼关屯着,却令王伯当保娘娘驾,收拾细软,装载车辆,到潼关会齐!”一面着宫人通报娘娘。娘娘妆扮已毕,带了宫娥彩女,上了凤辇鸾车,出了王府。王伯当带了半千虎贲军,保着娘娘驾行。
烟郊草径,古道深村。含笑花如识面,欢呼鸟不知名。
几簇云林无限好,数声鸡犬不胜情。
且说李密君臣四人来到潼关界口,太守盛彦古闻知邢国公同公主降香,连忙出关迎接。把李密接到帅府,施礼坐下。李密问:“盛太守!你这里有多少人马?”盛彦古说:“有三千人马!”李密说:“既有三千军士,借我一千,保娘娘驾到太行山降香!”盛彦古说:“大王!潼关的军士,保障边关,镇守汛地,况朝廷不时差官点检。如要动我关上人马,须是奏过朝廷,有兵符方可调用!”李密见说大恼,想:“在金墉为君之日,数十万雄兵,几百员战将,随我调遣,如今来到唐朝,要借一千军用,还须请旨。我恰守些甚么!”叫建德说:“不就此处开刀,更待何时!”急扯沙鱼鞘,晃出宝妆刀,李密掣剑在手,趱步上前,把盛彦古一把拉住。盛彦古不知情,吃了一惊,只要挣走,又被建德夹攻,一剑过去,把盛彦古砍为两段!
李密怀奸造反,开刀擅杀唐臣。民间少壮虏为军,仓库尽皆搬运。劫掠黎民钱钞,强搜客旅金银。杀人放火夺乾坤,搅乱潼关界分。
118李密杀了潼关守将,就劫附近地方,招抚军民,收纳亡命。
再说王伯当带领半千虎贲军,保着娘娘驾,离了长安城。
古驿长亭迎客使,青山绿水送行人。一路行程,将至潼关,只听得往来路人传说,李密到潼关造反,杀了盛彦古,劫杀良民,残害百姓。伯当叫苦连天,捶胸跌脚,口内自言:“把唐朝好意等闲一笔勾消!”急忙趱驾入关。公主在龙车凤辇问宫人:“为何这等喧嚷?”宫人近前来告娘娘,说:“邢国公造反,杀了潼关守将!”
才听得万民慌魏王造反,杀守官声息紧特报夫人。
言未尽唬夫人如雷震耳,唐公主离凤辇怒气纷纷。
移罗袜步金莲进门高喝,惊玄邃忙离座举步亲迎。
公主怒对魏王当厅发落,竖柳眉睁杏眼毁骂奸臣:全不想在两京家亡国破,损三军摧将士无处存身。
剩四马上长安投唐归化,俺哥哥涵海量不记前因。
官封你邢国公称孤道寡,虎贲军银安殿御妹联姻。
今诳主太行山降香酬愿,怎知伊潼关上杀将谋君。
我如今带宫娥还归几甸,奏吾王兴师旅定不容情!
玄邃听公主骂心中焦躁,面通红牙咬碎毁骂裙钗:唐太子挟前仇教人怎住?小秦王寻歹斗委实难存!
因此上激壮怀再兴帝业,你全无夫妇意反奏吾身。
既无情同你去料成何用,倒不如先杀你断了冤亲!
拔宝剑趱向前揪翻公主,剑过时头落地玉碎珠沉!
李密杀了独孤公主,王伯当见了,叹息不已。业已造成,势不自由,只得跟随李密,带领招集军士一千余人,反出潼关,沿路劫掠,驱掳囚徒亡命之人,直赴南山,乘险而东。占住桃林县,改为桃林府,扯永平年号,招军买马,积草屯粮。
话说秦王屯军在韩城县,有探报马来报,说:“李密在潼 119关造反,斩了太守,又杀了独孤娘娘!一路烧毁良民房屋,聚亡命之徒,招无赖之寇,占住桃林县,僭称永平年号,扰乱地方!”秦王见报,怒发冲冠,一面差官上长安奏知高祖,一面传令起兵到桃林县去。军行流水急,马走逐风奔,旌旗灿烂千般锦,刀剑光芒万里银。大军正行,哨马报桃林县到了!
五方扎寨,八面屯兵。滚牌手,肩担定吹毛断铁刀;弓弩人,弦兜着透甲追魂箭。锦衣绣袄随王将,擐甲披袍护驾兵!
唐军屯下人马,安歇一宵,埋锅造饭,扎垫军士。次日,秦王升帐,聚集将佐,问李淳风:“今日好出兵否?”李淳风说:“今日可以发兵!”“差屈突通、高士廉领三万弓弩手,到盐冈岭埋伏,但有敌兵追来,待他人马走尽,截断了归路,放箭射之!”
二将领了将令,带人马出营,径往盐冈岭去了。又差马三保、段志玄领一支人马,到桃林县骂阵。李淳风向二将耳畔如此如此。二将得令。
马三保英雄出类,段志玄骁勇绝伦。一个点钢枪耀武兴邦,一个赤铜刀扬威定国。跨下枣骝驹,飞乘掣电马。
哨马报知李密:“唐秦王领人马离城五里安寨。如今两员将带领军士,在城下骂阵!”李密说:“秦王领兵征讨别邦,缘何到我这里来?”问:“谁领兵迎敌?”王伯当说:“蔡建德,你干的好事!我这里人马粮草、谋臣武士,俱未曾齐备,轻意叫主公反唐,不知彼己,是何兵法!”蔡建德说:“不妨!
兵在精而不在多,何出此言!我自去退兵!”连忙全装结束。
护顶头盔散降缨,茜袍铠甲砌鱼鳞。
追风骏马飞身跨,斩将钢刀手内擎。
带领五百军士,放开桃林城门,拥奔阵前。马三保说: 120“段将军!你督着阵,待我去擒拿这逆贼!”马三保纵马飞出阵门,大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蔡建德就是!”马三保说:“你这伙逆天反贼,快下马受死!”蔡建德说:“你也不识时务!谋王定霸,谁肯甘休!”抡刀劈顶砍来。马三保举枪罩心刺去。
刀砍欠鞍飞闪过,枪抡镫里去藏身。
那厢奋勇扶唐主,这壁施强助魏君。
交锋约来十数合,诈败唐朝用计人。
纵马拖枪寻路走,建德痴心紧后跟。
好似苍鹰追狡兔,犹如弩箭逐飞禽。
望前赶够多时节,追到高山峻岭门!
建德追赶到岭下,转过山坡,不见了唐将。建德心慌,知是中计,兜转马复回。行不数步,只见前面檑木炮石滚将下来,截断了归路。一声梆子响处,两哨唐军,各执弓弩,乱箭齐发。
犹如张合阝木门道,好似庞涓困马陵。可怜蔡建德并五百人马,被乱箭射死盐冈岭。众将收拾人马回营,参见秦王,把射死建德于盐冈岭的事禀复一遍。秦王说:“正是生有寄,死有归!
好李淳风,他说蔡落盐冈,岂能得活!”赏劳四将不提。
且说桃林县探马飞报李密知道。李密见报,唬得坐立不牢。
不觉遥山日坠,水际烟生。几点渔灯明古渡,数声牧笛过前村。
不知天命恣猖狂,才见投唐又反唐。
若听伯当忠孝语,此身焉得涧中亡? 121
第.. 16回
野猪坡李玄邃败兵断密涧王伯当死节次日,秦王升中军帐,众总管参见。秦王问:“李淳风!
今日差谁人出兵?”李淳风说:“着殷开山、刘弘基发兵挑战,着长孙顺德领一支兵伏于魏军阵后,待交战时,你二将从后哨杀来,教他首尾不能相顾,定然取胜!”二将披挂整齐,带领人马,先出营埋伏去了。且说殷开山、刘弘基全装结束:凤翅银盔稳,金星镫甲牢。绛袍笼虎体,绣带束熊腰。
巨斧半轮月,长枪掉尾蛟。马骑翻海兽,出阵果英豪!
领一支人马,到桃林城下,列成阵势,应声高叫:“歹贼李密!
早早出城受死!”探马报入帅府,李密问:“王伯当!如今着谁领兵拒敌?”伯当说:“令柳周臣、贾闰甫二将出战!”怎生打扮?一个冰磨盔偏装虎豹,一个铁兜鍪善助威严。花袍铁甲色鲜妍,宝石铺成带面。跨下浮云赤电,手擎画戟钩镰。
扬威耀武出军前,魏国当朝俊彦!
领一支人马,趱出桃林城纵马临阵。各不通名打话,忙抡兵器战斗:磨旗云叆叇,擂鼓水潺湲。征尘笼日角,杀气锁天关,胜负未分锣又响,马嘶人喊伏兵添!
122战经十数合,只听见魏兵后哨锣声震地,闪上长孙顺德、唐俭,带领埋伏人马,冲杀过来,把魏将困在垓心。贾闰甫、柳周臣见唐兵势大,高声吆喝:“不要放冷箭!我二人愿降!”
殷开山说:“既降,去了盔甲兵刃!”二将慌忙滚鞍下马,去了兵器,招集人马,临阵投降。殷开山同众将收拾军马回营,参见秦王。殷开山奏说:“臣等出兵交战,有魏将情愿受降,今在营门等令!”秦王说:“令进来!”
二将来到中军,俯伏阶下。秦王问:“二将什么姓名?”
二将奏说:“臣等名唤贾闰甫、柳周臣!”秦王说:“你这干人归顺唐朝,荣膺爵禄,当思尽忠,为何谋反?”贾闰甫说:“殿下!都是蔡建德奸人拨制李密,生心造反!若依王伯当、臣等苦谏,怎上悖逆天恩!”秦王又问:“李密这贼手下还有谁人?”贾闰甫说:“止有王伯当,英勇才能,再没人了!”
李淳风说:“主公不要消停,快拨人马去围城,若迟了,李密必又逃别地方去。倘然漏网,急难捕获!”
秦王即时传令起营,滔滔人马赶到桃林城下安营。秦王升帐聚将,差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屈突通、屈突盖、高士廉、武士护,领人马分头围困各门,以防李密逃窜。
“若是王伯当出城迎敌,不许放冷箭伤害性命,要招降他!”
众将领了令旨,披挂出营,着军士密匝匝围住得铁桶一般,困了各门,差军轮番毁骂。有守城军士来报李密:“有大势唐兵,不知其数,围了城池,在城下挑战!”李密与伯当说:“如今兵寡,不可与敌,我们杀出城去,投江陵若何?”王伯当说:“主公!不妨,臣保驾杀出城去。待杀得一条活路,就好往别邦去了。想昔时张飞断桥喝退曹兵,赵云当阳抱主,臣何惧哉!
主人不要停留,就杀出去罢!”李密急忙结束齐备。王伯当果实英雄: 123盔分双凤翅,甲束虎筋绦。人如跳涧虎,马似出潭蛟。
腰悬安国剑,手执定邦刀。天生忠勇士,四海姓名标!
王伯当领着一支人马,开了桃林城。他一马当先,拥奔阵前,各不通名交战!
喧天征鼓响,震地战锣鸣。征人齐呐喊,拥出众魔君。
欠鞍龙探爪,离镫虎翻身。急把钢刀砍,忙将画戟抡。
舍身争世界,拚命赌输赢。伯当真虎将,独战八将军!
秦王在中军瞭阵,瞧见伯当刀法精熟,武艺高强,连声喝彩!心下自想:“若得伯当投顺,何愁天下刀兵!我这里将广兵多,恐一时误伤性命,可惜这员忠勇之将!”忙传令:“鸣金收军,放伯当走了罢!”李淳风说:“正东上将士,放一条路与他去!”伯当紧护着李密,前后遮拦,纵马如飞,往前逃窜去了。余军尽皆投降。秦王问李淳风:“我意欲伯当归顺,只恐损他性命,以此故放他走。又虑纵虎归山,用何计策,可以擒斩逆贼,归顺伯当?”李淳风说:“臣量看阴阳,李密气数已终,不久身死,所以臣放他东去。如今把人马星夜抄小路,到邢公山埋伏等候。此地乃李密败亡之处,主公虽则爱惜英雄,臣谅伯当尽忠于魏,不肯归唐!待追护之时,观其动静图之!”
秦王即忙传令,趱人马起程。
且说李密同伯当于路趱行,到一去处,地名唤做野猪坡。
坡下见一只野猪,把一只犬咬倒在地。李密心中不平,连忙拈弓取箭在手,扯开弓一箭,指望射猪救犬。也是天意,仓卒中,不想一箭倒将犬射死。原来李密本像星是娄金狗,正射着自家本命。古语云: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李密行过了野猪坡,前面遇着一座高山,止有一人一马的路。伯当说:“主人!路险径狭,骑不得马,只好牵着走。”伯当在前引路,李密随后,一边是峭壁巅崖,一边是深溪阔涧,涧内顽石似狼牙刀剑一般, 124险峻得紧,鹰飞见此也愁,所以名鹰愁涧!你看:清波浩荡,怪石嵯峨。寒声混混氵敕琼瑶,地骨巉巉生剑戟。黯黯洞中藏虎豹,沉沉涧底隐蛟龙!
且说李密马走得歪了些,眼一叉,踏一个空,那马掉下涧去。李密慌忙一只手攀着一株树,一只手带着马缰绳,口叫:“伯当快救吾难!”伯当回头一看,连叫:“主公放手!如不放,连主公也要堕下去!”李密见说,把手一放,亮响一声,那马撞死在鹰愁涧内。李密问伯当:“如今没了马,怎么行路?”伯当说:“主公不妨,若遇交战之处,臣便要马;若是行路,主公骑着臣的马!”君臣过了险峻之岭,行至旷野郊原。
李密问:“伯当,肚中饥饿,怎生是好?”伯当说:“主公!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有钱也没买处!”又行过数里,见一所茅庵草舍,正是萧疏临野店,寂寞访穷居。门首站着个年老婆婆,但见:苍颜秀洁,古貌精神。皤然两鬓集银丝,皓似一团窝雪髻。葛藤挂杖,斑斑曲曲似龙蟠;念佛数珠,整整圆圆如玉露。岂知茅舍村中老,自是瑶池队里仙。
伯当趱近前去,道:“婆婆作揖!我主人行路力乏,有饭借一碗充饥!”婆婆说:“有!请进来!”君臣行进草房坐下,婆婆转入后面,托出两碗饭来,口中说:“山野之处,没有什么好嗄饭,止有一块鹿肉,不知中吃不中吃?”李密说:“鹿肉最好,拿来!”那婆婆取出鹿肉,口内说:“没有刀,切不便!”李密说:“拿来!我有刀在此!”婆婆递与。李密接过鹿肉,身边取出杀独孤的火星剑来,把鹿肉连割几刀,再割不动。婆婆说:“拿来,我割!”李密将剑连肉递与婆婆,婆婆接剑在手,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李密与伯当往外一瞧,转眼之间,婆婆化一阵清风不见了。只听见半空云端里,叫一 125声:“李密!吾不是别的,上界宜山老母就是!当初赐剑与你之时,要你遵依不犯盛、独、鹿三个字,怎么违拗?一件也不依!若依得全美,还有三年天下。今逆天命,上界着我取回!”
说罢,金光四散,再不见些踪迹。李密道:“怎么解盛、独、鹿三字?”伯当说:“潼关斩盛彦古,又杀独孤娘娘,今遇鹿肉,又将此剑来割!”唬得李密半晌痴呆。
伯当说:“主公去罢,不要迟延!”君臣二人行得数里之地,不觉天色已晚。前边一所古庙,二人进内歇下,捱至五更,趁星月之下,又趱程途。只见一个女人站在溪边,口中自言自语:“二位将军!前面邢公山、断密涧到了!”李密听见,心内自想:“唐朝把我官封邢国公,我的名又是密字,他怎么说邢公山、断密涧?想是死绝之地了!”李密趱近前来,口称:“请问娘子!前面是什么去处?”连问数声,再不答应。李密大恼:“我不问你,口中自言自语;及至来问,又不答应!”
李密说:“伯当!取腰刀过来!”伯当取刀递与李密,李密一刀过去,把刀砍做两段,女人端然不动。李密大惊,上前仔细看:“呀!原来是石人!”李密长叹数声,对着石人,口道八句:一拳顽石在山林,巧匠良工琢就人。素脸带霜铺作粉,太阳消雪汗淋身。不梳云髻千年整,懒画蛾眉万古新。久立溪边无个事,此身应作望夫君!
李密道罢,君臣又行。前面一座山岭,路旁有一石碑,上写着:“邢公山,断密涧。”
刚来到山涧边,只听得炮响一声,闪上唐朝埋伏的大势人马,麻林相似,四面围聚将来,把李密、伯当铁桶一般困住,果然插翅难飞!一边是涧,三面都是雄兵虎将。总管中有盛彦师,就是盛彦古的兄弟,睁圆虎眼,怒咬银牙,擎着一杆枪, 126看定李密,喝声:“老贼!你在潼关杀了我的哥哥,今日正是报冤之际!”一枪径望心窝里刺去。李密心慌,往来一闪,只听得呼湃一声,失脚掉下断密涧去。王伯当怕伤了主,也跳下涧去,遮护着李密身躯。
众总管张弓搭箭,往下要射,秦王说:“且不要射!我与李密有仇,与伯当无仇!我如今要招降伯当!”一骑马趱近涧边,高叫一声:“王伯当,我与你今日无仇,你归顺我唐朝,定不亏负你!高爵重禄,拜将封侯。若不归降,决死乱箭之下!”伯当只低着头,也不答应,佯为不睬。
太子临岩呼烈士,储君立涧问君臣:当时李密囚吾日,哪想同宗共祖情?不赦幸人将诏改,吾身方得转西秦。
至今深感三贤士,料想将军晓此因。
神祸金墉生怪鼠,天灾洛口化为尘。
时衰巧中神师计,火灭烟消百万兵。
四马投唐归顺主,神尧德量果洪深。
国公封你银安殿,臣宰和王一处存。
怜你鳏居劳圣虑,又将御妹配为婚。
狼心野性全如旧,叛逆阴谋反背恩。
一到潼关诛守将,忍将公主受非刑。
沿途掳掠残良善,烧毁城居损万民。
刀剜马践难偿命,今日身亡莫怨人。
你王本是娄金狗,罪谪尘凡强做君。
楚汉争锋当日事,张良弃楚做刘臣。
贤豪若肯归唐帝,衣柴腰金极品尊。
若道一声言不肯,登时乱箭送残身。
忠贤好把心思忖,现有金牌扣涧门!
127说罢伯当回太子:储君枉自废心勤。
死是魏王朝内鬼,活为李主殿前臣。
君臣甘愿联尸死,地府相随永不分!
众总管说:“主公!伯当既不肯投降,开弓放箭罢!”秦王说:“且住!待我再劝谕他一番!”
西府秦王重扣涧,邢公山下问将军:改邪归正真男子,背暗投明称俊英。
择主匡扶明哲士,相枝栖宿是良禽。
若还不把唐朝顺,死后甘心莫怨人!
虎将开言回太子:金枝不必再伸论!
忠臣岂肯重投主,烈女何曾嫁二人?秦王说:“既这等,众总管放箭!”
唐朝总管十八路,都持硬弩放雕翎。
不肯容情齐下手,满满弓开似月轮。
箭似飞蝗如骤雨,一双龙虎血流津。
伯当解甲遮王体,弃命挨身护主人。
马上秦王频叹息,鞍鞒太子自评论:伯当虽尽忠和孝,可惜轻身死暗君!
秦王令众军士把王伯当尸首打捞起来,浑身箭杆,尽皆取下,备一口棺木装了,埋在邢公山涧边,有块石高数尺。秦王赞伯当几句,勒成碑碣:李密雄图霸与王,邢公山下叠尸亡。
时来巩洛仓盈谷,运退金墉鼠耗粮。
丧国亡师因伐郑,残躯断首为谋唐。
生前枉聚千员将,哪有全忠似伯当。
秦王分付,把李密的尸抬去,首级取将下来,用木匣盛了,交付唐俭、盛彦师,送上长安见朝廷,把反情一一奏闻。二将 128辞别秦王,径上长安。秦王传令:“人马起营,到桃林县安民!”
魏王何事起奸谋?国破家亡不转头。
一品受恩心未足,直教身丧涧中休!
129
第.. 17回
魏玄成抱竿哭主徐世责力被说降唐说话唐秦王起兵,先到桃林安民不提。且说唐俭晓行夜宿,渴饮饥餐,来至大国长安,进城天色已晚。天外暮山紫,林间夕照红。晚景不提。
次日,高祖驾设早朝。只见:御炉香蔼黄金殿,潸济衣冠拜冕旒。百官朝拜已毕,唐俭、盛彦师出班启奏:“臣随二殿下征讨王项拔、杜伏威,闻报李密在潼关造反,斩了盛彦古,杀了独孤娘娘,占住桃城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二殿下恐李密招集群党侵犯地方,以此撤军下桃林,将李密追至邢公山、断密涧擒斩。先差臣二人回朝启奏,二殿下到桃林安民。事毕,就领人马到恒定、历阳去!”高祖见奏,雷霆大怒,连骂:“背义忘恩的反贼!怎么杀了御妹,又杀守关之臣,把朕的好意,悉付流水!”传旨向云阳市里,立数丈高竿,悬挂反贼首级示众,钦赏盛彦师添拨三千人马,守备潼关,着官校护送独孤娘娘灵柩回朝。又差唐俭带领花缎羊酒,到边享贺秦王。二将领了旨意,盛彦师赴潼关守备,唐俭竟往西府去了。正是:朝朝红日升沉,夜夜冰轮起落。
李密首级才号令三日,有一白衣秀士,威仪整整,文质彬彬,走到高竿之下,两手抱竿,将李密兴废哭诉一番: 130倘秀才临两泪倾,伤情惨戚忆王孙。
抱竿痛哭声声慢,乌夜啼悲想魏君。
早信茂功端正好,二郎神谏邴原真。
三贤贬谪梁州序,赚煞雄师百万兵。
虞美人家亡国破,满庭芳草化为尘。
混江龙主无投奔,滚绣球抛弃谏臣。
四块玉临唐帝辇,双双龙虎谒金门。
神尧传下元和令,贺圣朝宣宰辅臣。
重叠金銮参圣主,感皇恩赐玉芙蓉。
一枝花配成姻眷,沉醉蓬莱凤阁春。
不恋殿前欢乐好,诈行香愿出西秦。
秦王怒发三台令,虎将雄师驻马听。
断密涧沉如梦令,蓦山溪里箭折身。
忙将三换头诛落,驾夜行船上玉京。
高祖喜春来首级,悬竿哨遍四方民。
迎仙客诉多时节,闪过哪吒数队兵。
挂金索绑白襴士,拥入朝天见帝君。
魏徵哭诉未绝,众军校说:“这人好大胆!不遵圣旨,抱竿而哭,必有原故!”连忙走近前来,把白衣秀士拿住,拥至朝前等旨。高祖正视朝,黄门官奏:“有白衣秀士抱竿痛哭李密,如今绑在朝前!”高祖说:“拿来!”拥到驾前俯伏。高祖问:“你是李密手下什么人?”魏徵不答应。高祖又问:“你是他的文官,还是武将?莫非至亲契友么?”也不答应。高祖大恼,说:“既不回话,斩首报来!”魏徵仰面对天,应声高叫:“唐不及汉!”高祖说:“且放转来!”遂问:“怎么唐不及汉?”魏徵道:“昔日汉高祖与楚霸王结义八拜为交。高祖为兄,项王为弟。后来霸王与汉王争夺江山,霸王因兵败, 131自刎乌江。汉高祖心下不忍,将霸王尸首用王礼殡葬。今陛下与李密宗亲,非同汉楚结义之辈,虽则李密谋叛不忠,斩之以彰国法。万岁乃仁德之君,岂忍将李密首级悬竿号令?”高祖问:“你既然通今博古,为何不言名姓?”魏徵说:“臣得罪于二殿下,以此不敢通名!”高祖道:“就有罪犯,寡人俱赦!”魏徵道:“臣是魏徵!”高祖见说,惊讶不已:“险些失误了贤士!吾儿世民,不亏贤土改赦,岂有归日?朕御屏上现写三位的名姓,久慕不忘。今得见卿,天之幸也!”便欲封官赠职。魏徵叩首说:“若蒙圣上洪恩,敕放魏王首级,待臣殡葬之后,方敢受爵!”高祖准奏,传旨:“收了李密首级,选地殡葬!”魏徵陈说祭仪,拜奠已毕:“臣今日辞主投唐去也!”归朝朝拜高祖,山呼万岁。高祖钦赐花缎,官封东宫洗马。魏徵当驾谢恩。
高祖又问:“今遇先生,已遂大愿。不知秦、徐二贤,今在何邦?”魏徵说:“秦叔宝在河南东郑王处,徐茂功谪官在黎阳。此人足智多谋,运筹决策,兼晓阴阳术数。若得茂功归唐,群凶不足虑也!我主如要此人,臣去说他,匡扶社稷,若何?”高祖说:“思念三贤,如渴求浆,如饥待食!今既知踪迹,就烦先生一往!”高祖亲修一道旨意,付与魏徵。魏徵拜辞出朝,卸却冠裳,穿上绅衣幅巾,带了仆从,径往黎阳城去,只见:山横鸟道,路绕羊服。数家烟火深林,几处花村犬吠。
夜宿月留茅舍影,晓行鸡度竹窗声。
不提魏徵行程,再说唐秦王安抚已毕,把人马趱到恒定,离城五里安营,屯下人马,安歇一宵。次日升帐,传令着刘弘基领三千人马,到恒定城挑战。刘弘基披挂上马,领军出营,直临城下骂阵。有恒定哨马来报漫天王,王项拔急聚将佐,商 132议出兵。骁将张凯曰:“某愿迎敌!”王项拔大喜,赐酒助威。
张凯顶盔擐甲,点三千人马,趱出恒定城,排开阵势。张凯擎刀跃马,拥出阵门。刘弘基大喝一声:“天兵到此,还不早献城池,安敢拒敌!”张凯也不打话,拍马舞刀砍来。战不数合,被刘弘基一枪,把张凯刺于马下,砍倒旗竿,乱杀恒定人马。
刘弘基奏凯回营,秦王不胜之喜,书上稽勋簿,赏劳不提。
再说恒定哨马飞报漫天王。有参谋许范曰:“唐兵虽胜,其气必骄!今夜分兵去劫唐营,出其不意,必获全胜!”漫天王喜其谋,即命护卫将军苏洪、吕翔领一支兵,劫中哨。王世才、柳瑾领一支兵,劫左哨。高胜、吴守方领一支兵,劫右哨。
漫天王带领副将周劭、范金,领一支兵压阵策应。分拨已定,众将披挂,整齐人马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与众总管正议军情,蓦然起一阵狂风,险些儿把帅字旗刮折。李淳风奏说:“今夜主有贼兵劫寨,就计破之!”忙传军令:“左右俱掘下陷人坑,把人马四面埋伏,屯着空营,悬羊擂鼓,饿马提铃,虚设灯烛,埋伏人马。但听号炮一响,就把贼兵围剿!”又令:“殷开山、高士廉二将领二千铁骑,埋伏于恒定城东门两旁,倘贼兵败回,不许放他入城!”各门俱令将士把截归路。调遣已定,众总管带领人马,分头埋伏去了。
再说漫天王王项拔,众将装束停当,到了二更时分,军尽衔枚,马皆勒口,一拥出城,径奔唐营。不知高低,都跌下陷坑。唐营放起号炮,四面埋伏的兵,如山崩水涌,围裹过来,把王项拔三路人马,尽投入陷坑。王项拔见中了唐家计策,急退兵回城,被殷开山、高士廉挡住归路。王项拔无心恋战,拍马转身就走。殷开山骤马赶上,举起醮金斧,当头砍去,王项拔死于马下。周劭、范金尽皆抛戈乞降。殷开山说:“既降, 133叫开城门接驾!”二将趱近城,叫开了门,同参谋许范见了殷开山。开山分付军士,不许伤害平民,止将王项拔一府人口绑赴军门。次日,满城百姓香花结彩,周劭、范金、许范随着殷开山,到营见了秦王,迎接进城。王府坐下,三人朝见秦王。
秦王把王项拔家属谪戌远边,其余将佐随军听用。安抚黎民,改换旗号,设宴庆赏功臣。着李大亮镇守地方。仓库俱已宁谧,传令起兵到历阳收杜伏威!
剑指华山山欲裂,马饮长河河欲竭。
驱兵直下历阳城,刀头不染生灵血!
一日兵至历阳,离城十里安营。秦王升帐,两边排列将佐,号令军情,商议出兵。总管袁道泰奏说:“臣旧日与杜伏威有一面之交,此人虽是武将,情性闲雅,有儒者之风。臣今亲去招安,必然归顺。”秦王大喜:“卿当用心安抚!”袁道泰辞王出营,上马扳鞍,直至历阳城下。叫巡城头目:“快通报杜将军知道,说故人袁道泰相访!”军士报入帅府。杜伏威即出城迎接,同袁道秦径至帅府,分宾坐下。杜伏威说:“故友不聆教益,倏三载矣!”袁道泰说:“兵火间隔,瞻仰无从,渴想之诚,神游梦聚而已!”杜伏威问:“故友从何处来?官任何邦?”袁道泰说:“某仕唐朝,职叨总管。今随二殿下征伐王项拔,俱被擒剿。就兴师到此,雄兵猛将,势若丘山。某思与兄素忝知爱,岂忍袖手旁观?某奏过殿下,奉旨特来招安将军。况殿下乃仁德之主,敬贤礼士,驱士马灭烟尘十有六七。
某恐火燎昆山,不分玉石。且将军素怀忠义,安忍戕害生灵?若归顺唐朝,必当重用!高明裁夺!”杜伏威说:“既蒙教谕!
吾亦闻唐朝宽厚,敢不从命!”即同袁道泰上马出城,径至唐营,趋入中军拜降,请秦王驾入城。秦王带领将士,大势人马起营进了历阳城,帅府坐下,大小官员俱来朝贺。杜伏威献上 134人口文册,秦王暂封杜伏威总管之职,随军听用,着温大雅守备城池。安抚已毕,一日,秦王传令,收拾人马回桃林县不提。
再说魏徵行程,非止一日,来到黎阳,进了城门径至徐茂功府门首,将一纸缄付与阍人传进。茂功看了姓名,整冠束带,出来迎接,把魏徵邀进府中,各叙寒温,分宾而坐。茂功问:“魏大人一向在于何处?功名事业若何?”魏徵说:“小弟守困在家,因念故友,远来相访!”茂功说:“大人来得却好!我在家正没兴趣,今荷宠临,且在舍下盘桓几时!”把魏徵请入书院坐下。不多时,摆下酒肴。清泉酿酒,碧溪钓鱼。玉瓯中饮浮莲子白,雕盘内爪嚼水晶寒。
二人饮酒间,把李密兴废事谈论一遍。只见家童来报说:“外面有一将官,背着黄宣,说漳南有旨到来!”茂功说:“大人请坐!我去看一看就来。”连忙起身出外。果见一员大将:凛凛威风气势昂,熊腰虎背半戎装,袋中紧扣弓和箭,鞘内深藏宝剑光。
茂功把将官接到厅前,那将官把旨意放在桌上,却与茂功施礼,茂功问:“将军何邦至此?有何荣干?”那将官答道:“末将奉漳南夏王差来,苏定方就是!久仰先生大名,特来相请,匡扶社稷,伏乞俯从,即速命驾。”茂功说:“不才空有虚名,素无实学。弃功名如敝履,视轩冕若浮云。甘分渔樵,不愿出仕已久,烦将军拜复夏王,休怪有妨来命!”苏定方再三礼请,茂功坚执不允。定方取了旨意,长揖而别,返回漳南去了。
茂功转入书院,魏徵问:“先生!何邦来请?”茂功说:“夏王窦建德,着苏定方来请!我因不愿为官,回复去了。”
魏徵说:“先生为何不愿出仕?”茂功道:“大人!世乱人愁,鱼龙混杂。想我魏王这等富贵,三年之间,国破家亡。小弟曾 135道芜词数句,说与大人知道!”
细推今古不须愁,何用苦营谋?玉堂金屋今安在?都翻做牧野荒丘!兔走鸟飞不住,花凋星散难留。百年光景水浮沤,一枕梦庄周。始皇定下千年计,才三世,国祚移刘。倒不如逍遥散诞,无虑无忧!
魏徵说:“先生高尚,名利两忘。这次如有别邦相请,先生不去,千万荐举魏徵一往!”茂功说:“领教!”语话间,断云遮落日,新月下瑶天。分付家童:“整顿铺陈,与魏大人安歇!”晚景不提。
阴阳易换,一日茂功与魏徵闲叙之间,家童来报:“又有别邦使臣请见!”茂功即起身走出外面,见来使青袍皂带,羽扇纶巾,有一童子捧着礼物。茂功相见,施礼坐下,那来使拱手言曰:“某乃桓法嗣便是!奉河南东郑王旨,久仰先生重望,如雷灌耳,特来拜请辅佐!谨奉币帛伸敬,万希同往!”茂功说:“郑王错请人了!我若有高见,我魏王当日不中你的神师妙计!况今多病,不得从命!”桓法嗣执意相请,茂功正色而拒。桓法嗣心下有些不然,道:“你不去便罢,我奏过朝廷,起兵来拿你,不怕不从!”茂功微微冷笑:“这贼,也未知你拿我,我拿你!”桓法嗣含怒出府,纵马回本邦去了。
茂功回进书院,魏徵又问:“是哪邦相请?”茂功说:“东郑王着桓法嗣这厮,备礼来请。想魏王中了他的计,兵丧国亡,吴越世仇,纵要出仕,也不受他爵禄!”魏徵说:“先生论得极是!河南委实不该去。前者漳南窦建德,也不是兆民之主。”
茂功说:“不逢真主,去也徒然!”魏徵道:“曾闻先生言唐朝真命天子,倘若相请,去也不去?”茂功说:“若是唐朝有命,岂不归顺?”魏徵说:“原来先生有意于唐!实不相瞒,我已归唐,果然宽仁厚德,敬贤爱士,有三代之风。因慕先生, 136特着小弟来相请!”那高祖:思君犹胜荆山玉,爱你还过瀚海珍。
轮帛敬迎安国士,弓旌奉聘干邦臣。
贤兄速把行装治,同上长安谒圣君!
茂功说:“多蒙大人挚引,谨当从命!”魏徵取出旨意,双手高擎,口称:“徐大人接旨!”茂功忙排香案开读:窃闻天生创业之君,必资辅佐之臣。故轩辕得风后而天下治,文王遇子牙而周室兴。成汤聘伊尹于有莘,武丁征傅说于版筑。兴王图治,厥茂功哉!朕幸蒙天眷,为兆民主,自揣德薄,夙夜匪胜,思得幽贤臣扶不逮。兹者洗马魏徵,荐尔徐世责力,瑚琏之器,萧曹之才。朕今即遣魏徵恭聘,请赴朝端,为朕股肱,勿辜颛望!
武德一年八月十二日读罢诏书,茂功望阙谢恩。唤过书纪郭孝恪曰:“吾所属之境皆魏王城池。吾若献于朝廷,是自邀功,心实愧耻。如今将管辖州县,你可上长安献于高祖。”郭孝恪领了户口文册,辞别茂功上马,径往西秦去见唐高祖。
茂功说:“魏大人,我如今洛口关请邴原真、邴原直同去投唐,何如?”魏徵说:“先生举贤荐能,有何不可?”茂功即时修书,付与家童,径到洛口关,见了邴原真呈上书。兄弟二人看了,商议道:“徐军师才识高远,他归顺的,一定是真命天子,时不可失!”即忙分付从人,准备车辆,收拾细软,并家属人等,尽行装载。二将上马,趱出洛口关,行至黎阳进了城,来至茂功门首下马。家童通报。茂功迎至当厅,施礼坐下,各叙阔别之情。一面把邴家宅眷邀入后堂,夫人款待。
魏徵说:“徐大人!早治行装,同宝眷上长安去!”茂功说:“家小且缓,待见过圣上,再取家小不迟!”邴家二将俱 137说:“言之有理!”各人安整家小,带童仆数人离黎阳城而去。
一代明君一代臣,时来龙虎会风云。
他年图画凌烟阁,青史遗芳识姓名!
138
第.. 18回
桓军师初犯伊州唐秦王二下河南不提徐、魏二人等上长安,且说河南东郑王,自从翠屏川战胜之后,兵精粮足。一日设朝已毕,宣军师桓法嗣、驸马单雄信、大将军郭士衡,上殿商议军情。郑王说:“今日唐秦王征讨列国,正遇多事之秋,无暇远图。朕要起兵,先取伊州若何?”桓法嗣说:“主人妙算,正合臣机!不可迟延,宜速调遣。”郑王即传旨,封桓法嗣总督诸路军马大元帅,驸马单雄信为副元帅,郭士衡为先锋,周武、艾先为殿后,郝萌、石赞为左监军,杨佐、雷延为右监军,长孙安舍、王元、周文英、徐成为游击将军,策应军马;张永道、燕义管理粮草。众将领了旨意,辞驾出朝,全装披挂,下演武场,整点五万人马,长驱大进,杀奔伊州。好似:数万虎狼行野径,一群虎豹出山林。
兵至伊州,傍山扎寨,近水安营,埋锅造饭,屯住人马。
桓法嗣、单雄信坐下中军,唤先锋郭士衡、左监军郝萌出军。
二将结束齐整,带领三千人马,各执兵器,上马出营,直至伊州城下,排开阵势,应声讨战。伊州总管张善相,正坐帅府,哨马来报:“东郑王差桓法嗣领兵十余万,离城十里安营!今有二将在城下骂阵!”张善相闻报大恼,分付军士:“备马来!”带了副将云龙,披挂完备,开放伊州城出兵。两阵排开, 139张善相出马骂曰:“逆天反贼,焉敢侵犯吾境!快下马投降,免遭刀剑之苦!”郭士衡喝曰:“你好不识时务!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何敢妄出此言!”抡枪跃马,杀出阵来。张善相举刀就迎。二将战有二十余合,郝萌见战不过张善相,举方天戟临阵助战,这阵上云龙抡三股叉敌住郝萌。四将使剑抡枪,睁眉怒目;四匹马左盘右转,吐雾喷云。从巳杀至酉刻,不分胜败。天色已晚,各鸣金收军。
次日桓法嗣、单雄信升帐,聚下将佐。桓法嗣唤过周武,分付:“你今日出阵,许输不许赢!”附耳低言。又唤石赞、燕义,分付:“如此如此。”三将披挂,领了人马,各分头去。
且说周武临城搦战,伊州哨马报知张善相。有骁将高翔曰:“某愿领兵退敌!”张善相曰:“将军用心!”高翔披挂完备,点军出城,排开阵势。两阵上摇旗呐喊,二将也不打话,挥刀舞剑,纵马交锋。战够十合,周武虚砍一刀,拨转马诈败而走。
高翔不舍紧追。赶六七里之地,只听得一声炮响,两哨伏兵截断归路,围裹杀来,周武回马往前杀来。高翔举刀迎敌,被石赞拈弓搭箭,一箭射来,正中高翔锁喉,坠马而死,砍倒旗竿,混杀人马,得胜回营。桓法嗣大喜,赏劳众将,书记功劳簿。
传令说:“兵贵神速!”发兵围了伊州城,层层叠叠,铁桶相似。张善相添兵防守,一时攻打不下。单雄信令附城竖立云梯,只见城上矢石擂炮,乱打下来。
王兵围有月余,张善相每日出兵交战,互相胜负。城中缺粮,张善相一面差人上长安,急取救兵接应。因秦王征讨在外,无暇发兵救援。以此伊州城内绝粮,人民饿死者大半,军士缺食,不能出战,城被王兵攻破。张善相奋勇,格杀数十人,气力不加被擒,拥见桓法嗣。法嗣以言抚慰,欲招降张善相。相骂曰:“吾受唐朝爵禄,城陷当死,岂从寇贼邪?不日天兵临 140城,汝等皆为肉泥!”骂不绝口。桓法嗣大怒,命推出斩之。
后来奏闻高祖,高祖叹曰:“朕负善相!”封其子为襄城郡公,这是后话。且说桓法嗣挂榜安民,扯东郑王旗号,着郝萌镇守,起人马回河南不提。
且说徐茂功、魏徵行程,正遇融和风景:五岳朝天忙上马,将军挂印便登程。
只因楚汉争锋日,却使苏秦佩剑行。
双蝶戏梅花畔绕,群鸦噪凤满山鸣。
桃红柳绿融春景,天地平分昼夜停。
顺水鱼儿行得紧,剑行十道去如云。
樱桃九熟春将尽,绿暗红稀夏又临。
纵马军随诸将帅,梅梢月照夜行人。
时来龙虎风云会,齐步云梯上玉京。
正行间,徐茂功问说:“魏大人!二殿下不知是在朝中,还是领兵在外?”魏徵说:“我离长安时,闻殿下征伐恒定,又下黎阳,如今说屯军在桃林县。”茂功说:“既在桃林县,我们先见二殿下!”二人来至桃林城,到了帅府门首下马。徐、魏整顿衣冠参谒。
一个章甫衣冠披鹤氅,一个角巾软带亨单深衣。一个威仪整整,一个相貌堂堂。一个开疆展土晓兵文,一个翊国安民兴礼乐。居然天府三台客,来佐开基创业君!
旗牌报进帅府,行至厅前参见秦王。秦王连忙起身,走下阶前,左手挽住魏徵,右手挽住徐茂功,口称:“二位恩人,请起!当日在金墉,若不亏三位贤士取救,我世民岂有今日?”
问:“下面二位是谁?”茂功说:“此二人,名唤邴原真、邴原直,也是魏王手下的谋将,与臣同来投谒!”二将把洛口关地理文册呈献。秦王说:“邴家二将,遥授总管之职,待奏过 141朝廷,给文凭实授!”二将谢了恩。秦王分付设宴,相待茂功、魏徵,共席而饮。秦王问:“你四人在何处相会而来?”魏徵说:“万岁将魏王首级悬竿高挂号令,臣偶然经过,不忍,抱竿而哭,被官校拿见朝廷。蒙主恩赦臣罪,封臣洗马之职。因万岁问及茂功、秦琼下落,臣奏过朝廷,往黎阳邀请茂功。茂功又招邴家二将。路近桃林,先来参谒殿下!”
正话间,旗牌来报:“有本邦天牌等令!”进帅府叩头,奏说:“今有王世充着桓法嗣领兵,侵犯伊州,围城日久,粮绝城陷。总管张善相不屈,骂贼而死!今万岁旨意,着殿下收捕平定之日,不要归朝,就领兵征伐河南!”秦王说:,“知道了!你回朝启奏父皇,恒定、历阳地方,俱已定夺,即起兵征剿王世充!”天牌辞了秦王出府,上马径回长安。
且说茂功遍观唐将,内中贾闰甫、柳周臣。茂功问:“你二将几时来归降的?”贾闰甫将魏王投唐,并蔡建德造反之事,细说一遍。茂功道:“俱有个巧处,我正要你二人用!”连忙取讨文具,拂开云锦花笺纸,写就勾龙聚虎文。修下一封书缄,付与二将。茂功说:“你二将休要耽搁,先到河南寻着王珪,把我这封书悄悄递与他说,唐军一到河南,就要勾引金墉众将投唐。我这里先取复了伊州,就到河南来也!”贾、柳二将接书,辞别秦王与茂功,趱出桃林县,往河南去了。一日,秦王坐下帅府,传令起兵,再取伊州城!
画鼓喧天响,铜锣震地鸣。
旌旗明锦绣,高烛照乾坤。
磊落能征马,骁雄惯战兵。
枪刀如雪皎,弓箭似麻林。
正是百万貔貅随獬豸,一群彪豹簇麒麟!正行之间,哨马来报:“伊州城到了!”秦王传令安营,屯下人马,安歇一宵。
142次日,秦王升帐,众将参见。秦王传令:“着长孙顺德领兵!”
顺德全装披挂,领三千人马出营,临城搦战。
王将郝萌正坐帅府,小卒来报说:“唐秦王领大势人马,离城五里屯营。今有一员将官,领人马挑战!”郝萌见说,分付:“备马来!”顶盔擐甲,插箭弯弓,手擎方天戟,点起三千军士,拥出城来,排开阵势。二将也不打话,骤马飞出阵来。
一个使大砍刀劈去,一个使画杆戟刺来。钢刀施闪电,画戟走银蛇。战有十余合,郝萌气力不如,拨转马往伊州逃回。长孙顺德放马后追。郝萌逃进了瓮城内,一员将擎着刀,喝一声:“贼将哪里走!”郝萌措手不及,被斩于马下,砍了首级,招安军士。见了长孙顺德,一同回营,参谒秦王。秦王问:“你是何人?”那将启复:“臣是总管张善相副将云龙,因贼兵围城日久,救兵不至,粮绝城陷。主将骂贼而死,臣改姓隐迹,以候天兵。今贼将败回,出其不意,斩首来献!”秦王赏云龙斩贼之功,着于筠、云龙镇守地方。安抚已毕,传令起兵。
且说贾闰甫、柳周臣扮作经商客旅,一路行至河南。进了城,行到王珪门首,说与管门军士:“通报一声,有乡亲相访!”军士连忙入府通报。王珪说:“请进来!”二人行进厅前,王珪下阶迎接施礼,各叙间阔之情。邀入后堂,分宾而坐,置酒款待。三人把魏王的事迹谈论一番。贾闰甫身边取出茂功的书来,递与王珪,嘱付不可泄漏。王珪说:“知道了!”把书拆开细看一遍,藏过了,道:“二位大人!且到书院盘桓,我去干办事情就回。”分付从人备马。王珪跨上雕鞍,径到单雄信府门首下马。军校进内报说:“有兵部来访!”单雄信冠带齐整,迎接入厅,叙礼而坐。王珪说:“有桩事,特来与大人商议!我想长随这干人,并不曾替朝廷出力,却与他半俸闲住,空费国家钱粮。明日早朝,我与大人面奏朝廷,把这干人 143俸粮,暂且停止,也好接济军士。待有功之日,才与关支!”
单雄信说:“王大人言之有理!明早我同大人,面君启奏。”
言毕,王珪辞别出府,自回衙门去了。不觉斜日沉岩岫,余霞散绮罗。晚景不提。
次日早晨,东郑王设朝。单驸马与王珪出班启奏:“臣等计议,军国重务,面主奏闻!今有长随营众将,并无尺寸功劳,都与半俸闲住,虚费钱粮,理合暂且停止,待有功之日,加官给禄,则人思报国之勤,将有奋为之志。臣等愚见,请旨定夺!”东郑王说:“依卿所奏!”即时传旨,着户部把长随营魏将的粮都扣除了。旨意一出,长随营中众将见说大恼:“王珪这贼,甚是无理!想当日同在魏王朝内,一殿之臣,今日不得已,寄迹别邦。他不念故旧之情,如此薄情,可恨!”众位约齐,都到王珪家中嚷骂一番,也消心下不平之气。内中有几个心高气硬的,口中说:“希罕他的粮!我自不去!”只有裴守方、裴守义、裴行恭、裴行俨、裴仁基、鲁明星、齐思立、张公瑾、梁建方、刘世让、王源、王浩、王于新、王当仁众将,直拥到王珪府中嚷骂。
王珪连忙出来迎接,道:“列位大人息怒!我有件机密之事,要到长随营与公等议论,犹恐走漏消息,所以定下这个计策,谅列位大人必然到舍面责,方可尽言!”把众将直邀入书院中,见了贾闰甫、柳周臣。王珪取出茂功书来,递与众将,同看一遍。王珪说:“二殿下即日领兵取了伊州,就到河南,要请列位投唐,诸公可弃暗投明。天下不久尽属唐朝一统。事不宜迟,唐军早晚就到。列位大人作速收拾行装宝眷。天时人事,智者自明,机会一失,悔之晚矣!”众将见说,都愿归唐。
辞别王珪回营,各收拾细软之物,并带家小。也有出东门去的,也有出西门去的。或一日去一家,或一日去两家,众将的家小 144都悄悄安顿出城。
且说唐秦王兵离伊州,径到河南。军行流水急,马走逐风奔。哨马来报:“河南城到了!约十里之地。”秦王传令安营,屯放人马,造饭供给。长枪巨斧,排列营前;青锋利刃,护遮帐后。秦王坐下中军帐,聚集众将。有贾闰甫、柳周臣入营参见秦王,把王珪的事回复茂功。茂功说:“即日诸将尽来归顺,主公亲自出军受降!各总管明盔鲜甲,锦绣戎装,各执兵器,以耀军威。大势人马,刀斩斧齐,排下五方阵,鸣锣擂鼓,呐喊摇旗。差几个冲锋勇士,临城搦战!”
东郑王正视朝,哨马来报:“今有唐秦王领兵约十余万,取了伊州城,杀了郝萌,离城十里安营。带领将士保驾,亲自出军挑战!”东郑王聚下将佐,问:“谁领兵迎敌?”闪出王珪启奏:“有长随营众将,因住了他的俸粮,将臣怀恨。如今可令领兵对敌,有功者加官给禄,无功者戴罪随军操练。赏罚一公,这干人方才心服!臣督军临阵。”王闻奏准,即时着金牌官校传旨到长随营:“但有新停半俸将官,俱各领兵退敌。
战胜回朝,重封官职!”众将顶盔擐甲,挂剑悬弓。刀枪如雪皎,战马似龙鳞。不使英雄扶伪主,却教龙虎佐明君。带领人马,开了河南城。两阵旗开,众将拥出阵门。只见唐阵内徐茂功纵马撵出军前,把令剑一挥,王珪等望河南城高叫:东郑王!
只因你轻贤慢士,我们今日投唐去也!”呐一声喊,众将纵马加鞭,都往唐阵内跑去。将近中军,长孙无忌挡住,喝一声:“殿下在此,快下马!”众将一齐滚鞍下马。
弃镫离鞍飞下马,各抛兵刃在埃尘。
将士参王王答礼,将军拜主主躬身。
河南城下君臣会,龙虎风云自古闻。
秦王收军回营,升帐坐下。新降将官都到驾前参拜已毕, 145王珪与徐茂功、魏徵并诸将士,各相见施礼。茂功问:“王大人!共几员将官?”王珪说:“共一十五员。裴家五将、王家四将、鲁明星、刘师立、张公瑾、梁建方、刘世让,并臣一十五人?”秦王分付,把众将家小权安顿后营。
且说河南哨马飞报东郑王驾前:“王珪等众将都投唐去了!”东郑王问:“怎么就都投唐去?”报马说:“不知有何缘故!也不通名,也不交战,吆喝一声,都跑入唐阵中去!”
郑王说:“单驸马!你当初保举王珪忠孝两全,可以重用,因此寡人封他在驾前兵部官职,谁想到是一个奸贼!诈行诡计,约会长随营去了,何为忠孝之人!”单雄信叩头说:“臣该万死!臣只保王珪身,不保王珪心!指望同扶王室,岂料他怀奸谋叛。恳望天恩,赦宥臣罪!”东郑王即差刀斧手:“快到长随营,将众将家小,都绑赴市曹取斩!”不多时,刀斧手来奏:“众将家小尽都去了!”郑王说:“有日拿得这干贼,碎尸万段!”
且不说东郑王朝事,再说秦王。一日,升中军帐,唤过唐俭分付:“你带领半千军士,护送各将家小上长安,奏闻朝廷,安顿居处。留徐茂功在营,计议军情,要他的官衔牌印,好提调人马。河南新降众将,俱封官职与他。外有恒定王项拔,尽行擒剿宁息;历阳杜伏威,归顺军门!”唐俭领了令旨,辞秦王。正行间,又见魏徵奏说:“殿下!臣奏上命请徐先生,今臣要回朝启复圣上!”秦王说:“先生就同唐俭回朝!”二人辞别秦王上马,带了军士,护送众将家小,上长安去不提。
古来治极还生乱,乱极还须见诒平。
天下总归真命主,纷纷谁识败和成? 146
第.. 19回
朱灿醉蒸段学士公瑾智破楚王兵不提魏徵、唐俭回长安,且说秦王一日升帐,与茂功计议发兵。茂功说:“今日合当三路进兵,以分其势。殷开山、段志玄攻东门,长孙顺德、刘弘基攻西门,高士廉、武士护攻南门!”众总管领了人马,分头搦战。有河南哨马报入东郑王驾前。郑王与桓法嗣、单雄信商议,调遣人马,拨郭士衡、石赞迎敌东门,周武、雷延迎敌西门,杨佐、燕义迎敌南门,张永通领一支兵,三路救应。各将领了军令,齐上马,领兵出城。
各不通名交战,施谋展略,山摇地动。战有十数合,殷开山斧劈郭士衡,高士廉箭射杨佐。张永通领一支精兵,三面救护,将士入城去了,人马损折大半。唐将收兵回营,禀复秦王。秦王赏劳众将不提。
再说河南众将来见东郑王,启奏损兵折将之事。郑王大怒,道:“朕明日亲自出兵,与李世民决一胜负!”桓法嗣说:“唐军新来,其锋正锐。如今屯三座营在城外,置鹿角,掘坑堑,设弓弩炮石,旁排长枪大斧,以防冲劫。单雄信为总督,提调兵马,其余张永通、李禄众将,调拨分守营寨。如唐将挑战,坚壁拒守,不要发兵。一面差人到南阳、湘州二郡,借兵助阵伐唐。待两处人马一到,就与他厮杀。我兵当其前,南、湘人 147马截其后,彼必为我擒矣!”郑王准奏,一面遣将发兵,屯营固守,一面修书完备,付樊佑到南阳向楚王朱灿借兵,长孙安舍到湘州向湘王高谈圣借兵。二将领了旨意出朝,上马分路去了。
且说樊佑行程。但见:崎岖峻岭,迢递征途。几多绿柳短长亭,无限杏花深远店。细雨孤灯偏寂寞,晓风残月更凄凉!
一日行至南阳城,到朝前下马。朱灿号为楚王,改元昌建元年,正坐朝,门上官奏:“有东郑使臣等旨!”宣至驾前,樊佑奏说:“臣奏东郑王命,屡因唐兵侵扰,本邦缺少兵将,特恳大王借兵数万,助阵伐唐,有书呈上!”
东郑王世充顿首致书于楚王殿下:自隋皇宴驾,土宇分崩,天各一方,竟疏音问,负罪万状。兹因唐李世民妄肆兴兵,屡侵吾境,欲决雌雄,不能取胜。专人叩阙,望假虎狼之威,共伐强梁之国。唇齿家邦,吉凶相保,统维睿察不备。
开元二年三月日具楚王接书看罢:“我自当发兵接应!”着樊佑光禄司茶饭。
一面宣御弟二大王朱晃、勇敌将军段达、周春、崔立、武雄等近前分付:“今有郑国被唐兵侵犯,差使求援,理该救助!快点五万人马,寡人亲去助战,不可迟误!”众将领旨出朝,拣选人马。
不说楚王朱灿起兵,且说长孙安舍行程:玉露金风萧瑟,淡烟衰柳凄凉。野外蛩声聒耳,天边明月随人。
行至湘州城,至朝前下马。湘王正坐朝,旗牌报:“有使臣等旨!”宣至殿前,湘王问:“哪里来的使命?”长孙安舍 148启奏:“臣奉河南王命,因唐秦王领兵侵犯,乞王借军一支相助,得解倒悬。我主登殿拜谢!”将书呈上。
东郑王世充熏沐再拜书奉湘王殿下:自亡隋失鹿,天下逐之。英雄豪杰,各伯一方。仰瞻睿德,无由侍教。近因唐兵贪心无厌,辄动战争,胜负未分。兵粮宜备,遣使赍书叩陛,乞假貔貅之士,共伐骄暴之师。两国通和,誓相协护。云霓望切,惟亮照不宣。
开元二年三月日具湘王看罢了书,说:“我这里正要伐唐!”一面送长孙安舍馆驿茶饭,一壁厢传令:“威武将军毕荣,先锋陈英、傅钊,管军校尉王凯、姚世雄等,整点五千精兵,寡人同二宫郑仙妃亲领大兵,往河南去助阵!”
不提楚、湘二王起兵,再说唐俭、魏徵回长安,一路无词。
有日回至长安城,正遇高祖设朝:金殿巍峨紫阁重,玉炉香霭瑞烟浓。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百官拜舞已毕,魏徵把请徐茂功归唐的话,启复高祖。唐俭奏说:“二殿下起兵到恒定,擒剿王项拔,历阳招降杜伏威。
有徐茂功到桃林,见了殿下,就留茂功在军门,保驾下河南。
茂功又招降昔日李密的将官,共一十五员,各将家小先赴长安,乞给居址禄米。早赐茂功官衔牌印,在营以便差调兵马,并封众将官职。”高祖一一准奏,传旨将众官家小暂居馆驿,着工部记料,盖造房屋居住。封徐茂功调兵军师,总督军务,先斩后奏符印敕旨。其余将官,一概封为后十八路总管之职。高祖说:“本待就着唐俭赍符印、敕旨到河南去,只道朕轻慢贤士。
再宣学士段悫赍去,并彩缎羊酒,到边赏赐众将!”段学士与唐俭领了旨意,辞朝径往河南。
149兴邦帝主揽群英,学士承宣出大秦。
袖带天香离玉阙,印封丹诏赐功臣。
不提段悫、唐俭行程,再说楚王朱灿起兵。看楚王怎生打扮:龙盘赤金盔,顶嵌西洋祖母绿;五彩衮龙袍,圈金巴蜀茜红锦。身披黄金锁子甲,足踏钓云金线靴。一口太阿宝剑,一张龙靶雕弓。身骑越影超光马,手执龙吞玉板刀!
朱灿亲统大兵,中军朱晃为先锋,段达、周春为殿后,崔立为左监军,武雄为右监军。器械鲜明,队伍齐整:征旗飘杂彩,锣鼓震山川。密匝匝剑戟刀枪,亮铮铮鞭叉简斧。征人猛虎离山,战马蛟龙出海。迢迢仿佛长蛇势,队队依稀八卦形。
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河南界口,离唐营十里安营不提。
且说唐营哨马报入中军:“主公!今有南阳楚王朱灿,领数万人马助郑,离营十里屯军!”秦王见说,大怒:“这贼!
我与你无干,何敢擅领兵来助郑!”正恼之间,旗牌官来报:“唐俭同段学士赍朝廷旨意到了!”
秦王带领众将出营,迎接圣旨,帐中焚香开读:“徐茂功官封调兵军师,总督军务,先斩后奏。其余新降众将,俱封后十八路总管之职!”徐茂功同众将望阙谢恩。唐俭、段悫朝拜秦王。唐俭奏说:“臣送众将家小回长安,朝廷着工部起造房屋居住,俱已完备。”段学士奏说:“臣奉上命,赍众将符敕,并彩缎羊酒,到营犒赏!”秦王分付当驾官:“将朝廷赐来羊酒,准备筵宴,享贺众将!”不多时,筵席完备。
朝天子集贤宾香焚宝鼎,一枝花红芍药满插金瓶。
碧玉箫新水令双声叠韵,庆宣和十棒鼓欢称人心。
书锦堂洞仙歌喜春来近,感皇恩梅花酒金盏儿斟。
150桂枝香香遍满满庭芳里,塞鸿秋秋夜月月照庭明。
三学士小将军双双劝酒,殿前欢大圣乐沉醉花荫。
降黄龙千秋岁瑞云浓霭,收江南归塞北才谒金门。
有日传太平令转普天乐,直教他驻马听六国朝君!
秦王虽则饮酒,因想朱灿军情,怒形于色。段学士说:“殿下!今日享贺将士,正是喜庆之筵,有甚事在心,郁郁不乐?”秦王说:“段学士!你不知,南阳朱灿,我朝平素与他无仇,如今领兵来助东郑,昕以不乐。”段学土说:“殿下高枕无忧,若说朱灿,臣与他有一面之交,待臣去与他讲和,不难退兵!”秦王道:“这等甚好!你可用心前去,善退人马,我这里径收河南,省得迁延岁月,虚费银粮!”段学士说:“臣明日就去!”秦王问:“李淳风!段学士去与朱灿讲和,军情如何?”李淳风说:“以臣占之,段学士此去,主有不测之灾!”段学士道:“朱灿与臣自幼通家之好,料无别情。阴阳不可深信,主公放心!”筵宴已毕,众将谢恩,各回营去。
次日清晨秦王升帐,宣段学士近前。秦王说:“闻你平日好酒,恐酒中有失!”段学士说:“臣当戒酒前去!”秦王道:“我与你小金牌一面,系在臂上,若遇饮酒之时,见了金牌,当饮十杯,只饮三五杯,彼此之情已尽!”段学士说:“如此更好!”领了金牌,辞别秦王上马,径到楚王营门。旗牌官进报:“唐朝有使臣等旨!”宣入中军帐,见楚王施礼朝贺。段学士果然气宇清标:冠带进贤,袍披宫锦。巍巍清节似冰壶,挺挺孤标如玉树。胸藏锦绣,笔锋横扫五千人;口吐珠玑,词翰倒流三峡水。鳷鹊殿中曾草诏,昭阳宫里数题诗。
朱灿一见,连忙起身答礼,道:“故友间阔久矣!”段悫说:“只因屡经兵火,天各一方,无由叨教,负罪良深!”楚 151王唤近侍设座,段悫揖逊而坐。朱灿说:“故友一向在何处?”
段悫说:“臣在唐朝!”朱灿问:“官居何职?”段悫说:“不才叨授翰林学士!”朱灿说:“今日到此有何营干?”段悫道:“闻知大王兴师助郑,今二殿下说唐、楚素无侵伐之仇,特差臣与大王讲和,永结盟好!”朱灿说:“唐秦王果有此言?”
段悫道:“军务重情,岂敢虚诳!”朱灿说:“既托故友讲和,依情暂息兵车,永结两国之好,敢从来命!”即令各哨人马,俱打回军旗号,一面分付营驾官:“设宴与故友叙别。”段学士说:“蒙大王恩宠,臣素不饮酒!”朱灿说:“故友!你我酒量平昔相知,为何今日却说不饮?”段悫说:“臣不饮酒者,为两国讲和,恐误正事,以此戒酒!”朱灿说:“你来讲和,我如不允,恐失误国事,戒酒也是。今故友一言,我即从命,再有何事?开怀勿辞!”段学士欠身拱手称谢,心中自想:“只要退军便罢,就饮数杯何妨?”霎时间,筵席完备。朱灿说:“故友!想昔日临岐分袂,到今又是数载!”
春花秋月时频改,暑往寒来几度新。
垂髻儿童皆长大,苍颜亲友尽凋零。
逢场作戏言非谬,会少离多总是真。
今日相逢须尽醉,未知何日再逢君!
段学士开怀畅饮,进斝传杯,失记了金牌的事。那朱灿昔日隋炀帝开千里汴河之时,因遇年荒,好吃人肉,眼带红色。
今遇饮酒,双目通红。段悫饮酒,不觉沉醉,狂言狂态,全无忌惮。对着朱灿说:“大王!你的眼红了!”朱灿说:“饮酒叙情,不要闲话!”又饮一会,段悫又说:“大王!你的双目皆红了!”朱灿说:“你为国家军务来讲和,何为胡言乱语!”
那段悫数该命尽,吃得酩酊,人事也不知道:“大王!你当初眼红要吃人,你如今还好吃么?”朱灿见说,大恼:“这贼好 152生无礼!我如今前非俱改,他倒对众揭我短处!”朱灿也醉了,带酒发怒,回言:“我如今还要吃人!”段悫说:“你敢吃谁?”朱灿说:“我就要吃你!”唤刀斧手:“把段学士拿来杀了,快蒸来与寡人下酒!”朱灿一时酒醉发怒,把段学士柳蒸吃了。
次日朱灿升帐,聚集将佐,问:“段学士怎么不见?”左右不敢答应。朱灿又问:“唐朝段学士,因何不辞而去?”近侍官应说:“主人夜来把段学士柳蒸下酒!”楚王听见失惊,吓得闭口无言,心下自想:“我与唐朝讲和,怎么酒醉,妄杀大邦来使?贾祸招尤,如何是好?”自觉羞悔,懊恨无及不提。
且说跟学士的军人,奔回唐营启奏秦王,道:“殿下!段学士去楚营讲和军情,朱灿已慨然应允,就分付打回军旗号。
次后置宴款待,饮酒中,不知有什么事故,恼犯了朱灿,把段学士柳蒸来下酒!”秦王见说,亦自胆战心惊,对众总管说:“有这等事!向日淳风说他此去有不测之祸,果应其言!只是父皇差他来升赏将士,不曾敕他军务事情,止因交友分上去讲和,不料朱灿这贼把他来杀了,明日怎好回复朝廷!”徐茂功说:“段学士奉朝廷颁赐恩命,到营犒赏,岂料死于非命!如今臣与众将替段学士报仇!”秦王说:“快调人马征剿!我与这贼誓不两立!”徐茂功唤过张公瑾、梁建方、鲁明星、刘士让:“你四将领一支精兵,抄小路悄悄地到南阳。”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将得令,各各全装披挂,领兵抄小路,潜往南阳去了。
又唤邴原真、邴原直,说:“领一支兵,埋伏在南阳紧要隘口,倘朱灿败回之时,不要放他过去,只剿杀人马,虚张声势追赶,他必然复返河南。你二将只截住隘口,待张公瑾取了南阳,与他一同回营!”二将领了军令,结束完备,领兵出营 153去了。
又唤贾闰甫、柳周臣,说:“领一支兵,带放火器物,到他屯粮之处,烧他粮草!”又唤裴守芳、裴守义、裴行俭、裴行俨,说:“领一支兵,埋伏在楚营左侧。候他营内发兵,走尽之时,你四路人马,乘虚就劫了他的营!”唤王源、王浩、刘师立、薛宗文、王当仁五将,说:“领兵取讨段学士去!”
唤长孙顺德、唐俭,说:“各领三千军,伏于中道,等楚兵出营,你二将就截其归路。待后哨杀来,务要奋勇成功!”众将领了军令,各自分头领人马出营。徐茂功与王珪亲自督阵。
且说五将发兵,装束齐整:烂银盔撒绛毛缨,鳞甲花袍砌锦纹。
执刃擎戈骑猛兽,宛如神将下凡尘。
领二万雄兵,径奔楚营。鸣锣摇地轴,擂鼓震天关。军士应声高叫:“快送段学士出来!”只见楚营哨马飞报朱灿,说有数员唐将,临营索取段学士!朱灿急宣:“御弟朱晃,勇毅将军段达、周春,监军崔立、武雄,你五将领三万人马迎敌!”
众将顶盔擐甲,插箭弯弓。那朱晃气宇轩昂:挂甲披袍锦绣装,盔攒凤翅亮如霜。
能骑赶月追风马,惯使蛇矛丈八枪!
段达也不弱:佛头青岸帻,鹦鹉绿袍新。
宝刀名玉板,烈马号浮云。
周春结束齐整:镔铁盔团花袄,连环甲茜绒绦。
擎枪跨马果威雄,宛是魔神临下界。
崔立、武雄全副打扮:盔袍铠甲总涵光,臣斧蛇矛白似霜。
154上阵交锋真勇捷,全凭武艺定家邦。
各领数万人马,五员将各擎兵刃,骤马冲出阵前。唐阵上王源大喝一声:“来将通名!”五将道:“吾乃楚王驾下二大王朱晃,骁将段达、周春、崔立、武雄就是!你通名来!”王源说:“快送段学士出来,饶你众人性命。道声不字,把你这干逆贼斩尽不休!”朱晃道:“莫要夸能卖口!赢得我,还你段学士;赢不得,教你命染黄沙!”众唐将大恼,各人抡刀动枪,蹬开战马,喝声:“休走!”
列宿初逢十猛将,魔君乍遇九天神。
哪吒八臂降诸怪,七曜星官混紫宸。
空内六丁神战斗,五雷圣将闹天庭。
四金刚勇降妖兽,三目华光斩怪精。
杀气二边笼地暗,征云一道锁天昏。
交锋恶战多时节,只听得两棒锣声震地鸣!
两边战有二十余合,胜败未分。只听得锣鸣人喊,两哨伏兵从后杀入来。长孙顺德拈弓搭箭,望朱晃一箭射去,正中锁喉,倒下马来,楚军大乱。那王源奋勇:一刀过去言教中,段达人头砍落尘。
王浩飞舞丧门剑,崔立离鞍送了魂。
武雄、周春心慌,拍马逃窜,被王当仁纵马赶近,身边取出流星锤,望武雄脑门打去。一声响亮,人离马,那武雄万片桃花出脑门。周春正走,被唐俭追上,一枪把周春穿心透过。
你看:刀横遍野平遮土,血染沙场草不青。有大半军士抛戈弃甲,拜倒在地求降。茂功受了降,传令:“催动人马,快劫楚营!”茂功一面进兵。
且说裴家四将差兵哨探得楚兵大败,放起火炮,四路伏兵尽起,望楚营杀进中军。茂功又督大势人马,围裹过来: 155四边人马如狼虎,喊杀喧天劫楚营。
斧剑砍翻能战士,鞭锤打倒惯征人。
刀飞雪片分开砍,载走银蛇刺透心。
利刃锉开金锁甲,钢枪凿透铁襕裙。
残肢断首人横土,带箭逢枪马倒尘。
楚军败似汤浇雪,走了图王夺伯人。
朱灿被唐兵四面杀入中军,急忙上马,带了些护卫铁骑,奋勇杀透重围逃窜不提。
再说贾闰甫、柳周臣放火烧了粮草,茂功收拾人马回营,禀复秦王。茂功说:“托主公洪福,降卒二万有余,其余将士,尽皆剿杀不留,只逃窜了朱灿这贼!”秦王大喜,赏劳众将,记功勋簿。唐营奏凯不提。
酒名狂药不堪尝,多少贤愚被此亡。
段悫乱言因酒丧,楚王醉怒失家邦。
156
第.. 20回
楚朱灿穷投王世充李药师计破郑仙妃说话朱灿死里逃生,一骑马径奔南阳。行至隘口,猛然锣鼓齐鸣,闪出邴原真、邴原真二将,带领精兵,挡住去路。邴家兄弟果然文武兼全:韬略深明壮志豪,凭将忠勇佐唐朝。
护身铠甲金星灿,嵌顶盔缨烈火飘。
骑猛虎,执钢刀,威风赳赳逼云霄。
袋中试取弓和箭,曾向围场夺锦袍!
大喝一声:“来的是什么人?”朱灿道:“吾乃楚王是也!”
邴原真说:“等候你多时,怎么今日才来?快下马受降!”四下里人马周围困住。朱灿乃亡命之徒,无心恋战,也不答话,手执钢刀,拚命杀出阵来,骤马如飞,复逃往河南。剩下护卫人马,被唐兵斩杀殆尽。邴家二将依先守着隘口,等候张公瑾不提。
却说张公瑾、梁建方、鲁明星、刘世让领兵。不分晓夜,来至南阳城,攻其无备。张公瑾选数十冲锋勇士,各带短刀,乘黑夜竖立云梯,爬上城去,杀散守城军士,把城门大开。众唐将带领人马,放起火炮,横冲直撞,杀进城来。令兵围住了皇殿,劈开禁门,把朱灿满门家小诛戮不留,放火烧了宫院。
157但见:枪穿画阁,娇娥美女丧三魂;剑砍雕栏,内监宫官亡七魄。翻箱倒笼,搬搜异宝奇珍;入院穿宫,取尽金银器皿。顷刻间烈火烧残鸳鸯殿,黑烟焚尽楚王宫!
一面焚烧宫院,一面差军绕城,四下里喝令军民人等,不得惊慌逃窜,各守家业。禁约三军,不得擅取民间财物,违令者斩!到次日,挂了安民榜,换大唐旗号。将府库财物,解回
军门。拨一千军士,与鲁明星镇守城池。张公瑾、梁建方、刘世让带领人马,离了南阳。行至隘口,邴家二将接见,同回唐营,见秦王不提。
且说朱灿复逃回河南,心下自想:“我单人独马,倘然遇着唐朝兵众,吾命休矣!闻说东郑王问湘王借军,不若往僻静小路抄去,且投湘王,再作计较!”连忙纵马加鞭,径往湘州路去。正行间,却好撞见本邦值宫大使陈宣,见了楚王,拜伏在地,备诉:“唐家用计夺取城池,杀了主公宝眷,宫殿尽行烧毁。臣逃难出来,幸得遇着主公!”朱灿听说,泪如雨下。
正烦恼间,远远听得鼓响锣鸣。朱灿心慌,不知前面是何处军马,与陈宣急忙躲入一座林中。但见:炮雷震地,鼓角喧天。群群战马踏红尘,浩浩征人行绿野。刀剑光芒千瓦雪,旌旗荡漾一天霞。
只见旗号上写得分明“湘王总帅”四字。朱灿说:“好了!
我正要去投奔他,幸得在此相遇!”连忙趱近前,说与哨马:“你替我报与湘王,我乃南阳楚王朱灿在此!”哨马报入军中。
湘王传令住营,把朱灿接进中军帐相见。湘王问:“贤弟!单人独马,哪里去来?”朱灿道:“大哥!一言难尽!郑国差人借兵伐唐,我亲统人马到此,不想失利,一罟皆休!又被唐家用计,夺取城池,焚了宫室,家小尽被杀戮!进退不能,天幸 158遇着大哥,弟有托矣!”高谈圣说:“贤弟!你是个轰烈丈夫,怎么说此失志之言!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怀!我来此,正为助郑伐唐,兴兵领将,勇气百倍。贤弟宽心,且在我营内总理军务,一则助郑伐唐,二则替你报仇!”朱灿说:“多谢大哥垂爱!”湘、楚二王并马而行。传令:“起军!趱到河南去!”
一声将令三军动,两度锣鸣万马行。在路非止一日,哨马来报:“河南地界,离唐营约十里之地!”湘王传令:“安营!”
安营扎寨,聚将屯营。层层硬弩强弓,密密长枪短剑。
高竿上,扯起四字绣绒旗;宝帐前,列下虎牌围子手。五方整整排旗号,四面深深掘堑坑。
湘王屯下人马,分付御厨司设宴,管待楚王。不多时,筵席完备。
杯盘整洁,肴馔时鲜。烹龙炮风味偏奇,炊玉蒸云香且美。清神破睡,无过云蕊泛金瓯;遣兴陶情,总是香醪饮玉斝。席上细谈兴废事,樽前款待故交情。
湘、楚二王秉烛而饮。朱灿问:“大哥麾下有何名将?”
湘王说:“贤弟你放心!我这里骁勇之将,神异之人,俱有在此。出兵无有不胜,管取一统天下!”朱灿听说,失惊道:“大哥麾下有这等高人?”湘王说:“我有二宫郑仙妃,自幼授九天神法。她会呼风唤雨,遣将兴妖!”朱灿见说,万千之喜。
酒阑人散,各回寝帐安歇。到次日早晨,湘、楚二王坐下中军帐,唤威武将军毕荣、先锋陈英,同郑仙妃领三千人马出战。
那郑妃怎生打扮?头戴一顶莲花巾,身穿一领翠云袍。足穿一双琼珠履,手擎一口兴妖剑。压赛人间女冠士,绝胜蓬岛董双成!
那毕荣、陈英: 159全装披挂甚威风,耀武扬威似虎雄。自幼习成文武艺,兴扶湘室建奇功。
一个使丧门剑,一个使大砍刀。领兵出阵,直至唐营搦战,鸣金擂鼓,海沸山崩。唐朝哨马火速报入中军。秦王与徐茂功计议,唤杜伏威、武士护出战。二将结束齐整,跨马擎枪,领一支人马,拥出阵前,喝一声:“来将通名!”二将说:“吾乃湘王麾下,先锋将毕荣、陈英就是!你通名来!”杜伏威说:“赢得我通名,赢不得休走!”
两下蹬开交战马,三回四合没输赢。
仙妃马上兴妖法,一阵狂风刮倒人。
走石飞沙天地暗,扬尘播土太阳昏。
豺狼虎豹奔唐阵,露爪张牙唬杀人。
伏威士护心惊怕,拨转龙驹走似云。
毕荣、陈英也不追赶,砍倒帅旗,混杀唐朝人马。郑仙妃得胜回营,启复湘王。湘王大喜,安排庆功筵宴不提。且说杜伏威、武士护败回唐营,奏闻秦王:“主公!臣等正与贼子交战,蓦然狂风大作,走石飞沙,他阵内走出无数豺狼蛇虎,以此折了一支人马!”秦王问:“茂功!此是何术?”茂功说: “此乃是左道妖术!”李淳风说:“李靖军师善精八门遁甲,呼风唤雨,役鬼驱神。如今按兵勿动,急差快马回朝,奏知万岁,取李靖来,必破之矣!”秦王准奏,唤过唐检分付:“火速星夜归朝,奏取李靖军师来破湘兵,不可稽迟!”唐俭领了令旨,径到长安不提。
再说湘王每日遣将挑战,唐营坚壁固守不出。一日,郑仙妃与湘王说:“唐营坚壁防守者,欲为久计,俟吾粮尽自退,彼必伏兵邀击!我如今也不要出战。今夜妾去取了秦王首级,大事定矣!如杀了秦王,其余将佐一网可擒,唐朝天下如探囊 160取物耳!”湘王说:“爱卿!此去切宜谨慎,早报捷音!”
不提湘王议事,且说秦王在营聚集将佐,商议军情。猛然中军帐内,如电光相似,亮十亮过。李淳风奏说:“主公!今夜中军有不测惊恐!军土内寻一个气数该尽的,照依主公一般打扮,权坐中军压镇。分拨众总管紧守营寨。徐茂功、长孙无忌、殷开山、刘弘基保主公驾,在后营安歇。此乃天数,合该解禳自吉!”秦王准备不提。
再说郑仙妃,当夜子时之际,道扮齐整,手执七星剑,用斜席一领,铺在地上。仙妃立在席上,左手仗剑,右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喝声“起”,疾驾一道祥云,在半空径到唐营,坠云而下,直入中军内帐,仗剑近前取了首级,就往空中去了。
中军内点着灯烛,有巡更军士看见,人人胆战心寒,喧嚷起来,击鼓报入后营,启奏秦王:“三更时分,有一神人,坠云而下,取了帐中军人首级去了!”秦王急聚将佐,满营中点起灯烛,庭燎施放火炮。秦王问:“李淳风!是何邪祟,如此猖狂?”
李淳风说:“非神非鬼,此是妖术!就是前日阵上行法这贼子。
因中军有血光之灾,所以着军人压之,往后再无侵犯矣。主公安心,李靖不日就到,早晚剿捕妖贼,他那里势已将败!”
再说郑仙妃回至本营,坠云而下,见了湘王,献上首级。
朱灿说:“怎么这等神速?定夺天下,易如反掌!”高谈圣看了首级,道:“这个不是秦王首级!他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错取了别人的首级!”郑仙妃说:“既不是,先斩其人为本,后斩秦王为利。臣妾之法,须用兵宝成勋之日,方可作用。这回
观了方向去,定要取秦王首级回营!”
再说唐俭不分晓夜赶到长安,奏过朝廷,取了李靖,一路无词,直到河南营门首下马。李靖果然人中之龙!怎见得:巍冠博带,朝服乌靴。沧海内现出骊珠,蓝田中生来 161宝玉。胸藏锦绣,运筹决策定干戈;腹隐经纶,足智多谋安帝室。手扶日月归黄道,足履星宸觐紫薇。
旗牌报进。李靖进了中军帐,朝拜秦王已毕。秦王把湘营妖术损兵之事,备细说了一遍。李靖道:“妖术虽凶,不能胜正!前者这贼取了首级,道是假的,必要复来。臣已量看遁甲灵文,在明日夜间,妖贼复来,必起人马尽来劫营,又要焚我这里粮草。臣如今将计就计,擒剿这伙妖贼!”李靖唤过梁建方:“带领军土,到乡村市镇,取数十只犬来,不可惊扰百姓,即日就回军门听用!”
次日建方回营,将犬如数交纳。李靖令军士将犬杀了,以血和秽物盛贮桶内,放在中军帐外。着二十名勇士,各执长柄木杓,两人管着一桶。又唤马三保、段志玄带领五十名刀斧手,伏于中军帐左右。又扎缚一草人,顶盔着袍,似主公装扮,卧于帐中。“夜间如妖人到营,即将秽血泼去,用心擒拿!你二将中军放起火来,只屯一座空营!”唤殷开山、王当仁、安贵兴、王源领一万人马,近河南王世充营寨五里屯扎,以防救应。
又唤裴仁基、姜谟领三千铁骑,防护粮草营寨。唤武士护、高士廉二将领一支人马伏于东南。唤裴守方、于筠领一支兵,伏于西南。唤屈突通、温大雅领一支兵,伏于东北。唤刘弘基、裴行俭领一支兵,伏于西北。唤长孙顺德、唐俭领一支兵,往来策应。其余总管,保着王驾,另屯一营。传令埋伏的人马: “只看本营火起,哨望敌兵进营之时,就放号炮,四面合兵,务要剿杀湘贼人马!”众总管领了将令,各人全装披挂,领兵出营埋伏。
且说湘、楚二王坐营,郑仙妃说:“主人!今夜妾此一去,定取秦王首级回营。若取了首级,还要放火烧他的粮草。主人准备人马接应,如若火起,就乘势发兵劫他营寨!”湘王说: 162“我知道了!”一壁厢分拨人马,着先锋毕荣为前部,陈英、傅钊为左哨,王凯、姚世荣为右哨,高谈圣坐中军,朱灿压阵。
大小尽数出营,只候天晚进兵。湘王高谈圣披挂整齐:赤金盔,绣龙炮,唐猊铠甲;玉束带,皂朝靴,莫耶宝剑。擎一柄三尖刀,骑一匹浮云马!
说话之间,但见:千里暮山横紫翠,一钩新月破黄昏。将及二更时分,一壁厢湘王起兵,人尽衔枚,马皆勒口。一壁厢郑仙妃道扮作法,手执宝剑,足驾祥云,径到唐营,坠云而下。
被唐营埋伏将卒见有妖人下来,连忙把长柄木杓兜起桶内秽血,望妖人头脸遍身泼去。郑仙妃被狗血秽物泼了一身,便不能行动。众刀斧手近前,绳缠索绑,拥赴秦王。秦王问:“你是什么妖人?”郑氏道:“妾乃湘王二宫郑仙妃!”秦王问:“前日阵上驱走兽,夜间营中杀军的,就是你么?”郑仙妃说:“俱是妾身!”秦王传令刀斧手,把妖妇斩首报来。一面马三保、段志玄令军士在营,放起火来,带领军伴,二将往后寨退去。
霎时间:火光从地起,烈焰扑空飞!
那湘王见唐营火起,一声炮响,催趱人马,径奔唐营杀去,只见一座空营!高谈圣说:“众人急退,中了唐家计策!”各军回时,只听得一声炮响,四下里唐兵如云围裹将过来,把湘王人马困在垓心,混杀一阵!
中计湘王回阵走,无心恋战各逃生。
唐兵四面都围进,喊杀湘王驾下臣。
嘹亮只闻兵器响,奔驰惟听马啼鸣。
马逢枪箭难逃命,人着钢刀丧了魂。
呼兄唤弟纷纷乱,觅子寻爹阵阵奔。
低涯流血十分满,上下横尸数里平。
交锋一阵湘王败,虎将雄兵化作尘。
163从半夜直杀至天明,把高谈圣人马杀斩一空,只走了朱灿、高谈圣。二王恰是天命不尽,故此双人两马,夺路逃窜去了。
有诗为证:唐阵交兵乱似麻,楚湘助逆竟亡家。
当初自托辽东豕,今日翻成井底蛙!
164
第.. 21回
李元吉私选晋阳女刘武周明起朔州兵再说朱灿、高谈圣败走,径到河南。见了单雄信,把失利之事细说一番。单雄信说:“二位大王!且归朝见主公,再图恢复!”湘、楚二王入城,值东郑王视朝,黄门官奏说:“有湘、楚二王等旨!”郑王说:“宣来!”直至驾前朝贺。王世充忙离宝座道:“二位御弟!远路风霜,鞍马劳顿,免礼罢!”
朱灿、高谈圣说:“皇兄!我二邦特领兵来助战,岂料天时人事不济,人马被唐家杀尽,城池又被侵夺!急切无他接应,伏望我兄垂情,容图效力!”东郑王说:“二位御弟不必愁烦,且在寡人国中住下,再作良图。”着光禄司备宴,款待二王不提。且说唐将收拾人马回营,参见秦王,各献功劳。秦王犒赏士卒,分付设宴享劳众将。一壁厢李靖调高士廉、孙仁礼、裴守方、裴守义四将:“领一万人马,径下湘州,乘胜收取高谈圣地方,安民就回!”高士廉众将领了将令,整点人马起兵不提。
一日秦王升帐,李靖、李淳风奏说:“臣夜观乾象,主山后有刀兵发动,臣等要回朝奏知万岁,遣将添兵,镇守边境。
如今殿下营中军情差调,有徐茂功计议,万无一失!”秦王说:“既有军务,可作速回朝!”二人辞别秦王,径回长安而去。
165但见:宸光开宇宙,晓景丽云霞。行程有日,来至大国长安,到了东华朝前,高祖正坐早朝: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
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
云近蓬莱常五色,雪残鹅鹊亦多时。
侍臣缓步归青琐,退食从容出每迟。
百官朝拜已毕,李靖、李淳风出班,把破高谈圣、擒郑仙妃始末,一一奏闻。高祖问说:“河南刀兵,许久还未定夺?”
李淳风说:“河南气数不久就亡!臣观乾象,有山后刀兵发动,以此回朝启奏,乞敕重臣到太原府守备,添兵把守关隘,以防不虞!”高祖说:“驾前没有的当官员,着谁去好?英王东宫守阙,秦王又征讨河南,未得下落,如今且着齐王元吉去罢!”
宣齐王近前,高祖分付:“吾儿!你到太原府守备,安抚军民,保障边境,将御林军拣选三千,你保驾前去!”齐王领旨,辞别出朝,带领护卫将军乔公山、耳珠晃、褚可达,下教场点军起营。
轰天炮响三番征人起寨,击铜锣鸣战鼓将士离营。
双锋剑点钢枪寒光喷雪,五方旗真武纛号帜凌云。
左统军右监军威风凛凛,正先锋和合后杀气纷纷。
都总帅好英雄齐王元吉,绛龙袍金束甲马跨龙鳞。
狼牙箭宝雕弓悬壶扣袋,简金刀镶玉靶入鞘随身。
前后列锦衣人擎刀执斧,两边排花袄士赛虎通神。
齐王带领三将,肃整军威,来至分卩邻州太原府。官吏远远出城迎接,把齐王接入太原帅府坐下,大小官员都来朝贺。
齐王问:“这里还有王府衙门么?”官吏答应说:“只有帅府厅为大,再没别的宽阔衙门。”齐王说:“我要在此永远守备,这帅府厅窄小,怎么歇驾?”乔公山说:“主公!这里原有一 166所晋阳宫,正是殿下歇驾的所在。”齐王分付:“快去开晋阳宫我看!”官吏答应说:“晋阳宫原是万岁封锁下的,不许擅开!”齐王问:“因什么不许开?”官吏奏说:“如开晋阳宫,主有刀兵,黎民有难,因此圣上旨意封锁,不许擅开!”齐王道:“胡说!高祖是我父亲,我是高祖之子,便开何妨!”官吏不敢多言,径出帅府,开了晋阳宫。洒扫完备,迎接齐王。
齐王摆驾,来至宫内,周围观看。龙楼凤阁,兰室椒房,果然好所宫院!
峥嵘双阙,壮丽岩廊。祥光掩映碧琉璃,瑞雾朦胧青琐闼。蓬莱宫里,雕梁画栋集云霞;太液池边,绿柳红花铺锦绣。殿前玉女移香案,云际金人捧露盘。
齐王看罢,不胜之喜:“正是我歇驾之所!”一面分付把王驾什物,尽行搬入宫内。齐王道:“乔公山!宫殿固好,还有一桩不遂意,你可知道么?”乔公山说:“臣知道了!晋阳宫虽堪歇驾,只是宫院内缺少彩女侍奉。臣如今传令旨,着有司行教坊司,拣选几个上色女乐,陪奉主公如何?”齐王说: “女乐我不用!”乔公山说:“既殿下不用女乐,臣有一计,宫内有井,数年不曾有人汲水,着令太原府出榜,晓谕军民人等,但有幼女在家,不许藏隐,都要赴晋阳宫内汲水,如有隐藏不到,父母取斩!”齐王准奏,即时着宫官传奉令旨,行下太原府张挂。方才三日,满城军民之家,乱纷纷幼女,两个抬着一只水桶,都进宫内取水。将有一句,留下三百美女,一面传令旨有司禁止幼女汲水。
且说宫内聚下有三百妖娆,好中选好,又退下五十余名。
齐王问:“这干不用的美女,怎么样处置?”乔公山说:“如放出去,恐将宫内消息传播在外,甚不稳便。一壁厢准备着弓弩手,把这干幼女点放后园,一个一箭,都射死了罢!”齐王 167准奏。闪过长史任福,叩头启奏:“主公!既选下这干幼女,只该发太原府,给还父母领回,庶不伤殿下仁德!”齐王不从任福忠谏,竟依乔公山之言。可怜自古红颜多薄命,数十无辜幼女,死于箭下!正是害人害己,冤冤相报,不在儿孙在自身。
后来齐王被敬德箭射而死,乔公山全家斩首。天道好还,自然之理!这是后话。
且说齐王一日坐殿,分付乔公山:“外面教坊司选几个精通音律的女乐来!”不多时,乔公山取了歌舞色妓进宫,却选百余个伶俐的女人,习学吹弹歌舞。齐王每日在宫酣歌饮宴,极乐穷奢,不理军务。一日,问乔公山说:“我到此日久,不曾打围采猎,要闲耍一闲耍,可去得么?”乔公山说:“去得!”
齐王说:“有三千护驾军,有什么人当值?非正务,不好行府县应办!”乔公山说:“要当值的也容易,主公今日或出西门,着西门内居民人等,各出钱粮,每一名,碗酒块肉馒头一对;或今日出南门,次日出北门,各处轮流当值,省得难为一处百姓!”齐王见说大喜:“好乔公山,处事停当!”
守备齐王违圣谕,不将礼法化黎民。
岂知国富民为本,不念邦宁本固因。
重色无辜坑幼女,打围纵志害军民。
千家父子抛乡土,万户夫妻各窜生。
只诓镇压刀兵静,反惹干戈不太平!
齐王听信谗邪拨置,失政殃民,太原一郡人民,一半逃在山后去了。
不提齐王之事,且说山后朔州人,姓刘名武周,脑后鸡冠,鼻生三窍,隐然有形,按上界昴日鸡临凡,改年建号,称定阳王,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一日坐朝,聚下文武,宣总兵官宋金刚近前分付:“寡人要起兵征伐大唐,缺少先锋,有勇敢之 168士,令众将各各作速招募,不可稽迟!”宋金刚领了旨意出朝,回到团营坐下,聚将佐左监军颜君童,右监军范君章,护卫将军张寻相、张万年,游击将军王石龙、单公明,殿后将军皇侄刘伯纪、刘春,各领旨延揽英俊,招集壮丁,到该管郡邑张挂榜文不提。把话分枝,又说一处。
词整朔州单阳县,金吾村里有家门。
尉迟名恭字敬德,熊腰虎背少人伦。
身长一丈金刚像,膀阔三停太岁形。
面貌宛如锅底黑,髭须倒竖似钢针。
年方二十无亲故,止有荆妻梅凤英。
家业荒凉无活计,牧羊度口过晨昏。
好似韩信寄食依漂母,尤如宁戚饭牛志未伸。
五羊大夫遭困日,英雄吴起未逢君。
骅骝岂受盐车困?鸿鹄安同燕雀群!
时人莫把英雄笑,指日凌烟阁上臣!
朔州单阳县金吾村,有一个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家贫无倚,替大户人家牧羊。有妻梅凤英,织麻度日。敬德生得虎头燕额,语似鸣钟,力能举鼎,食餐斗粟。一日,金吾村内有数十个父老,见敬德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众老者自相言语说:“这等一个好汉,非居人下之辈,却在此牧羊!”众父老走近前来,问说:“汉子!你姓什名谁,住居何处,缘何替人牧羊?我众人看你相貌非同下流。如今四方争战之日,各处招军募士。趁此青春,何不去投充一军,得些功劳,就有富贵。
他日改换门楣,岂不是好?”敬德道:“卑人复姓尉迟,名恭,就在本乡居住。适承列位乡尊指教,小人投军,甚是好事。奈家贫没有盘缠,欲去不能。”众老者说:“你若立心肯去,我众人帮助你盘缠。”敬德说:“多谢尊长恩德!卑人倘得寸进, 169定当结草衔环!”众老者说:“惜你雄才,岂图报答?你随我们来!”敬德随着众父老到家,共凑有十余两白金,送与敬德。
敬德接了银两,谢了众父老,把羊交还了主人,径回家见妻梅氏。梅氏果然执妇之道:能遵四德,苦守三从。心灵洞晓古今书,性慧深明闽阃理。荆钗布袄,不施朱粉自天然;雅静端庄,岂共群娥争艳丽?余辉分绩同徐氏,举案齐眉赛孟光!
梅氏说:“丈夫!今日回家,喜气盈腮,有何好处?”敬德说:“今日偶遇着本乡十数个父老,说我相貌非常,必当富贵,劝我投军,又助我路费银两。今日回家辞你,我要投军去也!”梅氏说:“丈夫!你去投军虽好,自古男儿当自强!却有一件,只是奴家单身独自,无人管顾。倘有缓急之事,如何是好?”敬德说:“贤妻!你独自在家,我单身出外,但听天分付而已。如不去投军,负却众父老好意。倘若命该发达,边庭得了功劳,就有一官半职,那时节夫妻荣贵,也不负男儿志向!我将银两留一半在家,与你盘缠。”梅氏见说,只得从夫之命。收拾衣鞋包裹,含泪递与丈夫。
梅氏听言两泪倾,多娇执手诉衷情:常言夫贵妻同贵,自古家贫共受贫。
你是梁鸿高尚同妻乐,妾身敢效愚顽弃买臣?出外常存君子意,途中休使小人心。
金银不义休贪得,冷暖风霜自保身。
未望高车并驷马,只求安乐早归门。
有朝得遇身荣贵,莫负村中父老恩。
一声保重分离散,去了同床共枕人!”
昔日有诗,单说从军愁思: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170
第.. 22回
因借宿力伏铁妖为投军智降水怪却说敬德辞别妻梅氏,出了金吾村,取路前去。心中自想:“我要投军,不知往哪处去好?”正行之间,遇着一个卖卦先生。敬德趱近前问道:“先生!我要去投军,未知吉凶,烦占一卦,大数何如?”那先生对天祷祝,连掷金钱。先生说:“好卦!此卦名泰。泰者,通也,小往大来。吉亨!天地交而万物通,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大吉之卦!目下虽然贵显,只好随时过去。后来还遇真主,位至三公!”敬德说:“我身边路费不多,只好投邻近去处,不知哪一邦好?”先生说:“闻得朔州刘王正招贤纳士,何不就近而往?”敬德说:“多谢指迷!”
送了些卦钱,辞别先生,径往朔州趱行。但见:烟郊草径,野路江村。遥山接汉黛眉青,远水连天拖练白。花开罗绮,丛丛含笑似相迎;鸟弄笙簧,恰恰欢呼如有意。陇畔稻田千万顷,云边茅舍两三家。
敬德一路行程,行到前不着村,后不傍店的去处,心下踌躇。日将西坠,不能过个安歇的所在,只得又往前行。远远望见一座粉壁萧墙,敬德趱上前去,却是一所庄院。果然幽雅:门临溪涧,户傍峰峦,疏松隔水奏笙簧,绝壁过云开锦绣。粉墙内数茎竹婵娟,苔径中几丛花窈窕。书积百个 171讨孔宅,田连阡陌富豪家。
有一个老者站在门首。敬德近前道:“公公作揖!卑人是行路的,天晚不遇客店。欲借贵庄歇宿一宵,明早就行!”老者道:“客官休怪!我家近日被妖魔打扰,不能相容!”敬德问:“怎么缘故?”老者说:“这怪物,每到黑夜,就出来搅扰,把东房人扛到西房,南边人移到北边。着魔的人,如醉如痴一般。自家大男小女,到晚时,聚做一房安歇。若遇妖魔出来,合家筛锣擂鼓,方得宁息。因此不好留大汉存身,并无别情!”敬德见说,微微冷笑道:“有这等怪事!我好歹在你家歇一夜,如遇此怪,自有降伏他的本事!”老者说:“我去禀员外知道。”老者行进厅前,见了员外道:“外边有一个行路的人,遇晚要借宿一夜,特来禀知!”说:“我家有妖魔打扰,存不得身!”门公道:“与他备细说了,他说不怕什么妖魔,自有降伏的本事!”员外说:“且唤进来,我自与他说!”门公出外,叫了敬德,同到厅上。见那员外,乌巾素服,白发苍颜,芒鞋竹杖,飘飘然似陆地神仙、商山四皓。敬德上前作揖,员外连忙答礼。瞧见敬德,堂堂虎体英雄辈,凛凛彪躯将相才。
好个汉子!问说:“大汉何处人氏?到哪里营干?”敬德说:“卑人单阳县金吾村人,复姓尉迟,名恭。因往朔州投军,天晚不能前去,乞借贵庄安歇一宵,感恩不浅!”员外道:“我家中近出妖魔惊扰,恐不稳便!”敬德说:“不妨!如遇妖魔,卑人替员外擒拿便了!”员外道:“若降得妖物,自当重谢!”
分付安排妇饭款待。又取一条铁棍付与敬德。员外聚集大小人口归房不提。
且说敬德吃了夜饭,把铁棍放在身旁,壁上挂着一盏灯,把衣服拴束停当,就在厅前安寝。一更无事,二更悄然,将近三鼓,只听得门外起一阵风。风过处,厅门大开,就如: 172山崩石坠,雷震风号。共工怒触不周山,力士锤飞秦帝辇。积雪压坍巫峡庙,狂风刮倒摘星楼!
敬德听见声响门开,连忙拿了铁棍,站将起来,闪在一边。
定睛一瞧,只见一个形体矮胖、口似血盆、越黑的怪物。敬德举起铁棍,大喝一声:“孽怪休走!”乘势一棍打去。那妖魔仲腰展背,径奔过来,左盘右踅,里滚外撩,寒风凛凛,冷气飕飕,星移斗转,月暗云迷。从三更直打到五更,敬德性如火发,奋勇一棍,拦头打去,正中妖魔。那妖魔折身往后园跑去,敬德随后紧追。只见钻进水沟躲避,再不见些踪迹。敬德手内擎着铁棍,就守住沟边,坐在地上,不觉一个盹睡着了。一会儿日出东方,天色已亮。员外一家宅眷起来开了内门,带着仆从,走出厅前,不见了尉迟。员外道:“那汉一定着妖魔的手了!”四下里寻不见,直至后花园中,只见尉迟头枕着膝,睡在水沟边,鼾吼如雷。员外近前唤醒:“大汉!天明了,还这等好睡!”尉迟欠身而醒。但见:茸茸细草披烟润,灼灼娇花带露香。
睡觉不知天已白,半疑残月半疑霜。
敬德连忙站起来,与员外施礼,道:“夜来果有个妖魔!
与我闹了半夜,被我拦头一棍,他就跑。是我直赶到此间,他往沟里钻了下去。我恐失忘了所在,就守在此。你家有锄头,取一把来,待我掘将下去,务要寻个下落!”员外唤家童取了锄头来,递与敬德。敬德手执锄头,往沟内掘将下去,约有四五尺深,又是一层石板。石板底下,有一块车轮大小,四边俱越黑、中间带微红、名为“红心刃铁 ”。尉迟双手掇将起来,讨两条麻绳,拴缚停当。敬德问:“员外!这个东西,你要也不要?”员外道:“成精的东西,我要做什么?”敬德说:“既不要,我替你拿去撩掉了罢!”员外道:“大汉千万撩远些, 173省得又来家里为祸!”尉迟说:“员外但放心,我知道了!”员外一面分付置酒饭与尉迟吃,又取几贯钱送与尉迟。尉迟辞别员外,把这块铁背在肩上,离了庄院,往前就行。时逢夏月,天气甚是炎热。怎见得?浇汤烂石,畏日煎沙。万方支住红炉,身也浑居金甑。
水云接引横云汉,林鸟无声掩翠荫。
敬德行有数十里之地,自觉身体有些倦怠,却遇着一株合抱不来大槐树。敬德走近树边,放下了铁,坐在绿荫之下歇凉。
看那槐树,果然生得好!
虬枝屈曲,直干嵯峨。千层黛色拂青霄,百匝浓云遮白日。扶疏高蕊,每看花发三秋;萧瑟寒风,最喜凉生九夏。黄萼能催文学士,绿荫堪憩路行人。
只见一个白发苍颜老者,也来到树下歇凉。老者问说:“大汉!你这块铁,可卖与人么?”敬德心下自想:“我要这铁也无用,且卖几贯钱,也好盘缠!”回言:“我也要卖与人。”
老者说:“要多少钱?”敬德说:“要一百贯钱。”老者说:“价钱不多!只是我没现钱,你肯赊与我么?”敬德说:“赊不打紧,不知老丈住居,明日到何处取讨?”老者说:“不妨!
同我去认着家里,你好来取!”敬德心下自想:“就赊与他,强似撩掉了!”那老者把铁掇上肩,同敬德一路就行。
行到一座山岭,那老者把手指一指岭边,粉壁墙垣,四围竹篱环绕。”此间就是草舍,却值老妻探亲不在,不得奉茶。
还有一言,铁且赊你的,待我造成兵器卖与人,方才有钱还你。
你须记着我这住处,唤做小井山,走鹿岭,李铁家就是!”敬德说:“老丈量不食言,我知道了!”长揖而别,径往朔州城去。
有日行至朔州,正遇右监军范君章扎营在城外,扯起招军 174旗,招集勇士。尉迟走近营门,有头目问说:“大汉哪里去的?”
尉迟说:“列位长官!卑人特来投军!”头目说:“你且在营门外等候,待我替你通报!”范君章正坐营,头目禀说:“边有个投军的大汉等令!”范君章说:“着他进来!”头目出来,带了尉迟恭,行至中军跪下。范君章抬头一瞧,好一个雄伟的汉子!比众不同!问说:“你那大汉何处人氏?”敬德说:“小人是本州单阳县金吾村住,复姓尉迟,名恭,闻知大人招兵,特投麾下!”范君章又问:“你曾习学武艺么?”尉迟道:“小人不曾习学!”范君章说:“既不会武艺,且随长行操练,待你武艺精通,奏闻朝廷,量才擢用。”敬德说:“是,愿随大人鞭镫!”
言未绝,只见头目来禀:“外面一干乡民来告荒!”范君章说:“着他进来!”众百姓一齐到中军帐跪下,范君章问说:“你这干乡民,哪里来的?有何事故?”众人中有几个年高的,上前答应:“小人是本州管下金龙池地方住人。近来池中出一水兽,伤害地方,逢人吃人,鸡犬六畜,不留一个,吃得白骨遍野,百余里田地不得耕种。断阻往来之人,小民不得安生。
特来告诉大人,伏乞准行区处!”范君章问:“这水兽有多少大?什么形像?”众老者说:“并不曾见!如见,小民就不能够逃命。只见泥中行的蹄迹,有盘来大!”范君章分付众人:“且在营门外等候,我去奏闻朝廷,请旨定夺!”
范君章整冠束带,上马扳鞍,径至朔州城东华朝前下马。
定阳王正坐朝,黄门官启奏:“有右监军范君章候旨!”宣至驾前,范君章把金龙池水兽伤害地方,一一奏闻。刘王问文武:“金龙池水兽伤害地方,怎生区处,拯救黎民?”班部中闪过丞相杨复念,叩头:“主公!就着范君章领旨出朝,写榜文各营张挂,晓谕军民人等,如有降得水兽者,加官进职,不次升 175用!”刘王准奏,殿上传旨。范君章领了旨意出朝,回到营门,发放众乡民回去。”朝廷如今差官下来踏勘,自有定夺!”众百姓各回乡去。
范君章把榜文传递,各营张挂。不多时,就是本营新投军的尉迟恭,收了榜文。头目带了尉迟,径进中军禀复。范君章问说:“你收了榜文,会降水兽?”尉迟说:“小卒会降!”
范君章说:“你既会降,明早我带你入朝见刘王去!”次日早晨,刘王登殿,范君章带了尉迟,来到朝门外,分付尉迟:“你在朝门外伺候!”范君章入朝奏说:“臣奉旨意,晓谕各营,降伏水兽。今有臣营内,新招一名壮士尉迟恭,收取榜文,口称会降水兽。臣特带来见主,今在朝前候旨!”刘王道:“宣进来!”把尉迟宣到驾前见刘王。刘王举目一观:好一员虎将!
果实英雄!刘王问:“尉迟恭!你会降水兽?”尉迟答应:“臣降得!”刘王问:“你要带多少军去?”尉迟恭说:“不用军伴,只臣一人够了!”刘王又问:“用什么兵器?”尉迟说:“也不用兵器,只要一条齐眉檀棍,一条铁索就够了!”刘王对尉迟说:“寡人看你英雄猛勇,一定去得!若收得水兽回朝,重封官职。务要小心!”尉迟恭领了旨意,同范君章辞驾出朝,径回本营,取了铁索檀棍,辞范君章出营。范君章分付:“尉迟恭!看景生情,不可轻意!”尉迟说:“托大人洪福,定收回营!”尉迟就行。穿街过陌,上岭行村。郊原青草厚,堤岸绿杨多。不觉来到金龙池地方。端的好一方金龙池:依稀积翠,仿佛昆明。层层碧浪蹙鱼鳞,漾漾清波游鸭顶。霜鸥雪鹭,联翩晒日眠沙;玉尺金梭,泼刺冲萍戏藻。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
金龙池众乡民都来接见尉迟,把酒肴款待。尉迟问说:“这水兽每常出来,怎么响动?”居民说:“但听池中水响风狂, 176就是此怪起来!”尉迟说:“我知道了,你众人各回家去罢!”
散于乡民,敬德结束完备,单等水兽出来。边城霜角动,山寺暮钟鸣。到了二更时分,只听得金龙池内波翻浪滚,水涌风狂,那兽奔上岸来。敬德举棍就打过去!
好敬德急睁睛旁观妖兽,黑模糊毛灿烂口吐烟云。
竹削耳眼悬星恶过獬豸,牙似钩蹄似铁猛赛麒麟。
那敬德抡短棍拦头便打,这水兽吼一声卷舌张唇。
棍逐兽兽咆哮盘旋躲闪,兽吞人人似电左右藏身。
那敬德长威风妖魔丧胆,这水兽生恶性播土扬尘。
斗多时星斗暗寒风凛凛,恼英雄心发火抖擞精神。
敬德展平生气力,舒过手,喝一声,把鬃领一把攥住,踊身一跃,骑在水兽背上,那水兽被敬德骑在背上,正要往金龙池跳下去,被敬德举棍拦头打下来,往后倒退数十步,就似星驰电闪,跑奔深林。敬德慌忙一只手扳着树,一只手扯出腰间铁索来,把水兽锁在树上,尉迟恭忙举手扳牢大树,向腰间提铁索拴锁龙麟。
擎木棍觑分明纵横细打,不多时凶恶兽善似羊形!
那龙驹不是尘凡兽,天遣来扶黑杀神。水兽被敬德打了一顿,就伏了敬德,见影也不敢动,到得天明,敬德树上解下铁索,拴锁水兽停当,骑上了身,径回朔州城去。众乡民争献酒肴,扶老携幼,都来观看。人人合掌,户户拈香,拜谢敬德。
后人不信?朔州地方金龙池的树木,都是缠绺生的,这是降水兽的古迹!有诗为证:龙池水碧湛秋先,此地曾将水兽降。
人世不知经几换,犹存缠绺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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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回
六丁神暗传战策猛敬德明夺先锋且说敬德骑着水兽来到营门,说与头目:“你去通报大人,说我收降水兽在此。其性猛烈,恐有疏失,不好放手。特请钧令,不知带回朝内,不知留在本营观看?”头目连忙进营禀知。
范君章分付:“着敬德带到演武场伺候,我去请主公来观看!”
一面头目出营分付尉迟,一壁厢范君章归朝,见了刘王奏说:“托主人洪福!尉迟恭收了水兽,着他带在演武场伺候。臣特奏闻,启请圣驾观看!”刘王见说大喜,传旨起驾!
帝主移身离宝殿,即时起驾出金门。
长枪画戟排千队,钺斧金瓜数十层。
鼙鼓声中鸣细乐,闹旗丛里响铜鲸。
顶盔擐甲随銮士,挂绿穿红护卫兵。
望前行够多时节,驾到飞光演武厅。
当厅撒下金龙椅,坐起兴刘伯业君。
刘王坐下演武厅,各官分立两班。刘王传旨:“着尉迟恭带水兽来看!”尉迟牵过水兽,刘王举目一观:“呀!不是什么水兽,好一匹金脊乌龙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駢,六尺以上为马!怎见得?龙纹凤颈,竹耳星睛。脊梁间火焰焰起一道金黄,遍 178体上黑沉沉染一身乌墨。雄姿逸气,声鸣嘶断一川云;壮志飞腾,奋迅踏残千里雪。穆王昔日骑神骏,汉帝当年伐犬戎!
刘王喝彩一声:“好尉迟恭!勇猛非常!况龙马又是罕见之物,就将名马赏与尉迟!”尉迟叩头谢恩。总兵官宋金刚心下不忿:“我是总兵大臣,恰不颁赏这匹好马,颠倒赏与尉迟这个无名小卒!我生一计,要了他的罢!”连忙出班启奏:“主公!龙马虽是尉迟恭收来,不知怎么样降伏。如今着他把降龙马的本事,敷演一番,与主公观看。”刘王准奏,宣尉迟:“你把降龙马的武艺,敷演一番,与寡人看!”尉迟恭奏说:“万岁!敷演不打紧,只是没人带马不便!”宋金刚说:“拿来我带不妨!”尉迟恭说:“大人,这兽凶恶,只恐不伏生人,须用意防备!”宋金刚说:“不妨!我带着,你去!”
尉迟取了棍,走下厅阶,抖擞神威,敷演武艺。虽无战策,果有威风!绝过子路搏枭虎,犹胜澹台斩怪蛟!那龙马在金龙池被敬德打怕了,今见敬德舞棍,恐怕又来打,见带马的又是生人,那兽吼一声,望半空中一跃,就在人头上撺了出去,把宋金刚仰面一跤,跌倒在地。那兽如云飞电闪,跑出教场去了。
宋金刚马又不得,在众官面前跌了一跤,满面羞惭,连忙整束衣甲,上厅启奏:“主公!这尉迟恭不是降兽的手段,若是会降这兽,就该眠耳攒蹄伏定!如今还要着尉迟恭寻获,限定日期。如捕获不来,重重治罪,又省得去残害地方!”刘王准奏,分付尉迟恭:“犹恐此马又去伤民,着你用心寻获!寡人也不限你日期,务要寻获回朝!”尉迟领了旨意,于路寻访。
一壁厢刘王起驾回朝。且说尉迟于路询问往来之人。有几个人说:“见一只高大黑马,就在前不远。”尉迟听说大喜,放开脚步赶去。赶过有几个山头,又赶不见,恰好遇着打柴樵夫过 179来,尉迟问说:“樵夫哥!你曾见有一匹浑黑的铲马跑过去么?”
樵夫说:“我方才见往前面那条岭上去了!”尉迟不辞辛苦,径奔岭上去。将下岭,恰见一所庄院,果然幽雅:荜门圭窦,茅舍疏篱。一湾流水绕山居,几树青松富户牖。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伴绿苔。
尉迟想一想:“这个所在,宛然倒似少我铁钱的家里。只恐这马走在此间,也未可知!”走近前望里面一看,见一个白发老者走出来,生得:神清貌古,鹤发庞眉。头戴一顶拆角巾,身穿一领布直裰。腰系一条鳝鱼股黄丝绦,足穿一对青草履,手扶一枝紫藤九节过头杖。
那老者问说:“大汉!你来取铁钱么?”尉迟说:“因取铁钱,特寻到此!”老者说:“你进来!”尉迟走到里面,与老者施礼坐下。老者说:“我拿你的铁来,造成一副盔甲兵器在此。不遇着名将,未曾卖得。如有识者来买,才有铁钱还你!”
尉迟道:“你把盔甲兵器与我瞧一瞧!”那老者进里面取将出来,果然齐整!铁幞头,红抹额,皂罗袍,乌油甲,丝鸾带,一口剑,两条竹节钢鞭,一杆枪,一张弓,一壶箭。尉迟把铁幞头戴一戴,口内说:“好一个可头的盔,正好我戴尸又穿了袍,擐了甲,系了带,弯弓插箭,悬着剑,手拿着竹节鞭。披挂已完,尉迟说:“有这般巧处!件件可体,就似像体造成,没有一些儿差别!好便都好,只少一双战靴。”老者说:“我家里有一双皂朝抹绿靴,拿来你穿一穿看!”老者进内取出来,尉迟接过来穿上,全副齐整。老者问说:“你会使竹节鞭么?”
尉迟说:“我也会使!”老者说:“你使几路我看!”尉迟只倚着身长力大,抡枪使棒,都不打紧。连忙举起鞭来,左盘右踅,高去低来,全没有一些儿兵法。老者问说:“你这等使鞭, 180怎么上阵交锋?你是哪里学来的?”尉迟道:“不瞒老者说,卑人当日牧羊,与顽童们逐日戏耍,以此没有教师传授。”老者说:“你只好牧羊戏耍,怎做得皇家栋梁之器!拿鞭来,我使几路你看!”尉迟双手递过,老者卷起双袖,接鞭在手,果然花一丛,锦一簇,起手人抡着鞭,次后藏过了人,只见银蛟戏舞,玉蟒飞腾,一似雪随风卷,浪泊长空。昔人有诗,单说老者高妙:四十年前百战身,曾驱虎队静边尘。
风传鼓角榆关暮,日映旌旗陇草春。
臂健尚嫌弓力软,眼明犹识阵图新。
胸中剩有安邦策,谁用髭须白似银?老者把二十四路步战鞭法,只一使,那尉迟福至心灵,般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内。正是:伶人点头会意,痴人棒打不知!尉迟接过鞭来,敷演一遍,无一毫差错。老者说:“好了!
此乃是步战的鞭法,我逐一开明指点,你可牢记在心。还有马战的鞭法,一发传披与你!”尉迟说:“可惜无有马匹在此!”
老者说:“我家里有匹龙驹在此!”进里面牵将出来。尉迟说:“这匹马是我在金龙池收来的,因失拴锁,跑了出来,却在这里!”老者问:“你的马有鞍辔么?”尉迟说:“我的没有鞍辔!”老者说:“原来我的马鞍辔都是完全的。如今且不要论你我的马,我有心扶持你做一员名将,还要将兵法传授与你。
马战与步战不同,拿鞭来,我把马战鞭法,使与你看!”
那老者上了马,接过鞭,把三十六路马战的鞭法,只一使起,开闭里滚外撩,尽皆传授。也是天数,合该神煞遇会,那尉迟心领神通,韬略皆精。老者下马离鞍,把鞭递与尉迟。尉迟接鞭上马,演习一番,尽皆精熟。老者看罢说:“是了!”
把枪法亦皆传授。老者说:“我的马步鞭法,天下有一无二, 181尽心相传与你。异日荣显,莫忘吾师指教之恩!”尉迟说:“多谢老师大恩指教!卑人若得可进,容图衔结!”
尉迟在老者家内,一连住了三日光景。清晨,尉迟起来,心下自想:“我的武艺俱已精熟,更喜这副盔甲件件可体。老者只少铁钱料,然舍不得赊与我。如今马又有了,不若走了,料这鳖瘦老子,定然赶我不上!”敬德披挂停当,上了马,却值老者在里面。尉迟想一想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叫他知道方去!”尉迟高叫:“老师父,我尉迟赊你这副兵器,容日送钱相酬,幸勿见怪!”叫罢,打马离了庄院。老者听见,连忙转出庄门,口叫:“大汉!不要走,怎么诓了我的盔甲去!”
敬德装做不知,纵马而去。行有二三里之地,只见老者已在前面。半空中,喝一声:“尉迟不要走!且住着听我分付!”尉迟举头一望,云内现出一尊金甲神来!但见:黄金灿烂,锦带飘摇。身穿绛色绣绒袍,手执降魔白玉杵。面如熏枣,三丁掩口皂绒须;声似洪钟,一表身才长丈六。金甲争辉腾瑞雾,乌靴嵌锦踏祥云!
口称:“吾乃上界六丁神是也!奉玉皇敕旨,将刃铁造成盔甲兵刃,交付与汝!战法俱已传授,目下暂扶刘武周。有日剑鸣鞭爆幞头窄,那时节才遇真命之主!不可违误,牢记在心!”
说罢,化阵清风,就不见了。尉迟连忙下马,望空合掌拜谢神圣,上马趱行。
却好从本乡金吾村经过,敬德道:“难得顺路,我且到家,探望妻儿一回,去也不迟!”一骑马进了村来,到自家门首下马。梅凤英道:“丈夫!且喜得官回了!”尉迟把投军降妖怪、收水兽事,细说一番。”因往此经过,进来看你一看!”梅凤英说:“丈夫!来得正好,有句紧要的话与你说知。当日丈夫离家之时,妾身有孕三月。如生下男女,怎么区处?”敬德说: 182“如生得女儿,长大任你配嫁与人;如生下孩儿,取名叫做尉迟宝林!”梅风英说:“倘生下孩儿,成人之日,父子不曾相见,将何物为记,来认父亲?”尉迟说:“贤妻!只有两条竹节钢鞭在此,如今把鞭留下一条,与你收着,止留下几句言词。
倘生孩儿,待其长大,将此鞭来认父!”
敬德投军向朔城,贤妻保重好看身。
生男抚育传家嗣,养女他年配好姻。
未得晨昏为比翼,只图名姓上麒麟。
有绿子长吾荣贵,留此钢鞭认父亲。
嘱咐已毕,尉迟说:“如今刘王主人要起兵伐唐,不敢久留,我就去也!”一声保重,辞别妻儿,上马扳鞍,复出金吾村去了。
且说刘王得了尉迟恭,心中甚喜,每日亲到演武场操练将士。一日,敬德进了朔州城,径到演武场下马。正值刘王操军,头目报说:“尉迟恭等旨!”刘王说:“宣来!”尉迟把马带进教场,拴锁在大柳树上,把头盔衣甲拴束整齐,到厅阶朝贺刘王。敬德奏说:“托万岁洪福!着臣追获龙马,访得被野外草寇收留。臣去与他交战,被臣打死寨主,杀散喽罗,夺取龙马,剥了他的盔甲兵器回胡。”刘王见说,十分大喜:“好尉迟!身无寸铁,就能剪除草寇!又得衣甲鞍马兵器,十分齐整。
寡人缺少一员先锋将,赐御酒三钟,金花彩缎,官封前部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挂二十四两银印,仍赏龙马!”尉迟恭叩头谢恩。班部中闪过总兵官宋金刚,奏说:“尉迟恭虽然威猛,不知他武艺深浅,轻意就挂了先锋印?臣有亲弟宋金玉,武艺精熟,乞主公着他二人在驾前比试,得胜者挂先锋印!”
刘王准奏,唤过尉迟恭道:“你敢与宋金玉比试,定夺先锋么?”
尉迟说:“臣要奏过主公,才与他比试!”刘王问:“你怎么说?”
183尉迟恭说:“宋金玉打死了臣也不偿命,臣打死宋金玉也不偿命!请有圣旨,方敢交战!”刘王传旨:“二将争先锋,斗武艺,杀死各不偿命!”那尉迟恭,把幞头按一按,袍甲拴一拴,擎鞭跨马,道:“二大人,出马来!”宋金玉也不弱:戴一顶平顶铁盔,穿一副绿罗战袍,擐一副连环锁子甲,系一条彩绒鸾带,穿一双黄豹皮靴,擎一口偃月刀,跨一匹追风马!
拥奔阵前,两下里:鞭抡刀举,马走人忙,似一对饿虎争羊,如两条毒龙竞宝。鞭抡刀架,半空中电闪星移;刀砍鞭拦,人顶上霜飞雪舞。演武场中生杀气,争锋阵内起征云!
战有十余合,宋金玉气力不加,敬德抖擞神威,喊震一声,把宋金玉带顶连盔,打于马下。敬德连忙下马,俯伏在驾前。
刘王道:“寡人有旨在前,打死不论,赦卿无罪,就是你挂先锋印!”尉迟恭叩头谢了恩。宋金刚见没了兄弟,又恼又羞,恨入骨髓,心下自想:“龙马又不得,把一个亲弟来坏了!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是先锋,我是总兵官,待领兵出外之时,务要报此亲弟之仇!”且说刘王宣宋金刚当驾分付:“如今有了前部先锋将,就好起兵伐唐!”一面传令起驾,径回宝殿。天色已晚,散了文武。
一轮火镜,须臾黛岫含山。二气浮沉,顷刻明消暗。
长。三边画角,凄凉声韵逐风来。四野寒烟,惨淡昏黄迷雾起。五鼓楼,钟声催歇往来人。六院内,香尽已停描绣女。七星明北斗乾天,八方掩绿窗朱户。九陌更阑人静悄,十分皓月满天空!
次日,刘王登殿,文武朝贺已毕,宣宋金刚近前:“寡人择明日起兵伐唐,封你为总兵官,整点十万人马,要号令严肃, 184赏罚公明,凡百事务,不可苟且!”宋金刚道:“不须圣虑!”
领了旨意,辞驾出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不提。
刘王又宣颜君章、范君章、张寻相、张万年、王石龙、单公明、刘伯记、刘春八将,近前分付:“昨日宋金玉为争先锋,被尉迟恭打死。今宋金刚领兵在外,一定要挟私仇!敕你八人保着尉迟。若有疏虞,罪在不赦!”众将官叩头说:“宋金刚是总兵宫,执掌兵权。自古说阃外将军令,臣等怎敢阻挡?”
刘王说:“既如此,寡人封一口剑与你八人,若他在外挟仇之时,不依谏止,你众官把朕封的剑,先斩后奏!”众将说:“既有圣旨,臣等敢保!”众将辞驾出朝,同总兵下演武场去。宋金刚当厅坐下,你看:一声将令三军肃,端的堂堂气概高!
奉圣旨总兵差诸官头目,上弦紧下弦紧要点三军。
点步军单选定彪形大汉,点马军挑拣下虎体长身。
马上将俱挂甲人人英猛,步行将遍结束个个狰狞。
一队队表分间诸般兵刃,一人人悬撒袋箭短弓轻。
给头盔并衣甲革翁鞋号服,花绣袄锦衲裤战腿襕裙。
几千匹临阵马皆支草料,众征人关路费分赏金银。
传将令发三军暂回家去,限时辰齐起寨莫误军情。
各归家分付与娇妻嫩子,险些儿慌杀了粉面佳人。
有妻儿递金钗与夫将去,路途中尴尬处救命防身。
到边庭遇乡人多捎书信,知你好知你歹我好安心。
才言罢就辞别满门家眷,俺要去排队伍指日登程。
有娇妻和幼子凄凉惨切,送儿夫难割舍随出门庭。
直望得人去远方才回转,叹一口长吁气守定房门。
宋金刚点齐人马,传令起营。马睁龙眼望空飞,一块白云连地滚。正行之间,哨马来报:“雁门关到了!”宋金刚传令安营下寨。霎时间天色已晚,只见: 185孤鹜残霞接汉飞,林鸦犹带夕阳归。
江中渔父新回棹,岸上人家半掩扉。
186
第.. 24回
尉迟恭夺郡县李元吉求救兵且说宋金刚兵屯雁门关。次日升帐,聚集将佐,就唤尉迟恭:“领三千军到雁门关骂阵!”尉迟恭全装披挂:铁幞头连红抹额,乌油甲染皂罗袍。
长枪出洞穿林莽,龙马腾波跃海蛟。
魔敛迹,鬼惊号,旌旗到处阵云高。
钢鞭抡动无人敌,黑杀天神下九霄。
尉迟恭领着人马,来到雁门关一瞧,果然好座关隘!
戍楼烟障,汉壁秦关。危岩躁山臬嵬千寻,天堑崎岖万仞。金城峭拔,层层剑戟凝霜;紫寨峥嵘,扬扬旌旗映日。阃外将军分虎竹,守边将士卧龙沙。
尉迟恭一骑马趱近关下搦战。张长寿听说大恼,分付:“备马来!”怎生打扮?水磨四缝盔,铁凿蛟鳞甲。蜀锦百花袍,线结狻猊带。
手执蛇矛枪,跨下金睛兽。威风真将帅,忠勇镇边关。
领一支人马,拥下关来,排开阵势。张长寿趱出军前道:“来将通名!”敬德道:“吾乃定阳王驾下前部先锋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你通名来!”张长寿道:“吾乃大唐雁门关太守张长寿是也!”尉迟道:“快献关歇马!”张长寿喝 187骂:“黑贼!休夸大口,看枪来!”敬德举刃铁枪就迎。双枪并举,一往一来。一个蛇矛枪上定江山,一个刃铁枪头夺世界。
战经十余合,被敬德抖擞威风,一枪刺去。却来数尺无情铁,穿透征袍血染红。把张长寿刺于马下。砍倒帅旗,混杀一阵,夺了雁门关。差报马请总兵官,上雁门关歇马。一壁厢又领兵哨前路。
得胜尉迟心内喜,鞭敲金镫趱行程。
征夫勇健添精彩,士卒开怀长笑纹。
个个巴功图贵显,人人取胜要标名。
逢山开路行人马,遇水安桥过大军。
三军晓夜投前进,代州关至面前存。
代州关排开阵势,勇奔关下。鸣锣擂鼓,喊杀声喧,哨马报人关来。太守王元正在演武场操练人马,闻报军情紧急,聚下人马,领兵下关,各不通名交战。战不三合,尉迟恭放下鞭,舒过拿云手,攥住锦征袍,把王元活捉过马,把脊梁靠紧马鞍鞒,嗑叉一声,摔为两段,摔下马来,把人马尽行杀散。差报马请总兵官镇守代州,扯起刘朝旗号。敬德领人马往前又进。
旌旗影动,鼓角声喧。功劳簿此日书名,丹凤楼他年画影。朔州生出英雄将,四海驰名少等伦!
敬德一路催趱人马,来到兴州城。敬德屯下军,排开阵势,手擎竹节钢鞭,一骑马竟至城下搦战。兴州太守李通守备哨马来报:“有刘武周的人马临城搦战!”李通连忙分付:“取盔甲鞍马过来!”领一支人马,开了兴州城,纵马监阵。尉迟恭举着鞭,喝一声:“来将通名!下马受降,早献城池,免你一死!你岂不知我的威名?还敢领兵交战!”李通听说,怒发冲冠,抡动开山斧,飞砍过来。敬德举鞭就迎。
铮铮巨斧拦头砍,晃晃钢鞭望顶扬。
188斗战好如雕扑兔,交锋一似虎争羊。
刘朝生出强梁将,唐国英雄接踵亡。
战不数合,尉迟一鞭把李通打于马下,洗荡了兴州人马。
话休絮繁。尉迟恭军至郭州,鞭打守将赵月虎,石岭关箭射党仁恭,占了城池,改换旗号,差报马请总兵镇守。一面赏军,把人马趱到分卩邻州城。
尉迟犒赏三军罢,传令儿郎就起营。
将士鞍鞒生杀气,征人马上长精神。
马如北海龙腾浪,人似南山虎出林。
滔滔不绝如流水,马哨分阝州一座城。
尉迟恭军到太原府,敬德举目一瞧,好城池!
女墙侵汉,粉堞连云。城高堑阔垒金墉,地险濠深环铁瓮。敌楼畔密排剑戟旌旗,垛口边列放强弓硬弩。有德自归三尺剑,无成空脱一凡胎。
敬德看罢城池,扎下营寨,屯住人马。不觉青山内火镜初沉,碧天上玉勾新挂。晚话不提。次早,敬德传令埋锅造饭,领军出营。列成阵势,应声搦战。哨马飞报,齐王急聚将佐商议出兵。乔公山、耳珠晃二将前说:“臣二人领兵出敌!”齐王分付二将用心。二将辞别齐王,下演武场,点选人马。乔公山果是威仪:避箭盔笼顶,迎刀甲护身。钢叉秋月白,名马号浮云。
耳珠晃也不弱:护顶金盔稳,遮身镫甲牢。长枪龙掉尾,战马出波蛟。
信炮三声,把人马拥出太原府城。门旗开处,拥奔阵前,名不通名。战有十余合,那敬德抡鞭,看定乔公山分顶打来。
乔公山眼疾,瞧见鞭来,侧身躲过。鞭梢在左背着了一下,口吐鲜血,喷水相似,兜转马就走。杀败乔公山,惊走耳珠晃!
189二人逃回太原城。敬德砍倒旗竿,混杀唐朝人马。
且说乔公山径人晋阳宫见齐王。齐王问:“二将出军如何?”
乔公山奏说:“主公!那黑贼委实骁雄,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锅底。臣与他交战,左背着了一鞭,吐红而回,折了一支人马!”齐王见说大恼:“偎刀避剑,不堪大用!我明日亲自出军,务要决一胜负!”说话之间,天色已晚。次日,齐王带领乔公山、耳珠晃,一干众将保驾。看齐王全装披挂:戴一顶撒黄缨、盘凤翅、嵌猫睛紫金盔,披一副沿翡翠、砌鱼鳞金星甲,穿一领锦贴边、云扶地、绣飞龙紫绛袍,系一条镂双螭、攒百宝、垒金镶白玉带,穿一双拱云跟、嵌金线、乌犀兽软底靴,弯一张龙角靶、虎筋弦、泥金面宝雕弓,插一壶彩凤翎、紫竹杆、取人魂金镵箭,悬一口胜湛卢、欺盘郢、射斗牛流光剑,使一柄砍铁镫、断唐猊、生冷雾熟铜刀,骑一匹惯追风、能掣电、千里天池马!
齐王点大势人马,三声信炮,拥出太原城,排成阵势搦战。
刘朝报马,飞报尉迟,尉迟上马临阵。齐王喝一声:“黑贼!
通名来!”尉迟瞧一瞧:“这个必是王子!某乃定阳王驾下前部先锋将尉迟恭就是!你是什么人?”齐王说:“吾唐三太子齐王!”敬德说:“你这好色之徒!伤害良民,我正要拿你!”
两下里蹬开战马,各逞英雄。一个举竹节鞭,按黄石三略法;一个抡大砍刀,展吕尚六韬书。左盘右踅,一冲一撞,战有十余合。敬德施逞神威,磨动钢鞭,觑着齐王打来。齐王早已瞧见,侧身闪躲。鞭梢往右背着了一下,口吐鲜血,带着疼拨回马,落荒而走。众将随后保着驾,被敬德追得紧,不进太原城,逃窜去了!”敬德乘虚夺了太原城。一面差报马,请总兵官到太原府歇马,尉迟一面又起军前进不提。
190且说宋金刚闻报,同众将来至太原府,封了晋阳宫,换了旗号,挂榜安民。差头目回朝,接定阳王御驾,到太原府建都不提。
再说唐齐王弃了太原城,径逃回柏壁关,叫开了门,都踊进关内。屯下不多时,敬德人马又到关下挑战。太守杨虎威大恼,连忙披挂上马,提了画杆方天戟,带领军士,拥下关来交战。
剑刺鞭抡各赌强,全凭武艺立家邦。试觑岩前二虎争羊处,只见闪电红光一命亡!
敬德一鞭打死杨虎威,连胜数阵,势如破竹。齐王见兵势不震,心内惊慌,又弃了柏壁关,带领将士往前去了。敬德乘势又夺了关,屯下人马。
再说齐王,不分昼夜,来至红龙山赤瓜峪,乃是咽喉紧要的关隘!
色如丹赭,形若虬龙。峰峦似剑插云霄,城堡如屏环地脉。山深路僻,吹残画角漏初传;事简官闲,日上三竿门未启。云雾罩迷关外柳,雪霜经老涧边松。
有守关将士,迎接齐王。屯下人马,众将参见已毕。红龙山守将岑雄,当驾启奏:“殿下!这个险要所在,分拨人马屯守。如此地一失,长安不可保矣!今须按兵勿动,各城堡多设檑木炮石。林木丛杂处,虚竖各色旗号,以为疑兵。紧闭关隘,添兵防守,每日改换号衣,分番出哨,使敌人知有防备,不敢攻战。一面写表回朝,取救兵接应!”齐王准奏不提。再说尉迟恭夺了柏壁关,把人马屯在关上,自回太原府,见总兵官去。
且说宋金刚迎接刘王到太原府建都。刘王传令起驾,带领金枝玉叶,皇后国妃,文武百官,于路散话不提。有日驾至分阝州太原府,宋金刚带领将士人等出城远远迎接。刘王接进晋阳 191宫坐下,百官万岁山呼,朝贺已毕。刘王说:“这太原城,山青水绿,地厚人贤,正是寡人建都之处!”就问:“尉迟恭怎么不见?”宋金刚奏说:“尉迟追赶唐齐王,又取了柏壁关,只在目下回营。”言未绝,头目来奏:“尉迟恭回朝等旨!”
刘王宣至金殿,朝贺已毕。刘王问尉迟恭:“卿领兵夺取地方,今到何处?”尉迟说:“托万岁洪福,臣追唐齐王直至柏壁关,又逃窜去了。臣如今占了柏壁关,特归朝见主!”敬德递上功劳簿,刘王举目观看:雁门关枪刺张长寿,代州关活捉王元,兴州鞭打李通,郭州鞭打赵月虎,石岭关箭射党仁恭,太原府击败乔公山,大王坡击败唐太子,柏壁关鞭打杨虎威,不过月余,夺唐国江山一千里。刘王看罢,万千之喜,赐敬德彩缎,金花御酒,官封常胜大将军,拨三千常胜军跟随。敬德叩头谢恩。刘王分付总兵官宋金刚:“领将士军卒镇守柏壁关!”
宋金刚等辞驾出朝,径至柏壁关。宋金刚入了关,到帅厅坐下,分拨人马,屯集要地。唤尉迟领常胜军进取州郡。敬德领了人马,登山涉岭,渡水行村,直至红龙山,离五里屯营。
敬德每日领兵骂阵,唐朝巡哨马报知齐王,齐王不发一卒交战,打发乔公山上长安,立等救兵接应。且说乔公山行程:风和日暖上瑶京,满目云山列翠屏。
红杏数株村酒店,绿杨几处短长亭。
一日来至大国长安,直至东华朝前等旨。唐高祖正视朝,黄门官奏:“有乔公山等旨!”宣至宝殿,乔公山奏说:“臣跟随三殿下守备太原府,今被山后定阳王刘武周造反,宋金刚为总帅,骁将尉迟恭为先锋,领十万人马,逢州夺州,逢县夺县。自雁门关起,直杀到柏壁关。阵亡将士不计其数。今把三殿下直追至红龙山赤瓜峪屯兵。十分紧急!差臣星夜赍表奏闻,火急要救兵接应!恐失红龙山,长安难保!”高祖见说大惊, 192观览表章。齐王李元吉差官进表,到长安京兆府顿首明君:臣自从奉圣旨分阝州守备,整三军齐士马哪敢留停。
前来到太原府增修城堡,选雄兵遴猛将要地安营。
有山后刘武周称王僭号,月余间夺占了千里金城。
宋金刚为总帅枭雄贼首,尉迟恭字敬德猛恶凶人。
长一丈阔三停面如锅底,大熊腰彪虎体髯似钢针。
带一顶铁幞头寒风惨惨,挂一副乌油甲黑鲤攒鳞。
刃铁枪长丈二乌龙掉尾,竹节鞭抡动处黑蟒穿林。
从雁门至柏壁皆归山后,损三军折将士谁敢交争。
乔公山临阵上鞭梢击损,耳珠晃未交战显送残生。
是臣子奋雄威亲身交战,一鞭梢轻擦过口吐红津。
现如今直追过柏壁关去,红龙山赤瓜峪躲难存身。
望父皇速兴师前来救应,着秦王擢将士扫荡胡尘!
这正是:先扶伪命后归真,天降兴唐黑煞神。
得夫荣枯原有数,算来由命不由人!
193
第.. 25回
赵郡王大统三军尉迟恭力败八将话说唐高祖看罢表章,心生烦恼:“想吾儿世民征伐河南,未得回朝!”问两班文武:“谁领兵到红龙山接应?”言未绝,只见:分开班部鸩行队,闪上擎天将相才!赵郡王李孝恭叩头:“臣愿领兵接应齐王!”高祖说:“御弟!统军征伐,干系非轻!况且年迈,怎么去得?”赵郡王说:“不妨!臣有骁将姜眸、颜勇,俱有万夫不当之勇。世子李仲文,弓马熟娴。臣虽年老,精力尚在!还要差人到河南二殿下营中,取几员将官来用!”高祖问:“要取哪几员将官?”赵郡王说:“取殷开山、刘弘基、武士护、唐万人四将!”高祖准奏,即差乔公山:“快到河南军门见秦府,取四将来用,不可稽迟!”乔公山领旨,赵郡王辞了高祖,同出朝门。一壁厢赵郡王带了家将,下演武场,操练人马不提。
且说乔公山不分晓夜,纵马登程,逢山过山,逢水渡水。
有日来至河南唐营下马,旗牌报进中军帐,乔公山朝贺秦王。
秦王问:“乔公山!你为何到此?”乔公山说:“臣随齐府殿下,守备太原城池,今有朔州刘武周,僭称定阳王造反,甚是猖獗!从雁门关直杀至柏壁关,侵夺千里地方。如今齐殿下屯营在红龙山赤瓜峪。军情紧急,差臣回朝取救兵接应。今有赵 194郡老大王领兵,缺少将官,差臣来军门取用四将!”秦王说:“皇叔是年迈之人,怎么着他领军?”问:“取哪四将?”乔公山说:“取殷开山、刘弘基、武士护、唐万人!”秦王即唤过四将近前,道:“因山后刀兵,朝廷取你四将星火前去,各宜小心!”
四将领了军令,同乔公山辞别秦王,出了营门就行。扬鞭行九陌,骤马过平原。一日来至长安城东华朝前下马。高祖视朝,黄门官奏:“有乔公山众将等旨!”宣众将到驾前,高祖分付:“今赵府老大王领兵到边上征伐,取你四将保驾,各要用心谨慎!”众总管领旨,辞帝出朝,径到赵府参见老大王。
大王同大小将士,整齐人马,传令出营。正是:起寨迎黄道,行军按八门。
赵郡亲王领大兵,三声信炮趱登程。
开山勇挂先锋印,殿后英雄唐万人。
士护弘基为两翼,姜眸颜勇护中军。
赵王自是金枝帅,副总无如李仲文。
时当雁阵西风紧,水色山光分外明。
红叶满山如喷火,黄花夹路似堆金。
露湿征袍寒气重,霜凝铠甲冷风生。
三军晓夜投前进,红龙山至面前存。
大军正行,哨马来报:“红龙山到了!”齐王带领将士出营迎接。赵郡王说:“三殿下!甲胄在身,各不施礼!”赵郡王问说:“红龙山离柏壁关多远?”三齐王说:“约有一百余里!”又问:“贼兵屯营所在远近?”齐王说:“刘贼重兵皆在柏壁关,只有尉迟这贼的营寨,相隔红龙山二十里之地!”
老大王说:“把人马在红龙山关外屯营。”
营屯生门,外启生方。列数百层硬弩强弓,布几千杆 195长枪巨斧。排几溜打虎斩蛟人,列两行足智多谋士。一声号令三军肃,两度铜锣万马齐!
安营扎寨,屯放人马。休息一宵。恰早边城鸣画角,古寺撞昏钟。
一更新月出,城上箭初传。将军号令急,不敢倒头眠。
二更天气冷,孤月照三军。谁奏胡笳曲,凄凉不忍闻。
三更霜渐落,城上听寒鸡。仰面看星象,天空北斗移。
四更城上望,满野是新霜。衣薄弓刀冷,哪能不忆乡。
五更人尽起,鼓角动边城。闻道将军令,平贼要起营。
到了次日早晨,老大王带领众将出营,布成八卦阵:乾宫赵郡王,坎宫李仲文,艮宫殷开山,震宫姜眸,巽宫刘弘基,离宫唐万人,坤官武士护,兑官颜勇。老大王怎生打扮?霜鬓雄心似铁,胸中气焰凌霄。眼明尚识阵云高,据鞍犹矍铄,壮志压群豪。臂健更嫌弓力软,腹藏豹略龙韬,手擎金简茜缨刀。玉螭攒宝带,蛟蟒绕征袍。
李仲文气宇昂昂:三叉金冠巧制,护身甲挂唐猊。绛罗袍上绣龙鱼,战靴盘摆凤,束带戏双螭。跨下神媒追电马,轻弓短箭偏宜。
点钢枪举雪花飞,英雄唐世子,威武帝王枝。
殷开山果实非常:总管丛中拔萃,将军队里称豪。团丝绣带束绒绦,盔顶朱缨嵌宝。手执蘸金巨斧,惯骑搅海神蛟。平生骁勇熟兵韬,名列凌烟画阁。
武士护真正英雄:盔攒凤翅簇青缨,鸭绿绒穿龟背纹。十样锦裁龙体袄,团花刺绣战襕裙。金络辔,玉麒麟,钢叉月样手中擎。虎头燕额真良将,总管班中显姓名。
196刘弘基全装披挂:银叶甲披灿烂,剪绒袍褂鲜妍。盔缨似火趁风燃,珠翠铺成带面。鸦角横枪巨蟒,龙媒马跨云鞯。论功图上画凌烟,勋业曾经百载。
唐万人盔甲整齐:彪躯八尺果魁梧,斗智曾排八阵图。跨下锦鞍银獬豸,手擎利刃胜昆吾。冠巧制,嵌明珠,氍毹战袄锦鳞铺。胸中旧日传韬略,阃外今来佩虎符。
姜眸也慷慨:身藏武艺谒王侯,习阵施谋绝等筹。跨马抡刀无比赛,江湖威猛说姜眸。
颜勇也倜傥:豹头环眼真英猛,跨下龙驹渥洼种。三尖刀举冷光飞,随銮武将名颜勇。
众将各挺兵刃,分布八门,临阵搦战。刘朝报马报入营中。
尉迟恭全装结束:戴上铁幞头,穿了皂罗袍。擐上乌油甲,腰系丝鸾带。
足蹬抹绿靴,跨上乌龙马。悬着竹节鞭,手擎刃铁枪。
领三千常胜军出营,拥奔阵前,大喝一声:“强将出马!”
只见唐阵上门旗开处,八员将抡动兵器,各不通名,骤马杀来。
这一阵,端的非常战斗。
催军鼓响,助战锣鸣。恶恨恨猛将交锋,滴溜溜战马盘踅。枪刺蛇攒镫甲,刀钐电绕裙襕。玉蟒戏长空,枪攒戟刺;新月摇银汉,斧砍叉抡。烟邓邓扬尘播土,乱纷纷电闪星移。瞧破绽伤人太岁,圆睁着怪眼,恨不得打倒天关白玉京。弄精神好杀魔君,怒咬着银牙,巴不能戳开地府酆都顶。似一群虎斗,拳崔崔撼震山林,无数豺狼惊窜; 197如数条龙争,骨碌碌掀腾江海,几多鼍鳖潜藏。英雄为国,眼前视死若鸿毛;忠勇安邦,目下扬躯如草芥。要将图画凌烟阁,共指名题丹凤楼!战有十数合,那姜眸张冷眼处,抡刀飞滚进来,望敬德脖项就砍。敬德忙举刃铁枪拨开刀,就往心窝里刺去。只见:几重铁甲喷红浪,虎将姜眸一命倾!颜勇见了大怒,抡三尖刀,径奔敬德。敬德镫里藏身闪过,撇下了枪,手举钢鞭,看定颜勇,喊震一声,一鞭过去,脑门万朵桃花迸,平地滔滔血水顷!
颜勇坠马而死。老大王见伤了两员副将,膈腾腾心生火焰,怒恨恨咬碎银牙,抡刀望敬德飞砍过来!
敬德飞仙来落马,钢鞭掣起望人奔。只听得一声响亮言交中,把老大王带顶连盔打在尘!
李仲文见伤了父亲,怒发冲冠,手举点钢枪,大喝一声:“黑贼休走!”罩胸膛刺来!
仲文怒举钢枪刺,敬德抡鞭藐视人。
一个抡枪要把尉迟剌,一个鞭举思伤李仲文。
枪刺鞭迎寒雾起,鞭抡枪架火光生。
阵前恼了英雄将,抡定钢鞭要损人。
一鞭飞去人难躲,丧了唐朝李仲文!
可怜李仲文死于阵上!唐万人豪气奋发,抡大砍刀,杀近身来。敬德抡起花鞭就迎。唐万人见鞭势来得紧,把身望后一闪,差不多儿,一鞭下来,把马头挫得粉碎!唐万人弃镫离鞍败走。殷开山、武士护、刘弘基见唐万人有失,奋勇救护回红龙山去了。敬德也不追赶,砍倒帅旗,混杀人马。正是:交锋一阵唐兵败,喜煞刘王驾下臣!
尉迟恭得胜,收拾常胜军回营。差头目到柏壁关总兵官宋金刚处报捷!昔古风一篇,单说敬德盖世功勋: 198朔州英气生豪杰,力拔山兮性刚烈。
彪躯一丈果威雄,燕额虎头颜似铁。
投军初谒定阳王,曾把龙池水兽降。
际遇天神传战法,六韬三略腹中藏。
雁门塞上刀兵起,四海英雄皆莫比。
取威定伯月余间,夺得江山一千里。
红龙山前杀气横,指挥戎马笑谈中。
亭亭日影未过午,战败唐朝八将功。
追踪秦府虹霓涧,单鞭独与秦琼战。
介休遭困举城降,归唐首救榆园难。
扫荡烟尘塞北空,东征西讨灭群雄。
他年图画凌烟阁,赐爵官封鄂国公!
199
第.. 26回
唐高祖观图惧敬德徐茂功忆友荐秦琼且说殷开山、武士护、刘弘基、唐万人四将,败回红龙山南瓜峪。旗牌报进中军,众将参见齐王。齐王问:“老大王父子安在?胜败若何?”殷开山道:“殿下!那黑贼杀法枭猛绝伦!日不过午,败臣等八人!”齐王问:“怎么日不过午,就战败八将?”殷开山说:“头阵枪刺姜眸,二阵鞭打颜勇,三阵鞭打老大王,四阵鞭打世子仲文,五阵鞭击唐万人马头,险丧其命!臣等见兵势不利,暂回军门,请令旨定夺!”齐王见说,大惊:“我父皇没主宰!本该调的当人马来接应,皇叔年迈之将,怎可领兵到边?如今父子死于黑贼之手,如何是好?”
乔公山说:“主公!今但奏闻刘兵猖獗,朝廷也不知尉迟如此凶恶骁勇,必须取一个丹青手,把他形像画成,进万岁观看,才知端的!速取的当救兵接应,不可耽搁!”齐王道:“说得是!”连忙唤丹青手,画他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锅底,须似钢针。数日之间,画完形像。齐王唤唐万人,分付:“带尉迟形像回朝,奏闻父皇,快请秦府领兵接应!留殷开山、武士护、刘弘基在此协守关隘!”唐万人接了图像,辞别齐王,离红龙山,加鞭打马,不分昼夜,赶回长安城!
万人上了追云马,悬着猛容转大秦。
200战马加鞭龙驾雾,将军趱路虎登云。
时光又遇三秋景,霜落园林草木零。
堤畔芙蓉明似锦,郊园黄菊绽如金。
柳衰雁呖悲征旅,桔绿橙黄喜路人。
冲风冒雪俱休论,早至三山六水门。
唐万人进了长安城,天色已晚。次日高祖驾设早朝:一国君王离寝殿,两行宫女品笙.. T。
三声鞭响朝廊静,四相公侯人禁门。
五色祥云笼凤阁,六龙瑞雾谒金庭。
七宝街前排剑戟,八方奏凯贺升平。
九间殿士齐文武,十分整列拜明君。
百官朝拜已毕,唐万人出班叩头。高祖问:“山后刀兵一向宁静否?”唐万人把日不过午,战败八将的话,一一奏闻。
高祖说:“可怜!赵郡王父子不幸死于贼人之手!”唐万人奏说:“齐府殿下差臣带黑贼形像,进上万岁龙目观看,就要取秦府殿下人马接应,不可迟缓!”高祖说:“拿这贼形像来!”
近侍接过画图展开,高祖举日观看:帝闪龙睛观影像,王睁凤眼看容形。
身长一丈雄如虎,膀阔三停唬杀人。
铁面针髯红抹额,鞭枪刃铁手中擎。
皂罗袍褂乌龙马,和马连人黑染成。
凛凛九天雷部将,巍巍真武驾前臣。
看来世上真无比,寻遍人间少有伦。
行去山林惊鬼魅,若临江海吓蛟鲸。
神尧看罢痴呆了,不知是甚娘生下丑将军!
高祖看罢容形,愁眉不展,面带忧容。问众文武:“秦王征伐河南,恰是要紧军务。如今驾前又没人当此重任,如何是 201好?”李靖出班启奏:“万岁要好将官,俱在秦府军门!如今就差唐万人带影像,到河南与二殿下观看,速取人马回朝,先定夺山后刀兵,再下河南征剿!”帝闻准奏,分付总管唐万人:“快到河南取西府军回!”唐万人辞驾出朝。你看:朔风凛凛,梅花映雪两三开;松柏凄凄,冬日凌寒深浅翠。远树经霜红掩映,远山带雪白嵯峨。
在路非止一日,唐万人来到河南唐营下马。旗牌报进,唐万入朝见秦王。秦王问:“山后军情、老大王将军救应若何?”
唐万人把尉迟日不过午,战败八将,老大王父子家将俱被阵亡的话,逐一奏闻。秦王见说,眼中吊泪,伤感不已。唐万人说:“齐府把黑贼形像画成,进上万岁观看,今差臣送与主公观览!
就取人马回朝,征伐山后,待宁静之日,再下河南!”秦王展开形像,细看一回,口说:“这丑恶黑贼有这等武艺!我唐朝虽有许多总管,没一个是敌手!”徐茂功奏说:“主公!岂不闻楚项羽的英雄,巨无霸的骁勇,一个乌江自刎,一个昆阳斩首,何足道哉!臣今举保一员大将,智胜韩侯,勇敌项羽,天下有一无二,高似敌人!”秦王听罢,问是何人?茂公说,主公,其人——家住济州东河郡,世将传芳身姓秦。
果是英雄无对手,才兼文武有谁伦。
立身谨厚存忠孝,正己清廉重义仁。
战策能通孙子法,兵韬尽晓吕公文。
枪抡简转惊神鬼,骁雄列国尽知名。
隋朝失却擎天柱,炀帝轻看驾海臣。
魏国官封招讨使,七彪五虎独为尊。
李密因中神师计,避迹潜形洛蕊城。
莫言黑贼无人敌,还有开疆展土臣。
202主公若得贤才助,愁甚江山不太平!
秦王问茂功:“你举保的端的什么人?”茂功说:“殿下!
当初在老君堂,简架宣花斧,青袍银甲的秦叔宝如何?”秦王说:“正是我活命大恩人!一向军情匆冗,失忘了他。如今见在何处?”茂功说:“现居河南城内!”秦王说:“如今他那里屯营城外,昼夜防备吾兵侵劫,怎能够进城见他?”茂功说:“不难!臣定一计,两下相持日久,王世充巴不得我这里退军,他也要搬运粮草,养将息兵。今夜悄悄把人马退回伊州城屯住,明早他探得我这里退兵,一定收兵进城,放人搬运粮草。那时臣别有计,进城去见秦将军!”秦王说:“此计甚妙!”
说话之间,万聋青山笼宿雾,一轮皓月漏疏桐。当日晚间,秦王传令:各营军士,锣不要鸣,鼓不要响,将够二更时分,把后队作前队,滔滔的退回伊州城去。
次日早晨,河南巡哨军哨望唐兵撇营退去,连忙报知总兵单雄信。雄信差探马远哨五十里之地,探听端的回报。一会儿,探马进营回话:“箭翎花也不见一枝,唐军也不见一个。”雄信连忙下马,归朝奏闻。郑王说:“我不曾与他定夺输赢,他为何善退人马?其中莫非有诈?”桓法嗣袖占一课,奏说:“主别邦刀兵发动,秦王要领兵征伐,故此退回!这一去我主国内有几时太平。如今且休息人马,分兵屯称,养威蓄锐,以备战征。”郑王见说大喜,分付:“单驸马!且收集军马进城,各门添兵把守,放人往来搬运粮草,如有过往人役,务要盘诘,谨防奸细入城!”单驸马领旨出朝,分拨人马防守不提。
且说唐朝报马径回伊州报说:“河南各门俱开,军马回城,放人来往。只是门上把守军人盘诘甚紧!”秦王问茂功:“河南城虽则放人行走,只是盘诘甚严,军师如何进得城去?”茂功说:“不妨!臣只要八友随身,道扮进城,便可寻访叔宝!”
203头戴七星冠,碧玉簪,身披葱白布袍,腰系黄绒打就吕公绦,足穿八踏麻鞋,'手执渔鼓简板。军师道扮已毕,把尉迟形像藏在身边,辞别秦王,出了伊州,直来到河南城下,举起渔鼓简板,连敲三下。把门军一齐吆喝:“你这道人是哪里来的?如今世乱兵荒时节,有什么心绪听唱道情?”那先生也不慌,也不忙,道:“列位善哥稽首!我贫道从终南山下来,云游到此。访得河南宁静,特来此处随缘!”有几个军士说:“出家人不要与他合口,等他过去罢!”内中有几个说:“知他是什么人?还要把他搜检明白,方才好放入城!”走近前来,把先生一把扯住,口称:“奉总兵大人将令,但有过往人等,俱要搜检明白,方许进城!”那先生昂昂然站住了脚,任军士搜检。
别没东西,只搜出一轴画来。展开一看,吓得众军士合掌不及,问:“先生!这一尊是什么神道?”先生说:“这是邓天君尊神之像!目今世乱兵荒,他专管为军的人,至灵至圣!你众位如有钱帛,随意多寡送些与我,把列位的姓名写立文疏,进城寻所洁净寺院,捧诵消灾灭罪经卷,却将众位尊名都忏悔一遍,保佑众人在刀剑丛中永无灾祸!”军士们见说,也有与银子的,也有与钱的,把姓名都图,俱写与先生。这个说:“先生,不要失写了我的姓名!”那个说:“先生,你替我多忏悔几声!”
先生说:“不须嘱付,我知道了!”
茂功别了众军士,微微冷笑,自由自在,走进了城。心下自想:“城便进了,叔宝家不知在何处?又不好问人,恐走漏消息!”晚间寺院中安歇,日间在街抄化寻访。
话说秦叔宝闲居在家,每日观书玩典,论古谈今,把功名富贵视若浮云,一心要向林泉乐隐。
秦叔宝意安闲书窗独坐,一会间思往事翘首评论:想昔日喜功名潜心锐志,习孙吴传孔孟尚武崇文。
204知阵法晓兵机六韬三略,十八般真武艺件件皆精。
自从我在金墉匡扶魏主,论功封骁虎将四海驰名。
岂料我魏王家时衰运败,翠屏川遭诡计折尽雄兵。
单雄信反叛臣谋家卖国,纵他邦难别向洛蕊存身。
思魏主好英雄投唐丧命,锦江山花世界尽属他人。
屈指算准三年家亡国破,想一番兴与废岂不寒心。
叔宝闲向书斋静坐,追思往日之事,不觉精神困倦,一个盹就睡着了。
壁上挂着一对劈楞简,猛然间叮当响亮一声,把叔宝惊醒。
叔宝道:“却是古怪!我的简挂在壁上,许多时不曾动它,怎么今日无故响将起奉?也不知未来凶吉如何?”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把简除将下来,擎着手内,对着简又慨叹一番:秦叔宝梦初惊一声长叹,意踌躇擎铁简慢自评论:简随我十余年不离左右,到军前临阵上屡立功勋。
争奈我运蹉驰未逢真主,近日来心志懒无意朝簪。
曾似那汉孔明南阳高卧,总不如周吕尚渭水垂纶。
评乐毅论韩侯皆为名将,百里奚齐管仲尽是能臣。
他四人未遇耐埋名隐姓,忽一朝龙得水际遇风云。
兴社稷灭烟尘传芳后代,定江山谋王伯万古留名。
如今喜一炉香竹篱茅舍,避尘嚣抛世网甘分山林。
叔宝对简说罢,唤过家童,分付:“你拿这对简,去长街市上卖与人罢。人问你要卖多少钱,你说要卖一千贯钱。倘若说怎么要卖这许多,你说这简是定国安邦之宝!”把简递与家童,叔宝长叹一声,朗吟四句:避迹潜居洛蕊城,乱离无意事功名。
时人莫把英雄慢,会看鹏飞万里程!
205
第.. 27回
茂功智说秦叔宝世民义释程咬金且说家童背了双简,出了宅院,过长街,穿短巷。自古说:宝剑卖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出得一千贯钱的不会使简,会使简的又出不起钱。高来不成,低来不就。正行来到云阳闹市,站住了脚,聚下许多人丛着看简。恰好茂功行来,口上自语:“这一丛人在此看什么?”也挤到人丛中去看,只见是镔铁劈楞简。茂功心下自想:“这简好似秦叔宝的,怎么在这个人手里?”连忙走近前来,打个稽首,问说:“善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那人回说:“先生!是镔铁劈楞简,乃安邦定国之宝!”茂功说:“既然是贵宝,怎么舍得卖与人?”那人答应说:“我家大人休官闲住在家,如今卖了这简,要修行办道去也!”茂功说:“会使简的这位将军,料不是等闲之人家!”
童笑说:“天下有几个秦叔宝!”茂功听说了姓名,心中暗喜:“我正要访他,凑巧遇在这里!”再不闲言细问,他往东去,跟他到东;往西去,随他到西。那家童卖来卖去,不遇着一个买的,撤身转回宅院。茂功一路跟着,直至秦叔宝门首。茂功说:“善哥!你替我通报,说有乡亲相访!”家童行进厅前,叔宝问:“这简怎么不卖去?”家童说:“只有看简的,也有闲问价的,不曾遇着个买者!”叔宝说:“明日卖罢!”家童 206说:“外面有个道士,说是大人的乡亲,特来拜访!”叔宝心下想了一会:“我平昔没有什么道士是我的亲友!”唤家童出去:“问他姓什么?”家童走出外面问说:“先生尊姓?先生说:”大哥识字么?”家童说:“我不识字。”先生道:“我说一个字与你记着,双立人加一余字。”家童走人里面说:“大人!那道士也不说姓张姓李,只说双立人加个余字。”叔宝道:“双立人加个余字,是徐字,什么徐道士,只有当初同在金墉魏王驾前徐茂功!他便惯行这等的诡道,只恐是他!你去请他进来。”家童把先生请进厅前,叔宝远远瞧见,微微冷笑,果然是徐茂功!
二人相见施礼。茂功说:“长兄大人!别久情景,曷胜欣仰!”叔宝说:“先生不聆教益,鄙心生尘!这一向在何处?”
茂功说:“大人!我小弟守拙在家,因念长兄,乘兴远来。”
叔宝说:“先生来得甚好!我如今喜隐林泉,懒趋富贵,蒙贤弟下顾,聊且烹茶煮酒,叙阔言怀!”正是:石鼎烹团月,金樽泻玉浆。二人饮酒论文,情欢意洽。
茂功问道:“长兄大人!如今在东郑王驾前掌什么兵权?”
叔宝说:“这里是长随营,闲住在此。俸粮也不受他的,何兵权可掌?”茂功说:“东郑王这等轻贤慢士,把兄闲住在此,正谓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沧海!目下各国招贤,长兄何不别投一邦,择主而事,何苦淹留在此?”叔宝道:“徐弟!虽则各邦招贤,我想起来,龙蛇混世,玉石同山,不辨真假。想魏王这等基业,转盼间身死国亡,何况尔我!”茂功说:“长兄!
岂不闻治极生乱,乱极生治?一朝革命,必生治世之君。如今唐秦王,却不是真命紫薇星?”叔宝说:“唐朝虽是真命天子,若论你我,不该投唐!想魏王四马投唐,被秦王数次羞辱,直逼到断密涧而亡。你我若去投唐,就不忠了!”茂功说:“长兄 207之言甚是有理!只一件,想昔日秦王在老君堂,被程咬金拿住要杀之时,你为何把劈楞简架住宣花斧,救秦王性命?那时节食魏王俸禄,受魏王恩荣,倒不尽忠,如今魏王死后,却要尽起忠来?”叔宝说:“徐弟!似你这等言语,想必你归顺唐朝了?”茂功说:“逢乱离之世,遇真命之主,我不归顺,是不智也!实不相瞒,长兄,唐朝高祖封我调兵军师,掌生杀之权。
今因山后定阳王刘武周一员大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枭勇绝伦,武艺无敌,唐朝将官尽被杀败。小弟在秦王驾前举荐长兄的威名。主公思念兄之大恩,恨不得插翅相会。因统兵在边,不得亲谒,特命小弟奉请,万惟降重!”叔宝说:“徐弟!
你早来三日,我就奉命同去。今来迟三日,不可去了!”茂功问:“怎么早三日去,迟三日不去?有何缘故?”叔宝说:“因世乱兵荒,不愿出仕。三日前发下誓愿,永不扶一邦,掌一国!
誓愿已出,便难改了!”茂功问说:“秦兄所恨什么,立誓不移?”叔宝说:“我自己心上的事,说与贤弟知道!”
叔宝开言告友人,对天立誓不相争。
荒荒世乱无真主,虎斗龙争各并吞。
世事猬毛空叹息,枪刀林里度时辰。
追忆当年成画饼,寻思往事暗消魂。
披霜带月空劳力,跨马抡枪枉用心。
数载雄图甘罢手,几年汗马总飞尘。
兴亡好似花开谢,富贵犹如聚散云。
魏王兵丧神师计,四马投唐谒李君。
岂被秦王怀旧恨,邢公山下叠亡魂。
范蠡归湖因远害,张良弃职为全身。
闲临云水邀风月,静掩柴扉玩古今。
吾今避乱埋名姓,守分随缘学隐沦。
208茂功说:“长兄!你是四海驰名大将,何出此畏缩之言?惹人谈笑!我小弟也有衷肠,说与长兄知道!”
语罢茂功抄定手,秦王传告长兄闻,本欲登堂来奉聘,奈因征讨在边庭。
怀恩时刻图衔结,仰慕豪雄过宝珍。
商临版筑求肾士,汤聘能臣起有莘。
弓旌已到河南境,轮帛初临洛蕊城。
邮亭宿处时看剑,莫使尘埃蔽斗文!
叔宝说:“徐弟!你岂不知我为人?发愿不为官,心已成灰,莫误你军国重务!望贤弟替我拜复秦王,乞恕不恭之罪!”
茂功说:“秦兄!古语说得好,人生不富亦不贵,空作堂堂一丈夫!小弟还有一言,说与长兄。”
曾闻伊尹归汤帝,韩信图王别楚君。
吴起杀妻求拜将,燕昭乐毅破齐城。
良禽栖宿寻高树,猛虎潜藏择远岭。
玄豹成文新气象,神龙得雨任飞腾。
改邪归正为贤士,弃暗投明是俊英。
叔宝如同贪睡虎,茂功权做采珠人。
长兄若不投唐去,羞耻难回见储君!
茂功说:“秦兄!唐高祖宽洪海量,仁德之君。秦王每在众总管面前夸兄义气英勇,如人中之龙。尊兄若不归唐,只恐今时挫过,后日难逢。既不去罢!”连忙起身,口便说去,脚步不动。又说:“秦兄!还有一件事,只闻得尉迟恭杀法厉害的名,却不曾见面。我有敬德形像在此,与兄瞧一瞧!”茂功身边取出来,挂在壁上。有一顿饭间,那叔宝正眼儿也不看。
茂功依先收卷,放在身边,口内自言自语:“好尉迟!把唐朝将官个个唬倒,今日秦将军见了,亦不敢抬头,果然天下有一 209无二!”叔宝说:“徐弟!你言差矣!当日我逢大阵,直杀得丧魄亡魂;逢小战,如摧枯拉朽,你岂不知道?”茂功说:“秦兄!小弟便知道!那时将军不曾逢着这等一个对手,若与他对敌得的,方是一员大将!”
说起敬德无比赛,刚强世上少同伦。
全凭鞭马争天下,惯使长枪定太平。
四海闻名皆丧胆,三军提起尽消魂。
阵前发怒如雷响,震得山河彻底浑。
欺敌贼人离洛蕊,若存惧怯总休论!
茂功说罢秦琼怒,虎将心头冒火云!
叔宝说:“徐弟!你拿那影像来我看!”茂功说:“秦兄!
才看得不耐烦,怎么又要看?”茂功故意把影像一半,笼在衣袖里,一半露出外边,把眼瞧着别处。那叔宝冷地夺过手来,扯得粉碎,分付家童:“打磨劈楞简,投唐去也!”
火上浇油重长焰,怒发冲冠口咬唇。
英雄队里吾为首,虎将丛中我是尊。
上阵交锋无对手,攻城掠地鬼神惊。
八方尽识秦琼字,四海咸闻叔宝名。
分付家童磨利简,不擒黑贼枉为人。
时来虎向深山去,运至龙腾大海门!
秦叔宝正准备投唐,家童来报:“外边有牛进达、牛进雄来相访。”叔宝说:“先生少坐,我出去相见他弟兄。”叔宝走出厅前,施礼坐下。牛进雄说:“秦大人!如今趁唐兵乍退,我们须寻一个去处。在此守些甚么?”叔宝说:“贤昆玉尊意,要往哪里去?”牛进雄说:“凭大人明见,我兄弟特来请教!
大人若去归顺一邦,愚兄弟随伴同去;大人若自立一国,我二人情愿执鞭;大人若去修道,我二人共隐烟霞!”言绝,程咬 210金也来相访,入厅施礼。咬金说:“你二人来访秦将军,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你们在此计议甚么事?”捉宝说:“我们计议要寻个安身所在。”程咬金道:“我今日来,正为这一桩。如今大人尊意,往哪里去好?”叔宝说:“我欲归顺一邦,不能够遇着真命天子,所以犹豫不决。”牛进雄说:“秦大人!往往闻人传说,唐朝是真命帝主。”叔宝说:“我也曾闻来,就归了唐罢!”咬金见说投唐,闭口无言。叔宝说:“程制节,你来要商量去向,如今有了所在,又不言语,莫非你不欲归唐?”
咬金说:“将军!你岂不知道,我与秦王有一斧之仇,怎么去得?”
叔宝说:“不妨!我寻一个人,替你在秦王驾前讨得饶,保得你无罪,你心下如何?”咬金说:“将军怎么能够?”叔宝说:“不难!其人现在家下。”叔宝入书院内,请出茂功来相见。牛进雄说:“原来徐先生在此!”茂功说:“我已归顺唐朝,蒙高祖官封调兵军师,先斩后奏。今随二殿下征讨列国,秦王因思慕秦将军,特着我来相请,天幸遇着列位将军。趁此机会,一同归唐何如?”叔宝说:“程制节,有军师在唐,保得你无罪!”
咬金说:“既蒙救护,小弟愿随!”叔宝说:“你三位回去收拾家眷,今晚到我家里会齐,明早五更出城。”茂功问:“罗士信在此么?”叔宝说:“士信远出未回。”
各人辞归,整理行装停当,将次更阑人静,都来到秦叔宝府内聚下。到了五更时分,秦叔宝说:“你各人管着家小,先出南门,我去辞一辞东郑王就来。”咬金说:“你我非是他臣子,辞他怎么?”叔宝说:“大丈夫行事,怎么来不参,去不辞?”叔宝全装披挂,手执劈楞简,跨下呼雷豹,直至东华朝前,应声高叫:“东郑王!我是长随营的秦叔宝,投唐去也!”
雷震相似,吆喝一声,兜转马就走。
正值早朝时分,遇着单雄信入朝,问说:“秦将军哪里去?”
211叔宝举起劈楞简,口称:“我投唐去!”吓得单雄信撩斜一骑马,跑进朝门。叔宝来到南门下,见众人还未出城,叔宝说:“你们来了多时,怎么还不出城?”咬金说:“守城军因天早,不肯开门!”叔宝说:“终不然不开门,就不去了?”举起劈楞简,看定三横锁,响亮一声,砍断锁,把门大开,齐拥出城。
正是:撞碎玉笼飞彩凤,掣开金锁走蛟龙。
再说东郑王驾设早朝,聚下文武,朝贺已毕,郑王问说:“寡人正出分宫楼,听得外面什么人喊叫?”近侍官答应:“是长随营的秦叔宝,今去投唐,特来辞主人!”东郑王见说大恼:“这贼故意如此,分明轻觑寡人!”差锦衣武士:“快到长随营看的实回报!”不多时来奏:“总去了四家!秦叔宝、程咬金、牛进雄、牛进达,家小尽去了!”郑王见说大恼:“不知哪门上放了细作进城,透漏去的!”一面分付管营统兵官,用心防守城池,恐生内变。
不提东郑王防备,再说茂功众将行至伊州城馆驿歇下,茂功来至帅府启复秦王。秦王分付:“摆半朝銮驾,迎接秦将军!”
不多时,驾至馆驿,把叔宝接进帅府。秦王请叔宝正面金椅坐下。
太子躬身尊虎将,将军施礼答储君。
相逢未论君臣礼,且尽求贤聘士心。
父皇思念兄恩重,辱弟何由得见君。
筑坛拜将非今日,报答当年活命恩!
秦王拜叔宝为皇兄,叔宝转身行臣礼,一十二拜,三声千秋。牛进雄、牛进达俱各朝拜。只有程咬金远远自缚,俯伏在地。秦王问:“那俯伏的是谁?”徐茂功答道:“是程咬金!
因当初斧劈老君堂,有弥天大罪,未经恩宥,不敢近前朝拜!”
秦王说:“为人臣该尽忠效力,此是各为其主,赦卿罪犯!着 212他上来。”那咬金膝行上前,叩头朝拜。秦王道:“我便饶了咬金,父皇恨写在御屏风上,如见朝廷,倘不肯饶赦,何以解救?”茂功说:“不妨!臣有几句话,教他答应朝廷。”秦王说:“既有良策,早须教他!”一面分付厨司设宴,庆贺秦将军。不多时,筵席完备。你看皇储席上擎金斚,虎将筵前进玉卮。饮宴已毕,众将都到驾前谢恩,各出帅府。秦王只留下叔宝、茂功二人在府。秦王问:“皇兄!将帅之道,何者为先?”
叔宝说:为将用兵,必须仁智勇兼备,方可无失。
臣记得一篇兵家捷要,奏闻殿下。
干戈肇制轩辕氏,兵法相寻孙武子。
周朝尚书《六韬》书;汉代黄公《三略》史。
用兵之法如作文,纵横变化麾三军。
法无定体要圆活,临锋决胜成奇勋。
上胜以仁中胜智,下胜惟恃勇为利。
凡为将有此三能,可作皇朝梁栋器。
不贪不杀爱黎民,惜物存公赏罚均。
守静发扬机莫测,刚柔相济更存仁。
运筹帷幄奇谋应,千里兴师能取胜。
强横剧盗要先除,万世洪基然后定。
勇敢挥戈敌万人,摧坚破锐是雄图。
有谋有勇堪为将,有勇无谋非丈夫。
出其不意攻无备,死地屯兵须要忌。
晦冥淫雨莫兴师,鸟兽风云止存细。
要知贼寇暗偷营,仰察天文早备兵。
为将若能明此道,狼烟早息见升平!
秦王听罢,大喜,谈论间,不觉斗转星移位,更阑月近西。
各回寝帐安歇不提。
213老天有意助秦王,虎将贤臣接踵降。
沧海骊珠苍水玉,不教遗失尽归唐。
214
第.. 28回
赴黎阳军师全孝道战柏壁大将逞英雄次日早晨,秦王坐下帅府,众将参见已毕,传令起兵回朝。
大势人马?滔滔的趱离伊州城。军行摧路柳,马走荡郊尘。一日回至潼关,秦王把军马屯在关上,只带众将归朝。进了长安城,直至东华朝前下马。唐高祖坐朝,黄门官奏:“二殿下归朝等旨!”宣至金銮宝殿,秦王带领众将朝见高祖。茂功与后十八路总管虽受官爵,不曾面君,都到驾前谢恩。高祖问:“哪个是徐茂功?”徐茂功叩头说:“万岁!臣是!”高祖说:“向日吾儿陷于金墉,赖卿护持,进献黎阳府册,不自邀功,真乃纯臣!今特赐卿与国同姓,名为李劫!”又赐御酒、金花、白金十镒。茂功当驾叩头谢恩。
秦王奏说:“李劫到河南,请秦叔宝归朝。”高祖问:“哪个秦叔宝?”秦王说:“当初在老君堂,简架宣花斧,救世民的秦叔宝!世民感活命之恩,今拜为皇兄!”高祖说:“大恩人!正该如此!宣上殿来!”把叔宝宣至驾前,高祖说:“秦将军!吾儿不亏卿救,岂有今日。朕御屏风上,现书着你们三位姓名,天幸都相聚于寡人之国,得遂朕愿!赐金百镒,御酒三杯,金花彩缎,官封大都督,提调各郡兵马。在朝为相,出朝为将,兼挂先锋印!”叔宝谢了恩。高祖问:“阶下俯伏者 215是何人?”茂功说:“是程咬金!因当初斧劈老君堂,戴罪归降万岁!”高祖说:“大仇人不许见!着锦衣武士绑赴市曹处斩!”
正绑之间,那咬金仰面望天,应声高叫:“唐高祖不如汉高祖!”高祖叫:“放转来!”问:“唐不比汉,怎么解说?”
咬金被拿一拿,绑一绑,吃了一惊,把茂功分付的话都忘了,只说得一句,再不言语。秦王问茂功:“咬金怎么不答应?”
茂功说:“一定这勇夫忘记了!”高祖问:“有博览古今的,着一个过来!”秦王说:“茂功,你过去!”茂功直临驾前俯伏。
高祖说:“这厮道唐不比汉,怎么的故事?”茂功奏说:“有弥天大罪,臣不敢奏闻!”高祖说:“赦卿无罪,你说来!”
茂功奏说:“昔日汉高祖与楚霸王在睢水大战,汉高祖兵败而逃。楚王麾下有二将,一个名丁公,一个名雍齿,他二将追赶汉高皇。高皇被迫兵来近,路过一口枯井。汉王下马,躲在井中。天意当兴汉室,井栏都结满蜘蛛罗网。那马也通人生,往树林中跑去。丁公先走,瞧见汉王落在井内,雍齿后到,不曾知觉,问丁公说:‘我们不搜远,不搜近,只恐汉王躲在这井里!’丁公说:‘不在!如在井内,怎么得有蜘蛛罗网?’二将退军回去。那马在树林中,望见楚将去远,复回井边,垂下缰绳下井,提救汉王起来。后楚霸王兵败,自刎乌江,丁公、雍齿都降于汉。汉高祖咬牙封雍齿,淌泪斩丁公。此时各事其君,尽忠于主,臣子职分当然。他比这桩故事。”高祖问:“这厮武艺何如?”茂功说:“也是一员虎将!”高祖道:“本该取斩,寡人已赦前罪,恕免罪犯,官封执金吾上将!”牛进雄、牛进达官封总管,俱各叩头谢恩。秦王奏说:“山后军情紧急,世民就要领兵接应去!”高祖说:“吾儿用心征剿,早报捷音!”
秦王并众将辞了高祖,出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
216点东方甲乙木青旗蓝号,拨云盔双凤翅一律青缨。
挂青袍柳叶甲青云罩体,抹绿靴挑宝镫骑马浑青。
点南方丙丁火红旗绛带,茜红袍绯绣袄火焰纷纷。
胭脂马赤流星追风掣电,赤红盔缨灿烂一派红云。
点西方庚辛金白袍素甲,盔似霜缨比雪刀剑如银。
白龙马九花腙横拖素练,素罗袍飘缟带上绣天神。
点北方壬癸水旌旗墨染,按乾方趱北斗九曜星辰。
尽戎装擎刀剑威风凛凛,捧玄天真武帝袍褂乌云。
点中央戊己土黄旗密号,仗黄幡并豹尾枪剑攒金。
金字旗令字牌紧随王驾,锦衣人花袄士簇拥储君。
才点够六军齐散分兵刃,给军粮并马料犒赏金银。
轰天炮震地罗催军起寨,吹龙笛鸣凤管将士抬营。
正先锋副总管开山叠水,选英雄为后殿压阵驱兵。
左哨里统兵官雄如太岁,右哨中监士将勇赛丧门。
花一簇锦一攒纵横走马,红一团绿一溜队伍行军。
正是堂堂阵势欺秦汉,整整军容耀古今。秦王领大势人马了长安大国,到潼关屯住,天色已晚不提。
说徐茂功的家小,现居黎阳城。有父徐盖,病卒于家。徐夫人打发家童径上长安报知茂功,恰好在潼关遇着。茂功接了讣音,泪如雨下。身在军门,不敢动哀,只得将情启奏秦王,要请假归家,殡葬父亲。秦王说:“今值救兵如火速,正在紧要之处,怎么去得?分付族中代卿治理丧事何如?”茂功说:“殿下!父亲只生臣一人,再没族党。容臣殡葬父亲,以尽人子之道。臣事一毕,就到边庭,岂不忠孝两全,存殁均感?”
秦王说:“事峻之日,火速到边,不可稽迟尸茂功又奏说:“殿下到边庭之日,凡百事体,自宜慎重,人马不可轻出,军务缓急,有秦将军筹画不妨。”茂功又传令大小将士:“保驾到山 217后,务要小心,各各遵守军法,不宣轻出。如有抗违,依律不恕!”分付已毕,辞了秦王,一骑马径往黎阳城而去。
且说秦王离了潼关,起兵到红龙山去。
不说茂功行路事,再表秦王起大军。
马似狻猊驰电走,人如铁鹞逐风行。
晓行夜住军屯寨,过水登山将趱程。
滔滔不绝如流水,哨马回来报统兵:三军不可投前进,马哨红龙界口存。
兵至红龙山赤瓜峪,有三齐王闻报,带领众兵出来迎接。
秦王进帅府施礼,众将士俱来参见。秦王问:“这里离柏壁关多远?”齐王说:“约有一百余里。”秦王又问:“贼兵结营,在关外在关里?”齐王说:“前者离红龙山二十余里,扎一座营,如今都回柏壁关去了。”秦王传令:“趱人马前去,离开二十里之地安营!”你看:傍山堪扎寨,择地好屯军。但见:军屯八面,营列五方。军屯八面,按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营列五方,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密排万面虎头牌,摆列七层围子手。第一层围子手,梢长靶短,面阔弦粗,宝雕弓,一振转千遭,擎王保驾凿山箭;第二层围子手,避傍弓,防冷箭,描狮画兽牌;第三层围子手,开山劈岭大砍刀;第四层围子手,锉铁如泥宣花斧;第五层围子手,诛兵斩将双锋剑;第六层围子手,翻江搅海火尖枪;第七层围子手,追魂丧胆托天叉。中军外挂一面大铜锣,筛一声,三军齐聚;鸣两下,万马攒蹄。
南北方圆接东西,尽按孙吴结胜规。总帅帐前传将令,并无鸦鹊往来飞。
秦王屯下人马,坐下中军宝帐,聚集众多将佐。秦叔宝奏说:“主公!臣到柏壁关,瞧一瞧就回!”秦王说:“皇兄!
218到柏壁关去做什么?”叔宝说:“臣要去探听军情,观看地方,才好出兵交战。”秦王说:“带多少兵将去?”叔宝说:“探听军情,只好单人独马,如带兵将,就动战征了。”秦王说:“既然皇兄要去,凡百小心!”叔宝说:“臣知道了!”辞别秦王,全装披挂,果然是:虎将丛中领袖,英雄队里班头!
带一顶狮兽口嵌鸦青缨簇降烂银盔,披一领珠络索拱祥云真锁幅靛青袍,挂一斟绿绒穿排鹰翅赛唐猊银叶甲,系一条称熊腰当异宝翠玲珑镶金带,穿一双踏宝凳蹑飞云乌犀兽软皮靴,弯一张赛鹯落鸿雁龙角靶花梢弓,插一壶穿铁铠透征衣点钢凿雕翎箭,擎一杆刺三魂追七魄明如雪火尖枪,悬两条妖魔惧神鬼惊皎如银镔铁简,骑一匹猛如龙威胜虎惯追风呼雷豹。仿佛灵官临世界,依稀真武下天门!
叔宝一骑马径来到柏壁关下,应声搦战,喊震一声,喝得那山中红叶坠,谷口白云飞。守关军士飞报宋金刚:“有一员唐将,单人独马,声喊如雷,叩关骂阵!”宋金刚说:“尉迟恭在时,偏没人来搦战,如今打发他太原府攒粮,却又有兵来!”
颜君章、范君章、张寻相、张万年、王石龙、单公明、刘伯纪、刘春八将,近前道:“长官!水来土掩,兵至将迎。我八人领兵迎敌!”宋金刚说:“本该先锋出军,却劳动同僚!”颜君章说:“长官!一般都是朝廷臣子,各当建功立业!”八人顶盔擐甲,全装披挂,领一支人马,趱出扪壁关布成阵势。只见那正东门旗开处,闪出一员大将张寻相:山后英雄性气刚,威风凛凛好戎装。
兽皮砌就笼盔顶,镔铁攒成甲挂霜。
翻海兽,拨云枪,腰悬利剑吐光芒。
犀皮袋内雕弓硬,画兽壶中羽箭长。
219正西门旗开处,闪出一员大将范君章:状貌狰狞似虎躯,浑身结束紫氍毹。
犀盔缀顶缨如墨,勒甲毛撵带系丝。
手擎一杆铁蒺藜,半空抡处冷光飞。
稳骑跳涧奔山马,勇猛还将子路欺。
正南门旗开处,闪出一员大将颜君章:黑帻销金绣带新,兽皮裁就夹襴裙。
手擎一柄金蘸斧,跨马威风似巨灵。
正北门旗开处,闪出一员大将张万年:面蓝发赤眼眶抠,侧坐雕鞍跨紫骝。
数尺齐眉浑铁棍,军中骁勇最为头。
东南上闪出刘伯纪临阵:平盔两条花雉尾,征袍灿烂裁罗绮。
抡枪跨马显威雄,苗裔金枝刘伯纪。
西南上闪出刘春临阵:水磨铁甲砌龙鳞,顶上金盔嵌紫瑛。
跨马擎刀真勇健,武周宗脉是刘春。
东北上王石龙出马:铁面棱层气势豪,全凭猛烈佐刘朝。
腰悬铲弩骑金勒,玉辔横肩大砍刀。
西北上单公明出马:威猛魁梧赛五丁,赤铜锤举唬人魂。
雕鞍稳跨花斑豹,劲箭强弓谨护身。
八将齐挤阵前,正是一伙乘风白额虎,八方戏雾锦斑彪。
叔宝藐视八将,似有如无,喝一声:“通名来!”八将道:“吾乃定阳王总兵官宋金刚麾下副将军张寻相、颜君章等八将。你通名来!”叔宝说:“无名小卒,谁与你通名!”蹬开战马。
220只见九员战将齐临阵,到底还看哪个强!山后八将战定叔宝。
好叔宝:骑着呼雷豹,冲着玉狻猊,迎着紫骝驹,断着白獬豸。
那八将八搬兵刃齐攒,好叔宝擎着两条劈楞简,抵着拨云枪,架着大砍刀,拦着赤铜锤,挡着蘸金斧。鞍上将,气吐虹霓,似崖前虎啸风烈;坐下马,口喷烟雾,如海内龙跃云腾。干戈乱舞,满空骤雨打梨花;兵刃交加,就地旋风飘瑞雪。直教飞熊荡散豺狼队,猛虎冲开麋鹿群!
大战十余合。叔宝抖擞神威,使起花筒法:有时见人不见马,忽然露马不露人。几回人马都藏过,只见玉蟒银蛇往下奔。一声响亮言教中,把刘伯纪带顶连盔打落尘!
转将乘势,又一简打将过去。巧不巧:简来缠绕刘春体,山后英雄丧了魂。
当时六将心惊怕,拨转龙驹走似云。
胡兵逃窜关中去,叔宝扬鞭转大营。
叔宝杀败山后八将,简击了二人,也不杀军,也不追赶,摇鞭挑镫,气爽神舒,径转唐营。当时尉迟恭日不过午,败唐八将;今日秦叔宝不够一时,也战败了刘朝八将,打死二人。
昔有古风篇,单赞叔宝的骁勇:祖居齐地生豪杰,善武能文果奇绝。
当朝国士世无双,义胆忠肝照日月。
平生英勇谁与同,孙吴韬略在心胸。
彪背熊腰石间玉,虎头燕额人中龙。
奇材挺挺四方志,一朝奋迹归唐帝。
君臣欢合两相投,龙虎风云真际会。
柏壁关前杀气高,单人独马压群豪。
221交锋未及一时景,简震双刘六将逃。
清宵救驾虹霓涧,只身奋与尉迟战。
天蓬黑杀两相持,玉柱金梁总堪羡。
东征西讨灭强梁,伟绩奇功四海扬。
赐土封功存带砺,凌烟阁上姓名香。
222
第.. 29回
唐秦王私窥柏壁关秦叔宝夜战秋风岭且说秦叔宝战败刘朝八将,得胜回营。旗牌官报知,叔宝进见。秦王问:“皇兄去探军情,不曾遇兵交战么?”叔宝说:“殿下,如不交战,去做什么?”秦王听说大惊:“皇兄!你单人独马,与谁交战?”叔宝说:“臣闻尉迟恭日不过午,战败八将,臣托殿下齐天之福,今日一个时辰间,巧不巧,也遇着刘朝八员将,被臣简震死二人,败走了六将。”秦王见说,点头三五度,喝彩数十声,道:“皇兄!生受你!足为唐朝生免!”分付设宴庆贺秦将军不提。
且说颜君章、张寻相等六将逃进柏壁关,来见宋金刚。金刚问:“列位同僚,二位王子安在?出军胜败若何?”颜君章说:“总兵大人!末将俱有罪了!唐朝一员大将,青袍银甲,手使劈楞简,骑的是呼雷豹,又不肯通名道姓,果然骁勇,被他简震了两位王子!”宋金刚见说,叫苦连声:“千不坏,万不坏,却坏了两个王子!”明日怎么回太原见驾?列位同僚,倘若尉迟恭回营,只说唐将昨日搦战,两个王子领兵迎敌,被他杀了,今日又来关下骂阵,众位同僚发兵杀个手停。若说一同出兵,就折了两个亲王,也被尉迟轻觑!”颜君章说:“足见总兵大人高见!”宋金刚又传令:“各营军士!尉迟若回, 223不可与他说交战的实话!”
金刚因没了两个王子,正烦恼间,头目来报:“尉迟恭趱粮回了!”宋金刚说:“着他进来!”尉迟进帅府,见了总兵官,把粮数开单呈上。金刚看了粮数,着军政管粮官验装。宋金刚说:“尉迟恭,你知罪么?”尉迟说:“小官不知有何罪,望大人宽恕!”宋金刚说:“你还不知罪?我差你去趱粮,怎么回误限期,怠缓军令?昨日唐朝有一员青袍银甲之将,来关下挑战,二位王子出兵阵亡了。今日又来骂阵,众同僚发兵迎敌,杀个手停。那唐将使一对劈楞简,又不肯通名,都似你这等延捱军令,着谁征战?”分付军士,取两条铁索,烧红了,拿来盘在地上,把尉迟恭拉过去,裸膝而跪。闪过颜君章、张寻相众将,近前劝说:“总兵大人息怒!明日要尉迟领兵交战,望大人恕饶初次,待他将功折罪!”宋金刚说:“本该重治,众同僚讨饶,姑容戴罪征剿!”
尉迟谢了总兵诸将,出帅府,心下自想:“我今日本待在关里屯兵,奈没要紧,受总兵这等腌躜的气!且把人马屯在关外,倘有唐朝探听军情的奸细,且拿住他杀几个,也消我心中不平之气!”唤过两员麾下副将魏雕儿、张赛虎:“你两人带领探细军人,到绣茸坡,轮班巡哨,但遇细作,即便擒拿!”
二将领了将命,带领哨马出营去了。敬德带三千常胜军,趱出关外屯营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聚下将佐,问道:“我要去瞧一瞧柏壁关,日间恐胡人知觉不便,倒是明月之下,静悄好行。谁保驾去?”
程咬金说:“主公!臣敢保驾!”秦叔宝说:“程制节,徐军师向日怎么分付你?却不守军法,倘有不测之事,罪将安逃?”
咬金说:“将军,不妨!如今平坦好行的路,二里留一队军;崎岖不好行的路,一里留一队军。五十名为一队,号为接应报 224马,以防不虞。有警飞报将军,好调兵接应。”叔宝说:“不为良策!待军师回营,去看不迟。”秦王说:“皇兄不要阻挡,我领兵到边上,不知柏壁关的形势,以此要去一瞧。皇兄镇守辕营,再着马三保、段志玄殿后!”程咬金保着驾,各人明盔明甲,轻弓短箭,手执兵器,数骑鞍马,百余护卫军,齐出营门。
人登古道,马荡郊尘。郊原内一望黄沙,旷野中杳无青草。三叉路亭无客旅,秋风岭下少人行。
程咬金说:“主公!这里是秋风岭下三叉路,不知主公要往大路去,却往小路去?”秦王问:“大路去怎么?小路去怎么?”咬金说:“大路去,一路平地好走,近二三里之地,只恐怕有军防守;往小路去,僻静没人知道,远三四里之地,只是路径崎岖,不好行走。”秦王说:“宁往小路去罢,省得有人知道。这小路去什么地名?”咬金说:“过了此处,前面是皂角岭,就是私盐道。过了私盐道,才是柏壁关。”秦王问程咬金:“山野去处,你怎么认得明白?”咬金说:“臣自幼卖些私盐,专走这条小路。”正行来到皂角岭,只有一人一马的路,果然峻险!
昏惨惨烟笼野径,淡蒙蒙雾锁天涯。猿啼月声号古树,虎啸风雷震悬崖。遥途巅峻,径路崎岖。崒嵂嵂冲散眠郊走兽,扑籁籁惊起宿树飞禽。寒凛凛阴风似箭,明闪闪鬼火如灯。笑哈哈狐狸成阵,响潺潺涧水鸣琴。匣藏刀剑不叮咚,绳束旌旗无宿露。马恐嘶声俱嚼铁,人防言语尽噙枚。
行过私盐道,来到柏壁关。
唐太宗跨龙鳞晚登古道,护金枝随玉叶虎将三人。
正遇着碧空中云收露倦,海东头月朗朗涌出冰轮。
秦王逸史.. 226闲举目觑关山西拦戎马,慢睁睛瞻地理北拒贼人。
如剑阁似雁门慢夸函谷,胜玉关卑紫塞不亚金城。
粉堞畔雪弥漫枪刀皎皎,戍楼前风飘扬旗帜纷纷。
昏惨惨列千重烟迷翠岫,峻巍巍高万仞势接青云。
如鹤唳似涛鸣松风播荡,弄瑶琴响环佩瀑布琮琤。
扑簌簌过荆榛豺狼结阵,响飕飕穿草莽鹿豕成群。
看陇月动乡情临边战士,遇寒风思故里出塞征人。
你看月明只见鸦飞树,风吼犹疑虎出林。秦王看罢柏壁关,说:“我当初若镇守太原,这座关塞,怎失于胡人之手?如今要图恢复,重费兵粮。可恨!可恨!程咬金是粗鲁之人,不思前算后,高言朗语,说:“主公!不须等军师回营,与秦将军计议,或先取了柏壁关,或先取了太原府。”不想刘朝巡哨细作听得远远有人言语,料是唐朝奸细,连忙报与敬德知道。敬德忙令魏雕儿、张赛虎,一人领一支兵,抄小路到秋风岭下挡住,来的不许放进,去的不许放出。二将领了人马,抄路径往秋风岭下去了。
且说尉迟恭拴束齐整,擎着枪,悬着鞭,一骑马赶出营来,应声高叫:“唐家私过关津的奸细,休走!”尉迟虽然有勇,仓卒中少些谋略,等魏、张二将远去些,出营悄悄地兜住便好。
兵未去远,就喊叫起来,唐军知觉,接急报马星火传报唐营。
那马三保说:“主公!他那里有人知觉,追兵来了!待臣迎敌,主公与咬金、段志玄暂且督阵!”言未绝,尉迟恭早到,马三保挡住交战。
星前斗武,月下交兵。屠龙利刃似秋冰,打将钢鞭如铁塔。鞭抡刀架,电光火焰纷飞;刀砍鞭拦,玉蟒银蛇戏绕。
战不数合,敬德抡动鞭法,分顶一鞭,望马三保打来。三 226保瞧见,侧身闪开,鞭梢往左肩擦过,击着掩心镜,口吐红津,打马逃窜去了。段志玄放过马三保,迎住尉迟恭,两下里兵器相交,一冲一撞,一往一来。战有十余合,段志玄抖擞神威,看着尉迟恭罩心,一枪刺来。敬德镫里藏身躲过,乘势一鞭就打过来,段志玄眼疾,扭项斜飞闪躲,右背膊着了一下,负痛败走。咬金说:“主公,且退入树林中少避,待臣去迎敌!”
举着宣花斧,纵马飞临,大喝一声:“胡贼休走!”正遇月明之下,敬德瞧见唐将来得不弱,两下里各不打话,明晃晃斧砍枪刺。这一场战斗,端的雷震风号!
尉迟恭一枪来,程咬金一斧去。从天降下戏珠龙,就地拥出争食虎。使斧的饿虎奔人势,白云缠顶势,明月随人势;使枪的急三枪,慢三枪,水平枪。两员将斗,喊声震地起春雷;二马争驰,杀气腾空笼皓月。古来纵有战将军,谁似今番刀对斧!
将战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敬德心下自想:“我从雁门关起手,直杀到柏壁关,不曾遇着敌手。他与我战三十余合,也是一员好唐将!不知他还有别样兵器换么?”连忙按下手中枪,举起竹节鞭。那咬金也没有别样兵器,只是宣花斧架隔遮拦。敬德抡动鞭法,分顶一鞭来,咬金侧身躲过,鞭势来得紧,左背着了一下,咬金带痛,伏鞍败走。秦王看见三将势败,连忙闪入树林中。敬德月明之下,瞧见有王驾,想是唐太子,不赶咬金,径奔树林中追赶秦王,喝一声:“泼唐童,往哪里走!”
一鞭打来,只见半空中五爪金龙,把鞭托住,真天子百灵咸助!
唬得秦王魂不附体,加鞭打马,往前就跑,敬德在后追赶不提。
且说秦叔宝在营,闻报主公有难,连忙拴束铠甲,掣枪在手,悬着劈楞简,骑上呼雷豹,飞奔出营,一壁厢大势人马起营接应。叔宝来到秋风岭下,有魏雕儿、张赛虎挡住路口。叔 227宝大怒,举起劈楞简,拨开兵刃,直往阵内冲杀过去。魏、张二将急举兵器,纵马追来交战。不及三合,叔宝举起劈楞简,一声响声,把魏雕儿打于马下。张赛虎心慌,往前逃窜。叔宝举简乘势奔来。一双山后英雄将,俱丧秋风岭下存。军士见没了主将,尽皆逃散。叔宝也没心绪杀军,骤马如飞,往前救驾。
远远地望见尉迟恭追着秦王,心下自想:“他追吾主将近,我离他却远,怎么取救得殿下?”眉头一纵,计上心来。叔宝喊叫一声:“胡儿看箭!”那敬德猛听得放箭,连忙使一个飞仙落马躲过,兜住马瞧一瞧,不见有箭,复身又赶秦王。叔宝又喝一声:“胡儿看箭!”敬德心下自想:“明枪易避,暗箭难防!”又使一个镫里藏身闪开,又不见箭来,纵马又追。那叔宝震雷相似,又叫一声:“胡儿,这回箭来了!”敬德勒住马,明月下回头一瞧,只见一员大将,如电闪星移,赶将上来。敬德说:“我中了他的赚兵之社也!此是唐将士追来救驾的,再不要信他叫了!”复转马又赶秦王,此去虎将丛中逢虎将,英雄队里逞英雄!
秦琼上界天蓬帅,敬德青霄黑煞神。
天遣双扶唐社稷,他年图画入麒麟。
228
第.. 30回
龙畏虎三跳虹霓涧臣救君大战落叶坡且说秦叔宝赚了敬德,看看来近,敬德大恼,也不顾追兵,放兵,吾命休矣!”只得向空祝告天地:仰面吁天忙顶礼,祝告虚空过往神:阳福高天青湛湛,阴司后土碧澄澄。
合在我兴唐世界,当坊神圣显威灵。
金鞭指路全吾命,圣手相扶过涧门。
若是无缘为帝主,连人和马涧中沉!
手勒紫丝鞭指马,分付龙驹侧耳听:垂缰下井提高祖,踊跃檀溪救汉君。
数载功劳临阵斗,几年汗血走边尘。
一朝遇难须腾踏,今日临危莫爱身!
龙马既闻分付语,晓似凌烟阁上人。
抖擞身毛鬃尾乱,顿添龙性口喷云。
秦王刚把飞虎登扇一扇,连赠几鞭,只听得:一声响亮惊天地,那马跳过虹霓那岸存!
秦王刚跳过涧去,敬德也追到涧边。秦王手指尉迟恭:“胡儿!你笑我父皇不是真命天子,怎么三五丈阔的霓涧跳过,不伤吾命?”
229太子擎鞭呼敬德,秦王勒马唤胡人:若言我父非真命,怎么数丈虹霓不损身!
敬德闻言心自恼,口喷杀气骂储君:不怕吾时休要走!妄言真命哄谁听!
这番定要生擒你,怎出天罗地网门!
语罢尉迟低祝告:虚空神圣鉴微诚,我是兴刘忠勇将,不比畏刀避剑臣。
有分身荣飞过涧,无缘此地丧残生!
奋身打动乌龙马,定业枪鞭手内擎。
那马好如龙驾雾,尉迟一似龙腾云。
须臾跳过虹霓涧,又赶秦王李世民!
那敬德一骑马也跳过涧去。恰好秦叔宝也追到涧边,大喝一声:“胡儿休走!勿伤吾主!”敬德说:“唐将!你过涧来!”
叔宝心下自想:“他如今脚踏实地,我若跳过去,倒着贼手!
得他退一箭之地,我方好跳涧。”唐秦王走了也罢,远远地煞住马,要看皇兄跳涧哩!叔宝口中自语:“主公还不走,看些什么?”停住马,拿起弓梢一指,意欲叫秦王走了。秦王说:“皇兄叫我放箭!”连忙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扯开弓,搭上箭,正要射时,心内自忖:“我这箭射去,恐失一员名将。久后若得这厮归顺,愁甚江山不稳!”秦王就把箭头扭掉,箭绕身转,扯满弓,一箭射去,正中敬德乌油甲掩心镜。
一声响,敬德回头瞧见,大恼:“我不曾伤你,你怎么倒放冷箭!”高叫一声:“泼唐童休走!”兜转马又赶秦王。赶有四十余步,叔宝高叫:“胡儿!莫伤吾主!”
秦琼纵马方临岸,铁简钢枪手内擎。
青锦战袍笼虎体,英雄亚赛二郎神。
祝告上方三界帝,虚空过往众神明: 230争名夺利因唐主,舍命忘生为李君。
合为我主擎天柱,顷刻飞腾不损身!
祝罢加鞭牢踩镫,呼雷豹踊似云腾。
半空人马飞腾去,保驾将军过涧门!
秦叔宝也跳过涧来,一时间性急了些儿,被马鞍鞒前心只一扛,咽喉内骨碌碌泛起一口血来,又恐尉迟见了笑话,连忙咽了下去,一连回红三口。秦叔宝按上界天蓬星,尉迟恭按上界黑杀神,怕天蓬难为黑杀,以此天降三分病与叔宝,教他上阵常带三分病。这个是三跳虹霓涧,还有三鞭不及二简,这是怎么说?尉迟在柏壁关下,鞭打马三保、段志玄、程咬金,中伤不损其命;秦叔宝在秋风岭下,简打死魏雕儿、张赛虎,所以三鞭不及二简。散话休提,再说叔宝跳过涧来,正是三更时候,月朗风清,照耀如同白日。叔宝喝一声:“胡儿休走!”敬德回头只一瞧:“呀!这厮也跳过来了!”拨回马,挡住叔宝。
两个各不通名交战!
尉迟恭举钢鞭来迎勇将,秦叔宝抡铁简对敌豪英。
正遇着夜阑天碧空如洗,彩云收烟雾散月朗星明。
初相见急抡鞭花飞雪卷,乍交锋忙举简蟒走蛟腾。
鞭打来秦叔宝飞仙落马,简挥去胡敬德镫里藏身。
一个是傲荡舟尘寰少有,一个是秦白起盖世无伦。
从子时直杀到蟾光初坠,海东头明朗朗捧出红轮。
战一百二十合不分胜负,尉迟恭生巧计智赚秦琼。
蓦然钢鞭架住劈楞简,取问唐朝保驾臣。二将从半夜斗至天晓,不分胜负。敬德举起竹节鞭,架住劈楞简。秦叔宝说:“胡儿,你输了!”敬德说:“说哪里话!你我的武艺,岂可不知?怎么说一个输字?”叔宝说:“既不输,怎么架住我的简?”敬德说:“我与你名将对名将,怎么不通名姓,就等闲 231这等混战?如今你我各转山坡,把盔甲鞍马拴束整齐,通一个名姓,好与你交战,万古也留一个英名!”叔宝说:“言之有理!”二将收了兵器,各转山坡。消停片时,整顿衣甲,结束雄威。看秦叔宝怎么打扮——戴一顶风翅盔:猛兽吞头嵌宝珍,银磨四缝巧攒成。明盔砌就团圆月,护顶裁成一片云。飘火焰,簇绯缨,锦鍪凤翅淡金妆。巍巍气象真雄武,皎皎光华耀日明。
盔下一条平颔带:一块龟文玉碾成,牢拴绛缕锁盔平。蚕丝茜染绯绯色,螮虫东拈细细绳。喉下扣,颔边分,肩窝两道淡霞生。朱蛇附耳喷红雾,赤蟒沿腮吐火云。
穿一领青锦战袍:缕缕冰丝出茧蚕,织成云锦染天蓝。平攒鸾凤销金袄,胜似鹦哥绿战衫。缨络袖,缠枝边,花娇叶嫩色妍鲜。将军卸甲归营去,一片青云入洞天。
擐一副银锁甲:五色明珠缀锦边,银铺雁翅绿绒穿。宝妆玉带牢牢系,杂彩绒条紧紧拴。欺柳叶,胜连环,玲珑乱摆响珊珊。翻波龟背经霜重,出水龙鳞带雪寒。
系一条宝妆带:颗颗明珠细叶丛,万金苍壁也难同。鸦翎琥珀分青绛,祖母珊瑚间绿红。金灿烂,玉玲珑,束袍龙甲助威风。良工镂就斑斓兽,巧匠雕成洒墨容。
穿一双软皮靴:四缝穿云软底帮,染成颜色淡鹅黄。麂皮砌就云跟浅,庖鹿裁成吊面长。穿玉凳,步朝堂,昔贤制就配冠裳。践 232开塞北三冬雪,踏遍山前半夜霜。
弯一张画鹊宝雕弓:形势弯环似怪蛟,虎筋龙角两坚牢。铁胎稳衬宜缠束,鹊面匀铺每用胶。青玉扣,戗金梢,惯随将士显英豪。飞鱼袋内斜悬处,新月浑疑下九霄。
插一壶雕翎点钢箭:挺挺匀匀上下齐,颈边微束桦桃皮。雕翎妆点迎风迅,朱扣深圆用更宜。通州杆,紫金鑱,穿杨落雁打头围。弓开皎月离弦去,一点明星下玉梯。
悬一口太阿宝剑:斩将降魔利刃坚,能安社稷静狼烟。暗临黑木蛟螭泣,擎出青霄鬼魅潜。欺巨阙,赛龙泉,光芒直射斗牛间。金妆靶插沙鞘里,上阵常悬宝带边。
使一对劈楞简:镔枪磨成利更坚,冲锋戳将敢争先。寒光洼面金丝细,猛兽吞头玉靶圆。生杀气,助威严,斜钻虎眼绿绒穿。都来数尺昆吾宝,立国兴唐三百年。
擎一杆火炎枪:久炼成钢火气融,全凭烈焰夺神工。琢磨钴利如银蟒,巧结朱缨似火红。纯锬杆,钻如锋,将军擎处建奇功。梨花乱舞飘寒雪,上下萦回弄晓风。
骑一匹呼雷豹:王勒金鞍控紫丝,呼雷斑豹现龙姿。英雄削竹批双耳,奋迅钻风入四蹄。欺獬豸,胜狻猊,口喷红雾汗流珠。千金骐骥奔雷疾,万里神媒掣电飞。
尉迟恭怎生披挂——戴一顶铁幞头: 233巧制凌云足伟观,最能避箭御锋尖。炼成刃铁凭离火,磨琢乌金赖坎泉。偏出类,果威严,他年图画在凌烟。胜如银凤盘双翅,稳似金盔不卷檐。
铁幞头下红抹额:半幅香罗巧用工,猩猩血染赛丹枫。犹如晓日升霄汉,好似朝霞丽海东。绯焰焰,绛丛丛,火云一朵现瑶空。壮观武士威仪肃,善助将军胆气雄。
穿一领皂罗袍:谁把冰绡墨染乌,旋教织女下工夫。名花朵朵朦胧现,翠叶枝枝惨淡铺。裁剪就,称征车,销金袖裹紫氍毹。半空黑雾笼彪体,一片乌云罩虎躯。
擐一副乌油甲:密密排联一簇新,光华内外不沾尘。蛟头龟背烟熏就,锁子连环墨染成。寒雾起,冷光生,浑如北海老龙鳞。乌金砌就遮身宝,上阵偏笼黑煞神。
系一条丝鸾带:巧剪金花戏水蛟,满腔镶嵌绿琼瑶。平欺苍玉镶金带,绝胜红绒勒甲绦。拴战铠,系征袍,将军结束逞英豪。一条黑蟒缠彪体,数尺乌龙恋虎腰。
穿一双抹绿靴:海兽犀皮软更坚,裁成巧样蹑云端。条条细缝金丝嵌,朵朵云跟缟线盘。行御道,上金銮,斜飞宝镫跨金鞍。行军不畏严霜冷,出塞何愁朔雪寒。
弯一张铁胎弓:玉靶金梢不等闲,良工巧制用心坚。高低劲直端然正,上下匀停各不偏。花鹊面,虎筋弦,曾将三箭定天山。常随将士临军阵,稳称飞熊袋内悬。
234插一壶金星箭:劲杆苗条紫竹青,攒锋似簇满壶星。狼牙利凿追人魄,柳叶尖芒取兽魂。乌犀扣,雁鸿翎,能扶将帅立功名。会看猛虎岩前丧,曾见双雕落紫云。
悬一口龙泉剑:造就千将心力劳,纯钢锋利足吹毛。寒光皎皎凝秋水,宝气腾腾射九霄。犀角鞘,彩绒绦,将军悬带趁熊腰。崖前卞子诛双虎,水底澹台斩怪蛟。
使一条竹节鞭:竹节匀排虎胫圆,绿绒绦扣腕边悬。宛如北海蛟离穴,却似南山蟒出岩。清虏寇,灭狼烟,受恩曾得觐君颜。坎离锻就纯钢铁,佐定唐朝三百年。
擎一杆刃铁枪:刃铁枪横丈八长,曾经百炼锻成钢。铦铦利攥明如雪,皎皎尖锋白似霜。生杀气,长寒光,从教展土任开疆。穿胸常把征人丧,透甲能令战士亡。
骑一匹金脊乌龙马: 生向天池本异常,浑身泼墨按乾方。卷潮风势归蹄速,接尾金辉透春黄。妆玉勒,饰雕鞍,一声嘶入战争场。乌龙顿断黄金锁,黑虎掀翻白玉桩。
二将披挂完备,骤马临阵,叔宝说:“来将通名来!”敬德道:“吾乃定阳王驾下之臣,总兵官宋金刚麾下,前部先锋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唐将,你通名来!”叔宝道:“吾乃大唐驾下之臣,西府秦王麾下大都督,姓秦名琼,字叔宝!”二将正要交战,叔宝见秦王远远地还站在前面,口中自语:“主公走了也罢,站着看些什么?知道谁强谁弱?”举枪望秦王一指,意教走了罢!秦王说:“皇兄教我掠阵!”把马 235赶近前几步。
巴豆军前发怒,槟榔咬碎银牙。人参便把大刀拿,贯众交锋出马。巧伺乌头就砍,要看血溅朱砂。两骑海马阵前夸,不知谁死在川山甲下!
尖尖枪镔铁制妆成世界,黑缨枪刃铁打造就乾坤。
雄赳赳二郎神初临凡世,气昂昂黑杀曜乍离天门。
一对虎共争羊交持洞口,两条龙相竞宝戏舞波心。
明晃晃走银蛇当场赌斗,亮铮铮飞玉蟒对阵交兵。
这一个要搠翻酆都地户,那壁厢到刺倒白玉楼门。
枪击枪叮当响纷纷火焰,杆着杆声哔剥凛凛寒侵。
直杀得云惨惨雾昏昏尘笼铠甲,露涓涓烟霭霭汗湿袍新。
他两个枪对枪战有三百余合,不分胜败。二将撒下手中枪,一个举起竹节鞭,一个抡动劈楞简,两员将,鞭简相持交战!
叔宝为唐争世界,尉迟因主夺乾坤。
怪龙忿怒翻江海,猛兽生威出岭岑。
这个探背抡鞭分顶下,那个伸展磨简望身奔。
鞭来简架叮当响,简打鞭拦哔剥声。
落马飞仙鞭打去,藏身镫里简斜临。
钢鞭扬起妖魔惧,铁简抡时鬼魅惊。
简似神蝤初出水,鞭如巨蟒乍穿林。
苦战缘何无胜败,恶争因甚没输赢。
尉迟黑煞天宫曜,叔宝天蓬帝座星。
隋朝世乱天差下,共助唐朝有道君。
暂时两处为名将,久后同归一殿臣!
陡坡前鞭抡敬德,高冈下剑舞秦琼。深乌马左盘右踅,豁剌剌张翻下水船。呼雷豹电闪星移,骨碌碌旋风随地卷。
鞭迎简迸火流星,简着鞭腾蛟戏蟒。使简的轻扇虎腕,犹 236如织女穿梭;使鞭的款动彪躯,好似舟人竞渡。鞭依三略法,虎将丛中无敌手;简按六韬文,英雄队里独为尊。
秦王见二将杀法,不分胜败,心下踌躇:鞭来怕伤了秦叔宝,简去恐损了尉迟恭。吾今若得此一双名将,何悉天下不归大唐?但见叔宝、尉迟枪简钢鞭整战一千余合。叔宝心中暗夸敬德的武艺,敬德心中喝彩叔宝的威风。正战之间,恰好远远的见一支兵来。叔宝连忙把简架住鞭道:“敬德!你我的本事都知道了,如今前面有一支兵来,我与你指兵罢战。也不知是我唐朝人马,也不知是你刘朝人马。若是你刘朝人马助你,拿了我去不打紧,我唐朝好汉极多,似我等辈,车载斗量,高如我的还有几员;若是我唐朝人马助我,拿了你去,可怜那刘武周,举眼无人,止倚着你一个!”
言未绝,只见人马看看来近,旗号上写着“执金吾上将程咬金”。敬德说:“是你唐朝人马!”叔宝说:“大丈夫语在言前,终不然是我唐朝人马,又与你交战!记兵回去,明日再来,定夺输赢!黑贼不要畏惧不下关来!”敬德道:“说哪里话?你不要怕我,缩首营内!”二将鞭简绝住,各回不提。
叔宝归唐武德年,功劳尽在美梁川。
英雄三跳虹霓涧,落叶坡前简对鞭。
237
第.. 31回
败西番世责力用奇谋困樵水尉迟失大计话说秦叔宝与敬德止兵罢战,各兜回马。叔宝趱近山坡,滚鞍下马,参见秦王:“主公受惊了!”秦王说:“皇兄!我世民从上阵到今,不曾见这场大战!若不亏皇兄救驾,吾命休矣!”言未绝,只见唐营众总管带了大势人马已到,保驾回营。
有程咬金心下自想:“这贼与秦将军战了一昼夜,也力乏了。
我昨晚着他一鞭,今日定要还他一斧!”暗暗地把马退在后面。
那敬德刚才下得岭,咬金喝一声:“胡贼休走!”抡动宣花斧,径砍过来。敬德大恼,真是大将军八面威风,全不在意,侧身躲过,乘势一鞭打来。咬金慌忙扭项闪过,左背又着了一下,带痛伏鞍往前跑了。敬德也不追赶,自进关去。咬金自想:昨晚着他一鞭,主公知道;今日着鞭,且喜没人知道。飞马跑回
营门。众总管俱参见秦王,秦王说:“皇兄辛苦,取酒来!”
近侍进上酒,秦王亲递三杯。叔宝在虹霓涧咽血,三口血瘀在心,三杯热酒吃下,只听咽喉内骨碌一声,叔宝连忙叫拿一个盆来,带酒连血,吐上一盆。秦王一见,眼中掉泪,心内惊忧:“皇兄!你为我大战,染成病症,我唐室江山,倚靠谁人?”
叔宝说:“主公!微末之疾,不必挂怀,明日还要与他定夺赢输!倘有细作来探消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公休得 238忧虑!”秦王唤随军医士好生调治,一壁厢请叔宝后营调养不提。
且说敬德入关内,参见总兵官。宋金刚问:“昨日屯军关外,探马来报,有唐家人马与你交战,胜败若何?”敬德说:“昨夜唐秦王带领人马私到关下,末将打伤他三员战将,把秦王追到美梁山虹霓涧。秦王跳过涧去,末将也跳过涧了,不防一员唐将也跳过涧来,从半夜战至天晓,不分胜败,今日又大战千合,杀不停手,天晚记兵回营,明日交战,务要与他决一胜负!那青袍银甲的唐将,末将问他姓名,却是秦琼,果是一员骁将!”宋金刚见说大恼:“你自从雁门关起,直杀到柏壁关,阵阵皆赢,不曾有个空回。今日去了一昼夜,小卒首级也不取一个!你有谋背本国之心,故意胡言遮饰!”分付军校:“把尉迟恭捆打一百!”颜君章、张寻相众将近前道:“总兵大人息怒!自古兵家之事,岂能常保全胜?况鏖战一昼夜回营,未分胜败,望乞恕饶!”宋金刚说:“本待重治,众同僚讨饶,权免这番!”尉迟闷闷回营不提。
话说徐茂功回家,殡葬父亲已毕,起程非止一朝,径至唐营下马。旗牌官报入中军帐,参见秦王。秦王问:“军师,治丧完了么?”茂功说:“俱已完备。臣一日在家,夜观乾象,主公有惊恐之难,赖将星拱护不妨。主公曾见过了么?”秦王说:“军师,果然!”把看柏壁关三跳涧的话,一一说与茂功。
又说叔宝染病因由。茂功说:“主公,不妨事!秦将军应上界天蓬星,尉迟恭应上界黑杀星,恐天蓬星难为黑杀,以此天降三分病与叔宝,不伤大体。”茂功见秦王已毕,转入后营见了叔宝,各叙别后之事。茂功问安已毕,转出中军帐来,茂功说:“前日主公看柏壁关,哪几员将官保驾?”殷开山说:“程咬金、马三保、段志玄三将保驾。”茂功说:“三将过来!我向 239日曾有军令,各要小心,怎敢故违,致令殿下涉险受惊!”连忙启奏秦王,要把三将绑出辕门枭首。秦王传令留人:“是我李世民要看柏壁关,着他三将保驾,非不用心抵敌,势有强弱不同,力战不胜,非其罪也!”茂功说:“主公恩宥,暂免本罪,后次违令,决不轻恕!”三将到驾前谢了恩。茂功连忙俯伏驾前:“主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臣岂敢擅坏三将?若不如此,恐军法不伸,无以警后,望恕臣罪!”秦王说:“军师请起!将令当行,何罪之有?”茂功谢恩已毕。
旦说马三保、段志玄同前十八路总管交头接耳说:“当初也无徐茂功,也无秦叔宝,我们一般东荡西除,苦征恶战,如今有了他二人,就封茂功为军师,掌生杀之权,我等反受他节制!”众人心内都有些不平,满营纷纷议论。那茂功亦料众总管不服。
次日早晨,秦王升中军帐,聚集大小将士。茂功说:“主公!秦将军身体未健,待将息痊可,方好出征。今日着前十八路总管,领人马与尉迟交战,得胜回营,重加升赏。如有畏怯擅退者,定按军法!臣保主公督阵。”众将领了军令,人人欢喜,笑着说:“我等十八员将,终不然敌不过一个尉迟?”众将全装披挂,领一支人马,拥奔柏壁关,排开阵势搦战,茂功保着唐秦王督阵。
刘朝报马报与尉迟知道。尉迟连忙披挂齐整,领了常胜军出营,纵马临阵。瞧一瞧,不见秦叔宝。尉迟大喝一声:“秦叔宝怎么不出来交战?却教你这干人来!”殷开山怒说:“我唐朝好汉极多,哪在叔宝一人!”众将大恼,蹬开战马施三略,抖擞神威按六韬。
九对英雄唐将,一员猛列刘臣。深乌马关冲群獬豸,刃铁枪迎敌众干戈。起初时,一团彩线;次后来,难解难 240分。鞍上将军往往来来,好似元宵走马灯;手中兵器纷纷漾漾,宛如半空风卷雪。征人呐喊,华岳山崩,战马群嘶,海门潮滚。刃着刃,层崖叠壑起秋声;杆击杆,万户千门鸣爆竹。杀气直冲云汉上,征云缭绕战场中。
从晨战至日午,不分胜败。总管内有几个力怯的,不敢近前,只好随众厮杀。秦王看众将战有十数合,恐生不测,连忙分付茂功:“收了兵罢!如再鏖战,设有伤残,反挫我唐朝锐气!”茂功说:“不妨!臣有退军之计!”茂功唤军校刘正辉、赵月虎二人过来,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二人领令,假装胡人打扮,学胡人言语,抬着一面大鲸锣,去到尉迟恭兵马后,远远地把鲸锣连筛三下就走。敬德听见本营鸣金,连忙把枪拨开兵刃,大喝一声:“我正要枭几颗首级祭旗,可惜总兵官收兵议事!记兵回去,明日还着秦叔宝出来比试!”两下里收军回
营。
且说尉迟恭回至柏壁关,宋金刚问:“出军胜败如何?”
敬德说:“末将正与众唐将交战,胜败未分,听得鸣金收军,以此记兵回营。”宋金刚听说,大怒:“我要收兵,也必须知会列位同僚,今日有何紧急军务要收军!”敬德说:“分明本营鸣金收军,众兵皆知,若无将令,焉敢擅退兵!”宋金刚说:“你本有降叛之心,故意设词以塞众口!”遂分付军士:“把尉迟恭绑出,斩首报来!”颜君章、张寻相等众将近前说:“总兵大人!此是唐家赚兵之计,不然何以鸣金?望乞再饶一次,待他立功赎罪!”宋金刚说:“非是我难为他,分明阻挠军法!
既列位同僚讨饶,记刀在项,好去防守关隘,恐有奸细透漏,切须小心!”敬德谢了众官,径回本营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与徐茂功商议:“我意欲招降尉迟,复取地方,何计可得万全?”茂功说:“主公!敬德虽勇少谋,其性 241刚直,不容易就降。臣如今定下一条调虎离山之计,先取了柏壁关,后取太原府。取得这两处紧要地方,其余就容易,那时节定计招降。”秦王问:“怎么定计取关?”茂功说:“刘武周素倚北单于为助,如今差郭孝恪将金帛,往西番借一支兵,假装北军旗号,诈称北单于差来助守柏壁关,宋金刚必不见疑,里应外合,就好取了柏壁关!”秦王大喜:“茂功奇谋,吾之子房也!”连忙传令准备金帛,交付郭孝恪。茂功备细说明,用心办事,疾去早回。郭孝恪辞了秦王出营,上马扳鞍,在路非止一日,来到西番,直至朝前下马。番王立坐朝,头目报:“有唐朝使臣等旨!”番王宜人宝殿,郭孝恪朝拜番王,番王问:“来使有何事干?”郭孝恪把借兵谋略,密奏番王,献上金帛。番王准奏,着御厨司茶饭唐使,一壁厢遣副元帅完颜伯达,领精兵五百骑,诈称北单于,一样打扮,往柏壁关去,依计而行。完颜伯达领了旨意,同郭孝恪辞别番王,出了朝门。
完颜伯达到了营帐,挑选五百铁骑,各带兵器粮草起程,与郭孝恪出了西塞关隘。郭孝恪说:“将军,我回红龙山去报知殿下,将军径到柏壁关去。”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完颜伯达说:“我知道了!”二人马上相别,各分一路行程。
且说完颜伯达带领番兵,一路趱行,晓夜前进,来至柏壁关。进营中先见了尉迟,且说单于王来意。敬德连忙着头目进关,报知总兵官宋金刚。即令众将迎接入关,接进帅府厅相见。
施礼已毕,完颜伯达说:“吾奉单于王命,闻知元帅取了唐朝地方,不胜忻羡,特差我领五百铁骑,来助元帅守关。”宋金刚大喜,分付杀牛宰马,犒劳军士筵宴。完颜伯达把人马另屯一营不提。
且说郭孝恪径回唐营下马,旗牌报进中军。见了秦王,把番王遣将借兵事,一一奏闻。秦王问茂功:“番兵已到柏壁关, 242如今怎么样施计?”茂功说:“正东去十余里,有一座山,名青桂山,樵水峪可以埋伏人马,智困尉迟。调张公瑾、梁建方领一支兵,到樵水峪正东埋伏;邴原真、邴原直领一支兵,正南埋伏;鲁明星、白显道领一支兵,到樵水峪正西埋伏;贾闰甫、柳周臣领一支兵,正北埋伏。东南殷开山、刘弘基,西南马三保、段志玄,东北武士护、唐万人,西北高士廉、尚善志。
秦将军领一支兵,伏于青桂山,总督八面人马。长孙顺德、安贵兴领一万铁骑,往来游击策应。”
茂功调遣已毕,分付众总管:“待赚得尉迟人樵水峪,不要与他交战,八面人马远远围住,不可放他出围,待我有令,方许放出。”众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各领人马出营埋伏去了。
茂功唤程咬金分付:“你到柏壁关单搦敬德交战,你可诈败佯输,把敬德赚到樵水峪,就是你的功劳。”又唤王源、王浩、王于新、王当仁、刘正会五将,领一支兵,在赤松坞左边埋伏;裴仁基、裴行恭、裴行俭、裴守方、裴守义五将,领一支兵,到赤松坞右边埋伏。茂功分付咬金:“你若赚得敬德人樵水峪来,必从赤松坞经过,左右两哨人马卷旗息鼓,不要响动,待他过去。如有刘朝救应兵来,你两哨人马用心挡住,不许放其过去,只剿杀他的人马,就把住隘口,扬旗放炮,以防敬德奔逃,待有令方许收兵!”众将领了将令,全装披挂,领兵出营不提。
且说程咬金一骑马来到柏壁关下,呐喊摇旗,单搦敬德交战。刘朝哨马来报入营,敬德连忙披挂,擎鞭跨马,带了常胜军出营。阵前瞧见是程咬金,大笑一声:“你是战败之将,怎么又来?”咬金说:“胜败兵家常事!你也休要夸强,看斧来!”
敬德舞鞭就迎。战不十合,程咬金卖个破绽,虚砍一斧,拨转 243马就走,敬德随后追来。有数里之地,敬德连忙煞住了马,口中自语:“等这贼去了罢!”咬金回头不见追来,也煞住了马站着。敬德道:“这贼!我不追你便罢,你站着等谁?”咬金举起宣花斧,看定尉迟,虚晃几晃,喝一声:“黑贼!你再敢来战几合么?”敬德听罢大恼,把马连忙几鞭,喝一声:“败将休走!”
尉迟打动深乌马,怒发冲冠口咬唇;不怕吾时休要走,畏刀避剑枉为人!
擎枪纵马如风送,要捉唐朝程咬金。
两只腿摇飞虎轱,一双脚踩镫花纹。
望前赶了多时节,樵水峪在面前存。
程咬金把敬德直赚到樵水峪,一骑马转过山坡,往小路去了。尉迟追不见咬金,拨转马,正要回身,只见山顶上放起号炮,四面八方闪上唐将,大势人马,各执弓弩当先,枪刀剑戟,巨斧长矛,麻林相似。明晃晃银山万叠,亮铮铮铁壁千层,把敬德困在樵水峪中。山顶竖起一面白旗,上写着“天罗地网”
四字;又竖起一面杏黄旗,上写着“大都督秦叔宝 ”。呼雷豹上,坐着秦将军,手擎火尖枪,往下指着尉迟恭道:“敬德!
你敢上山来,与我战一千合么?”敬德瞧一瞧说:“却中了唐家之计!”东瞧西望,重重叠叠,尽是唐朝人马。山上排着檑木炮石,山谷小路尽是树木叠断。敬德数番杀不透重围。正是:雄威虎豹投坑井,健翩鹰鹏着网罗!
樵水峪逢今日困,英雄战士尽归唐。
独少黄金梁架海,介休他日举城降。
244
第.. 32回
纳番卒宋金刚丧地假山王秦叔宝获粮话说徐茂功唤过牛进雄、牛进达二将近前,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二将领计出了营门,穿上北兵号衣,学北人一般说话,假装跟敬德的军士,径来到柏壁关下,高叫:“开门!我是尉迟先锋差回报喜信的!”把关头目以为是自家人马,即放进关,入帅府见总兵官跪下:“小卒是先锋差回报喜信的!”宋金刚问:“什么喜信?”小卒说:“先锋把唐秦王追在樵水峪拿住。
恐唐家将广兵多,抢夺了去,不好解回。特差小卒通报,火速添兵遣将,到樵水峪接应。如或迟缓,恐有疏失!”宋金刚问:“你两个叫什么名字?”小卒系常胜军,名唤沙计、火光。”
宋金刚说:“列位同僚,只说我难为尉迟恭,不是这等激励,他怎肯就用心拿住秦王?”即唤沙计随兵引路,着火光同北元帅镇守柏壁关。宋金刚同众将,带领人马,尽数趱离柏壁关,到樵水峪去了。
却说牛进雄暗与完颜伯达通了消息,哨探宋金刚人马去远,完颜伯达与唐将牛进雄,把守关北兵尽数斩杀,扯起大唐旗。
一面差报马迎接秦王。秦王正在营中与茂功计议军情,报马来报说:“刘武周趱人马尽数出关,牛将军取了柏壁关。特请主公歇驾!”茂功说:“主公不可消停,传令起营!”离了红龙 245山,径来至柏壁关。牛进雄把关敞荡大开,香花结彩,迎接秦王进关。完颜伯达朝贺秦王,秦王颁赐金银彩缎,犒劳番军,打发暂还本国。完颜伯达辞别秦王,领兵出关,径回西番去了。
秦王说:“军师!如今取了柏壁关,可差旗牌官去取回樵水峪人马,放敬德走了罢?不许放旁弓冷箭,致害尉迟恭!如违令者斩!”茂功一面打发旗牌官到樵水峪收兵不提。
再说宋金刚众将带领人马,行至赤松坞,猛然间震地锣鸣,闪出一彪军来,为首五员大将,喝一声:“来将快下马受降!”
宋金刚说:“你那秦王被俺尉迟恭拿住在樵水峪,如今领人马去接应,你等皆笼中之鸟,釜内之鱼,还不倒戈投拜!”王当伯喝一声:“赢得我受降,赢不得休走!”抡枪舞剑,冲杀过来。战不数合,只听得右壁厢松林内,喊声起处,闪出一彪人马,五员大将,抡刀举斧,杀人阵来。
好似群魔争世界,犹如列曜混天门。
举刃交锋输战策,抡戈斗阵按兵文。
枪抡刀落生寒雾,斧起叉飞长冷云。
交锋不觉多时节,恼了秦王保驾臣。
正战之间,刘正会按下手中枪,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一箭射去,正中王石龙左腿,几乎坠马。张寻相瞧见,折马赶上,救了王石龙出阵,往前逃窜去了。王当仁按下手中刀,掣起流星锤,一锤打去,正中单公明脑袋,倒下马来。众将见兵势败劫,无心恋战,拨转马,落荒而走。众唐将也不追赶,混杀刘朝人马。
砍倒旗竿军乱伍,混杀刘朝大小兵。
人逢刀砍尸横土,马着枪穿骨在尘。
满地干戈如积草,郊原弓箭似堆林。
低洼流血三分溢,野地填尸数里平。
246唐将把刘朝人马杀得花飞叶坠,海啸山崩,即收集军马,仍复扎住赤松坞。再说唐朝旗牌官到樵水峪收兵,即时传令,八面人马滔滔地退回柏壁关。赤松坞人马,也同众将回营去了。
那时敌德被困,人马乏食,正在危急之际,忽然间瞧见四面八方唐兵尽皆退去,连忙整束鞍马,带领常胜军,趱出樵水峪来,行至赤松坞,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川,败甲残旗,折枪断箭,不可胜纪。敬德说:“我被唐贼赚来之时,这个所在没有战场..”近前细瞧一瞧,都是山后人马号色,心下大惊:“我刘朝人马,不知为何杀败在此?”恍恍惚惚,感伤不已。昔人有《吊古战场歌》一篇为证:平沙落日悲风起,野色苍茫照烟水。
丛丛白骨路旁边,暴骨哪知谁氏子?纷纷烽火满中州,血战当年未肯休。
新鬼含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嗟伊昔日空豪杰,学武谈兵志何烈。
枕戈夜卧草头霜,弯弓晨走林间雪。
愁云黯黯朔风寒,半轮斜日挂天山。
数声戍角凄凉调,多少征人念未还。
苦征恶战图名利,功未成兮身已逝。
堂前父母室中妻,欲达音书谁与寄。
天南地北少相知,缥缈孤魂无所依。
叹息从军无限苦,泣然流涕对斜晖。
尉迟离了战场,却好遇着颜君章、张寻相等五将,问敬德:“你从哪里来?”敬德说:“列位大人!末将中了唐家赚兵之计,被大势人马困在樵水峪,几次杀不透重围,险些儿死于阵上。今日唐兵退去,才得回营。”范君章问说:“你拿住秦王,差人在总兵处报喜信,恐唐家人马浩大,路上抢夺了去,要调 247大兵来樵水峪接应。以此总兵亲领人马,来至赤松坞,遇着十数员唐将交战,阵亡了单将军,军卒尽被杀害,你曾见亡人死马的战场么?”尉迟说:“列位大人!又中唐家之计!秦王怎么就容易拿得他!如今总兵大人在何处?”范君章说:“兵败之时,各自逃散,知他在哪里?”言未绝,只见宋金刚头盔斜掩耳,护顶半遮腮,往一座树林中闪出来,见了众将。敬德把受困中计的事情,一一告诉。宋金刚说:“在此无用,不若我们且回柏壁关,再作良图。”
众将纵马加鞭,径回柏壁关,只见关上扯着大唐旗号。敬德说:“呀!柏壁关已都失与唐家,果然是中唐家计了!”宋金刚说:“北番之兵,倒与唐家里应外合,取了地方?”问敬德,如今复要取关,有何计策?敬德说:“总兵大人!怎么容易复取?现今樵水峪的人马,约有二十余万,将官约有百余员,还有保秦王驾的人马,不知多少,他那里多方设计防备,你我急切难取,必须添兵选将,方可攻战!”宋金刚说:“且回太原府,见过刘王,奏请定夺广各人带领余军,抄路回太原府不提。
且说秦王坐下帅府,樵水峪、赤松坞两处取回的将官,都来参见。举王发放军情已毕,徐茂功奏说:“兵贵神速!把人马攒到平妖县.着牛进雄、牛进达镇守柏壁关!”
大军正行之间,哨马来报:“平妖县到了!”秦王传令,把人马屯在平妖县界不提。
且说宋金刚众将来到太原城,直至东华朝前下马。刘王正坐朝,头目来奏:“宋金刚众将等旨!”刘王宣至驾前,朝拜已毕。刘王问:“寡人不曾宣召,怎么擅离边关?”宋金刚说:“主人!尉迟恭不小心,把柏壁关失与唐家!”刘王大惊,问尉迟恭:“缘何失了柏壁关?”尉迟恭奏说:“臣发兵追赶唐 248将,到樵水峪,不料唐将用赚兵之计,二十余万人马,把臣围困,几乎阵亡。因唐兵自退,臣方得回营。失去柏壁关,系总兵官镇守,非干臣事!”刘王又问两个王子并单公明,怎么不见?宋金刚说:“因尉迟恭攒粮耽误日期,不即回营听调,唐家屡次发兵挑战,二位王子出兵,单公明接应尉迟,不料俱阵亡了。”刘王见说大恼:“这桩也是尉迟恭,那件也是尉迟恭,要你总兵官何用?”喝刀斧手,把宋金刚、尉迟恭二人,都绑出朝门取斩。闪过左丞相杨福念叩头奏说:“严主暂息雷霆之怒!尉迟恭屡立边功,宋金刚亦系骁将,千金准奏,一将难求,伏望我主权饶二人死罪,容戴罪在边立功!”刘王准奏,姑赦二人死罪,俱到驾前谢恩。刘王传旨:“把宋金刚追了总兵敕印,备守皇城各门;把尉迟恭摘了先锋印,着去各州趱粮。介休有粮二十万石,待趱完之日,再议出征调用。”二人出了朝门。宋金刚自回本营提调人马,防守各门。尉迟恭上马,趱离太原城,一路无词。
一日来至介休城,介休当该官吏迎接尉迟进城。帅府摆下香案,开读刘王旨意。官吏参见。尉迟恭分付:“今奉刘王敕旨,趱催粮米二十万石,快准备车辆,送上太原府去!”官吏答应说:“粮已完备在此,只是车辆不够。又遇夏月,天道炎热,人夫行走不便。禀知大人,做两次起解,官民两便!”尉迟恭道:“也说得是,尽着车辆装罢!”
不说尉迟恭在介休趱粮。再说唐秦王一日升帐,聚下众总管。茂功奏说:“主公!臣差探细的人役,打听得刘武周削了宋金刚、尉迟恭二人兵权,如今差尉迟恭到介休城趱粮。臣定一计,先取了他的粮,再行别谋。”秦王说:“军师此计甚好,宜速行之!”茂功唤过程咬金,暗暗地分付几句。又与秦叔宝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秦叔宝点头会意,同程咬金顶盔擐甲, 249上马扳鞍,带领一支精兵出营,离了平妖县,直来至黄土山,把人马埋伏不提。
再说尉迟恭趱粮已完,出了介休城。时逢夏月炎天,尉迟恭分付众军士:“天道炎热,日间少行,早晚阴凉,多行几里!”
穿衢登古道,走野过郊原。正行到黄土山下,将及二更时分,尉迟令:“趁此夜凉月皎,缓缓的把粮趱过山去!”行至半山,猛听得一棒锣鸣,闪上山王,拦住去路,大喝一声:“什么人经过我这所在?快留下买路钱!”敬德说:“这个去处,怎么也有山王?喝一声:“快通名来!”山王说:“不养蚕,不种田,枪刀头上掳丝绵。任他仕宦经商客,到此须留买路钱!号称自在大王就是!”敬德大恼,喝一声:“我是官兵官将,有什么买路钱?你这贼好大胆,来我太岁头上动土!”山王说:“如无买路钱,头盔衣甲都要!”敬德喊震一声,抡动刃铁枪,看定山王心窝刺去。好山王,举起火尖枪,叮当就迎!
杀气腾腾蔽太阴,征云冉冉绕乾坤。
双枪并举施英勇,二将当场各逞能。
一往一来无胜败,三回四合少输赢。
山王有意图刘将,敬德怀心要损人。
简打鞭迎星斗暗,鞭抡简举月光昏。
交锋五十合回上,二将当场杀手停。
正遇着朦胧月下,惨淡星前,两个战有数十合,不分胜败。
敬德按下手中枪,举起竹节鞭,望山王分顶打来。山王放下火尖枪,举起劈楞简迎住,两个鞭简又战。敬德心下自想:“这山王枪法又好,简法又高。我在虹霓涧,遇着唐将秦叔宝,他便有这等本事,谁想山王也有这等高的!我恰不信,莫不又是唐家的诡计?”秦叔宝改样打扮,又是月下,敬德觑不明白,高叫一声:“你那山王,莫不是秦叔宝么?”叔宝说:“你莫 250不是尉迟恭么?”敬德说:“你是唐朝一员名将,怎么好人不做,却来做山王野寇?也辱没了英雄的名姓!”叔宝说:“你那刘武周轻贤慢士,贬削有功之臣。吾奉秦府殿下令旨,特着我在此等候,招请你归顺大唐,不失公侯之位。况唐朝爱贤重士,厚德宽仁,你何不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时不可失,将军意下如何?”那敬德不听降唐便罢,听说降唐,心中大恼,也不答应,举起竹节鞭,又与叔宝交战。
正战之间,只听得震声轰鸣,山谷中闪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员大将,把粮尽数夺了去。那敬德只好与叔宝对敌,顾不得粮车,见唐家甲兵夺了粮,无心恋战,兜转马,复回介休城去了。秦叔宝、程咬金押着粮车,径回平妖县,把粮搬运上仓。
秦王十分欢喜。茂功说:“秦将军!不要卸甲,带领后十八路总管,领五万人马,星夜前去,围了介休城。我同前十八路总管,保主公驾,去取太原府,就领兵来介休接应!”分付已毕,整点人马,一壁厢兵往介休城,一壁厢兵往太原府去不提。
世劫奇谋亚子房,略施小计取兵粮。
英雄接踵皆归附,焉得江山不顺唐!
251
第.. 33回
秦叔宝兵困介休城徐茂功文取太原府唐兵正行,哨马来报:“介休城到了!”秦叔宝传令驻军,安下营寨,一面分拨人马,围困介休城。云屯雾集,铁壁铜墙,势摧地轴,声震天关。介休守城军士,飞报敬德知道:“有唐军数万围城!”敬德闻报,径上城楼,往下一瞧,果然大势人马临城。敬德心下自想:“我待要杀出城去,回朝见主,只是这里还有十万粮米,倘被唐家攻夺城池,我的罪越发重了。不若且守着城,差快马奏报刘王,请旨定夺。”连忙差一健卒,名唤卜欣,到了半夜,悄悄坠城而下。行不半里之地,被唐营巡哨总管梁建方拿住,绑回军营。次日早晨,见了秦叔宝。叔宝备细问了消息,就着梁建方押解奸细,赴秦王军门定夺不提。
且说茂功同众总管,保着秦王驾行。
兵分六队依韬略,旗列千重杂彩去。
士年凤仃如虎豹,行军夹烈似大神。
猛作先锋开道路,勇为殿后总三军。
都来打虎诛龙将,尽是能征惯战人。
浩浩军行如电闪,群群马走逐风奔。
大军前进多时节,哨马回来报总兵。
秦王正行,哨马来报:“榆次县到了!”秦王传令,就在 252榆次县屯下人马。旗牌来报梁建方等,令宣至驾前。梁建方把擒获敬德细作的事,秦闻秦王。茂公道:“主人!天意合败刘武周,正好用计!”向秦王附耳低言。秦王令刀斧手,把刘朝细作斩首报来。茂功唤过唐俭,附耳低言,分付了一番。唐俭领了计,就穿上刘朝细作的号衣,一骑马出了城。来至太原府城内东华朝前等旨。刘王正坐朝,头目奏:“尉迟恭差军士等旨!”宣至驾前,奏说:“臣是尉迟先锋军人卜欣,因被唐兵围困城池,人马浩大,诚恐有失地方粮草,特差臣星夜回朝奏闻,作速打发人马救应。”
刘王听说大惊,宣丞相杨福念、威武校尉王君郭、侯君集,当驾分付:“你三臣总摄朝纲,镇守太原城。诏宋金刚复还旧职,并骁将颜君章、范君章、张寻相、张万年、王石龙众将保驾,寡人亲自领兵到介休,接应尉迟!”打发军人[、欣先回,分付尉迟恭牢守城池,早晚救兵就到。军士出朝,一壁厢刘王整点人马起营不提。
且说唐俭出了太原城,纵马加鞭,径回榆次县去。唐俭进了城,人帅府参见秦王,把刘武周起军的话,禀复军师。茂功问说落:“你闻得什么人守城?”唐俭说:“文臣杨福念,武臣王君郭、侯君集,三人同守。”茂功就差快马到太原,去看刘武周兵马离了太原城,作速回话。
一日,探马来报刘武周兵马已离太原府城。茂功请秦王起营,人马滔滔的趱近太原城下,屯扎营寨。茂功修下一封书,拴在空头箭上,着刘弘基射进城去。刘弘基一骑马,临城叫:“巡城军士!快来接书,通报守城官知道,及早开城接驾!”
军土抬了箭,忙至丞相府,将箭书呈上。杨福念接书开看:侍弟徐世劫顿首,书奉大丞相杨公阁下。久睽颜范,缘兵火间隔,弗克拜瞻,徒勤翘企。迩者弟委质唐朝,职 253授军师,今随秦府殿下兴师至此。虎豹之将,貔貅之兵,何啻数十万,驻旌城下,即欲进攻。弟念与君金兰旧契,敢不伸达?切我殿下,受亡隋之大宝,天下十有六七。君若弃邪归正,宁独保全禄位,抑且拯救生灵,诚两利之术也。不然,则身名与国家,俱不可测,咎将安归乎?惟高明裁之,幸甚!
杨福念看罢书,遣人请王君郭、侯君集到府商议,把茂功书递与二将。二将看罢,王君郭说:“丞相乃定国元老,事该职掌,行止但听裁处!”杨福念说:“二位大人,我思主人驾前名将,止有敬德一人,如今又被围困介休,存亡未保。主人此去,胜败亦未可料。以愚量度,吉少凶多。况今唐室将广兵多,若使攻城,内无重兵,外绝救应,正如泰山压卵,恐难保全。愚意不若归归顺唐朝,免一郡生灵之苦!”二将说:“丞相言之有理,当行就行!”
杨福念遂分付当该官吏,洒扫帅府,香花结彩。准备已完,杨福念同二将直至唐营,径进中军帐,参见秦王。秦王大喜,摆驾进太原城帅府坐下。三人朝贺已毕,秦王传令,把刘武周眷属人等,尽皆洗荡。挂榜安抚军民,换了旗号,封锁仓库。
茂功奏说:“主公!兵贵神速,不可久停!着王君郭、侯君集二将随军听用,留杨福念守城,仍拨王常偕协同守备。”分遣已毕,茂功传令,众将士起营,偃旗息鼓,抄路到介休城去。
大军正行,哨马来报:“已至介休城!”有秦叔宝同众总管出营迎接。秦王进中军帐坐下,大小将士参见已毕,军联一寨,将并一营,屯下人马。茂功问:“秦将军!你知道刘武周兵来么?”叔宝说:“探马曾报武周人马出境来了,还不见到。”
茂功说:“他那里先起兵,我取了太原府,他的军怎么还未到?想必我这里抄小路近些。也只在目下到了。”
254说话之间,长探马来报:“刘武周人马已到,离营十里屯兵!”茂功说:“主公!趁他远来,军士疲倦,安营未坚,用计破之,必获全胜!调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武士护、唐万人六将领兵,分作三哨出阵;调张公瑾、屈突通领三千铁骑,往他后哨杀人阵来;王当仁、裴行俭领一支兵,埋伏正东;长孙顺德、高土廉领一支兵,埋伏正西。你两支兵,待众将交战之时,从中杀人阵来,使他腹背受敌,务要取胜!
臣与长孙无忌、姜宝宜保主公督阵。调程咬金领一支兵,焚烧他的粮草营寨,各宜奋勇成功。秦将军同众总管,添拨人马,牢守介休,以挡敬德。”分拨已毕,众将领兵出营。
且说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等六将出马,排开阵势,应声挑战。刘武周才屯下人马,哨马来报:“有唐家六员战将,带领人马,近营搦战!”刘武周传令宋金刚、张寻相、颜君章、范君章、王石龙、张万年等,领兵迎敌。武周金盔金甲,亲自压阵。众将全装披挂,领兵出营,骤马临阵。殷开山手执蘸金斧,大喝一声:“快下马受降!”宋金刚说:“争江山,夺社稷,谁与你争强夸口?”众将各挺兵器,杀出阵来。正战之间,只听得锣声震地,张公瑾、屈突通从后哨杀来,王当仁、裴行俭从东杀来,长孙顺德、高士廉从西杀来。你看!
一伙弄风白额虎,奔来阵里要吞人。
枪刀乱落梨花舞,战马盘旋雾气腾。
个个忘生因助主,人人舍死为功名。
征云蔽野江山暗,杀气漫空宇宙昏。
阵前恼了英雄将,取出标枪手内抡。
高声大叫言教中,败走金刚主帅身。
刘弘基一标枪标去,正中宋金刚左腿,几乎坠马,带着疼闯围而走。刘武周、张寻相等见兵势败劫,众将杀出阵来,且 255战且走。军士一拥,自相踏死者,十有四五。一壁厢程咬金举火烧毁粮草营寨,一面茂功催动人马,乘胜进剿。一昼夜军行二百里,直追至雀鼠谷。一日之间,大战八阵,尽破刘朝人马,直杀得成川血涌,遍地尸横。可怜立国兴刘主,做了逃灾躲难人。刘武周、宋金刚食尽,不得已,逃窜北单于去了。张寻相、张万年、颜君章、范君章、王石龙等鏖战,被唐朝人马,如潮奔浪涌,四下里重重围裹,困在垓心。张寻相众将左冲右突,不能透出重围,势穷力尽,皆抛戈弃甲下马投降,余军皆降。
茂功大获全胜,鸣金收军。秦王回营坐下中军,传令新降将卒另屯一营,着程咬金统领,改换大唐旗号。一面又令记功官,书记众将功劳,犒赏军士。
只见旗牌来报:“有本邦使臣等令!”召进中军帐,使臣奏启:“奉万岁旨意,差遣解粮草到营接应。如边境太平之日,擒获尉迟恭,不可轻纵,牢锁囚车,解朝定罪!”秦王说:“我知道了,你回朝奏闻父皇,山后刀兵还未宁息,待定夺之日,差官奏报捷音!”使臣辞了秦王出营,一骑马径回长安见高祖去了。
且说秦王在营,与茂功商议:“如今朝廷旨意,要擒获尉迟恭回朝问罪。有何计策,可以招降?”茂功奏说:“殿下!
可宣山后新降的五将来问。有能招安尉迟恭降唐者,准作边庭一件大功,加封官职。”
秦王即时传令,把张寻相等五将,宣至驾前问说:“你众将官,有能招降尉迟恭归顺者,就作在边一件大功,重封官职!”
范君章说:“臣去招安,降得敬德!”秦王问说:“你与尉迟恭有何交厚?”范君章说:“当日尉迟在臣营内投军,以此臣敢去招降他,谅必听从!”秦王说:“如此,当用心办事,疾去早来!”范君章奏说:“殿下!乞令东门围城军士,略退半 256箭之地,待臣好叫门。”秦王传令围城军士,暂退半里住扎。
范君章出了营门,一骑马径到介休城下,叫巡城小校:“快报尉迟知道,说我范君章在此相见!”军±报人帅府:“有范君章大人在城下叫门!”敬德说:“好了!想必刘王遣兵来接应!”敬德分付军士快开门,把范君章接进帅府相见。尉迟道:“请问大人,前者因被唐军围困,犹恐失去地方粮草,差人回
朝奏闻,请旨定夺,不知如何?”范君章说:“刘王闻奏军情紧急,亲统大兵到此,不料被唐家用计,一日八阵,战败我山后人马,直追至雀鼠谷,军马一网皆休!”敬德听说大惊,问:“刘王安在?”范君章说:“主人并宋金刚,俱阵亡了!不瞒将军谠,我等五人已投降唐朝。今奉二殿下令旨,特着我来招安将军。唐朝宽仁厚德,尊贤敬士,当今明圣之君,将军勿疑!
即速同往!”敬德听说投唐,凶狠狠圆睁虎眼,恶呖呖怒咬钢牙,手举着竹节鞭,口称:“我当初若不投你麾下,看旧日之情,今日就了当你性命!我岂似你们不忠不孝,容易这等投唐?既然主人阵亡,快送首级来,与我殡葬!”范君章见了,胆战心寒,喏喏而退。出了帅府,径回唐营门首下马,参见秦王,把敬德不从归顺,要刘王首级的话,一一启复。
且说高祖又差官校到秦王军门,催督多方设计,擒获敬德,枷锁牢固,解赴长安定罪。秦王说:“我知道了!你回朝奏闻。
已破了刘武周,余党皆降,只有敬德拒守介休。如今拥兵围困城池。待擒拿之日,锁解回朝!”官校辞了秦王出营,径上长安复命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与茂功商议:“敬德如今要刘武周的首级,怎么处?也不知败逃在何处?”茂功说:“且宣新降的将官问他,就知去向。”秦王即时召颜君章等五将到帐前,问说:“刘武周不曾阵亡,定有个逃去的去处。你众将料然平日也知他往 257来的所在。”颜君章奏说:“只有北单于与武周是亲,多是塞北去了。”茂功说:“刘武周既没下落,不要管他在不在,如今把战场中拣一颗肥大首级,说是武周的就罢了,哪里去辨真伪?”秦王说:“也是!”传令刽子手出去。不多时,取了一颗首级,下了宣匣,使了封印,差唐俭:“你送首级进介休,见敬德去。凡事小心,随机应变,不可有误军情!”唐俭领了首级出营,一骑马径往介休城。此一去,试将玉石当场看,辨出高低假共真!
唐俭趱近介休城下,叫:“巡城军校开门,送你刘王首级来了!”军士连忙下城,进帅府报知敬德。敬德分付开门。唐俭入了城,进帅府厅。敬德接了宣匣,放在香案上,与唐俭施了礼。敬德正欲朝着首级下拜,心下想一想:“虽说是刘王主公首级,未知真假,且开宣匣看一看!”近前拆下封皮,举目一观,那敬德怒发冲冠,心生火焰,手举钢鞭,响亮一声,把宣匣打得粉碎。唐俭说:“将军因要刘王首级,差我送来,怎么反生嗔怒?”敬德道:“你来哄谁?我主人自有认色的,脑后鸡冠,鼻生三窍,怎么把别的首级来搪塞?”唐俭说:“将军要真的不难,刘王首级现在。你若真心归顺唐朝,就送真的来与你;如不降唐,把刘王首级悬挂营门,雨打日晒,号令示众!两桩行止,但凭将军心下裁夺!”敬德思量了一会,道:“罢!罢!你若送真的来与我,我情愿归顺唐朝;如无真的首级送来,永不降唐!”唐俭说:“将军今日一言已出,大丈夫不可食言!”敬德说:“我主人的首级,若在你唐朝,快送来与我殡葬,也不要失信!”唐俭说:“我此去定然就送来还你!
还有句话说与将军,前日朝廷差官校取首级上长安号令,既是将军尽忠不忍,我去奏闻秦王,差人上京取回送来!”唐俭说罢,别了敬德,一骑马趱离介休城。
258敬德存忠却认真,秦王有意揽英臣。
若无文靖施谋略,安得开疆展土人!
259
第.. 34回
刘文靖用智杀武周唐秦王施恩降敬德且说唐俭回至宫中,见了秦王,把敬德要武周首级事情,一一奏复。秦王说:“我知道了!”却与茂功正商议间,旗牌官来报:“有本邦民部尚书等令!”召人中军帐,参见秦王。
刘文靖奏说:“万岁着臣赍山羊御酒,到营享贺!奉圣旨,要作速拘拿敬德,解京回话!”秦王道:“我屡次招安,尚且不得归顺,怎么就容易擒拿?”又唤降将范君章到驾前问说:“你那刘武周脑后鸡冠,鼻生三窍,果有此相否?”范君章答说:“果有此相!”秦王说:“他如今躲避,定有个安身之处,汝等岂有不知?”范君章奏说:“只有北单于是他至亲,多因在此处,再没别的所在!”刘文靖听罢,说与秦王:“既刘武周逃往北单于,臣有计处。如今定一条美人计,就去取了刘武周的首级来!”秦王问:“怎么设谋?”刘文靖向秦王耳畔低言,如此如此。秦王大喜,一面着近侍取白绢一幅,一面取丹青画手,画一轴美人图。数日之间,画完图像,呈与秦王观看。但见:明眸皓齿,雾鬓云鬟。沉鱼落雁足倾城,闭月羞花真国色。浑身金佩霞绡,只欠元阳真气。若非群玉山头现,曾见瑶台月下逢!
260秦王看罢,将美人图付与刘文靖,并金珠蜀锦,以为赠献之礼,嘱付刘文靖:“用心办事,疾去早回!”刘文靖说:“殿下高枕勿虑,如武周在彼处,臣去管取成功!”辞别秦王出城,带了数骑军伴,上马扳鞍,径往塞北而去。
侧坐雕鞍行去紧,征途古道趱登程。
时逢朔雪三冬景,万里江山玉砌成。
垂钓渔翁堪入画,采薪樵子冒寒行。
军披铁甲临边戍,将挂征衣守战营。
山谷只闻风折树,江湖哪见一飞禽。
晓行夜宿俱休论,早至单于塞北城。
刘文靖来至单于王朝前下马,单于王正坐朝,头目来报:“大唐有使臣官等旨!”宣到驾前,朝拜已毕,单于王问说:“来使是刘文靖么?”文靖说:“臣是!”单于王说:“你记得当初晋阳起兵之日,怎么来借军?”刘文靖说:“向日曾借郎主大兵相助,许以结亲。唐朝有一玉真公主,郎主有金牙太子,待天下平定之日,送公主与太子成亲。”单于王说:“是了,为何失信到今?”刘文靖说:“臣怎敢失信?上春间唐王备下妆奁,差臣送玉真公主完亲。因往朔州经过,被刘武周带领尉迟恭、宋金刚等数十员战将,并大势人马,劫取妆奁,夺了公主。臣等逃回本邦,启奏高祖。因此朝廷差臣赍礼来奏闻郎主,就送公主的图像在此。”单于王道:“你不要谎言!刘武周是我外甥,他怎敢劫夺公主?况太子与他中表至戚,他岂不知理法?如今现在寡人国内,向说因被唐家计破其国,来此投朕,你怎么平白诬人?”刘文靖说:“因他劫夺公主,朝廷大恼,兴师问罪,大破其军。武周败走无获,朝廷为此特差臣来奏闻郎主。如今若得在郎主驾前,臣就与他面君折证!”刘文靖献上金珠礼物,并公主图像。单于王说:“展开像来我看!”
261侍臣接过画图,将画叉挑着。单于王举目观看,大喜道:“好一个撒银的公主!”问刘文靖:“为何写此画图?”文靖说:“当日公主拜别娘娘,娘娘想隔千山万水,不能复见公主之面,画这轴喜容在家,逢时遇节,展开观看,如见公主一般,以此留下这轴图像。犹恐郎主不信,朝廷差臣带来。”单于王说:“母子之情,想当如此!”又问:“唐军既破其国,公主安在?”
文靖说:“公主聪明仁孝,幼习诗画,因武周强夺,不从奸媾,自缢而亡!
单于听罢大恼,宣金牙太子分付:“武周这厮现在黑水河打围,你带护驾亲军秃欢铁叶,同刘文靖去与武周折证明白。
果有此情,就把武周哈喇了罢!”金牙太子领了旨意,带领鞑靼人马,同刘文靖出朝,径来到黑水河边白狼山下。
刘武周见太子驾来,远远躬身迎接。头目把枪头上挑着美人图,金牙太子手指着刘武周问:“你认得不认得?”武周不知其故,看着美人图,微微而笑。文靖说:“殿下!你瞧她若不认得,为何这等欢笑?”太子又问:“刘武周,唐朝送玉真公主来与我成亲,往朔州经过,说你抢夺了去,是你也不是?”
那武周说话有些口隔语涩,说:“那、那是我..”刘文靖再不等他转口,奏说:“武周既认,其情已实,不必再问。若不就杀,恐生不测之祸!”太子大怒,就分付刀斧手,把刘武周哈喇了!可怜刘武周平白地被刘文靖用计屈杀!
太子传令回朝,同刘文靖见了单于王,把刘武周招认明白,斩首的话,一一奏复。单于王说:“既是实情,合该取斩!”
送刘文靖光禄司茶饭。刘文靖来到驾前,就要辞回本邦。单于王说:“生受你来往风霜,多拜上唐王,莫忘向日义兵之情,两邦永结和好!”刘文靖说:“唐高祖曾有旨说来,玉真公主虽亡,还有丹阳公主,就是玉真公主的御妹,仍要送来,与太 262子完亲。”单于王大喜:“难得你费心作伐!完亲之日,朕当厚酬!”文靖说:“臣今回朝复命,陈说郎主杀武周之事,犹恐朝廷不信,若取得些武周身上物件带回,高祖方肯信实,见之必喜,就肯送公主成婚!”单于王说:“取什么物件带去?”
刘文靖说:“敬上还用首级!”单于王准奏,分付头目取了武周首级,用匣盛了,使了封印,交与刘文靖。文靖辞别单于王出朝,上马扳鞍,径回中华。
一日来至介休城唐营门首下马,旗牌报入中军宝帐,参见秦王,奏说:“托殿下洪福!臣凭三寸不烂之舌,取了武周首级在此!”呈上宣匣。秦王大喜,唤近侍拆了封皮开看,果然鼻生三窍,脑后鸡冠,话不虚传。秦王问茂功:“这首级着谁送去?”茂功说:“还是唐俭去,方得成功!”秦王一面分付把宣匣换了唐朝封印,付与唐俭:“你送首级与敬德,言语中务要小心!”唐俭说:“臣知道了!”取了宣匣出营,一骑马直至介休城下,叫:“巡城军士开门,送刘王首级在此!”军士即忙下城,报知敬德。敬德说:“放他进来!”唐俭进到帅府厅,放下宣匣,见了敬德施礼已毕,说:“将军!殿下特差人上长安,取到刘王首级,今特送来!”敬德折下封印开看,果是刘王首级。敬德两眼掉泪,连忙倒身下拜。
敬德观瞻两泪倾,悲思刘主痛伤情。
恩荣深感吾王赐,指望匡扶帝业成。
夺利图名反做梦,苦征恶战化为尘。
神灵鉴察微臣意,八拜殷勤报主恩。
敬德拜罢,取剑在手,便要自刎。唐俭慌忙跑上前,把敬德双手抱住,说:“将军所为,还是恨自己?恨唐朝?恨刘王?因哪一桩,就要自刎?”敬德道:“我怎么恨刘王?恨自己?”
唐俭说:“是你自杀了刘王,怎么倒恨我唐朝?”敬德说:“将 263军!你言差矣!你唐家杀了刘王,今日送首级来与我,怎么倒说我杀了刘王?”唐俭说:“刘武周兵败,逃在北单于国里躲避。因你几次逼要真的首级,才肯降唐,二殿下爱贤敬士,将一马金、一马银,差官到沙沱塞北,问单于王买得刘武周首级来。你若不逼要真的首级,二殿下未便将两马金银,问单于王买此首级!这个不是你杀了刘王,却恨谁来?”敬德听说,捶胸跌脚,伤感一场:“罢!罢!都是范君章这贼,说主人阵亡了,我恐唐王作贱我主人首级,所以逼着要真的。早知在单于王处,我弃了城池,杀出去寻着主人,还要复取天下!”唐俭说:“将军!你原说有了刘王首级,便肯降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敬德说:“降便降,待我孝满!”唐俭说:“守孝几时才终?”敬德说:“自古君父有三年之丧!”唐俭说:“将军尽忠尽孝,正该如此!我们如今却是退回朝,歇三年又来,还是困着介休,守等三年?”敬德见说,思想了一会:“既这等,只守七日孝罢!你殿下并将士人等,俱要替我主人戴孝七日,方才降唐!”唐俭说:“这个也使得,待我回营奏知殿下,请旨定夺。你再不可失信!”敬德说:“大丈夫之言,岂同儿戏!”
唐俭辞别敬德,回至唐营,见了秦王,把敬德说的话启奏。
秦王说:“微末之事,有何难处!”分付:“取素服来,我先穿起,晓谕各营将士人等,俱挂孝七日。”军中也有用白布的,也有用白纸糊盔的,把红旗红号都藏过了,只用素白旗号。
不提唐营挂孝,且说敬德心下自想:“不知唐营挂孝否?我且上城去看。”见唐营人马俱是素缟。你看霎时变成银世界,满营都是雪妆成。敬德说:“唐家果然仁厚,话不虚传!”撤身回至帅府。朝来暮去,捻指光阴,过了七日。唐营都换了色服,扯起红旗绿号。其日敬德上城来闲看一回,见唐营都换了 264色服,敬德道:“呀,过七日了!”即忙下城,回到帅府,除去孝服,依旧戎装,坐在厅前,心下自想:“我待要投唐,却是不忠;如不投唐,又恐失信!”踌躇不决。一个盹睡着去,只见头上戴的铁幞头,似有人攥住着摇上几摇,竹节鞭爆响一声,剑如闪电一亮,把敬德瞌睡惊醒将来。口中自语:“有这等怪异之事?也不知主吉主凶?”心上细细静想一会:“记得当日上界六丁神传我兵法之时,分付目下暂扶刘武周,待久后剑鸣鞭爆幞头窄,才遇真主,今日想应其数!”连忙举手加额,祝告天地:虚空过往诸灵圣,鉴察衷诚降好音。
唐国果称真命主,吾当有分做唐臣。
果然龙虎风云会,鞭剑从教再爆鸣!
祝告已毕,只听得鞭剑豁喇喇连响三声。敬德说:“天意合该归唐,再不必二心三意!”望西北倒身八拜:“我尉迟恭辞谢主人,降唐去也!”把刘王的首级,用木匣装了,埋葬在介休城西法音寺内,祭奠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问茂功:“如今敬德七日服满,还不见投顺的消息。”茂功说:“着唐俭、张公瑾赍金花彩缎,招安他去。”
二将领了令旨出营,径到介休城,说:“二殿下有令旨在此!”
把门军士报知敬德,把二将接进帅府,与敬德施礼,分宾坐下。
唐俭说:“将军!二殿下多多致意,聊具聘贤之礼,特着我二人奉请同往!”敬德说:“大丈夫之言,决无更改!要依三件事才降。”唐俭说:“哪三件?”敬德说:“第一件,夺取地方,杀戮将土,鞭击齐府殿下,此是各事其主,不要怀恨;第二件,柏壁关打死亲王,不要记仇;第三件,真主名将,难逢难遇,要二殿下摆驾,亲到城下相迎。依得此三件,我敬德就降!”唐俭、张公瑾说:“我二人回营奏闻殿下,还请令旨定 265夺!只是将军不可失信!”言毕,二将辞了敬德,径回唐营,把前项事启奏秦王。秦王说:“三件都准依!传令营中众总管,明日敬德投唐,并不许怀挟前仇,如有故违者,定按军法!”
言来语去,不觉天色已晚。雾昏昏红日沉西去,光皎皎明月向东升。
次日早晨,秦王坐下中军宝帐,聚集将佐,传令摆驾到介休城,亲接敬德。先着唐俭去通报。一壁厢秦王带领三十六总管,四十五员散将,弓弩上弦,刀剑出鞘。秦叔宝银盔金甲,手擎劈楞简,保着秦王驾。一伙弄风白额虎,紧随八爪紫金龙!
太子兴邦征虎将,储君立国聘豪英。
黄旗彩帜当先摆,鞭简瓜锤两下分。
点点铜鲸鼙鼓韵,悠悠龙笛凤箫声。
皇銮驾至介休县,闪出开疆展土臣。
万户焚香瞻圣驾,尉迟结束拜储君。
刃铁幞头龙虎顶,皂袍乌甲砌龙鳞。
跨马悬鞭真猛烈,宛如神将下天门。
北人惯带扌刍搜样,莽撞全无礼乐文。
那敬德一骑马,径进唐营。军队里有秦叔宝,擎着劈楞简,喝一声:“敬德!往哪里走?你还要与我战一千合么?”敬德说:“今日我来投唐,怎么说与你交战?”叔宝说:“既来归顺,到主人驾前,怎敢如此卤莽?”那敬德滚鞍下马,俯伏在地。正是:介休城下君臣会,龙虎相逢风际云。
嵩岳钟英气,乾坤出栋梁。
功勋图麟阁,千古姓名香!
266
第.. 35回
信谗言高祖杀忠臣息众议秦王结义士话说敬德迎接秦王进介休城,帅府坐下。敬德见秦王,一十二拜,三声千秋,朝拜已毕。秦王加敬德右府统兵官,传令挂榜安民,改换旗号,准备筵宴,享贺众将。不多时,筵宴完备。
鼓敲得胜,板撒红牙。玉管笙,云和瑟,乐内清音;碧涧羹,银丝鲙,筵间异品。炉内沉檀喷紫雾,瓶中花朵斗新红。
饮宴已毕,天色已晚,众将谢恩,各散回营。秦王分付:“敬德初来归顺,君臣年会,留在帐内,共宿一宵。”敬德谢恩就寝。睡至半夜,翻转身,把只腿搁在秦王身上,压得秦王筋骨酥麻。秦王心下自想:“敬德连日军务当心,不曾睡得安稳,如今降了唐,心无别事,所以好睡。任他搁着,再不移动。”
将至五更,敬德方醒,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起身披衣,俯伏在卧帐前,口称:“主公!臣该万死!”秦王说:“敬德!不要言语,只你我知道!”
直至天明,秦王升帐。三通画角响,将帅两边排。将佐参见已毕,茂功当驾启奏:“臣夜观星象,黑杀星犯紫薇垣甚急!”
秦王说:“军师!你失瞻星象了,哪有此事?”茂功说:“臣 267虽不能精术数,颇晓毫末,朝中现有袁天罡、李淳风、李靖,定知详悉,臣等预先奏闻。”秦王心下自想:“这等微末小事,也见于天文?”吓得敬德胆战心寒,口中自语:“可知道唐朝是真命天子,高人聚于一国!”茂功唤过敬德分付:“下次倘遇恩宠,务要小心,不可粗鲁!王法无情,犯者不恕!”敬德鞠躬谢教而退。刘文靖说:“殿下!臣要回朝复命。”秦王说:“待我事毕,与你一同回朝。”茂功说:“主公!等刘尚书先去。”茂功说:“刘大人!有一桩事,说与你知道,休得惊恐。”
刘文靖说:“军师!有何教诲,望勿隐藏!”茂功说:“那刘武周,本该还有二年天下,因大人定了美人计,屈杀了他,冤魂不散,赴体缠身,主有不测之祸。大人这一次回去,必须压镇,方保无事。”刘文靖问:“军师!怎么压镇?”茂功说:“雕一个沉香木人,彀三尺余长,一般平天冠,赭黄袍,供养他七七四十九日在家庙里,逐日早晨要七炉香,七碗饭,七碗茶,朝拜七拜,呼万岁三声。奉祀完满之日,把木人送到北方位,寻所寺院中,多将纸钱焚化了他,才免大人灾难。牢记在心,不可失忘!”刘文靖说:“多谢军师指教!”收拾行李,辞了秦王,带了众人,趱出介休城,径往长安去了。一壁厢秦王传令起兵,到太原府,安抚地方不提。军马起营。再说刘文靖行程。
春事兰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时节。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消,应是音沉绝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在路非止一日,回到大国长安,进了城,回府歇下。次日早晨,高祖驾设早朝。文武朝拜已毕,刘文靖出班启奏,把杀刘武周、降尉迟恭、抚安地方的话,一一奏闻。高祖大喜,道:“慰劳风霜,赐金银彩缎!”刘文靖谢恩回府,心中记着茂功 268言语,一应压镇之物,俱着心腹人张用干办。数日之间,俱已完备。文靖每日早晨,设香烛茶饭,朝拜木人,呼噪万岁。张用心下自想:“我家大人自从边庭回来,不知有何缘故,雕成沉香木人在家,平天冠,赭黄袍,每日朝拜祭献。分明似压镇朝廷的规模,却恨是我办备的物件,倘然朝廷知道,只恐不分首从,罪及难逃!欲待投首以免自身,只是大人平日宽厚看待,难起歹心。”
且不提张用生心,话说秦王起兵到太原府,安民已毕,一日,秦王升帐,与茂功商议:“我父皇记恨敬德,三次差官到营催督擒拿,锁解回朝,今若回朝见驾,定然不肯饶赦,怎生计处,以保性命?”茂功说:“不难!臣如今同众总管并敬德,领大势人马,到红龙山接齐府殿下,同到桃林县屯看。主公带几员将官保驾,见万岁递了功劳簿,就到桃林县取齐,下河南收王世充去。朝廷如要敬德,主公如此回复,可保尉迟。”秦王说:“此计大妙!”秦王召敬德问说:“你的家小现在何处?我差人替你取来。”敬德道:“臣幼丧父母,兄弟皆无,止有妻室梅氏,现住朔州单阳县金吾村。”秦王传令,差金牌舍人,取了敬德书信,快到朔州取家小。一面打发茂功,同众总管、敬德往红龙山,接齐王到桃林县屯军。一面分付杨福念权署留守,镇守太原,待奏过朝廷,赍文凭实授。杨福念谢了恩。分拨已毕,茂功领人马别了秦王,径往红龙山去。秦王带领长孙无忌、殷开山、高士廉、屈突通四将,保驾回朝不提。
且说刘文靖在家侍奉沉香木人,将有四七,正值刘文靖寿诞之日。焚香点烛,祭献如常。其日,张用收拾祭器家伙,出得家庙,故意脚下一绊,响亮一声,把祭器打得粉碎。刘文靖见了大恼:“岂不知今日是我寿日,怎不小心!”唤当值人,把张用拿到厅前,责二十大棍。张用被打,怀恨在心,逃走出 269府,径到东华朝前,负屈三声,被锦衣武士拿住。高祖正视朝,黄门官奏:“有一人临朝叫屈!”高祖说:“拿进来!”拿到驾前,俯伏在地。高祖问:“有何冤枉,临朝负屈?”张用奏说:“臣是民部刘文靖的家人,因家主从边上回来,雕一个沉香木人在家,平天冠,赭黄袍,供养在家庙里边,每日祭献,呼噪万岁朝拜。分明是压镇万岁!中间原故不知为何,臣恐遗累,激切奏闻!”高祖见说大恼,分付官校把张用刑部监候,着近臣张道源,带领金牌舍人、刀斧手:“快到刘文靖家内搜看,如果有压镇朝廷法物实的,不必归朝,即时绑赴市曹处斩!”
张道源领了旨意,带领金牌舍人、刀斧手,径来到大司马府中,进入家庙,果有沉香木人、压镇之物。搜验明白,张道源说:“刘民部,你干得好事!怎么谋危社稷,压镇朝廷?”不由分说,把刘文靖绳缠索绑,押赴市曹!
好似苍鹰擒草兔,犹如鹏鹘扑鹩鹑。
长枪短棍前遮路,利剑钢刀簇拥身。
士卒狰猛如恶鬼,监官勇猛赛丧门。
鬼门关上狂风起,五道将军来领魂。
打扫法场磨快剑,刽子提刀要斩人。
一刀过去红光现,司马人头滚落尘!
才斩了刘文靖,只见前面锣声震地,鼓乐喧天。
画鼓轻敲得胜人,凤箫吹出太平音。
锦衣插剑随銮驾,绣袄弯弓两下分。
高声喝路行人避,西储秦王得胜君。
黄罗伞罩兴唐主,左右随王四虎臣。
秦王进了长安城,哨马来报:“前面有杀场!”秦王问:“斩什么人?”报说:“斩刘文靖!”秦王大惊,忙差旗牌官:“快去留人!”哨马说:“已下刀了!”秦王不胜伤感:“可 270怜一个开国功臣,就轻意坏了!”驾回西府。却见:火轮西坠江山暗,冰镜东升世界明。
次日,高祖驾设早朝,百官朝拜已毕,张道源把搜验刘文靖压镇朝廷是实,取斩情由,启复高祖。只见秦王出班,直临御座奏说:“托父皇洪福!山后刀兵幸已宁静!”递上功劳簿。
高祖说:“吾儿远路风霜,鞍马辛苦!”秦王道:“父皇因什么事,杀了刘文靖?”高祖说:“他在家谋危社稷,安排法物,压昧寡人!有家人张用来首告,差官搜验的实,因此把他取斩!”
秦王说:“父皇屈杀贤臣。刘文靖因刘武周逃在北单于,尉迟恭要真的首级,才肯降唐,亏刘文靖定计设谋,直到塞北,取了刘武周首级来,方才赚得敬德归降。因文靖计杀武周,冤魂缠扰,李责力教他如此解魇,方保身命。父皇也该想晋阳起义兵之日,他是开国功臣,纵有罪犯,只可谪贬,不可加刑。可怜把他屈杀了!”高祖见说,追悔不尽:“朕不知解魇事情,一时听信谗言诳奏!”传令取刀斧手,把张用押赴市曹,千刀剖腹,万剑分尸。赐文靖御祭,差工部启建坟茔。高祖问:“刘文靖有子么?”近侍官答应说:“有一子刘继勋!”高祖叫:“宣来!”不多时,刘继勋宣到驾前,朝拜高祖。高祖赐金花表礼,荫父官职。继勋谢恩叩头出朝。
高祖问说:“吾儿!寡人三次差人擒锁尉迟恭这贼,如今在哪里?”秦王说:“尉迟恭现随齐王大势人马,屯军桃林县,待臣同下河南征讨王世充。”高祖说:“怎么不囚锁归朝见朕,反着他随军征讨?”秦王说:“论这贼就该取斩,但知道的,夺取城池,打死亲王,罪在不赦;不知道的,这等一员驰名虎将投降唐朝,就把他杀了,后次纵有愿降英俊,都不敢来归顺,分明闭塞贤路!望父皇姑垂好生之德,准令敬德在边立功赎罪,使别邦闻之,一则仰宽仁厚德,二则见恩威并行,不劳血刃, 271尽皆臣服矣!”
高祖准奏,着令尉迟恭戴罪随军征讨,限他半年内立功;半年内如无功劳,并断前罪。秦王辞父出朝,驾回西府,传令起驾到桃林县去。
一日兵至桃林。茂功带领众军,远远迎接秦王入城。帅府坐下,三齐王相见已毕,众将一齐朝贺。秦王说:“茂功,刘文靖被家人首告压昧朝廷,被父皇杀了!”茂功说:“文靖屈杀武周,因而万岁屈杀文靖,冤魂不散,天使其然!”秦王召敬德近前分付:“我回朝奏过父皇,着你戴罪在边,旨意内限半年立功赎罪。半年内岂没一件功劳?”敬德叩头谢恩:“臣愿效犬马!”颜君章、张寻相、张万年、王石龙交头接耳,说:“我们一般来唐,待敬德如兄若弟,把我等看如草芥,在此何干?不若今夜准备鞍马,投往北单于去!”商议已定,各人俱预备下干粮兵器,等到夜静,候营中军士睡熟,寻相等四将私逃出营,径往塞北去了。只有范君章不去。这一干人,原在程咬金麾下收管,营屯城外,所以容易逃去。
次日早晨,秦王升帐,聚下各营将士。参见已毕,范君章当驾高奏:“殿下!张寻相、张万年、颜君章、王石龙合谋,夜来私叛出营,不知逃往何处,臣特奏闻!”秦王说:“这干贼,野性狼心,不服驯养,有日擒拿,碎尸万段!”茂功说:“主公!范君章虽不同谋,亦不可用,贬榆次县为民!”众将犹疑敬德,囚之军中。屈突通、殷开山密奏秦王:“敬德骁勇绝伦,其心叵测。今既囚之,彼必生怨,不若杀之,以绝后患!”
秦王说:“不然!敬德若叛,岂在颜、张数人之后耶?此人刚直,诸公不必多疑!”众总管各散回营。
天色将晚,秦王坐于卧帐,着近侍召敬德于卧榻之前,赐金银一箧。秦王说:“敬德!大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
272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公宜体吾之心,如必欲去,以此金相资为盘费,表一时共事之情!”敬德叩头流涕说:“臣该万死!生死是殿下之臣,岂怀异志?皇天后土,鉴察臣心!况臣身无寸箭之功,怎敢受主公恩赐?”秦王说:“不要言语,别人知道,只说我有偏向。君收去,再不必固辞!”敬德叩头谢恩:“主公金便臣受了,恩不知何日得报?”一宵晚话不提。
到了第三日早晨,秦王坐下中军帐,众总管参见已毕,秦王传令起营,征伐河南。
唐太子起雄兵三征洛芷,令字旗催虎将趱出桃林。
狮子旗豹纛旗九宫八卦,烈火旗五方纛天府诸神。
远探马报急马云飞闪电,前哨马游击马不离军门。
点钢枪鸦角枪珠缨画杆,昆吾剑丧门剑玉靶金紫。
松文刀偃月刀寒光皎皎,开山斧蘸金斧冷焰纷纷。
花梢弓宝雕弓袋弯新月,狼牙箭柳叶箭壶插金星。
虎尾鞭竹节鞭阴山铁塔,镀金简四楞简瘦岭寒冰。
鸡心锤百炼锤如星坠地,托天叉三股叉似月初升。
方天戟遮箭牌刺袍避刃,炼金锤藤木弩打将追魂。
长丈八好蛇矛乌龙摆尾,等身齐浑铁棍黑蟒腾身。
开峻岭搭虹桥先锋猛士,截追兵防突阵殿后将军。
中军内干邦臣谨随王驾,帅旗边骁勇将簇拥储君。
三下河南伐世充,征人似虎马如龙。
旌旗影里威风扬,鼓角声中霸气雄!
273
第.. 36回
徐军师招降罗士信单驸马追逼小秦王秦王领人马趱离桃林城,大军正行,哨马来报:“河南城到了,约十余里之地。”秦王传令扎下营寨。军屯八面,旗列五方,金戈铁马,越戟吴钩,铜墙铁壁,安营不提。且说河南报急马报知东郑王。郑王聚下文武,商议退军之策。单雄信奏说:“主公!趁唐军远来,人马未曾休息,今夜分兵出城,劫攻营寨,出其不意,功可成矣!”郑王大喜:“卿宜用心,共享富贵!”单雄信调周武、艾先,领三千兵为左哨;周文英、周文礼,领三千兵为右哨;石赞、朱荣、徐成,领三千军为中哨;张永通、燕义、李禄,领三千铁骑督阵策应。调遣已毕,候晚出军。
且说唐营秦王与茂功商议军情,猛然帐前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障日昏天。茂功站起身,观看一回,奏说:“主公!
今夜有贼兵劫寨,可将计就计破之!调殷开山、高土廉,领一支兵,伏在寨东;程咬金、王当仁,领一支兵,伏在寨西;长孙顺德领一支兵,伏于西南;段志玄、裴行恭,领一支兵,伏于东南。其余诸将保主公驾,屯于新城之野。只留下一座空营,留数个火铳手在内,待贼兵人寨之时,放起号炮就走。埋伏的人马,四面围裹将来,务要杀他大败亏输。毋得怠缓军法,各 274宜用心立功!”众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带领人马,分头埋伏去了。
不觉天色已晚,日坠山腰,月升海角,铜壶漏滴,梵宇钟鸣。将及二更时分,单雄信督令人马出城,军尽衔枚,马皆勒口,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径往唐营进发。行到营门,呐一声喊,将卒直冲杀进去。只见一座空营,众将心慌,正传令退军回马,只听得唐营内火炮喧天,四面闪出唐兵围裹过来,混杀一阵!
王朝用计还遭计,郑国兴兵反丧兵。
将士无心来恋战,征人各意要逃生。
刀劈枪刺尸横土,斧砍叉飞马倒尘。
东西路上尸平野,南北郊源血水浑。
殷开山斧劈朱荣,程咬金砍了周武,乱兵射死李禄,段志玄枪刺艾先。其余众将,奋勇杀出重围,逃入河南城去。众唐将旗开取胜,收兵回营。到了次早,秦王坐下中军帐,众将临驾献功。秦王大喜,赏劳众将不提。
且说东郑王视朝,众将俯伏殿阶:“主公!夜来劫寨,反中其计,折了各哨人马,阵亡了朱荣、周武、李禄、艾先,臣等带罪见主!”郑王听罢,烦恼不提。
再说秦王在营,问茂功:“今日好出军么?”茂功说:“着敬德领军出去,臣与秦将军保主公督阵!”敬德全装披挂:铁幞头水磨新样,红抹额万字牵拴。乌油甲穿成八卦,皂罗袍花朵圈金。鞭如龙掉尾,枪似蟒腾岩。人如天府玄坛帅,马似北海浑江龙。
领三千人马,直至河南城搦战。河南哨马报入郑王。郑王聚集文武,问:“谁领兵迎敌?”单雄信出班奏道:“臣举保一员大将,文师孔孟,武习孙吴,堪任长城之将!”郑王见说 275大喜:“卿举保何人?现在何处?”单雄信说:“现在长随营,姓罗名成,字士信。”郑王传旨:“快着近侍官宣来!”
旨意到了长随营,罗成在家,猛听报来,说:“有圣旨宣召将军!”罗成心下自想:“此是唐兵临境,没人退敌,才来寻我!”连忙全装披挂齐整,上马扳鞍,同使臣来到东华朝前下马,朝见郑王。郑王说:“将军!今有唐兵侵犯边境,单驸马举保将军文武兼全,特宣将军领兵退敌。如退得唐兵,重封官职,共享富贵!”罗成说:“主公!不必挂怀,臣敢退军!”
辞驾出朝,径下演武场点选人马。看罗成怎生打扮:善武能文压俊英,眉清目秀貌超群。
豹头稳带盔凝雪,虎体牢拴甲挂银。
飞虎糖,玉麒麟,团花巧织素罗新。
长枪铁简应无敌,勇猛西方白虎神!
三声信炮,开放南门,把人马趱出了城,排成阵势。敬德一马当先,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姓罗名成,字士信,你通名来!”“吾乃尉迟敬德就是!”两下里蹬开战马,看取弱和强。
罗成枪举江海溢,敬德枪抡神鬼泣。
攒风枪起电光驰,搅海枪临如霹雳。
英雄岂让赵子龙,威武犹如张翼德。
霭霭征云宇宙昏,腾腾杀气江山黑。
钢鞭相击响叮当,铁杆交迎声哔呖。
二将战有百十合,不分胜败。敬德按下手中枪,举起竹节鞭,望罗成顶上打来;罗成撒下枪,拿起劈楞简,拦头迎去!
黑杀乍逢白虎将,哪吒初遇二郎神。
敬德抡鞭摇地轴,罗成举简晃天门。
鞭抡北海龙摧胆,简打南山虎丧魂。
276铁简迎鞭生火焰,钢鞭击简迸金星。
钢鞭绕定罗成体,铁简浑缠敬德身。
交锋大战多时节,二将当场杀手停。
马上茂功频喝彩,阵前喜杀李储君!
秦王说:“茂功!你看郑国那员年少将军,武艺精熟,非是等闲之辈,堪为国家梁栋,可惜在于别邦!”茂功说:“主公!要这员将也容易,待臣招安他,明日就来归顺!”秦王见说,满面欢容:“军师用心招抚!”茂功一骑马趱出阵前,手举令剑,喝一声:“住了战!”高呼:“罗士信!不趁此时归唐,更待何日!”罗成瞧一瞧,见是茂功:“呀!徐军师也归唐了!”心领意会,连忙兜转马,把简指着敬德,口称:“天色已晚,不是斗阵之时,明日来与你定夺输赢!”敬德说:“不要畏惧,明日早出城来!”两下里收兵回营。
秦王坐下中军,问茂功:“河南那员小将,你怎么认得他?”
茂功说:“其人姓罗名成,字士信。当初在金墉城魏王驾前,也是五虎之将。臣到河南请秦将军之时,罗成外出,他若在家,同臣归主公多时了!曾从臣讲习兵韬,武艺尽是秦将军传授。
臣在阵前招安,目下必来归顺!”秦王见说,如得奇珍异宝。
正谓:开国仁君尊虎将,兴邦帝主重贤才!秦王不胜之喜。敬德说:“可知他的枪简战法,与秦将军相同!”
不提唐营欢议,再说罗成进河南城,径到朝堂,见了郑王。
郑王问他:“将军!出兵胜败若何?”罗成说:“臣与敬德大战一日,不分胜败,天晚收兵,雌雄只在明日耳!”郑王说:“生受将军辛苦,回营将养,赏劳御酒汤羊!”
罗成回到长随营,心下踌躇:“此时不投唐,等些什么?”
连忙收拾细软之物,捱到五更时分,将家小扮作军士,来到东门。罗成唤军士开城:“我今日出兵,差人出去探听消息!”
277守城军土连忙开了城门,罗成把家小都安顿出城,相近唐营等候。罗成复入城到了朝门,天色已明。郑王设朝已毕,罗成出班叩头:“臣今日出兵,定夺输赢!”郑王大喜:“赐御酒三钟,与将军助威,保卿得胜回朝,共享富贵!”罗成微微而笑,暗说:“明明是替我饯行,说什么助威?”辞别郑王出朝,披挂齐整,领一支兵出城。将近唐营,罗成分付大小军卒:“我今日投唐朝去也,说与东郑王知道!你等众军各有家小,回家去罢!”众军见说,呐一声喊,都奔回城中去了。
且说罗成带了家小,来至唐营,说与旗牌官:“你去奏闻殿下,我罗成特来降唐!”旗牌官报进中军,秦王着茂功、叔宝出迎。罗成进入中军帐,朝贺秦王。秦王观看罗成,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虎头燕额,彪背熊腰,好一员良将!问罗成多少年纪?罗成说:“臣年一十八岁。”秦王说:“这等青年,如此英勇,封为护卫将军!”分付把罗成家小安顿后营。罗成与茂功、叔宝并众总管,俱各施礼相见。昔贤有诗,单说罗成英雄:弱冠终军孰与同,巍巍志气贯长虹。
包藏韬略心胸内,运用谋猷掌握中。
貌若莲花临水艳,心如葵萼向阳红。
一朝际会身荣显,始信男儿到此雄!
不提唐营得胜之喜,且说河南哨马报入郑王,奏说:“罗成出城不远,就喝散了军士,单人独马,径往唐营去了!”郑主见说大恼,问单附马:“你举保的好长城之将!如此不动干戈,就投别邦,这样英雄也少有!”单雄信说:“主公!臣见长随营这干无事造反去了,只有罗成一人,以此臣举保他。他心怀背逆,臣也难料。臣之赤心,只图报恩于主,岂意变出多端,伏望我主霁威,再窖谋议!”郑王散了文武,驾回后宫。
278单雄信一面调拨人马,分守要地,添军防护城池不提。
且说秦王一日升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旗牌来报:“有本邦人使等令!”传令旨召进帐中,参见秦王。天使说:“奉圣旨,着臣赍羊酒到营,赏劳军士!”秦王大喜:“昨日罗成投唐,今日遇见朝廷颁赐!”一壁厢打发来使回朝,一边分付典膳官设宴享贺将士。
筵前款击催花鼓,席上频吹碾玉笙。
百和宝香焚银鼎,千枝花卉插金瓶。
奇肴贵果般般有,鹿脯驼峰件件陈。
细芷茶烹香馥馥,珍珠酒泛艳澄澄。
储君执斝迦多士,众将擎杯献主君。
龙虎满筵欢宴罢,酒阑人散各归散。
筵宴已毕,众将齐来驾前谢恩,各散回营。秦王乘着酒兴,问阴阳官:“什么时候了?”阴阳官答应说:“午正三刻!”
秦王说:“军师!我三次兴师到此,不曾瞧河南的战场。闻说魏宣武陵也是个胜景,我同你瞧一瞧就回。”茂功说:“众将恩宴酒醉,没人保驾,主公改日去看。”秦王说:“若带人马,就惹征战,只你我去罢!”那秦王全装披挂,端的是帝王气象:戴一顶龙口嵌夜明珠紫金镶三山帽,穿一领绣飞龙五彩云天鹅绒淡红袍,披一副簇金星排雁翅伺珍珠唐猊铠,系一条蓝田玉丽水金装异宝盘龙带,穿一双翠云跟金线缝刺团狮皂朝靴,弯一张逞六材夸三制燕角面龙渊弓,插一壶青紫杆皂雕翎金幞头点钢箭,悬一口胜白霓欺紫电切玉犀倚天剑,擎一柄煅楚铁炼齐金龙吞顶定唐刀,骑一匹垒金鞍镶玉勒赛九逸白龙马。
秦王与茂功出营,带五百护驾亲军,行至河南战地,登魏宣武陵周围观看。昔日皇帝,遗下石室,现存有瀑布泉、飞凤 279台,景致可人怀抱。秦王正游玩间,那河南巡哨马飞报与东郑王知道。郑王传旨,忙宣单附马分付:“秦王轻骑登魏陵,如今出其不意,你快领一万铁骑往后追去;着燕义领一支兵往前杀来,教他前后受敌,必可擒拿。天下定夺,在此一举,专候捷音!”二将即忙披挂。燕义领一支兵往前杀去。且说单雄信什么样披挂?银甲金盔跨紫麟,南天拥下祝融神。
征袍似簇榴花艳,束带浑裁茜锦新。
真猛烈,果豪英,横持枣槊定乾坤。
腰悬宝带藏秋水,袋内弓弯月半轮。
单雄信领一万铁骑冲杀过来,把唐兵冲得星飞云散,叶落花凋。秦王与茂功各自逃窜,君臣不能相顾。单雄信也无心杀军,纵马只奔秦王,举起狼牙槊,看定秦王,大喝一声:“往哪里走!”一槊往后刺来。只见红光罩体,紫雾遮身,半空中五爪金龙把槊托住。吓得秦王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打马加鞭,往前逃难!
太子乘骖行战地,储君闲看魏宣陵。
垂鞭举目游观处,猛闪河南单虎臣。
枣槊飞奔唐王顶,金龙爪架不沾身。
秦王乍见魂飞散,急纵龙驹走似尘。
雄信夺功随后赶,金枝躲难往前奔。
疾如闪电摇银汉,紧似长风卷片云。
正好逃灾离地网,前途又见一将军。
秦王正走之间,只见前面一员大将,手执大砍刀,纵马如飞杀来。秦王说:“前有贼将,后有追兵,吾命休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左手托靶,右手兜弦,扯开弓,一箭射去,正中燕义咽喉,头盔倒挂, 280两脚蹬空,跌下马来。秦王射死了燕义,把马连赠几鞭,往前就跑。且说单雄信随后追来,看燕义射死荒郊,单雄信说:“可怜!我务要赶上,替你报一箭之仇!”
秦王射死河南将,恼了英雄单虎臣。
加鞭打马追唐主,要捉兴唐立国君。
雄信好如鹰逐兔,秦王一似月穿云。
追风卷浪投前进,又被峻岭山溪挡住人!
秦王正走,见前面一条窄路,心中想道:“我若转过弯去,他就赶我不着了!”纵马转进窄路里去,却原来是个破皮箕兜,走不通的死路:一边是高山峻岭,一边是阔溪涧。秦王说:“这番吾命休矣,也难逃天数!”连忙仰天祈祷,揽辔嘱龙驹。
秦王仰面呼天地:祝告虚空过往神,合该我兴唐社稷,圣手相扶过涧门!
祝罢擎鞭摇虎韂,分付龙驹侧耳听:莫忘虹霓跃涧功劳大,胜似垂疆报主恩;今日若教吾命丧,向时功绩总为尘!
秦王说罢,把飞虎韂扇一扇,把马连赠几鞭:只听得耳边风雨响,那马跳过山溪那面行!
秦王跳得过去,恰好单雄信也追将来。看见秦王跳过溪去,口内说:“这贼!倒会腾云驾雾!”指望也要跳过溪去,打马加鞭,那马站着,动也不动。单雄信兜回马,抄别路又赶秦王。
且说茂功被铁骑一时冲散,仍复回马于路,寻取秦王。
虎在岩前睡熟时,樵夫举斧为贪皮。
不知猛虎翻身醒,却把樵夫嚼作泥!
281
第.. 37回
魏宣陵刬马救秦王榆窠园众雄服敬德话说秦王跳过溪正走,被单雄信抄路又赶将来。秦王正在危急之际,恰好徐茂功飞马寻来,把单雄信的红袍一把攥住,说:“大哥!想当日在龙门镇八拜为交之时,对天盟誓,情同手足,义若连枝,今日乞看小弟薄面,休赶我主!若非夙昔交情,小弟焉敢冒犯虎威?”
马过山溪才待走,追魂雄信急来临。
相隔只争百数步,看看赶近李储君。
秦王正在艰危处,闪出军师救难人。
手扯战袍不肯放,百般哀告单将军:龙门镇上曾盟誓,刺血焚香效古人。
苦还要害吾明主,忘却桃园结义恩!
雄信马上呼徐弟,不比从前这段盟。
往日金墉同侍殿,今扶各主哪容情。
你今为主图名利,我也回王要建勋!
言罢雄信忙抽剑,红袍割断去追寻。
话说单雄信把秦王直追到榆窠园。怎么为榆窠园?一林都是榆树,所以为名。秦王一骑马,跑人树林内躲避。雄信也要放马进去,自然真天子到处百灵相护,上头枝叶兜住盔甲,底 282下树根绊住马足,却是神迷鬼傥一般,自然不能冲进前去。
雄信马上重添怒,再赶储君李世民。
枣槊飞抡高下刺,三回五次不伤身。
前回玩景遭多难,今遇观陵险丧魂。
潜踪急进榆园内,叶茂枝繁好避形。
话说秦王在树里边,雄信在树外边,三回五次,举槊刺不着秦王,性急了些,把槊刺在树上。所谓寸铁入木,有九牛之力,如生根相似,急切拔不出来,又被秦王纵马走在活路去了。
雄信拔槊在手之时,秦王已去数里之地。雄信放马又追。
且说茂功跑马回营取救,只听得洛河水响。茂功问:“什么人在此刷马?主公有难,被贼将追至榆窠园,快去救驾!”
那里答应声:“我敬德在此!”
敬德洛河才洗马,猛听人唤马嘶声。
茂功遥指榆园内,连声叫主有灾迍。
河南贼将追跟紧,快做兴唐保驾臣!
那敬德精脊梁,蓬头赤脚,人无衣甲,马无鞍辔。茂功说:“敬德!主公有难,快披挂了去救驾!”敬德说:“披挂不及了!”茂功问:“你的鞭在么?”敬德说:“有了!”好敬德,划马单鞭便走!
手舞钢鞭如电闪,身跨龙驹似疾云。
只思要救秦王难,不穿袍铠便离身。
蓬头赤脚无衣衬,止束单梢利水裙。
保驾长枪留寨内,擎王竹节紧随行。
叫那河南贼子尝鞭味,铁打天灵碎九分。
紫薇命在须臾处,闪上将军救护人!
敬德高叫一声:“勿伤吾主!”单雄信说:“什么人来此救驾?”雄信见尉迟划马单鞭,说:“唐将!你去披挂来,与 283你交战!”敬德喊叫一声:“我不用披挂,擒你这贼,方为好汉!”雄信微微冷笑:看他身无衣甲,马无鞍辔,焉敢夸强卖口!
明欺唐将无袍铠,举槊如飞劈面奔。
敬德抡鞭忙架过,当场二将赌输赢。
槊起半空生杀气,鞭临盔顶长愁云。
交锋战够多时节,恼了勤王黑煞神!
敬德抖擞神威,跃马赶上,喊震一声,舒过手,把银牙槊夺将过来,举槊就望雄信刺去。雄信侧身一躲,刺着左腿,跌下马来。那雄信带着伤,弃了马,往前逃窜。敬德也不去追赶,心下自想:“我单鞭救主,谁人肯信?必须拿槊回营,方是证见!”此时敬德想一想道:“大丈夫作事,何必如此!”连忙举槊在手,用生平气力,撩在榆园岭下。敬德趱马回营不提。
却说秦王逃难之时,只见一员蓬头裸体的大汉杀退了单雄信,连忙赶上。又遇屈突通领大势人马已到,杀败郑兵,斩首千余级,收兵迎接秦王,保驾回营。众总管都来参见,说:“主公!臣等不知,有失保驾,望乞赦宥!”敬德分付军士,取过衣甲,连忙披挂,参见秦王。秦王问道:“蓬头裸体救驾的是谁?怎么我随路问来,全无一人答应?”敬德叩头奏说落:“是臣单鞭夺槊救驾,因蓬头裸体,有失臣礼,以此不敢答应!”
秦王问:“你夺的槊,今在哪里?”敬德说:“臣撩在榆园山脚下。”秦王说:“若不亏卿取救,吾命休矣!”敬德说:“蒙主卧内赐金,少尽犬马之报!”秦王说:“公何相报之速!”
又赐金银一箧,信任愈深。秦王散了众将,各回营寨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秦王升帐,聚集诸将,参见已毕。秦王分付记功官:“开载敬德第一功劳!”夸奖之言,不释于口。众总管心下都有些不然,各各交头接耳说:“秦王是水性官家, 284性格不一。当日有了秦叔宝,只夸秦叔宝;今日有了尉迟恭,只夸尉迟恭。”茂功已知众将心下不服,即忙当驾奏道:“主公!昨日尉迟恭单鞭夺槊救驾之事,没人知道,谁肯信服?今请御驾同众总管,到榆窠园试验一回,便知真否。”秦王准奏,传令起驾到榆窠园去。带领诸多将士,并大势人马,径来到榆窠园内,果见枣木槊竖在岭脚下。茂功说:“主公!除秦叔宝、尉迟恭、罗士信三将之外,其余总管内,若有拔得枣槊起来的,算他在边上一件功劳!”秦王准奏,传令知会众将。殷开山说:“这个什么打紧?我就去取来!”殷开山下马,走近槊边,把槊两手攥住,连摇几摇,生根相似,动也不动。敬德笑着说:“这个不是拔槊,好似蜻蜓摇石柱!”殷开山自觉羞惭,复回
本队。只见程咬金大踏步走近前来,说:“殷将军不会拔槊,惹人笑话,臣如今要走马拔槊!”秦王问咬金:“怎么叫做走马拔槊?”咬金说:“主公!臣要跨马跑到槊边,马不停蹄,就要拔起槊来!”秦王点头喝彩。程咬金按盔束甲,勒臂摩拳,跨上锦征鞍,打动枣骝驹,跑到槊边,两只手攥住银牙槊,连摇几摇,就如钉定一般,再摇不动。手便攥住着槊,却不曾拴得住马。那马箭奔相似,往前跑了去,把咬金两脚蹬空,跌下马来。秦王鼓掌大笑。敬德说:“这个不是走马拔槊,好似苍蝇拱石!”秦王道:“敬德,既没人会拔槊,还是你去拔了罢!”
尉迟恭下马离鞍,扇大膀,曳大步,走近槊边,两只手攥住槊,用力只一拔,响亮一声,带起车轮大一块土起来!底下一段清泉,水旱不干!有诗为证:高祖为君武德年,秦王遭困入榆园。
英雄敬德单鞭救,千古留传拔槊泉!
不提秦王起驾回营,再说单雄信遁回河南城,归朝启奏郑王:“臣追赶秦王到榆窠园,将要擒拿,不料遇着一员唐将救 285应。其人杀法骁勇,臣与他大战,不能取胜。燕义又被秦王射死。”郑王见说,忧填方寸,愁锁眉峰,把雄信削去兵权,回
府闲住;着桓法嗣总领马步军兵,郑王朝散不提。
且说秦王一日升帐,众将参见。齐王虽则在营,又不掌兵权,时时怀恨敬德,又怪秦王信任敬德。一日齐王与秦王说:“小弟离朝日久,思念父皇,急欲回朝,小弟就此告别!”秦王说:“三弟既要回朝,着几员总管远送。”齐王说:“边庭军务紧要,不必远送!”齐王原带乔公山、耳珠晃、褚可达,并护驾亲军出营,径回长安去了。
朝登古道穿花柳,暮宿邮亭卧锦茴。一日回至大国长安,散了将士,朝见高祖。高祖问:“吾儿你在哪里来?”齐王说:“臣在河南二哥军门回来。”高祖说:“我正要问你,尉迟恭这厮在边,曾有功么?”齐王说:“父皇!尉迟恭没有功劳,二哥待他如兄似弟,时常发兵,只着别的总管上阵,不差调他领兵交战,以此没有功劳。临阵将官,也不亚尉迟一人。”高祖说:“我有旨意,着他戴罪征讨,限半年内立功。如无功劳,从重治罪。怎么一向怠违旨意!”传旨差金牌官校,速下河南,取秦府回军,只说众将久在边庭,鞍马辛勤,不曾面君犒赏,暂取回朝,颁赏完日,再下河南征讨。临行时,把尉迟恭枷锁回朝定罪。金牌官校领了旨意出朝,离了长安城,径往河南去了。
一日来到河南唐营门首下马。旗牌报进中军,官校参见秦王,奏说:“万岁旨意,取殿下军士回朝犒赏。尉迟恭久无战功,锁解回朝定罪。”秦王道:“这又是三弟回朝,搬下这些是非了!”问茂功道:“我父皇不知尉迟恭榆窠园救驾大功,如今着官校锁解回朝,此事怎生回话?”茂功说:“不妨!臣有一计,取丹青手画起一轴图来,画主公观魏宣陵的故事;画单 286雄信持着银牙槊,带领铁骑,往后追擒;画臣手扯住雄信红袍,雄信割袍断义;画尉迟蓬头裸体,划马单鞭,在榆窠园夺槊救驾之图。回朝之日,即将此图进与万岁观看,就好取救尉迟恭了。”秦王准奏,一面取丹青手,数日间画就图轴。秦王唤敬德近前,分付道:“父皇不知你救驾大功,旨意要锁解回京。
你不要抱怨我,我见朝廷,自当取救。”敬德说:“主公!臣既归顺殿下,生死捐躯,敢不尽心图报,岂有埋怨主公之理?请主公勿疑!”秦王一面分付记功官,把敬德救驾之功,不要开载,且暂隐着。一面传令打起回军旗号,山崩相似,水流一般,滔滔地把人马,趱回长安去了。
一群彪豹离岩洞,百万鲸鲵出海崖。
兵刀光亮千里雪,旌旗荡漾一天霞。
287
第.. 38回
徐茂功定计救敬德李元吉比槊战尉迟说话秦王军回,辇住西秦,屯下人马。茂功奏说:“主公!
如今差官回朝请旨,不知在朝内犒赏将士,也不知在演武场颁赐?”秦王道:“说得是!差唐俭回朝,奏请旨意回话!”唐俭领了令旨。不觉天色已晚。
次日,高祖驾设早朝。你看柳眠禁苑春风软,花覆宫墙晓露多。百官朝拜已毕,唐俭出班叩头,奏道:“臣随二殿下回
朝,屯军于演武场。差臣奏请万岁旨意,犒赏将士,不知在朝内,不知在演武场?”高祖说:“人马浩大,就在演武场犒赏!
唐俭领旨出朝,一骑马到演武场,回奏秦王。秦王传令众总管,并随征军士,整齐队伍,伺候迎接圣驾。
且说唐高祖聚集文武,传旨摆驾,到演武场犒赏将士:一对对挂牙牌随銮獬豸,一双双拴金锁护卫麒麟。
擎宝扇蓻龙涎随王校尉,挂鲛绡含鸡舌近侍宫人。
悬宝剑挽雕弓虎贲勇士,执金爪擎月斧校尉新军。
马队上乐声齐凤箫鸾管,金炉中香馥郁麝扰兰纷。
前列着五方旗光华似锦,密排开千杆刃皎洁如银。
勇战士尽装成花拳绣腿,惯征人齐结束铁甲襕裙。
高祖驾幸演武场,秦王带领众总管,远接入厅,金交椅坐 288下,秦王同众将朝贺已毕。高祖传旨:“取众将花名手本,并功劳簿来看!”秦王递上龙案。高祖展开,从头观看。照依功劳簿唱名,给赐金银花缎。其余出征大小士卒,俱受恩赏。高祖看手本内一名罗成,功劳簿上没有功绩,高祖问:“罗成是何等人?”秦王说:“罗成原系魏邦一员虎将,因初来归顺,未曾立功。其人兵韬李勣传授,武艺习学秦琼,曾与尉迟恭大战一日,不分胜负。”高祖说:“宣来!”把罗成宣到驾前。
高祖看罗成熊腰虎背,玉貌花颜,好一员年少之将!问罗成多少年纪?罗成奏说:“臣年一十八岁!”高祖大惊:“这等一员大将,只一十八岁!颁赐金花御酒,官封不老将军。”罗成叩头谢恩。
高祖问:“尉迟恭何在?”秦王说:“现锁禁囚车,在教场外伺侯!”高祖说:“拥进来!”把尉迟拥到驾前。高祖举目观看,口说:“这等丑形陋貌的贼,夺取千里城池,损了我亲王二人,杀戮守边将士,过犯极恶,决难轻恕!”着锦衣武士,把尉迟绑赴市曹,枭首示众!正绑起身,秦王分付刀斧手:“直待我有令旨,方许开刀,不可违误!”刀斧手应说:“得令!”
只见梁建方用叉挑着一轴画,跪在高祖驾前:“臣奏圣上!李勣在桃林县盘库,盘出这轴画来,特进与万岁观看!”高祖展龙眉,舒凤眼,一溜溜观看。见一王子,单人独马,与一员文臣看城,游玩景致。城内闪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追赶王子。有文臣扯住追将的红袍,相劝不从,那追将把剑割断红袍,仍复追赶。将近,有一大汉蓬头裸体,划马单鞭救了王子。
高祖问梁建方:“这王子亏了那个大汉,若无大汉解救,这王子丧于追兵之手!是哪一朝的故事?”梁建方说:“臣不知道!”
高祖问:“众文武有博览古今的,宣一人过来!”班部中闪过徐茂功叩头。高祖问:“茂功!你知道是哪一朝的故事?”茂 289功奏说:“其间事迹,臣曾经历过来,有弥天大罪,不敢奏闻!”
高祖说:“赦卿无罪,从实奏来!”茂功近前奏前:“这画不是别朝的故事,就是万岁当今的事情。这行河南战地观魏宣武陵,就是秦府殿下。领人马出城,追赶的就是王世充手下骁将单雄信。雄信旧日在金墉,与臣有交,因殿下被追,危急之际,臣特上前扯袍相劝,意欲殿下走脱,暂解时下之灾;岂料贼将不从臣劝,割袍而走,仍又追赶殿下。这榆窠园单鞭夺槊救驾的大汉,就是尉迟恭!”高祖说:“原来尉迟有这样大功,怎么不书记功劳簿上?朕曾有旨在先,许在边立功折罪,缘何不早奏朕知道!”问说:“曾斩尉迟不曾?”茂功奏说:“还候圣旨,不曾下刀!”高祖说:“快传旨意,取转尉迟!”煞时把尉迟恭拉到驾前。高祖说:“尉迟恭!朕不知你在边有此大功,今当尽恕前罪!”尉迟恭当驾叩头,谢不斩之恩。
英王说:“三弟!你善使马槊,我们如今定一计,把他榆窠园的功劳,诬做假的如何?”齐王说:“大哥有何高见?我心中欲驱除此贼,无计可施!”英王说:“尉迟这贼,当初是别邦人,敢恃强肆勇!今日归顺我朝,就是你我臣子一般,料然不敢犯上,你当驾奏父皇,说他的功劳是假的,要与他在驾前比试马槊三合,便见真假。虽不能刺杀他,若战个手停,也不显他的功劳!”齐王大喜,连忙临驾启奏:“父皇!尉迟恭没有榆窠园救驾之功。二哥恐父王取斩尉迟,与谋臣计议,捏造一段情由,诳奏父皇,希图赦宥前罪。父皇如不信,臣素善马槊,着尉迟恭与臣在父皇驾前比试三合。若赢得臣,准其功劳;赢不得臣,即系诳君,就行取斩,免贻后患!”高祖准奏,许令尉迟恭与齐王比槊交战。
秦王说:“茂功!你听我父皇没主宰,岂不知他的枭雄?却着他二人比试!倘尉迟阵上一时失误,坏了齐王,尉迟也是 290死,又没了我一个兄弟,如何是好?”茂功说:“不妨事!主公快分付尉迟,着他不可下重情。”秦王唤过尉迟分付:“旨意着你与齐府比试马槊,却不许你下重情,倘若伤犯齐王,罪合该死。这番我无计取救,只战个手停也罢!”尉迟说:“主公 !自古道,容情不战斗,战斗不容情。临阵交锋,臣怎么保全得生死二字?”秦王说:“勇夫说哪里话,不可造次!你哪只手用得兵器熟?”尉迟说:“臣右手使得熟。”秦王唤过近侍,取过一面小金牌,拴在尉迟臂膊上,分付:“但交兵器之时,遵奉令旨,不许下重情!”尉迟说:“臣知避了!”连忙拴束齐整,一骑马拥奔阵前。那齐王金盔金甲,全副披挂,骤马临阵,大喝一声:“尉迟看槊来!”
齐王举槊,半空内,好似蛟腾;敬德槊来,人顶上,浑如蟒走。槊迎槊爆竹声鸣,马斗马嘶烟吐雾。一个雄赳赳就地飞来,一个气昂昂从空刺去。八只马蹄龙驾雾,四条臂膊虎腾云。
战不数合,齐王举槊较清,望敬德当胸刺来,敬德飞仙落马闪开。齐王又把槊刺来,敬德乘势一手攥住,一手举着槊,要刺齐王。猛见金牌令旨,不敢刺去,只在齐王左右抡绕。齐王想一想:“这贼虽是降唐,倘若旧性不改,一槊刺来,吾命休矣!”弃了槊,兜转马就走。英王说:“三弟!不要走,他决然不敢犯上!他若要刺就刺来,岂肯耽搁!分明是挟制你,哪有臣子与君比试,擅杀之理?不妨,你与他再战,务要败了这贼的功劳!”齐王见说,复回马喝一声:“拿槊来,还要与你比试高低!”敬德还了齐王的槊,两下里举槊又战。齐王抡动槊,看定敬德,劈面刺来。敬德镫里藏身闪过,乘势舒手,又夺了槊。敬德举着自己的槊,又奔齐王左右抡绕。秦王说:“茂功!起初曾分付敬德,这次不曾叮嘱,恐勇夫性起,忘记 291金牌,如之奈何?”茂功说:“不妨!差一员解战官,去解了这一阵罢!”秦王问:“谁敢去解此战?”程咬金说:“臣去!”
手执宣花斧,一骑马跑到阵前,口称:“奉秦王令旨,请三殿下罢战回马!”那敬德战得性起,见程咬金过来,丢了槊,举起竹节鞭,望咬金打将来。咬金躲闪不及,右臂膊着了一鞭,咬金拨回马就走。齐王说:“这贼性发了,再一鞭来,就打在我身上了!”弃槊便走。此是敬德打草惊蛇!高祖问:“谁着鞭打?”近侍官答应:“是解阵官程咬金!”高祖宣咬金到驾前问说:“你受敬德的鞭打,不伤肢体么?”咬金说:“臣着他三鞭了!当时未降万岁之时,臣与他交战,着了两鞭;今日又着他一鞭。”高祖见说大惊,问咬金:“尉迟恭武艺若何?”
咬金说:“论敬德的骁雄,果然宇内一员名将!”高祖赐御酒三钟,官毋铁背将军。咬金叩头谢恩。此是咬金三鞭服敬德。
高祖宣尉迟恭近驾分付:“你那榆窠园功劳,果系真实。
寡人本待封官,因天色已晚,不是加官进爵之时,明日早朝,封官赠职!”敬德当驾叩头谢恩。英王出班启奏:“父皇!尉迟恭的功劳,虽审是实,明日请父皇驾到南御园,小交兵一番,敷演榆园夺槊之事,与民同乐一日,以彰国家威武!”高祖问:“怎么为小交兵?”英王说:“一般着二弟秦王看南御园,就如行河南战地,看魏宣武陵的规模。臣着一家将,假装单雄信,要茂功一般来文劝,割袍断义;要尉迟恭蓬头赤体,划马单鞭,夺槊救驾!”高祖准奏,传旨知会各营将士,大小官员。晓谕已毕,起驾回朝,散了文武不提。
且说秦王回到西府议事堂坐下,分付众总管军校人等:“明日南御园小交兵,敷演榆园故事,各要小心齐整,伺候圣驾!”
发放已毕,散了将士。再说英、齐二王同回东府下马。齐王问:“大哥!你如今着什么人假装单雄信?”英王说:“有一家将, 292姓黄名庄,绰号立地太岁。此人武艺精熟,可以重用!”齐王说:“既有此人,如今叫来分付停当,明日众目昭彰之地,不好叮嘱。”英王即时唤过黄庄,参见齐王。齐王说:“黄庄!
大殿下说你武艺精熟,明日要你假装单雄信,追赶西府秦王,你会使狼牙槊么?”黄庄说:“殿下!臣只会使大刀。”齐王说:“就是刀当了槊罢,你明日到南御园,但是朝廷分付的话,你顺着旨意,满口应承,心内只记着我分付的言语,不要失忘!
如追赶秦王,就替我一刀杀死;如遇茂功文劝,也不要割袍断义,只是追杀秦王;敬德若来救驾,身无衣甲,马无鞍辔,替我用心杀了敬德。如了当得秦王,日后大殿下南面承尊之日,定有你的大富贵!今日分付了你,明日我再不言语了。”黄庄说:“臣已领计,殿下放心,再不必分付!”齐王起身,辞别英王出府,道:“大哥!明日南御园相会!”拈指谯楼昏鼓动,古寺暮钟鸣。满空明月凉如水,万籁无声漏正沉。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293
第.. 39回
南御园小交兵寿山殿排总管次日,唐高祖驾设早朝,百官朝拜已毕。高祖传旨:“摆驾到南御园,看小交兵去!”
宣殿前二十四营带刀指挥,四十八卫保驾千户。金枪金剑金爪金斧色涌光;飞虎飞龙飞豹飞熊旗杂彩。左壁厢文官整整,右壁厢武将齐齐。骁勇亲军环凤辇,英雄力士护龙车。
高祖驾到南御园,有英王、秦王、齐王领众总管,迎接高祖进寿山殿坐下。王侯驸马,文武公卿,官校军士人等,俱各朝贺,依次分列两班。看南御园景致,端的非常!但见:南御名园处处香,亭台深邃号延芳。柳摇楼观东风软,花压栏杆丽日长。四周围雕墙险峻,正中央画栋崔嵬。娇艳艳几树碧桃花,翠郁郁两行金线柳。积翠池中,萍藻密疏翻玉尺;太液池内,芙蕖荡漾掷金梭。紫玉亭前,密翠浓荫潇洒;沉亭畔,姚黄魏紫芬菲。万寿山峰峦竞秀,千秋殿金碧交辉。金莲洞,红霞日射紫玛瑙;升仙崖,白露夜滴青芙蓉。环锦轩,春暖日烘花艳;清溪馆,夏凉风送荷香。玩月楼,桂明蟾相掩映;藏春阁,寒梅白雪两争辉。
一枝枝艳冶轻盈,一朵朵妖娆窈窕。寻香粉蝶,翩翩锦绣 294丛中;酿蜜黄蜂,来往菲芳径里。掷柳黄莺睍目完,衔泥紫燕呢喃。紫芝烨烨,碧蕙丛丛。轩庭内列着锦墩石几,宝篆瑶琴;楼阁中陈的藤簟花栖,绣衾豹枕。珠帘翠幕拥千官,画栋雕染腾瑞雾。蹴球场旷临红芍砌,秋千架高挂绿杨荫。凌云台榭,何殊方丈蓬莱;瀑布峰峦,即是瀛州阆苑。名花接种四时春,妆点园林气象新。玄圃风光收揽尽,不须方外更寻真!
高祖宣英、齐二王近前分付:“朕传旨意,俱不许下重情伤害!如今着什么人,假装单雄信?”英王奏说:“臣有家将黄庄!”高祖传旨:“宣来!”黄庄当驾叩头。高祖说:“朕昨日有旨,你曾知道么?今日是敷演榆园故事,与民同乐一日。
正南上有一林紫竹,着你隐藏在里面,等二殿下来看紫竹林,就如看河南魏宣陵一般。虽然着你追赶秦府,只是演习规模,不许伤犯。如违定行取斩!”黄庄叩头答应:“臣知道了!”
高祖又宣李勣分付:“朕要看卿文劝,割袍断义!”李勣说:“臣理会得!”又宣敬德近前分付:“这里是御花园,不比别的去处,正北金莲池,权当洛河,与你刷马,一般蓬头裸体,划马单鞭救驾。各不许相犯!”敬德奏说:“万岁!只恐其间生不测之事,臣也要奏过圣上!”高祖说:“如有别情,任便行事!”高祖宣秦王上殿:“吾儿你看紫竹林,权当看魏宣陵一般,自宜谨慎。”秦王领了父皇之命,上马扳鞍,径来到紫竹林,摇鞭挑镫,东看西瞧。高祖见了,微微冷笑:“吾儿在河南是这等观战地,玩魏宣武陵!”
高祖诏宣黄太岁,诈装雄信赶储君。
交锋敷演榆园事,要看单鞭救驾臣。
语罢秦王先上马,龙眉紧皱少神情。
岂知兄长生他意,笑里藏刀暗损人。
295金甲绛袍黄太岁,三停刀晃色如银。
秦王紫竹林前看,太岁持刀踊奔身。
秦王正闲玩间,只见竹林内赶出黄庄,手执大刀径望秦王顶上砍来。秦王大惊,兜回马便走!
太岁追王刀去砍,红光罩体不沾身。
杀虎卞庄原有意,诛龙蒯氏岂无心?太子知他形势恶,加鞭打马绕径行。
意急穿花王躲难,心忙度柳将追魂。
太子鞭驹如闪电,黄庄打马似云腾。
马走荡翻青眼柳,刀抡击拆紫班筠。
花园九里十三步,四下全无走透门。
东府建成心喜悦,齐王元吉长欢纹。
看看西府遭危困,高祖心惊自忖论。
无辜造意伤王子,急召军师取救兵。
高祖忙宣李勣:“不要文劝了,快着敬德救驾!”李勣纵马加鞭,忙呼敬德:“主公有难,快救驾去!”敬德喊震一声:“勿伤吾主!”
猛听花园东北上,高声喝叫似雷鸣。
莫欺君主伤君命,反贼谁令下此情!
急纵龙驹如架雾,钢鞭似蟒手中擎。
锦沿毡罩无鞍辔,赤体蓬头黑煞神。
太岁猛闻人语喊,回看敬德乍心惊。
平欺虎将无袍铠,骤举钢刀劈面奔。
刀砍尉迟云惨惨,鞭伤太岁雾昏昏。
你强我弱休夸逞,不到三回见假真。
才战三合,黄太岁挥大砍刀,望敬德脖项砍来,敬德把鞭架开了刀,顺手乘势一鞭,分顶打下!
296一声响亮言教中,带项连盔打落尘。
侥幸英齐空用计,英雄敬德显功勋。
托开地府天罗网,救出龙潭虎窟人。
秦王两手齐遮额,誓死难忘敬德恩。
高祖欠身频喝彩,神尧举目觑功臣。
不须再与公卿议,黑汉当封一品尊。
敬德打死黄庄,侍臣奏闻高祖。高祖说:“黄庄这贼违背圣旨,欺君罔上,着刀斧手碎剐其尸,以正国法!”宣秦王近前说:“吾儿!谁想今日又受一番惊恐!”赐御酒三杯压惊。宣尉迟恭上殿,赐御酒金花彩缎,官封定山河、兴社稷、昭武功、彰义勇龙虎大将军,出朝为将,入朝为相,将相双兼,出军全挂先锋印!尉迟恭当驾谢恩。高祖问:“你这鞭唤做什么鞭?”
敬德说:“名唤竹节虎尾鞭!”高祖说:“拿过来!”敬德把鞭呈上龙案。高祖举笔在手,封为“定唐鞭.. ”,鞭梢上御笔亲题一十六字:“虽无銮驾,如朕亲临。但有奸邪,打死不论!”
分付敬德:“不管皇亲王子,文武公卿,但有谋害秦王者,先打后奏!秦府出外,要你保驾!”高祖宣秦王,官封天策上将,把西府改为天策将。门首竖着圣旨牌:“一应文武,如经过天策府前,俱要下马;如有违慢圣旨者,先斩后奏!”秦王谢了恩。
高祖道:“吾儿!你把那出征总管将士,排一排队伍与朕看!”秦王说:“父皇!臣领军在边,有臣的坐位,好排列总管;今在父皇驾前,臣怎么敢坐?不好施殿军威!”高祖分付:“离寿山殿四十步,赐金交椅坐!”秦王传令众总管,排列队伍整齐。众将士应声说:“得令!”呐一声喊,把高祖坐的金交椅震动。高祖说:“吾儿!好杀气,果有牙爪之威!”
唐太子坐金妆盘龙交椅,两边排飞虎将善武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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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员名李勣黎阳人氏,晓兵机明将略并识风云。
左壁厢是济州秦琼叔宝,烂银盔金叶甲青锦袍新。
呼雷豹惯追风践成世界,拨云枪劈楞简打夺乾坤。
右壁厢朔州人尉迟敬德,腕悬鞭三尺蟒才离潭门。
擎一杆刃铁枪乌龙掉尾,皂罗袍乌油甲黑马龙鳞。
程制节执金吾官封上将,枣骝驹宣花斧宛似天神。
罗士信小将军白袍素甲,盔似霜人比玉白虎临尘。
刘弘基殷开山开疆展土,房玄龄杜如晦足智多谋。
马三保段志玄长孙无忌,屈突通屈突盖唐俭能臣。
高士廉侯君集明星师利,梁建方张公瑾闰甫周臣。
武士护唐万人进雄进达,邴原真邴原直共薛宗文。
王常偕史大奈王君郭将,杨武威丘士尹善志超群。
秦行师高满政长孙顺德,杜伏威刘政会显道于筠。
温大雅温大有姜侔崔善,姜宝宜史万宝与窦琮名。
王于新王当仁王源王浩,裴仁基裴行俨五虎驰名。
刘师立和唐宪尽皆名将,安贵兴袁道泰总是豪英。
悬宝印正总管三十六位,四十员并五个骁勇殊伦。
一队队锦衣人雄如太岁,一行行金甲将勇赛天神。
衣青紫侍天颜多谋惯战,挂绯袍排御座善武能文。
御园中羞惭了英齐二主,寿山前欢喜杀高祖仁君。
高祖观罢大喜,说:“吾儿好似麒麟主,聚下金钱豹子群!”
颁赐金花彩缎,御酒汤羊。众将当驾谢恩。犒赏已毕,传旨起驾回朝。离了南御园,驾转金銮殿,散了文武。
话说秦王回天策府,聚事堂坐下,唤敬德近前分付:“朝廷如今明证功劳,把你加官进职,我才放心!”敬德叩头说:“主公!蒙赐恩宠,臣敢不竭尽犬马之报!”秦王散了众总管,天色已晚。
298红轮乍坠,皓月初升,渐看漏箭换更筹,又见晨光开晓色。朝去暮来,纷纷疾似下坡车;物换时移,滚滚急如东逝水。贵贱总教同土穴,荣枯何异梦邯郸。
299
第.. 40回
桓法嗣再布神师计王世充重借纳命军一日,唐高祖驾设早朝,百官朝拜已毕。秦王出班启奏:“今定要夺河南刀兵,同李靖出师征伐!”高祖准奏。秦王辞帝出朝,径下演武场,整点人马。
凤凰元帅传军令,仙鹤参谋点大兵。
鹦鹉能言为记室,大鹏奋勇作将军。
锦衣孔雀书文字,山雉豪强惯战争。
灵鹊知风堪下寨,斑鸠唤雨晓天文。
雄飞鹰隼为前部,健翮雕鹯殿后行。
啄木擎旗飘烈火,白鹇执帜素罗新。
青旗翡翠东方展,皂带乌鸦聚黑云。
中哨黄莺擎宝剑,刀枪密摆鹭系群。
双双紫燕前分队,阵阵宾鸿后趱匀。
绛帻鸡群堪报晓,杜鹃啼月夜巡营。
鹧鸪整队排军伍,鹁鸽巡风书带铃。
一声百舌军离寨,瞿鸟鹆传宣将起营。
一日兵至河南界口,秦王传令住军,扎下营寨。正是军冷添衣马不饥,征人饱暖好争持。英雄虎豹千员将,骁勇貔貅百万师。屯下人马不提。
300再说河南巡哨马飞报东郑王知道。郑王聚下文武,商议退兵之策。单雄信说:“桓军师!我们如今还再整神师计,与唐朝对敌一番如何?”桓法嗣说:“我心下正欲如此。水来土掩,兵至将迎,岂有不施谋略,而获成功者?我如今就下演武场,准备神兵交战!”东郑王见说大喜:“寡人全赖军师、驸马总理国务,共享荣华。务要小心办事!”
桓法嗣与单雄信辞王出朝,径下演武场,点选人马齐整,神兵一万二千,个个身长八尺,脚踩木跷一丈二尺,面上俱带鬼脸,身穿五色桑皮纸袍。数日之间,俱已完备。桓法嗣说:“此计只宜速行,攻其无备。驸马好调兵埋伏,我一面差人下战书。”唤过头目吴选:“你到唐营去下战书!”吴选接了战书,一骑出了河南城,径来至唐营门首下马。秦王正坐中军帐,旗牌军报:“有河南差人下战书等令!”“召进来!”吴选入中军,叩头参见秦王,口称:“臣是东郑王驾下,军师桓法嗣差来,送战书在此!”秦王说:“取来!”举目观瞻,上写着:书奉唐太子开拆,夫天下非一人能独治,则国自成周而至今,我国素无侵犯之意,尔邦屡兴骄恭之师。倘天命不从,恐反受荥阳之厄,宜休兵罢战,当承结邻国之欢。
设若执迷,敢图迎敌,于今四月初九日,借上界神兵临凡,以决一战。思昔金墉李密之亡,覆辙不远,噬脐何及。惟高明察之!
秦王看罢,说:“本当斩首,但两国相争,不杀来使,令锦衣武士撵出营去!”吴越飞奔出唐营,径回河南见桓法嗣不提。
且说秦王在营,问李靖:“河南贼党说有神兵下界,他是凡胎浊骨,有甚么神兵?”李靖说:“主公!此乃妖邪左道,就有也不妨,臣自有法可以破此妖兵!”即便带了唐俭,领三 301百军士,到翠屏川西北筑一坛场,扯五方旗号,按八门遁甲,布周天星斗,幢幡宝盖,大戟长戈,金炉水盂,神府法剑,铺设完备,待临时祷雨。复回营中调拨人马,差武士护领三千人马,离河南城二里之地,绕城铺设钉板铁蒺藜,拴缚绊马索;令秦叔宝、罗士信领三千长刀手,伏于城东;尉迟恭、程咬金领三千巨斧手,伏于城西。但城内有什么神兵出来,不要与他交言,你两个伏兵,径自砍杀过去。唤殷开山、刘弘基、马三保、于筠领三千军,伏于本营左哨;段志玄、温大雅、屈突通、刘政会领三千兵,伏于本营右哨;姜谟、贾闰甫、王当仁、袁道泰领三千人马,伏于本营前哨;安贵兴、柳周臣、薛宗文、顾善领三千人马,伏于营后哨。但遇贼兵入寨之时,听连珠炮响为号,四面伏兵剿杀。众将领了军令,整点人马,分头预备埋伏不提。李靖又调长孙顺德、裴仁基、高士廉、屈突盖四将,各领五百弓弩手,箭头上都用黑犬血涂抹,伏在营前四方,分付:“但若半空内有人言语,你四方伏的弓箭手,以血箭乱射将去!”又东南西北,每方竖七竿高照,按二十八宿星辰,以备夜战。其除将士保驾,屯近新城不提。
再说河南桓法嗣,到了初九日早晨,调遣人马出城埋伏。
石赞、徐成领一万军,伏于翠屏川东南;周文英、周文礼领一万军,伏于翠屏川西南;张永通、樊祚领一万军,伏于翠屏川正南;单驸马、王元、长孙安舍领一万铁骑策应。其余将士,随着神兵出阵。”今晚只看流星一起,各哨人马奋力合兵征战!”
众将全装披挂,各执兵刃,带领人马出城埋伏去了。时随刻转,日落星生,不觉天色已晚。
且说唐营李靖军师,头带鱼尾金冠,身披泼黑皂袍,腰系黄色丝绦,足穿云头珠履,手执七星宝剑,当日晚间,登坛演法。
302坛高九仞依方位,户列周天按八门。
炉内焚香檀木夅柏,周围密布斗星文。
暗宣雨雹神符令,默诵风雷法咒文。
不提李靖登坛语,再说河南调计臣。
当晚,河南桓法嗣取一领斜席上城,站在席上,左手仗剑,右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昏地暗,黑雾漫空。喝声:“起驾!”一道席云起去半空。将近唐营,桓法嗣半空内吆喝一声:“唐朝军士开路,让天府神兵下界!”即将流星放起,河南人马并神兵齐拥出来。那唐朝埋伏的弓箭手,听得空中有人言语,把犬血箭四下里雨点相似,乱射将去,可怜立郑兴王帅,乱箭登时射落尘!桓法嗣被犬血箭射死,从空掉下地来。一壁厢唐营放起连珠炮,四面军将,围杀郑兵。只见河南城内,神兵齐拥出来:河南摆下神师计,拥出西京洛蕊城。
士卒诈装雷部鬼,凡夫假扮上方神。
千条烈火空中焰,万道流星彻汉明。
吹风豁哨连天响,鞑语胡言总不真。
那时,唐营李靖在坛,望空将袍袖一拂,叫声:“齐来!”
霎时间,雨骤风狂,雷轰电闪!
李靖军师施正法,全妆遁甲起风云。
乌云冉冉江山暗,黑雾漫漫宇宙昏。
骤雨狂风随地卷,奔雷掣电走天神。
掀翻碧落天河水,拽倒龙宫海藏门。
雨趁风威如浪滚,风随雨势若涛鸣。
一番雨过倾盆下,烟火淋漓化做尘。
那一千踩跷军士,戴的是纸盔,披的是纸袍,挂的是纸甲,被一场大雨淋得稀烂。正往前走,又被钉板、铁蒺藜、绊马索 303绊倒。后面的见前走的跌倒,欲待转身,又被秦叔宝、罗士信、尉迟恭、程咬金两哨伏兵,一溜溜砍杀过去!
绊倒高跷冲破脸,折伤肢体跌开唇。
纷纷鬼卒腮沾土,队队神兵面枕尘。
巨斧砍翻能战士,钢刀劈损惯征人。
铜锤打倒河南将,铁简伤残洛蕊军。
那翠屏川埋伏的郑兵,正杀奔唐营来,又被唐兵围在垓心,混杀一阵。
火铳喧天华岳倒,刀枪布野斗星明。
马着枪叉横路倒,人逢刀箭命难存。
满满开弓得胜将,纷纷坠马败残军。
直杀得星辰失位无光彩,皓月离空半入云。
广武山前摧项羽,昆阳山下破王寻。
唐朝福大旗开胜,郑国时衰屡丧兵!
郑兵大败亏输,阵亡了桓法嗣、徐成、周文英、周文礼,其余将士,奋勇杀透重围,逃进河南城去了。
且说唐营得胜鸣金,收集人马回营。到次日早晨,秦王升中军帐,李靖并众将参见已毕,俱各献功。秦王大喜,赏劳金银彩缎,书记功劳。李靖请奏秦王观昨夜战场,秦王带领众总管保驾出营,绕河南城观一遭,转见那干踩跷军士,成行成溜,倒在荒郊。秦王问李靖:“这些亡人死卒,怎么都是这等模样?”
李靖说:“这些就是王世充的神兵!”秦王微微冷笑。巡视已毕,驾转营门。
再说单雄信、张永通、王元、石赞、长孙安舍等一干将士入朝,来见郑王,启奏折兵损将之事。郑王见说,闷绕愁添,问众文武:“兵势如此危急,尔诸大臣,有何计策保国安民,与朕分忧?”单雄信说:“主公!臣等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 304须得借两处人马策应,方可退敌!”郑王问:“借哪两处人马?”
单雄信说:“漳南夏王窦建德,有强兵六十余万。我主修一道表章,卑辞屈礼,差一员将官,赍带方物,聊作贡献之礼,去借人马。若得应允,便可再图恢复。又向毗陵上梁王沈法兴,借得一支兵相助更好。”郑王准奏,即唤近侍官取文官四宝,修下表文,锦缎奇珍,俱已完备。差王元、吴选到漳南借军,差樊佑到毗陵借军。二将领旨出朝不提。
话说唐营李靖,唤过茂功分付:“你与秦叔宝、程咬金、唐俭领一支兵,到虎牢关埋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茂功说:“知道了!”带领人马,辞别秦王出营。李靖分付各营巡哨将官,如有河南城内军士往别邦去借军的,不要阻挡。秦王问说:“军师!怎么不要拦阻,倒容他去借军?”李靖说:“主公!臣量着阴阳,这块地土上,未免要坏他三五家人马,所以等他去借。我这里以逸待劳,自然取胜!”
且说王元、吴选上马扳鞍,出了南门正行,遇着敬德巡哨过来,喝一声:“哪里去的?”王元答应:“吾奉主命,往漳南公干!”敬德说:“我本待了当你这贼,只说我唐朝弱你借军,饶你去罢!”王元、吴选纵马加鞭,往前去了。一壁厢樊佑出得东门,正遇着殷开山巡哨挡住,大喝一声:“往哪里去的!”樊佑说:“吾奉差毗陵公干!”殷开山说:“我本待砍死你,可怜王世充举眼而望!疾去快来!”樊佑骤马如飞,往前去了。
王元一路正行。却说虎牢关上茂功吩咐:“秦将军!你今日下关巡哨一遭,但有经过使臣人役,都替我拿来,一个也不要放过去!”叔宝连忙顶盔擐甲,手执劈楞简,上马扳鞍,带领刀斧手,离了虎牢关。行有十数里,只见数骑鞍马过来,叔宝喝一声:“来的是什么人?往哪里去的?”王元答应:“将 305军!吾奉东郑王使臣,差往漳南借兵去的!”叔宝唤过刀斧手:“拿了!”众军士把王元、吴选拉下马来,簇拥上关。叔宝说:“军师!拿得一起郑兵借军的使臣来见!”茂功故意说:“只怕不是借兵的,仔细与我搜看!”王元说:“现有郑王的表章在此!”茂功说:“拿来我看!”王元递上表章。茂功拆开看了一遍,举笔在手,把表章后面空纸上,添写一笔:“唐秦王顿首,军务繁冗不及另书,借军数万助唐伐郑!”写毕,把表章依先封完复交付王元。”茂功说:“你是东郑贼臣,本该取斩,但王世充倚门望救,且饶你去!”王元与众军得了性命,径奔漳南去了。
再说茂功唤唐俭附耳低言:“疾去早来!”唐俭领了军令上马,离了虎牢关,也往漳南去了。
却说王元行至漳南,进得城来,到东华朝前下马。夏王正视朝,门上官奏:“有东郑王天牌等旨!”夏王宣至宝殿。王元、吴选朝拜已毕,奏说:“臣奉河南东郑王旨意差来。因唐秦王屡次领兵征伐,不能取胜,特求陛下借兵数万。两邦患难,永远相助!”献上礼物。夏王说:“拿表上来!”侍臣接过拆开,夏王观看:洛蕊王充诚顿首,谨修文表达金庭。
夏王御座亲观览,不叙年时间阔情。
只为唐朝兴士马,几番侵扰我边城。
兵穷国小难迎敌,将寡兵微怎战争。
伏望天兵临敝境,解分患难救生灵。
得蒙扫荡烽烟净,纳土尊王永报恩。
夏王看罢表章,只见表章后面又写一行:“唐秦王顿首,军务繁冗,不及另书,借兵数万,助唐伐郑!”夏王问说:“你既是东郑王的使臣,怎么上面又写唐秦王借军一道表章,恰为 306两邦的言语?”王元说:“臣往虎牢关经过,被唐朝将官拿去,看臣的表章,想是他添写在上!”夏王大恼:“李世民这贼,甚是无理!你要借军,怎么小卒也不差一个,却把别邦的表章,附写在上,分明是轻觑寡人!我本待不借军与别邦,因恼李世民这贼,如今偏要兴师助郑!”打发王元、吴选光禄寺茶饭。
班部中闪过台官凌敬,当驾启奏:“主公!臣量阴阳不利,出师恐有倾覆之患!”夏王大恼:“行止寡人自有裁取!朕又不曾问你,你就阻挠军情,出不利之语!”传旨着锦衣武士,把凌敬绑赴市曹取斩!
正绑之间,闪过苏定方叩头:“主公暂息雷霆之怒!纳谏受言,实人君之至德;尽忠言事,乃臣子之当然。凌敬善晓阴阳,岂敢阻违君命?这唐将借兵,分明是用调虎离山之计。以侄酌量,果不当出师,望圣上开恩,赦宥凌敬!”夏王说:“你也附会狂愚,言无避忌,削去官职,贬卫州闲住;姑赦凌敬死罪,锁禁囚车,待朕兴师回日施行!”宣高雅贤封为总兵官,挂元帅印,常克新、董康迈封前路先锋将,萧关、王元封左右监军,王赛虎为殿后将军,王亚虎总理粮储草料。宣正宫曹皇后权朝,宣骁将刘黑闼统领御营军马,守护城池。其余将佐,俱随军听用。曹后说:“主公!龙不离海,虎不出山。既要兴师,差将官去罢,何须主公亲临!”夏王说:“夫人!你不知道那唐王之兵,非比别邦!必须寡人自去,方得成功!”曹皇后再不敢言。夏王传旨摆驾,到演武场去。怎生打扮?带一顶金龙捧日盔,穿一领飞龙茜锦袍,挂一副蛟背浑金甲,系一条镶金碧玉带,悬一口龙靶简金刀,骑一匹云鹤狻猊马。左手下一员虎将,捧着龙角虎面弦弓;右手下一员骁将,捧着紫竹杆金镵箭。
夏王径来演武场金交椅坐下,整点人马。将台上一声号令,六军中万马趱蹄,好似:庾岭云梅横剑戟,三春花柳漾旌旗!
307隋室颠危国已慌,漳南建德僭称王。
不知数载兴亡易,锦绣江山尽属唐。
308
第.. 41回
夺旗马二将逞英雄祈大暑军师施法术话说夏王正在演武场点选人马,旗牌来报:“有使臣等旨!”
传旨宣入演武场,朝拜夏王。问:“哪国来的使臣?”唐俭答应:“臣是唐秦王差来的!前者,殿下要差官来贵邦借军,因见东郑王差人先来,殿下恐大王应允东郑王,仓猝中就附写在东郑表上,犹恐见责,差臣星夜来面奏大王,一来请罪,二来请问如今起兵,不知助郑,还是助唐?”夏王问:“助唐怎么说?助郑怎么说?”唐俭说:“大王助郑,但凭圣裁,不必说了;倘蒙助唐,感仰不浅!则要带行军的粮,不必带屯军的粮。
天道炎热不便,军士一到虎牢关,我殿下就送粮草接应!”夏王心想:“我只说助唐,且骗了他的粮草,那时助郑不迟!”
夏王说:“我起兵为助你上邦,终不然去助东郑?你回去替朕拜复殿下,今特起兵助唐伐郑!”唐俭说:“既蒙大王允纳,臣先回去,奏闻殿下,准备粮草接应!”辞了夏王,一骑马径回
虎牢关。
却说凌敬锁禁在囚车,闻得唐朝断粮草的事,仰天叹曰:“无道昏君,又中唐家断草绝粮之计,安不败亡!”时近侍传说:“凌敬在囚车上!”夏王闻说,雷霆大怒,传旨:“把凌敬火焚了罢!”众军士即时取芦苇干柴,丛着囚车举火!
309初如萤亮,次若灯明。黑烟滚滚地中来,烈焰腾腾空上去。夏王失政,摧残架海紫金梁;建德时衰,毁折擎天白玉柱。平生忠义归炎帝,半世阴阳化丙丁。
夏王焚死了凌敬,选齐人马,分付军政司:“扣算日期,只带行军的粮草!”传令已毕,只见旌旗飘杂彩,锣鼓震山川。
带领雄兵虎将,一路进兵。哨马来报:“虎牢关到了,约离十里余地。”夏王传令安营。正是: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百万兵。夏王因天道炎热,拣树木茂盛之处,连营数十里,一边近着泗水河。夏兵将及来时,茂功先令军士绕河内都放了石灰,比及夏王人马安营,都到河内取水吃,三停内有一停不服水土,染病在营。夏王问高雅贤:“我的人马到此五日,怎么唐家不送粮草来?”高雅贤说:“还须差人催讨!”夏王唤常克新、董康迈:“你二将到虎牢关讨粮去!”二将领旨出营,一骑马来到虎牢关下,高叫:“守关头目!你唐朝差人到我漳南借军伐郑,说不要带屯军的粮草,如今人马安营五日,缘何不送粮草出来?”茂功恐夏兵讨粮,预先分付守关军士,一壁厢就回复漳南将官:“我殿下差人到太原府催粮未回!”常克新说:“六十万人马,粮草计日而待,怎么迟得?”关上军士答应说:“只在目下不远,今日到今日就有,明日回明日就送去!”
二将撤身回营,启复夏王。夏王大骂:“世民这贼,欺侮寡人太甚,我与他誓不两立!”一面差人知会东郑王借取粮草,一面差王亚虎星速回漳南取粮。“待粮草一到,就与唐家交战!”
王亚虎领旨出营,径上漳南取粮。
且说茂功唤程咬金分付:“你领一支人马,到漳南隘口埋伏,昼夜巡哨。但有一应使臣人役往来,不许放过,即便擒拿!”
程咬金全装披挂,带领人马,趱出虎牢关,抄路去了。茂功说:“秦将军!你在此守着关,我到河南请殿下,同军师来破夏王!”
310茂功说罢,别了叔宝,便往河南城去。跨马行程急,扬鞭趱路勤。晓行夜住,渡水登山,径到唐营门首下马,进入中军。参见秦王已毕,茂功把计赚了建德,复行断粮之计,一一说与军师李靖。李靖说:“主公!事不宜迟,臣保驾到虎牢关,先破夏王!”发兵分将,着茂功执掌兵权,调拨人马,围困河南,以截救应。秦王带领众总管并人马,趱离唐营。只见阵阵征夫行古道,群群战马荡郊尘。兵行将近虎牢关,秦叔宝带领军士出关迎接。秦王进关,帅府坐下,众将参见已毕。李靖下关,私看夏王屯的营寨。看罢,复回关上,带了梁建方、于筠,挑选三千健卒,来至苍龙山,观瞻方位,相度地形,取离宫赤土,筑坛祈暑。怎见得?台高九尺,阶叠三层。习轩辕之制,遵风后之仪。挂二十八宿旗幡,列八门遁甲方位。每一门竖红旗八面,按六十四卦。左环青龙,右立白虎;前布朱雀,后安玄武。
正南离宫,用六人头戴金冠,身穿红袍,手执金戟,前列一人,红帻绯衣朱履,手执紫丝鞭,驾驭火龙。东西南北,每列红旗七面,中央放朱红桌,上摆列着金炉香盒,神符令剑。正是:斡旋天地神功手,整顿山河辅圣明。
筑坛已毕,李靖军师斋戒沐浴,择日道扮登坛,焚香作法,拜表天庭。登坛三日,借九夏炎暑,并为三伏炎热,祈祷已毕下坛。端的诚心感格,连朝酷热,自然比往日不同,炎威燠气,铄日流金!
烛龙衔火御长空,火云焰焰凌霄红。煎砂烂石海波沸,骄阳酷日天无风。草木焦枯山翠绝,田畴四野皆分裂。万方如在火炉中,塞上征夫衣挂铁。
是时,李靖调王当仁、王于新、王浩、王源,领三千军,暗暗到泗水河边,把那上流水用闸闸住,待有军令知会,才放 311下水来。又唤牛进雄、牛进达领一支兵,协同程咬金挡住隘口。
众将领了军令,带领人马,分头去了不提。李靖说:“我主今日着殷开山出兵,臣与秦叔宝、长孙无忌保驾督阵,观看他那里军容强弱如何!”殷开山全装披挂,银盔银甲,绣袄襕裙,蘸金巨斧,马跨龙鳞,领一支人马拥出关来,列成阵势,鸣锣擂鼓,呐喊摇旗搦战。夏营飞报夏王知道。夏王着右将军姚天秀领兵迎敌。夏王带领高雅贤、萧规、王援保驾,亲自督兵。夏王驾前,高扯珍珠瑞应旗。姚天秀怎生披挂?戴一顶卷檐镔铁盔,穿一领鹦哥绿战袍,披一副熟铜纹背甲,系一条五彩妆花带,擎一柄雁翎大砍刀,骑一匹逐电胭脂马。
领一支人马,三声信炮,拥出阵来。两下军士,门旗开处,殷开山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夏王驾下右将军姚天秀就是!你通名来!”殷开山说:“赢得我通名!”
蹬开战马教休走,看谁好手看谁能。
蘸金斧举如飞月,偃月刀抡似晃银。
拚命当场逞武艺,舍身为主夺乾坤。
若是一人停手慢,管教身丧命难存。
二将正战之间,未分高下。秦王观见夏阵中张着一面大旗,光彩绝伦,临阵军士,个个精健。秦王问李靖:“怎么这干军士耐暑不热,勇健如常?”李靖说:“他阵内那面旗,名珍珠瑞应旗,是夏王镇国之宝,八般异珍在顶上。冬月张着,有融和之气;夏月张着,生清凉之风。寒暑不侵,以此建德行兵,用之临阵。主公若喜,出其不意,着秦将军往取何如?”调长孙顺德,就更护驾亲军,冲锋勇士,往夏阵后哨杀去;分付叔宝,往前阵杀去取旗。叔宝急纵呼雷豹,袋取宝雕弓,壶摘金星箭,望夏阵内执旗军士,一箭射去,应弦而倒。夏王失惊, 312军士大乱,各自溃散。天孙顺德震地锣鸣,往后杀来。秦叔宝手擎劈楞简,喊震一声,单人独马,冲杀进夏阵,如入无人之境,夺了宝旗,就回本阵。夏王阵内士卒俱慌张了,纷纷乱窜,各自逃生。姚天秀见兵势大乱,拨转马就走。殷开山抖擞神威,纵马赶上,大喝一声,把天秀砍于马下。与长孙顺德合兵,混杀漳南人马!
人冲人倒,马踩马亡。刀砍士卒,荒郊内乱滚人头;枪刺征夫,平地上横流血水。直杀到霜凋落叶千枝坠,风剪残花乱片飞!
唐将得胜回关。秦王坐下帅府,叔宝献上珍珠旗。秦王举目观看,果然人世罕有:鲛人织就,仙姥裁成。顶上攒异宝奇珍,面上绣神蛟怪兽。严冬似火,军前展列自温和;夏月如冰,阵上舒张无暑烈。异样远从西域贡,神奇端的世间无。
秦王看罢,不胜之喜,分付近侍好生收拾。犒赏将士,书记功劳。次日,秦王同李靖登高观望,夏营人马尽被热蒸懈怠,遥见泗水河边,绿杨树下,一将官牵着一匹高大白马,在那里整刷鬃毛,装饰鞍辔。秦王说:“军师!你看那匹马,如雪相似!”李靖说:“那马多是窦建德骑的银鹤狻猊马也,是兽中之珍。主公既爱,着敬德去取来!”即时唤过敬德,分付:“你到那树下,取了那匹白马来,我着侯君集领兵接应!”敬德全装披挂:铁幞头红巾抹额,皂罗袍刺绣圈金。乌油甲金星灿烂,黑犀带嵌宝镶珍。虎眼鞭密挂竹节,铁胎弓箭插雕翎。刃铁枪穿山巨蟒,深乌马跨涧麒麟。
一骑马出关来,径到泗水河边,喝一声:“快献马来!”
那夏将曹盖也不弱: 313环眼彪躯性气刚,浑身铠甲似银装。
锦鞍跨下狻猊马,手内牢擎搅海枪。
连忙掣枪上马,也不答话,抡枪望敬德当胸刺来。敬德举鞭就迎!
枪抡龙掉尾,鞭举蟒腾身。
杀气冲霄汉,征云蔽日星。
交锋依战策,斗阵按兵文。
生死皆由命,何曾怕战争!
战有数合,敬德心下自想:“我待打死这贼,恐血溅污了白马,反不中看!”连忙按下手中鞭,喊震一声,舒过拿云手,攥住勒甲绦,把曹盖提过马来!恰好侯君集人马已到,见敬德擒了曹盖,疾忙赶上,牵了白马,领兵先回虎牢关献功去了。
敬德见了大恼,把曹盖一只手拉着两只腿,一只手攥住两袍袖,把后脊梁靠着马鞍,磕叉一声,折做两段,一骑马径进虎牢关见秦王。敬德说:“臣与贼将交战,犹恐一鞭打死,血污白马,以此生擒活捉这贼,马被侯君集牵回,功劳还是臣的!”
秦王说:“擒贼将之功是你的,献马之功还与侯君集。你擒贼之时,顾人不能顾马,若不是侯君集取回,此马又不知失于何人之手!”着记功官书写二将功劳,赏赐金帛。不将功业平时著,总得身荣入画图?分明天运自循环,一定兴衰不等闲。
建德未临牛口峪,六军先丧虎牢关。
314
第.. 42回
李药师决水淹夏兵刘黑闼造谶称汉帝不提唐营得胜。再说夏王人马乏食,数次交战,兵势失利。
况昼夜义酷热,军士喘息昏沉,尽皆疲惫。那洛阳被唐兵围久,城中乏粮,两不相救。夏营热蒸,又无粮草接济,将远近乡村米麦牛羊猪犬,掳掠一空,人马大半饿死。夏王心内忧烦,与高士雅众将商议:“缺乏兵粮甚急,王亚虎趱粮去久不来。况每年天暑,不似今岁这等酷热,军士多病,难与唐兵交战。我欲遣人与秦王讲和,复修前好!”高雅贤说:“主公所见甚当!”
夏王即时修书,差王援到唐营去。
王援一骑马径到虎牢关。唐朝巡哨马报入秦王,秦王令他进来。王援行进帅府,见秦王叩头,呈上夏王书。秦王观览已毕,聚集将佐商议。参谋郭孝恪曰:“王世充势已穷蹙,求援于人,窦建德运粮未至,士卒垂死,此天意欲两亡之也。不过旬日间,两主皆就擒矣!”秦王听其言,不准讲和。王援回营见夏王,禀复秦王不准讲和。建德低目沉吟,闷闷不语,一个盹睡着了。梦见自手将一粒豆撒在地上,霎时长成一株豆,开了花,结了豆。忽然遇着一头牛,和根带叶都吃下去。夏王即时惊醒,心下不乐:“我姓窦,怎么那豆子被牛吃?这梦分明不祥!”问近侍官:“什么时候?”近侍答应:“午正三刻。”
315夏王纳闷在营。
且说唐秦王与李靖商议,调拨人马将士,唤罗士信、杨武威二将近前,附耳低言分付。二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带领一支人马出了虎牢关,径往牛口峪地方埋伏。唤长孙顺德、高士廉领火铳手,今夜焚烧夏王营寨。唤尉迟恭、张公瑾、屈突通领一支兵,伏于虎牢关东;唤秦叔宝、邴原直领一支兵,伏于虎牢关西;唤侯君集、贾闰甫、柳周臣领三万兵,伏于泗水河下流,“今夜候夏营火起,你三处人马把截要路,剿杀漳南人马!”一壁厢差旗牌官,分付管泗水河上流闸的将官,只等夏营火起,敌兵见河中有水,必从此处逃躲,可就放那股闸的水,冲将下来,领回部下军士,沿河截杀夏兵。调拨已完,众将全装披挂,领兵出宫,各各分头埋伏。恰早遥山红日坠,古寺暮钟鸣。
到了三更时分,长孙顺德、高士廉带领军士,直抵夏营丛林之处,把火箭火枪火铳,乱放进营。寨连火树,火趁风威,数十里连营,刮咂咂四下里炸将起来。火神方助虐,赤帝正司权。孟德遭危日,齐城破敌年。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夏营军士大乱,自相踏死者不计其数。天气又热,火又逼来,人都往泗水河内跑去躲避。上流闸住了水,烈日暴干,如登平地。却说那管闸的唐兵,见火烧夏营,即忙开了闸。那股水冲将下来,好似:半空倒下天河水,江面奔腾大海潮。可怜夏营数十万军士,被水一时冲来得紧,人众走不及,都淹死在泗水河内。岸上逃难军士,又被四下唐兵截杀过来!
烈焰燔营寨,奔流溺夏兵。
铜锣雷出地,战鼓海潮鸣。
火炮连天震,尘飞万马奔。
钢刀诛战士,利斧砍征人。
316枪刺征袍碎,鞭伤挂甲军。
神嚎并鬼哭,斗暗月光昏。
浑如鏖赤壁,仿佛破王寻。
一阵漳南败,邦畿化作尘!
夏王与众将俱各上马,无心恋战,冒烟冲出,四下逃窜去了。
且说众唐将直杀到天晓收兵。鞭敲金镫,人唱凯歌,回进虎牢关。秦王坐下帅府,众将参见已毕。李靖把水淹夏兵、建德败逃的话,启复秦王。秦王大喜,分付设宴,享贺功臣不提。
再说窦建德只有十余骑跟随,一路烦恼,自想当日不听谏言,果有今日之难。
正行间,前面一座高山,地名牛口峪,有唐将罗士信、杨武威领军埋伏在山前。哨马来报:“有一将官,带领十数骑过来!”罗士信说:“这个必是窦建德!”连忙同杨武威摆开阵势。
罗士信上前大喝一声:“来将通名!”夏王说:“吾乃窦建德是也!”罗士信说:“我们等候你多时,怎么才来?”杨武威举槊劈面刺去,建德乃败兵之将,无心恋战,撩斜打马而跑。
杨武威跃马赶上,飞槊刺去,正中建德的战马,倒下地来。军士齐拥上前,生擒了夏王,锁禁囚车。正是:生死皆有命,数定不由人。建德入了牛口峪,乃预凶之兆。武德四年,牛口峪生擒窦建德,罗士信、杨武威收兵回虎牢关,参见秦王。
罗成奏道:“军师令臣等牛口峪埋伏,果然窦建德从此经过,今擒获回营!”把建德拥到帐前。秦王说:“你这贼!我与你平素无冤,昔日两邦结盟相好,怎么擅自起兵助郑?也有天败之日!”分付刀斧手:“牢锁囚禁后营,待拿了王世充,与他一同受死!”
不多时,程咬金、牛进雄、牛进达回关,参见秦王。咬金 317说:“臣等奉军师令,到漳南界口擒贼取粮。果有一将名王亚虎,并军士尽皆擒斩。探知破了建德,臣等领兵回营复命!”
秦王犒赏众将。
李靖说:“主公莫耽搁,起兵回河南,破王世充去!”弓如新月旗如锦,人似貔貅马似龙。大军一路行来,哨马报:“河南城到了!”徐茂功带了众将,迎接秦王进营。军屯入寨,将聚归营。众总管参见已毕,秦王传令,着刀斧手把窦建德上好囚车,绕河南城下转一遭,叫与王世充知道:你惜漳南人马,窦建德被吾拿在此,待拿了王世充,一同斩首!众军士把建德绕城叫转,复回军门锁禁后营不提。
且说漳南逃阵的将官高雅贤、萧规、王援、常克新、董康迈等众将,于路商议:“我们回漳南见曹娘娘,怎么答应?”
高雅贤说:“我们且不要回漳南,先到卫州见了苏定方,与他商议。此人才高识广,不若邀他同往漳南若何?”众将说:“总兵之言甚善!”各人纵马加鞭,径往卫州城去。
十里长亭五里店,千山绿树万山云。一日来至卫州城,直到苏定方门首下马,说与管门人役:“我们是长随夏王出兵的将官,来拜大人。”门上人即忙进报。苏公见说,整冠束带,迎进厅堂。施礼已毕,分宾坐下。定方问:“列位大人同驾兴师助郑,不知胜负何如?”高雅贤说:“苏大人!一言难尽!”
将唐朝定计绝粮,水淹人马,火焚营寨的话说了一遍。定方说:“可怜不信凌敬之言,果遭亡国之祸!如今主公不知失散何处?”高雅贤说:“于路探听,人都传说主公在牛口峪地方被唐家伏兵拿了,存亡未知。我等因失了主公,归朝不好回话娘娘。大人高才,我等特来请教,就邀台驾同往何如?”苏定方说:“列位大人,不才乃谪贬之人,去有何干?”高雅贤说:“昔日吴越交征,越败,被吴王囚辱。越王得放回国,卧薪尝 318胆,爱贤礼土,吊死问孤,谋选西施,进于吴王。后越王举兵伐吴,一战而灭吴国,皆是越相范蠡之谋,名垂不朽。我等此来,正望大人兴复夏室,不必固辞!”定方被请不过,只得应允。一面置酒管待,一面分付家童准备行李。定方行进里面,见了母亲,把众总管接请上漳南的话说了一遍。苏母说:“我儿,你既是谪贬之臣,何必又去?”定方说:“母亲!孩儿虽则受贬,忠君之心还在。二则众官远来相请,不好推却。儿到漳南探听消息就回,母亲不必挂念!”辞了母亲,与众官就行。
上马扳鞍,离了魏郡,穿衢过陌,在路行程。
一日来至漳南城,径到朝前下马。值门官奏知,曹娘娘传旨,宣众官入朝。娘娘问:“你众将官,怎么不随王驾,先自回朝?”高雅贤把中计丧兵的事,一一奏闻。娘娘问:“主公安在?”高雅贤说:“被唐家伏兵拿了!”娘娘见说,痛哭不止。苏定方叩头奏说:“臣蒙主公谪贬卫州闲住,今众将失了主公,拉臣朝见娘娘,再图兴复,替主公报仇!”娘娘说:“众将既要替主公报仇,必须访堪任社稷之人,方可建立雪恨。我女流之辈,怎么管得天下?不幸没了主公,我自修行去也!”
众官再三哀留不从,曹娘娘辞别文武,入后宫收拾金银,弃了昭阳殿,隐姓埋名,到村坊中盖一所草庵,净发为尼,修行去了。二宫萧娘娘见昭阳正宫出家,也要修行。带了宫官刘君节,暗藏金镶玉玺,往后宰门私走出城。
且说苏定方同众文武正在朝堂商议建立之事,只见一个灵鹊在金殿上,朝着众官连噪数声。定方说:“这怪鸟叫些什么?”
问军士取弓箭在手,一箭射去,正中灵鹊。那鹊带箭飞在半空,灵鹊不见,只见二纸帖掉将下来。军士们拾起帖来,递与定方观看。上写着:建德新亡国,天机不可逃。
319再来完旧日,还有卯金刀。
定方与众官看罢,卯金刀分明是个刘字,却不知是什么人,天机人不可晓。定方说:“羡门山有一位隐仙,年近九旬,姓周名义,人称周隐仙。他能知过去未来兴衰吉凶之事,只是不肯预泄天机。如今现在西门外,相隔二十余里。我们斋戒沐浴,同去拜求指教。倘天不绝夏祚,时不可失!”众官斋戒虔诚,次日清晨,众官上马,径来到羡门山。步行上山,行过数重峰峦,见一草庵,甚是幽雅,苍松翠柏,碧涧清香,瑶草馨香,紫芝炫耀,竹篱紧闭。众官轻击竹篱,见一童子出来,开了竹篱。
众官行进庵中,见隐仙默然坐在蒲团上。定方等望隐仙拜求指教,隐仙以礼相答。定方说:“某等是夏王驾前官僚,因主公兴师助郑,兵丧身亡。要替主公报仇,没有掌国之君。偶得天数垂示姓刘者,堪继夏统。不审何等之人,某等竭诚特临法座叩问,幸为指迷!”言讫又拜。隐仙叫童子取纸笔,写下四句,密封递与定方:“列位大人归朝,方可开看,国君定矣!”众官拜谢出庵,下了山上马,径回朝堂。焚香祝告天地,拆开简帖,上写着:汉景传三九,当朝武将英。
墨中除去土,门内达容身。
定方说:“汉景传三九,此乃汉景帝二十七代苗裔;当朝武将英,此人就是夏王之臣;墨中除去土,是个黑字;门内达容身,是个闼字。如此详解,却是骁虎将军刘黑闼,合应此人登基!”高雅贤说:“苏大人!既天命归于此人,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如今摆王驾,就去相请!”众官一齐来到刘黑闼府中。
定方说与管门军人:“你去里面通报一声,说我众官在此请见大人!”军士连忙进府通报。其日刘黑闼正在后园锄菜,转入后堂,穿了公服,出来迎接。众官进前厅施礼,分宾坐下。看 320黑闼容面,果是异常:面如紫玉,耳似垂珠。龙眉凤目,虎背熊腰。丰姿磊落,石中美玉岂虚传;气宇轩昂,海底明珠非谬语。端厚本非庸俗辈,峥嵘自是帝王枝。
刘黑闼说:“列位大人!主公既兵败遭擒,存亡未保,娘娘又弃宫修行,况无继统储君,社稷付托何人执掌?”定方说:“我与众官同僚,卜于天地,合应将军建国为君!将军乃汉室金枝,帝王苗裔。以此特来相请即位,恢复夏室,报不共之仇!”
刘黑闼说:“列位大人!你我俱是一殿之臣,有何德行,敢临君位?还择有德望者居之!”定方说:“天命归于将军,不必固辞!”众官近前,簇拥黑闼出府,上了车驾,径入东华门别殿安下。定方选下吉日良时,黑闼香汤沐浴。尚衣监进上冕旒衮衣、冠带已毕,众官把刘黑闼请进长朝殿坐下。龙旗彩帜,掌扇黄旗,玉炉香霭,丹陛钟鸣。六龙殿,摆列着月斧金瓜;五凤楼,环绕定锦衣绣袄。文武百官,三呼万岁,朝贺新君。改元大汉元年,东汉王即皇帝位,迎何夫人为正宫皇后。传旨宰牲祭天享地,文武俱加爵赏不提。
建德威权国已亡,谭南黑闼又称王。
他年败走逢诸葛,一统山河尽属唐。
321
第.. 43回
献国玺萧后伏诛囚五龙秦王奏凯话说建德二宫萧妃私逃在路,与宫官刘君节商议:“我欲去修行,身边现存玉玺,乃帝王传国之宝,岂可轻与他人?你我如今不管行到哪一邦,就献玉玺,归顺一国,以完终身之事!”
刘君节说:“娘娘见得极是!”巧不巧?却往河南经过,正遇唐营总管安贵兴巡哨过来,问说:“你两个是什么人?哪里去的?”刘君节答应:“吾主母是漳南夏王二宫萧妃,因有玉玺,特来投献!”安贵兴说:“且在营门伺候,待我奏知殿下!”安贵兴即忙进宫启奏。秦王说:“着她进来!”萧妃行进中军帐,朝贺秦王。秦王问说:“既是建德之妃,缘何私出于外?”萧妃奏说:“因夏主被擒,正宫立意修行去了,国家无主,所存金镶玉玺,乃历代帝王传国之宝,恐遗失他人,以此远来进贡殿下!”呈上玉玺,近侍接上龙案。秦王举目观看,上刻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秦王说:“合是父皇用的玉宝!”尸分付赐萧妃茶饭,一面就差唐俭带领半千军十,护送萧妃上长安,“将玉玺并珍珠瑞应旗,进与父皇,银鹤狻猊马送与东府殿下!”
唐俭领了旨,辞了秦王出营,同萧妃径上长安。
行路正逢春月景,万红千紫斗精神。
桃红似把胭脂点,李白谁将玉粉匀。
322山列翠屏青入障,草铺郊野碧成茵。
双双粉蝶穿花径,对对黄莺掷柳荫。
风和日丽行人乐,早至三州六水门。
唐俭进了长安城,在金亭馆驿歇下。次日,唐高祖驾设早朝,班部中闪过李淳风,当驾启奏:“万岁!今日有传国之宝进朝,可摆香案迎接!”高祖准奏,一面分付当驾准备香案。
只见黄门官来奏:“西府殿下差唐俭护送夏国萧妃回朝等旨。”
高祖微微而笑,对李淳风说:“你今日失占了阴阳!说有传国之宝,原来是一女流!”李淳风又奏:“非止女人,还有传国之宝!”高祖俱宣入朝。唐俭同萧妃捧了玉玺,直至金殿。唐俭奏说:“漳南窦建德起兵助郑,二殿下在虎牢关已破建德六十余万人马,生擒建德,待拿了王世充,一同锁解回京。有建德二宫萧妃,进贡传国玉玺,秦府殿下差臣押解回京!”侍臣接上,高祖观看玉玺上,篆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高祖看罢,大喜:“果然是奇瑞异宝,难逢难遇!”问房玄龄:“玉玺四面不镶,怎么只镶一角?必有原故!”房玄龄奏说:“当初原不用金镶,四面俱是完全的。因汉朝王莽篡位,酒醉了平帝,其玺乃孝元太后执掌。王莽问太后取玺,太后不忍与王莽,将玺撇在假山石上,击损了一角,王莽使金镶完,所以名为金镶玉玺。”高祖观看萧妃,果有倾国之容!
朱唇皓齿,雾鬓云环。玉为肌骨雪为肤,柳作娥眉花作貌。翠翘金凤,层层珍宝坠朱樱;霞袂龙绡,楚楚宫衣垂玉佩。凤头鞋,半弯新月;凌波袜,一抹轻云。腰肢袅娜,浑如弱柳晓迎风;体态轻盈,却似海棠朝带露。行雨行云原着意,倾国倾城自有情。
高祖又问房玄龄:“朕正宫没人掌印,就着萧妃掌印如何?”房玄龄奏说:“昔日隋帝无道,弑兄占了萧妃,同到扬 323州看琼花。炀帝被宇文化及所杀,又顺了宇文化及。后来窦建德取扬州,宇文化及败亡,又顺了窦建德。如今建德国亡,又来献玺,意图苟全。我主是明圣之君,萧妃乃失节之妇,罪犯弥天,安可轻托重任?”高祖说:“既是罪犯之妇,怎么发遣?”
房玄龄奏说:“赏她一餐酒饭,送刑部官,赐白练一条,着她自尽!”高祖准奏,着锦衣武士,带萧妃出朝不提。唐俭说:“还有珍珠瑞应旗一面,进与万岁;银鹤狻猊马一匹,送与东府殿下!”高祖分付宫官:“将玉玺送到分宫楼,与公主掌管;珍珠旗上库;着金牌官校,将狻猊马送到东府英王处。”一面就令唐俭赍彩缎羊酒,下河南犒赏众将。唐俭领了旨意,辞驾出朝,离了长安城径下河南。
唐俭辞朝出凤城,一行人马上边庭。
才离古道和征道,行过长亭又短亭。
暮去朝来如逝水,寒催暑退似梭奔。
迢迢那计行程日,早至河南大势营。
唐俭来至营门下马;进入中军,参见秦王。秦王问唐俭:“你押解萧妃回朝,怎生发落?”唐俭说:“玉玺并珍珠旗进与万岁,狻猊马送与东府殿下。万岁欲留萧妃昭阳掌印,房玄龄谏止,赐她一餐酒饭,发刑部着她自尽而亡。”秦王说:“这等处置,方是君正臣贤!”唐俭说:“朝廷赐彩缎羊酒,犒赏将士。”秦王将彩缎颁赐功臣,着御厨司设宴,犒赏将士不提。
且说河南借了毗陵上梁王沈法兴一支人马,已到河南界口安营。其日上梁王坐下中军帐,聚集将佐。梁王说:“远来破敌,兵不可缓。今日谁领兵出战?”先锋刘霸之妻马氏近前说:“主公!臣妾出兵!”梁王分付:“小心用意,不可轻敌!”
马氏说:“知道了!”全装披挂。怎见得?蜀锦高盘云鬓,绣袍罩体猩红。生来不喜唾窗绒,偏 324爱兵韬武勇。束带奇珍灿烂,甲铺银叶玲珑。凤头靴夸紫骝骢,端的丰标压众!
马氏领三千人马出营,排开阵势,擂鼓鸣锣搦战。唐营刚才宴罢,哨马来报:“有新来助郑毗陵人马骂阵!”秦王问:“谁领兵迎敌?”程咬金说:“臣领兵出阵!”李靖说:“还着秦将军督阵,以防不虞!”叔宝与咬金顶盔擐甲,跨马擎枪执斧,领一支人马,趱出唐营。咬金举动宣花斧,拥奔阵前,喝一声:“来将通名!”刘霸妻道:“吾乃梁王驾下前部将马氏!唐将通名!”咬金道:“女流之辈,谁与通名!”两下里蹬开战马。
战不数合,咬金带酒半酣,看马氏,如梨花朝带雨,柳叶晚含烟。平欺女将,意欲生擒,不着意把斧架隔遮挡。马氏说:“这贼戏侮妾身。”连忙使一个拖刀计,兜转马就走。咬金不舍,一骑马后追。马氏回头瞧见咬金看看近来,撒下手中刀,取出红绵套索,望空撒去,径奔咬金。唐阵上叔宝早已瞧见,取弓拔箭在手,飞马赶上,一箭射去,正中马氏,两脚蹬空,倒下马来。把人马混杀一阵,收兵回营。叔宝把出军之事启复秦王,秦王大喜,书记叔宝功劳。
再说毗陵败逃军士回营飞报上梁王。梁王传令:“各营人马小心巡警,防备敌兵劫寨,明日亲统大兵交战!”说话之间,天色已晚。落霞与孤鹜齐飞,新月将昏钟并起。次日早晨,上梁王升帐,聚集将佐,调遣出兵。着刘霸领一支兵为先锋,宋道生、张祐领一支兵为左队,郑秀、董景珍领一支兵为右队,上梁王亲统大兵在中军督阵,着褚敬领一支殿后。分拨已定,梁王与众将各各全装披挂,手执兵器,上马出营。看那梁王怎生打扮?头戴金盔耀日,身穿铠甲含星。淡黄袍称茜红缨,玉带盘螭束整。肩上枪横杀气,腰问剑挂威灵。乌靴抹线锦 325襕裙,跨下龙驹驰骋。
三声信炮,门旗开处,刘霸当先出马搦战。唐营军校报入中军。秦王问:“谁领兵擒贼!”尉迟应说:“臣愿领兵!”
一面敬德披挂上马,一面茂功又令秦叔宝、程咬金、屈突通、袁道泰、于筠五将,出营接应。敬德与刘霸正待相持,秦叔宝瞧见对阵上梁王亲自督阵,一骑马飞出,径取梁王。沈法兴挺枪来迎,二人大战二十余合。叔宝生擒沈法兴,敬德鞭打刘霸,咬金斧劈宋道生,屈突通枪刺郑秀,袁道泰刀砍董景珍,于筠箭射张祐,褚敬被乱军杀死。军马死者,塞满郊原,降者约有万余。一壁厢罗成、殷开山烧毁梁王粮草。众将得胜,收军回
营,见了秦王,各逞功劳。叔宝生擒法兴在帐下。秦王说:“你这贼!有多少人马,擅自助郑!”分付刀斧手,把沈法兴锁下囚车,围河南城绕一转,晓谕王世充知道。众军士扛着囚车,绕河南城高声吆喝:“王世充!你借毗陵沈法兴的人马,被我唐朝杀得尽绝,生擒沈法兴在此,待捉你这贼,洗荡城池,一同受死!”叫罢,仍复押解回营不提。
且说东郑王临朝,聚下文武,并楚、湘二王。二王乃是朱灿、高谈圣。东郑王与文武商议军务,驸马单雄信奏说:“主公!借漳南、毗陵两郡人马,尽被唐兵杀败,夏、梁二王已被擒捉,今锁在囚车,绕城吆喝示众。主公再要借军,也没处借了。以臣愚见,不若弃了河南城,去投江陵萧铣,再图恢复江山。”文武中也有劝投别邦去的,也有劝投降唐朝的,纷纷不一。王世充说:“吾所望者,夏、梁二王人马。今二王又被擒捉,天意绝吾生路!纵投别邦,称霸之事不能再成。目下邦穷势削,内无粮草,外绝救应,危亡只在旦夕,生民被难,吾何独免?不若明早降了唐罢!”说话之间,天色已晚。只见:昏钟隔水鸣,画角动边城。江中渔父初问棹,万里瑶天月正明。
326到得次日早晨,世充穿了缟衣素服,同太子、驸马、楚湘二王,群臣一千余人,并持户口地里文册,诣秦王军门投降。
秦王传令,着殷开山、高士廉、屈突通、马三保领一万人马,押解诸王、太子、文武回朝,请旨定夺。其余军士人等,分拨程咬金部下收管。秦王带领战将雄兵,进洛阳城,点视仓库,挂榜安民,扯起大唐旗号。秦王亲看隋朝宫室,嗟叹数声:“逞侈心,穷人欲,焉得国不败亡!”昔人有诗为证:紫泉宫殿锁烟霞,欲把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秦王分付,撤去端门楼,焚烧乾阳殿,毁了则天门,废了诸道场。令温大雅、姜谟带领刀斧手,洗荡宫院。
襄阳炮似雷鸣三军呐喊,午门摧宫殿倒拥入皇城。
战马踏白玉阶征云霭霭,六军行黄金殿杀气昏昏。
龙书案将掀翻推残玉砚,九龙床军挤倒凤椅沾尘。
枪刺透红椒壁惊逃彩女,箭射倒龙凤阁吓走妃嫔。
玉榻上带花人忙丢锦翠,纱窗下挑绣女撒了金针。
穿六院倒牙橱绫罗缎锦,入三宫翻帘笼珠翠金银。
斧劈碎象牙床珊瑚鸳枕,锤打残描金桌白玉花瓶。
龙架倒撒琅琅金盆坠地,玉栏横金锁断走了麒麟。
万岁山御花园纵横马走,牡丹亭荼縻架缭绕军行。
杀一遍烧一翻桑田变海,灭一邦兴一国数定前生。
唐兵洗荡了宫院,把金银珍珠宝物,绫锦缎帛,尽数解到秦王驾前。安抚已毕,秦王传令各营将士,起兵回长安。着屈突通、刘政会守备河南地方不提。
东郑为君已四秋,兵连五国一齐休。
几多残暴图王业,尽守江山不到头。
327
第.. 44回
造战船萧铣起兵诓军情贾顺受戮话说秦王奏凯还朝。堂堂阵势回京国,整整旌旗转大秦。
驾进长安城,披黄金甲大将三十六员,铁骑三万余骑,并军士人等,俱进演武场。秦王传令:“钱粮上库,军士回营。”发放已毕,秦王自回天策府歇下。
次日,高祖驾设早朝。只见:玉炉香篆袅,丹陛佩声清。
百官朝贺已毕,秦王带领众总管朝贺高祖。秦王当驾启奏:“托父皇齐天之福!兵吞五国,擒获伪王回朝!”高祖说:“生受吾儿,鞍马劳顿!”问:“是哪五国?”秦王奏曰:“河南王世充、漳南窦建德、毗陵沈法兴、南阳朱灿、湘阳高谈圣。”
传旨意都拥进来。锦衣武士把五王都绑到殿前。高祖说:“王世充!你这贼恃强毁诏杀使,擅改天年,也有系颈之日!窦建德!朕与你平昔结好,缘何背义忘盟,发兵助郑?朱灿你这贼!
岂不闻两国相征,不斩来使,忍将段学士非刑残害?高谈圣!
你倚着妖妇郑仙妃,狐假虎威!沈法兴!你弹丸绵力,也要助逆相援!今日天心厌叛,一网受擒!”传旨:“着李世责力监斩,俱押赴霸陵川枭首示众!”李世责力说:“还有伪太子玄恕,伪驸马单雄信,二人俱系逆党至亲,请旨发落!”高祖说:“都令斩首!”李世责力承旨,带领锦衣武士、刀斧手,押护众人, 328直到霸陵川取斩。单雄信说:“徐弟!你忘了旧日交情,不为我善言一解?”茂功说:“你前日割袍断义,还有什么交情!”
分付刽子手下刀。人头砍落在地,也没有血,止有一股青气,望正东上冲去。
斩首已毕,茂功归朝复命,把斩单雄信的话奏闻高祖。高祖问李淳风:“这青气主何吉凶?”淳风说:“其人托化海东,不过二十余年,与国家还有刀兵!”后人不信,当薛仁贵保驾征辽之时,辽将葛苏文就是。此是后话。高祖传旨:“把五王首级,差官校领去本地方号令!”秦王奏说:“屈突通、刘政会守备洛阳,乞给文凭实授!”高祖准奏,着吏部行文。高祖颁赏出征将士金银花缎,宴庆功臣,马步军卒尽皆犒劳。众将当驾谢恩。高祖着百官送秦王回天策府将养。
日月穿梭不暂休,百年光景梦庄周。
古来多少英雄汉,尽葬荒郊伴土丘。
且不讲唐朝故事。话说梁王萧铣,乃是梁宣帝曾孙,建都江陵称帝。江山广阔,人马浩大。东自九江,西至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雄兵四十余万。驾前封王者八人:静江王游子路、零陵王颜须、荆王苗国用、长沙王段淮、越王雷世猛、定南王傅弼、武昌王张善安、宁远王展黄白。梁王一日驾设早朝,聚下文武。班部中闪过静江王游子路,当驾启奏:“主公!
臣探得唐秦王征讨列国,多已宁静。只有我主地方未曾侵犯。
须要居安虑危,防备唐兵,不若先下手为上策。”梁王问:“卿有何策,可以保国安民?”游子路说:“以臣愚见,扬子江中造下千只大船。每船上用铁钩、铁连环、链索、铁锚,把船每六只联做一处。船上尽铺厚板,就如平地--般。四围起造木城,城上俱设垛口,中央盖一所王府。差委的当重臣操演水军,结成水寨,把截水路,以备水战,北军有翅也飞不过来。此乃永 329久之计。”梁王准奏,就敕游子路监造水寨船只,便宜行事。.. “
工完之日,奏朕知道。”游子路领旨出朝,选匠二千余名,径往扬子湾而去。
静江主帅忙传令,晓谕诸多大小人。
搭盖厂房堆料物,速营庐舍匠存身。
搬粮运木俱完备,选日兴工不暂停。
监工督造无休歇,数月光阴水寨成。
数月之间,催趱工完。游子路上马扳鞍,跟随军土,离了扬子湾,径回江陵,请梁王看水寨。出外为郊山共水,行程作伴柳兼花。来到江陵城东华朝前下马。梁王坐朝,游子路进入金銮殿奏说:“臣奉命督造水寨,俱已完备,特来请主公起驾观看!”梁王宣御弟萧利、丞相张珍权朝守护,“寡人去看水寨就回!”传旨摆驾。
梁帝主降皇宣忙排御驾,聚文臣齐武将尽出金门。
襄阳炮响三番六军起寨,击铜锣鸣画鼓万马离营。
飞虎帜绣龙旗前遮后拥,熟铜锤醮金斧左右高擎。
持越戟执吴戈骁雄勇士,挽雕弓悬宝剑虎贲亲军。
王驾正行,哨马来报:“扬子湾到了!”看那长江,果然风险!
地分吴楚,境接衡庐。朝看火镜出青峰,暮见冰轮升碧海。洪波浩荡,雪浪奔腾。水云万叠,鱼龙戏舞碧浪心;玉雪十团,鸥鹭往来红蓼岸。应阵声鸣碧落,渔舟欺乃中流。无边阁举目遥观,秋水长天同一色;飞步亭低头俯眺,澄波丽日雨涵光。岸旁芦苇,风摇仿佛动旌旗;堤畔菰蒲,月照依稀同剑戟。万顷玻涛铺锦绣,一江烟景拥珠玑。
梁王同众文武到水寨中,坐下王府,凭高四望,果然好座水城!
330联舟为水寨,串木作高城。
起造元戎府,平分栈阁匀。
敌楼屯战士,垛口集征人。
刀剑如霜白,旌旗赛锦明。
旁牌千面列,弓弩万余陈。
炮石周围聚,干戈左右屯。
峥嵘防浪涌,坚固阻波侵。
要识兴王业,须知假共真。
水城四面,排列千百只战船。梁王看罢大喜,问游子路:“水城虽好,却是木植造成,恐风雨损坏不济。”游子路说:“如今把两岸芦苇砍伐来,编成密笆,钉在四围;又将桐油灌上,可以遮蔽风雨。”梁王准奏,传旨起驾回朝。
众文武随着御驾,趱回江陵城,长朝宝殿坐下。游子路奏说:“主公!如今宜遣使臣,赍书礼结连楚王林士弘、吴王李子通,共起大兵伐唐。我主先调兵取了荆门州,乃紧要之地。
取得荆门州,以重兵守之,把截陆路,或有他警,我这里陈兵以待,乃万全之策也!”梁王准奏。一面差使赍书礼,往吴、楚二邦去了。一边宣越王雷世猛、零陵王颜须,宁远王展黄白、定南王傅弼、长沙王段淮,统十万人马,先取荆门州,就屯兵防守要地。又着雷世猛挂元帅印,总督各路人马。王洪党正先锋,舒英副先锋,王胜为左监军,蒯进贤为殿后,傅钊为游击将军,段清为参谋,花魁督理粮草。其余将士,随军听用。敕静江王游子路统领水兵,镇守水寨。众将领了旨意出朝,演武场整点人马。看六王怎生打扮?那越王雷世猛:龙盔口嵌金鳞晃,鼍背甲沿翡翠绡。白玉琢成狮虎带,彩绒刺就牡丹袍。稳骑玉勒嘶风马,手执金龙偃月刀。定 331国越王雷世猛,恍疑神将下云霄。
那静江王游子路:开国功臣曾列士,英雄队里无双。金盔嵌宝色争光。
袍披鹦鹉绿,靴染淡鹅黄。碧玉带攒金雀舌,能持便利攥钢枪,身骑龙马色如霜。双名游子路,锡爵静江王。
那宁远王展黄白:护体甲铺银叶,蔽身袍挂秋霜。金盔凤翅称雄装,绣团花弓样。惯使双锋番剑,能骑八尺超光。王封宁远佐梁邦,展黄白骁雄猛将。
那定南王傅弼:威风凛凛貌堂堂,甲胄棱层异锦装。神背健弓标劲箭,太阿宝剑鞘藏光。交锋每跨狻猊马,上阵常横丈八枪。虎斗龙争经百战,封功赐土定南王。
那零陵王颜须:鸦翎嵌顶凤盔明,簇簇征袍蜀锦新。银甲笼躯排雁翅,绒绦勒甲绣麒麟。骑劣马,惯追云,钢刀似板兽吞银。颜须功赐零陵郡,梁国豪英一品臣。
那长沙王段淮:银制兜鍪护顶,金星铠甲遮身。袍披罗绮带镶珍,水兽乌靴软衬。斗战能施巨斧,当场马跨龙鳞。长沙王是定邦臣,名播段淮英俊。
点够大军,表分兵刃,关支粮草,三声信炮,将士起营。
静江带领水兵,径往扬子湾,镇守水寨不提。且说越王行兵,好似夏荡舟初临魏国施英勇,楚项羽乍出江东逞俊英。大军正行,哨马来报:“荆门州到了!”越王传令住军,扎下营寨,屯扎人马,休息一宵。次日,越王升坐中军帐,聚下将佐,调正先锋王洪党领兵交战。全装披挂: 332戴一顶护顶盔,穿一领翠云袍,披一副掩心甲,系一条团花带,擎一柄三尖刀,骑一匹淡黄马。
领三千人马,临城搦战。荆门州太守贾顺正坐堂,哨马来报:“有江陵萧铣起兵,约十余万,离城十里屯营!今有人马临城骂阵!”贾顺急聚军土商议退兵。阶下一人应声出曰:“某愿领兵迎敌!”乃是管军头目张仓。贾顺说:“小心用意!”张仓连忙披挂:顶盔擐甲紫罗袍,鸾带妆花束虎腰。
跨马弯弓真勇健,临军最熟雁翎刀。
张仓下演武场点选一支人马,拥出城来,各不通名交战。
刀对刀共施武略,将对将各逞奇才。两马相交,未及十合,张仓气力不加,被王洪党一刀砍于马下。砍倒旗竿,把人马混杀一阵。王洪党旗开取胜回营,禀复越王。越王大喜,赏劳将士,设宴庆功不提。唐营哨马报知贾顺,贾顺一面差报马上长安告急,一面拣选军士,以备征战,分拨人马守城不提。且说越王雷世猛升帐,聚集将佐,唤王洪党分付:“今日还是你出兵。
着舒英、王胜领兵伏于城东,傅钊、蒯进贤领兵伏于城西,待他城内兵出尽,你众将出其不意,乘虚取城!”众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各领兵去了。
且说王洪党领兵出营搦战,唐朝报马报知贾顺。贾顺披挂上马,带领三千兵士拥出城来。那阵上王洪党喝一声:“快献门,免你一死!”贾顺说:“休要夸口!”抡枪刺来,王洪党舞刀砍去。
两国阵前齐呐喊,全凭武艺作干城。
枪抡刀砍生杀气,弓开箭发长愁云。
人吐征云烟蔼蔼,马喷杀气雾昏昏。
交锋二十无高下,诈败梁朝驾下臣。
333洪党用计兜回马,贾顺轻身往后跟。
望前赶了多时节,洪党施谋要害人!
王洪党瞧见贾顺看看来近,掣出流星锤,望贾顺打来,正中左背膊。贾顺跌下马来,被梁军拿住。王洪党举刀问曰:“要死要活?”贾顺说:“将军!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愿降将军!”王洪党分付押解回营。军士投降者不计其数。王洪党收兵回营,参见越王,把擒贾顺的话禀知。越王说:“拥进来!”越王问:“你叫什么名字?”贾顺道:“臣名贾顺!”
越王说:“只怕你口降心不降!”贾顺说:“大王不杀之恩,生死难忘!如不信,差人与臣同进荆门州,纳献城池,才见臣心真假!”越王说:“荆门州我己着人取了,诚恐你虚意。我也闻你是个能臣,今取唐朝,要你尽忠梁国。”就封贾顺帐前参谋。
话未绝声,哨马报:“舒英等取了荆门州,特来请大王进城!.. “
越王差旗牌官传令,入城不许杀戮一人。一面把人马趱进荆门州,挂榜安民。换了梁朝旗号,分拨军士,把守隘口。差报马回朝报捷。
话说荆门州的报马,星夜趱离汛地,来到大国长安东华朝前下马,直临御座。高祖问:“是哪里的报马?”应说:“臣是荆门州差来的报马!今有江陵萧铣入寇,结连江都李子通、江南林士弘犯界。贾顺出军不利,恐失地方,乞发天兵征剿!”
高祖闻报,传旨宣秦王,同赵元王李孝恭,并李靖、众总管统领人马征伐。秦、赵二王领了旨意辞朝,同总管下演武场点选人马。秦王传令:“着敬德领一支兵,先往荆门州协同守备,不可出兵交战。待我大军到时,观看地理,方可出兵。”发放已毕,秦、赵二王点选人马,敬德带一支兵,径往荆门州去了。
且说贾顺投降梁朝,希图荣显,寻事立功。一边差心腹探事健卒,径上长安,探听唐朝消息。闻知差秦、赵二王领军,先差 334敬德来防守,一一禀知越王。贾顺说:“他不道臣已归顺,如今假作兵败城陷,往长安告急。路遇敬德,与他计议,他断不疑臣,赚他到沅江县屯军,大王这里差人探听,进了沅江县,不要与他厮杀,只发人马围了城,臣自有阻敬德之计。如今唐朝所倚者惟敬德,待臣设计刺杀了他,取天下易如反掌!还有一件,臣观二大王与敬德一般模样,可假装敬德,头盔衣甲照依敬德一样打扮,出军之日,却令军士吆喝,讨他的家小,说敬德归顺我梁朝,如不信,现在阵内督兵。若唐将打话,二大王不要言语,只等别人答应,说敬德在唐有功,不曾受恩,今对天发下誓愿,再不与唐将交言。一则离间他君臣,二则以壮军威。”越王道:“此计大妙!贾参谋功成之日,保奏你与我并肩为王!用心办事,专候佳音!”贾顺说:“事不宜迟,臣今日就行!大王准备军务停当,临期好差调。”
贾顺辞了越王,一骑马径走长途。恰好敬德兵到界口,贾顺下马迎接。敬德问:“你是何人?”贾顺说:“某乃荆门州官贾顺就是。因江陵萧铣入寇边界,先差报马奏闻朝廷,取讨救兵。他那里攻城搦战,一次折了副将张仓,二次末将出兵,不料中他诡计,一边与某交战,一边暗伏人马取了城池,因此兵败。我今回朝告急,幸遇将军!”敬德说:“我奉令差来协守,荆门州既被梁贼计取,你且随我候秦府兵来!如今有哪一郡可以屯兵?”贾顺说:“沅江县颇有钱粮,堪以屯兵!”敬德同贾顺直至沅江县。县令王崇出郭迎接敬德入城,屯扎人马。
敬德刚进得城,梁朝人马已到。定南王傅弼领战将人马围南门,宁远王展黄白领人马围东门,零陵王颜须领兵围西门,长沙王段淮领兵围北门。枪刀万叠,弓弩千重,铜墙铁壁一般,围住沅江县。巡城军士报知敬德。敬德与贾顺、王崇商议退兵之策。
贾顺说:“将军!前者失荆门州,朝廷还不曾知道。今沅江县 335兵少,不宜出战,待秦府军来,方好合兵攻取!”敬德道:“说得是!”分付防守各门不提。
再说越王雷世猛,打发二大王雷世雄,假装敬德督兵,同王洪党、舒英、王胜领一支兵取长阳县,讨敬德的家小。众将领了将令,全装结束,领兵离了荆门州,杀奔长阳县来。离城十里屯寨,雷世雄同王洪党、舒英、王胜领一支兵,直临城下搦战,就讨敬德的家小,鸣锣擂鼓,喊声震天。长阳县令许蕃正坐,小卒来报:“今有梁兵骂阵,口称敬德降了梁朝,自来督兵,讨取家小!”聚集僚佐计议,参军苗凤言曰:“今梁兵猖獗而来,所托敬德之威,兵不可轻出,且牢守讯地。一面申报附近地方,取兵合战,一面差快马星夜回朝告急,请兵救应,方可保全城池。”许蕃依苗凤之谋,着人分头告急不提。
且说贾顺心下自想:“若不早除敬德,倘秦王兵到,事不谐矣!”连忙私自来见王崇。贾顺说:“王大尹,梁朝地方广阔,人马浩大,豪杰归顺者多。我与你在唐,官无显职,今重兵困城,一旦城陷,玉石不分。况敬德恃强,轻慢你我,不若设谋,今夜刺之,将首级城池归献梁王,不失公侯之位!大尹肯助吾否?”王崇说:“大人高见!此事只可你我知道,不可漏泄!”贾顺就与王崇折箭为誓,只候夜间行刺。
且说王崇口便应承,心下自想:“为臣尽忠,岂可谋背本国,而投顺别邦,希图荣贵,禽兽所为!不如首明!”慌忙来告敬德,备言贾顺之谋。敬德见说,圆睁虎眼,怒咬银牙,掣鞭在手,走到西厅,擒了贾顺,审问一番。贾顺低首无言回答。
敬德举起钢鞭,响亮一声,把贾顺打做肉泥。即与王崇紧守城池,以待秦王兵至接应不提。
贾顺归梁要建功,欲谋唐室刺英雄。
谁知天理分明在,自把身衣血染红。
336
第.. 45回
秦琼活捉王洪党无忌力斩伪越王且说秦、赵二王兴师,轰天炮震军离寨,鼓角声鸣将起营。
虎豹一群离帝辇,貔貅数万下江陵。
大军正行,三路报马,一路来报:“荆门州被梁家用计夺取,贾顺被擒,不知下落!”一路来报:“敬德投降梁朝,与贼将侵犯长阳县!”一路来报:“梁兵围困敬德沅江县!”秦王闻报,传令把人马趱到归州城去。军行似水,马走如风。兵至归州城下,刺史吴良带领所属官吏出城迎接。秦、赵二王入城,帅府坐下,各官朝见已毕,屯扎人马。秦王问李靖:“怎么沅江县又报敬德被围,长阳县又报敬德造反投梁,同贼侵境?其间事有可疑!”李靖说:“殿下!沅江县报敬德被围是实,长阳县报敬德造反是假,多是梁兵忌惮敬德,用此反间之谋,散兵之计。主公与敬德君臣意气相孚,又无贬谪怨望,岂容易投梁?如今打发三路人马出去,秦叔宝、程咬金、罗成、侯君集领一支人马,救长阳县;殷开山、高士廉、刘弘基、长孙顺德、牛进雄、牛进远、邴原真、邴原直领三万人马,救沅江县;长孙无忌、段志玄、徐茂功、唐宪领一万人马,取荆门州。”又唤马三保、安贵兴、张公瑾、姜谟扮做本乡农夫,进荆门州东门潜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将领了军令,全装披挂,带 337领人马分头去了。马三保四将,带了耕器,腰藏短刀,也出城去了。
且说秦叔宝兵至长阳县,离梁营五里之地屯营。早有梁朝报马报入营去。雷世雄说:“王先锋!敌军远来,趁他未曾休息,我们发兵杀他一阵如何?”王洪党说:“二大王之言正合吾机!”今日分三哨出兵,某为头队,二大王中队,舒英、王胜后队。”各人全装披挂,雷世雄铁幞头,皂罗袍,乌油甲,竹节鞭,深乌马,似敬德一样打扮,领一支人马,众将拥出营门,列成阵势擂鼓鸣锣,喊声震地。唐营哨马飞报叔宝知道。叔宝说:“程知节!你与罗士信领一千兵,伏于巨桥两旁;侯君集领一支兵,伏于长阳县西;我自迎敌,诈败佯输,他必然追来。
你三路兵截他归路,务要一网擒杀!”众将结束完备,各领兵出营埋伏。
且说秦叔宝手执劈楞简,跨下呼雷豹,门旗开处,拥奔阵前,喝一声:“来将通名!”梁将说:“吾乃梁王驾下正先锋王洪党就是!”今有敬德在唐,有功不曾受富贵,恨主投我梁朝,发下誓愿,永不与唐将交言!快送他的家小过来,如不信,你看掠阵官是谁?唐将你通名来!”叔宝说:“你这干逆天反贼,我教你来有路,去无门,谁与你通名!”
骆驼战马教休走,雷豹当场各逞能。
大象犀牛真猛烈,熊罴獬豸果豪英。
麋鹿相持生杀气,牛羊喊吼起征云。
你为麒麟争世界,我为狮子夺乾坤。
恶狠豺狼伤战士,猿猴统领要擒人。
角端白泽知兵法,勇健貔貅晓战文。
妖狐假势能装魅,猎犬沿山逐兔奔。
交锋斗阵无多会,诈败唐朝叔宝臣。
338两人战有十数合,叔宝卖个破绽,望空一简,兜转马就走。
王洪党招动人马,往前追赶。才过巨桥,只听得锣声震地,三路伏兵截杀过来。王洪党心慌,正要回马,被叔宝兜回马赶来,二马相交,叔宝喊震一声,舒过拿云手,攥住丝鸾带,把王洪党提过马鞍鞒。听得磕叉一声,把脊梁骨折做两段。程咬金挡住舒英,侯君集抵着王胜,罗成看着假敬德,喝一声:“反贼休走!”抡枪就刺过去。叔宝纵马高喊:“罗将军!让我这功罢!”举简飞打过去。雷世雄举鞭就迎,鞭法散乱,只好架隔遮拦。叔宝说:“这贼是假的!”便抖擞精神,跃马扑个满怀,把假敬德生擒过来。众军士拥上,绳缠索绑,解回营去。程咬金斧劈舒英,侯君集刀砍王胜,砍倒帅旗,混杀梁朝人马。好似猛风凋败叶,犹如急雨打残花。秦叔宝收集人马,旗开取胜,马到成功。把人马趱进归州城,四将押解假敬德来见秦王。秦王问说:“你是什么人?为何假装敬德。”雷世雄道:“臣是越王雷世猛之弟雷世雄,因取了荆门州,太守贾顺投降我梁朝,说臣与敬德一般模样,令臣假装敬德,取讨家小。贾顺把敬德赚在沅江县,着令人马围困。”秦王又问:“贾顺今在哪里?”
雷世雄说:“他也在沅江县,要谋刺敬德,立功方回。”秦王传令,把雷世雄枭首示众。明晃晃钢刀砍去,血淋淋献上头来,斩了雷世雄。一面差旗牌到沅江县催战,擒拿贾顺,锁解回营。
沅江县外众唐将正在商议出兵,只见旗牌奉令催战。众将披挂,点齐人马,殷开山、牛进雄破东门,高士廉、牛进达破西门,刘弘基、邴原真破南门,长孙顺德、邴原直破北门。一面旗牌,候破了沅江县,要擒贾顺回营。
且说众将带领人马,分头出兵交战。锣鼓喧天,喊声震地。
沅江县巡城军士来报敬德:“本邦人马临城,与梁兵交战!”
敬德分付:“备马来!”拴束齐整,带领人马开放东门,拥出 339城来,正遇宁远王展黄白。这一场大战,果然虎斗龙争!
四方斗阵,八面交兵。天王下世伏群魔,哪吒临凡降百怪。六军前呐喊,两阵上鸣金。北海内数条龙斗,腾波涌浪竞骊珠;南山中几对虎争,播土扬尘吞性兽。干戈乱击,飕飕风雨望空飘;兵器交加,滚滚水泉从地溜。
直杀得地动山摇魔祟惧,江翻海啸鬼神愁!
大战多时,敬德抡动竹节鞭,径往展黄白分顶打来。只见马鞍上跌下人来,脑袋内流出血水。殷开山举斧劈去砍死梁将李成,高士廉西门刀砍颜须,南门刘弘基箭射傅弼,北门长孙顺德刀砍段淮。四门外砍倒帅旗,乱杀人马。自是秦王洪福大,雄师一阵败梁朝。杀军已毕,沅江县令王崇出城迎接众将入城,置酒款待。只见旗牌来锁贾顺。敬德说:“贾顺奸贼设计刺我,被我打死!”众将酒筵已毕,起兵回归州城,参见秦、赵二王,各献功劳。敬德把贾顺谋叛打死的话,一一奏闻。秦王分付书记众将之功,犒赏金帛,差旗牌赍金花彩缎,旌赏县令王崇不提。
且说长孙无忌、徐茂功、段志玄、唐宪兵至荆门州屯下,埋锅造饭,扎下人马。茂功说:“今日长孙大人出兵,许输不许赢;唐、段二总管伏兵于荆门州城南北,只看城门内火起,你二将就杀进去接应,取了城池,把截门口。他那里有人马败回,乘势剿杀!”二将全装披挂,领兵埋伏。看长孙无忌,怎生打扮?西府王亲号长孙,双名无忌晓兵文。银盔金甲镶珍带,锦绣绯袍现火云。悬宝剑,跨龙麟,长枪似蟒乍穿林。今朝奋勇兴唐室,他日凌烟绘影神。
领一支兵临城。众军士呐喊鸣金挑战。梁朝哨马报知越王雷世猛,世猛戎装结束,下演武场点齐人马,着蒯进贤守城, 340越王带了副将党承赐、傅钊,三声炮响,领兵拥出城来,门旗开处,一马当先。长孙无忌大喝一声:“来将通名!”越王道:“吾乃梁王驾下之臣,大元帅越王雷世猛就是!你通名来!”
无忌道:“吾乃唐高祖驾下之臣,秦府麾下正总管长孙无忌就是!你等献还城池,及早投降,免受刀剑之苦!”越王说:“赢得我还你城池!”
世猛抡刀三略法,长孙枪举谙韬文。
刀临战士寒光绕,枪刺征人冷雾生。
玉板钢刀邪魅惧,银蛇画戟鬼神惊。
交锋战了多时节,无忌施谋要损人。
诈败佯输忙策马,越王摇镫紧追跟。
半空忽见飞刀起,世猛人头落在尘。
长孙无忌用计诈败,飞刀砍了越王。傅钊、党承赐一见,失惊拨回马,往荆门州逃窜。
且说荆门州内埋伏的唐将马三保、安贵兴、张公瑾、姜谟见梁兵出了城,在城内放起号火来,众将各掣出短刀,杀散把门军士。外面段志玄、唐宪望见城内火起,一声炮响,两处埋伏人马杀进来。蒯进贤闻报,见唐兵入城,连忙提刀上马,来至城门边。正遇张公瑾,一刀砍折马脚,跌下马来。马三保赶上一刀,把蒯进贤杀死在地。一面张公瑾扯起大唐旗号,安抚军民。
这一番却说梁将傅钊、党承赐并人马败回荆门州,正遇着段志玄、唐宪挡住,后面长孙无忌骤马追来,傅钊、党承赐无心恋战,夺路而走。
段志玄飞马赶上。
挥刀过去人头落,承赐离鞍倒在尘。
唐宪忙取飞鱼袋,走兽壶中拔箭翎。
341弓开弦响难留箭,傅钊又早断三魂。
砍倒帅旗军乱伍,混杀勤王展土臣。
唐师用计梁兵败,云散花飞叶落尘。
且说众唐将收兵,见了茂功,同转归州而去。
修短兴亡数载成,黄梁一梦了平生。
纷纷战国今何在?惟在长江绕故城。
342
第.. 46回
烧战船李靖破强敌败江陵萧铣降大唐话说众唐将兵回归州,参见秦王,启复取荆门州的话,各献功劳。秦王分付御厨司设宴,庆贺功臣。茶煮凤团香更美,酒斟琥珀味偏清。众官兴尽酒阑,谢宴归营,一宵晚景不提。
次日,秦、赵二王坐下中军帐,聚集将佐,参见已毕。李靖说:“殿下!如今先打发杜伏威、安贵兴、刘政会、温大雅四将,领二万兵,往江都界口,阻截吴王李子通之兵。又调徐茂功、程咬金带三千刀斧手,十只战船,径到瞿塘三峡,把那竹桥飞筏、铜桩铁锁尽行熔毁,以绝救兵。火速前去,事完之日,就回扬子湾潺陵渡合兵!”众将各领兵分头去了。李靖说:“主公!兵贵神速,不要在此久住,起营到扬子湾,破萧铣水城!”一壁厢秦王起兵不提。
且说程咬金、徐茂功带领军士,驾了十只战船,不分晓夜行程。
船随风送行程紧,风送船行似卷云。
帆趁风威飘败叶,船随水顺似梭奔。
乘潮破浪时千里,瞿塘三峡面前存。
竹桥飞筏天连水,铁锁铜桩水浸深。
连云栈道行人怕,乱石滩边贾客惊。
343茂功观看已毕,分付刀斧手,把竹桥飞筏尽数砍倒,铜桩铁缆使火把尽皆熔毁。数日功成,收集军众,一声号令,解缆开船,昼夜行程。船开数里水面,遇着二十只大船过来,船上扯着梁朝旗号。程咬金手执宣花斧,同茂功站在船头上,大喝一声:“前面来的是什么船?”答应说:“吾是梁朝运粮将官杨淮、焦段!奉旨押解粮米到水城去的。”程咬金说:“粮米快送过来,道声不字,把你这干人,都砍下水去!”杨淮、焦段心下自忖:“船内兵少,又无战将,水深浪大,不是战船,难以斗敌,不如降了罢!”二将说:“愿降!”茂功分付换了大唐旗号,扯起风帆。船行如奔马,风紧箭离弦。顷刻间,扬子湾头到了。徐茂功同程咬金参见秦王,把火烧铜桩铁缆,斧砍飞筏竹桥,招降解粮梁将的话,一一启奏。李靖说:“天赐此粮,破萧铣必矣!此二人正要他用,主公可施恩惠,以结其心。”秦王传令,把二将召入营中参见。秦王各赏金银彩缎,授总管之职,二将叩头谢恩。秦王以心腹相待。二将自相私语:“闻说唐朝宽洪海量,话不虚传。我们务要寻一件功劳报答!”
且说李靖每日在营相视,军卒该气数尽的,选有三千余人,另屯一处,就拨与杨淮、焦段二将收管。一日,李靖唤过杨淮、焦段近前,附耳低言分付。不上片时,二将领了将令,即忙准备,原用梁朝二十只粮船,船上都使倒须钩,一应火炮芦苇干柴引火之物,约有三千余担,俱分藏在二十只船上,临期听用。
一日,李靖奏说:“臣度星辰,正值风伯用事,可以进兵攻伐。”即传将令,调程咬金、梁建方领三千水兵,五十只战船;殷开山、张公瑾领三千水兵,五十只战船;高士廉、侯君集领三千水兵,五十只战船,分作三路而进。“只候今夜水寨中火起,你三哨的船,就杀过去,劫了他的水寨!”调秦叔宝、段志玄领一支刀斧手,五十只战船;尉迟恭、马三保领一支枪 344箭手,五十只战船,沿江截杀军士。又调王当仁、裴仁基、长孙顺德各领三十只战船,以备接应。调兵已毕,众将全装披挂,都下了船。李靖又令军士于沿江北岸口,搭起一座三丈高台,台上扯五方旗号,中央放静几一张,摆下祭礼、一口剑、一炉香、一杯水。李靖披发跣足,登坛焚香祝拜。左手仗剑,右手捏诀,口诵遁甲灵文,用水望东南一喷,一拂袍袖,喝声:“疾!”
到了初更时分,巽地上一阵风起!
封姨播荡,少女吹嘘。长江怒卷浪潮腾,大野狂吹坤轴动。穿林催古木,纷披千丈土壤开;激石下危滩,撼震万川冰柱裂。海门舟去挥帆力,江岸梅残送角声。
李靖军师传将令,英雄总管尽知闻。
平欺水寨擒萧铣,为首王侯六位臣。
知节建方齐水卒,开山公瑾统雄兵。
士廉君集屯兵队,三哨冲锋逼水营。
千只蒙冲排水面,万余战舰聚波心。
将官尽挂犀皮甲,军士皆穿利水裙。
船内尽藏烟药瓮,舟中堆积火星瓶。
班猫柳炭相和就,硝石硫黄总拌匀。
火炮地雷如聚石,神枪火箭似麻林。
周围布幔庶军士,四面毡帘避下兵。
叔宝尉迟牛进达,仁基顺德当仁群。
沿江停泊看烽火,要劫梁王水寨城。
大小战船准备停当,屯聚在江面。
却说杨、段二将见风帆水顺,把船竟撑到水城来。游子路正巡视水城,望见一伙船只逼近水寨,问说:“是哪里来的船?”
答应说:“吾乃本邦杨淮、焦段,解粮到寨!”游子路说:“怎么这时候方来?”二将应道:“风水不顺,所以来迟!”游子路 345分付军士开关,放粮进来。杨淮、焦段把船撑进水城,风势来得紧,船上俱有倒须钩,把船只一送都撞在水城上,生根相似钩住,再撑不动。杨淮、焦段连忙四下里放起火来,二十只船内俱有硫黄焰硝、地雷火炮、芦苇干柴,火见火炸将起来。游子路知有奸细放火,连忙掣枪在手,带了水兵,下了战船,撑出水城,截住路口。杨淮、焦段夺得一只战船,正撑出水城来,遇着游子路挡住,喝一声:“反贼!往哪里走!”一枪望杨淮当胸刺来。杨淮侧身一闪,慌张了些儿,船势一侧,跌下水去。
那众唐将见了水寨中火起,撑动战船,顺风冲将过来。正遇着敌船,连忙放起火箭火铳、火雷火炮,截杀梁朝人马。
轰天火炮震四下,迸开篷板黑烟生。
轻硝着火飞红焰,烟炸硫黄冒紫云。
火神烈磔施威猛,风伯飘扬愈显灵。
浪涌风掀山岳倒,焰腾火逼水波温。
热煨鱼鳖江中吼,火炽蛟龙水底吟。
落水征夫神马噬,沉江战士巨鳌吞。
寨内大军波内滚,图王小卒浪中沉。
尸横碧水浮千顷,血染清江泛几分。
直杀至天明,梁朝人马一网皆休。游子路弃舟登岸,正遇着秦叔宝驾一叶小舟追来,高叫:“败将休走!”游子路擎着枪,站在岸上,心下自想:“等这贼过来,务要一枪戳他下水!”
叔宝船近岸来,游子路看定叔宝,一枪往下刺去。”叔宝把身一闪,乘势就攥住游子路的枪杆,踊身往上一纵,跳上岸来。
叔宝与子路二人,皆无马匹,步战一场。不多时,秦叔宝简挥了游子路。恰好步军牵过呼雷豹来,叔宝跨上马,众唐将水陆收兵回营。夺取战船五百余只。
李靖传令,把夺来的战船,尽投于长江。秦王问说:“军 346师!今破了萧铣水城,夺取船只,当借其用,怎么抛弃江中,反助敌人?”李靖说:“主公!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接洞庭。吾今重兵深入,倘若攻城未拔,他救兵四集,则吾表里受敌,虽有船只,安能用之?今弃其船,塞江而下,救兵若见,必谓江陵已破,不敢再进,吾取之必矣!快趱人马,急攻江陵去!”秦王传令起兵,日行千里,夜宿三更,来至江陵地界,扎下营寨,屯放个马。李晴奏说:“主公!今日着秦叔宝发兵搦战!”叔宝领了军令,遂领一支人马出营,直抵江陵城下,排开阵势搦战。梁朝哨马报入梁王。梁王传旨:着荆王苗国用、武昌王张善安、御弟一字王萧利三将,出军迎敌。各领旨出朝。
三将怎生打扮?看那武昌王张善安:膂力过人虎豹体,从来战胜功多。指挥士卒定干戈,心胸原磊落,胆气本巍峨,凤翅银盔锁铁铠。花袍带,束红罗,能骑猛善惯凌波。武昌王赠爵,猛烈定山河。
看那荆王苗国用:银甲银盔着锦袍,团丝绣带束熊腰。
荆王素有万人敌,惯使铜挝赛马超。
看那一字王萧利:梁室亲王武艺高,银盔金甲绣龙袍。
腰间百宝攒镶带,上阵能提大砍刀。
三声炮响,拥出兵来交战。门旗开处,三将径奔阵前,各不能名,大战数十合。叔宝抡动枪法,只见:一条玉蟒穿心过,张善安血染征袍坠在尘。那萧利、苗国用一见,吓得胆颤心寒,拨马逃往江陵城去。叔宝砍倒将旗,混杀梁朝人马。却说秦叔宝收萧铣,有四件大功:巨桥活捉王洪党,马上生擒雷世雄,步战简挥游子路,江陵枪刺武昌功。秦叔宝收兵回营,见了秦 347王,献上功劳。秦王赏赐不提。
且说萧利、苗国用入朝,把败兵亡将之事启奏梁王。言未绝,各哨马来报:“水陆四路人马尽皆败没!”梁王大惊,宣丞相张珍并文武大臣商议:“如今救兵不至,内外阻绝,天不助梁,不可复矣!枉陷万民于水火,不若降了唐朝,如何?”
张珍说:“主公睿鉴极是!如不投降恐生内变!”商议已毕,到了次日,梁王下令,开了江陵城,穿了缟素服,并文武户口,地理文册,诣唐营投降。秦王受了降,又遇杜伏威众将擒了吴王李子通,得胜回营。秦王一面入城抚百姓,烧毁宫殿,改换旗号。着张珍留守江陵,传令起兵回朝。征人自在还乡国,战士从容奏凯声。
秦王进了长安城,屯下人马,同赵王带领众总管入朝,朝贺高祖。秦王奏说:“托父皇齐天之福,江陵等处刀兵,俱已宁息。萧铣势穷投降,江南林士弘病故兵散,江都李子通擒获回朝!”高祖传旨,着刀斧手把萧铣、李子通斩于都市号令,众将论功升赏。高祖驾散,文武众将谢恩出朝。不觉天色已晚,但见:星明渡口,日坠山腰。坎坎谯楼昏鼓响,铿铿山寺暮钟鸣。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杉松远近千年冢,禾委高祗六代宫。
348
第.. 47回
杀忠臣元吉报私怨救良将士信劫法场唐朝收了江陵吴楚,词分别调,豪杰内另发新枝。说那中山府薛氏兄弟五人,一名万江,二名万海,三名万澄,四名万澈,五名万湖。家世豪富,爱学武艺兵韬,万澈独有万夫不当之勇。见隋朝灭亡,山河碎割,就霸占了中山府,积草屯粮,招军买马,结连沧州高开道、兖州徐元朗、济阳孟海公,要谋夺唐朝天下。四路合兵,声势大振。
潼关盛彦师将此情差报马上长安,奏与高祖。高祖聚集文武,商议起兵,征讨中山各郡。三齐王说:“大哥!你我去收中山何如?”建成说:“三弟,你岂不知薛家五虎,骁勇绝伦!
你我手下,又没有好将官,怎么去征讨成功?”齐王说:“大哥!你差了,西府的将官,也是各处招集来的,你我若领兵到中山府,天幸收得薛家五虎,就是你我的家将了。因你我常不领兵出外,以此手下没人。如今要领兵征讨,问西府取五员将官来用。要秦叔宝、尉迟恭、殷开山、程咬金、罗士信如何?”
建成道:“三弟说得是!”二王当驾叩头,奏道:“父皇!臣二人愿征讨中山城去,只要用西府五员将官,秦琼、尉迟恭、殷开山、程知节、罗成,着尉迟恭挂先锋印。”高祖准奏,传旨到天策府,宣五将来。不多时,五将入朝。高祖说:“东、 349齐二王下中山征讨,宣你五将保驾。奏凯还朝,重加官职,卿等各宜用心!”五将领旨,同英、齐二王辞驾出朝,下演武场,点选人马起营。
将军挂印忙传令,楚汉争锋速点兵。
苏秦背剑为前部,五岳朝天殿后行。
大四对连八不就,拗马军随正马军。
南方火炼丹旗焰,西兑梅梢月似银。
北方八黑一定墨,震东青染锦襕裙。
天牌手捧七星剑,龙虎风云一处寻。
群鸦噪风随銮驾,寒雀争梅献统兵。
揉碎梅花枪搅树,雪消春水将登程。
三斗混杂持兵刃,二士桃园逐对行。
双蝶戏梅军趱路,桃红柳绿映旗明。
钟馗抹额前来报,马哨山中昼夜亭。
大军正行,哨马来报:“中山界口到了!”英王传令住军。
营安得胜地,军聚旺生方。屯营扎寨,休息一宵。次日,英、齐二王坐下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传令着尉迟恭先锋领半千军马,到中山城搦战。分付:“冬要全师取胜,不可违慢军情!”
敬德心下自想:“前部先锋常例领三千兵,怎么只发五百军士?”
也不言语,披挂上马。
铁幞头衬红抹额,皂罗袍挂乌油甲。
绿靴犀皮腰悬鞭,擎枪跨上深乌马。
领兵出营,来至中山城下。军士呐喊,鸣金搦战。中山哨马报入帅府:“有唐朝兵马临城搦战!”薛万澈说:“来的唐将,必是一员名将,今日我自出兵迎战!”万澈披挂上马,开了中山城,齐拥出来,列成阵势,一马当先。唐阵上敬德大喝一声:“来将通名!”薛将道:“吾乃中山府虎将薛万澈就是!
350唐将通名!”尉迟道:“吾乃大唐前部先锋将尉迟敬德是也!”
两下里蹬开战马交锋。正是:哪吒却遇花关索,太岁初逢黑杀神。
尉迟唐国擎天柱,万澈中山盖世英。
大庾岭前双虎斗,济阳江内二龙争。
辰时战至黄昏后,日落山腰暂收兵。
整整战了一日,不分胜败。天晚各收兵回营。尉迟见了英、齐二王,问:“出军胜败如何?”敬德说:“臣与中山薛万澈大战一日,不分胜败,明日定夺!”齐王说:“你随西府征讨,阵阵有功,今日怎么怠缓将令?本该重治,只说头一次发兵,就难为你,来日无功,定按军令!”敬德闷闷,自回营房不提。
且说薛万澈回进中山城帅府,见了众弟兄。万澈说:“唐将敬德果然骁勇,我与大战一日,不分胜败。明日必须用计交锋,方可取胜!”次早,薛家兄弟聚议出兵,万澈说:“今日三哥出兵,大哥与五弟伏兵在企山左右谷中。三兄诈走,诱唐将进仓山来。你两哨人马就杀出来,我领人马往后杀来,三哥回马往前杀来,使他腹背受敌,务要取胜回营!”众兄弟披挂,各自领兵前往去了。
且说薛万澈领兵拥出中山城搦战。唐营哨马报知英、齐二王。齐王唤敬德领兵迎敌。敬德出阵门,瞧见来将不是薛万澈,敬德喝道:“薛万澈怎么不见?你是何人?”薛万澄大恼议:“谁不知我薛家五虎?吾乃万澈之兄万澄就是!唐将快下马受降!”敬德圆瞪双眼,喊震一声,举枪去刺。万澄抡刀就迎。
战不数合,虚砍一刀,拨转马往仓山就走。敬德不知是计,拍马后追。赶至仓山,只听得锣鸣人喊,山谷中拥出一彪人马来,为首一员大将,绛袍银叶甲,盔顶赤缨飘,薛万江手执雁翎刀,骤马杀来;右边山谷中,鼓声震地,拥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员 351大将,头戴金盔光耀日,身穿银甲胜朝霜,薛万湖手持玉板刀,骤马杀来;后面尘头起处,金鼓齐鸣,为首一员大将,锦袍花绣带,盔甲赤金妆,薛万澈手持方天戟杀来;前面薛万澄复回
马赶来。四员将战住敬德,人马漫山遍野,裹将拢来。敬德心内自想:“我中他的计了!”果然大将军有八面威风,抖擞精神,战敌四将。一杆刃铁枪,敌着雁翎刀,迎着点钢枪,战定玉板刀,架开方天戟。辰时战至黄昏,不觉月上瑶天,碧空如洗。敬德越长精神,薛氏倍增锐气。能施战策兴邦国,惯使兵韬定太平。五将大战一昼夜,不分胜败。
敬德回至唐营,见了英、齐二王,把大战一昼夜的话,启复齐王。齐王问:“不曾损折军士么?”敬德说:“被贼将诱计,伏兵四面杀来,寡不敌众,折了一百余兵。”齐王听说大恼:“你这黑贼!当初不过月余,取我唐朝江山千里,但遇交战,阵阵得胜,斩将夺旗,何曾损折军士?今日我用着你,就怀二心,不服差调!”喝令刀斧手:“把尉迟恭推出斩首报来!”
闪过秦叔宝奏说:“殿下息怒!权赦尉迟恭初犯!”齐王说:“我军令在先,要全师回营。头次违令,我已饶恕;今日出兵,不能取胜,反折军士。两次无功,再有什么理解?不准所奏!”
叔宝又奏说:“殿下!胜败兵家之常。况我这里将寡兵微,他那里用计埋伏,岂能保全?姑从宽宥,令其立功赎罪,则恩威兼著,人思报国。设若典刑,人心不服,窃恐将士一朝解散,不能自安。望殿下思之!”
齐王一心怀着旧恨,要杀敬德,见叔宝犯颜直谏,反生嗔怒,拍案高声喝骂:“你这干贼!倚着西府的权势,相结党恶,不服差调!我唐朝没有你,终不然不取了天了?”唤刀斧手:“把秦叔宝绑去,一同斩首报来!”一壁厢正绑出营,唬得罗成魂不附体,心下自想:“我待要过去直谏,犹恐连我也要取 352斩,再有谁来解救?”那罗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唤心腹军士,取了二将的兵器鞍马。说时迟,那时疾,罗成放马跑到法场,喝声:“留人!”割断了绑索,呐一声喊,劫了法场。
三将上马,往前去了。
且说旗牌官报知英、齐二王,二王大惊,唤程咬金:“快去招安三将,许他立功赎罪!”咬金一骑马赶出营寨。约有数里之地,远远望见三将。咬金连声高叫:“三位将军!殿下有令,招安回营!”敬德回马,赶近前来,举着竹节鞭,喝一声:“勇夫!谁要你招安?”唬得咬金拨转马复回营,启奏英、齐二王。英王说:“三弟,都是你偏执己见!叔宝止因谏言,非有罪犯,不应一概施行!”齐王说:“我才要斩之时,大哥又不言语,事已至此,不须埋怨!”齐王传令各营将土小心,昼夜防备敌兵不提。
且说秦琼、尉迟恭、罗成来到中山界口,三将说:“我们商议个去处。”叔宝说:“我们无奈行此事,终不然真个反唐?英、齐没了你我,料然收不得中山府的刀兵。这次必定二殿下领兵出来,我们还要面主伸冤,如今回潼关去等候。”敬德说:“秦将军见得是!”三人勒转马,抄路径往潼关住下。叔宝说:“我们虽在此等候主公,主公不知其故。英、齐决然捏情,诬奏朝廷。如今烦罗将军暗地回长安,把冤情诉闻主公,就安抚三家宅眷。我二人在此候将军。将军若同主公出来,在此相会。
今日就烦一行。”士信卸下戎装,扮作经商客旅,径上长安见秦王不提。
再说中山府薛家五虎商议,万澈说:“虽与唐王交战,二次不分胜败,他那里料不用心防备。今夜我们分五路人马,去劫唐营,功可成矣!”万江说:“四弟所谋,正合吾意!”五人全装披挂,整点军土。到了三更时分,扎垫人马,滔滔地拥出 353中山城。人尽衔枚,马皆勒口。直至唐营,连放三声火炮,五路人马,呐一声喊,杀进唐营。程咬金、殷开山、乔公山、耳珠晃、褚可达五将,迎住敌兵,忙掣兵刃上马,保着英、齐二王奋勇杀出,夺路而走,也顾不得人马。薛家五虎追杀数十里,唐兵十丧八九。天色将明,众将保英、齐二王退入灵台县。薛家五虎得胜收兵,回中山城,兄弟们置酒庆功不提。
再说英、齐二王屯住灵台县,与众将计议:中山府刀兵,难以定夺,今着乔公山星夜回朝,取救兵接应。就把三将谋反事情,奏闻朝廷。齐王唤过乔公山,附耳低言。乔公山说:“知道了!”辞了二王,一骑马径上秦京。一日来至大国长安,在东华朝前下马。高祖视朝,黄门官奏:“乔公山等旨!”宣至驾前,朝拜高祖,乔公山把出兵不利情由,并三将造反的事,一一奏闻。高祖大惊,问:“他三人为何结连造反?”乔公山说:“不服殿下差调,阻挠军令,惧罪谋反!还有一件机密之事奏知万岁。”高祖传旨,散了文武,乔公山直临御前奏说:“有反臣家属现居长安,恐生内变。殿下令臣密奏圣上,把三将家属就行取斩,不可迟延,免生后患!”高祖准奏,分付乔公山:“快往中山协同守备。朕别调人马策应。”乔公山辞驾出朝,离却长安,回到灵台县去。毕竟高祖杀三将家属,不知如何。正是:乌鸦共喜鹊同枝,吉凶事全然未保!
齐王何事挟私仇,致使忠良作叛流。
秦府若非仁厚主,唐家社稷等闲休!
354
第.. 48回
挂念牌秦王保家属感神梦薛氏献中山话说罗成扮作客商,进了长安城,径来到天策府,参见秦王。秦王问罗成:“你五将保驾,征讨中山,何故私自回来?”
罗成把英、齐王要斩二将的事,一一奏闻。秦王说:“我三弟何轻贤若是!军中赏罚分明,则将士畏服,岂可挟私仇而自坏干城之将?其间情节,我已尽知,卿快去把信息说与秦琼、尉迟恭家属知道,分付安心,休要惊恐。安抚了就来,伺候保驾到中山去。”罗成出了天策府,径往二将家内。
恰好徐茂功闻朝廷要斩三将家小,急忙整冠束带,来秦叔宝门首,说与管门人役:“里面通报一声,要见夫人讲话!”
家童进后堂报知夫人。正遇见罗成也在里面,夫人令请进前厅。
秦夫人、罗成、徐茂功相见,施礼坐下。茂功问:“罗将军!
你列位保驾出征,为何独自回朝?”罗成把斩二将之事,一一诉闻茂功。又说:“秦、尉二将军,现在潼关隐住,着我私回,伸诉主公。欲到军师府中拜告,恐人知觉,天幸在此相会,得诉冤枉!”茂功说:“我此来见夫人,有句言语,休得惊恐。
朝廷旨意,明日要斩三家老小,以此特来通报。必须三位夫人去见主公求救,方可解危!凑巧遇着将军在此,不要耽搁,快进天策府,奏闻主公,作速取救!”茂功说罢,长揖而别。士 355信辞了秦夫人,径进天策府见秦王,把朝廷明日取斩的事,泣诉一番。秦王说:“不妨!明早我自见朝廷取救!”即时分付官校,快取金牌三面。官校取过,呈上龙案。秦王亲写令旨二字:一应锦衣官校、刽子手等,但有进头门者削足,进二门者取斩!写罢,发与官校拿去,三将门首各家悬挂。官校领了金牌,连夜去悬挂不提。
次日,高祖早朝已毕,传旨宣刑部官分付:“有秦琼、尉迟恭、罗成在中山府造反,速令锦衣官校前去,把三将家属尽行绑赴市曹取斩,以正国法!”刑部官领了旨意,出朝带了刽子手,径到各家。见了虎头金牌悬挂,上有天策府令旨,俱不敢近前!
西府秦王传下令,晓谕随銮护驾兵:金牌锁镇功臣第,令旨高悬各姓门。
个个睁睛观仔细,人人举眼觑分明。
锦衣官校遵王令,再候神尧降玉音。
刑部官并锦衣人等,见了天策府令旨,远远站住,谁敢近前?且说秦王上了龙驹,径至东华朝前下马,直至金銮宝殿,朝见高祖。秦王问说:“父皇因甚事要斩三臣的家属?”高祖道:“吾儿!你不知!三将随英、齐王征讨中山,抗违军令,谋为叛逆,惧罪脱逃,恐生内变,以此取斩!”秦王说:“父皇!经目之事,犹恐未真;传来言语,岂可深信?臣想秦琼、尉迟恭投唐之时,费尽降龙伏虎之心,方才得他归顺,如今岂就容易反唐?待臣亲自领兵,一则征伐中山,二则察访三将之事。如果谋逆,明证其罪,那时节取斩不迟!”高祖准奏,着近侍取回刑部官校人役。秦王辞别高祖,下演武场去。
唐太子跨龙鳞兵随将转,至飞光金瓦殿演武场门。
356传令旨聚三军威风震地,降皇宣齐将士杀气凌云。
一个个佩虎符兴唐总管,一行行悬宝印定国能臣。
选马队尽关支盔袍铠甲,拣步军都给与绣袄襕裙。
排兵刀列干戈长空雪舞,展绣旗张彩帜上苑花明。
信炮响鼓角鸣山摇地震,大军行战马走浪涌潮奔。
正是方离帝辇西秦国,早至潼关界口存。守关总管盛彦师,带领官吏出关迎接秦王,进帅府坐下,参见已毕。秦琼、尉迟恭当驾叩头俯伏,口称:“主公!臣等罪该万死,齐府无故寻衅,要把臣等取斩,死不瞑目!暂时逃避,候主公御驾,伸诉冤枉,以此先令罗成赴京奏诉!”秦王说:“我已熟知此事,二卿各宜安心,随驾征讨!”二将谢恩。秦王传令起营,到灵台县去。话不絮繁,一日兵至灵台县。英、齐二王闻报,令众将迎接秦王入城。进了帅府,弟兄三人施礼坐下。众将官参见秦王已毕,秦王问:“这里离中山多远?”探马报说:“有一百余里!”秦王传令:“趱人马前去,相近中山城二十里屯营!”
英、齐二王见秦琼、尉迟恭、罗成随着秦王,又羞又恼。齐王说:“二哥在此,我们暂回长安。”秦王说:“兄弟既要回朝,不好羁留!众将远送!”英、齐二王说:“军务要紧,不必送罢!”辞别秦王,带领自己一班将官,离却灵台县,径回长安不提。
行色匆匆上帝京,阳关别酒此时情。
一声珍重三分袂,无奈云山隔柳亭。
且说秦王起兵,到中山安营下寨,休息一宵。拈指间,蟾光银汉没,红日海东升。秦王坐下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说道:“我闻中山薛万澈骁勇,不曾见他什么模样,今日着罗成发兵挑战,我与茂功督兵,看他阵法如何?”罗成全装披挂,领一支人马,拥至中山城,布就两仪阵,鸣锣擂鼓,呐喊摇旗 357搦战。中山城下哨马报入帅府。薛万澈说:“备马来,待我今日自领兵迎敌!”结束威风,擎刀跨马,三声信炮,拥出城来。
唐阵上门旗开处,罗成一骑马趱出阵前,问:“来将通名!”
薛将道:“吾乃中山虎将薛万澈就是!唐将通名!”士信道:“吾乃唐朝大将罗成是也!”两下蹬开战马。只见:万澈使刀,三十六回都依战策;士信抡枪,二十四路俱按兵文。大战百十余合,不分胜败。秦王连声喝彩,唤茂功:“你看这两员将官,青春年少。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驾海紫金梁。吾恐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务得万澈归顺,方遂吾愿!”传令鸣金收军。两下里停兵罢战,各转回营。
且说秦王进中军帐,与茂功商议说:“今日薛万澈武艺韬略,不减古之名将,乃当世之英雄。吾欲招安,未得其人往说。”
闪过温大雅,奏说:“主公!臣与薛氏兄弟幼同乡里,曾共师肄业。明早臣往招安一遭!”秦王大喜:“卿宜用心招抚!”说话间天色已晚,暮钟鸣远寺,昏鼓动谯楼。各归帐安歇。
其日,秦王正睡,见一金甲神人,绛袍玉带,参谒秦王,口称:“吾乃嵩山之神,奉玉帝敕旨,云中山府薛万澈,上应列宿,乃唐室椒房之亲,国家栋梁之器,惟当息兵招顺,保障生灵,永延国祚。特来伸报殿下!”言讫,化一阵金光,冲空而去。秦王欠伸惊觉,问近侍官什么时候?侍臣说:“正三更时分!”秦王分付:“记着天明圆梦!”再说嵩山之神,又遣中山土地,梦谕薛万澈:“唐秦王系汝之君,汝系其臣。汝之夙缘,又系唐朝驸马。及时归顺,不可有违天命!”万澈稽首听命。土地分付已毕,万澈醒来,把梦中之言,牢记在心。
子末丑初时又换,寅过卯至晓鸡鸣。
云霞捧出扶桑日,万里乾坤处处明。
秦王坐下中军帐,聚集能文善武人。
358忙宣世责力评神梦,显出兴邦耀武臣。
秦王把梦中神人之言,说与茂功。茂功说:“主公!既然天神传命,就令温大雅许以结亲,不动干戈,事可谐矣!”秦王唤温大雅近前分付。温大雅说:“臣知道了!”出营上马扳鞍,径来到中山城下,高叫:“这城军人!快报知主将,说乡亲温大雅来见将军!”且说薛氏兄弟次日坐下帅府,万澈把梦中之事,说与众兄弟知道。万江说:“四弟!记得幼时相者之言,他道,龙兴晋阳城,虎聚中山府;龙虎会风云,时当二旬五。贤弟,你正当二十五岁,更有神人指引,正合此梦。天意如此,不可不从。”
说话之间,外面军士来报:“有温大雅在城下叫门,要见将军!”万江说:“开城!请他进来!”军士开城门,把温大雅接进帅府。薛氏兄弟相见施礼,分宾坐下,各叙寒温。万江说:“兄长此来,有何教谕?”温大雅说:“某仕唐朝,职叨总管,今随二殿下军门。日昨主公督阵,罢战回营之后,一则与四将军三生有缘,要将御妹翠屏公主,招令弟为东床;二则殿下仁慈,不忍加兵杀戮,特着某来招安贤昆仲。天与机会,望将军勿疑!”万江说:“兄长见教,愚兄弟怎敢不从?但有一言不敢不告,当初兄弟曾立一誓,愿在嵩山神殿前,竖一旗竿,以百步穿杨为卒,如有三箭射中红心者,愚兄弟便肯纳士,倾心归顺。望兄长启奏殿下,明日正遇端阳之节,某等候驾嵩山,与民同乐,再无他议!”温大雅辞别起身,出了帅府,一骑马径入营中,把前项事一一奏闻。秦王准奏,传令众将:明日到嵩山演射,各要整齐结束,严肃军威。
次日,秦王全装披挂,众将结束威风,带领大势人马,保驾到嵩山。正殿上拈香已毕,金交椅坐下,两边排下三十六总管,四十五员散将,刀斩斧齐,银盔金甲,绣袄征袍,弓弩上 359弦,刀剑出鞘。那薛家五虎远远来到。正殿上两边排列,六军精锐,队伍整齐。薛氏五人近前叩头,参拜王驾。万江偷眼觑着秦王,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果是真命天子气象。口称:“臣等久仰天威,今日幸得瞻拜,与民同乐片时,下情无任感激!”
参见已毕,远远站立阶下。乍见得端阳好景?天时令节,人世良辰。江竞龙舟,门悬艾虎。衣臂间,戏缠着五色彩缘长命缕;钗头上,斜挑定百灵咸护辟兵符。
你看那园林中,亭台畔,一行行斗草游人;遥望见白云里,峰岭间,一簇簇山翁采药。包角黍,荆楚遗风;进蒲觞,汉朝旧制。水心镜,能辟诸邪;百和香,善驱阴疹。
秦王命:“取弓箭来!”长孙顺德捧过宝雕弓,唐俭进上金翎箭。秦王接弓箭在手,走下殿阶:左手托开弓角靶,右手拈动虎筋弦。
正中搭上金镜箭,满满开弓似月圆。
旗竿远离百十步,单显秦王福分全。
一箭射中红心内,两箭红心眼内穿。
三箭射满红心窍,众将齐声万岁喧。
秦王连放三箭,射中红心。众将齐呼万岁,声震山岳。薛氏弟兄并唐朝总管,照依次序,演射一回。奏王颁赐,轻则异锦,重则南金。众将谢恩。薛家五虎迎接秦王,驾进中山城帅府坐下。香花结彩,五将侧身一十二拜,三声千秋。朝贺已毕,献上土地户口文册,一壁厢筵宴秦王。
唐室兴来事业全,秦王专意好求贤。
嵩山村中红心内,收得英雄将五员。
360
第.. 49回
叔宝征讨高开道罗成战败苏定方话说唐秦王平定了中山府,一日升帐,众将参见毕。秦王问说:“谁领兵收捕沧兖、济阳的刀兵?”薛万澈说:“殿下!
这三处刀兵容易定夺,臣与秦将军领一支兵收沧州;尉迟将军与薛万江领一支兵收兖州;长孙将军与薛万湖领一支兵收济阳。”
秦王准奏。六将披挂完备,辞了秦王,带领人马,趱出中山城,各分一路起程。
六将跨上能行马,带领长征惯战人。
大兵拥出中山府,各路分头去趱程。
不谈顺德尉迟事,再说秦琼万澈行。
军行流水投前进,早至沧州一座城。
哨马来报:“沧州城到了!”叔宝传令驻军,安下营寨,屯下人马。万澈说:“将军!高开道虽约会起兵,不知我弟兄归顺唐朝。如今将军把人马屯放南门外,我轻弓短箭,只带数十骑,暗藏火炮短刀,入城招安他。他肯归顺,免动干戈;倘若抗违,我就南门内放起号炮,将军就杀入城来,攻其无备,沧州唾手可得!”叔宝说:“将军妙算,深合吾机!”一面叔宝整齐人马伺候,一面薛万澈带了数十骑冲锋勇士,直至城下。高叫:“巡城军士,报知主将!说我中山薛万澈在此,要见将军!”
361其日,高开道正在演武场操练军士,小卒报入军门。高开道令副将高麟、杨虎等,迎接万澈进城。演武场相见坐下,高开道说:“连日整理军务事繁,不曾差人探听,出军消息如何!”
薛万澈说:“唐朝宽仁厚德,爱贤收士。秦王屡屡以礼招安,吾不忍生灵荼毒,今已归顺唐朝。秦王果是真命天子,久慕将军大名,特差我来招安,谅不失公侯之位!”高开道:“说哪里话!吾闻少康以一旅师,高祖以三尺剑,俱成帝业!大丈夫不自谋王定伯,何甘心屈伏人下!”万澈说:“将军不可偏执!
倘天命不与,进退无由,那时悔之晚矣!”高开道说:“吾头可断,吾膝不可屈!誓不降唐!今日尔我若非邻国旧交,汝命亦不保!即速就去,再勿多言!”万澈连忙起身,出了演武场上马,径来到南门下。整了军士,各人身边掣出短刀,杀散把门军士,放起号炮,呐一声喊。秦叔宝带领人马,从南门外杀进城来。哨马飞报入演武场。高开道闻报,慌忙上马,同众将带领军卒,往前迎敌。
将军勇猛,战士英雄。数条龙驾雾拿云,一队虎磨牙展爪。鸣金擂鼓,骨碌碌大海潮腾;军喊马嘶,豁喇喇不周山倒。直杀得皂雕苍隼凌云避,野草闲花满地愁。
叔宝生擒高开道,万澈刀砍高麟,乱箭射死杨虎。余党皆降。叔宝即便传令,安抚军民,换了大唐旗号。洗荡帅府,把库内金银缎帛解回军门,留头目军士守城,把高开道锁下囚车。
叔宝与万澈收兵回中山城不提。
且说尉迟恭、薛万江行兵来到兖州城下,埋锅造饭,扎垫人马,列成阵势。薛万江一马当先,高叫:“巡城军士!快报徐将军知道,说我中山薛万江在此!”
军士慌忙报知主将徐元朗。元朗聚集将士商议,说:“昨日探细的来报,薛氏兄弟已投唐朝,陷了沧州,拿了高开道, 362今又来赚吾城池!”即忙顶盔披甲,跨马擎枪,同副将朱云、赵定下演武场,点选三千人马,拥出城来。徐元朗骤马临阵,见了薛万江,喝一声:“昨日赚了沧州,今日分兵来赚我!”言未毕,抡枪罩心刺来。薛万江举枪就迎。只见:两条玉蟒空中斗,一对银蛇阵上腾。
交锋未判输和胜,又闪朱云赵定兵。
敬德观瞻心大恼,抡鞭纵马出军门。
未经三合江山定,鞭打朱云倒落尘。
打绽绿绒龟背铠,银星甲叶乱纷纷。
徐元朗、赵定见打死朱云,心中惊慌,拨转马就走。薛万江抡枪飞马赶上,一枪刺去喷红浪,赵定离鞍丧了魂,单单走了徐云朗。敬德说:“薛将军你便乘虚取了城池,我却追擒这贼回来!”薛万江领兵夺城不提。
且说徐元朗被追得紧,弃了城,望荒郊野径逃窜。见一个锄田农夫,徐元朗说:“你快过来,我与你富贵!”农夫走近前来,徐元朗说:“我把头盔衣甲、鞍马兵器与你,你换蓑衣斗笠农器与我!”农夫就脱下蓑衣耕器,递与徐元朗。元朗穿上蓑衣,戴了斗笠,拿了耕器,径往前面去了。农夫牵着马,往田畔上正走回来,恰好撞着敬德一骑马赶来,喝一声:“徐元朗,哪里走!”农夫连忙站住,答应说:“适才有一将军,把盔甲鞍马,换我锄头蓑笠,往前面去了!”敬德心下自想:“这贼我也认他不真,倘若是,倒吃他瞒过了。不管真假,且了当这贼!”举起鞭一声响,把农夫打死在地,聚马向前又追。
只见一片俱是稻田,有许多农夫锄种。敬德粗中有细,大喝一声:“徐元朗!你将盔甲鞍马,换了别人农器,在此锄田,你说我认不得你,你今休走!”那徐元朗吃了一惊,丢了锄,往前便跑。被尉迟恭快马赶上,舒手一把攥住,把徐元朗拴住马 363鞍鞒边,径回兖州。会同薛万江,一面安抚军民,封锁仓库,换了旗帜。把徐元朗锁下囚车,留头目守城。敬德传令起兵回
营。正行之际,秦叔宝、薛万澈人马也到。
话不絮繁,那长孙顺德、薛万湖收济阳,生擒孟海公,取了城池,改换大唐旗号,出榜安民,分拨人马守城,收兵回中山城。却好都会着。六将入城,到帅府下马。旗牌报进,参见秦王,各各献功。秦王传令,把三贼斩于市曹,着于筠留守沧州,邴元直留守兖州,姜谟留守济阳。就把三贼首级,各于本州号令。还着叔宝、敬德、长孙顺德巡视沧、兖、济阳地方安民,事毕就回军门。六将领了令旨,趱离中山城,分头各临州郡不提。
话说漳南窦建德部将刘黑闼,乃汉室宗枝,苏定方、高雅贤等,扶立为汉东王,以继夏王。之后起兵,刘黑闼结连突厥,攻陷冀州、相州及黎、卫二州,复引兵夺取盐州、瀛州,兵势大振。十载之间,尽复建德旧境。唐高祖命秦王、齐王兴师征讨黑闼。三旬之内,山东悉平,黑闼北走突厥。不数月,黑闼复与部将引兵,攻陷瀛州、盐州。淮阳王李道玄与黑闼战于下博,兵败,道玄为黑闼所杀。山东震骇,州县皆叛,附于黑闼。
旬月之间,尽复故地。黑闼都于洛州。
汉东王一日升殿,聚下将佐。苏定方奏说:“主公乘屡胜之兵,好取唐朝天下!臣先领兵到交河界口屯营,我王再借五处人马来接应。”汉王问哪五处?定方说:“永平王郭子和、静江王张大安、雄州燕王刘守光、淮阴王辅公佑、东平王高运成。”汉王准奏,一面遣使往各镇借兵,一面苏定方辞朝,带领高雅贤、萧观、王援、常克新、董康迈、王赛虎众将,全装结束,整点大军十余万。行程非只一日,哨马来报:“已到交河县界!”定方传令安营。寨列五方依位次,兵屯八面布周天。
364万重刀剑如霜皎,千叠旌旗似锦攒。屯下人马不提。
且说唐高祖一日设朝已毕,报马奏说:“臣是河间府太守陆德明差来,报漳南郡刘黑闼,今复勾引突厥,聚众剽掠攻陷盐州、瀛州,淮阳王战于下博阵亡。尽复故地,建都洛州,仍遣将苏定方等,屯军约十余万,在交河界口。声势紧急,特奏圣上,乞发天兵征剿!”高祖见说,大惊:“可怜年少御侄阵亡!”
问文武:“谁下漳南征讨?”闪过李淳风叩头道:“陛下!征讨刘黑闼,须是二殿下方得成功!我主如今遣官知会殿下,就领兵往交河去。”高祖准奏。一面差旗牌官到中山府发兵,一面退朝,散了文武。
话说英王回府,有太子中允王珪、洗马魏徵,二人奏说:“殿下!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特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海内。今刘黑闼仍复聚众起兵,殿下正好征伐,以取功名,招纳豪杰,庶可自安!”英王大喜。
次日早朝,英王与三齐王说:“我与你征讨漳南,如何?”
三齐王道:“大哥!我正欲如此!想当日收中山府,因小贼罗成劫了法场,至今仇恨在心。如今且不指望收讨漳南,只废了罗成这贼,方才肉中除刺,眼内去钉!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建成道:“说得是!”朝罢,英、齐二王当驾叩头:“臣愿领兵征讨漳南,还要差人到中山府,取五员将保驾!要秦叔宝、尉迟恭、程知节、殷开山、罗成。着罗成挂先锋印,到明都取齐尸高祖说:“朕已有旨,着秦王发兵下漳南。既吾儿要去,合兵征讨!”英、齐二王辞驾出朝。齐王一面差旗牌官,火速到中山,先取五将赴明都界口等候,不可迟误军令!旗牌一骑马,径往中山府而去。一面英、齐二王下演武场,整点人马,径下漳南。
且说旗牌官来至中山城帅府,叩见秦王,把刘黑闼复起兵, 365英、齐二王取五将之事,一一启奏。秦王说:“可怜道玄常随我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心慕效之,皆因轻敌,以至于此,兵败身亡,为之流涕!”秦王说:“叔宝、敬德沧、兖二州安民未回,且令程咬金、殷开山、罗成先去。”唤过三将分付:“今英、齐二王征伐漳南,旨意取你五将保驾。你三将先去,待叔宝、敬德一回,就起兵来。”三将领旨,辞别秦王。只见罗成眼中掉泪。秦王问:“罗士信!大将军有八面威风,今日起兵发马,为何这等伤感?”罗成说:“主公!臣该万死!为国捐躯,臣子之分,只是当初收中山之时,二王无故要斩秦将军与敬德,是臣心下不平,一时去救二将。二王仇恨至今,此一去,多凶少吉,不能尽忠随侍主公,以此悲恸!”秦王说:“何出此不利之语?为争江山,岂有自损长城之理!大哥不好,有我兄弟;兄弟不好,有我大哥。你去不妨!不久,我就领兵来接应!”三将披挂出营上马,带一支兵,竟往交河进发。征人登古道,战马踏郊尘。趱出中山府不提。
话说英、齐二王领军来到交河县明都界口,所属官吏俱备粮草迎接。齐王问:“有五员将官领人马,曾往此处来么?”
答应说:“不曾见!”齐王问:“你众人在此伺候几时了?”
官吏答:“伺候有数日!”齐王说:“我军已到,他是先锋,为何来迟?迟来一个时辰,也要问他羁迟之罪;虽不就斩,拿一拿,绑一绑,也挫他锐气!”传令住了军,扎下营寨,屯放人马。齐王分付众军士:“倘罗成众将来,不要说人马今日到的,只说在此安营三日了!”
且说程咬金、殷开山、罗士信,恨不得人生四脚,马长八蹄,不分晓夜,赶到明都地方。看见英、齐二王人马,罗士信说:“二位大人,你我来迟了!他军后到,我兵先来才好。如今怎么好见二王?”程咬金说:“你我来到此间,受了许多辛 366苦,怎么见不得二王?”问军士:“二王的人马到此几时了?”
军士们说:“安营方才三日!”罗成说:“你替我报一声,说我中山来的将官参见!”旗牌官来报:“有中山府来的将官等令!”二王召至中军,参见已毕。罗成说:“臣等五人,有秦叔宝、尉迟恭到沧、兖二州安民未回,臣三人先来。”二王问:“谁挂先锋印?”罗成说:“是臣挂先锋印!”齐王说:“既是先锋,怎么人马到此安营三日,你却才来?怠缓军令!”喝刀斧手:“绑出去取斩!”正绑间,程咬金、殷开山叩头道:“殿下暂息雷霆!令旨一到中山府,臣三人就起身,马不停蹄,来到此间,望乞宽恕!”英王说:“准二将之奏,且饶初犯!”齐王说:“饶来!记刀在项,戴罪征伐!”
且说探细军报知苏定方:“有唐军数万,屯住明都界口,离十里之地!”定方分付:“各营小心!明日发兵交战!”次日早,定方传令:“今日初与敌兵对阵,待我亲自出兵,以观军容强弱!”领一支兵,直至界口,列成阵势,令军士挑战。
英、齐二王正坐营,哨马来报:“有漳南军士骂阵!”齐王传令:“罗成出兵!”士信顶盔擐甲,上马出营,领兵勇奔阵前,问:“来将通名!”定方道:“吾乃汉东王驾下总兵官苏定方就是!你通名来!”罗成道:“吾乃大唐先锋将,姓罗名成!”
蹬开战马,二将争雄!
士信藏机枪去刺,定方用计把刀抡。
棋逢敌手皆留意,将遇英雄各用心。
枪飞道道银蛇走,刀落纷纷雪片侵。
交锋大战百余合,二将当场杀手停。
天色已晚,苏定方把刀架住罗士信的枪:“我与你记兵回
去,明日来定夺输赢!”两下收军回营。罗士信进中军参见二王问:“出军如何?”罗成说:“托殿下洪福,臣与漳南苏定 367方交战百余合,不分胜败。天晚收兵,明日共决雌雄!”齐王大恼,道:“你这贼!跟随二殿下征讨,每次取胜,未闻记兵;今在我麾下,便有许多疑难,怠缓军法!向在中山劫法场,同造反,也是你这贼!”喝刀斧手:“绑出斩首报来!”乔公山直至驾前,密奏:“主公!且饶罗成。选一个黑道红沙日,着他发兵,待罗成死于阵上,免得秦王抱怨主公作贱他的将士!”
齐王准奏。且唤罗成:“权免这次!”罗成叩头谢恩。正是:水底鱼,天边鸟,高可射兮深可钓。惟有人心咫尺间,咫尺人心不可料!
却笑齐王用计深,恣行杀戮在边庭。
若知玄武他年事,悔不当初莫用心!
368
第.. 50回
淤泥河罗成死节长安城秦府兴兵且说苏定方回营,聚下众将,商计道:“唐将骁勇,不可力战,须用计谋。明日出军,可设天罗地网之计,必擒获矣!”
着萧规领一支兵,伏于周希坡东;王院领一支兵,伏于周希坡西;常克新领一支兵,伏于中道左;董康迈领一支兵,伏于中道右;高雅贤领一支兵,伏于明桥东岸。待唐兵走绝之时,扎住阵脚,断其归路。王赛虎领兵挑战,许输不许赢!苏定方自领一支兵殿后。调拨已毕,众将全装披挂。
茜红鸭绿,紫罗绣袄战裙新;翠帻黄巾,凤翅兜鍪缨簇绛。鱼鳞龟背,连环雁翅甲铺银;百宝狮蛮,鸾带板条绒织彩。擎戈执刃,陆地上拥出魔君;跨马乘骖,南山内驱来虎豹。
各领兵出营埋伏。到了次日,王赛虎发兵出营,鸣锣擂鼓,喊杀如雷。唐营报马飞报二王。罗成奏说:“殿下!臣今日出兵,务要决一胜负!”齐王说:“敌兵此来,其势正锐,且捱数日,待兵威稍缓,然后发兵,战无不克。今日不可出兵!”
罗成再不敢言。齐王拣下恶煞红沙忌兵之日,传令聚集众将,着罗成出兵。罗成奏说:“殿下!今日犯十恶红沙,猖鬼败亡,不利出师,望殿下容过今日,明日发兵!”齐王大恼:“你这 369贼!岂不闻朝中天子三宣,阃外将军一令!我要发兵,故意邪言惑众,阻挠军法?”喝刀斧手:“快绑出营,枭首示众?”
正绑间,程咬金说:“罗士信!你就领兵死于阵上,也不失为英烈,怎么甘弃英雄,丧于二王之手?”罗成说:“程将军你替我一言,若不受死,情愿领兵!”程咬金当驾叩头道:“殿下!罗成情愿领军?”英王说:“既愿领兵,饶他一死!”取转驾前,齐工说:“与你半千人马,要全师取胜?”分付:“乔公山、程知节领一支人马,只许在明桥督阵,不许擅自举动。
如违定按军法!”三将披挂上马,领兵出营。
不说二将明桥督兵,且说罗成一骑马,拥奔阵前,应声搦战。只听得一声锣响,门旗开处,王赛虎出马。战不数合,那汉将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王赛虎诈败,往前就走。罗士信不舍,后面追赶。不上数里,听得两哨里锣鸣,闪出常克新、董康迈二将挡住.喝一声:“唐将休走!”抡刀砍来,士信举刀就迎!
交锋未够十余合,连败漳南虎贲军。
士信整鞭追汉将。马嘶人喊似云腾。
舍身报主勤王事,追至周希坡面存。
罗成好似鸾和凤,苏帅如同撒网人。
多方设下漫天计,要害唐朝忠勇臣!
将近周希坡,信炮一声。萧规向东杀来,王院往西杀来,罗士信奋勇战斗,杀得烟笼银叶甲,汗透白花袍。二将战有十余合,往前又走,只听得画角齐鸣。罗成瞧见四面八方。重重叠叠,都是汉朝人马。铁桶一般,三面远远围定,前面周希坡挡住。周希坡有一带河,水浅泥抹,号为淤泥河。罗成心下自想:“我今中计,纵然杀出重围。兵亦不保,吾命难逃英、齐之手!”纵马行至岸边,只见苏定方擎刀勒马。站在那岸边,吆 370喝一声:“唐将你敢跳过来,与我交战么?”士信大恼:“你这贼!怎么这早晚才来?”忙摇虎韂,急整丝鞭。那马跃身一跳,不防失脚,陷落淤泥河内。
虎将难逃今日难。将军怎躲这时迍!
平胸陷倒银鬃马,污水淹翻白虎神,。
宝镫战靴泥糊紧,素袍银甲水中沉。
鞘内昆吾光失色,壶中宝箭没雕翎。
罗成怎把长枪使?士信难将铁简抡!
苏定方说:“唐将!你若归降东汉王,衣紫腰金,不失公侯之位!料今日有翅决难飞去!”那罗成听说大恼,急挽雕弓,乱射刘军,中箭倒者六七人。苏定方说:“你这贼!我不伤你,你却先射我的军士!”
苏帅观罢忙传令,开弓箭发似流星。
柳叶射穿袍共铠,金镜凿透甲襕裙。
穿彻素袍流血水,凿开银叶溜红津。
初时中箭还摇战,射后多时不动身。
顷刻三魂归地府,须臾七魄丧幽冥。
英名未上凌烟阁,忠愤先归白玉京。
尽叹英雄年纪小,皆怜勇烈正青春。
晓来两棒鸣天鼓,白虎星官坠落云!
那乔公山暗差心腹报马,探知罗成阵亡,哨马回营,报知英、齐二王。齐王说:“大哥!这番才遂你我之意!”传令取明桥督阵人马回营。乔公山、程咬金回至中军,齐王说:“咬金!你知道罗成消息么?”咬金说:“殿下有令,不许发兵,臣不知道!”齐王说:“探马来报,罗成兵败,投降东汉王了!
你众将分付军士,各要小心防备!”散了将官。再表罗土信,十八岁降唐,二十岁身故。在生勇猛,死后英灵显魂到家: 371夜晚夫人归画阁,怀中抱子甫三龄。
独上牙床浑不寐,伤心想起小将军。
边庭未卜凶和吉,哪讨传书寄信音。
去日叮咛怀怨恐,英齐恨我要伤身。
楼头鼓打三更半,月照离宫正子辰。
朦胧合眼方才睡,听得人行手击门。
猛唤妻儿忙启户,夫人闻语便抽身。
倒穿绣鞋离画阁,反披罗袂出房迎。
门开两下才方进,一阵腥红血喷人。
胁肋数枝狼牙箭,浑身射满皂雕翎。
看来果是亲夫主,吓得夫人半晌昏。
虎将近前忙叫苦:娇妻听我诉原因。
昔日我随唐太子,东征西讨立功勋。
漳南反了刘黑闼,齐王差领马和军。
设计怀仇谋我命,拣着恶日要行兵。
定方诈败吾当赶,赶到周希坡下存。
汉兵乱射吾身死,行短齐王绝救兵。
句句果然冤枉事,特来家内显灵魂。
我妻从此休悬念,莫想吾生探你们。
好看三岁罗童子,无主冤家在你身。
你今若有夫妻意,守着罗童拜祖坟。
杞妻善哭城崩裂,窦女投崖诵至今。
三贞九烈全名节,地府重完未了姻!
夫人惊醒南柯梦,斜倚围屏哭到明。
就是当夜三更时分,现魂与秦王。其日,秦王正领军将,到天晚安营。半夜间,似睡不睡,似醒不醒,见罗成进营参驾,一十二拜,拜毕就往外走。秦王问:“罗士信!你哪里去?”
372口内不答应,手中拿着一口剑,望东南上一指,就不见了。到了天明,秦王把梦中之事,说与李责力,问主何吉凶?李责力奏说:“此应罗成在边发兵,只候主公人马接应!”秦王传令起军。云行雨霁,风送水流。大军直到交河界口。英、齐二王分付众将士远远迎接。秦王进中军帐,英、齐二王见毕坐下,两下将官俱各参驾,屯放人马。秦王问说:“罗成怎么不见?”
齐王说:“这贼兵败,投降黑闼!”秦王问茂功:“你说罗成出军,候人马接应,缘何归降黑闼?想夜来参见之时,就君臣分别了!”茂功说:“主公!罗成马非不忠谋叛,因兵败阵亡!
那日参驾,将星已坠,恐殿下忧烦,臣不敢言!”秦王见说:仰面望天呼义勇,眼倾痛泪哭罗成。
投唐三载存忠义,未得封侯受帝恩。
盖世英雄瓶坠井,兴王壮士火熔冰。
老年慈母何人养?幼小妻儿空倚门!
似虎离山逢阱陷,如鸾遇网竟亡身。
擎天玉柱归何处,架海金梁哪里存。
纸棺屈陷忠良将,毒计冤埋展土臣。
伤情怨恨多时节,孱愁英齐两个人。
英、齐二王见秦王伤感,坐立不安,连忙把兵权交与秦王,道:“二哥!我们到河间府屯扎,待奏凯之日,一同班师回
朝!”英、齐二王去兵,天色已晚。次日早晨,秦王升下中军帐,发放军情,众将参见已毕。且说漳南苏定方,差常克新、董康迈发兵。二将全装披挂,领军出营,排兵列阵挑战。有唐营巡哨马报入驾前。秦王遣段志玄、高士廉出兵迎敌,殷开山督阵策应。众将结束完备,领军出营,骤马临阵,各不通名交战。
两下里正战之时,见漳南阵后愁云黯黯,冷雾漫漫,只听 373得半空中兵戈嘹亮,人马喧嘶,吓得汉兵魂不附体,口内齐叫:“逃命!空中有神兵杀下来了!”常克新、董康迈回头一看,东南上白袍银甲,一尊神将,随后阴兵一伙,神号鬼啸,杀将下来。二将大惊,拨转马就走。汉兵大乱,被唐将砍倒帅旗,把人马混杀一阵。二将收兵回营,参见秦王。段志玄说:“臣等正与汉将交战,只听得那边一齐喊叫起来,说半空中有神兵杀下来了。彼兵大乱,杀了他一枝人马。”秦王见说,又惊又喜,问茂功:“不知何方神圣助阵?”茂功说:“此乃罗成阴魂不散,助阵杀贼!这次出军,主公亲自督阵,如有神兵,就得见了!”
惨惨流星坠碧空,齐王何自陷英雄。
只缘未建兴邦绩,怨气时看贯白虹!
374
第.. 51回
再显魂罗成雪恨破饶州黑闼伏诛话说漳南二将回营,见苏定方,常克新说:“总兵大人!
末将交战之顷,只见空中有一神人,带领阴兵,神号鬼啸,杀将下来,我兵自乱,折了一支人马!”苏定方大恼道:“我久历战场,哪有这等邪事?本是自存畏怯,岂能鼓士卒之勇!我明日亲自领兵,看有甚么神将!”到了次日,定方全副披挂,威风凛凛,杀气昂昂,跨下金睛斑豹马,手提钢铁锉龙刀,领兵拥出军门挑战。巡哨马报入唐营,茂功说:“主公!今日着殷开山领兵,臣等保驾督阵。如有阴兵,主公就得见了。”殷开山全装披挂,领一支兵出营,跃马当先,擎刀交战。
二将阵前发怒,三军乍遇交锋。各施武艺逞英雄,拚命捐躯出众。斧砍刀钐似雪,刀挥斧疾如风。纷纷大杀战场中,空内阴兵又涌。
只听得定方后哨,众军士喊叫:“又有神兵杀下来了!”
苏定方回头一看,果然正西上有一员白袍素甲神将,带领阴兵,神号鬼啸,杀将下来。定方拨转马就走。唐将把漳南人马,又杀一阵。殷开山急进中哨,报知秦王。秦王说:“我因看汉将刀法精熟,不曾见有阴兵!”问殷开山:“你曾见么?”殷开山说:“只听得他那里阵上喧嚷,我这里没人见!”正说之间, 375只见阴云四起,冷气侵人。茂功说:“主公!阴兵到了!众将都退后哨,只留秦将军、敬德在此保驾!”
杀败定方逃命去,不知助阵是何神。
多言小将罗成死,敢是东方屈死臣。
叔宝秦王观仔细,尉迟马上验虚真。
君臣四面凝眸看,两面旗开闪过人。
玉簪明盔头上戴,缨飘一簇锦团新。
体挂白罗袍一领,身穿银甲砌鱼鳞。
袋内弓弯秋月样,壶中箭插皂雕翎。
腕悬铁简浑如蟒,手执长枪皎似银。
弃镫离鞍飞下马,躬身参拜二储君。
阴帅腮边流痛泪,英魂口内吐衷情:我王龙耳听臣诉,玉叶英齐太不仁。
自从随驾边庭上,五次三番要斩臣。
多感众官相劝勉,又施毒计害残生。
拣成十恶红沙日,特遣微臣去战征。
岂料漳南多诡计,数番诈败赚吾军。
周希坡下军屯阵,误入天罗地网门。
当时遂了英齐意,不发明桥救应兵。
拚命当先追汉将,枪简横冲饿虎群。
连败刘朝十八阵,临河耀武要交争。
不防陷在淤泥内,闪过漳南数万军。
放箭七枝伤汉将,恨难插翅望空腾。
汉兵乱放雕翎箭,独手难遮丧了魂。
一自投唐逢圣主,未曾保驾立功勋。
在生多受唐朝禄,死后阴魂报主恩。
殿下高抬明镜照,鉴察衔冤负屈臣。
376敬德皇兄咸在此,相烦传语我家门!
言罢众官才肯信,军前罗将显灵英。
尉迟打动深乌马,手举钢鞭怒发狠。
望空叩打随风散,鬼将神兵杳没形。
不知士信归何处,哭杀秦王泪雨倾!
秦王说:“勇夫!我正要问他端的,你怎么就打散了?”
敬德说:“既死就罢,鬼魂不必与他多说!”茂功说:“殿下!
要见罗成不难,就在前面!”纵马加鞭,直至周希坡,见罗成连人和马,陷在淤泥内,尸首端然坐在马上。秦王即令军士,把罗成尸首抬上岸来。军士们下水去抬,二十个人也抬不动,三十个也抬不动,便是五十个也抬不动。秦王说:“众军士且回避,罗成在唐朝有功,不曾受享富贵,待我拜谢阴灵!”
款款舒腰前下拜,高声痛哭唤灵魂。
一拜起来重又拜,躬身施礼复躬身。
拜下好如龙探爪,起来一似虎腾云。
须臾八拜平身罢,那将军两脚腾空落在尘!
众军士把罗成尸首抬上岸来,秦王分付:去了浑身箭杆,香汤沐浴,换过衣衾数袭,取一具棺木以礼殡殓,随着唐俭带半千军士,护送罗成棺木回京安葬,奏上朝廷。可怜罗成争功阵亡!有一子罗通,年方三岁,系功臣之后,月给俸米恩养。
唐俭领了令旨,送棺木回朝不提。
话说秦王又令起造祠堂,取石镌碑,岁时享祀。茂功说:“主公不可造次!不出二十年,罗成要转世为臣,保驾殿下。
若建祠立碑,就不能出世了。”秦王说:“这等停止立庙,只备礼仪祭祀!”传令收拾人马回营。
且说苏定方兵败,单骑回营,入中军帐坐下。正发放军情,哨马来报:“五镇诸侯人马到了!”定方带领将佐,接进中军 377帐,施礼坐下,把人马屯作五营。定方说:“有劳列位大王鞍马风霜!”分付排筵宴,接待五王。宰杀牛马,犒劳军士。次日,定方升帐,众将俱进中军聚议。定方说:“取威定伯,全在今日交乐!烦列位大王用心竭力,共取江山,均同分享!今日兵分奉哨,分布五虎出山五阵,务要与唐家定决雌雄!”淮阳辅公佑领兵,王赛虎为副;庆州杨文干领兵,常克新为副;东王高运成领兵,董康迈为副;静江张大安领兵,王院为画;苏定方自领中军,萧规为副。高雅贤领一支兵游击策应,雄州刘守光殿后督阵。分拨已定,众将全装披挂。
盔缨五色,杂彩袍新。熟铜铁甲,鸾带丝绳。长戈利刃,骏马龙鳞。踏碎雷车霹雳鬼,掣开闪电夜叉神!
三声信炮,各领人马出营,列成五方阵,鸣锣擂鼓挑战。
唐营巡哨马报知秦王。秦王问茂功:“今日怎么调兵?”茂功说:“主公!我这里也打发五哨人马迎敌,秦叔宝、裴仁基为副,尉迟恭、侯君集为副,段志玄、薛万澈为副,程咬金、武士护为副,段开山、马三保为副,臣与众总管保驾督军,留长孙顺德、高士廉镇守营寨。”调遣完备,众将披挂齐整,领军出营,金鼓齐鸣,摆下两仪阵势,各不通名交战。秦叔宝战定 ]辅公佑,尉迟恭敌着杨文干,程咬金斗着高运成,殷开山迎着张大安,段志玄挡住苏定方。
喧天擂鼓,东洋海滚出春雷;震地锣鸣,昆仑山飞来霹雳。腾腾杀气,遮笼了四面八方;黯黯征云,盘旋着五雷六甲。冷森森兵刃,半空中玉蟒银蛟;寒渗渗干戈,盔顶上风狂雪搅。直杀得白云出洞难归岫,红日撑空不敢移!
众将正战之间,高雅贤催兵往来游击。秦王说:“这贼径自出阵,谁去擒拿?”言未绝,王当仁擎刀,一骑马赶上挡住,喝一声:“督阵官休走!”抡刀劈去,高雅贤掣刀就迎。战有 378十余合,不分胜败。唐阵上长孙无忌撩斜一骑马,抡刀飞滚进来,手起刀落,只见:银盔倒罩,一轮明月坠尘埃;靴鞘腾空,两片乌云飞草莽。大喝一声,把高雅贤砍于马下。长孙无忌献了首级,复回本阵。
秦王问茂功:“那阵后帅旗下掠阵的黑脸大汉是什么人?”
茂功说:“是雄州燕王刘守光!”秦王问说:“我如今待暗算他,可去得么?”茂功说:“主公去得!”秦王纵马,跑出本阵,趱步近前,忙向飞鱼袋口取弓,走兽壶中拔箭。扯满弓,一箭射去,正中燕王面门,兜脑背后透出狼牙箭,两脚蹬空,跌下马来。秦王射死了刘守光,他那里后哨军就乱了。战场中将官慌慌张张,拨转马乱逃,被唐将奋勇一齐赶上。秦叔宝简打辅公佑,裴仁基刀砍王赛虎,尉迟恭鞭击杨文干,侯君集枪刺常克新,程咬金斧劈高运成,武士护又刺董康迈,殷开山斧砍张大安,马三保箭射王院,薛万澈刀砍萧规,单走了苏定方。
四下里兵势连天,围裹过来,砍倒帅旗混杀。只见:人头落地如瓜滚,鲜血盈郊似水倾。大战一阵,剿灭五路诸侯。众将收拾人马,簇拥秦王回营。进中军帐坐下,众将都来献功。
茂功说:“今日取胜,若不是主公一箭射死燕王,你众将还未能立功!”叔宝说:“军师!果然是殿下洪福,一箭成功!”
秦王分付记功官书写众将功劳,犒赏已毕。茂功说:“主公!
不要迟延,趁他势败,黑闼只仗苏定方并五郡人马,今已被杀败,只有定方逃回漳南。如今乘势把人马趱上漳南!”号令一传,六军起寨,人马云飞雾卷,旌旗电闪星驰,趱行不提。
且说苏定方只剩一人一马,径回漳南洛州,来至朝前下马。
汉东王视朝,官校来奏:“有总兵官苏定方等旨!”宣至宝殿,朝见已毕,汉东王问说:“苏将军!伐唐胜负如何?”定方奏说:“臣该万死!起兵时,托主公洪福,尽复了旧日山河。次 379后来,天数不常,人马尽被唐家废了,五镇诸侯,一网皆休!”
汉东王见说大惊:“如今驾前只有三千护驾军,况粮草空乏,倘若唐军乘虚直捣,将何御敌?”言未绝,各门头目来报:“唐朝大队人马临城下寨!”刘黑闼见报,魂散魄消,问苏定方:“唐军临城,如何是好?”定方说:“以臣愚论,我主可迁都饶州,避其锋锐,分兵一千与臣,在此死守洛州城池。主公今晚暗地出城,径上饶州,招集义勇,再整精兵,打发粮草来接应,待臣御敌,力图恢复!”汉东王准奏。一面收拾金枝玉叶,六院三宫,带二千护卫亲军,到了二更时分,开了洛州城门,人尽衔枚,马皆勒口,径往饶州躲避。唐营哨马飞报秦王知道。茂功说:“兵贵神速,不宜迟缓!着尉迟恭、程咬金、殷开山、段志玄领一万人马,围住洛州城;主公亲统大兵,连夜追剿!”
军行流水,马走云飞,直追至饶州城,刘黑闼才进得城,却好秦王军到。即分拨人马围城,鸣锣擂鼓,呐喊摇旗。
话说饶州刺史诸葛德威闻报唐兵围城,心下踌躇:“唐家本是真命天子,因苏定方勉强扶刘,以此又延二载。我夜来仰观乾象,黑闼气数已终。自古说,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不如擒了黑闼,归降唐朝,以救一郡生民之命!”德威连忙披挂,带了家兵,径进帅府,擒住黑闼,安抚军士。把黑闼绳缠索绑,开了饶州城,径至军门,献馘投降。香花结彩,鼓乐銮驾,迎接秦王入城,帅府坐下。朝贺已毕,秦王传令:“分付刀斧手,把黑闼斩首辕门!”不多时,献上首级,秦王就令在饶州号令。
封点仓库,挂榜安民,改换大唐旗号。秦王又着诸葛德威暂署饶州事,待申奏朝廷,别换文凭授职。德威叩头谢恩,奏说:“殿下!今黑闼既诛,地方俱已宁谧,只有苏定方现居洛州。
此人文武兼备,事母至孝,家属现在卫州。殿下差人先系其母,不劳兵刃,定方决然归降,庶不失一员名将,于国有益!”茂 380功说:“主公!趱人马到卫州,先拿他家属去!”秦王传令起兵。定成捉虎擒龙计,布就羁贤锁将谋!
黑闼称王甫二春,饶州兵败竟亡身。
恃强空与唐家战,自古山河属圣君。
381
第.. 52回
识天时贤母训子全孝道义士降唐且说秦王行军,哨马来报:“卫州城到了!”茂功说:“主公!把人马权屯营在此,待臣自去叫门。”那茂功一骑马来到卫州城下,高叫:“巡城军土!快报守城官知道,说我徐茂功在此,要见大人说话!”
卫州太守孔德超正坐堂上,军士报道:“有徐茂功要见大人说话!”孔德超分付开城接进来,迎接茂功进府。孔德超整冠束带,相见施礼,分宾坐下。茂功说:“故友间阔多年,久失奉候!”孔德超说:“徐大人!果然别久情悬,今日幸喜光降,从何处而来?”茂功说:“小弟随唐朝二殿下秦王征讨漳南,败去五郡人马。刘黑闼败走饶州,被擒斩首。今兴师到此,恐玉石同焚,某思与兄当日同窗习肄,不忍加兵,故不避斧钺,特来请见。若肯归降唐主,永保禄位。惟高明察之!”孔德超说:“蒙大人面临指教,下官敢不奉命归降?”分付备马接驾。
香花彩亭,筝蓁细乐,与茂功并马出城,诣军门迎接秦王。
秦王进城,帅府坐下。孔德超朝贺一十二拜,三声千秋,献上户口地理文册,计见仓库钱粮。秦王传令安抚军民,扯起大唐旗号。秦王即唤孔德超分付道:“闻得苏定方家属现在城内,今着你去,便要尽数拿来!”孔德超说:“殿下拿他一家人口 382容易,只恐惊惶他老母!”秦王问:“他母亲多大年纪?”孔德超说:“九旬以上!其母大贤,闻知屡功定方归顺殿下,其子不从,蹉跎至今。”秦王说:“既是这等,你去以礼请来见我,不可惊恐!”孔德超说:“不须分付!”出了帅府,上马扳鞍,径到苏定方门首下马,说与家童:“里面报老夫人知道,说孔太守在此请见!”家童忙进里面报老夫人说:“有本州孔守在外请见!”那老夫人连忙趱出厅前。看那苏母,颜如玉润,发似银丝,一生内行谨三从,半世闺仪全四德。持身节操,应门无五尺之童;训子勤劬,继业有十分之范。仿佛伊川母,依稀孟母贤。来到厅前,见了太守,施礼已毕。孔德超说:“有唐朝二殿下秦王,领大队人马,到城下招安。况汉东王兵败身死,下官恐万民蒙难,只得开门投降。今殿下闻知老夫人贤德,特差下官来请相见。”夫人说:“孩儿定方不曾投降唐朝,妾系有罪之人,不好擅自朝见!”孔德超回说:“不妨!殿下爱贤好德之君,老夫人若肯去,谅不轻慢。”夫人分付家童,打点小轿。孔德超先回帅府,禀复秦王。
不多时,老夫人来至帅府门首下轿,行进厅前,朝贺秦王。
秦王分付近侍宫室,扶起赐坐。苏母说:“孩儿定方未得归顺殿下,妾身罪不容诛,望殿下宽恩!”秦王说:“今请老安人,别无话说,只要招安苏定方,免动干戈,生民受害!”苏母说:“妾久慕大唐明圣之君,每劝吾儿归降,孩儿因汉东王待以国土,所以未从训令,不知今在何处?”秦王说:“现今已调遣人马,把他困在洛州。”苏母说:“如今把人马暂取回来,临行时,着人叫谕定方知道,‘黑闼已被擒斩,你怎么还不降唐?我上卫州拿你家属去也!’孩儿若听见拿家属,决舍不得老身,必然自来。等定方来到之时,妾身自有话说,管取归顺殿下!”
秦王道:“说得是!”差梁建方:“你到洛州把人马取回,临 383行可将要拿他家属之言,叫谕苏定方知道。”梁建方答:“臣知道了!”
梁建方出了帅府,一骑马趱出卫州,径来到洛州城大军营内,见了尉迟众将,施礼坐下,梁建方把话说了一遍。尉迟传令起军,把人马趱离洛州。分付军士,绕州城高叫:“苏定方!
那刘黑闼在饶州已被擒戮,你守孤城何干?快早降唐。兵到卫州先拿你的家小去也!”那定方在城楼上听见要拿他的家小,心中自想:“去不打紧,恐老母受惊不安。倘有不测,吾不孝之罪何逃千经万典。孝义为先,羔羊跪乳,慈乌反哺,为人子岂可不如禽兽?我如今顾不得城池,先要取救母亲去也!”连忙披挂,上马出城,暗暗随着唐朝人马,同上卫州。
话不絮繁,尉迟恭等来到卫州,把人马趱进演武场屯下,众将径到帅府参见秦王。话说苏定方观见唐朝人马都进了卫州,心下惊慌:“呀!卫州也被唐家占了!”一骑马趱至城下,应声高叫:“唐朝将士,若拿了我家小,只还了我的老母罢!”军士报与秦王知道。秦王问茂功:“定方已至城下,如今怎么招安?”茂功说:“把苏母剑枷上城,叫与定方知道:‘你的母亲剑枷在身,如肯归降,留你母子团圆;若不投顺,即时斩你母亲!’苏定方如果全孝,必然便降顺了。”秦王即唤孔德超请苏母来。
不多时,苏母来至帅府,参见秦王。秦王说:“老安人,你孩儿已在城下,如今欲将老安人剑枷上城,招安定方,只是吾心不安!”苏母说:“不妨,事势正该如此。”秦王即差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贾闰甫、柳周臣众将,押解苏母上城。众将戎装,拥着苏母,齐吆喝:“苏定方!你的母亲剑枷在此,你如肯投降,留你母子同享富贵;如不投降,就将你母亲斩首!”苏母说:“孩儿!你近前来,不久我就要受死 384也!”定方说:“母亲!怕有旁弓冷箭,不好近前!”苏母说:“孩儿!唐朝仁德之君,有甚旁弓冷箭?不必多疑,你近前来!”
那定方一骑马,来到城下叫:“母亲有甚话,说与孩儿知道?”
苏母临城倾两泪,对儿苦痛说原因:自幼命孤亡你父,亏娘抚养得成人。
年方七岁攻书史,兼习兵韬习战文。
才通文武王知重,得与朝中做宰臣。
一自夏王抛社稷,又扶黑闼掌乾坤。
成为世主亡为寇,二载刘王伯业沉。
社稷总归唐帝王,逆天亡命顺天存。
你今当念勤劬母,延我残年报大恩。
况且良臣应择主,孝全便是尽忠人。
若还不肯归唐帝,母死单闺不孝名!
说罢定方飞下马,抛戈拜倒在埃尘:王行海量饶臣母,情愿降唐佐圣君!
众将说:“你既愿降,须卸了甲!”定方连忙脱卸盔甲,亵衣小帽,行进城来,直至帅府。旗牌官报进厅前,朝贺秦王,叩头已毕。秦王分付:“把苏母送回宅去,待回朝奏过父皇封赠。孔德超留守卫州,俟别换文凭。”当驾谢恩秦王一面差旗牌官,到河间府请英、齐二王,同班师回朝。六军行古道,万马走征途。一日兵至长安大国,把人马各散回营,三位殿下各回府安歇。
次日,高祖设朝。秦王领着出征将士,一齐朝贺。
四更罢五更初金鸡报晓,见扶桑天渐曙捧出红轮。
金阙里晓钟鸣开通万户,玉阶前仙仗列簇拥千臣。
陈剑佩锦花迎残星乍落,动旌旗宫柳拂瑞露初凝。
昭阳殿恰堪观双飞舞燕,建章宫还爱听百啭流莺。
385御座侧掌扇开云移雉尾,宝栏边珠帘卷香袅炉薰。
执象简披紫袍扬尘共拜,左文官右武将万岁齐声。
百官朝贺已毕,秦王出班叩头奏说:“臣托父皇齐天之福,中山府、漳南郡等处刀兵,俱已宁静。今中山府薛世雄、薛万江、薛万湖、薛万澄、薛万澈父子五人,并漳南苏定方,都投降军门。”高祖传旨:“宣世雄父子入朝!”世雄等临驾叩头,各封官职。秦王奏说:“薛万澈下沧、兖二州有功,世民曾许御妹翠屏公主,招为驸马。”高祖观薛万澈,好一员将官!面如冠玉,虎背熊腰,心中大喜:“准吾儿所奏!”薛万澈等叩头谢恩。那苏定方俯伏殿下。秦王说:“这是漳南苏定方,文武兼全,事母至孝。其母大贤,训子归降。”高祖赐金花彩缎,官封正总管,封苏母为定国夫人。定方叩头谢恩。秦王又奏:“有卫州孔德超、饶州诸葛德威,暂为留守,乞赐文凭。罗成阵亡,合宜给粮,膳其妻子。待其子长大,袭父之职。”高祖准奏,俱着该部奉行。高祖把出征将士,照名敕赐金银彩缎,六军俱犒赏钱帛。颁赏已毕,传旨大摆筵宴。一则庆赏功臣,二则招薛万澈为驸马。霎时间,筵宴完备。
金殿上排筵列彩,玉炉中载麝焚檀。驼峰熊掌,炮凤烹龙。香馥馥玉瓯浮雪蕊,碧澄澄金潭泛梨花。一派箫韶空内下,两行翠袖洞天来。
筵宴已毕,众官临驾谢恩。高祖散了文武。正是:风楼传紫诏,金殿受皇恩。
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
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
386
第.. 53回
英齐练马咬秦王敬德保驾救真主朝来暮去,月趱时催。眼看紫燕辞巢,又见宾鸿寄柬。话说英、齐二王一日朝散,同至东府殿上坐下。齐王说:“大哥!
自从秦王征中山府回来,他麾下官将比前越发放肆无惮,皆是秦王怙宠使然。我们如今定一计策,先了当秦王,教那干人施展不成。当初秦王曾送狻猊马与大哥,如今不要把那马养在别处,养在后花园中,饿上几日。一面扎缚下一个草人,似秦王一般长大,三山帽淡红袍,像秦王打扮,装上一肚草料,放在百花亭下。你我站在两边,使一人指引到草人跟前。那马又饥又渴,闻得料香,一口拉下,吃一个大饱。第二次又照前准备。
把马演熟之时,你我却置酒请秦王洗尘。停会请他进来看花园,却把马牵将进来。那时节,马只道是前草料,咬死秦王,罪不在你我之事。你我二人,岂不安如磐石?”建成说:“三弟!
此计大妙。”计议已定,齐王起身,别了英王回府而去。建成分付家童,依着齐王设计。不过三五次,那马也不要人指引,闻香料香,看着穿红袍的,一口拉下去便咬。英、齐二王看马演得极熟,有不胜之喜。
一日高祖临朝,闪过英、齐二王奏说:“自从秦王奏凯回
朝,不曾请他洗尘。今我二人聊置杯酒,请秦王叙阔,特奏闻 387我主!”高祖宣世民近前说:“吾儿!你大哥、三弟请你,可去游玩一日。”秦王与英、齐二王辞别高祖,同出朝门上马。
高祖退朝,散了文武。茂功说:“敬德!主公有难,快去保驾!”
敬德心下想:“他两个又不知弄什么圈套,我只是紧随着主公就罢!”
兄弟三人来至东府下马,进入后殿。齐王分付把门官校:“一应闲杂人等,不许放进。但有天策府将官,只在二门外伺候,另有酒席。”敬德跟着秦王同进里面。齐王说:“敬德!
外面有你将官酒席,不必进来!”敬德说:“殿下!武德四年,奉朝廷旨意,封臣是保驾官,不管出外在家,要臣保驾,不敢擅违上命!”
且说三王来至后殿坐下,筵席俱已完备。三位皇子传杯弄卑,论古谈今。饮宴多时,秦王说:“大哥!我的酒够了,告辞罢。”建成说:“我与你会少离多,古人云,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今日正要尽兴消遣,如何就辞?”齐王说:“大哥!自古道,有花方饮酒,五月不登楼。二哥爱的是名花,我们同到园中耍一耍如何?”英王分付内监打扫花园。三人起身离座,同进花园。尉迟不离左右,随着秦王。齐王说:“敬德!
我们花园中去,你来怎么?”敬德说:“御园难得见的,今日幸遇保驾,与民同乐片时!”行至花园,果然仙景!
亭台掩映,池沼交流。荫荫绿树间红花,郁郁青松连锦卉。峰峦重叠,分来地脉碧玲珑;石洞萦回,移却蓬莱青窈窕。叠阁层轩方外景,奇葩异草四时春。
三位皇子正在百花亭赏心乐事,那马饿得慌,听见人言,嘶上一声。秦王问:“怎么这里有马嘶?”建成说:“蒙二弟送的狻猊马,不敢放在马厩,素所珍爱,养在此间。”秦王问:“比前好看些么?”建成说:“比前不同!”秦王说:“带过来 388我看一看!”英王分付:“带马进来!”
官校把马放到亭前。那马光睁双眼,只看着穿红袍的,四蹄双举,跑近前来,把秦王淡红袍一口拉住,直扯下百花亭去。
吓得秦王挣躲不及,当被尉迟恭手起一鞭,把马打死在地。连忙扶起秦王,谠道:“主公受惊!险些儿失误大事!”建成说:“三弟是你没主意,本等饮酒取乐便罢,你务要看花园,教二哥受这场惊恐!”齐王说:“大哥你好古怪!养马在厩,怎么养在花园边?”人假意互相推调。尉迟恭保秦王别了英、齐二王,径回天策府去。
建成说:“三弟!谋事又不成,反被他人识破,把一匹好马又坏了!”齐王说:“大哥不妨,我那里也有一匹好马,消停数日,别定一计,务要了当秦王!”齐王辞别英王回府。到次日,齐王唤乔公山分付,附耳低言。乔公山说:“臣领计了!”
连忙准备,把数十个长针扎做一把。上一遭马,把后臀上戳上几针;上两遭戳两遭,上三次戳三次,数日之间,把马演得性如烈火,但听得人脚步响,只道又拿针来戳池,望半空中跳跃起来,唬得人不敢近前。乔公山报知齐王:“主公!马已演熟!”
一日,齐王来至东府见英王,施礼已毕。齐王道:“大哥!
我有一计,明日奏知父皇,请秦王到郊外打围,闲耍一日。我准备下一匹马,性如烈火,见人就平地蹿起来。到其间哄秦王骑上,等他跑落魄岩阔涧之处,如跌死秦王,亦非你我之罪!”
建成说:“既有此谋,明日你我早奏朝廷。”
阳消阴又长,暮去趱朝来。次日黎明,高祖设朝。英、齐二王叩头说:“臣今日欲邀二哥同往郊外打围,闲耍一日,特奏父皇!”高祖说:“你三兄弟本源一脉,正该如此!”宣敬德保驾。三位皇子辞别高祖,出朝上马。怎见得?打围果然齐整!
389打围耀武,采猎扬威。英、齐太子跨金鞍,西府秦王骑玉勒。一队队喧天鼙鼓,一层层耀日旌旗。人人俊丽,卷檐毡笠撒红缨;个个英雄,绕袖花袍拴锦带。飞鱼袋内,都弯着鹊桦实雕弓;走兽壶中,尽插满凤羽金镵箭。牵的是赶獐黄犬,驾的是逐兔苍鹰。手擎着满耩英气搏禽鹘,肩背的万里雄威攫兽雕。
三位皇子摇鞭跳镫,并马而行,来至郊外。只见前面两个军校,牵着一匹高大紫骝马。秦王问:“前面哪里这匹好马?”
齐王说:“是我家里的。”秦王问说:“中骑么?”齐王说:“二哥!此马性烈,不中骑的!”建成说:“三弟!你差了,二哥开得好硬弓,骑得好烈马。他是惯骑战马之人,怎比你我无用之辈?”秦王说:“带过来!”齐王说:“二哥!果不好骑得!”
秦王说:“不妨!带来我骑!”着军校牵过来。秦王骑上马,只见乔公山把马尾一掀,那马只道又把针来戳它,半空中狂将起来,如电闪星驰,往前乱跑了去。秦王降伏不住,任它跑去。
敬德一见大惊,连忙骑马,跟着秦王同跑,直跑到晓岩阔涧,果然好险!
怪石境峦似剑峰,涧深溪阔渺茫中。
巅危自少樵人迹,险峻惟容鸟鹊通!
那马跑至涧边,正要跳,被敬德赶上,舒过手,把秦王一把攥住,提过马来,吓得秦王魂不附体。那马踊身一跳,响亮一声,跌死涧中。齐王说:“大哥!我道此马性烈,本不中骑,你说二哥会骑战马,却教二哥受惊!”建成说:“这等烈马,牵出来做什么?”齐王说:“因今日打围,所以带出来。这都是敬德之过,等那马自走,还肯住脚,因敬德一骑马在后追赶,那马慌了越跑,以至如此!坏了我马也罢,不该把二哥攥住,有失君臣之礼!”喝锦衣武士:“把敬德锁回,回朝见驾!”
390三位储君径进东华门长朝宝殿,见了高祖。齐王说:“父皇!臣与二哥到郊外打围,臣有一匹马性烈,本不中骑,二哥要骑。着那马自走也罢,不料敬德在后追赶,直至巅岩阔涧去处,尉迟恭把二哥一手攥住,提过鞍鞒,殊失君臣之体!锁尉迟回朝,见主发落!”高祖问敬德:“你怎么说?”尉迟说:“万岁!三殿下有一匹马,二殿下要骑,三殿下说此马性烈不中骑,大殿下说骑得,哄主公骑上马。不知什么缘故,乔公山把马尾只一掀,那马望空蹿狂起来。主公降伏不住,随它跑去。臣恐有误大事,一骑马随着主公同走。跑到巉岩阔涧之处,那马就往涧内跳去,若不是臣扯住,主公就丧了命!”高祖说:“如此,尉迟有功无罪,照旧保驾,回天策府去。留英、齐二王在侧。”散了文武出朝,宣建成、元吉近驾。高祖说:“当初隋朝只让位与世民,不曾让位与我。因世民让父登基,让兄东宫守阙;又是他东荡西除,南征北讨,你我都安享富贵。怎么还不想同胞共乳之情,常怀不足之意,屡次倾陷,于心何忍?”
英、齐二王叩头说:“臣怎么敢?决无别情!”高祖说:“既无别情,你二人对天罚誓!”建成双手加额,朝着上苍,口内宣言:“青湛湛阳府高天,绿沉沉阴司后土,我建成若有害世民之心,久后死在秦叔宝箭下!”齐王思想:“大哥会罚誓!你是守阙太子,叔宝是你我之臣,他怎敢犯上?料然不死他箭下!
我也学大哥罚一誓儿。”齐王拱手说道:“皇天后土,鉴察分明,我元吉若有害二哥之心,久后死在尉迟恭箭下!”高祖说:“是了!你二人回去,百凡修省!”
英、齐二王出了朝门上马,一路交头接耳。齐王说:“大哥!你也坏了一匹好马,我也坏了一匹好马,只受敬德那贼的亏!若无敬德保驾,要害秦王,反掌之间。明白待我别定一计,先坏了敬德这贼,后害秦王容易!”二王相别,各回府去。正 391是: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何事英齐设计深?不将今古细搜寻!
禁门喋血身先死,应悔当初错用心!
392
第.. 54回
元吉披麻拷敬德秦王设计救尉迟且说齐王再至东府见英王,进入阁子内坐下。齐王说:“思得一条计,特与大哥商议,不知你这里可有个中用的家将么?”
建成说:“三弟!你要他何用?”齐王说:“我有一口金镶玉靶青锋剑,要一个假装朔州人氏,去卖与敬德,要他一千贯钱,就得他五百文也罢。待卖与他了,我这里别差一个人,去唤他来比看,哄得尉迟进府,就把他拿住,要问他带剑入府谋刺之罪。那时节害了他性命,任你我施行!”英王说:“好计!”英王说:“我有一家将,其人中用。”齐王说:“着他出来,听我分付。”英王唤于文宝来至阁前,参见齐王。齐王说:“于文宝,大殿下说你伶俐,可替我干一件紧要的事。事成之后,重重赏你!”把卖剑的事,说与文宝。藏了宝剑,拴束停当,径来至尉迟门首,说与把门人:“你替我里面通报一声,说有乡亲相访。”门上人进府报知尉迟,尉迟说:“着进来!”
文宝进入前厅,见了尉迟,通了乡贯,施礼已毕。尉迟问:“足下来此何干?”文宝说:“将军!下官因上司差来公干,途中缺欠盘费,只存一口祖传宝剑,料无识者,特来献与将军,卖几贯钱做路费回去。”尉迟说:“取剑来我看!”文宝将剑递与尉迟。尉迟接剑在手,反复看了一回,果然好剑!
393锻就齐金楚铁,制成龙藻龟文。倚天羡三尺青萍,跃水夸七星紫电。光芒出匣惊神鬼,瑞焰凌空贯斗牛。
尉迟问:“你这剑要多少钱?”于文宝说:“祖传之物,价值千贯。今遇穷途尴尬,但凭将军所赐。”尉迟说:“止值三百贯,因你客边,与五百贯钱。”于文宝说:“多感乡尊大德!”尉迟分付家童:“进内取五百贯钱与他,待一餐酒饭。”
于文宝得了钱,拜谢尉迟出府,悄悄地径回东府,见英、齐二王,把卖剑事一一启复。齐王大喜,说:“于文宝,明日大殿下登位之日,尽有你的富贵!”又说:“明日差一个金牌舍人,到尉迟家里,只说东府殿下闻知你买得一口好剑,殿下也有口好剑,着你拿来比一比看。他决然拿来。待他进了府,就好安排他!”说话间天色已晚,鸦衔暝色投林树,萤曳流光入草堂。
英王摆宴款待,分付近侍收拾书院,留三殿下安歇,抵足而眠。
次日早晨,齐王令府内家将官校,俱埋伏在东府,分付管门军校:“待尉迟恭进了府,把殿门就关锁,不要放他出来!”
一面差一个金牌舍人,附耳低言分付。金牌舍人说:“领旨!”
趱离东府,径来至尉迟门首,说与军土:“你进去报说,东府金牌官在此!”军士报知尉迟,叫请进来。进入厅前,相见施礼。金牌舍人说:“东府殿下闻知将军买得一口好剑,殿下也有一口好剑,要比一比看,特差我请将军同到府走一遭。”尉迟是个刚直之人,也不推辞,连忙入内取了剑,同金牌舍人来至东府,直至殿前。舍人说:“将军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
舍人进里面一会,只见英王在左边廊下踱将出来;齐王在右边廊下,踱将出来,问尉迟:“你在此做什么?”敬德连忙跪下,口称:“殿下!适蒙令旨召臣比剑,官校与臣同进府中,着臣在此伺候!”英王说:“拿剑来我看!”尉迟递上,英王接剑在手,口内说:“我府中岂没有好剑,却来取你的看?分明调 394谎!”尉迟恭说:“臣怎敢虚诳!金牌官校同臣进府,往里走去。”英王说:“可叫众官校出来,认哪一个去唤你!”只见两府将校齐拥出来。齐王问:“尉迟!你认哪一个是?”尉迟看罢,说:“俱不是!”齐王说:“你这贼!你本等要行刺二王,故意巧言遮饰!”喝声:“拿下!”众将一齐动手,把敬德绑下,劈胸揪倒!
当厅选下黄荆棍,上去梢来下整根。
两头验来无大小,中间粗细一般匀。
狠打百千王下令,贼臣带剑杀何人?齐王说:“你这贼臣,快招认情罪,带剑进府,杀哪一个?”尉迟恭说:“分明殿下令旨,差官校取剑比看,同臣进府,并无杀害之心,虚情难认!”齐王说:“既不招,再打!”
又是四十大棍。分付军校,把他锁禁后园,待奏过朝廷,再行区处。
次日,高祖设朝,闪过英、齐二王,叩头奏说:“昨日晚间,有尉迟恭带剑擅入王府,造意谋害,臣特奏闻!”高祖说:“吾儿!那敬德是直性之人,料无别意。况屡有大功,只可从轻发落。”二王听说大喜,辞高祖出朝。齐王说:“大哥!朝廷教你我从轻发落,消停煅炼此贼!”英、齐二王来到东府前殿坐下,分付官校,把油熬滚一锅,取黄麻鱼胶,放在油内,炸烂了,叫军士带尉迟恭过来。齐王说:“你招认要杀害哪位皇子,免受刑法!”敬德口称:“冤屈!殿下明旨呼唤小臣,并无谋害情由!”齐王分付军校,将油内炸的胶麻,捞一块起来,搭在尉迟脊上,间一会搭一块,把尉迟脊背上、两腿,贴紧胶麻,分付抬放西廊。再停一个时辰,把尉迟抬过来又问。
敬德说:“宁可杀了小臣,决不虚认!”英、齐二王分付:“把胶麻揭下来!”起初时热的,次后是冷的,连皮带肉都揭下了, 395把敬德满身揭得稀烂。齐王说:“且把这厮锁禁后园,消停再问。一日只与他一餐粗饭!”
话说李责力闻知敬德被陷,连忙来到天策府,见了秦王,将英、齐二王陷害敬德的事,细奏一遍。秦王大惊,问茂功:“怎生取救?”茂功说:“明日可差报马飞报朝廷,报延安郡梁师都改年建号称帝起兵。主公须奏请征讨,只说缺前部先锋将官,急宣尉迟,庶保无虞!”秦王准奏,茂功辞别出府,一壁厢秦王分付下报马。
次日,高祖设朝,值门官奏:“有报马等旨!”“宣至金銮殿!”高祖问:“哪里来的报马?”奏说:“臣是潼关盛彦师差来!今有延安梁师都称帝起兵,侵犯边境,特此奏闻圣上,伏乞发兵征讨!”高祖问:“两班文武,谁领军征伐延安?”
秦王出班奏道:“臣下延安征讨,只缺前部先锋将。”高祖问:“缺哪一员将官?”秦王说:“缺尉迟恭!”高祖问:“敬德哪里去了?”秦王说:“现被监禁在东府!”高祖说:“英、齐二人来奏朕,朕着他从轻发落,怎么还不曾放?”急传旨意,着近臣萧禹带金牌官校:“快到东府取尉迟恭,即赴军门听用!”
不多时,把敬德取到驾前。高祖问:“怎么这个模样?”尉迟俯伏殿前道:“臣该万死!臣被齐王披麻拷讯,揭烂皮肉,不能朝拜,伏望宽恩赦宥!”高祖说:“这等狼狈,怎生上阵交锋?”秦王说:“不妨!臣自用医调治。”高祖说:“吾儿攻城掠地,凡百用心,战胜捷音,遣兵驰报!”秦王同敬德辞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敬德把英、齐二王屈陷事情,备细启奏。
秦王说:“可怜可恨!”急唤随军太医好生调治,一面另拨船只,载尉迟于路将养,赶延安取齐。
一日军至延安界口,屯下营寨。已过月余光景,那尉迟满身疮口俱已平复,精神如旧,气力重添。一日,秦王升中军帐, 396聚下将佐。秦王说:“梁师都虽守一隅,无侵犯之意,今中原已靖,但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鼾睡?兴师到此,必须剿除!今日谁发兵挑战?”敬德说:“臣领兵出阵!”秦王说:“你且多方将养几时!”敬德说:“臣身体痊愈,可以临阵!”连忙全装披挂,领一枝兵出营。来至延安城下,排开阵势,擂鼓鸣锣挑战。延安巡哨马飞报入梁帝驾前。梁师都大恼,道:“李世民这厮,狂妄太甚!天下十有八九,尚不满意!我这里各守边疆,又不曾出兵侵扰,怎么恃强,擅敢领军犯境!”问众官:“谁领兵迎敌?”闪过左监军石世龙、右监军赵英二将,出班启奏:“臣等发兵交战!”梁师都说:“你二将不可轻敌!”石世龙说:“不须分付!”
二将辞驾出朝,全装披挂,跨马擎刀,信炮三声,开放延安城,领兵拥出城来。门旗开处,二将纵马临阵。敬德喝一声:“来将通名!”二将说:“吾乃梁王驾下左右监军石世龙、赵英就是,你通名来!”敬德说:“无名小卒,谁与你通名!”战不上数合,赵英被敬德一鞭打于马下,石世龙大败入城。敬德砍倒帅旗,混杀梁朝人马,收军回营,见秦王献功。秦王大喜,说:“将军辛苦!回后营将养。”分付记功官记了功劳。
话说石世龙逃进延安城,奏闻梁帝说:“那唐将骁勇无敌,不肯通名。臣等交战,力不能胜。赵英阵亡,折了一支人马!”
梁师都大恼:“待朕明日亲自出兵!”
次日,梁帝临朝,分付近侍备马,全装披挂。怎生打扮?带一顶嵌玉金冠,披一领飞龙绣袍,擐一副鱼鳞金甲,系一条狮蛮鸾带,穿一双鬃底战靴,擎一柄偃月钢刀,骑一匹黄骠骏马。
带领石世龙、杜宏道、黄全一千武将,二万雄兵,趱出延安城,直至唐营前,擂鼓鸣锣挑战。唐营巡哨马报入中军。茂 397功说:“他起倾国兵来,正好取他城池!”唤过程咬金、高士廉、侯君集,领一支人马,乘虚直捣,取了他城池。众将说:“知道了!”刘弘基、唐俭、张公瑾领一支兵,抄出梁兵阵后埋伏,断其归路。尉迟恭、殷开山、长孙顺德、段志玄出兵迎敌。秦叔宝与臣保主公督阵。调拨已毕,众将披挂完备,分头出兵不提。
且说敬德四将拥奔阵前,各不通名,当场交战:春雷鼙鼓震,海沸骤锣鸣。征云黯黯,云笼獬豸狻猊;战纛飘飘,雾罩奔彪锦豹。一往一来,蛟龙戏水翻波;一撞一冲,猛虎爬山跳涧。
战不数合,敬德举手一鞭,把黄全打于马下。二将见打死黄全,拨马各自逃命,无心恋战,梁兵大乱。殷开山骤马赶上,斧劈杜宏道,长孙顺德刀砍石世龙。砍倒帅旗,混杀梁朝人马。
直杀得层层尸首当尘卧,阵阵残红满地飘。大战一场,把人马斩尽,收兵回营。
且说高士廉、侯君集、程咬金拨数支冲锋勇士,架着云梯,直往城上走去。呐一声喊,杀散守城军士,带人马齐拥入城,焚烧宫殿,洗荡皇城。正是:一声炮打开门三军拥进,入延安施掳掠喊杀声频。
若大家若小户忙逃性命,弃家赀抛产业躲难潜身。
马上将执长刀砍开朱户,步随军提阔斧劈碎豪门。
一个个见楼梯纷纷直上,去翻箱并倒笼处处搜寻。
窃钗环包首饰何有遗类?抢珍珠争宝玉半点无存。
出门来有几个老僧买命,告将军发善愿救护残生。
众军士喝一声不容多说,为江山夺世界哪有慈心!
又几个女多娇手提钗钏,拜将军留吾命叠被铺衾。
众军人笑呵呵睁眉竖眼,说从军无限苦哪要成亲? 398左手内接金银怀中揣了,右手内无情剑斩杀佳人!
你看,贵贱乍逢兵火难,黎民重遇帝王恩。正洗荡间,秦王令旨已到:“不许掳掠财物、杀戮良民!违令者斩!”高土廉传令,收军出城,正遇刘弘基、张公瑾、唐俭众将,同回营接驾。进延安府坐下。挂榜安抚百姓,换了旗号,把绫锦缎帛金银颁赐诸将,犒赏军士。着裴行俭留守延安。安抚已毕,一面传令起营回朝。军行古道,马走长途。一日回至长安大国,散了军士,各自回营。秦王径回天策府。
次日,高祖视朝。带领众将入朝,朝拜已毕,秦王奏说:“臣托父皇洪福,征讨延安,擒斩梁师都,地方俱已宁静。”
递上功劳簿。高祖大喜,把出征大小将士,尽行犒赏。众将谢恩。高祖说:“吾儿鞍马风霜,回天策府调养!”秦王辞驾出朝回府不提。闪过英、齐二王奏说:“尉迟恭向有持剑入府之罪,未经审结。今虽得功,岂容全恕?望乞父皇如今从轻发落,以警将来!”高祖准奏,传旨出朝:尉迟恭暂革兵务,贬皇庄闲住。尉迟领了旨意,径到天策府见秦王,说:“朝廷有旨,贬臣皇庄闲住,特辞主公!”秦王见说,眼中掉泪,道:“敬德!
虽然奉旨而去,时常要来见我。凡事小心在意,恐生他变!”
敬德说:“臣蒙主公大恩,怎忍背忘?今臣虽去,赤心图报,日夕在念。不蒙教论,敢不自检?”拜别秦王出府,收拾家眷,趱离长安,径往皇庄去了。正是:人生何异草头露,身世真如水上沤!
唐室英齐太不仁,屡谋秦邸害功臣。
古来恶积终须报,天意何曾助歹人? 399
第.. 55回
寇蒲关突厥猖狂诏皇庄敬德诈病话说突厥番王设朝,宣元帅铁木儿,盖天大王野仙朵颜秃欢铁邪、撒鸡不花上殿,说道:“大唐久许和亲,刘文静这厮去后,杳无音信。你一干将官,可火速整点大军,便要征伐大唐去!差完颜赍书到颉利可汗、突利可汗二国,约同起兵。”
完颜领旨出朝,径到二国见了番王,朝拜罢呈上书,陈奏约兵南侵之事。二国番王俱已允诺,即起倾国之兵,会同突厥铁木儿元帅、盖天大王野仙朵颜秃欢,起营南伐。三国合兵,兵势大振。
风旋羊角,地积黄沙。阴山浩浩发强兵,塞北滔滔兴人马。乌云万朵,旌旗飞汉黑飘摇;荷叶千池,毡笠舞风青荡漾。牛皮袋内,都弯龙脊虎弦弓;花豹囊中,尽插雕翎穿柳箭。人人威猛,背肥胸阔发垂肩;个个狰狞,鬼脸卷须深碧眼。扫帚刀,鱼肠刀,雪舞霜飘;狼牙棍,浑铁棍,腾蛇走蟒。鸦角枪,柳叶枪,银枝千林;鸡心锤,熟铜锤,金星万点。番官头顶铁兜槊,将帅身披花锦绣。番卒戴的是皮盔皮帽,鞑兵穿的是皮甲皮衣。击的是铜腔鼙鼓,吹的是芦叶胡笳。海东青起隼鹰愁,豹子鸣时神鬼怕。
人同豺虎,奔崖走陆似飞云;马赛蛟龙,过岭登山如电闪。
400正是雷部神霄离碧汉,九天恶曜下凡尘!
武德七年八月,大势番兵云屯雾集,直杀进潼关,寇原州、忻州、幽州、缓州。边境急报军情,京师戒严。高祖视朝,宣秦王、齐王、李靖等领兵御敌。秦王奏说:“父皇!急缺前部先锋!”高祖说:“将官俱在吾儿麾下,怎么急缺先锋?”秦王说:“如今出师,要通晓北人言语,识得北寇行藏的,才好去!”
高祖说:“你保甚人可用?”秦王说:“除非尉迟恭,可灭北人!现今贬在皇庄闲住。”高祖传旨,就着秦王宣敬德听用。
秦王领旨辞朝,回天策府聚事厅坐下,唤过唐俭:“你可赍旨,即到皇庄宣召敬德,赴朝听用!”唐俭领旨上马就行,一程来至皇庄尉迟门首下马,说与管门童仆:“二殿下有令旨到!”家童进内报知。敬德道:“你去说我染病在床,不能迎接,请进卧房相见。”家童出外,请唐俭进入卧房。敬德说:“大人!贱疾在身,不能施礼!”唐俭问:“将军有何贵恙?”
敬德说:“大人!我自离京来此,四肢无力,遍体顽麻,不能行动。”唐俭说:“主公思念将军,特差我来探望。不瞒将军说,今有突厥拥众南侵,势甚猖獗。二殿下领兵征伐,朝廷有旨,宣召将军复职讨虏!”尉迟说:“大人!不能够了!我在家行走尚然不便,怎么去上阵交锋?”唐俭说:“将军!君子不念旧恶!只看主公金面,不可推辞!”尉迟说:“就是朝廷御驾来,我也去不成了!”唐俭再不敢言,辞别敬德,一骑马出皇庄,径回长安天策府见秦王,一一禀复。秦王问:“尉迟染病,怎么好?”茂功说:“不妨!再差梁建方一往。”话不絮繁,建方又去传宣,敬德又不就官职。建方回府禀复。秦王听说,忧煎方寸地,愁结两眉峰。茂功说:“主公不须忧虑,待臣自到皇庄,便知端的。”辞别秦王出府,带领医士二名。
茂功俱分付停当,趱出长安,径往皇庄去了。
401徐茂功来至敬德门首下马,管门人役报知。尉迟分付家童说:“我染病不能远迎,请军师卧房相见!”家童请军师行至卧房,二医士在房外伺候。敬德说:“军师恕罪!贱疾不能行礼!”茂功说:“将军!你是四海驰名上将,不宜自损威风。
我一路来,听得外边人笑话将军闻知突厥兵来,也惊得推病不出。我想将军盖世英雄,岂惧北人退缩?主公不信,特令我来看视将军,得何贵恙?”敬德说:“从我到皇庄,遍体顽麻,手足酸软,不能行走。”茂功问:“曾用药调治么?”敬德说:“也曾服药,只是无效。”茂功说:“主公令旨,带二名国手医士,来看将军。”敬德说:“服药总亦无效,不必看罢。”
茂功道:“说哪里话?自古道,是病服药。岂有勿药而能愈疾乎?如不用医治,有负主公大恩,杀我难去回话!”接医士进入卧房,上前把脉息诊了一回。医士说:“此位将军之病,因被披麻拷问,坏了筋骨,须用下针才好。”敬德问说:“什么针?”医士说:“是铁针!”敬德说:“拿来我看。”医士开箱,取出十数个长针来,俱有二三寸长,明晃晃烂银相似。敬德心下自想:“我本等没病,怎么好肉上倒教他种上许多针?”
疾然手举竹节鞭,望空一扬,吓得医士退后不及。茂功说:“将军,恭喜好了!”敬德说:“我想唐高祖听信谗言,把我平昔汗马功劳,一旦弃为尘土,所以不愿为官。非强夸卖口,觑倾国之虏,如同儿戏!本待不去,感殿下宠恩,仰军师德望,何敢方命!”一面置酒管待,一面收拾行装宅眷已毕,各人上马扳鞍,离了皇庄,趱行前进。来至长安,径进天策府聚事厅朝贺。秦王分付众总管收拾行装,明日早朝奏过父皇,出朝就要起兵。散了众将。
次日高祖临朝,秦王带领敬德入朝,朝拜已毕。秦王奏说:“奉旨宣召尉迟恭见驾!”高祖赐御酒三钟,复还旧职。敬德 402叩首谢恩。秦王辞朝下演武场:唐太子坐中军龙盘交椅,两边旁排列下虎将雄臣。
三十六正总管开疆展土,四十五散将士善武能文;黄金甲烂银盔丝鸾宝带,嵌金蝉攒凤翅一撒红缨。
传将令点三军挑遴战士,聚雄师齐马队检点征人。
轰天炮震天锣三军起寨,角声鸣花鼓响将士抬营。
四帅帜五方旗如霞似锦,真武旗七星带北斗诸神。
遍野外似霜明枪刀闪闪,满空中如雪皎剑戟层层。
前哨马出辕营先行数里,选骑雄为后殿压阵监军。
翻路柳倒崖松群群马走,荡黄沙临紫塞队队军行。
哨马报道:“幽州城到了!”秦王传令安营。银山万叠,铁壁千重。屯下人马,埋锅造饭,扎垫军士,安歇一宵。次日,秦王升帐,聚下众将,商议出兵。李军师打发高士廉、程咬金出阵,秦叔宝、尉迟恭督阵策应。四将全装结束,领一支人马出营。阵势列成,擂鼓挑战。番家报马报知番王。突厥差秃欢、野仙二将,领兵迎敌。“许输不许赢!只要哄唐将到燕山路来,就是你的功劳!”唤过盖天王铁邪,领一支弓手,伏于燕山左;撒鸡不花领一支弓手,伏于燕山右。待唐将追赶来时,只听胡笳号响,两哨乱箭齐发。众将领人马出营。秃欢、野仙怎生打扮?雉尾兜鍪,金银鼠袍,身披铠甲冷光飘。足穿四缝乌靴软,腰束团花勒甲绦。骑赤电,跨黄骠,紫髯碧眼果英豪。流星锤似腾林蟒,丈二枪如掉尾蛟。
众番兵如飞似电,二骑马趱近前来,各不通名交战!
威风贯斗,恶过北海混波龙;杀气凌霄,猛胜南山白额虎。征人来往,乱纷纷电走星移;战马奔驰,烟喷喷扬尘播土。击雨敲风,锤打两泉鸣竹爆;遮云掩日,旗横四 403野伏龙惊。
战不数合,秃欢、野仙虚点一枪,拨转马就走。程咬金、高士廉随后追赶。直追至燕山,只听得一声号响,四下里闪出番兵,不知其数,各执弓弩,乱箭齐发。只见秦叔宝、尉迟恭骤马接应,杀透重围,救出程咬金、高士廉,径回唐营下马。
见了秦王,叔宝把折兵之事启奏。秦王说:“待我明日亲自监阵,以观虚实!”
次日,秦王全副披挂,齐王元吉带领秦叔宝、尉迟恭、李靖、殷开山等众将保驾,领兵直至幽州城下。将欲动兵,往突厥营交战,不意颉利可汗率万余骑鞑兵,掩至城下。齐王大惊道:“二哥!虏势强盛,当避其锋!”秦王说:“三弟!你临阵如此畏缩,岂得成功!看吾独往!”带领众将并铁骑,驰诣虏阵。秦王厉声言曰:“大唐昔与可汗和亲,因刘文靖身故,所以迟延岁月;今正欲遣使完姻,为何负约,深入我地?吾秦王也,可汗能战,独出与吾一战!”又说:“突利尔国往日与我唐朝结盟,有急相救,今无故引兵相攻,何五香火之情?”
秦王英气奋发,军士将欲前渡沟水交战。颉利见秦王轻出,又闻香火之言,心中疑突利与秦王有谋,乃引兵不战而退。于是秦工收兵还营。李靖说:“殿下!时值秋霖在迩,臣今见箕毕缠于太阴,是月必有大雨。今宜按兵不动,待臣建坛祷雨,点坏他的弓弩,就好破番人了。”传令各营总管,俱不许妄动,小心防备。
发放已毕,李靖带梁建方并三千军士,来至西塞山,取坎宫黑土,筑起三级高台。台上扯起五方旗号,排列八门遁甲,周天星象,香炉净水,法剑神符。一切完备,李靖道扮登坛,披发仗剑,手捻法诀,口诵灵文。一连登坛三日,果是真天子百灵咸助,但见:天昏地暗,雾障云迷。巽二施威,孟婆震怒, 404雷电交驰,骤雨如注!
李靖登坛设意诚,焚香拜表动天庭。
乾坤黯黯云如墨,宇宙濛濛雾气昏。
碌碌满空雷电发,飘飘遍野飓风生。
掀翻北海临空泻,曳倒天河往下倾。
盈壑浸溪如浪涌,喷崖溜石似涛鸣。
采薪已断峰前路,栖亩空怀郭外林。
数日淋漓仍暴涨,连宵点滴又倾盆。
阴霾整下三旬雨,坏却千弓万弩输。
积雨摧残龙角靶,连阴湿软虎弦筋。
雕弓开处丝弦缓,劲弩张时箭掉翎。
大唐皇帝多洪福,天意消沉鞑靼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或连朝澍雨,或数日潇疏。将月余光景,宛似霉点天气。秦王谓诸将曰:“虏寇所恃者,弓矢第一。今积雨多时,筋胶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飞鸟折翼,吾兵以逸待劳。不乘此时出兵,更待何时!”李靖即时传令:“今夜月雨出师,去劫突厥之营!”秦叔宝、尉迟恭、殷开山、段志玄、程咬金、高士廉、薛万澈、裴仁基、侯君集、刘弘基等十员大将,带领三万铁骑,出其不意,四面去劫番营。--面差唐俭一骑马径往突利营去不提。
且说叔宝带领军士,将及二更时分,冒雨出营,直至突厥营门。一声信炮,唐军四面杀进!
雨淋夜黑,不分南北东西;云暗天昏.哪辨高低上下?将军意急,怎施吕望六韬谋?士卒心忙,难用黄公三略法。
番兵乱窜,连肩带背着心忙;鞑靼慌张,透肋穿胸遭利刃。
败将如叶辞柯,人头似梨坠地。折弓断弩,荒郊内积草堆麻;坠戟抛戈,征道上残枝败竹。直杀得阵阵寒风侵战袄, 405纷纷凉雨透征衣!
唐军乘黑夜冒雨攻其无备,全帅得胜,斩首万余级。突厥与众番将连夜逃回本国。天色黎明,颉利探知突厥兵败,欲发兵与秦王交战,又被突利阻挡,因而遣突利见秦王请和亲。秦王许之。突利自誓,斩白马于城西,与秦王结为兄弟。秦王亦以恩抚之,相与结盟。各收兵自回本国。秦王安抚四郡百姓已毕,传令起兵回朝。
昨夜西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遗沙场匹马还。
406
第.. 56回
事嫔妃英齐合谋害秦王张尹设计话说秦王起兵回朝,一日兵至长安,钱粮兵刃俱上了库,军散回营。发放已毕,秦王驾回天策府。有长孙皇后迎接入宫,设宴庆贺。次日,高祖设朝,百官朝拜,愿期圣德同尧舜,四海花生乐泰和。秦王出班叩头,将伐突厥战胜功绩,一一奏闻。
高祖大喜,道:“吾儿勋业茂著,功德日隆,天下归心,皆汝所致,当为太子!”文武亦劝。秦王再三辞让不从。高祖赏劳出征将士已毕,退朝散了文武。高祖目建成沉溺酒色,元吉性多猜忌,有意将世民立为太子,代建成之位。建成闻知,心不自安,乃与元吉合谋,倾害秦王,曲意媚事高祖宠幸之妃,共相谮诉。
齐王—日摆驾到东府,直至阁子内坐下。刘王说:“大哥!
近来秦王麾下见英王那干总管,比先愈加放肆。在街横行直撞,也不让皇帝皇子,全无君臣之礼,想起来皆因秦王过宠之故。
你我如今去求张、尹二娘娘,定一计策,先害了秦王,以后那干人都服你我使唤了!”英王说:“兄弟此言正合我意。你我还备些珍宝之物,去见张、尹二娘娘方好。”即时准备嵌宝镶金珠翠饰物,把戗金龙盒盛了,着宫官捧执。英、齐二王出府。
玉骢穿紫陌,骏马踏红尘。直至后宰门下马,到分宫楼。张、 407尹二娘娘正在宫内饮宴,宫官来报:“有英、齐二王求见娘娘!”
传旨请进来。二王行至宫中,见了二妃,以国礼相见。宫人把礼物捧进。二妃说:“你二位只这等来相见也罢,何必如此费心!”英、齐二王说:“娘娘!微薄礼仪,不成孝敬!”张、尹二妃就留二王,共席而饮。酒至数巡,食过几味,二妃说:“二位殿下此来,必有话说!”英、齐二王说:“是有些不平之事,特来启奏娘娘。因秦王自矜征伐有功,妄自尊大;又纵容那干将士在外擅作威福,见皇亲也不避,藐视国法,全无忌惮。况秦王外托御寇之名,内成夺嫡之衅。我二人恐遭罗网,欲先下手,无计可施,特求娘娘谋策,要把秦王置于死地,祸患方除!”
二妃说:“世民这贼,我正恼他!倚着父皇宠爱,见我们全不为礼。今在兄弟中,又骄矜谋夺,其祸叵测。我就定计断送世民!”英、齐二王说:“多谢娘娘垂盼。若得定计翦除,久后传位之日,必当尽心图报!”二妃说:“你二位放心!”四人传杯弄盏,眼去眉来。古云:酒能乱性,色惯迷人。起初尚循礼法,次后笑语欢呼,无所不至!
白玉盏中浮琥珀,黄金瓶贮洞庭春。
雕盘异果般般有,绮席珍馐件件新。
眼角流波原有意,眉梢暗蹙岂无因。
为头还序纲常礼,后失尊卑上下情。
建成执盏呼妃子,元吉擎杯唤爱卿。
不存正大欺君甚,乱法甘为鸟兽行!
武德七年,英、齐二王与张、尹二妃乱宫淫媾。酒阑歌罢,二王告辞。二妃说:“本待留二位盘桓尽兴,恐你父皇驾到。
二位暂且回宫,待我定计了当世民,那时节任意消遣!”二王别了二妃,趱出后宰门,上马扳鞍,一路交头接耳,欢天喜地。
齐王说:“大哥好了!不久剪除世民,你我高枕无忧矣!”
408不说英、齐二王回府。话说李淳风来至天策府见秦王,秦王问:“淳风,你此来必有话说!”李淳风说:“殿下!臣观钦天台,天策府有杀气动,主有飞横之灾,以此特来启奏。”
秦王见说,大惊道:“我常领大兵各处征讨,龙潭虎窟,刀剑丛中,全没有伤害之事;今日安守在家,反云有奇祸,不识祸从何来?”李淳风说:“这灾祸起于骨肉,应在宫闱。若要保全无害,须得殿下出外躲避几时,其祸可以消灭。”秦王说:“既然回避可免,我明日奏过父王,只说河南有余党军兵作乱,我自领兵巡视河南,收伏余党,借此躲灾,不识能免否?”淳风说:“殿下若去,可保无虞!”
说罢淳风辞殿下,暂别阴阳有准人。
秦王定计收余党,要做潜身避难君。
拈指时光天又晚,金乌渐渐坠山林。
烟迷雾锁山川暗,风静云闲皓月升。
万籁无声人语寂,星移斗转子时辰。
三番鸡唱天将晓,又见扶桑出火轮。
次日,高祖设朝,文武朝贺已毕,闪过秦王叩头,奏道:“今有河南留守屈突通差人来报有余党军人作乱,劫杀乡镇黎民,请兵收捕!”高祖问:“什么余党军兵?”秦王说:“当初征河南王世充之时,四下逃窜军士,不守本分生理,今又聚成一块,都在榆窠园内作耗。”高祖问:“有多少贼寇?”秦王说:“约有二三万人。”高祖又问:“着谁收捕?”秦王说:“还是臣去!”高祖说:“疮疥之疾,何须吾儿亲临鞍马?”
秦王说:“一则臣下河南安抚余党,二则把荒芜田地,空闲庄所,给散有功之臣。若更有余,着有司出榜,招抚流民居住耕种,好备国家税粮。”高祖说:“二者亦系紧要重务,吾儿即去调停!”秦王领旨出朝,带领众总管并护驾军士,趱离长安, 409径出潼关起行。
话说元吉闻知秦王消息,来到东府见英王。元吉说:“大哥!今日秦王领军马下河南收余党叛军,并给散空闲田产。张、尹二娘娘还未知道,你我去知会一声,等她另行计较。”建成道:“说得是!”二人上马,径入后宰门,来到分宫楼。宫官报进,二妃请至宫内。英、齐二王说:“娘娘!秦王如今领兵下河南,收捕贼寇余党,并给散田产与功臣,特奏娘娘知道。.. “
二妃说:“我的计策已定,这厮又有公干出外。你二人不必挂怀,定教世民丧在我手内。我要行事,不得相留,另日再会!”
建成、元吉辞别二妃,出后宰门而去。张、尹二妃分付宫官:“你去请张、尹二太师来!”宫官领旨就行。不多时,请二太师入宫。二妃说:“太师!我有话和你说。你明日早去见朝廷,称说:‘臣因年迈不便随朝,请给河南空闲宅院养老居住,并荒废田地数顷,以资食用。’不可说我教你如此。朝廷倘准所奏,有圣旨与你,你且慢行,待我奏过朝廷,和你同往河南。”
太师说:“我知道了!”出了后宰门,径回私宅。
次日,高祖视朝,二太师当驾叩头,奏说:“陛下!臣因年老,随朝不便,闻知二殿下往河南给散田产,伏乞恩赐空闲宅院,养老居住;及有荒废田地,并拨数顷,以赡食用。臣等不胜感激!”高祖准奏,宣近侍官,取文房四宝过来。御笔一道旨意,付与二太师。太师叩头谢恩出朝。高祖退朝入宫。二妃迎接圣驾,金龙椅坐下。高祖说:“贤妃,你可知道二太师奏的事么?”二妃说:“臣妾不知!”高祖把二太师奏准的事,细说一番。二妃见说,连忙起身离座,叩头谢恩。一面摆下御宴。饮宴之间,二妃起身,俯伏驾前。高祖问:“爱卿有何事奏?”二妃说:“父往河南,因念衰老,命如风烛,日夕未保。
此一去相隔万水千山,一则臣妾有炷香愿,要到衡山酬答;二 410则送太师到河南,看一个下落。乞赐恩允!”高祖说:“妃嫔哪有擅离宫院之理?这事不准!”二妃起身坐下。又饮数巡之后,二妃又俯伏在驾前,奏说:“万岁!臣妾要往河南,未蒙赐准,但妾等所许衡山香愿,日久未酬,时形梦寐,恐生灾祸,不能久侍陛下。倘得同太师一往,一则仰答神灵之贶,二则周全父女之情,诚为两便。万乞圣慈怜准!”奏罢两泪交流,俯伏不起。高祖酒后,不觉为二妃巧言动情,就准奏。高祖说:“与你半千护卫军校,保驾出去。着宫官薛举跟随,一路上不许生事,扰害小民!”二妃谢了恩。次日高祖视朝: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坐引朝仪。
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
书漏稀闻高阁报,天颜有喜近臣知。
宫中每出归东省,会送夔龙集凤池。
张、尹二妃各在宫中梳妆,收拾行李完备,齐至殿前辞驾。
怎见得打扮齐整?云髻挽凤冠翘珍珠璎珞,鬓鬟编鸾钗亸紫玉鸦清。
金鍱钅變玉玲珑花花朵朵,玉叶丛金枝袅燕燕莺莺。
两耳坠八珠环桃腮掩映,双袖笼黄金钏玉臂光明。
穿一领茜红袍天花蜀锦,绣青鸾盘彩凤遍体销金。
百宝带束宫腰镶金嵌玉,织金裥妆五彩八幅湘裙。
孤山雪遥水莲兰心蕙性,凤头鞋笼玉笋微印香尘。
行金殿体轻盈麝兰风细,步瑶阶身袅娜环佩声清。
觑不尽一团娇沉鱼落雁,描不成千种俏闭月倾城。
二妃来到驾前,花枝招展,绣带飘飘,拜辞高祖。高祖传旨:“令宫官薛举带领护卫军校保驾。一路小心,不许生事扰民。”宫官薛举辞别高祖出朝,趱齐军校。二妃上了凤辇鸾舆,径往河南去了。
411世俗乖离实可羞,至亲手足起阴谋。
一朝遗臭千年笑,天理人伦扫地休!
412
第.. 57回
二妃殴死有功臣敬德武请皇国丈话说张、尹二妃同二太师,一路来至潼关。留守盛彦师闻报二妃下河南,口中自语:“太师出来,或有什么公干;二妃同往,却是何为?这是朝廷没主宰,劳民伤财!”说罢,连忙出关,迎接二妃、太师进关,前后厅堂坐下。盛彦师朝贺二妃已毕,却与二太师施礼。一壁厢摆下筵宴,前厅管待太师,后厅筵宴二妃。画屏结彩,翠袖笙歌,异果佳酿,奇馐美馔,金银器皿,争光曜日。
酒饭数巡,食供几品,张太师说:“尹皇丈!盛彦师守备潼关,有这等富贵!待你我尚且如此,想娘娘席上,越发齐整了!你我进里面瞧一瞧。”二太师连忙起身离座,行进后厅,远观一观。自古说:钱财能使人心黑,惹起贪谋妒害情。宫官薛举奏说:“二位太师来了!”二妃问:“太师有什么话说?”
太师说:“娘娘!我们如今到河南,少不得有皇亲、文武大臣来往,缺少酒席器皿,问盛彦师借用几桌,待回朝之日给还。”
二妃着薛举唤盛彦师近前。盛彦师俯伏阶下,二妃分付:“今太师下河南公干,一路有皇亲国戚来往,问卿酒席器皿,暂借几桌,待事毕,回朝之日给还。”盛彦师奏说:“娘娘!这酒席器皿,非是臣自家之物。闻知娘娘驾到,于所属军民之家借 413办来答应的。太师若借去了,军民不知,娘娘驾去后,来领器皿,臣将何钱粮抵补?倘朝廷差官察访,只道臣在任贪利剥民,罪不可逃。伏望娘娘慈谅!”二妃见说大恼:“这厮出言毁上,全不避忌!”喝令官校拉下去,重责二十棍。一壁厢分付官校,收拾两处金银器皿,下了箱箧。二妃上了凤辇,二太师乘了大轿,带领护驾军士,离却潼关前去。盛彦师被责忿怒,连夜差快马,传报各处邻近所属州郡,又差人到河南秦王驾前启奏不提。
且说二太师一路上混占庄田,遇着广大庄院,把小民逐出,或称张太师居住,或称尹皇丈养老;遇着好田地,就插下标竿,称说二太师要请佃,小民不许收花。逢州有州官接,逢县有县官迎。但迎接官员,要他办送千金,容他在任为官;如无,就诈传密旨,径自削职。行至陕州,有掌印官尧君素,出城迎接二妃、太师。前后厅堂坐下,尧君素朝拜二妃,施礼太师,两厅整置筵宴管待。席上都是细巧瓷器。张太师说:“尹皇丈!
尧君素轻慢你我,终不然娘娘席上也是这等?我们去试一瞧看,就说与娘娘知道。”二太师行进里面一瞧,对着二妃说:“尧君素实是轻慢你我,就如轻慢朝廷一般,须要从重惩治,以警将来!”二妃说:“正是!”唤薛举拿尧君素过来。尧君素俯伏阶下。二妃说:“你好生不敬上!怎么把瓷瓦不堪器皿管待!”
尧君素奏说:“臣蒙天恩,选任在此,奉职守法,只吃陕州一口水。百姓因历年兵火,财尽民穷,困苦已极,金银器皿一时无处取办。伏望娘娘鉴谅,赦宥臣罪!”二妃大恼:“这厮巧言遮饰!”喝令官校拉下去,重责一百棍。可怜把一个驾下功臣,轻意打死了!二妃分付趱驾前去,离了陕州,一路上恣行威福。
初向潼关行掳掠,才行陕地杀功臣。
414混侵田土仍追券,强夺民居更用刑。
各地方军民,有被占了庄所的,有被占了田土的,成群聚众,都来至河南秦王驾前,负屈伸诉。秦王将各人状词收下,发放军民人等,各回原籍,候旨发落。
再说二太师来至河南道中,见一所齐整庄院,太师说:“娘娘!这里倒好所庄院,不知是谁家?”二妃说:“你进去瞧看,如果中用,就要了他的。”二太师进入里面,不想是赵元王李孝恭的庄所。其日,世子李元戎偶在庄上。把门人喝一声:“文有文道,武有武道,闯不得王道!什么官这等大胆,擅入皇庄!”
张、尹二太师大恼,喝令官校拿下。世子听得喧嚷,走将出来,官校认得是王子,谁敢动手?二太师自走近前,两下里互相结纽一番。管庄人役恐伤犯王子,上前解散。二太师出庄去了。
李元戎一骑马,径到秦王军门启奏。秦王说:“御弟!你且息怒,暂请回府。我也不知他到河南有什么公干,我待他进城,开读了旨意,再作区处。”李元戎辞驾出府去了。
再说二妃驾进河南城,有留守屈突通,带领当该官吏,出城迎接二妃并二太师。接进王府衙门坐下,屈突通朝贺二妃已毕,转出前厅,与二太师施礼。摆列筵宴,俱用金漆,并铜锡器皿。屈突通知道一路来的消息,只着办事官听候,自避回府。
二妃见了筵席器皿大恼,分付薛举:“拿留守官过来!”只见办事官俯伏答应:“掌印官目秦府军门,有紧急公务,回衙门去了!”二妃说:“快着官校拿来!”这里官校不曾走动,早有探事人飞报屈突通知道。屈突通分付左右,关了府门,潜到秦王驾前,一一奏诉。秦王说:“我知道了!”唤近侍官,取过一面虎头金牌。秦王举笔在手,上写道:“天策府令旨,禁约官校—应人等,不许擅进衙门生事搅扰;如违,绑赴军门取斩!”一壁厢旗牌官拿了金牌,悬挂河南府门守。一面二妃差 415官校拿屈突通。官校见了秦王令旨,谁敢拿人?各转王府,回
复去了。
且说秦王问众总管:“我要请张、尹二太师相会,就要问他河南公干的事情,谁去请好?”闪过马三保奏说:“臣去请!”
秦王分付:“但凡言语,务要小心!”马三保说:“臣知道了!”
出了帅府,一骑马径到王府门首下马,把请太师的话,说与官校。官校进殿禀说:“天策府差一员总管,来接二位皇亲!”
太师起身行进后殿,问娘娘:“如今秦王差官来请,如今该去不该去?”二妃说:“你回复他不要去,说只服朝廷圣旨宣,不服秦王令旨召!他若多言一声,就着官校一顿棍撵出府去!”
太师转出前殿坐下,分付官校,唤天策府差来的总管进来。马三保来到殿前,见了太师施礼,口称:“奉秦王殿下令旨,差下官来请二位皇亲大人少叙。”张太师说:“我只服朝廷圣旨宣,不服秦王令旨召!快回复去!”马三保说:“殿下与皇亲大人久别,特来奉请一面,幸勿见辞!”太师怒形于色,道:“我不奉召就罢,你怎么巧言多说?”喝官校拿下去,打二十大棍,撵出王府。马三保被责,径回帅府,启奏秦王。秦王说:“怎么我差去总管,擅自就打?多是言语中冒犯,以至于此!
如今别差一员的当官去请!”闪过程咬金说:“臣敢去请!”
秦王说:“你的性格也不纯善,只恐不会礼貌相请。”咬金说:“主公放心!臣去请得!”秦王分付:“切宜谨慎,不可造次!”
咬金出了帅府,上马扳鞍,径到王府衙门下马,说与把门官校:“里面去通报一声,说秦府殿下差官来请太师!”官校入府报知。太师说:“唤他进来!”咬金进入殿前,见了二太师,鞠躬施礼。张太师问说:“你是什么官?”咬金答应说:“下官是执金吾上将程咬金,奉二殿下令旨,差来奉请皇亲大人。殿下焚香恭候,伏惟降重!”太师说:“我是当今皇丈,只 416服朝廷圣旨宣,不服秦王令旨召,请做什么?”咬金说:“殿下闻知二位皇丈到省,系唐室至亲,特来奉请,少叙片时,幸勿阻拒,下官候驾同往。”张太师大恼,喝:“官校拿下,着实捆打!”官校挥拳卷袖,正要动手,咬金踊身往外就跑。跑得快,脊背上也着了几棍。跨上枣骝驹,连赠几鞭,径回帅府下马,一一奏闻。秦王说:“毕竟你冲撞皇亲,以致发怒!”
又闪过尉迟恭说:“主公!程将军不会请客,臣却会请,—请就来!”秦王说:“你的性气刚直,越发不妥。”敬德说:“臣文请也会,武请也会。”秦王问:“文请怎么?”敬德说:“臣去见了太师,先施礼,口称二位皇亲,殿下本当自来奉拜,军务烦冗,无暇趋教,特差某走请车驾,少叙衷曲,万惟降重!
这便是文请。”秦王又问:“武请怎么?”敬德说:“武请不与他合气,但以礼文请不动,带了两条铁索,把他拴锁就走!”
秦王说:“武请不好,只是文请。请来时,就背了宣匣来。”
敬德说:“臣知道了!”心下自想:“虽是文请,还办个武请的意见!”取了两条铁索,藏在两只靴里,身边悬着鞭,暗暗带领半千围子手。敬德分付众军士:“我若与太师结纽之时,你把朝廷赐他的宣匣,背了先回。”众军士说:“知道了!”
敬德拴束整齐,跨上深乌马,摇鞭踏蹬,直至王府衙门下马,说与官校:“你进去通报一声,说天策府差官来请太师!”
官校进前殿报知。二位太师说:“着他进来!”尉迟行进殿前,见了二太师,口称:“二位皇亲大人作揖!”张太师问说:“你是什么官?”敬德说:“吾乃定山河、兴社稷、昭武功、彰义勇、龙虎大将军,在朝为相,出朝为将,将相双全,出征挂先锋印,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二殿下本欲自来奉拜,因军务繁冗,不得亲诣。特着末将来请二位皇丈过府一叙!”张太师说:“又非朝廷旨意,不去就罢了,有什么事情,三番五次来 417请!”敬德说:“殿下与国丈椒房至亲,因皇丈荣干到此,奉邀大驾,略叙阔情,何故反生嗔怪?”张、尹二太师大恼,拍案高声:“这厮言不避忌,好生无状!”喝令官校:“捆打一百棍!”官校齐拥近前,正要动手,被敬德身边掣出钢鞭,只听得连响三下,打死了三个官校。其余都吓得胆战心惊,远远都去躲避。二太师摩拳擦掌,喝骂尉迟!
张尹太师心发怒,喝骂秦王麾下臣:吾是当朝皇国丈,神尧有敕下西京。
只凭高祖皇宣敕,谁奉秦王令旨行!
黑贼枉叨唐爵禄,不识上下与君臣。
平欺国戚当何罪,打死官校法不轻!
回朝启奏神尧帝,枭首长安正典刑!
敬德心下自想:“他口内虽骂,身子恰不走动;他若赶将下来,我才好动手。他不走动身,我先下手,就不该了。我如今也回骂他几句,拨得他的性发,定然赶下来,那其间,我就好拿他!”
敬德心焦发怒嗔,鞭梢指定骂皇亲:家住邠州榆次县,勾栏瓦舍是家门。
全凭鼓板为活计,专靠吹弹过此生。
落胎赴集寻钱钞,怀抱纂筝谒富门。
按时酒熟何曾饮?碗舀瓢盛背后吞。
自从盘古分天下,乐户何曾出好人!
二太师说:“这贼!好生犯上无理!我是当朝国老,他怎么讦我的短处!不由人不恼。”连忙起身离座,卷袖挥拳,把敬德一把攥住。敬德说:“你要打谁!”一只手提住二人。敬德叫一声:“围子手进来!”众军士呐一声喊,齐拥进府,只背了宣匣就是。敬德放翻二太师,把尹太师踩在右足下,把张 418太师拿倒在地,将马鞭在两腿上,打了一回;换过尹太师,也打上一回。官校人等,远远的只睁着眼看,谁敢近前舍命?敬德靴里扯出铁索来,把二太师锁在马鞍鞒两边,上马径回帅府。
下马离鞍,进府奏闻:“二太师文请不动,武请来了,锁在府门首伺候!”秦王连忙离座,走出帅府,分付旗牌官,快放了二太师。秦王说:“敬德!你这勇夫!我只着你以礼相请,谁教你用武粗卤?却令皇丈受惊!”分付旗牌:“把尉迟恭锁下!”
秦王着近侍,替二太师整了衣冠,迎到讲武堂上,焚香结彩,开读旨意。
诏曰:褒崇戚畹,尊礼亲情。即以爵禄之荣,岂乏华居之显。兹者二太师,年逾耋耄,义合安之。如河南有空余庄所,给与数间;无碍田地,量拨几顷。
其便者听,如无另行酌处。不许乘机扰害百姓、官吏、军民人等,亦不许恃强侮慢,违者以罪罪之。故兹诏示,各宜知悉。
武德七年三月日敕秦王说:“我只道你有什么大公干到此,原来止要讨空余田地住宅,却怎么这等生事?朝廷旨意,不曾着你剥取民财,混占田土,违禁卖官,无故打死驾下有功之臣。我以礼差来请的官员,擅自捆打,罪恶多端,难以轻恕!”分付旗牌官放了尉迟恭,就着尉迟恭、程咬金二人,每人押一个,绕河南城,拉一遭转,送河南府监候。“待我回朝之日,奏与父皇知情!.. “
正是人心似铁非为铁,官法如炉却是炉!宫官薛举,奏闻张、尹二妃。二妃听说拿了二太师,即时带了薛举,并护驾亲军,不分晓夜,赶回长安,启奏高祖去了。
秦王探知二妃离了河南,即差报马传报各地方:如张、尹二妃经过,掌印官不许私馈礼物,驿递量给供用,毋得奢费劳 419民!
莫说田园计长久,还存阴德是良方。
百年没后应难保,不属张郎属李郎。
420
第.. 58回
二妃狐媚谮秦王褚亮忠诚救太子话说张、尹二妃驾回长安大国,径入金銮宝殿,朝见高祖。
高祖临朝聚武文,多娇怀恨入金门。
安排巧语瞒天子,准备深谋害世民。
弄假成真生歹意,翻黄道黑起奸心。
衣冠不整参皇驾,环佩歪斜拜圣明。
一派妆成都是谎,两行珠泪落纷纷。
口衔青草权为粪,俯伏金阶头在尘。
神尧一见心中恼,怒发冲冠口咬唇。
随将手指偏妃骂:贱妾如何敢不仁?万里江山吾做主,看承你做御夫人。
不行正道胡为事,对众当朝辱朕身!
二妃说:“万岁冤屈!妾等送父到河南,遇着秦王世民,仿学炀帝狗行,要行奸骗妾身。妾等力拒得脱,以此生情殴打二太师。现将国老监禁河南,又令州县减削御用廪给夫马。妾等惧势,私走回朝。”高祖说:“吾儿正大光明,岂失人伦?想你们去到河南,他军情事冗,有失迎接,你故意胡言乱奏!”
二妃说:“世民非止乱伦,他如今外托御寇之名,内总兵权,实欲篡夺宝位!”
421张尹二妃呼万岁,刁心诬罔奏明君:妾身实有沉冤枉,面泣金銮诉事因。
领诏辞朝离帝辇,蒙恩同父下西京。
行程去至河南路,正撞冤家李世民。
待学前朝无道主,持刀奸骗女钗裙。
嗔奴不从反寻衅,嫁祸监收二老臣。
珠翠凤冠全弃掷,锦绒彩服尽凋零。
整闹一宵甘罢手,笑杀河南一郡民。
兵权势重难当抵,私自逃灾到此存。
州县哪容供廪给?驿亭谁许妾容身?我皇不与奴做主,负屈衔冤告甚人!
高祖初时不准,次后被二妃巧语花言,泪流细奏。高祖说:“爱卿回宫,朕知道了!”高祖暗想:“近时隋炀帝果有此事,想世民一时欲心蒙蔽,效禽兽所为,亦未可知!”问文武班齐未齐,押班大使奏:“班齐了!”高祖说:“百官听寡人宣旨,今有秦王世民不道,着台官修诏,快下河南问罪!”连问数声,没人答应。高祖分付近侍:“取文房四宝来,待寡人亲修诏书!”
下河南要杀世民!
高祖金銮骂世民:不仁贼子敢欺君!
宫中张尹吾妃嫔,怎起邪淫犯上心?周诛管蔡监殷叛,汉杀淮王造反臣。
战国乱伦书芾建,春秋悖逆罪由生。
近时炀帝荒淫甚,死后人间骂丑名。
逆理欺天情怎恕?乱伦灭纪罪非轻!
急诏台官离帝辇,忙差褚亮下西京。
承宣勘问虚真事,得实须教便杀身!
唐高祖修下十款诏书,着近侍官赍诏,发与西台御史褚亮。
422侍臣领了诏旨出朝,径到西台御史衙门。褚亮闻知,同众官迎接圣旨,当堂焚香开读。诏曰:朕闻周公诛管、蔡以存周,文帝杀淮南而安汉。
晋献公杀申生,楚平王诛芾建。考古王侯,行事可证,盖以纲常伦理,风化攸关,国家典刑,安危所系也。
近者张、伊二妃,同随皇亲前往河南公干,衅起秦王世民,恃民肆志,纵欲荒淫,弃灭伦常,吓奸不遂,欺殴国老,监禁河南。又令经行地方,减刻廪给。朕何负焉?敕御史褚亮速下河南,好生勘问施行。如或违避,与世民同罪!宜体朕心,故兹诏示。
武德七年月日褚亮读罢诏书,说:“列位同僚,想秦王东征西讨,四海臣服,创立洪基,功盖天下,岂有此情?这还是弟兄中,见他功高望重,心不自安,反生猜忌,与后宫合谋诬陷情由。如刑及秦王,人心愤激,刀兵就起,国祚不延矣!我想十款诏,俱是重情,如今直须舍死,去谏朝廷!”即刻除去冠袍带笏,把右手提着,左手擎着诏书,径赴朝堂见帝。昔贤观此,有诗赞曰:挺生唐室褚忠良,切谏神尧分所当。
千载不磨刚劲气,太虚日月共争光。
褚亮入了朝门,不候宣诏,直奔金銮宝殿,把朝服冠带纳在御前,一只手拿着诏书,叩头俯伏殿阶。高祖问褚亮:“你风魔了?却是酒醉了?”褚亮奏说:“臣也不风魔,也不酒醉!”
高祖说:“若不患风被酒,如何这等形状?紊乱朝仪!”褚亮说:“臣怎敢失君臣之礼?因主上绝父子之情!”
褚亮临朝不顾身,忘生舍死谏明君。
手中执简擎袍笏,不整衣冠跣足行。
423无俟神尧高祖诏,佯狂直赴紫金门。
非干臣把朝仪紊,只为君忘父子情。
陛下不慈臣逆旨,皇朝失政外邦轻。
秦王有甚弥天罪,我主亲修杀子文?高祖说:“既如此,取诏来看,哪一款不合律例,只要改了便罢!”侍臣取诏,放在龙案上。高祖展开,就问褚亮:“周公诛管蔡还是兄杀弟,我如今父杀子,怎么倒不该?”褚亮说:兄杀弟,自有理说!
一款周公诛管蔡,听臣仔细说原因。
昔日文王生十子,武王相继管乾坤。
武王晏驾身亡后,幼子成王未长成。
周公怀抱临天下,每日朝中聚武文。
管蔡生心谋篡位,反将恶语谤忠臣。
周公遣将东征后,管蔡遭诛四海宁。
忠孝两全唐太子,有功无过李储君。
秦王难比周朝事,此理应该抹诏文!
褚亮说:“武王驾崩,成王年方五岁,亲叔周公辅佐,负扆以朝诸侯。周公之弟管叔、蔡叔,反造流言谗讪,与纣王子武庚谋叛。周公东征,戮武庚,诛管、蔡,以安社稷。我主又非周公辅侄,秦王又非管、蔡谋反,事各不同,今请旨削之!”
高祖准奏,举笔在手,涂抹一款。“第二款,乃是汉文帝杀淮南王,也是兄杀弟,这事怎么讲解?”
二款汉朝书史册,位传文帝治乾坤。
文帝原为薄后子,本与淮王一母生。
可奈淮王生恶意,要图社稷暗招军。
帝遣武臣周亚夫,生擒不斩重亲恩。
淮王得赦仍谋反,两度连擒自丧身。
424秦王不与淮王等,比律应难出诏文!
“昔日淮王贪横无厌,要谋篡弑。文帝遣周亚夫擒回,念手足至情,赦之还国。岂料淮王仍前谋逆。方捕斩之。文帝亦亲亲重义,释弟一次。秦王不比淮王谋反,合行赦宥!”高祖准奏,举笔又涂抹一款。“第三款,晋献公杀申生,这是父杀子,此款该如律了!”褚亮说:容臣奏闻!
战国献公因失政,骊姬得宠蓄狼心。
齐姜正后遭幽死,世子申生重耳存。
骊氏僭后生二子,顿将恶意害申生。
故教致奠齐姜墓,祭毕还将胙荐明。
岂值献公时出猎,骊姬致毒胙中存。
公返宰人来上胙,骊氏言当试后吞。
浇地火喷食犬死,献公怒欲杀申生。
申生受赐甘心死,重耳逃生竟出奔。
秦王并没嫌疑事,此诏何曾合律文?“晋献公无道,宠爱骊姬,而废正后齐姜。又欲以奚齐代申生,骊姬佯誉世子,而阴使人谮之,欲立其子奚齐。其后骊姬假称献公梦见齐姜,命中生往祭其母于曲沃。申生奉胙于献公,公时出猎,置胙于宫中,骊姬使人置毒于胙内。二日后公归,宰人上胙,献公将享之,骊姬从旁止之曰:‘胙之远来,宜试之!’浇地地喷,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骊姬泣而言曰:‘世子何忍也?以老父曾不能待,而欲弑之,况他人乎?妾愿子母避之他国,毋徒为所鱼肉也!’献公信谗言而赐申生死,重耳遂出奔。我主是当今尧舜之君,岂似献公宠嬖绝父子之伦?秦王又无致胙之衅,推情当赦!”高祖准奏,举笔在手,又涂抹一款。“第四款乃楚平王诛芾建,也是父杀子,其故可细说来!”
425臣闻列国春秋传,楚帝原无杀子情。
昔日平王生芾建,东宫太子号迎春。
定婚秦国无祥女,无忌谗邪作聘臣。
因与东宫怀旧恨,暗将从嫁配储君。
无祥进入昭阳殿,反向君王献美嫔。
当夜察知秦帝女,平王要斩乱伦人。
无忌巧言能惑主,纳为妃子在宫门。
当朝主辅知详细,伍相怀忠敢谏诤。
良言不听反嗔怒,大鼎烹油杀谏臣。
伍员避难吴邦去,芾建逃殃郑国存。
壮志伍员兵破楚,鞭尸剖腹祭亲坟。
亡家败国因贪色,芾建舍冤楚帝昏。
秦王怎比春秋事?此理皆难合诏文!
“当时楚平王不曾杀芾建太子,因聘秦国无祥公主,与芾建成婚,那谗臣费无忌,反将无祥公主进与楚平王。平王翁婚儿妇,后来贬子休妻,芾建死于郑国。我主是贤圣之君,秦王是兴唐之主,情事不同,乞恩并赦!”高祖举笔,又涂抹一款。
高祖说:“这四款既不合律就罢了,述有六款违法之事,也该问罪!”褚亮奏说:“陛下!古语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宜深信!这六款容臣并奏圣闻。”
太子功高不妄尊,秉公奉法岂胡行?仁慈焉肯欺皇丈?正大何曾效乱淫!
一自隋亡兵火起,干戈四海不安宁。
起义河西诛乱贼,次征霍县净烟尘。
西征李轨平仁杲,李密遭诛涧内倾。
智赚武周降敬德,王充朱灿并生擒。
南征萧铣平吴楚,翦灭师都沈法兴。
426牛口峪擒窦建德,虎牢关破夏王兵。
饶州追斩刘黑闼,福定中山揽俊英。
数年渴饮刀头血,几载辛成汗马勋。
只为皇亲离洛蕊,故违诏旨害苍生。
卖官占业贪财宝,擅杀清廉驾下臣。
百姓受冤君不理,后宫虚语反为真。
我皇莫听阴谋计,睿圣休忘父子恩。
中原寇盗初宁静,还有番王寇普门。
只怕嫔妃难靖乱,秦王永保大唐兴!
满朝文武都倾听,八位三台尽动情。
高祖点头呼孝宰:恕卿无罪寡人昏!
遂良抹诏都依奏,青史留传可古名!
高祖听罢,俱允所奏,赦宥秦王世民,旌赏褚亮缎锦。褚亮仍复冠带叩头,朝拜谢恩。高祖袍袖一展,群臣皆散。驾转后宫。方喜金銮直谏功初立,谁想凤阁阴谋计又生!
母保曾参事不差,角弓错认酒中蛇。
马援无心收意苡,广平有意付梅花。
脱尘饭甑非偷饭,纳履瓜田岂盗瓜?世间多少衔冤事,何况区区隔绛纱!
427
第.. 59回
裴文靖私换药酒唐秦王明挂玉带话说高祖驾回后宫,有张、尹二妃迎接入宫,金交椅坐下。
二妃问说:“万岁!今日差什么官,下河南杀世民去?”高祖说:“朕发西台御史褚亮勘问,他在朕驾前,保世民有功无过,忠孝两全,分剖诏书,尽皆赦宥!”二妃见说,眼中掉泪:“我主!褚亮保世民征讨贼寇,是他的功劳,他受天策府荣显也够了;如今持刃逼奸,臣妾不众,殴厚皇丈,并监禁河南狱内,怎么说有功无过?那褚亮明是欺君罔上,伏惟鉴察!”高祖说:“不难!朕明日别差官下河南,赐朝典与世民。世民若赴朝典,见他忠孝两全;如有违忤,当以不孝定罪!”二妃见说,万千之喜。一壁厢摆下御宴。饮宴之间,二妃问:“万岁!明日差官,带什么法物下河南?”高祖说:“用弓弦、药酒、短刀。”
二妃说:“够了!”谈话之间,不觉天色已晚。
霞飞日坠暮烟生,风寂云间月正明。
天上银河清有影,人间万籁寂无声。
烧残宝鸭炉中火,翦尽盘龙架下灯。
欢娱梦觉巫山杳,绛帻鸡人报晓鸣。
次日早晨,高祖驾离宫门,二妃手扯御袍:“万岁!不要失忘朝典之事!”高祖说:“朕知道了!”宫官簇拥,来到金 428銮殿坐下。
建章宫漏尽,文武聚岩廊。
香雾笼金殿,红云捧玉皇。
百官拜舞已毕,高祖传旨:“着金牌官校,快到河南府取张、尹二太师驰驿还朝!”金牌官校领了旨意,径往河南去了不提。高祖对众文武说:“昨日褚亮保奏世民功劳事业,是实不虚;若说忠孝两全,殊为夸诞!如今还差的当官一员,带三般刑法下河南。如违旨意,问以不孝之罪!”众官见说,面面相觑,口中自语:“昨日已皆赦宥,如何今日重新翻款?又是酒色昏迷,后宫谗谮!”没一人答应。高祖连问数声:“谁往河南,赍朝典与世民去?”闪过裴文靖叩头:“臣领旨去!”
高祖说:“裴文靖!你此去,秦王如不赴朝典,朕还要依律问罪!”
裴文靖领了旨意出朝,带了跟随人役,上马扳鞍,径出长安城去了。盛彦师出关迎接,进了帅府,与裴文靖施礼而坐。
盛彦师把张、尹二太师的过犯,细说了一遍。裴文靖说:“盛大人!你府内有佳酿,见惠一瓶,与我服药。”盛彦师说:“有!”
即时着家童取了一尊陈酒,送与裴文靖。文靖辞别盛彦师,出了潼关,前来至馆驿中歇下。候夜阑人静,裴文靖撮土拈香,祷告天地,拆开御封,将酒倾泼在地。只见火焰纷纷,砖石爆裂。裴文靖将瓶涤洗干净,换了好酒,照旧用了御封。
到次日早晨,裴文靖离了馆驿,正行不数十里之地,恰好遇着秦王领兵回朝。裴文靖说与前哨马:“你去通报殿下知道,说朝廷有旨意来!”报马报入中军。秦王传令住了军,带领众总管,把圣旨接进馆驿。焚香朝拜已毕,裴文靖参见秦王。秦王问:“朝廷有何紧急公干来此?”裴文靖说:“张、尹二宫回朝诬奏殿下,持刀吓奸不从,殴辱皇丈。朝廷亲修十款诏书, 429着褚亮下河南问罪。褚亮面折廷诤,保殿下有功无过,忠孝两全,分剖十款诏书。万岁依准所奏,尽皆赦宥。次日,朝廷重复翻款,不知有何缘故,说殿下功劳虽有,不曾尽孝。如今差臣将三件朝典来,如殿下违忤旨意,回朝问以不孝之罪!”秦王问:“哪三件法物?”裴文靖说:“是弓弦、药酒、短刀!”
秦王心下自想:“我欲待取弓弦自缢而死,不免带索拖绳;欲赴短刀,又做无头之鬼;只是吃药酒罢!”殷开山、高士廉、长孙无忌奏说:“殿下!昔日秦始皇驾崩之时,奸臣赵高与李斯合谋,颁矫诏,赐剑杀太子扶苏,扶苏受剑即欲自杀,大将蒙恬奏说:‘殿下不可轻信,其间必有诈谋!且回朝面见朝廷,奏诉明白,那时节受死也甘心,岂可为权奸愚弄!’扶苏不听蒙恬谏言,取剑自刎而亡,果被奸臣谋害。后人至今哀之。今主公功盖天下,以孝义自处,反受冤诬,天理何在?如今且还朝见了万岁,折证明白,那时节便赴朝典,也死得正大光明!”
秦王说:“哪有此理!古语云,君要臣死,臣若不死为不忠;父要子亡,子若不亡为不孝!你众官替我世民做一个明辅就罢了。取酒过来!”裴文靖双手递上。秦王接酒在手,祝告天地。
太子擎杯在手,储君祷告穹苍:虚空神圣,监察衷肠,秦王世民,岂敢乖违伦理,紊乱纲常?父听谮言颁药酒,子当尽孝亲尝。拜天地今朝受死,日月自昭彰!
祷告已毕,把酒一饮而尽。半晌之间,端然无事。众总管望空合掌说:“天理昭然!”秦王说:“拿酒来,再饮一杯!”
众总管上前,夺住了杯,说:“主公!一钟与百钟同,即此就饮,已见孝心,何必再吃!”裴文靖微微冷笑。秦王问:“裴文靖!你笑什么?”文靖说:“主公!臣该万死!朝廷法物俱是真的,主公若赴朝典,就要损却龙体。臣知主公受诬,以此 430换过了朝廷药酒!”秦王说:“呀!这个我却不知道!朝廷法物,也不该你私换!”叫旗牌官,把裴文靖姑锁回朝,请旨定夺。传令起兵,三声信炮,趱离馆驿。后面一伙军民人等,都背着黄本,尽是被二太师混占庄田的,随着秦王驾,同上长安启奏高祖。
一日秦王驾进长安城,军散回营,带领众总管入朝,朝拜高祖。秦王奏说:“父皇差裴文靖赐朝典与世民,臣奉上命,取药酒就饮,不损微命。原来是裴文靖私换过的,如今锁回朝见。”高祖说:“拥进来!”把裴文靖拥到驾前俯伏。高祖问:“你怎么违朕诏旨,私换药酒?”裴文靖叩头说:“臣该万死不辞!臣想三般法物,俱是真的,殿下如赴朝典,就要丧却真命。况秦府殿下,功德隆盛,内外归心,倘然屈陷朝典,万世洪基,倚谁戡定?臣以此私换药酒,试看殿下忠孝之心真假。
殿下迎接旨意,也不辩曲直,取酒就饮,其忠孝之心,如青天白日,无毫发可议!臣今违忤陛下旨意,甘受典刑,九泉瞑目,臣得其死所矣!”高祖说:“放了裴文靖,赦免本罪!吾见世民一体供明。”秦王与裴文靖俱当驾谢恩。
秦王奏说:“父皇着二太师下河南,有甚么公干?”高祖说:“他来奏朕,年老随朝不便,要讨河南空闲庄田,耕种养老,别没有什么事情。”秦王说:“他不遵圣旨,在潼关恣取百姓酒席金银器皿,于路卖官,夺占庄田,无故殴死功臣。父皇不信,现有各府州县军民人等,俱在朝门等旨,面君奏诉!”
高祖说:“只接本进来罢!”传旨出朝,本如雨点乱递进朝,叠满龙案,个个俱奏二太师的过犯。高祖看罢略节情由,俱发与当驾郑善果:“你领旨意,到河南地方安民,把二太师混占的庄田等产,俱要逐一查明,给还原主!”
郑善果领了旨意出朝,分付众百姓,各回本地方伺候。众 431百姓听见发放,各散回原籍去了。郑善果往河南给还庄产,安民不提。
高祖把张、尹二太师,谪为长安税课司大使。传旨已毕,散了文武,驾回万花殿,不进西宫。高祖闲坐自想:“吾儿世民从起义兵,受了多少风霜辛苦,创就洪基,我父子一门,现成安享富贵,屡被谗言哄奏,险些儿把他来坏了!”郁闷在心,染病在万花殿。秦王因父不安,就不回天策府,每日在万花殿亲自煎汤药,不离左右,伏侍高祖。朝来暮去,整守七日光阴。
高祖病体痊可,与秦王说:“吾儿!你连日辛苦!我身体已好,你且回天策府将养去!”秦王领了父皇旨意,辞驾出宫。
高祖含嗔病染身,万花殿内少宫嫔。
秦王每日煎汤药,伏侍生龙长凤人。
整守七朝皇病愈,帝令太子转宫门。
储君辞父离皇殿,正值瑶天皓月明。
凤目仰观神宿位,龙睛遥视紫薇星。
逍遥举步投前进,忽听笙歌绕禁门。
秦王行至分宫楼,只听得弹筝拨阮,舞袖歌喉。秦王心中自想:“父皇病体才好,是哪一宫不念君父之疾,忘背朝廷,擅动音乐?”
父病在宫还未愈,何人欢饮竟忘君。
听来却是西宫里,笑语声喧恣意行。
秦王划破纱窗看,观看无端四个人。
张尹二妃排喜宴,建成元吉饮杯巡。
并肩促膝无高下,谑语胡言乱大伦。
秦王一见心中恼,意下踌躇自忖论。
待叫恐防难见面,含容实是败人伦。
父皇若奏愁添病,恨杀冤家怎处分? 432秦王伫足想了一会,解下腰间玉带,挂在宫门上,待他明白见了,只教他改过前非也罢。
腰间解下白玉带,挂在蟠龙彩凤门。
举步自回西府去,五更钟动又天明。
龙楼拆散鸳鸯侣,凤阁分开比翼群。
两个娘娘忙打扮,一双太子整衣襟。
二人相别离宫院,开放金钉玉户门。
猛见雕龙白玉带,谁知西府殿中珍。
建成唬得痴呆了,元吉无言半晌昏。
张尹二妃微微笑:二王你且放宽心,自须稳便回王府,我到朝前见主人!
二妃送别英、齐二王,进入宫中,把玉带边镶割断了几处,商议停当,径来到万花殿,启奏高祖。
两个娘娘离凤辇,万花殿内见明君。
高祖开言时启问:二卿到此有何因?张尹二妃流痛泪,花言巧语对皇论:秦王昨夜更深后,醉闯西宫戏妾门!
高祖说:“你又来胡奏!朕染病在此,秦王日夜不离左右侍奉,朕今小愈,见他连日辛苦,令他回宫将养,去时才近黄昏,怎么说更深大醉闯宫?他却在何处吃酒来?这事分明又是诬陷他!”二妃说:“我主!妾等拿住了秦王,要与他同来见驾,奈力不能及,被他挣脱去了,只把他玉带夺下,在此为证!”
若是我王全不信,秦王玉带现今存!
金盘托过白玉带,高祖观瞻疑且嗔:本欲不听妃子语,缘何此带在她门?冤家岂不循伦理,肯学荒淫无道君!
高祖想:“这事真有蹊跷!我待信了,去时才晚,又没酒; 433待不信,这玉带从何而来?”难以定夺,着近侍官传旨,到西台御史衙门,令萧瑀、褚亮、张道源等,公同会同秦王闯宫情由,明白奏闻。萧瑀等领了旨意,同进衙门会问。褚亮摆下香案,供着圣旨,请秦王朝香案跪着。萧瑀、褚亮、张道源站在两边,问说:“殿下!闯宫之事有无?”秦王正色,欲言又止。
萧瑀说:“殿下!如今只具个略节情由,待臣等好复圣上!”秦王说:“取纸笔过来。”侍臣捧过纸笔。秦王只写下“家丑”
二字,放在香案上。褚亮请过圣旨,送秦王出了朝门。萧瑀、褚亮、张道源同进朝门,直至金銮宝殿,见了高祖递上具由。
高祖看罢,问说:“怎么是‘家丑’二字?”萧瑀说:“古云,家丑不可外扬。但禁宫之事,臣等不敢与闻;秦府奉万岁旨意,不敢明言,又不敢分辩。实无闯宫情由,合从宽宥!”高祖说:“依卿所奏,赦免秦主!”传旨退朝,散了文武。
神尧无法处诸男,致使同胞怨恨衔。
既晓秦王存孝义,如何屡听二妃谗? 434
第.. 60回
烧夜香秦王明祷告遣刺客元吉暗行谋话说秦王,自从二妃诳奏妄诬,高祖怀疑之后,闷闷在宫,每日只在西书院内,观二典三谟。一日寝睡间,却得南柯一梦。
梦至荒郊旷野,只见亡人死马,不知其数,向秦王伸冤啼哭。
秦王梦中惊醒,问宫官什么时候。宫官答应说:“三更时分。”
秦王分付记着天明圆梦。到了次日,秦王升聚事堂坐下,召李淳风近前。秦王说:“我夜来三更时分,梦中行至旷野荒郊,有许多亡人死马,围住我啼哭伸冤,不知主凶主吉?我想起来还是不祥之兆。”李淳风说:“不妨!这是主公东荡西除,南征北讨,杀戮生灵,冤魂相聚,无依无倚,以此形于梦寐,迁善则吉。”秦王说:“我知道了!”散却宫官,分付近侍:“打扫花园洁净,准备香案,停当来启。”不多时,宫官来奏:“香案俱已完备!”秦王斋戒沐浴,换了素袍,来至后花园内焚香,祷告天地,许下一百夜香愿,祈保寝睡安宁,免见凶魂惊恐。
立愿已毕,径进西书院安歇,不进宫中。每日至晚,后花园焚香不提。
话说齐王元吉,一日驾到东府,来见英王说:“大哥!秦王自从回来,闻知每日在后花园烧夜香,不知他压镇朝廷,也不知压镇你我?明日是秦王诞辰,你我准备礼物,去他府中庆 435贺。大哥府内,有伶俐家将带一员,暗藏利刃,到他府中。饮酒之间,大哥开言,要看他的花园,多带些人役进去,着家将暗躲园中,待秦王出来焚香之时,乘机行刺。家将越墙而回,岂能干系你我?他日大哥登位,安如泰山!”建成大喜,说:“三弟好计!事果得成,我登位之后,就传与三弟。我府内家将中有宇文宝,可以重用。”即忙宣宇文宝至殿,参见齐王。
齐王备细分付。宇文宝说:“臣知道了!”一壁厢齐王辞别英王回府去了。宇文宝打磨利刃,准备不提。
不觉天色已晚,雾烟迷古道,星月满瑶空。次日早晨,高祖设朝已毕,英、齐二王上殿奏说:“今日是二哥寿诞,臣兄弟聊备礼仪,到二哥府中欢庆一日,特奏闻父皇!”高祖宣秦王近前道:“你大哥与元吉今日到你府中庆寿,欢乐一日。”
秦王奏说:“父皇!今日正值母难之日,不忍宴饮欢乐!”高祖说:“吾儿不要推辞!”着驸马柴绍监筵主席。四人辞驾出朝,来至天策府,下马离鞍,行至前殿,施礼坐下。一壁厢筵席齐备。但见:麝兰喷宝鼎,仙乐彻云衢。妖娆翠袖品笙纂,浅斟低唱;袅娜红裙供玉斝,妙舞清歌。美馔奇羞仙子府,珍肴异品帝皇家。
酒饮十巡,食供百味,齐王说:“二哥!大哥喜的是花木山水,把席面移进花园中如何?”秦王说:“屡因征讨在外,不曾葺理花木,无甚整齐。”齐王说:“无过适兴而已,何妨?”
秦王即时分付宫官打扫花园,整置席面在百花亭上。不多时,宫官来奏:“花园收拾齐备了!”四人起身离座,带了众官校俱进花园,周围观看。只见:凿池浚沼,叠石移山。艳丛丛有千品奇花,翠郁郁植多般异木。峰峦缥缈,不夸金谷风流。台榭参差, 436端胜华林景致。地连岛屿烟霞外,花映楼台锦绣中。
看罢花园景致,来到百花亭内锦墩坐下。四人开怀宴饮。
那宇文宝寻一个隐身之所藏过了。英、齐二王是有心之人,饮不至醉;柴驸马尽情而饮,酩酊大醉,坐立不安。秦王说:“呀!
驸马醉了!着宫官快扶向西书省安歇。”天色已晚,英、齐二王起身辞回。秦王送出前殿,各人手执玉斝,又饮三巡。英、齐二王相别去了,秦王散了众总管。
竟日御筵歌舞罢,酒阑人散各归门。
鼓打三更三点正,秦王思把夜香焚。
香汤沐浴重冠整,遍体龙袍别样新。
不用嫔妃和彩女,烧香只带二童跟。
龙行虎步投前进,直至花园里面存。
沉香桌放黄金鼎,白玉盘盛紫绛真。
虔告上苍尊王帝,端非为己保荣名。
专祈父皇增福寿,君正臣贤四海宁。
张尹二妃同善念,侍皇同享百年春。
保兄建成常安乐,齐王元吉少灾迍。
年丰国泰民生乐,万里江山让二人。
分明天意,祝告之间,把宇文宝凶恶念头化作善良心肠。
那宇文宝听见秦王祷告,都是忠孝之言,心下自想:“秦王这等有仁有义,教我怎么下手?不如投首了罢!”
正是秦王祝语罢,花荫深处闪来人。
一条大汉提钢剑,凛凛身躯八尺盈。
月下秦王呼壮士,你今到此为何因?宇文近前抄定手:殿下千秋听诉闻。
臣是东宫宇文宝,英齐令旨谨遵行。
暗留臣在花园内,要刺秦王殿下身。
437适听拈香祝告语,声声孝义尽忠心。
愚臣不忍伤王命,当驾真情剖诉明。
殿下早朝如奏帝,臣宁甘罪奏朝廷!
秦王当时呼壮士,何似专诸事必成?聂政毁形甘自刎,吉平三拷不扳人。
略将近日家邦事,说与将军仔细听。
隋亡四海刀兵起,数载勤劳为救民。
困来曾枕鞍鞒卧,渴饮刀头血水津。
化家为国俱荣显,反害同胞共母人?今朝我死犹余事,万里江山不太平!
细想一番谁不是,皇天后土自分明!
真心说透无遮隐,文宝心中暗忖论:若还不杀秦王去,难见英齐二主人。
不如舍死全忠义,手举纯钢剑似银。
花园自刎宇文宝,万古流传作话名。
秦王说:“宇文宝空把一命丧却!谁替你凌烟阁上标名,丹凤楼前画影?”秦王转身来到前殿,唤值宿总管过来,分付把园内尸首撩出墙去,此事不要外面声扬。分付已毕,秦王自回西书院安歇。次日早晨,众总管俱至天策府伺候。秦王进朝,个个交头接耳,说昨夜主公险些儿被刺客杀了,天幸此贼自刎而亡!那柴驸马夜来醉酒,睡在西书院,直至五更,方才酒醒。
起来也要去赶出来问众总管:“说什么话?”众总管说:“皇亲大人!我们不说甚么?”驸马说:“我才听见说,二殿下险些儿被刺客杀了,这是怎么?”众总管只得把实情说与驸马:“因主公分付,不许声扬于外,以此不敢就言!”驸马见说大惊:“朝廷旨意,着我监筵主席,若非天佑,如杀了秦王,我也有罪了!”
438且说高祖设朝已毕,各人按住不提,百官朝散。那英、齐二王出了朝门,并驾而行。齐说:“大哥!想是夜来不曾动手?”
建成说:“或夜来吃了些荤酒,不去降香?且看今夜消息。”
二王分别,各回府去不提。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将有半月光景,一日,英、齐二王相会,齐王说:“大哥!想是宇文宝这贼投首了秦王,就在他府中过活了?事又不成,反被他识破你我的勾当!如今也说不得好歹,再寻个计较,杀了他,才得安稳。不然,反要被他谋害!”说罢,各转王府去了。
话说平阳公主,一日宫官进午膳,公主分付宫官,去请驸马来食膳。不多时,驸马进宫,与公主坐下,饮膳已毕,公主问:“驸马!闻知建成,元吉常要谋害秦王,这一向没有什么事么?”驸马把英、齐二王遣宇文宝刺秦王的话,细说一遍。
公主问:“你曾奏闻朝廷么?”驸马说:“因秦王分付,不许传言于外,所以不曾奏闻。”公主说:“父皇着你监筵主席,也恐弟兄有意外之事。若坏了秦王,家国皆休,怎么半月前的事,隐藏不奏?”那公主桃腮喷火,杏眼圆睁,连忙打扮齐整,带了彩女宫娥,自到金銮宝殿奏高祖去。只听金钏响,玉环鸣,值官大使吆喝:“近侍回避,公主上殿!”直到驾前,花枝招展,绣带飘扬,朝拜已毕,高祖问:“孩儿有何事奏?”公主说:“有不平之事,特来奏知父皇!”
凤语莺声呼万岁,直言正色见明君:因家突有不平事,特到金銮奏父闻。
一母胞生人四个,本来同气共枝生。
竟忘手足天伦重,反起贪谋妒害心。
父在金銮为帝主,建成守阙正储君。
受封元吉齐王府,女为公主步金门。
满门大小俱荣显,皆仗秦王创业成。
439万里江山才一统,人心不足起谋争。
自从武德六年事,张尹英齐乱大伦。
私通宫掖真禽兽,笑杀群僚武共文。
女不对皇言此事,朝中谁敢再开唇?近来数事皇知否?驸马临筵是证盟。
前遇秦王华诞日,故将羊酒贺生辰。
英齐暗带宇文宝,隐匿花园杀世民。
暗室亏心天早鉴,贼徒投首自亡身。
骨肉相残邦不幸,父皇决断这桩因。
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治其家怎治民?公主诉罢衷肠话,高祖听言反怪嗔!
高祖说:“前日朕差驸马监筵,既有此事,缘何不来奏朕?况世民又没有此话来奏朕,你自回宫去,朕还要察访!”公主辞父回宫,一口不平之气,染病在宫。高祖闻知公主染病,着张、尹二妃探望。公主闻知,分付宫娥:“闭了宫门,不许放二妃进宫。你说我病忌生人,免见罢!”
公主才闻发怒嗔,忙呼彩监共宫人:腰拴上了金钉户,休放偏妃到寝门。
我今染病因闲气,恨杀冤家是你身。
我本金枝皇帝女,不比红尘下贱人。
行院裙钗忘礼义,朝晨送旧暮迎新。
妖狐枉把金笼罩,养杀终无报主恩。
埋怨内臣裴副监,晋阳宫里献佳人。
自从张尹为妃后,蛊惑吾皇半世昏。
人皮裹着飞禽性,粉面包藏野兽心。
无耻丧心来探我,从今不与再相亲!
二妃被公主数落一场,心中大恼,喝令官娥,把砖石乱打 440宫门,也把公主毁骂一番。
人怨语高声彻外,不妨惊动二妃身。
急呼彩女砖抛户,忙唤宫娥瓦击门:父皇着我来相望,何故无由毁骂人?四人俱是同娘养,偏你如何向世民?巧语花言贪宝贝,翻黄道黑爱金银。
挑唆兄弟伤仁义,搬调宫闱乱礼伦。
不记三从遵女训,全忘四德失闺箴。
孽口恶言污蔑我,有朝报应祸临身!
自从今日分颜后,再不将身踩你门!
数落一番回宫去,公主心头忿不平。
公主郁病在宫。一日,与驸马说:“可着宫官,到天策府请秦王来见我,自有话说!”宫官径到天策府,见了秦王,启奏来意。秦王见说,也不摆驾,上马就行,径入后宰门,进宫见了驸马、公主,施礼坐下。公主说:“秦王!请你来别无话说,有几件紧要之物,交付与你,日月龙凤袄,山河社稷裙,赐斩偏妃剑,金镶传国玺。你收回去,送与长孙娘娘,待朝阳掌印之日取用。今建成、元吉与后宫合谋,觊觎宝位,不时设谋妒害。虽有天理,百凡也自要小心!我病体若好,凡事还有主持;恐天命不常,免被他人窃取!所以请你来,把镇国之宝,交付收藏。”一壁厢宫官进膳。驸马与秦王饮宴已毕,秦王辞谢公主,驸马出宫。宫官捧了御用之宝,跟随秦王,径回天策府不提。
悼古伤今涕泪流,同胞手足反成仇。
如何薄俗轻仁义,却把天伦扫地休!
441
第.. 61回
唐太子赴筵中毒酒孙真人降世献仙丹话说终南太白山有一隐仙,姓孙名思邈,乃京兆府华原县人。自言开皇辛酉年生,周宣帝时隐于终南太白山内修炼,曾救东海龙王二太子,龙王以奇珍异宝相谢,先生尽皆不受,止受一部龙宫海上仙方,回生起死,普救世人。那先生果有仙风道骨:仙风楚楚,道貌堂堂。颜如美玉映丹砂,目似秋波涵碧甸。头戴乌巾,脑后两条纱羽带;身披鹤氅,腰围双股紫丝条。炼丹点汞,丹成白日任飞升;服气餐露,身等后天常不老。每游阆苑方壶景,曾授龙宫海藏书。
那先生身伴常跟一童子,明眸皓齿,绿鬓朱颜。身穿青布袍,头挽双丫髻,丰神俊雅,相貌端严,无半点尘俗之气。那先生尝养一只臭狸,出入背负药囊。怎见得?雷声电目,钩爪锯牙。锦斑斑点墨妆文,威凛凛生风骇兽。豹变文章原有种,鲸吞意气本来雄。
仙山仙境,那先生住的终南五台太白,果然一派仙景!怎见得?堆蓝叠翠,接汉凌云。千重兀突似龙蟠,万仞峥 442嵘如虎踞。深红淡白,岩前花蕊吐清香;结蟒盘虬,洞口藤萝垂嫩绿。看猿猴摘果上高枝,觑麋鹿寻花穿野径。听万壑松风,玩云中流水。朝云出岫,峰峦面面起岚光;晓日悬空,崖岫层层凝紫翠。金芝烨烨神仙境,瑶草茸茸羽士家。
那先生有日乘云游宇宙,或时骑兽走郊原,专一济人利物。
不提孙思邈先生高致,再说唐高祖驾设早朝。
晓鸡声里曙光浮,阊阖齐开拜冕旒。
霭霭祥云扶丽日,巍巍凤阁对龙楼。
百官朝拜已毕,班部中闪过淮安王李神通:“启奏陛下!
自从秦府殿下数年在外,征讨列国,功成奏凯还朝,匆匆失礼,不曾称觞相贺。臣明日薄设于家,奉邀秦府殿下,清谈一日。
请英、齐二王相陪。臣特预奏陛下。”英、齐二王当驾奏说:“父皇!明日正是皇叔寿诞,我弟兄们合该备礼庆贺!”高祖说:“吾儿道得是!”李神通说:“本为二殿下贺功,终不然为自己祝寿!再不要提别的话,聊表微情而已!”高祖说:“御弟言之有理!明日当令三个孩儿,走领高情!”高祖袍袖一展,散了文武。且说英、齐二王同回至东府商议。齐王说:“大哥!
明日皇叔府内,饮酒中间,你可先起身,问皇叔借一杯酒,替秦王庆功。头一杯秦王断然不饮,要让皇叔,第二杯秦王才饮。
等他饮了,我也起身借酒庆功。他初次必让皇叔,二次定让大哥。大哥饮了他的,第三次秦王必然自饮。我暗将指甲内,放些鸩毒在酒中,待秦王吃下去,死在皇叔府中,也不干你我之罪!”建成说:“三弟奇谋妙算!不可走漏消息!”说罢二王相别。元吉自回府中去了。霎时间——日坠烟浮四望迷,画堂金屋绣帘垂。
漏声频趱银壶箭,窗外梅花月影移。
443次日高祖设朝,聚下文武,传旨当驾官:“准备金缎羊酒礼物,着三位殿下,同赴淮安王府庆贺寿诞!”三王辞驾出朝。
秦王带了敬德保驾。三王摆列銮驾,径至淮府,下马离鞍。淮安王出府迎接,进前殿施礼而坐。三王把朝廷赐来的礼物献上,李神通分付官校收了礼物,一壁厢摆下御宴。
翠袖红裙列管弦,八珍异品尚方传。
不同世上三公府,别是人间一洞天。
众人传杯进斝,妙舞娇歌。酒饮数巡,食供几味。英王起身出席说:“我今日借皇叔一杯酒,庆贺二弟。明日家下敬修脯醴,奉屈皇叔、二弟、三弟少叙,焚香恭候,幸惟惠然!”
筛下一杯,奉敬秦王。秦王将酒转敬皇叔,第二杯秦王方才自饮。饮罢,齐王元吉起身出席说:“我小弟也借皇叔一杯酒,奉敬二哥!”黄金瓶内斟琼液,白玉杯中泛紫霞。双手奉敬秦王。秦王起身,转敬了皇叔;这一次却让英王。英王接过酒就饮。齐王又筛下一杯,把指甲内藏的鸩毒,弹在酒内,递与秦王。秦王不知就里,接过酒,一饮而尽。霎时间,只觉得:油煎肺腑,火烈肝肠。七窍内血涌津流,遍体上浮青胀紫。阳间失却擎天柱,地府新收架海梁!
秦王一时中鸩毒而死,倒在殿上。吓得李神通魂不附体,连忙起身,走出外面,分付:“尉迟恭!你替我管着府门,不要放了英、齐二王出去,待我去奏朝廷知道!”淮安王不整衣冠,上马扳鞍,径到东华朝前下马。也不候圣旨宣诏,直至金銮殿,启奏高祖道:“我皇!祸事到了!臣奏过圣上,特请三位殿下饮酒,不料英、齐二人设谋,暗带鸩毒,下在酒中。秦王一时间中毒而死,特来奔奏陛下,速行解救方好!”
高祖见说,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也不管文武班齐否,也不摆驾,唤近侍备马来。上了龙驹,就出朝门,径到淮安王 444府殿上。分付旗牌官校,即把英、齐二王送刑部羁候。近前看见秦王,七窍内虽流鲜血,两眼还睁开看人。但张着口,不能言语。高祖两手抱定秦王,放声大哭。众文武奏说:“万岁!
且请回避,恐中酒毒之气!”高祖分付官校:“快把殿下抬回
天策府去!”一面着近侍官,速写皇榜张挂云阳闹市及各城门晓谕,不拘仕宦经商,军民人等,如有救得秦王者,官封一品,禄赐千钟。一面召医官看视。高祖守着秦王,捶胸跺足,痛哭号天!
唐高祖痛伤情悲号太子,忆安邦思定国两泪纷纷。
想昔日在邠州初当起义,募雄兵招虎将聚集豪英。
西河郡斩德儒先诛首恶,擒老生平霍县重奠乾坤。
隋恭帝见吾儿功劳浩大,把江山亲禅受让父为君。
擒仁杲下河南削平五国,斩武周诛黑闼净扫烟尘。
虎牢关破夏兵六十余万,剿师都收萧铣翦灭奸人。
普天下起兵戈六十四处,十八家称帝号虎斗龙争。
除草寇灭强兵勋劳盖世,历风霜经汗马功著边庭。
功不伐劳不矜安居秦府,弟和兄忍下得鸩毒亡身。
花世界锦江山何人掌管?吐蕃侵群寇起谁领三军?唐高祖哭多时天愁地惨,长孙妃啼不住月暗星昏。
左壁厢正丢下秦琼恩爱,右壁厢单抛弃敬德情深。
金口内顿喷来烟云霭霭,玉枕边频流出血水津津。
且说孙思邈先生云游,恰好来到大国长安。闻知唐秦王中毒,径来到天策府,收了榜文,说与官校:“你去通报,说我终南山孙思邈,来救殿下!”官校忙入聚事堂奏闻。高祖听奏,急令宣至驾前。朝拜已毕,高祖问:“先生!不幸吾儿中鸩毒而死,久闻大名,能起死回生,今天幸得遇,望先生速施神术,救拔吾儿,自当厚报!”思邈闻说:“不知殿下饥时中毒?却 445是饱后中毒?”淮安王说:“饮酒一会了才中毒,还是饱上。.. “
孙思邈说:“既是饱上中毒,不妨,臣要奏过万岁,赦了英、齐二王,方才救得秦王;若不准赦,乏却难救!”高祖说:“他二人造意下的鸩毒,谋杀秦王,罪恶已及,怎么饶得?”孙思邈说:“万岁!臣乃修道之人,只解济人利囱,救困扶危。终不然救活一位殿下,倒坏了二位王子?臣若救郎救,不救都不救,不要灭了臣的道心!”高祖准奏,传旨:“放了英、齐二王,姑从宽赦,各宜修省改悔!”
且说思邈先生囊中取出一丸半红半白的药来,那金丹能起死,妙药果回生。九转工夫就,腾云上玉京。灵丹用水磨化,倾在秦王口中。不够一个时辰,秦王似梦方觉,如醉初醒。真魂才返体,精魄又归元。又吃上一服,神舒气爽,站将起来,近前朝见高祖。高祖问:“吾儿!你知道什么原故,朕今自到这里?”秦王说:“世民只晓得在皇叔家中饮酒,不知道别的事情。”高祖又问:“吾儿!眼前的人,都认得么?”秦王道:“只有这位先生不曾相会。”高祖把前项中毒的话,说与秦王。
秦王连忙起身,谢了孙思邈先生。高祖见救活了秦王,不胜之喜,传旨起驾回朝。进升金銮殿坐下。聚了文武两班,宣孙思邈近前,高祖封官赠职。思邈说:“万岁!臣乃物外之人,为官何用?”高祖问:“你家中还有何人?可宣来就职。”孙思邈说:“俗家许久没有人了。”高祖说:“活命之恩,将何报谢先生?”分付当驾官:“取金银缎帛,玉带蟒衣颁赐,以尽朕心!”孙思邈说:“臣归隐山林,饥餐松柏,渴饮涧泉,布袍草履,寒暑全无。惟知花开为春,叶落为秋,不记人间甲子。
臣受恩赐,留与何人?”高祖说:“既这等,封为妙应真人!”
孙思邈叩头谢恩。一壁厢传旨,着光禄司设宴。光华玉屑雕胡饭,细缕香芹碧涧羹,享贺真人。那真人不餐烟火之物,朝廷 446旨意,只得虚领。筵宴已毕,真人辞驾,要归山去。高祖说:“不敢久留!”着文武大臣,远送出城。百官送出长安十里长亭,真人打个稽首,道:“列位大人!不劳远送,我小道就此拜别了!”那真人驾一道祥云,冉冉腾空而去。
建成元吉太无情,屡起阴谋杀世民。
湛湛青天难隐蔽,直教玄武箭亡身。
447
第.. 62回
程咬金打散文学馆尉迟恭大闹税课司孙真人去后,百官都转长安。天色已晚,各回府去不提。
话说齐王元吉,二日到东府见英王。齐王说:“有一桩事,特来与大哥商议。你看如今往往来来,都是天策府的总管,你我两府,并没一个好将官。欲要招贤纳士,又恐被那干人打扰。
你我明日去奏父皇,只说天策府内众总管,因屡立战功,俱嫌官卑职小。本该升擢,奈律例不通。今国家承平之日,不通经律,难以居上治民,要将天策府聚事堂,改建为文学馆,翰林院推选两员文学高的为师。却把那干将都拘束于馆内,攻习三年,待书律精通之日,才好量才升擢。那其间,任你我招贤纳士,延揽英豪,久后省得无人辅佐!”英王说:“三弟言之有理!明日早晨,我就与你去奏父皇。”齐王说罢起身,辞别英王,径回府去了。不觉天色已晚,一宵晚景不提。
且说次日,唐高祖驾设早朝,只见: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文武朝贺已毕,英、齐二王出班,当驾前奏说:“父皇!今有秦王麾下众总管,因在边久立功勋,不曾加官进秩,声扬于外。臣恐众心有变,特此奏闻。”高祖说:“原该加增爵禄。”英、齐二王说:“父皇!那一干将,久习战阵兵韬,不省治民吏事,怎么就好升擢?如今且将天策府聚事堂, 448暂改为文学馆,点选四员翰林官,才高望重者为师,着众总管俱赴馆内,攻习经书律令,限三年为卒。待他文法通晓,方可擢用。”高祖准奏,即宣秦王上殿。高祖说:“吾儿!你麾下众总管,朕想有功之臣,俱该不次升用。但恐不谙经律,难以治民。且将聚事堂,改为文学馆,选几员翰林院官为师,限众将在馆中攻习三年,待文法通晓,才好升擢。”秦王领旨辞朝,回到天策府坐下,诏十八学士近前。哪十八学士?王府记室三员:房玄龄、杜如晦、虞世南。
文学二员:褚亮、姚思濂。
主簿一员:李玄道。
谘议典签一员:苏勖。
参军三员:蔡允恭、颜相时、薛元敬。
军谘祭酒一员:苏世长。
天策府从事中郎一员:于志宁。
记室一员:薛收。
国子助教三员: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
仓曹一员:李守素。
宋州总管府户曹一员:许敬宗。
众学士都到天策府聚事堂参见秦王。秦王说:“今朝廷颁旨,要将众总管升擢外任治民。因不通文法,暂将聚事堂改为文学馆,择师讲解,三年为止。今着房玄龄、虞世南、姚思濂、孔颖达四人为师长,众总管俱赴文学馆攻习。”自古道:幼而学,壮而行。那幼年间,曾攻书的,欢喜观看者,不过二十余人;自幼演习武艺,熟娴弓马的,懒去讲习者,倒有五十余人。
勉强存馆支吾,每日只说兵法,东边打一拳,西边踢一脚,沸沸吟吟,言语中有几个知道理、守法度的说:“这是讲文之所、非是演武场,怎么不遵规矩?”尉迟恭、程咬金说:“分明是 449天罗地网之门!什么叫做文学馆!”
元吉英王用计深,奏开文学禁功臣。
潜收总管攻条律,拘束英雄诵鲁论。
叔宝定方皆锐志,士廉唐俭亦潜心。
长孙无忌知坟典,公瑾开山识古今。
敬德挥拳操战法,咬金拽袖演兵文。
馆中不习亲民事,终日纷纷说战征。
不提众总管之事,却说英、齐二王,一日朝贺高祖已毕,当驾启奏:“臣两府缺少家将人役,今要招募将士,特来奏闻父皇!”高祖准奏:“吾儿任便招募!”英、齐二王大喜,辞驾出朝,各回本府。门首都扯起招贤旗号,选募武艺精熟骁勇之士。半月之间,两府聚下二三百壮士。
不提英齐二王招募,再说文学馆中,程咬金一日与尉迟恭商议说:“我们在馆日久,郁闷无聊,暂出外面闲耍一会去。”
二人起身,往外就走。秦叔宝瞧见,想:“这两个勇夫,又惹祸去了!”叔宝问说:“你二人哪里去?”咬金说:“秦大人!
我二人郁闷日久,到街坊消遣,片时就回。”叔宝说:“朝廷旨意,三年不许出文学馆门。今只一月光景,你们就要出外闲走,朝廷知道,只道主公管束不严。且不要去!”二人不听叔宝谏阻,大踏步出府去了。
咬金与敬德同行,却往税课司门首经过,正遇张、尹二太师收税钞。只见众多客商,口出怨言。敬德站住问说:“你这干人,为何在此抱怨?”众客商说:“小人们是过往客商,有货俱各报官纳税,本官贪利剥民,称兑银两,加二增耗,尤自不足,阻滞文票,不即打发,有误众商程期,以此众人心下抱怨。”敬德近前来,手指二太师道:“你这两个贼,怎么不改前非,仍旧在此剥取民财?”那二太师见敬德在众客商面前毁 450骂,怒气填胸,就把案上砚台,双手掇起,望敬德劈脸打来。
敬德闪一闪,舒过手,攥住二太师,劈脸几拳,打翻在地。程咬金假意上前劝解,与敬德走了。
来至云阳闹市,咬金说:“我们到酒馆中耍一耍去!”二人同进一座酒馆,只见各座头上人都坐满了,饮酒狂歌酣唱,掷色猜枚。敬德说:“程将军!这干是什么人?见我们来,公然不站起身?”咬金说:“大人!管他什么人,只是打才怕,料然不是你我之辈!”敬德说:“你们都是什么人?”座中有人答应说:“吾等是英、齐二府新招的勇士。”程咬金说:“我们在唐朝随着秦府殿下,东征西讨,数年汗马功劳,尚然只如此,你们新招的勇士,就这等轰轰烈烈,狐假虎威!”那咬金挥拳就打。
手开如铁扇,拳起似飞轮。
打倒称雄士,丢翻习武人。
大鹏单展翅,猛虎急翻身。
丹凤欺群雀,苍鹰逐野禽。
众多新勇士,打得面肿口唇青!
众勇士被咬金一顿打散了,都跑回英、齐二府,负屈伸冤:“主公!西府麾下的尉迟恭、程咬金,在街上生事,见说我等是殿下二府新招的人,故意寻衅厮打,把我众人都打伤了,特来启奏主公!”英、齐二王见说大恼,分付官校:“备马来!”
二王上马扳鞍,来至东华朝前下马,径入长朝宝殿见高祖,把尉迟恭、程咬金违法的事,奏上高祖。英、齐二王方奏罢,只见张、尹二太师,入朝俯伏金銮宝殿,口道:“冤屈!适才尉迟恭往税司经过,怪臣不与他施礼,把臣二人欺凌殴打,情法难容,特来伸诉!”高祖即时传旨,着近侍官到天策府宣秦王并众学士来。不多时,都宣到驾前。
451高祖说:“寡人有旨,限众官在馆攻习三年,怎么才只一月,放尉迟恭、程咬金出外生事?似这等,难补外任牧民。”
孔颖达奏说:“万岁!众总管自幼习学武艺兵韬,不曾精于文典,非比童稚,可以收养放心。且众将久习征战,驰骋弓马,心胸旷荡,谁人肯受拘束?在馆只讲谈武略,徒费心力何用!”
高祖说:“既这等,散了文学馆罢!把尉迟恭送西台御史褚亮,问殴打二太师之罪!”秦王领旨出朝,回天策府,散了文学馆。
众总管听见,各人欢天喜地,都说:“好了!才得脱离罗网!”
一齐往外就走。程咬金赶上前,一手攥住两个,照脊梁栽上几拳:“你众人怎么不谢我一声,就散去了?若不亏我同敬德出外这一打,众人怎么得散?”各官大笑而别。话说褚亮入朝奏闻:“尉迟恭因见二太师贪污,两下里互相结扭,大臣不合动拳,只该罚俸三个月。”高祖准奏,依拟发落。
不提散了文武,话说英、齐二王,一日入朝,朝见高祖,奏说:“父皇!臣闻得满城中传说,西府众总管都怨恨朝廷,说今遇太平时节,不放回家养亲,又不调补外任。我皇该把这干人升调出京,以杜众口私议。”高祖准奏,就传旨到天策府,宣众总管入朝。不多时,宣至驾前。高祖说:“你众总管屡从征讨在外,今遇太平之日,各人回去,省亲三年,赴京升擢外任。”众总管谢恩出朝,径来到天策府。见了秦王,把旨意养亲回家的话,一一奏闻。秦王说:“既蒙圣旨,你众总管待限满,即便来京听用。”众总管说:“蒙主公大恩,臣等怎敢忘背?”
众人拜辞秦王,出了天策府,却来到皇亲府,辞长孙无忌。
无忌说:“列位大人!哪里去?前日聚会一处?”徐茂功说:“蒙万岁有旨,着我众人回家省亲三年,以此特来拜辞皇亲大人。”长孙无忌说:“列位大人!这一回省,动经三年,倘主 452公有好事到来,临期也要心腹人辅佐。你列位曾见英、齐往日行径么?万有不测之事,你列位也不知道,将数年汗马之劳,都成画饼!依我愚见,列位大人不要去远,只在潼关外、霸陵川四散居住。如有紧急事情,我好差人知会。还有一件要紧之言,我们如今商议机密之事,切不可走漏消息,恐防英、齐不仁。明日虽则我差人来,知会列位大人,还用立功的文凭印信。
那时节,或人知觉,就有凭据。”茂功说:“皇亲大人见事极明!”各人起身,辞别出府,离长安城去了。
再说英、齐二王探听得西府散了总管,不胜之喜。与张、尹二妃合谋,每日在高祖驾前,谮毁秦王有阴谋篡位之心。高祖听说,心中半疑半信。一日,元吉密奏高祖:“父皇如今不杀秦王,宝位恐不可久!”高祖说:“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说:“父皇!只宜速断,以绝祸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若不听儿言,只恐临危噬脐,悔之晚矣!”高祖说:“这事不可仓猝,还须细访!”高祖袍袖一展,驾回后宫。
可叹神尧失主张,逆伦大祸起萧墙。
虽然古往兴亡主,一度观书一感伤。
453
第.. 63回
玄武门太子交锋显德殿秦王即位一日,唐高祖驾设早朝,百官朝拜已毕,宣秦王世民直临御前。高祖说:“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向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不从;且建成居长,为嗣日久,吾又不忍复夺其位。朕观汝兄弟,各怀异志,各不相容,若同处京邑,必有妒争之患。朕思忖,今着汝还居洛阳,自陕以东,皆汝主之。仍赐汝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如汉梁孝王故事,岂不两全?”
秦王泣曰:“非所愿也!只吾兄弟怀意甚歹,臣岂敢远离膝下?但得昏定晨省,此臣本心,安望居大位乎?”高祖说:“既吾儿孝友纯笃,朕复何忧?行止亦听汝所欲!”一壁厢散了文武不提。
却说六月中,高祖设朝,日中大会群臣,共议治平之事。
见正西方一颗星,其大如斗,流光荧耀,过午不散。高祖大惊,问钦天监台官傅奕等曰:“汝掌司天,深明天文之道,此星何名?主何兆应?”傅奕、李淳风直至驾前密奏:“臣按天官书,此为太白阴星,乃上公大将军之象。此星出不经天,出东当伏东,出西当伏西。今过午为经天,经天则天下革政。况又见于秦雍州,分应在秦王,当有天下!”高祖问:“应在何时?”傅奕奏说:“合在八月上旬!”高祖说:“既如此,就着李淳风 454密以此星事状,授之秦王!”李淳风领旨出朝,径来至天策府,进入聚事堂,朝拜秦王。秦王问李淳风:“你来必有话说!”
李淳风说:“主公!臣等已见两次太白经天,现于秦雍州之分,合应主公继登宝位。今日万岁临朝,至午亲见。问及臣等,臣等奏说,此星出不经天,出东当伏东,出西当伏西;今过午为经天,经天则天下革政,况又见于秦雍州之分,主二殿下当有天下。万岁即遣臣以此事状密启主公得知。主公须预为之备。”
秦王说:“帝王之位,非比寻常,自有天数!不可徇私,离间我兄弟。再勿多言!”李淳风只得辞了秦王出府,心下自想:“还去与长孙皇亲计议!径至皇亲府,见了长孙无忌,把太白经天,奏闻高祖之语,及圣旨传位秦王,秦王推让之意备细说了一遍。长孙无忌说:“先生!待我计处停当,相约通报!”
李淳风言别而归。
长孙无忌回转后堂与夫人于氏商议,把传位之事,说了一遍:“我如今要差人到霸陵川知会众总管,没有天策府印信文凭。要夫人去见长孙娘娘,暗暗地要包一纸印信文凭付我,不可使殿下知道。作速回府,以便行事!”于夫人即时打扮齐整,上了宝轿,家童径抬至天策府下轿。长孙娘娘闻报皇亲夫人来望,移步殿堂,迎进宫院。夫人依国礼朝贺娘娘,长孙娘娘以家礼相见夫人,分宾坐下。于夫人说:“娘娘恭喜!不日殿下登宝位了!八月上旬,该传天下。你哥哥要知会众总管入关,没有殿下的印信文凭,特来私与娘娘商议。”长孙娘娘说:“如要文凭不难!”一壁厢分付设宴,款待夫人。不多时,备下筵宴,长孙娘娘与夫人饮宴已毕。娘娘取出印信,印下一纸文凭,递与夫人。夫人接了藏在袖内,辞别娘娘,径回府中。见了长孙无忌,就把文凭亲递在手。无忌万千之喜,即时修下书缄,差一个心腹家将,分付:“你快到霸陵川,寻见徐茂功,将这 455封书悄悄亲手递与他,要他知会众总管,早至长安。不可走透消息!”
家将接了公文,出了长安城,晓行夜住,到了霸陵川。寻见了徐茂功的行馆,把公文递与徐茂功。茂功拆开看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多拜复皇亲大人,说我随即就来。”茂功即着家童,知会众总管,约日赴京。众总管都知道了,各人整治行装,陆续趱入长安城,俱到皇亲府歇下。三十六员总管,四十五员散将,都聚做一处。
不觉八月上旬将近,李淳风又往天策府朝见秦王,力劝秦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国家存亡之机,正在今日。秦王曰:“虽有仇敌,无可奈何!”值房玄龄、杜如晦自外而入。秦王问道:“众人劝我举兵,早定大位,汝二人以为可否?”房、杜俱说:“此金石之言也,殿下当从其请!今不早图,恐有后悔!”秦王闻言,沉吟半晌。如晦又说:“前日英、齐二王奏闻万岁,特遣众将,各回省亲者,盖欲谋殿下,先去羽翼,以孤殿下之势。今殿下股肱羽翼尽已散去,一旦祸机窃发,不惟府朝涂地,实乃社稷之忧,愿早决计!”秦王道:“众言虽当,奈吾父皇在上,恐怒见责,实招不孝之名!”李淳风又近前奏说:“事不早决,追悔立至,况元吉凶戾,终不肯事其兄。当日曾与其护军薛实说道:‘我但除得秦王,则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至!若使二人得志,天下非复唐有!殿下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秦王犹自沉吟道:“汝等且退,俟吾静以筹之!”众官辞别秦王,各回衙门去了。
又过数日,李淳风自想吉期已迫,秦王主意未定,恐误大事,径到长孙无忌府中。相见已毕,说:“皇亲大人!明日癸亥,合该交传宝位之辰,奈二殿下犹豫不从,特来请见大人计 456议。事不宜迟,非皇室至亲,不能辅就大功!”长孙无忌说:“先生!前日蒙示教,我已将主公麾下众官聚集在此。有了定国诸臣,何愁大宝不定!”邀李淳风进入后堂,与众总管相见。
李淳风说:“主公只在明日登位,今藉列位将军,随机应变!”
说罢,长揖而别,出皇亲府去了。
天命当归真命主,经天太白现星文。
设朝高祖亲观见,术士淳风断得灵。
说与长孙施计策,用印修书到霸陵。
师师总管皆欢悦,纷纷散将尽知闻。
太平天子登基日,四方龙虎会风云。
其日晚间,众总管一齐全装披挂,插箭弯弓。到了三更时分,众总管都来到天策府击门,一齐吆喝:“请主公即位!”
守门官校击鼓,传报秦王。秦王分付不要开门,也不答应。众总管见击不开门,各人计议,取数十条红绵索,各人攀援而上,把天策府门楼拴缚停当,呐喊一声,众人用力,只一扯,响亮一声,好似黄河倾两岸,华岳倒三峰,把天策府门楼扯倒。众总管齐拥进聚事堂,口称:“请主公登位!”秦王闻知,急忙走将出来,问说:“你众总管回家省亲,怎么都在京师?”众官答应说:“闻知主公将登大宝,以此众臣不敢远去,都在附近地方伺候!”只见长孙无忌、秦叔宝、高士廉、尉迟恭、殷开山等,近前奏说:“主公!英、齐屡次设谋暗害,若不早除,必中其毒!”秦王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旦夕,欲伺其发,然后以义讨之,未为晚也!公等且更图之。”
敬德道:“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舍死相随,乃天授也!殿下若不用臣言,臣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左右,交手受戮矣!”
长孙无忌说:“不从敬德之言,某亦当相随而去,不能伏侍殿下了!且殿下以舜为何如人?使舜浚井不出,则泥于井;完廪 457不下,则灰于廪,安能泽被天下,法传后世乎?”秦王说:“凡事三思而行,勿令后悔!可令术士卜其吉凶。”适值张公瑾自外入见。秦王道:“来得恰好!为我卜之!”公瑾取阄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又何卜乎?倘卜而不吉,岂得已乎!”
众总管一齐拥上,替秦王戴盔擐甲,束带披袍,扶上灵逑马,簇拥出了天策府。众将先入,埋伏于玄武门侧。
秦王先到殿上参见高祖,密奏曰:“建成、元吉淫乱后宫,臣于兄弟无丝毫有负,屡欲杀臣,以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虽死,亦耻见诸贼于地下矣!”高祖愕然省悟曰:“竖子果有此事!亲当鞠问,以正典刑!”闪过长孙无忌、秦叔宝、尉迟恭、殷开山等,当驾叩头:“万岁!请驾到后宫,少坐片时,待定夺了天下,然后奏闻!”高祖起驾,退入后宫。
原来张、尹二妃窃知秦王来意,飞骑报知建成。建成急召元吉商议。元吉忙来东府见英王说:“大哥!今宜勒兵不朝,以观形势!”英王说:“秦府兵备已严,你我且当俱入朝参,自问消息,再作准备!”二王遂并马同进朝门,直至临湖殿。
觉有变动之象,二王连忙勒转马头,便欲出宫。秦王望见,乃大呼曰:“反贼至此,欲逃何往?”持枪欲刺建成,建成勒马便走。秦王追赶,左手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扯开弓,搭上箭。正待射时,秦叔宝看见,策马趱近秦王马后,把弓只一推,箭一声响,正中建成背窝,两脚蹬空,倒下马来。长孙无忌刺斜里跑进,一刀斩讫。
后面尉迟敬德领七十骑续至,正遇见元吉前走。左右一齐正要射他,忽见元吉坐下马失了前蹄,将元吉掀在马下。秦王持枪直刺元吉,因打马赶上,慌忙了一些,其马奔入林中,为木枝所绊,坠不能起。元吉骤马至前,遂夺秦王手内的弓,将欲射秦王。忽被敬德跃马持鞭,大呼:“不得无礼!敬德在此!”
458元吉惊惧,丢了秦王,遂弃马奔入武德殿去。后面众军大喊,弓弦响处,敬德射中元吉,带箭而走,被敬德赶上斩之。随后东宫齐府将帅,领三千兵拥至,来攻玄武门时,门已紧闭,无由得入。人马聚在一处,喊杀震天。敬德将建成、元吉首级出示,众将见了大惊,乃大呼曰:“吾等为主报仇,不就此杀人,更待何时!”
方与敬德交战,未及数合,只见秦府千余骁骑汹涌而入,内外夹攻,众兵大溃。秦王急止之曰:“勿得动手!吾杀兄弟,不干汝众之事!”东宫齐府兵将听见,渐自散去。
时高祖正与宫人游舟,在海池戏乐,只见敬德擐甲持矛,直至帝侧奏说:“英、齐二王作乱,秦王已率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将首级报知!高祖大惊,抱头而哭曰:“不意今日乃见此事!”裴寂奏说:“二王今日自取其祸,万岁自宜保重!”
高祖曰:“父子天性也,虽自招祸,二儿于九泉之下,亦怀痛恨。吾今不能治家,何以立国?”言罢又哭,昏绝于地。众官劝止。后人有诗为证:太白经天事可惊,故教秦府动刀兵。
高皇自是无筹略,致子双亡一羽轻。
萧瑀、陈叔达近前奏日:“东宫、齐王自兴兵以来,未始与谋;既立之后,又无功德于天下,徒嫉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忧矣。”高祖曰:“卿言正合朕心!”乃降手敕,令内外诸侯俱受秦王节制。又传令以礼殡葬英、齐二王,然后召秦王入朝,呜咽泣下,曰:“建成、元吉何罪?不请于朕,汝遽杀之,恐难逃不义之名!”秦王亦泣曰:“昔御园中使黄太岁试槊,淮安王府饮臣鸩酒,此皆有意欲害世民。幸天理昭然,得以不死。
今日之事,实出无奈。况二人乱伦篡逆,其情屡见,若不先举, 459世民必死于二人之手矣!”父子相向大哭。有间,高祖从百官之请,即下诏传位于秦王。秦王受命,遂即位于东宫显德殿。
你看:祥云馥郁,遥知麟现东川;瑞气氤氲,恰睹凤仪郑地。青锁闼,千条御柳垂;建章宫,百啭流莺绕。
玉炉中沉烟缭绕,金殿上仙乐轻清。琼簪珠履,披袍束带拜丹墀;绣袄锦衣,执斧檠瓜随御驾。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百官赴阙,舞蹈扬尘。山呼万岁。朝贺已毕,改武德九年为贞观元年,称号太宗皇帝,尊高祖为太上皇,张、尹二妃为皇太妃,退居长乐宫。册立长孙氏为皇后。文武百官,俱加爵禄。遣人召魏徵来见,魏徵俯伏殿前。太宗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合得甚罪!”百官见说,尽皆恐惧。魏徵容色不变,举止自若,对曰:“先太子早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大怒曰:“败臣到此,尚自不屈!”喝令推出斩之。敬德跪曰:“此等忠臣,正当容留!”太宗笑曰:“我亦知玄成经济大才,素抱忠义,故戏之耳!”亲举酒压惊,拜为詹事主簿。徵乃招王珪、韦挺入见,俱拜为谏议大夫。凡是二宫将士,亦各有封赏。大赦天下。以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宇文士及为中书令,萧瑀、封德彝为仆射。诸秦府将士,并皆重用。是日,杀牛宰马,大赏士卒,开仓赈济,百姓大悦。
忆昔太宗居宝位,近臣传诏赐皇封。
唐朝景运从兹盛,舜日尧天喜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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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回
太宗渭桥立盟药师阴山奏凯话说突厥闻知太宗杀了建成、元吉,自登大位,高祖退居后宫,便与诸将商议,欲乘大唐国势未定,举兵侵伐。颉利可汗部下有一骁将,复姓耶律,名伯材,劝颉利结连突利可汗起兵,并力攻击,许以割地平分,必获全胜。颉利大喜,即遣使前去。后遂命耶律伯材为元帅,调选副将令狐易牙等,起兵十万,入寇泾州。登山越野,夜宿晨食,不只一日,已到渭水便桥之北,安了营寨。乃先遣心腹将士执失思力来见太宗,探听虚实。思力领旨,径至东华朝前下马候宣。黄门官报入,太宗传旨:“宣进殿阶!”执失思力朝拜已毕,奏说:“今有突厥二可汗,兴百万之众,业已至近,其锋甚锐,愿与大唐决一雌雄!”太宗大怒,责之曰:“吾昔与汝可汗面结和亲,遗赠金银蜀锦无算者,欲以敦邻好耳。今汝可汗背盟入寇,宁无愧乎!
汝虽生自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夸强盛!”喝令:“推出斩之!”思力惊惶失措。闪过萧瑀、封德彝奏说:“此人外国来使,宜以礼遣。”太宗道:“我今遣还,虏必谓我怯,愈肆傲凌,不若杀之以示威!”瑀等力奏劝免。
太宗乃囚思力于门下,即自全装披挂,绰枪上马,径出玄武门。带高士廉、房玄龄等,飞骑直至渭水。马上大呼曰:“臊 461狗奴!曾见朕否?朕与汝约为兄弟,永不相犯,何负约入寇,欲来自送死耶?”突厥闻言大惊,众皆下马,罗拜地下,咸呼万岁,声闻数十里。随后唐兵拥至,旌旗蔽野,剑戟森严,各依次序,排列阵前。太宗把手一麾,令众军远退,独与颉利,只隔一水之地,二人对语。萧瑀叩马谏曰:“陛下何轻万乘之尊,而与虏对语乎?”太宗曰:“吾筹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倾国而来,直抵郊者,以我国有内难,朕新即位,不能抗御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闭门自守,虏必纵兵大掠,不暇复制!故朕轻骑独出,意若轻之,震耀军容,使知我必战。今虏既深入,必有惧心。与战则克,与和则固,制服突厥,在此一举,汝试观之!”萧瑀又奏说:“此等之人,人面兽心,亦宜谨防。”
原来颉利见思力不返,又望见太宗挺身轻出,队伍整齐,人马威猛,疑有埋伏,遂有惊惧之状,言语甚谦,又复遣使来请和。太宗许之,乃斩白马,与颉利歃血,誓盟于便桥之上。
突厥遂引兵而退。
萧瑀问说:“突厥未和之时,诸将争战,陛下不许,臣等以为疑。既而虏反自退,不识何故?”太宗道:“朕见突厥之众,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贿是求。当其请和时,可汗独在水西,鞑官皆来谒我。我若将彼擒缚,因而袭击其众,势如拉朽。再遣长孙无忌、李靖等,伏兵于幽州以待之。虏若奔归,伏兵邀其前,大军蹑其后,灭之如反掌耳。所以不战者,以朕即位日浅,国家未安,百姓未富,且当静以抚之。倘一与虏战,结怨既深,所损甚众,虏或惧而修备,则吾未可得志矣。故卷甲韬戈,陷以金帛,彼既得所欲,势必自退。使其志骄惰,不复设备,然后养威俟衅,一举可灭也!将欲取之,必如与之,正此之谓。卿知之乎?”萧瑀拜谢说:“陛下神机妙算,非臣 462等所及!”是日,太宗带领众将一行人马还朝,群臣称贺。大摆筵宴,赏劳将士。
正饮酒间,忽报伐州都督张公瑾来见。宣至驾前,公瑾朝拜已毕,奏说:“突厥急思归计,乘势追之,无有不胜,今何为听其自去,不令追袭耶?”太宗曰:“颉利亦能用兵,彼军马虽退,必于险处埋伏,以防追兵。我若追之,正中其计,不若纵他远去,缓以图之,使虏不为提防也。”公瑾说:“颉利今虽受盟,其心暴狠,若不剿除,终为后患。况有可取之理!”
太宗问说:“卿何以知其可取?”公瑾奏道:“臣知颉利纵欲逞暴,杀害忠良,亲信佞奸,一也;颉利一向倚众为国,今薛延陀诸部,况多悖叛,其势已孤,二也;又突利诸将,各有小过,便不相容,离心者广,三也;塞北不毛之地,今天寒霜早,其糇粮必不能接济,四也;颉利今疏远自己族类,反亲委诸胡,若天兵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先年中国之人,多有流入北地者,今不过所在啸聚而已,若知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突厥有此六败,是以知其可取!”太宗曰:“颉利既许和亲,又从而讨之,恐失信于外国。”公瑾又说:“昔汉高祖与项羽割鸿沟为盟,随后高祖袭之,一战成功。况虏乃无父无君之辈,何以信为?乘今粮饷丰足,人马精强,兵至一鼓可灭矣!”太宗闻奏乃悟曰:“卿真金玉之论!”即刻传旨,封李靖为都总管,张公瑾、李世勋为副总管,薛万澈为先锋,其余柴绍、尉迟恭等,皆分道进发。众将领旨辞朝,下演武场,点选十五万人马,克日潜出长安,杀奔马邑,来收定襄。
行军正遇三冬月,地冻河凝一片冰。
羊角风飘寒透体,鹅毛雪舞冷侵人。
将军夜度关头月,战士朝穿岭首云。
夜住晓行都莫论,军行白道好安营。
463大军正行之间,哨马来报说:“此是白道地方,离定襄城已不远了!”李靖传令安营。屯下人马,即着徐茂功先领一支人马潜到碛口,烧毁颉利营寨。又遣薛万澈当先搦战,遣柴绍领一支人马,退二十里埋伏。二将交战,只许输不许赢。众将各自领兵去了。李靖自领一万大军,又退十余里,山坡险处接应。
话分两头,却说突厥颉利退兵还国之日,半路间早有探马报知:“大唐已有追兵将近!”颉利星夜差人,飞报各番部落起兵,一路救应,亲自领兵遣将,伺候唐兵。哨马来报:“唐兵已至白道地方!”颉利提兵迎敌,正遇着唐将薛万澈,当先出马。万澈大骂:“野臊狗奴,今大兵百万,战将千员,分二十余队,已到汝国。汝尚不投降,犹然抗拒!”颉利大怒,提枪直取万澈,万澈舞刀相迎。战无三合,万澈败走,颉利提兵掩杀。赶至二十余里,忽听锣声响处,一军摆开,旗号分明,唐将柴绍出马接战。颉利喝道:“无名小将,敢与吾敌!”战上数合,柴绍又败走,颉利纵兵追赶。又至十里,山坡后面鼓声大震。当先一军截住,旗号上写着“都总管李靖”。那颉利已赶了二十余里,人马困乏,又逢着生力军。尽力与李靖正战之间,忽然本阵后军锣鸣甚急,慌忙退入中军。突利近前说道:“休在此恋战!适有报来说,后面李世勣引兵暗至碛口,把各营寨尽皆烧毁,随即又赶杀来了!”颉利大惊,遂着副将军令狐易牙,立起旗号留下一半人马,扎住军营,与李靖相持。颉利自撤一半兵将,奔回碛口救应。比及赶到之时,果见各寨火烟未灭,正遇徐茂功。两马相交,颉利无心恋战,不到数合,大败而走。回到半路,恰值副将易牙也被李靖杀败而回,合兵一处。颉利与突利并众将商议:“现今唐兵四下云集,势不可当,不若收集人马,暂走铁山,以避其锋。”即时传令。人如 464风走,马似星流。不日来至铁山,倚山下寨,屯扎人马,暂歇一宵。
次早,忽有流星马报说:“唐兵已自打破阴山,各酋长率众俱已降唐了!”颉利闻报大惊,下令拔寨尽起。行不数里,前军报道:“有唐将张公瑾截住归路!山险要处扎一大营,其余兵将皆屯贺人山下。”颉利顿足叹曰:“败兵至此,进退无门,此实天亡我也!”突利说:“唐兵拒塞贺人山,令我首尾不能相救,危亡现在旦夕。为今之计,只可走山后鹇鹈泉一道,径往投奔北部苏尼失处,借他数千精锐人马,再来恢复数郡之地,亦未为迟。”颉利说:“此言正合吾意!”即刻提兵走鸸鹈泉,欲逃往北部去不提。
却说徐茂功营中,早有细探马探知颉利投奔北部苏尼失的消息,飞报入中军。茂功大惊说:“若彼走苏尼失处,我兵亦无能为矣!”急令尉迟恭领一支人马,往北部苏尼失处,随带金银千两,彩缎千匹送与他,陈说唐朝兵威,谕以顺逆利害,说他投降,不可收纳颉利败亡之众。敬德忙自收拾领兵去了。
茂功一面差王道宗领三千铁骑,追赶颉利。那颉利等约行二十余里,又见哨马报来:“后面唐将追兵已近,如之奈何?”颉利便教后队作先锋,奔往贺人山去。行不数里,果有屯兵拦挡。
颉利忙唤军士,放起火来,不多时,把唐营寨栅尽皆烧毁,一拥而过。比及唐将知时,急提兵到,颉利已过去半日了。王道宗仍来追赶不舍。颉利引兵,过得山下,赶程前进,忽听前面鼓声大震,一军摆开,乃是唐行军总管张宝相。宝相策马提枪,大叫道:“颉利!吾等多时,汝可早降,免汝一死!”颉利大怒,纵马挺枪来迎,奋勇大战!
牡丹斗杀天雄恼,玫瑰交锋骂史君。
推倒荼縻奔海马,掀翻石竹泻空青。
465梅花惯与槟榔斗,黄菊冲开附子兵。
金盏花开擒木贼,玉簪叶底捉人参。
梨花枪刺穿山甲,桂子刀钐郁李仁。
两将交锋才数合,忽然四下摆军兵。
正战之间,忽见苏尼失同尉迟恭从前面杀来,又见柴绍与王道宗从后面杀来,把颉利、突利围住垓心,死力冲杀,不能得出。原来苏尼失受赂,又惧天威,举众来降。恰好此处相遇,合后一处,将颉利、突利生擒下马,绑缚回营,参见李靖。其时薛万澈、徐茂功众将,一齐都到。李靖大喜,各记功劳。着薛万澈、尉迟恭领一万兵将,押着颉利、突利,并各酋长及诸部落,解送长安。遂下令班师,奏凯还朝。
将卒成功归似箭,马蹄杂沓疾如云。
征人入塞心欢喜,士马归乡长笑纹。
迢遥古道和征道,十里长亭又短亭。
望前行够多时节,早至长安大国城。
是日,太宗正在顺天楼与群臣讲论政事,忽报李靖破突厥,擒颉利等,回朝见驾。萧瑀奏说:“今众夷狄至此,可教见大国气象!”太宗曰:“汝言正合朕意!”乃命盛陈文物,威仪整肃。不多时,诸将拥颉利等入见,拜伏殿阶。颉利偷目观看,果然衣冠济济,剑佩锵锵,大与夷狄不同,暗自喝彩。太宗令释其缚,问颉利曰:“汝负盟入寇,每夸强盛无敌,今日何为被擒?爰居突厥,曾见此威仪否?”颉利奏说:“万岁天威严重,臣不过井底之蛙,何能窥见天日?”太宗道:“据汝累犯朕境,理合赐死,但汝每自请盟,尚可原宥,今暂令汝在太仆寺居住,月给禄米,以待效用!”颉利等叩头再拜谢恩,出朝去了。太宗喜谓侍臣曰:“往日太上皇因生民涂炭,拯之水火,不得已屈于突厥,朕常切齿痛心。今颉利等皆稽颡臣伏,庶几 466可雪前耻!”乃特加李靖为光禄大夫,封卫国公。诸总管并出征将士,各各论功升赏。位列公侯,图像于凌烟阁,赐宴庆贺功臣。昔贤有诗赞云:当年李靖远征夷,不亚孔明善用兵。
颉利成擒皆仰德,唐朝谁敢与齐名?虏烟影里旌旗现,瘴雨声中鼓乐鸣。
妙用鬼神应莫测,凌烟阁上说先生。
次日,大宗设朝,问群臣曰:“今突厥既亡,其部落逃散者,且置勿论;但来降之众,计有十万,将以何策处之?”群臣议论,纷纷不一。有谓当悉迁于河南兖豫之地,散居州县,教之耕织。李百药奏:“宜别其种类,各署酋长,使不相臣属,以分其势,仍于定襄地方,置都护府以统之。”魏微奏说:“夷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昔西晋之事可鉴。宜放之使还故江。”温彦博奏道:“突厥穷而来归,奈何弃之?若授以生业,遂为吾民,选其酋长使入宿卫,彼必畏威怀德,何虑后患。”太宗曰:“汝之所见甚善,正合朕意!”遂用彦博之策,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突利故地为四州,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右置云中,二都督府以统其众。
封突利为顺州都督,颉利为右卫大将军,苏尼失亦封郡王。其余酋长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因而人居长安者,计以万家。
传旨宜谕已毕,随命设御宴于丹霄殿,请太上皇称觞上寿。
太宗把征讨突厥,臣伏颉利等事,一一奏闻高祖。上皇大喜,谓众臣曰:“昔汉高祖困于白登,不能报仇;今我儿灭突厥,吾付托得人,复何忧哉!”酒酣之际,上皇亲弹琵琶为乐。乃召颉利进后殿问曰:“汝戎狄之人,亦有此乐否?”颉利叩头奏说:“此正胡人所作,流入中国,固尝有之。”上皇乃命颉 467利起舞歌,冯智戴咏诗。笑曰:“胡越一家,古未有也!”因取玉爵饮酒,就将玉爵赐颉利等,各饮一杯。二人叩头谢恩。
群臣迭起为寿。太宗离座,亲捧霞觞进曰:“今四夷入臣,皆父皇威德所至,非臣力智所能及也!”是日,父子君臣尽欢而罢。宋贤有赠胡越一家诗云:可汗婆娑罢舞时,南蛮酋长咏新诗。
承欢乐凯家胡越,情未如儒也未奇。
是后世享承平,万民仰德。有诗赞曰:并州昔日潜龙起,跃汉腾云千万里。
兴师振帜聚英雄,一战西河德儒死。
兵下桃林李密亡,河南奋武世充降。
虎牢关下施谋略,百万貔貅破夏王。
翦刘除薛平梁国,弘化河西相继服。
南征萧铣楚共吴,扫尽胡尘空塞北。
重看河北凤来仪,六载功成末帝基。
圣德巍巍昭宇宙,苍生四海乐雍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