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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栖霞说稗

  作者:清  平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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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栖霞说稗 清 平步青着(注)

小栖霞说稗提要
《小栖霞说稗》一卷,清平步青着。步青一名庸,字景孙,号栋山,又号侣霞,别署三壶佚史。浙江山阴人。一八六二年(同治元年)进士,一八六七年授江西督粮道,一八六八年署布政使;一八七二年署按察使,后引疾归隐,以读书终老。一八九五年(光绪二十一年)卒。步青早岁多教馆在各藏书家,见闻渊博,因而精于掌故校勘之学,着有《羣书斠识》等数十种。晚年自订所著书,为《香雪崦丛书》。
《香雪崦丛书》丙集,名《霞外攟屑》。《霞外攟屑》的第九卷,名为《小栖霞说稗》;名曰“说稗”,但大部分是考证戏曲故事的来源出处,体例相同于李调元《剧话》的下卷,而征引详博,在李着之上。
《小栖霞说稗》,祗有《香雪崦丛书》中的《霞外攟屑》一种本子。清光绪间山阴平氏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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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栖霞说稗目录
观剧诗 文武解元
双娶 翻衣
大禹治水小说 樊哙排君难戏
斩貂蝉 花关索王桃王悦保鲍三娘
西游记 郑恒墓志崔氏非双文
浣花溪 一军中有五帝
宋祖六博 王公异断
秦淮海妻非苏小妹 双渐
梁山泊 济颠僧
荆钗记 小说有本
续奇书 一捧雪
玉蜻蜓 芝龛记
第183页
西游记补 女仙外史
儒林外史 石头记
藏园曲 香祖楼
临川梦 鱼水绿
绘真记 还金镯
钓金龟 儿女英雄传
难中福

观剧诗
伶人演剧扮用古事,然多颠到贤奸,盖皆不识字者所为。如《唐传》主张士贵,《杨家将》之潘美,《平西传》之庞籍,率与史传不合。《冬夜笺记》:“每阅传奇,辄叹前贤父母妻妾为其溷乱,如《荆钗记》、王曾、吕蒙正。”《持雅堂诗集》(卷一)有《观剧》五古一篇,中云:“《庄》、《列》爱荒唐,寓言着十九。传奇祖其意,颠到贤与否。蔡邕孝廉人,《琵琶》遭击掊;借以讽王四,于义犹有取。俗人不知书,逞臆造乌有。桓桓张士贵,功出仁贵右,无端目为奸,毅魄遂含垢;杨业虽健将,潘美亦其偶,不制王侁兵,天马变家狗;劝惩义何在 妖言惑黔首!”可为正人吐气。湘侍曰:“今剧中有所谓《二十八宿归天》者,盖《赐绣旗》之后出。光武保全功臣,古今所罕,而大反其事,何耶 ”璱妉曰:“此必明初人所为,盖以讥太祖诛僇功臣,为傅、蓝诸公而发。”浣霞以为然。


文武解元
鲍老登场,盲翁负鼓,每有文武解元,人多斥其不经。偶检《寄园寄所寄》(卷六)引《蓉沚集》云:“熊大司马廷弼先中万历某科湖广武乡试第一名,后又弃武就文,中万历了酉湖广乡试第一名,于是榜其堂曰:‘三元天下有,两解世间无。’”则不得以剧词为不经矣。复卿曰:“《柳南随笔》(卷一)、《渔矶漫钞》(卷十)皆载此,殆本《寄园》。胜国事固有之,国朝则无此矣。”予按:康熙五十二年十一月初十日上谕:“文、武考试,虽曰两途,俱系遴拔人才。而习文之内,亦有学习武略,善于骑射者;习武之内,亦有通晓制义,学问优长者。如或拘于成例,以文、武两途,不令通融应试,则不能各展所长,必致遗漏真才。嗣后文童生、生员、举人内有情愿改就武场考试者,武童生、生员、举人内有情愿改就文场考试者,应各准其考试,如此则各得展其所学,文、武两途皆得真才矣。着九卿詹事科道议奏。”十二月辛卯,礼部等衙门议覆:“文、武生员、举人有愿改考者,准其改考。”上曰:“改考实系佳事,但恐武生记文数篇,希图儌幸者多,学臣于生员公取者有之,至武生全无公道矣。此弊朕皆知之。嗣后由武考文不中者,若再令考试,则弊生矣。应许改考一次。其不中者,应着停止。”《穆堂别稿》(卷五十)《孙少司马母张夫人行述》云:“甲午乡科,朝廷特恩许文、武互考,不孝遂以监生应顺天武乡试,中式武举。岁辛丑,又遵慈命,循例入文场,蒙公识拔,获中进士。”少司马者,孙国玺也。是以武举而中文进士,特非解元耳。若章氏实斋《湖北通志稿》、《徐本仙传》云:“补诸生。能骑射。试文于乡,未售,卽应武举。主考欲擢高第,已知其才,留应文举。康熙庚子,举于乡。”《癸巳存稿》(卷十五)《胡先生事述》云:“父瑨,为武学生。呈请文试,遂举于乡,成进士。”时乾隆甲戌也。至乾隆七年壬戌四月初七日丙申,礼部等部议准御史陈大玠奏:“文、武互试,原欲简拔全才。乃自定例以来,累科获隽者无几。而日久弊生,恃有互试之例,文场则夹带传递代做,武场则换卷。内帘但凭文取中,外帘则稽察维艰,徒滋科场之弊,未收兼备之才。嗣后应将文、武乡、会互试之处停止。”从之。是康熙甲午以后,至乾隆壬戌,凡二十九年,直省并礼部皆许文、武互试。中式者虽寥寥,然孙少司马外尚有其人,徐本仙、胡瑨是也。胡乡试当在壬戌以前。自停止迄今已百四十年,人遂不知有此旧例。氍毹戏弄,弦索陶真,多以不经目之矣。(李发甲《再请改建湖南关疏》有:“文入武闱,武入文闱,凡兹旷典,亘古所无。”《在园杂志》卷一有“监生准武乡试,武举准文会试”云云。)


双 娶 传奇戏剧,一生多娶二旦,且有三、四、五、六不止者,人率以无稽非真事置之。复卿谓予:“前朝似此者,实多有之。《绍兴府志》:‘孟桓初二女并妻潜夫,同日合卺。”非尽不经。国朝亦有此实事可谱入传奇,演诸戏剧者乎 ”予曰:“《西河合集》书(卷四)云:‘李孚青儿时聘顺治戊戌进士王□□〔1〕女(文定同年)未娶。会三藩兵变,王任四川,阻绝有年,遂聘兵部尚书宋德宜女——卽是年座主。庚申临娶,而王师收复云南,四川先辟,王已还朝。宋大憾。行聘者:毛检讨奇龄、钱编修中谐、陈检讨维崧。毛上书于宋,遂用其语,宋为长,王为次焉。’此事稍加点染,付之鞠部,岂亚《燕子笺》乎 若《在园杂志》(卷二)云:‘孟翰林端士亮揆先聘张守戎之女。张官云南,兵戈阻隔,音问不通。及孟贵,遂结婚世族。未期年,滇省荡平,先聘复至。不能却谢,乃分宅而居。张美而端,善文翰,尤工诗;世族之女,祖、父、兄、弟皆贵显。孟厚世族而薄单寒,张氏所居屡月仅一至焉。张赋《秋闺怨》八首,内云:“落落秋风班女扇,团团明月窦家机。”其诗徧传。孟不少悔。忽传旨:“孟亮揆行止不端,着革职。”一时快之。’此则端士薄幸,有负故剑,不能为悔过之连波,止可谱入乐府,与《疗妒羹》阅者尚为切齿戟手,未便于氍毹搬演矣。三藩兵扰,同时如李、孟者不一其人,惜尟为记载,日久无传,而填词小说,大都亡是子虚,矮人观场,遂并以为世间无此等事耳。”


翻衣
《教坊记》:“圣寿乐舞,衣襟皆各绣一大窠。皆随其衣本色制纯缦衫,——下纔及带若短汗衫者——以笼之,所以藏绣窠也。舞人初出乐次,皆是缦衣。舞至第二迭,相聚场中,卽于众中从领上抽去笼衫,各纳怀中。观者忽见众女咸文绣炳焕,莫不惊异。”今优人演《浣纱记 西施采莲》剧,宫女四人,咸衣翻衣,卽其遗制。特易抽为翻,彼二衣今特一衣为异耳。


大禹治水小说
徐承烈《燕居续语》云:“沈滕友先生名嘉然,山阴人,以能书名。后入江南大宪幕中。尝陋《封神传》小说俚陋,因别剏一编,以大禹治水为主,按《禹贡》所历,而用《山海经》敷衍之,参之以《真仙通鉴》、《古岳渎经》诸书。叙禹疏凿徧九州岛岛,至一处则有一处之山妖水怪为梗。上帝命云华夫人授禹金书、玉简,号召百神平治之,如庚辰、童律、巨灵、狂章、虞余、黄麾、太翳,皆神将而为所使者也。至急难不可解之处,则夫人亲降,或别求法力最巨者救护之。邪物诛夷、镇压,不可胜数,如刑天帝江、无支祈之类是也。功成之后,其佐理及归命者,皆封为某山、某水之砷。卷分六十,目则一百二十回。曹公楝亭(寅)欲为梓行,滕友自以事涉神怪,力辞焉。后自扬返越,覆舟于吴江,此书竟沈于水。滕友亦感寒疾,归而卒。书无副本,惜哉!”(庸)按:滕友此书,必大胜《封神》原本,惜乎舟覆沈水,不传于世!蒲留仙刻画鬼狐,入闱至拥笔不下,而滕友至寒疾陨身,岂如铸鼎象物,共知神奸,为六丁之取易,总复冥追玉茗堕入泥犂邪 匪所详矣。此条,近出《茶香室三钞》(卷二十三)采之。而《曲园杂纂》(卷三十八)《小浮梅闲话》中论《封神传》条引《逸周书克殷篇》:“武王遂征四方,凡憝国九十有九国,馘魔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亿万有二百三十。”谓:“魔与人分别言之,不知所谓魔者何谓。使易《封神》为《馘魔传》,不亦有典有则乎 ”曲园着书,层出不穷,近且易《龙图公案》为《七侠三义传》,沪上石印,风行广■{左番右攵},胡不别篹《馘魔传》以补悔堂之憾 人所先睹为快者也。忆癸酉年,有友以明人绘《庚辰锁无支祁卷》来售,长踰十数丈,其中神天诡怪,山川稠迭,鱼龙变幻,见之惊悸。视梨园搬演《泗州城》一出,普门大士登场,半袭《西游》小说者,相去霄壤矣。以索值昂,返之。使滕友书尚在,或取此卷缩本推类绘之,亦巨观也。


樊哙排君难戏
戏剧扮演古事,唐时已有。《南部新书》辛云:“光化四年正月,宴于保宁殿。上自制曲,名曰《赞成功》。时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等,杀刘季述,帝反正,乃制曲以襃之,仍作《樊哙排君难》戏以乐焉。”(庸)按:此卽《千金记 鸿门宴》一出之滥觞。若《蜀志 许慈传》云:“先主愍其若斯,羣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仿其讼斗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则仍《左传》鱼里观优,《史记》夹谷侏儒之旧,非扮演故事,并不得以倡家二字,谓今女戏之缘起也。《东坡志林》(卷一):“蜡,三代之戏礼也。猫虎之尸,谁当为之 置鹿与女,谁当为之?非倡优而谁 ”《茶香室丛钞》(卷十八)引《述异记》“蚩尤戏”,又引《渌水亭杂识》云:“梁时《大云》之乐,作一老翁演述西域神仙变化之事。”谓优戏之始。


斩貂蝉
近出《曲园杂纂》(卷三十八)《小浮梅槛闲话》:杂剧有《关公月下斩貂蝉》,因《后书》《吕布传》有私与董卓传婢通事,附会成之。复卿曰:“《徐文长集》(卷十七)《奉师季先生书》云:‘世所传操闭羽与其嫂于一室,羽遂明烛以达旦,事乃无有。盖到此田地,虽庸人亦做得,不足为羽奇;虽至愚人亦不试以此,以操之智,决所不为也。阳节潘氏,盖亦看《三国志》小说而得之者,如所谓“斩貂蝉”之类,世皆盛传之,乃绝无有,此不可不考也。’曲园似本之天池生。”馪旉曰:“《升庵全集》(卷四十八):‘世传吕布妻貂蝉,史传不载。唐李长吉《吕将军歌》:”榼榼银龟摇白马,傅粉女郎大旗下。”似有其人也。’”鄂按:《开元占经》(卷二十三)《荧惑犯须女占》注:“《汉书通志》:‘曹操未得志,先诱董卓进刁蝉以惑其君。’”是蝉固实有其人,特非布传所通之傅婢,亦未为圣帝斩。《汉书通志》不知何人所撰,《隋书经籍志》无之,盖《七录》所未收。罗氏演义易“刁”为“貂”,则不知何本。天池谓秉烛达旦事乌有,足证阳节潘氏荣总论之轻信小说。刁蝉则非无其人。

花关索王桃王悦鲍三娘
梨园戏剧所演人之事,十九寓言;而实事可以演剧者,反多湮灭。何则 演义、编剧者,大都不睹载籍之人;而淹雅通古者,又不屑为此也。近出《茶香室三钞》(卷三)引《前溪逸志》,云:“‘武康县有严康屯兵处。康,邑人也,奇丑而力,爪牙为刀,革肤为铁,唯喉三寸肉耳。妻鲍三娘,美而勇。时有花关索者,年少,美容仪,鲍悦而私之,矢贯康喉而毙。’至今邨庄杂剧,演其遗事。”《古今图书集成》引《蕲水县志》:“王氏女名桃,弟悦,汉末时人。俱笄年未字,有膂力,精诸家武艺。每相谓曰:‘天下有英雄男子而材技胜我,则相托终身。’时绝少匹敌者。适河东关公长子索英伟健捷,桃姊妹俱较不胜,遂俱归之。先是邑中有鲍氏女,材行与桃、悦似,而悍鸷差胜,亦归索。三人皆弃家从关,百战以终。”原注云:“正史末见。”曲园谓:严康卽《陕西通志》之廉康太子,关索卽关锁。关索为关公子,有无已不可考,乃更有此妻三人,尤属异闻。(庸)谓:罗贯中编《三国演义》,大半采之小说,而绝不言关索,况三人乎 《蕲水志》之鲍氏女,岂卽《前溪逸志》之鲍三娘乎 取二书而合之,稍加点缀砌末,则严康视《红泥关》之辛文礼,鲍三娘视《平西传》之樊梨花,有过之无不及。惜不得武康人,不知其扮演如何也。


西游记
《潜揅堂文集》(卷二十九)《跋长春真人西游记》云:“长春真人《西游记》二卷,其弟子李志常所述,于西域道里风俗,颇足资考证,而世鲜传本,予始于《道藏》钞得之。邨俗小说有《唐三藏西游演义》,乃明人所作,萧山毛大可据《辍耕录》以为出邱处机之手,真郢书燕说矣!”予按《茶余客话》,《西游记》乃山阳吴承恩所撰。《灵芬馆诗话续》(卷三)引吴山夫《山阳耆旧传》云:“吴汝忠,名承恩。《淮贤文目》载《西游记》为先生所著。观其中方言、俚语,皆吾郡委巷中所习闻,而他方有不尽然者,其出淮人手无疑。”麐按:《阅微草堂》小说载扶乩以《西游记》问邱真人事,则其非长春所作,又无疑矣。《冷庐杂志》(卷四)云:“丁俭卿据康熙初《淮安府志》艺文书目,谓是嘉靖中岁贡生、官长兴知县吴承恩所作。且谓记中所述大学士、翰林院、中书科、锦衣卫、兵马司、司礼监皆明代官制,又多准郡方言。”盖与阮、纪两家说同。桂氏馥《晚学集》(卷五)《书圣教序后自跋》云:“许白云《西游记》由此而作。”当别是一书。若陈文述《西泠仙咏自序》,谓:“邱祖《西游记》只二卷,载在《道藏》,所记自东至西程途、日月,及与元太祖问答之语,其要言并末及载。观邱祖本传,亦仅劝止杀、节欲数语而已。世传《西游记》,则邱祖门下史真人弟子所为,所言多与《性命圭旨》相合,或卽作圭旨之史真人弟子从而演其说也。”亦略本竹汀;特以演义为史真人弟子作,不云吴承恩,则云伯晚事修炼,过信黄冠,从而为之辞,非不知吾山、文达诸说之可据也。


郑恒墓志崔氏非双文
《景船斋杂记》(卷下)张鲵渊跋《荣阳郑府君夫人博陵崔氏合祔墓志铭》曰:“此志传以为崔、郑同穴之验。吾乡董元宰、陈眉公两先生皆未深考,亦复传讹,语具《品外录》、《容台集》中。余宰浚,访得原刻,初犹以谀墓薄之。眉山王恪,好古士也,共余以《会真》年月参之此碑,则此崔夫人者,计其平生,尚长双文四岁,然后一破此疑。王君谓:‘博陵、荣阳,世为婚媾,何必莺、恒 ’斯论笃矣。而予复谓:‘郑君姓名,本传不载,岂实甫、汉卿辈其言不足征信耶 况郑又讳遇不讳恒也。第此碑入地千余年而始出,出又百余年而予两人为之辨其诬,文之行世,固有幸有不幸哉!’”(庸)按:《旷园杂志》谓郑太常恒墓石出在成化间,眉公《古文品外录》载其文,为《会真记》辨诬,陈大士《巳吾集》(卷十四)《郑恒古志后跋》、亭林《金石文字记》皆从之。《野谈》则云:“近内黄野中(按:内黄属彰德,浚属卫辉,虽邻县而地异。)掘得《郑恒墓志》,乃给事中(顾记作衡洲司法参军。)秦贯撰。其叙恒妻,则博陵崔氏,世遂以崔为莺莺。余按:《会真记》虽谓莺莺委身于人,而不著名氏。郑恒之名,特始见于《西厢》传奇,盖乌有之辞也。世以墓志之名偶与乌有之辞合,而郑恒之配又适与莺莺之氏同,遂以墓志之名为莺莺,误矣。”是秦志郑恒之名偶与传奇合,崔夫人不必卽《会真记》所乱之莺莺,忠穆之前已有辨之者。钱竹汀氏《金石文字目录》(卷三)云:“又一本,文字与此同,惟郑名遇,疑皆好事者为之。”《中州金石记》则云:“恐后人得郑遇碑,改为郑恒以衒世者。”二碑俱在浚县,皆与忠穆跋合。且志云:“大中九年正月十七日病终,享年七十有六。”据《侯鲭录》《元微之年谱》,双文生于德宗兴元元年甲子,下距大中九年甲戍,正七十一,此崔夫人实长双文五岁。张跋作四岁,盖第取《会真记》校而未考元谱也。《随园诗话补遗》(卷七)云:“读秦贯所撰郑恒志,方知唐人小说原在有无之间,不必深考。”祁骏佳《遯翁随笔》下,作:“魏县西北五十里废冢志铭。吏崔吉白于县令邢,置邑治前。恒字行甫。”


浣花溪
都门梨园演有《浣花溪》一出,盖唐人实事也。《升庵全集》(卷四十九)《浣花夫人》条:“成都浣花溪有石刻浣花夫人像。三月三日为浣花夫人生辰,倾城出游。”地志云:“夫人姓任氏,崔宁之妾。”按《通鉴》:“成都节度使崔旰入朝,杨子琳乘虚突入成都。宁妾任氏出家财募兵,得数千人,自帅以击之,子琳败走。朝廷加旰尚书,赐名宁,任氏封夫人。”(庸)按:据此,是子琳兵乱在崔旰入朝后。今剧场作旰缩朒谋遁状,其正室更科诨可,殆有意扬任,不免抑崔过甚耳。犹之《胭脂虎》之演李景让事,与本传亦稍出入也。《新书》(一百四十四)宁传云:“大历三年来朝。宁本名旰,至是赐名。杨子琳袭取成都,帝乃还宁于蜀。未几,子琳败。”又云:“始宁入朝,留其弟宽守成都。杨子琳乘间起泸州,以精骑数千袭据其城。宽战,力屈。宁妾任素骁果,卽出家财十万,募勇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大惧。会粮尽,且大雨,引舟至廷,乘而去。”《通鉴》谓赐名在败子琳后,与加尚书(本传在还蜀后左仆射),皆似微误。《南部新书》丙云:“西州浣花任国夫人,卽崔宁妻也,庙今存”。“川”讹为“州”,“妾”讹为“妻”,“国”字亦衍,皆当校改。《新唐书 李景让传》: “尝怒牙将,杖杀之。军且谋变。母欲息众讙,召景让廷责曰:‘尔填抚方面,而轻用刑。一夫不宁,岂特上负天子,亦使百岁母衔羞泉下,何面目见先大夫乎?’将鞭其背。大将再拜请,不许。皆泣谢,乃罢。一军遂定。”牙将本无名姓,且已杖杀。今剧中但杖,而后杀敌,为不同耳。

一军中有五帝
《残唐五代传》小说,与史合者十之一二,余皆杜选装点。小说体例如是,不足异也。中有五龙偪死王彦章一段,时帅为史建瑭,五龙则唐庄宗、明宗,晋高祖,汉高祖,周太祖也。复卿以无稽诋之。馪旉曰:“非无稽也。庄宗为晋王时,与梁军拒于河上垂十年。时明宗为大将,以骑五千袭取郓。梁破德胜南栅,明宗为先锋救之,击破梁军(《五代史明宗纪》)。废帝尝从战于河上。德胜之战,以十数骑杂梁军,奔人梁垒,斧其眺楼;胡桃之战,又从庄宗夺土山(《废帝纪》)。明宗壻晋高祖常在明宗帐下,号左射军。刘鄩攻清平,庄宗驰救,为鄩所围,高祖以十数骑横槊取之。又从击梁将戴思远于德胜渡,又从战胡卢套,从战杨邨寨,从取郓晋纪。而汉高祖时方为晋高祖裨将,为梁人所袭,马甲断,汉高祖辍骑以授之,自跨断甲者殿而归(《汉纪》)。是时庄宗、明宗、废帝、晋高、汉高皆在行间。瓯北《廿二史箚记》(卷二十二)谓‘一军共有五帝,此古来未有之奇,可与唐元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一堂有五天子条争胜’。小说以周太祖易废帝,又以主兵者为史建瑭,与正史不符,使读者反疑为假借矣。至《说唐前传》有罗成一日擒五王,无论朱粲等五伪王非同时禽俘;罗成并无其人,又安有此战耶 此与戏剧中《反武场》,常遇春中武状元,同试者有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明玉珍四王,皆俗优妆点,不值一哂耳。”


宋祖六博
《画墁录》(卷一):“太祖游关中小像,褐衫青巾,据地六博。”今坊间有《飞龙传》小说中一段所本,不尽无稽,特剧中高行周借头则妄耳。

王公异断
《名臣言行录后集》(卷四)《王素墓志》:“知成都府,蜀人镌公所行,为《王公异断》。”《宋史》本传同。(庸)谓:此卽今龙图、海、施诸公案之滥觞。



秦淮海妻非苏小妹
《通俗编》(卷二十七)《苏小妹》条:“《欧阳文忠集苏明允墓志》云:‘君三女,皆早卒。’按:明允一女适其母兄程浚之子子才,(庸按:文忠姊名八娘,子才字正辅。)一女适柳子玉。(按:子玉子瑾,字仲远,娶文忠堂妹小二娘,盖中都公涣少女,非文忠同怀也。晴江误)。而世俗有云苏小妹者,谓其适秦少游。岂明允之最小女耶 考王应元撰《少游傅》云:‘见苏轼于徐州,为赋《黄楼歌》,以为有屈、宋才。’自此以前,二人未相识也。轼于治平(应作熙宁)十年始改知徐,而明允卒于治平三年,其三女皆已先歾,则安得有轼妹适少游事 俗所傅,不见载记。惟元吴昌龄《东坡梦》杂剧为是言,并云其妹之名曰子美。杂剧之谬悠,讵可据以为实!”(庸)按:《寄园寄所寄》(卷八)引《云谷卧余》,云:“‘世传苏子瞻有小妹嫁为秦淮海之妻,而造为无稽之谈以实之,皆妄。’(《今古奇观》卷十七一则,卽云谷所斥)。按《墨庄漫录》云:‘延安夫人苏氏,丞相子容内也,有词行于世。’或以为东坡女弟适柳子玉者所作,非也。’《菊坡丛话》云:‘老苏先生之女,幼而好学,慷慨能文,适其母兄程璇之子子才,作诗曰:“汝母之兄汝伯舅,求以厥子来结姻。乡人婚嫁重母族,虽我不肯将安云 ”人言苏子无妹,却有此诗。’然则子瞻固有二妹:一适柳子玉之子,一适程子才而第非秦淮海耳。”张纯照《遗珠贯索》亦引《卧余》,删去《墨庄漫录》数语,而云:“故《长公集》有柳子玉倡和诗,又有《柳氏二外生求笔迹诗》,又有《赠外生柳闳诗》。《东坡集》又有《乳母任氏墓铭》云:‘乳亡姊八娘及轼’,则东坡不特有妹,而且有姊,特早亡耳。”“墨庄”以下至“安云”,《随园诗话》(卷十五)引之。或云:“今所传苏小妹之诗句、对语,见宋林坤《诚斋杂记》,原属不根之谈。”按《淮海集》(卷三十六)《徐君主簿行状》(讳某,字成甫,高邮人)。云:“子男五人,曰文通、文侠、文刚、文怀、文昌,女三人,曰文美、文英、文柔。初君好学问,聚书几万卷,欲举进士而父祖不从,乃叹曰:‘子当读书,女必嫁士人。’其后四子艺业蔚然有成,而文通尤自立。又以文美妻余。如其志云。”则淮海妻为徐文美,非文忠小妹。小说纷纷,何足信也!《戒庵漫笔》已引秦集,见《坚瓠丙集》(卷三)。《履园丛话》(卷二十四)《苏小妹条》云:“余修《高邮志》,阅《淮海集》,乃知少游夫人姓徐氏为里中富人徐天德之女。天德字赓实,号元孚,有义行。少游为作事状,载集,而旧志竟来及。”徐君名为集所不载,字又异,岂梅溪所见秦集为别本耶


双 渐
复卿以施耐庵《水浒》小说所云“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见问,浣霞曰:“宋时有二双渐:其一见《元丰类稿》(卷四十五)《双君夫人邢氏墓志铭》云:‘子渐,为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吉州军州事。’(卷六)又有《送双渐之汉阳诗》云:‘楚国封疆最上流,夹江分命两诸侯。何年南狩东樯出 六月西来雪浪浮。夏口楼台供夕望,秦川风物待春游。可能频度《渔阳曲》,不负当年鹦鹉洲。’阮文达公《广东通志》(卷十六)《职官志》七:‘双渐,员外郎,知封州军州事。年次无考。’隆庆《庐州志》:‘双渐,庆历二年壬午进士,无为军人,博学能文。为职方郎,知同州。’一见杨慎《希姓录》(卷一):‘双渐,朱子门人。作县,有惠政。’《坚瓠补集》(卷三)《决僧判条》:‘双渐尝为令。’云云。知封州、同州者,卽南丰赠诗、志其母者,初判吉州,移汉阳封州,终同州。《希姓录》与褚人获所载,当为一人。耐庵所说,似指北宋之双渐。苏卿则不知何人,不必以豫章城而引南渡苏云卿以实之。”复卿曰:“耐庵元人,安知非指作县令之双渐耶 ”浣霞无以答也。《说文解字》走部:“‘赶’。举尾走也。”《正字通》:“‘赶’,同‘赶’,追也。”《管子君臣下篇》:“心道进退,而形道滔赶。”尹知章注:“‘赶’,谓逡巡也。”东坡《至真州再和王胜之游蒋山诗》:“北上难陪骥,东行且赶船。”则“赶”本周时字,且已入诗,不得以俗讥之。


梁山泊
泊者,众水之所聚也。自安山闸而北十里,为积水湖;七里,为苏家庄;十三里,为戴家庙闸。凡东平州等处各山之水,俱向西流,至梁山为水洼,故称“泊”焉。元、明开会通河,藉各水以行运,众流不复至水洼,然其地犹称下泽。迨顺治七年,河南金龙口决,黄水漫淤,而安山(梁山改)湖竟成平陆。康熙十八年,听民开垦。乾隆十四年,升科纳粮。安山湖向称四水枢之一者。一望尽为禾黍,无复滴水;而土人犹有梁山泊之故名,熟在人口。《宋史》所载宋江事,乃在江淮,不在山东。《水浒》中所载州、县,皆施耐庵弄笔,凭空结撰。按之《宋史》地志,率多不合,且有无其地者。阅者不可以为实事,而求其地与其人,以责耐庵之不学也。《悦亲楼集》(卷二十二)《闸河杂咏》十首之五云:“小说《虞初》太杂厐,人言《水浒传》无双。安山前是梁山泺,(金埴《巾箱说》云:‘泺’音薄。《水浒记》作‘泊’,误)。闲听儿童说宋江。”至于《荡寇志》之拓张侈大其事,则亦一时游戏之笔,未曾考之舆志及地之有无,与耐庵同,尤不得信以为实也。
(杨志见《契丹国志》天祚保大二年云云。)


济颠僧
小说有《济颠全传》,多附会不足信。如运木井之等,昔人已有辨之者。然所掇拾,亦有蓝本,不尽臆造。如解释妇人缢绳不得一条,出《游宦纪闻》(卷四)云:“永福下乡张锄柄——为僧,号张圣者——一日,游白面邨,有少妇随众往谒。僧命至前,痛嘬其项。妇号叫,观者哄堂大哂。妇语其夫,夫怒,奋臂勇往诟骂。僧笑曰:‘子毋怒。公案未了,宜令再来。’骂者不听。居无何,妇以他恚投缳而死。”卽其事而移之属颠也。《坚瓠丙集》(卷四)以为尹蓬头事。贵人女痨虫亦同。

荆钗记
《通俗编》(卷三十七)《荆钗剧》条引《鹤林玉露》:“‘王龟龄年四十七,大魁天下,以书报其弟曰:“今日唱名,蒙恩赐进士及第。惜二亲不见,痛不可言!嫂及闻诗、闻礼,可以诗示之。”诗、礼,其二子也。’按此,则龟龄及第甚晚,已有二子,并非新娶,而其母则已歾。今之《荆钗》传奇,都不可检。”《天禄志余》(卷上)谓:“玉莲者,王梅溪先生女。孙汝权,宋进士,与梅溪为友,敦尚风谊。先生劾史浩八罪,汝权实耸恿之,为史氏所最切齿,遂妄作《荆钗》传奇谬其事以蔑之。南宋余姚许浩尝赋《荆钗百咏》,盖卽其事。”《杨升庵外集》谓:“潜说友乃宋安抚使,今传奇《王十朋》有此人,讹以为钱。考潜与贾似道同时,而传奇反以为梅溪前辈,亦适见其谬矣。”按《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卷首姓氏永嘉贾氏■{上山下严}老下诰案,梅溪有《送贾■{上山下严}老自闽还乡诗》,乃其妻弟也。是忠文娶于贾,非钱,传奇之诬妄可证,惜晴江不及引也。《江邨识余》本《坚瓠丁集》(卷二)所引,《听雨增记》、《瓯江逸志》同,《冬夜笺记》已辨之。《坚瓠集》又引《南窗闲笔》云:“钱玉莲,宋名妓,从孙汝权。某寺殿梁上题‘信士孙汝权同妻钱玉莲喜舍’。”《邝斋杂记》(卷三)云:“庄相伯言湖郡城门有石牌坊一座,大书‘湖州协副将孙汝权同妻钱玉莲建’。”则孙又为武人,而玉莲其室非妓也。盖卽《南窗闲笔》之说,而庄误述之。某协副将,至国朝始有此称,明时尚称副总兵,不名副将,何况南宋 此真转展传讹,不足诘也。《柳南续笔》(卷一)云:“王梅溪尝读书温州江心寺。寺去桑门三里,温州城门也。往来尝与妓钱玉莲善,约富贵纳之。梅溪登第后,三年不还乡,玉莲为人逼娶〔12〕,自沈于桑门江口。蜀破堂和尚〔13〕为钱湘灵述之如此,备载《湘灵集》中。”《瓯江逸志》及所载又一说,卽《邝斋杂记》、《柳南》所本,盖卽传奇之诬而小变之。劣僧无识,恶舌妄传,湘灵载入集何耶 忠文夫人既非钱氏,则异说污蔑,纷纷变幻,于忠文何损毫末耶?《摊饭续谈》云:“竹懒新着,周懋龙天钖尝着说辨之,凡数百言。”

小说有本
《池北偶谈》(卷二十二)《成御史遇仙》条:“问其年,云:‘不记年岁。祗忆少在京师见杨椒山赴西市,遂发愤出家学道耳。’”卽《绿埜僊踪》小说冷于冰事所本。近《茶香室续钞》(卷十八)《昆仑山中仙人》条,同。

续奇书
署名紫阳道人撰。借因果以论报应,蔓引佛经、《感应篇》,可一噱也。自弇州撰前书以毒荆川,冀雪戴天雠愤,而风行■{上左天右天,下木}布,流祻百年。其续书名《玉娇李》者,今已不传。坊肆有之,一名第三才子书者,《玉娇梨》,叙白太素女红玉〔14〕苏友白事。阅者颇疑其依托,不知白、苏事不可知,太素则实有其人。《曝书亭集》〔15〕(卷三十六)曰:“兰谷《天籁集序》云:‘仁甫名朴,又字太素,为枢判寓斋之子。’于明初由姑熟徙六安〔16〕。”《秋夜梧桐雨》院本亦白作,竹垞谓出关郑之上〔17〕。宁献王权谱元人曲作者凡一百八十有七人,仁甫居第三,次东篱、小山之下。乃依托,不足观。梅邨祭酒别续之,署名《隔帘花影》。相传为隔一字读之成文,意在刺新朝而泄《黍离》之恨。其门下士恐有明眼人识破为子孙祻,傎倒删改之,遂不可读,但成一小说耳。不知紫阳道人有何杀父之雠、亡国之恨而为此貂尾也,徒为罪孽自堕泥犂而已矣。至近日申报馆(庚辰二月十三蓃访癸未)排印之《埜叟暴言》(二十卷)妄云康熙中江阴老明经夏某所著,(泰兴刁家铺赵应容藏全部,排印非其真本)。书凡数十万言,丧心病狂,秽亵非复人理。敢于侮素王,谤金溪,自诡为卫圣之功,其人可诛,其书可焚!亦出近人手,观“上书房”句,可见在雍正元年以后,非康熙中人也。


一捧雪
《听雨轩杂记》:“《在园杂志》(今本无此条):‘王思质藏右丞《辋川》真迹,严世蕃索之,思质与以抚本。裱工汤某向在王门下,识此图,为世蕃言其赝。因衔之,而未发也。会思质总督蓟、辽,唐荆川以兵部奉命巡边,严嵩觞之于内阁。微有不满于思质,荆川颔之。至,欲行军中驰道,思质以已兼兵部衔,难之。荆川怫然,遂劾其军政废弛,糜帑,以稿呈世蕃;世蕃从中主持,逮思质弃市。今世所演《一捧雪》传奇(李元玉撰),盖卽此事。“一捧雪”,杯名(亦见《在园杂志》卷一),系当时畺吏以馈世蕃者,作者合两事而敷衍者也。’”(庸)按:英和《恩福堂笔记》(卷下):“内府藏有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末有‘汤卿装’小字标识,此王凤洲家致祸之由,而好事者复有《一捧雪》传奇之作。至一捧雪,内府分列乙部,嘉庆年间天语曾及之,余固未得见也。”据聱叟此条,则非右丞《辋川图》。葛庄误记。且图与杯皆入天禄、石渠,人间所有皆黄彪抚本类,不必汤卿始辨其伪也。汪师韩《读书录 一捧雪是清明上河图》条最详,《听雨》、《恩福》两记皆稍略也。

玉蜻蜓
《听雨轩赘记》(卷):“绍兴南门外漓渚地方,有尼庵曰:隔尘。老尼若木。其徒孙慧音,年十六七,姿容极丽。城中东武山下朱生绮园,明宰相文懿公赓云礽也。父静山,由部曹出为四川郡守。生未冠,游庠。有别业在漓渚,因读书其中。临行,见其妻有玉琢双鱼极工,乞而贮于冰丝小囊中,佩之以往。老仆、小童二人侍。别业与尼庵相隔仅百步,生遂与慧音浃洽。夜赴尼庵,踰墙以入,事极慎密。惟小童知其详,泄之老仆。一夕,生至午不返。老仆潜往察之。若木告以:‘今日门钥未开,而慧音不知所往。后围墙瓦损落,想已远扬。’仆疑二人偕逃,回告主母。徧索无踪。十余年后,若木化去。众尼或死、或去,庵遂废。生父升滇南观察,年老致政。至漓渚别业,因至隔尘庵,立券买之。围以长垣,合别业为一。后园向有牡丹,牡丹枯而石台尚在,公撤去之。石将尽,内藏二尸,面如生——其一卽生,其一为尼。童指而谓公曰:‘此慧音也。’腕上小囊、玉鱼尚存。公唤向日卖庵者严诘之,因言:‘公子与慧音通,人初不知。一日,慧音不起。撬门视之,见二人裸身相抱,死于床。因潜埋于牡丹台内,而以“慧音逃去”掩饰之。’公备棺葬生放故所,并以慧音附,殉以玉鱼。生向有一子,已登贤书。其处龙穴、砂、水皆合法,故公不别为觅地也。其子后举进士,入词林,莅历大位,声称满世。今吴中《玉蜻蜓弹词》托其事于申文定公之父,实本于此。”(庸)按:徐此条不知何本。文懿云礽无登第者。国朝山、会入词林者,止有康熙九年庚戌朱卽山少詹(阜)一人,乃白洋忠定后,非文懿。东武山俗呼“塔山”。朱氏并无别业在漓渚,亦无官云南观察。悔堂德清人,不知据何传闻而漫记之。漓渚在蠡城西南,而云南门外,非越人之言可知。文定登第时徐姓,弹词作徐元宰。以娄东门客撰,时文定当国故也。今吴门申衙前犹禁演《玉蜻蜒》,知事出有因,固非子虚依托者矣。


芝龛记
汪顶顽《奇女传》,一为沈云英,一为刘云英;江扆联(绍运)《奇女子》一则,为毕韬文:皆明末女子能武者,不独石砫秦夫人也。《芝龛记》院本演秦、沈事,间及刘。复卿嫌其未备,欲以韬文事羼入之。予谓:沈、刘事涉流寇,可合传;毕父死蓟州饶余亲王之战,归愚《国朝诗别裁》不知,而误采其诗,岂可谱入传奇耶。

西游记补
董说《西游记补》中,借秦始皇驱山铎凿开天门,人皆笑其无稽。按《太平广记》(卷二十)《博异志 阴隐客》〔18〕条:“汝来此虽顷刻,人间巳数十年矣,却出旧穴,应不可矣。待吾奏请通天关钥匙,送卿归。”其所本也。《升庵全集》(卷七十八):“太湖西有■{左田右乍}岭,山有石如卷笮,相传云:‘禹所用牵山笮也。’会稽又有驱山铎。二事舆秦王鞭石成桥相类。好怪者傅会之说耶 抑古原有此术也 ”


女仙外史
《在园杂志》(卷二):“吴人吕文兆(熊)先年所衍《女仙外史》百回,亦荒唐怪诞;而平生之学问心事,皆寄托于此。年近古稀,足迹半天下,卒无所遇。近以陆伯生、蔡九霞篹辑《广舆记》,止详注各府而略州县,不足备参考,乃编成《续广舆记》,颇为详明;以卷帙浩汗,尚未能付梓。”按:《续广舆记》今已不传,《女仙外史》昔年坊肆尚有存者,署名“逸田叟《女仙外史》大奇书”,近亦奉禁。中以唐赛儿为常娥降生,故号“月君”,而以鲍仙姑、曼师、聂隐娘、公孙大娘辅之,巳荒谬可哂。至所谓吕军师(师贞)者,卽文兆所自寓。亚军师高咸宁,卽《明史》(卷一百四十三)之高贤宁,本传云:“济阳儒学生。在济南围城中,作《周公辅成王论》,射城外。王悦其言,为缓攻。后被执,入见,成祖曰:‘此作论秀才耶 秀才好人,予一官!’贤宁固辞,竟得归。年九十七卒。”又《成祖本纪》:“永乐十八年二月己酉,蒲台妖妇唐赛儿作乱,安远侯柳升帅师讨之。三月辛巳,败贼于卸石栅寨。都指挥刘忠战殁,赛儿遁去。甲申,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败贼于安邱,指挥王真败贼于诸城,献俘京师。戊子,山东布政使(右)储延、(左)张海、按察使刘本等坐纵盗诛。戊戌,以逗留,征柳升下吏,寻释之。”又(卷一百七十五)《街青列传》:“永乐十八年二月,蒲台妖妇林三妻唐赛儿作乱。自言得石函中宝书、神剑。役鬼神,翦纸作人马相战斗。徒众数千,据益都卸石栅寨。指挥高凤败殁,势遂炽。其党董彦升等攻下莒、卽墨,围安邱。总兵官安远侯柳升帅都指挥刘忠围赛儿寨。赛儿夜劫官军,军乱,忠战死,赛儿遁去。比明,升始觉。追不及,获贼党刘俊等及男女百余人。而贼攻安邱益急。知县张旟、丞马撝死战,贼不能下,合莒、卽墨万余人以攻。青方屯海上,闻之,帅千骑昼夜驰至城下,再战,大败之。城中亦鼓噪出,杀贼二千;生禽四千余人,悉斩之。时城中旦夕不能支,青救稍迟,城必陷。升始至,青迎谒,升怒其不待已,捽之出。是日,鳌山卫指挥王真,亦以兵百五十人歼贼诸城。贼遂平,而赛儿卒不获。帝赐书劳青,切责升。尚书吴中等劾升,且言升媢青功,于是下升狱,而擢青山东都指挥使、真都指挥同知、旟、撝左、右参议,赏赉有差。”史载赛儿事如此,而吕张大其辞,不惜以身辅之,虽为让帝复雠雪愤,未免流于贼党而不自知矣。评语有绵津山人、八大山人、息关,皆文兆同时人。在园与吕三十年旧交,亦有评语。至于少保,则依托也。《敬业堂诗集》(卷十四)自注:“吕灌园为吴江大司马三子。甲申以后,因乱破家。有别业在玉屏山中。”则当为兵侍(纯如)子。未知卽文兆否,俟考。月君上升,鲍芳至榆木川以剑决成祖首,亦因野史称“师次榆木川,获女,悦之。次日,御幄惟存一臂。盖为夜叉所食。”怪诞不经如此类者,皆建文遗臣为之。吕如为纯如子,则父为阉党。子欲干蛊,自大有事在;而诬及先朝,不可解也。近出《续今古奇观》平话(卷五)第二十五回,载赛儿与史全异,皆无稽之词;夫为王元椿,不作林三。
(《存砚楼二集》卷二十四《蓁五公传》:“公名埏,字公袤〔19〕,号南坡。岁贡入国子。闻游齐、鲁。洪武二十五年,官献县教谕。建文元年,超迁广东按签。永乐二年,谪办事官,从夏忠靖治水。六年,知西安府。十一年,山东右布政。赛兑,县民林三妻也,自偁‘佛母’,能知前后成败事,又能翦纸为人马相战斗,往来诸邑,聚扇愚民。董彦杲、刘峻、宾鸿等胥〔20〕附之,用红、白旗为号,而据益都卸石栅寨以出没。十七年,覆青州卫指挥高凤军。遣招抚,不从,益蔓延卽墨、莒州间,乃命安远侯柳升分兵剿之。先是公薄游齐、时,距弥勒党近,币地传习,公间通其诀,暨破而歼之之要诀。后■{上草头,下泣}山东,妖习未殄,惧严诘而适以激之乱,间用温颜抚绥之,革旧习者滋众,而不虞蒲台之濒海而远界北平也,贼遽以窃发。洎十八年春,柳升至益都。二月,围塞,彦杲等乞降,诈云力尽,且寨中乏水。公时参军务,语升亟据东门外旧汲道。夜二鼓,贼复袭杀都指挥刘忠而升不觉。比明,公闻之,亟驰至大营,趣升分兵追贼;而用歼妖诀试之,纸人马胥堕地。贼众溃,遂破卸石山寨,获赛儿暨刘峻等男妇百余人。赛见坐槛车,语解者曰:‘今死矣,幸畀我一杯水以止渴!’护解者哀之,不知其诈。比水至,而赛儿遽遁矣。四索不复得。济南赵百户乃讦公纵贼。成祖震怒,诏逮公。而升亦下吏,以勋臣幸蹬宥,而公遂就戮于西华门。五月十九日也。距生元至正壬寅,年五十九。越再期,犹尽逮北平山东尼暨天下妇女之出家者,先后且嬴万人。其酷滥莫可胜数。故一时廷臣,稔知公之寃,而不敢营救。赞曰:‘水遁事,近诞,然洪武时冷恊律谦水至而入于瓶,暨建文时杨镇抚本登台事,载明初诸史编。观赛儿暨董彦杲等后多隐不复见,则妖幻术庸或有之。公遗稿曰《宦余录》,今佚。或以王凝之、何■{上肉,下木}拟公,则又拙于论事矣。”)

儒林外史
全椒吴敏轩先生(敬梓),玉随侍读(国对)从孙,负隽才。雍正乙卯,以诸生举鸿博,不赴。移家金陵,鸠同志筑先贤祠于雨花台麓,祀泰伯以下凡二百三十人。晚号文木老人。甲戌,卒于扬州,葬江宁凤台门花田。着有《诗说》七卷,《文木山房文集》五卷、《诗》七卷,俱未梓;《史汉纪疑》,末成书。据章氏学诚《丙辰日记》,则《诗说》蒋春农(宗海)叙之,云:“不主汉、宋门户偏见。”按:先生与绵庄最交好。绵庄说经,亦犹是也。惟《儒林外史》五十五卷,闲斋老人叙在乾隆元年二月,则先生游戏之作;而嬉笑怒骂,无不毕具。金棕亭国博(兆燕)教授扬州时开雕。风行宇内,翻刻不一。原书五十五卷,叙琴棋书画四人毕,以《沁园春》词结之;翻刻者妄增“幽榜”一卷,其诏、表皆取文集中骈语襞续为之,无理,可哂。庚申乱后,版毁。己巳,吴门书局有聚珍板大字本、吴氏重订小字本;癸酉,上海申报馆又有铅字排印小本,并载上元金和跋,述先生行略。和母为先生从兄青然征君(檠)女孙,闻于母者如此。跋云:“书中杜少卿(仪),乃先生自况。慎卿(倩)为青然,虞果行(育德)为吴蒙泉(培源),庄绍先(尚志)为绵庄,马纯上(静)为全椒冯粹中,迟衡山(均)为樊南仲(明征,字圣谟,一字轸亭,句容人,着书四十余种。)武正字(堂)为程文,平少保为年羹尧,凤四老爹(鸣岐)为甘凤池,牛布衣为朱草衣(奔)[1],权潜斋(勿用)为是镜(见《茶余客话》,《东皋杂录》。)萧云仙(采)为江某,赵雪斋(洁)为宋某,随岑庵(为)为杨某,杨执中(允)为 汤某,汤提督(奏)为杨某(申报馆又有天目山樵评本,跋云:“即《述学》之杨凯。”)匡超人(迥)为汪某,荀玫为荀某(评本云云,似指肤雅雨。)严致中(大位)为庄某(按庄某殆指有恭,以其为粤东人而不甚通文理也。《啸亭杂录瞿国状元》条即指庄)。高翰林为郭某(郭长源,字时若,江都人,雍正壬子解元。《秋镫丛话》卷十六云:“长源人闱,一字未成。邻号老叟以鼻衅盈卷,以文授郭,遂冠多士。”书中云:“发解云:‘三艺无一字杜撰。’”盖即讥其事。若全椒郭运青侍讲肇鐄,乾隆丁巳进士,《随园诗话》卷六有“诗虽工,气脉不贯,其人殆不能时文者”一条。与此不同。)余有达(特)、余有重(持)为金某兄弟,万中书(里)为方某,(朴山先生五子卓然之次子里,字井九,殆其人。)范进士(进)为陶某(或指芜湖陶西阂矿。)娄玉亭(琫)、娄瑟亭(瓒)为桐城张廷瑑兄弟(评本云:“溧阳史氏。”)韦思元(闱)为韩某,洗琼枝即《随园诗话》(卷四)所称松江张宛玉,《高青邱集》即戴名世《南山集》。案:或象形、谐声,或廋词、讔语,若以雍、干间诸家文集细绎而参稽之,十得八九。《丁辛老屋》(卷十二)有《书吴征君敏轩先生文木山房诗集后十绝》,其八云:“杜老惟耽旧草堂,征书一任鹤衔将。闲居日对钟山坐,嬴得《儒林外史》详。”注:“先生着有《儒林外史》。”足证金跋之非坿会矣。(叶名澧《桥西杂记》云:“程鱼门为作传。”)先生子荀叔烜,号桥亭,以乾隆辛未南巡,召试,赐举人中书,终宁武府同知,通勾股、历算、等韵之学,兼工倚声,着有《周髀算经补注》——金跋以为进士,误;鳌官良乡县(见滇行日录。)玉随兄国鼎,崇祯癸末进士,官中书;国缙,顺治己丑进士。弟国龙,崇祯癸未进士,官礼部主事。国龙子晟,康熙丙辰进士;昺,康熙辛未进士第二人及第;早,崇祯壬午顺天举人。吴氏科名鼎盛,侍读昆弟联芳,可考如此。而书中 云慎卿是宗伯孙,则当为国龙后;特非礼部尚书,亦无状元,无知赣州者,不免过于铺张。又按书中所云太保,为张文和公;少卿举主皖抚内召礼侍,则为徐文定公。杭氏《词科掌录》、李富孙《鹤征后录》皆失收。近人《茶香室续钞》(卷十三)疑之,殆以辞不赴故。云晴川为杜云川(诏),向鼎为商宝意(盘),季苇萧(萑)为李啸邨(葂)。庄濯江为程鱼门蒙泉——字岵瞻,金匮人,丁巳进士,官遂安知县,改江宁府教授。《古柏轩文集》(卷三)有《吴蒙泉诗集叙》云:“兼工填词。”青然以增生为皖抚王綋所举,王即代文定任者。青然词科报罢后,登乙丑进士,官刑部主事。虚设人头会一段,本《太平广记》(卷二百三十八)引《桂苑丛谈崔张自称侠》条(评本已载)。它事亦多本古书删润成之,惜鄙人弇陋,不能一一疏证耳。


天目山樵评第一回:“七岁上死了父亲。据朱竹垞《拟明史王冕传》云:‘父命牧牛。’不云‘早弧’。”按:如本传,则叙次不能一线,故云“父殁”,非诬先贤,亦非传闻异也。
“诸暨县令”,据传乃绍兴司理高邮申屠駉。
“余忠宣墓在安庆西门外,不当云和州。”按:云林子 官和州学正,后人因有“谪和州、守余墓”之讹。
“究竟王冕何曾做过一日官。”此亦竹垞传赞语。
第五回:“每家两石。俗书‘担’字作‘■{?}’,因误为‘石’。”按:“石”为量名,十斗曰“石”。

《汉书 食货志》:“岁收畮一石半。”又粗布、皮革之数亦称石。《唐书 张宏靖传》:“汝等挽两石弓。”又水亦称石。《水经注》:“河水浊。清澄,一石水,六斗泥。”又酒亦称石。《史记 滑稽列传》:“一石亦醉。”又衡名,百二十斤为石。《书》:“关石和钧”。《月令》:“钧衡石。”《汉书 律历志》:“石者,大也。权之大者。”今越人亦呼十斗曰石,非“担”(担亦俗字)也。亦无“■{?}”字,殆啸山南汇人故。
第八回:“都道是江西第一个能员。阳明先生不闻乎 亦以为能员乎 ”王惠事本子虚,此评可删。
“自此更姓改名,岂即更姓为‘郭’耶 王惠、郭力父子事,惠汶上人,力长沙人,作者本写得支离。”啸山评似粘滞。三十八回又引李保泰《啬生文集 胡孝子寻亲记》,为歙胡仲长。
第九回:“大凡往那裹过,都要进来磕头。史文靖曾任本江总督,故疑娄乃史也。”按:文靖五子登科,著者:长奕簪,□奕昂(兵侍),□奕环(河东道),其二俟考。此云“不得早年中鼎甲、入翰林”,或琫(三)、瓒(四)影写“环”字耶 金评以为桐城张氏,则文恪乃指文端,太保乃指文和。通政又是何人 观卥臣少□名廷瓒,必不直举其名也。
廿一回:“这时节不是你哭的事。”本《吴志》张昭劝孙权语意。
第二十六回:“升了汀、漳、龙道。既托名明官,不当径称今制,此亦疏忽之过。”按:此等皆稗官家故谬其辞,使人知为非明事。亦如《西游记》演唐事,托名元人,而有銮仪卫明代官制;《红楼梦》 演国朝事,而有兰台寺大夫、九省总制节度使、锦衣卫也。江秋姗《杂记》嫌其芜杂,亦未识此。此评可删。

第三十一回:“此等说话,少卿安得而知之而笔之于书,然则此书非少卿所作可知。”按:此等说话,未必出自青然,安知敏轩不能自撰、自嘲 啸山似为作者、评者所愚。下文:“是教他投王胡子,却又牵连出邵奶公,无谓。”按:邵奶公定戏,少卿之父尚在,此语正关动前后文,不得云“无谓”。
第三十回:“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用《南史》萧詧事。
第三十五回:“据《绵庄志铭》称:‘丙辰召试,有欲招之出门下者,正色拒之,以此不入选。’《外史》所言即此。”按:《小仓山房》程《志》无此四句,疑啸山误记它书。
“二子甲、宽皆中进士。”按:《述举》别录杨凯传:“甲更名文渊,中进士。”不云二子皆中。啸山亦误记也。
“筮得《天山逊?》”,用朱子事。
第五十三回:“斗大的明珠挂在梁上”,用《默记》李后主事。
《青溪文集》有《上宫保某公书》,即文和。
“凯风”一条,《三家诗拾遗》,应作《诗渖》。

“依僧寺,坐佛膝,映长明镫读书。”亦见《王冕传》。此借入匡超人。钉鞋一段,本《宋书 刘敬宣传》。姚园,即后来随园。诗话又冒称大观园,则非。
《苏轼》一条,本《书影》汪道昆事。
“不敢妄为些子事”四句,见《辍耕录》,但改七律为绝句耳。
“耳白于面,名闻天下。”见《孔氏谈苑》。
片石居扶乩一段,本《湖壖杂记》,乃顺治辛卯事。
“棋子声、唱曲声,易为天平声、竹丬声。”本《坚瓠癸集》袁于令事。
洪憨仙一段,亦本《桂苑丛谈 李全皋》条。
郭孝子喷嚏吓虎,本《朝野佥载诸暨》人事。
“买通了道人,日日搬柴、运米。”亦用后汉姜诗妻事。

石头记
《燕下乡睉录》(卷五)引徐柳泉云:“《红楼梦》一书,即记故明相珠家事。金钗十二,皆纳兰侍卫所奉为上客者也。宝钗影高澹人。妙玉即影西溟先生。‘妙’为少女,‘姜’亦妇人之美称。如玉如英,义可通假。妙玉以看经入园,犹先生以借观藏书就馆相府。以妙玉之孤洁,而横罹盗窟,并被以丧 身失节之名;以先生之贞廉,而瘐死圜扉,并加以嗜利受赇之谤:作者盖深痛之也。”按;西溟己卯北闱之狱,为同年李修撰(蟠)所絓累,卒于请室,天下寃之。望溪记其遗言,谢山为作墓表,其诬何尝不白 柳泉乃横被以槛外人之女冠子,是欲白受赇之诬,而平添一诬,西溟身后何大不幸乃尔!金钗十二为容若上客影名,前人未有道,乃柳泉不知从何得之,惜绦士大令不尽记忆,使人阅之闷闷。《红楼梦》原名《石头记》,不署作者姓名。相传云:乾隆末,明相孙成安以多藏为和坤婪索,不遂,又涎美婢侍明相夫人者,作紫云之请,成靳不与;固索之,乃以明相夫人为辞,并微露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意。和坤挟恨,以事中伤之,籍没,遣戍。婢为所得而不死。(《玉山闱文先尚书乞归疏稿题后》云:“司寇殁后八十余年,某相国家籍没,金玉宝货以数十万计。”所云“某相国”,即指明珠。健庵殁于康熙三十三年甲戍,历八十年为乾隆三十九年甲午,则承安藉没在甲午年后,正和骤显用事时。和于甲辰七月,以吏书协办。)成之业师某,目击其事颠末,造为此记,半属空中楼阁:以贾政影明相,贾珠早死影容若,又以贾敬丙辰进士故乱其辞,以宝玉影揆叙,皆瞀妄不足诘。惟袭人影婢珍珠,亦非其本名,明夫人必不至以夫名名婢也。以蒋玉函影和相,以和小名琪官故也。初仅钞本,八十回以后轶去。高兰墅侍读(腭)续之,大加删易。原本史湘云嫁宝玉,故有“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章目;宝钗早寡,故有“恩爱夫妻不到冬”谜语。兰墅互易,而章目及谜未改,以致前后文矛盾。此其增改痕迹之显然者也。原本与改本先后开雕。(《桐阴清话》卷七引《樗散轩丛话》云:“康熙间,某府西宾常州某孝廉手笔。乾隆某年,苏大司寇家以 书付厂肆装订,抄出刊行。”)世人喜观高本,原本遂湮。然厂肆尚有其书——癸亥上元,曾得一帙,为同年朱味莲携去——书平平耳,无可置议。嘉庆初年,《后梦》、《续梦》、《补梦》、《重梦》,《复梦》五种,接踵而出。《后》、《续》还魂之妄,说鬼謰謱,已觉无谓;《重梦》则现色身说法,并忘原书“意淫”二字本旨矣。《复梦》易“贾”作“祝”,极誉钗、袭,殆认贼作子;文之不通,更无论已。道光中又有《梦补》、《圆梦》、《幻梦》三种。陈厚甫、严问樵两前辈各谱传奇,严后出而远跨陈上。近时复有《增补》、《梦影》二种,每下愈况,益不足观。《寄蜗残赘》谓为谶纬之书,不知何指。柳泉更以为影澹人、西溟,弥匪夷所思矣。果如徐言,以姓名映合通假,则黛玉影秀水,与容若交逾一纪,观祭文可见,尚有潇湘馆竹可以附会。三春为东海三徐,惜春当为严绳孙,晴雯当为田山姜,熙凤为横云山人,李纨、李绮[1]为秋锦兄弟,可卿为留仙谕德乎 岫烟似指查他山愼行,湘云疑指史夔,薛宝钗当是翁宝林,花袭人乃指高澹人,紫鹃为陶紫笥元淳,刘老老当是《啸亭杂录》之刘药邨大槐——海峯先生弟也,巧姐又岂指宗之少宰 皆肊断不足据。唐实君亦与他山同客揆功所,书中应属谁人 古人可作,微特湛园怒不任受,即江邨亦将拔其舌矣。《憺园集》(卷三十七)《通议大夫一等侍卫纳兰君墓志铭云》:“所交游若严绳孙、顾贞观、秦松龄、陈维崧、姜宸英,尤所契厚。吴兆骞,赎而还之[2]。”

藏园曲
蒋清容先生《红雪楼九种曲》,偪真玉茗“四梦”,为国朝院本第一。其目曰《一片石》、《空谷香》、《桂林霜》、《四弦秋》、《雪中人》、《临川梦》、《香祖楼》、《第二碑》、《冬青树》;《香祖楼》尤为精绝,真得《还魂》神髓。李童山《曲话》下云:“闻其痹疾后尚有左手所篹之十五种曲,未 。”今不知尚有藏本否。惜丁卯秋见先生曾孙文恪中丞,不一询之。
湖上笠翁曲,已刻者前后八种,未刻者内外八种。今行世者止十种。余如《偷甲记》、《四元记》、《双锤记》[1]、《鱼篮记》、《万全记》五种,名见《曲海》;此外十七种[2],不知何名,今皆不传。

香祖楼
《遣愁集》(卷一):“《韵谈》:‘陈麋公云:“古人以兰为香祖,余欲结茅四面,杂莳兰蕙,扁曰香祖楼。有柱联曰:异人常在渔樵裹,老鹤多眠兰蕙中。”’”《红雪楼九种曲》,一曰《香祖楼》[1],似取麋公语。出中陈最良紫兰名[2],亦见《花谱》。


临川梦

《潜邱札记》(卷四上)跋《尧峯文钞三》云:“钱牧翁评隲陈仲醇,谓‘聊可装点山林,附庸风雅’。人于钝翁亦云然。仲醇御物才神绝,钝翁居乡品高绝,士固不浪得名耳。”(庸)按:蒋藏园《临川梦》院本《隐奸》一出上场诗:“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盖本东磵语。其中描摹充隐奸险,不无过刻;至谓袁襄愍之杀毛文龙,因拒麇公粥文,而借香光以祻之,则《柳南续笔》(卷二)[1]同。张冠李戴,颇非事实。全谢山结埼《亭集外编》(卷二十九)《跋东江事迹》,已辨其妄。(《啸亭杂录》卷十谓襄愍为文敏门下士,非。)传奇中所演故事,寓言十九,不得谓藏园深文周内也。惟“可以栖还?”,据《渔矶漫钞》(卷十)乃陶文简公赠扁,非若士。

鱼水缘
《鱼水缘》传奇二卷,三十二出,不署作者姓名。演鹿邑胡楚卿(玮)、沈若素事。越中有《双鱼坠》戏剧,关目略同,惟以‘喜新’为‘新喜’,又婢先配合,无嫁吴生事,殆即本此而芟去枝叶耳。曲文流逸可玩。如“只为他俊庞儿忒煞娇,非是我馋眼儿容易饱。”“送便应该,卖字听来韵不谐。”“但愿因缘将来似你,首和尾没点差池。”“抱愁几度把愁祛,只愁未审愁来处。我一向聪明到此愚。”皆白描入神,不减东嘉也。


绘真记
《青浦县志》(卷十九)《文苑传》:“陆伯焜孙寿铭,字睛初,诸生。五七古诗有殊嗜。妻汪氏,号《纫青女史》,亦能诗。闺中倡和,甚相得也。纫青早世,哀悼过情,无聊纵酒卒。着有《酒边集》。汪有《扶云吟稿》,陈文述叙子俊汇而梓之。”(庸)按:坊肆有《绘真记弹词》,亦睛初悼亡后无聊遣日游戏之笔。姬平原,其寓名。易汪为韩。洋纚数万言,颇可观,胜□□[1]之《拱璧缘》多矣。


还金镯
越中高腔演《还金镯》,见《包公案》。据《坚瓠广集》[1](卷五)引《湖海搜奇》,乃柳鸾英、阎自珍事,云:“人怍钗钏记传奇,今此记不传。《龙图公案》袭之,伶人又转演作别事,遂忘为柳阎真事矣。”《今古奇观》(卷二十四)《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一回,略同。

钓金龟
越中有《钓金龟》一剧,中演孝肃勘讯发有巨钉,一案审出两案事。《西云札记》(卷四):“《金石萃编》一百四十一《王公仪碑铭》,叙公仪辨冤狱,有妇人死而不明,视其发,得巨钉,人服其神明。今传奇有 附会作包孝肃公案者。”按《益都耆旧传》:“严遵为扬州刺史,行部,闻道傍女子哭声不哀。问之,云:‘夫遭烧死。’遵勅吏舆尸到,令人守尸,曰:‘当有物自往。’吏白:‘有蝇聚头所。’遵令披视,得铁锥贯顶。考问,以淫杀夫。”见《艺文类聚》九十九卷《蝇》部引,亦见《太平广记》(卷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二又引《酉阳杂俎》韩滉事云《论衡》载子产云云,皆所本也。子产事,王充本之韩非。又姚天福事——见《元文类》及《辍耕录》。又张咏事——见郑克《折狱龟鉴》。兰九所云传奇,殆即钓金龟,特以女易男;其云张义似又合张咏事为一也。(《夜谈随录》卷十二《邓县尹》条:相尸于耳中,取出湿絮半斤。)


儿女英雄传
此书大致仿《石头记》《儒林外史》而作,于家庭细故中,发出天理人情,似迂拘而实通达,似俚俗而实尔雅,不知出何人手。卷端光绪(当是嘉庆之讹)戊寅古辽马阆圃(从善)序云:“勒文襄相国(保)次孙文铁仙(康)观察所著。初名《金玉(应作‘砚弓’)缘》,又名《日下旧闻》,亦名正法眼藏五十三参。乾隆甲寅,东海吾了翁补缀,易此名。”又有雍正甲寅观我斋(鉴)原序。皆依托也。纪献唐乃年羹尧,隆府即隆科多,则是述雍正乙巳、丙午后事。然军机大臣、东河总督皆设于雍正庚戌;鸟里雅苏台(译云“多杨柳”)。屯兵始于辛亥,壬子设定边左副将军,鸟里雅苏台参赞大臣至乾隆乙亥始设;浙江观风整俗使设于丙午,山东无之。文襄卒于嘉庆己卯,其孙乃道、咸间人,故云“鸦片”,云“曼生 壶”,云“郭婆带”云。端木仲兴(涣)似指百禄,谈尔音指琦善,鸟明阿指穆相。丁亥琦督两江,与副河潘锡恩开放王营,减坝挑河,费帑六百万,无成。穆偕蒋砺堂相国查办,时有“五鬼闹王营”之谣。其云绍兴,又似指张莲舫(文浩)则在甲申。《论语 侍坐》章;“三子之言毕,而夫子之心伤矣。”本于随园。“吾不如老农”,“如”作“同”解,可天《拾渖》。《咫闻轩剩稿》(卷一)、《鹿洞讲义》更详据国史《年羹尧列传》,忌刻之罪六,为“遏抑中书阿炳安等军功”,故以“阿”为“何”,“炳”为“焯”,去“安”字,则与义门学士名同矣。《续东华录》(卷二十五):“乾隆十二年二月,川陕总督庆复奏:“审讯故道阿炳安侵帑一案,严鞠协颌德明寄顿银两,已据招认;惟银数不符,见在审究查追。又据阿炳安家人苏勒供称“乾隆四年正月,曾将银四千两,用木盒盛送大将军查郎阿,交伊家人安七转呈收受”等语,但一面之词,未便指为确实。安七又在京师,难以查办。谨据实奏闻。’得旨:‘查郎阿系皇考所用之旧大臣,朕不忍置之于法。此事不必根究,朕自有处。’”则阿官至观察,其军功当在西路征策凌时也。吾意出近人手,当在乙丑崇文山将军大魁后,观屡引《品花宝鉴》可见。荏平左右无青云山描画十三娘歼髡制盗,剧似《续水浒》中陈丽卿,则寓言更不足诘矣。《谈屑》(卷二):“吴门顾孝廉馆年川陕督署,以馆童不及进盥具,年即杀之,顾料其不终,托故辞去。出陕界,贻书数千言,责其跋扈无人臣礼。年籍没时,书上于朝,谓有胆有识,下苏抚征之;而顾不知,恐以馆年株累,饮药死。”十八回之顾肯堂(棨),殆即附会其事,以会稽无其人也。
至同门李素堂(应龙),则不知指(年)幕何人,俟考。

难中福
近沪上戏园新剧有《难中福》一出,事见《平定粤匪纪略》附记四,云:“镇江失守时,贾周某自城逸出,遇贼队,匿积尸下。贼去,欲起,复闻呵殿至,伏不敢动。俄有曳其发起立者。见一官着古衣冠,熟视之,曰:‘此应死龙王庙前王三麻子手者。’释之去。周知为神,惧甚,乘夜急行。循江七八里,得渔舟,亟登之。有一家五六人先在焉,舟人以无资,逐之;泣涕求载,不允。周怜之,探怀得十余金,尽畀舟人。风浪不可行。次日,风益甚,舟人强挂帆行。周素怯,不敢北渡,跃身上岸。舟乘风倏达北,复大悔。忽念死已前定,径趋龙王庙门坐待之。日晡,贼队络绎过,皆未顾问。尾一骑至,持矛刺周喉。周亟呼‘王三麻子’!骑马贼抽矛,诘以何处相识。周述神语,贼云:‘死妖何能知 偏欲释汝!’周告以逃亦无资,不如死。贼掷一纸裹与之,扬鞭去。解视,则黄金二十余两。乃历?舟至仙女庙,得免。”邗人皆知其事。剧中关目亦相类,第益以胡文忠公督师鏖战、周说王反正,则剧场附会,为砌末热闹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