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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话录

  作者:唐  赵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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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话录》  [唐] 赵璘

  卷一 宫部  
  玄宗柳婕妤,生延王玢。肃宗每见王,则语左右曰:“我与王,兄弟中更相亲,外家皆关中贵族。”柳氏乃尚书右丞范之女,睦州刺史齐物之妹也。
  肃宗在春宫,尝与诸王従玄宗诣太清宫。有龙见于殿之东梁,玄宗目之,顾问诸王:“有所见乎?”皆曰:“无之。”问太子,太子俯而未对。上问:“头在何处?”曰:“在东上。”抚之曰:“真我儿也。”
  安禄山入觐,萧宗屡言其不臣之状,玄宗无言。一日,召太子诸王击球,太子潜欲以鞍马伤之。密谓太子曰:“吾非不疑,但此胡无尾,汝姑置之。”
  政和公主,肃宗第三女也,降柳潭。肃宗宴于宫中,女优有弄假官戏,其绿衣秉简者,谓之参军妆。天宝末,蕃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善为优,因使隶乐工。是日遂为假官之长。所为妆者,上及侍宴者笑乐。公主独俯首颦眉不视,上问其故,公主遂谏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须得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也,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若果冤横,又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哉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遂罢戏,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贤重公主。
  代宗独孤妃薨,赠贞懿皇后,将葬。尚父汾阳王在邠州,以其子尚主之故,欲致祭。遍问诸従事,皆云;“自古无人臣祭皇后之仪。”汾阳曰:“此事须得柳侍御裁之。”时予外伯祖殿中侍御史,掌汾阳书记,奉使在京,即以书急召之。既至,汾阳迎笑曰:“有切事,须藉侍御为之。”遂说祭事。殿中君初亦对如诸人,既而曰:“礼缘人情,令公勋德不同常人,且又为国姻戚,自令公始,亦谓得宜。”汾阳曰:“正合子仪本意。”殿中君草祭文,其官衔之首称:“驸马都尉郭暧父。”其中叙特恩许致祭之意,辞简礼备,汾阳览之大喜。其文列于左:
  维某年月日,驸马都尉郭暧父,关内河东副元帅、司徒、兼中书令、汾阳郡王臣子仪,谨遣上都进奏院官傅涛,敢昭告于贞懿皇后行宫:伏惟德曜坤灵,明齐月魄,母仪万国,化洽六宫,光辅圣人,赞成阴教,载荣史策,式播讴谣。奄违圣日,上仙灵界,遐迩痛愤,宫闱哀慕。臣幸忝诸亲,男尚贵主,天人之美,鞠育所钟,姻戚光荣,宗族咸戴。今园陵礼备,祖载及期,臣限守方镇,不获陪侍行宫,瞻望灵驾,不胜摧慕。伏荷皇恩,眷以国戚。许申祭礼,超越等夷,古今所绝,独开圣造,无任惶恐铭戴之至。谨献牲牢庶羞之奠。尚飨!
  代宗以郭尚父勋高,兼连姻帝室,常呼为大臣而不名。每中使内人往来,必询其门内休戚。尚父二爱姬,尝竞宠争长,互论其公私佐助之功,忿媢不相面,尚父不能禁。上知之,赐金帛及簪镮,命宫人载酒以和之。方饮,令选人歌以送酒。一姬怒未解,歌未发,遽引蒲。置觞于席前曰:“酒尽不须歌。”
  郭暧尝与升平公主琴瑟不调,暧骂公主:“倚乃父为天子耶我父嫌天子不作。”公主恚啼,奔车奏之。上曰:“汝不知,他父实嫌天子不作。使不嫌,社稷岂汝家有也。”因泣下,但命公主还。尚父拘暧,自诣朝堂待罪。上召而慰之曰:“谚云:‘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小儿女子闺帏之言,大臣安用听?”锡赉以遣之。尚父杖暧数十而已。
  德宗初嗣位,深尚礼法。谅暗中,召韩王食马齿羹,不设盐酪。皇姨有寡居者,时节入宫。妆饰稍过,上见之极不悦。异日如礼,乃加敬焉。
  德宗初登勤政楼,外无知者。望见一人衣绿乘驴戴帽至楼下,仰视久之,俯而东去。上立遣宣示京尹,令以物色求之。尹召万年捕贼官李镕,使促求访。李尉伫立思之曰:“必得。”及出,召干事、所由于春明门外数里内,应有诸司旧职事使艺人,悉搜罗之。而绿衣者果在其中。诘之,对曰:“某天宝教坊乐工也。上皇时,数登此。每来,鸱必集楼上,号随驾老鸱。某自罢居城外,更不复见。今群鸱盛集,又觉景象宛如昔时。心知圣人在上,悲喜且欲泣下。”以此奏闻。敕尽收此辈,却系教坊。李尉亦为京尹所擢用,后至郡守。
  德宗尝暮秋猎于苑中。是日天色微寒,上谓近臣曰:“九月衣衫,二月衣袍,与时候不相称,欲递迁一月,何如?”左右皆拜谢。翌日,命翰林议之,而后下诏。李赵公吉甫,时为承旨,以圣人能上顺天时,下尽物理,表请宣示万方,编之于令。李相程初为学士,独不署名。具状奏曰:“臣谨按《月令》,十月始裘。《月令》是玄宗皇帝删定,不可改易。”上乃止。由是与吉甫不协。
  德宗躬亲庶政,中外除授,无不留神。余伯父自监察里行浙东观察判官,特授高陵县令。裴尚书武,亦自鄜坊监察宰栎阳。二人同制。后数日,因游苑中,有执役者,上问:“何处人?”云:“是高陵百姓。”上曰:“汝是高陵人也,我近为汝拣得一好长官,知否?”
  宪宗初,征柳宗元、刘禹锡,至京。俄而以柳为柳州刺史,刘为播州刺史。柳以刘须侍亲,播州最为恶处,请以柳州换。上不许。宰相对曰:“禹锡有老亲。”上曰:“但要与恶郡,岂系母在?”裴晋公进曰:“陛下方侍太后,不合发此言。”上有愧色。既而语左右曰:“裴度终爱我切。”刘遂改授连州。
  宪宗知权文公甚真。后权长孺知盐铁福建院,赃污盈积,有司以具狱奏。上曰:“必致极法。”崔相群救之云:“是德舆族子。”上曰:“德舆必不合有子弟犯赃,若德舆在,自犯赃,朕且不赦,况其宗従也?”及知其母年高,乃免死,杖一百,长流康州。
  文宗将有事南郊,礼前,本司进相扑人。上曰:“我方清斋,岂合观此事!”左右曰:“旧例皆有,已在门外祗候。”上曰:“此应是要赏物,可向外扑了。”即与赏物令去。又赏观斗鸡,优人称叹“大好鸡”,上曰:“鸡既好,便赐汝。”
  文宗赐翰林学士章服,续有待诏欲先赐本司者,以名上。上曰:“赐君子小人不同日,且待别日。”
  文宗欲以韦宣州温为翰林学士。韦以先父遗命,恳辞。上后谓次对官曰:“韦温,朕每欲用之,皆辞诉,又安用韦温?”声色俱厉。户部崔侍郎蠡进曰:“韦温禀其父遗命耳。”上曰:“温父不令其子在翰林,是乱命也。岂谓之理乎?”崔曰:“凡人子能遵理命,已是至孝,况能禀乱命而不改者,此则尤可嘉之,陛下不可怪也。”上曰:“然。”乃止。
  文宗时,有正塔僧履险若平,换塔杪一柱,倾都奔走,皆以为神。上闻之曰:“此塔固由人工所成,当时匠者,岂亦有神?”沙门后果以妖妄伏法。
  文宗对翰林诸学士,因论前代文章。裴舍人数道陈拾遗名,柳舍人璟目之,裴不觉。上顾柳曰:“他字伯玉,亦应呼陈伯玉。”
  武宗时,李崖州尝面奏处士王龟志业堪为谏官。上曰:“龟是谁子?”对曰:“王起之子。”曰:“凡言处士者,当是山野之人。王龟父大僚,安得居山野不自合有官?”李无以对。又将赐杜悰之子无逸衣,所司条列数目,其衫色未奉进旨,上久之言曰:“我不可赐其白衫,年小未有官,又难假其服色,但赐青衣无衫可也。”
  宣宗朝,两省官对。上曰:“卿等皆朕诤臣,切须各务公道,但无私党。所论事,必与卿行。若苟近私,虽直无益。”
  大中七年冬,诏来年正月一日,御含元殿受朝贺。璘时为左补阙,请权御宣政殿。疏奏之明日,闻上谓宰臣曰:“有谏官疏,来年御含元殿事如何莫须罢否?”宰臣魏公謩奏曰:“元年大庆,正殿称贺,亦是常仪,况当无事之时。陛下肆觐百辟,朝廷盛礼,不可废阙。”上曰:“近华州奏,光化贼劫下邽县。又关辅久无雨雪,皆朕之忧。岂谓之无事须与他罢。假如权御宣政,亦何不可也?”宰臣奉诏,方欲宣下,而日官奏太阳当亏,遂罢之。其后宰相因奏对,以遗补多阙,请更除八人。上曰:“谏官但要职业修举,亦岂在多只如张道符、牛丛、赵璘辈三数人足矣!使朕闻所未闻。”

  卷二 商部上
  商为臣,凡自王公,至有秩已上,皆入此部郭汾阳在汾州,尝奏一州县官,而敕不下。判官张昙言于同列,以令公勋德,而请一吏致阻,是宰相之不知体,甚也。汾阳王闻之,谓寮属曰:“自艰难以来,朝廷姑息方镇武臣,求无不得。以是方镇跋扈,使朝廷疑之,以致如此。今子仪奏一属官不下,不过是所请不当圣意。上恩亲厚,不以武臣待子仪,诸公可以见贺矣!”闻者服其公忠焉。王在河中,禁无故走马,犯者死。南阳夫人乳母之子抵禁,都虞候杖杀。诸子泣告于王,言虞候纵横之状,王叱而遣之。明日,对宾僚吁叹者数四。众皆不晓,徐问之,王曰:“某之诸子,皆奴材也。”遂告以故曰:“伊不赏父之都虞候,而惜母之阿奶儿,非奴材而何?”
  余外伯祖殿中侍御史柳君,掌汾阳书记时,有高堂之庆。王每因军中大宴,常戒左右曰:“柳侍御太夫人就棚,可先告。”及赵夫人板舆至,王降阶与僚属等立俟,到棚而退。尝谓柳君曰:“子仪早亲戎事,不尽奉养而孤。今日幸忝重寄,恩宠逾分,虽为贵盛,实无侍御之荣。”因呜咽不胜。又曰:“若太夫人许降顾子仪之家,使南阳夫人已下执爨,子仪自捧馔,具供养足矣!”而赵夫人以清素自居,终不一往。
  司徒郑真公,每在方镇,崇树公家,陈设器用,无不精备。至于宴犒之事,未尝刻薄。而居常奉身,过于俭素。中外婚嫁,无日无之,凡是礼物,皆经神虑。公与其宗叔太子太傅絪,俱住招国,太傅第在南,出自南祖;司徒第在北,出自北祖。时人谓之“南郑相”、“北郑相”。司徒堂兄文宪公,前后相德宗。亦谓之“大郑相”、“小郑相”焉。
  韩仆射皋为京兆尹,韦相贯之以畿尉趋事。及韦公入相,仆射为吏部尚书,每至中书,韦常异礼,以伸故吏之敬。又仆射为尹时,久旱祈雨,县官读祝文,一心记公之家讳,及称官衔毕,而误呼先相公名,公但惨然,因命重读,亦不之罪。在夏口,尝病小疮,令医傅膏药,药不濡,公问之,医云:“天寒膏硬。”公笑曰:“韩皋实是硬。”竟不以为事,得大贤体矣。初公自贬所量移钱唐,与李庶人不协。后公在鄂州,锜梦万岁楼上挂冰,因自解曰:“冰者寒也,楼者高也,岂韩皋来代我乎?”意甚恶之。其后公果移镇浙右焉。自黄门以来,三世传执一笏,经祖父所执,未尝轻授于仆人之手,归则躬置于卧内一榻,以示敬慎。
  族祖天水昭公,以旧相为吏部侍郎。考前进士杜元颖宏词登科,镇南又奏为従事。杜公入相,昭公复掌选。至杜出镇西川,奏宋相申锡为従事。数年,杜以南蛮入寇,贬刺循州,遂卒。宋以宰相被诬,谪佐开州。又数年,昭公始薨。公凡八任铨衡,三领节镇,皆带府号,为尚书,惟不历工部,其兵、吏、太常皆再往。年八十七薨,其间未尝遇重疾,异数寿考,为中朝之首焉。
  仆射柳元公家行,为士林仪表。居大官,奉继亲薛太夫人,尽孝敬之道,凡事不异布衣时。薛夫人左右仆使,至有连小字呼公者。性严重,居外下辇,常惕惧。在薛夫人之侧,未尝以毅颜待家人,恂恂如小子弟。敦睦内外,当世无比。宗族穷苦无告,因公而存立优泰者,不知其数。在方镇,子弟有事他适,所经境内,人不知之。族子应规,为水部员外郎,求公为市宅,公不与。潜语所亲曰:“柳应规以儒素进身,始入省,便坐新宅,殊不若且税居之为善也。”及水部殁,公抚视孤幼,恩意加厚,特为置居处,诸子皆与身名。族孙立疾病,以儿女托公。及廉察夏口,嫁其孤女,虽箱箧刀尽微物,悉手自阅视以付之。公出自清河崔氏,继外族薛氏,前后与舅能、従同时领方镇、居省闼。又与继舅苹同时为观察使,妻父韩仆射同时居大僚,未尝敢以爵位自高,减卑下之敬,其行己如此。
  权文公德舆,身不由科第,掌贡举三年。门下所出诸生,相继为公相。得人之盛,时论居多。
  赵郡李氏,三祖之后,元和初,同时各一人为相。蕃南祖,吉甫西祖,绛东祖,而皆第三。至太和、开成间,又各一人前后在相位:德裕,吉甫之子;固言,蕃再従弟,皆第九;珏亦绛之近従,诸族罕有。
  李尚书益,有宗人庶子同名,俱出于姑臧公。时人谓尚书为“文章李益”,庶子为“门户李益”,而尚书亦兼门地焉。尝姻族间有礼会,尚书归笑,谓家人曰:“大堪笑,今日局席两个坐头,总是李益。”
  大僚睦亲敦旧者,前辈有司徒郑公,中间有杨詹事马柳卿元公,近日李相国武都公宗闵,士大夫间罕俦。
  裴尚书武,奉寡嫂,抚甥侄,为中表所称。尚书卒后,工部夫人崔氏,语其仁,辄流涕。工部名佶,有清德,武之长兄也。兄弟皆为八座,自丞相耀卿至工部子泰章,四世入南北省,群従居显列者,不可胜书。
  靖安李少师,虽居贵位,不以威重隔物。与宾僚饮宴谭笑,曲尽布衣之叹,不记过失。善饮酒。暑月临水,以荷为杯,满酌密系,持近人口,以筋刺之,不尽则重饮。宴散,有人言昨饮大欢者,公曰:“今日言欢,则明前之不欢,无论好恶,一不得言。”段相文昌,性介狭,宴席宾客,有眉睫之失,必致怪讶。在西川,有进士薛太白饮酒,称名太多,明日遂不复召。
  李太师逢吉知贡举,榜成未放而入相,礼部王尚书播代放榜。及第人就中书见座主,时谓“好脚迹门生”,前世未有。
  刘桂州栖楚为京兆尹,号令严明,诛罚不避权势。先是京城恶少,屠沽商贩,多系名诸军,不遵府县法令,以凌衣冠、夺贫弱为事,有罪即逃入军中,无由追捕。刘公为尹,一皆穷治。至有匿军中,名目,自称百姓者。旬朔内,坊市奸偷宿猾,慑气屏迹。余尝与友生入市,市内有一军人,乘醉误突友生驴。过旁诸少年噪曰:“痴男子死日到,敢近衣冠耶?”人人似头上各有一刘尹,栗栗惴惧,不敢为非。而与属吏言,未曾伤气,不叱责一官。人常谓府县僚曰:“诸公各有自了本分公事,晴天美景,任恣意游赏,勿致拘束。”
  李司徒汧公镇宣武,戎事之隙,以琴书为娱。自造琴,聚新旧桐材,扣之合律者,则裁而胶缀;不中者,弃之,故所蓄二琴,殊绝,所谓“响泉”、“韵磬”者也。性不喜琴兼筝声,惟二宠妓曰秀奴、七七,皆聪慧善琴,兼筝与歌,时令奏之。自撰琴谱。兵部员外郎约,汧公之子也。以近属宰相子,而雅度玄机,萧萧冲远,德行既优,又有山林之致。琴道、酒德、诗调皆高绝,一生不近粉黛,性喜接引人物,不好俗谈。晨起草裹头,对客蹙融,便过一日。多蓄古器,在湖州尝得古铁一片,击之清越。又养一猿名“山公”,尝以之随逐。月夜泛江登金山,击铁鼓琴,猿必啸和。倾壶达旦,不俟外宾。与璘先君同在浙西使府,居处相接,慕先君家行及诗韵,契分最深。伯父高陵府君夫人韦氏,即兵部之姨妹也。余虽不及见,每闻长属说其风格容仪,真神仙也。又传闻汧公徐夫人虽生二子,中年于徐夫人琴瑟小乖,及兵部在母之后,情好加重。夫人情性益善于初。既得君于诸子之中,宝爱悬隔,天人降谪,信不诬矣。在官所得俸禄,付与従子,一不问数,惟给奉崔氏、元氏二孀姨,事事礼厚。元氏夫人有操行,祭酒弘农公既为传,此不复书。君初至金陵,于府主庶人锜坐,屡赞招隐寺标致。一日,庶人宴于寺中。明日谓君曰:“十郎尝夸招隐寺,昨游宴细看,何殊州中?”君笑曰:“某所赏者,疏野耳。若远山将翠幕遮,古松用彩物裹,腥膻涴鹿掊泉,音乐乱山鸟声,此则实不如在叔父大厅也。”庶人大笑。约天性唯嗜茶,能自煎。谓人曰:“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火之焰者也⊥至不限瓯数,竟日执持茶器不倦。曾奉使行至陕州硖石县东,爱渠水清流,旬日忘发。
  张弘靖三世掌书命,在台座,前代未有。杨巨源赠公诗云:“伊陟无闻祖,韦贤不到孙。”时称其能与张家说家门。巨源在元和中,诗韵不为新语,体律务实,功夫颇深。自旦至暮,吟咏不辍。
  裴晋公为门下侍郎,过吏部选人官。谓同过给事中曰:“吾徒侥幸至多,此辈优与一资半级,何足问也一皆注定,未曾限量。”公不信术数,不好服食,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著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生。”其器抱弘达,皆此类。
  沈吏部传师,性不流不矫,待物以和。观察三方,皆脂膏之地,去镇无余蓄。京城居处隘陋,不加一椽,所辟宾僚,无非名士。身没之后,家至贫苦,二子继业,并致时名,又以报施不妄。公先君礼部员外郎既济撰《建中实录》。体裁精简,虽宋、韩、范、裴亦不能过,自此之后,无有比者。公继世为史官,及出镇湖南、江西,奉诏在镇修《宪宗实录》当时荣之。
  刘敦儒事亲以孝闻。亲心绪不理,每鞭人见血,则一日悦畅。敦儒尝敛衣受杖,曾不变容。宪宗朝,旌表门闾。又赵郡李公道枢先夫人卢氏,性严,事亦类此。公名问已光,又在班列,往往宾客至门,值公方受杖责。
  柳元公初拜京兆尹,将赴府上,有神策军小将乘马不避,公于街中杖杀之。及因对扬,宪宗正色诘公专杀之状。公曰:“京兆尹,天下取则之地,臣初受陛下奖擢,军中偏裨,跃马冲过,此乃轻陛下典法,不独侮臣。臣杖无礼之人,不打神策军将。”上曰:“卿何不奏?”公曰:“臣只合决,不合奏。”上曰:“既死,合是何人奏?”公曰:“在街中,本街使金吾将军奏;若在坊内,则左右巡使奏。”上乃止。

  卷三 商部下
  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韩公文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元和中,后进师匠韩公,文体大变。又柳柳州宗元、李尚书翱、皇甫郎中湜、冯詹事定、祭酒杨公、余座主李公,皆以高文为诸生所宗,而韩、柳、皇甫、李公皆以引接后学为务。杨公尤深于奖善,遇得一句。终日在口,人以为癖,终不易初心。长庆以来,李封州甘为文至精,奖拔公心,亦类数公。甘出于李相国武都公门下,时以为得人。惜其命运湮厄,不得在抡鉴之地。又元和以来,词翰兼奇者,有柳柳州宗元、刘尚书禹锡及杨公。刘、杨二人,词翰之外,别精篇什。又张司业籍善歌行,李贺能为新乐府,当时言歌篇者,宗此二人。李相国程、王仆射起、白少傅居易兄弟、张舍人仲素为场中词赋之最,言程式者,宗此五人。伯仲昆弟,以史笔继业,家藏书最多者,苏少常景澈、堂弟尚书绦,诸家无比,而皆以清标雅范,为后来所重。少卿登第,与堂兄特并时,亦士林之美。
  广平程子齐昔范,未举进士日,著《程子中謩》三卷,韩文公一见大称叹。及赴举,言于主司曰:“程昔范不合在诸生之下。”当时下第,大振屈声。庾尚书承宣知贡举,程始登第,以试正字,従事泾原军。李太师逢吉在相位,见其书,特荐拜左拾遗。竟因李公之累,湮厄而没。其立身贞苦,能清谭乐善,士多附之。惜其位不至耳。与堂舅李信州虞,相知最深,交契至厚,有裴公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胡尚书证,河中人。太傅天水昭公镇河中,尚书建节赴振武,备桑梓礼入谒,持刺称“百姓”。献昭公诗云:“诗书入京国,旌旗过乡关。”州里荣之。余宗侄橹,应进士时,著《乡籍》一篇,大夸河东人物之盛,皆实录也。同乡中,赵氏轩冕文儒最著,曾祖父、祖父世掌纶诰,橹昆弟五人进士及第,皆历台省。卢少傅弘宣、卢尚书简辞、弘正、简求皆其姑子也,时称“赵家出”。外家敬氏先世,亦出自河中,人物名望,皆谓至盛,橹著《乡籍》载之。
  杨仆射於陵在考功时,与李师稷及第。至其子相国嗣复知举,门生集候仆射,而李公在座,时人谓之杨家“上下门生”。
  李相公石,是庾尚书承书宣门生。不数年,李任魏博军,因奏事,特赐紫,而庾尚衣绯,人谓“李侍御将紫底绯上座主”。
  李相国武都公知贡举,门生多清秀俊茂,唐冲、薛庠、袁都辈,时谓之“玉笋”。
  元和中,柳柳州书,后生多师效,就中尤长于章草,为时所宝。湖湘以南,童稚悉学其书,颇有能者。长庆已来,柳尚书公权,又以博闻强识工书,不离近侍。柳氏言书者,近世有此二人。尚书与族孙璟,开成中,同在翰林,时称“大柳舍人”、“小柳舍人”。自祖父郎中芳以来,奕世以文学居清列。舍人在名场淹屈,及擢第首冠诸生,当年宏词登高科,十余年便掌纶诰,侍翰苑。性喜汲引后进,出其门者,名流大僚至多。以诚明待物,不妄然诺,士益附之。
  开成三年,余忝列第。考官刑部员外郎纥干公,崔相国群门生也。公及第日,于相国新昌宅小厅中,集见座主。及为考官之前,假舍于相国故第,亦于此厅见门生焉。是年科目八人,六人继升朝序。鄙人蹇薄,晚方通籍。敕头孙河南谷,先于雁门公为丞。
  裴晋公平淮西后,宪宗赐玉带一条。公临薨,却进,使门人作表,皆不如意。公令子弟执笔,口占状曰:“内府之珍,先朝所赐。既不敢将归地下,又不合留向人间,谨却封进。”闻者叹其简切而不乱。
  晋公,贞元中,作《铸剑戟为农器赋》。其首云:“皇帝嗣位之十三载,寰海镜清,方隅砥平。驱域中尽归力穑,示天下不复用兵。”宪宗平荡宿寇,数致太平,正当元和十三年,而晋公以文儒作相,竟立殊勋,为章武佐命,观其辞赋气概,岂得无异日之事乎
  进士李为作《泪赋》,及轻、薄、暗、小四赋。李贺作《乐府》,多属意花草蜂蝶之间,二子竟不远大。文字之作,可以定相命之优劣矣。
  相国令狐公楚,自河阳征入,至阌乡,暴风,有裨将饲官马在逆旅,屋毁马毙。到京,公旋大拜。时魏义通以检校常侍,代镇三城,裨将当还,缘马死,惧帅之责,以状请一字为押。公援笔判曰:“厩焚鲁国,先师惟恐伤人;屋倒阌乡,常侍岂宜问马?”
  新野庾倬,贞元初,为河南府兵曹。有寡姊在家。时洛中物价翔贵,难致口腹,庾常于公堂辍己馔以饷其姊。始言所爱小男,以饷之。同官初甚鄙笑,后知之,咸嘉叹。倬生简休。
  荥阳郑还古,少有俊才,嗜学,而天性孝友。初家清齐间,遇李师道渐阻王命,扶侍老亲归洛。与其弟自舁肩舆,晨暮奔迫,两肩皆疮。妻柳氏,仆射元公之女也,妇道克备。弟齐古,好博戏赌钱,还古帑藏中物,虽妻之赀玩,恣其所用,齐古得之辄尽。还古每出行,必封管钥付家人曰:“留待二十九郎偿博,勿使别为债息,为恶人所陷误也。”弟感其意,为之稍节。有堂弟浪迹好吹觱篥,投许昌军为健儿,还古使使召之,自与洗沐,同榻而寝。因致书所知之为方镇者,求补他职。姻族以此重之,而竟以刚躁,喜持论,不容于时,惜也。
  刘司徒玄佐,滑州匡城人。尝出师经其本县,欲申桑梓之礼于令,令坚辞不敢当,玄佐叹恨久之。先是陈金帛数筐,将遗邑僚,以其愚懦而止。玄佐贵为相,其母月织绢一疋,以示不忘本。每观玄佐视事,见邑令走阶下,退必语玄佐:“吾向见长官白事卑敬,不觉恐悚。思乃父为吏本县,时常畏长官汗栗。今尔当厅据案待之,其何安焉?”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须务捐躯。故玄佐始终不失臣节。是时乡里姻旧,以地近,多投之,司徒不欲以私擢居将校之列,又难置于贱卒,尽署为将判官。此职例假绯衫银鱼袋,外示荣之,实处散冗。其类渐众,久之,有献启诉于公者。其一联云:“覆盆子落地变作赤烘,羊羔儿作声尽是没益。”公览之而笑,各改署他职。
  太子陆文学鸿渐名羽,其先不知何许人。竟陵龙兴寺僧,姓陆,于堤上得一初生儿,收育之,遂以陆为氏。及长,聪俊多能,学赡辞逸,诙谐纵辩,盖东方曼倩之俦。与余外祖户曹府君,交契深至。外祖有笺事状,陆君所撰。性嗜茶,始创煎茶法,至今鬻茶之家,陶为其像,置于炀器之间,云宜茶足利。余幼年尚记识一复州老僧,是陆僧弟子。常讽其歌云:“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又有追感陆僧诗至多。
  崔吏部枢夫人,太尉西平王女也。西平生日,中堂大宴,方食,有小婢附崔氏妇耳语久之,崔氏妇颔之而去。有顷,复至,王问曰:“何事?”女对曰:“大家昨夜小不安适,使人往候。”王掷筋怒曰:“我不幸有此女,大奇事!汝为人妇,岂有阿家体候不安,不检校汤药,而与父作生日,吾有此女,何用作生日为?”遽遣走檐子归,身亦续至崔氏家问疾,且拜谢教训子女不至。姻族闻之,无不愧叹。故李夫人妇德克备,治家整肃,贵贱皆不许时世妆梳。勋臣之家,特数西平礼法。
  裴澥为陕府录事参军。李汧公勉除长史充观察,始至官,属吏谒讫。令别召裴录事,坐与之语,面约云:“少顷有宴,便请随判官同赴。”及宴,凡三召不至,公极怒。明晨召澥让之曰:“某忝公之官长,以素闻公名,兼朝中新友,话公美事,思接従容。故超礼分,面约赴燕,遂累召不来。何相忽之甚也?”澥正色言曰:“中丞细思之,未知谁失必也正名,各司其局,古人所守,某敢忘之中丞使府,自有宾僚,某走吏也,安得同之?”汧公曰:“老夫过矣,请吾子归所止。”澥既退,汧公遽命驾访之,拜请置在宾席。澥之子充为太常寺太祝,年甚少。时京司书考官之清高者,例得上考。充之同侪以例,皆止中考,诉于卿长,曰:“此旧例也。”充曰:“奉常职重地高,不同他寺。大卿在具瞻之地,作事当出于人。本设考课,为奖勤劳,则书岂系于官秩。若一一以官高下为优劣,则卿合书上上考,少卿合上中考,丞合中上考,主簿合中考,协律合下考,某等合吃杖矣!”卿笑且惭,遂特书上考。
  崔相国群为华州刺史。郑县陆镇以名与崔公近讳音同,请假。崔视事后,遍问官属,怪镇不在列,左右以回避对。公曰:“县尉旨授官也,不可以刺史私避,而使之罢不治事。”召之令出。镇因陈牒,请权改名瑱。公判准状,仍戒之曰:“公庭可以従权,簿书则当仍旧,台省中无陆瑱名也。”其知大体如此。
  柳元公善张尚书正甫。元公之子仲郢,尝遇张于途,去盖下马而拜,张止之不获。他日张言于元公曰:“寿郎相逢,其谦太过。”元公作色不应。久之,张起去。元公谓客曰:“张正甫与公绰往还,欲使儿于街中骑马冲公绰耶此人亦不足与语。”张闻之,拜谢。元公为西川従事,尝纳一姬,同院知之。或征出其妓者,言之数四,元公曰:“士有一妻一妾,以主中馈,备洒扫。公绰买妾,非妓也。”
  范陌卢仲元,家于寿之安丰。其妻清河崔氏,率更令谦侄女也。崔氏兄即,有薄田百亩,在洛城之东,守道力田以自给,未尝干人。常躬耕得金一瓶,计百两,不言于人,密埋于居室内。临终,其妻李氏,以家贫子幼,身后冻馁为忧。崔屏人,语妻以埋金之事,指其记处。戒云:“慎勿言于人,他日卢郎中来,可告也。”未几,卢赴调,经洛中,吊崔氏之孤讫。李使婢传语曰:“新妇有哀迫之事,须面见姑夫。”卢许之。既见,乃述亡夫之意。卢悲泣久之,曰:“惟嫂之命。”李氏仍密遣所使之谨厚者,持金付之。卢遂罢选,持金鬻于扬州。时遇金贵,两获八千。复市南货入洛,为崔孤置田宅,兼为剖分家事,既毕而归。逾年方选。竟未尝言于人,惟密亲有知者。卢君生既字子严,清望重器,为世名臣,信阴德之报也。
  有读《萧氏集》,问功曹是谁子孙,及有后否。余应之曰:“梁高祖武皇帝,父讳顺之,《齐书》有传。武帝受禅,武尊文帝。文帝第三子恢,封鄱阳王,薨谥忠烈。恢生宜丰侯循。循生唐太子太保造。造生武威大将军夙。夙生雅州都督善义。善义生左卫录事参军元恭。元恭生密县主簿旻。旻生杨府功曹讳颖士,字茂挺,门人谥曰文元先生。先生一子存,字伯诚,为金部员外郎,谅直有功曹之风。时裴延龄为户部尚书,恃恩奸佞,与张滂不叶。金部恶延龄之为人,弃官归庐山,以山水自娱,识者甚高之。终于检校仓部郎中。生三子,皆无禄早世,无后。惟次子东,従事邑南,有二子,今皆流落江湖,假吏州县。功曹以其子妻门人柳君讳澹,字中庸,即余之外王父也。韩文公少时,常受萧金部知赏。及自袁州入为国子祭酒,途经江州,因游庐山,过金部山居,访知诸子凋谢,惟二女在。因赋诗曰:“中郎有女能传业,伯道无儿可主家,今日匡山过旧隐,空将衰泪对烟霞。”留百缣以拯之。或传功曹为李林甫所召,时在禫制中,谒见,林甫薄之,不复用。萧遂作《伐樱桃树赋》以刺。此盖不与者所诬也。功曹孝爱著于士林,李吏部华称其冒难葬亲,岂有越礼之事此事且下萧公数等者不为。余尝闻外族长老说,林甫闻功曹名,欲见之,知在艰棘。后闻禫制已毕,令功曹所厚之人导意,请于萧君所居侧僧舍一见,遂许之。林甫出中书至寺,自以宰辅之尊,意谓功曹便于下马处趋见。功曹乃于门内哭以待之。林甫不得已前吊。由此怒其恃才敢与宰相敌礼,竟不问。后余见今丞相崔公铉,说正同。崔公外祖母柳夫人,亦余族姨,即李北海之外孙也。柳夫人聪明强记,且得于其外族,可为实录。
  余座主陇西公为台丞,奏今孔尚书温、丞相徐公商为监察。及孔为中丞,陇西公淹恤在外多年,除宗正少卿归朝。而孔徐二公并时为丞相,每宴集,时人以为盛事。亦可太息于宦途也。
  唐尚书特,太和六年,尉渭南,为亦兆府试进士官。杜丞相悰时为京兆尹,将托亲知闻等第召公従容,兼命茶酒。及语举人,则趋而下阶,俯伏不对,杜公竟不敢言而止。是年上等内近三十余人,数年内皆及第无缺落者,前后莫比。
  权实子范为殿中侍御史知巡。有小吏従市求取者,事发,笞臀十数。他日复有如此者,白于台长,杖背十五。同列疑其罪同罚异。权对曰:“前吏所取者,名属左军。台之威令不振久矣,百司尚有不禀奉者,况凭禁军之势耶!彼受贿于此辈,且是知抑豪强,可以末减。后吏则挟台之威,恐吓百姓,杖背全命,犹为至轻。”
  张杰夫前自襄州従事至京,先到台中。三院多张之亲友,为求马价,同列有或怒或嗤而不署文字者。权独先署,谓众曰:“某向不与张君熟,且闻其在穷丧马,正当求禄求知之际,不可使徒行。且一缗何足为轻重若使小?生荐所不知之人,实不従众署状。”
  刑部郎中元沛妻刘氏,全白之妹,贤而有文学。著《女仪》一篇,亦曰《直训》。夫人既寡居,奉玄元之教,受道箓于吴筠先生,精苦寿考。长子固,早有名,官历省郎、刺史、国子司业。次子察,进士及第,累佐使府,后高卧庐山。察之长子潾,好道不仕;次子充,进士及第,亦尚灵玄矣。

  卷四 角部  
  (角为人,凡不仕者皆入此部)
  元和初,南岳道士田良逸、蒋含弘,皆道业绝高,远近钦敬,时号田蒋。田以虚无为心,和煦待物,不事浮饰,而天格清峻,人见者褊吝尽去。吕侍郎渭、杨侍郎凭,相继廉问湖南,皆北面师事。潭州大旱,祈祷不获,或请邀致先生。杨公曰:“田先生岂为人祈雨者耶?”不得已迎之。先生蓬发弊衣,欣然就辇到郡,亦终无言,即日降雨。所居岳观,内建黄箓坛场,法具已陈,而天阴晦。弟子请先生祈晴,先生亦无言,岸帻垂发而坐。及行斋,左右代整冠履,扶而升坛,天即开霁。尝有村姥,持一碧绢襦来奉先生,先生对众便著之,在坐者窃笑,先生不以介意。杨公尝迎先生至潭州,先生方洗足,使到,乘小舟便行,侍者以履袜追及于衙门,先生即于门外坐砖阶著袜,旁若无人。杨再拜,亦不止之。喜饮酒,而言不及吉凶是非。及杨自京尹谪临驾尉,使使候先生,兼遗银器,先生受之,便悉付门人,作法会。使还,先生曰:“报汝阿本郎,不久即归,勿忧也。”未几,杨果移杭州长史。良逸未尝干人,人至亦不逆,不记人官位姓名第。与吕渭分最深。后郎中吕温刺衡州,因来候之,左右先告以使君是侍郎之子。及温入,下床抚其背曰:“尔是吕渭儿子耶?”温泫然降阶,田亦不止,其真朴如此。良逸母为喜王寺尼,尼众皆呼先生为“小师”。尝日负薪两束奉母,或有故不及往,即弟子代送之。或传寺尼晨起见一虎在田媪门外,走以告,媪曰:“此应是小师使送柴来,不足畏也。”蒋君混元之气,虽不及田,而修持趣尚亦相类。兄事于田,号为莫逆。蒋始善符术,自晦其道,人莫知之。后居九贞观,曾命弟子至县市斋物,不及期还,语其故云:“于山口见一猛兽当路,良久不去,以故迟滞。”蒋曰:“我在此庇伊已多时,何敢如此。”即以一符置所见处,明日兽踣符下。蒋闻之曰:“我本以符却之,使其不来,岂知不能自脱。既以害物,安用术为?”取符焚之,自此绝不复留意。有欧阳平者,行业亦高,又兄事蒋君,于田君即邻于入室。欧阳曾一夕梦三金炉自天而下,若有所召。既寤,潜告人曰:“二先生不久去矣,我继之。”俄而田君蜕去,蒋次之,欧阳亦逝。桐柏山陈寡言、徐灵府、冯云翼三人,皆田之弟子也。衡山周混沌,蒋之门人也。陈徐在东南,品第比田蒋,而冯在欧阳之列。周自幼入道,科法清严,今为南岳首冠。
  道士陶天活者,安南人。居濒海,海溢,家人悉惊走避水。天活始生,其母挈去不得,举族悲念。洎水退而归,其婴儿在桑之交枝,无恙,抱之啼乳如常,遂以《天活》为名。及长,聪慧简率,真气内充。自元和至大和,为供奉道士,朝野归向。
  江南多名僧。贞元、元和以来,越州有清江、清昼,婺州有乾俊、乾辅,时谓之“会稽二清”,“东阳二乾”。
  吴兴僧昼,字皎然,工律诗。尝谒韦苏州,恐诗体不合,乃于舟中抒思,作古体十数篇为贽。韦公全不称赏,昼极失望。明日写其旧制献之,韦公吟讽,大加叹咏。因语昼云:“师几失声名,何不但以所工见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名有所得,非卒能致。”昼大伏其鉴别之精。
  元和以来,京城诸僧及道士,尤多大德之号。偶因势进,则得补署,遂以为头衔。各因所业谈论,取本教所业,以符大德之目,此犹近于理。至有号文章大德者。夫文章之称,岂为缁徒设耶讹亦甚矣!有似昔岁,德宗搜访怀才抱器不求闻达者。有人于昭应县逢一书生,奔驰入京,问求何事。答云:“将应不求闻达科。”此科亦岂可应耶号欺聋俗,皆此类也。
  昔北齐封阳休之为王,休之曰:“我非奴非獠,何故封我为王使林远及陶隐居之徒,当必为休之耻矣。”
  有文淑僧者,公为聚众谭说,假托经论所言,无非淫秽鄙亵之事。不逞之徒,转相鼓扇扶树。愚夫冶妇,乐闻其说,听者填咽。寺舍瞻礼崇奉,呼为“和尚”。教坊效其声调,以为歌曲。其氓庶易诱,释徒苟知真理,及文义稍精,亦甚嗤鄙之。近日庸僧以名系功德使,不惧台省府县,以士流好窥其所为,视衣冠过于仇雠,而淑僧最甚,前后杖背,流在边地数矣。
  元和中,僧鉴虚本为不知肉味,作僧素无道行。及有罪伏诛,后人遂作鉴虚煮肉法,大行于世。不妨他僧为之,置于鉴虚耳。亦犹才命论称张燕公,《革华传》称韩文公,《老牛歌》称白乐天,《佛骨诗》称郑司徒,皆后人所诬也。故其辞多鄙浅。
  卢子严说,早年随其懿亲郑常侍东之同游宣州当涂,隐居山岩,即陶贞白炼丹所也。垆迹犹在,后为佛舍。有僧甚高洁,好事因说其先师,名彦范,姓刘,虽为沙门,早究儒学,邑人呼为刘九经。颜鲁公、韩晋公、刘忠州、穆监宁、独孤常州皆与之善,各执经受业者数十人。年八十,犹精强,僧行不亏。性颇嗜酒,饮亦未尝及乱。学徒有携壶至者,欣然而受之。每进三数杯,则讲说方锐。所居有小圃,自植茶,为鹿所损,人劝以垣隔之,诸名士悉乐为运石共成。穆兵部贽,事之最谨。尝得美酒,密以小瓷壶置于怀中。累石之际,因白师曰:“有少好酒,和尚饮否?”彦范笑而倾饮。满似酣,则语穆曰:“不用般石,且来听书。”遂与剖析微奥,至多不倦。郑君更征其遗事,僧叹息久之曰:“近日尊儒重道,都无前辈之风。”因出一纸,穆兵部与书,倾寒暄之仪极卑敬。其略曰:“某偶忝名宦,皆因善诱。自居班列,终日尘屑却思。昔岁临清涧,荫长松,接侍座下,获闻微言。未知何时复遂此事遥瞻水中月,岭上云,但驰攀想而已。和尚薄于滋味,深于酒德,所食仅同婴儿,所饮或如少壮。持尊体有所不安,中夜思之,实怀忧恋。”其诚切如此,月日之下,但云门人姓名,状上和尚法座前,不言官位,当时嗜学事师,可谓至矣。又云,有耆宿僧总持,彦范之友也。为人清苦,一生未曾干人。惟自垦山,种田数亩给衣食。或遇丰岁多麦,傍有滞穗,度知其主必不收者,拾之以归。若可惜者,则求而积之,召主以付,不至则置于路口,其独行如此。
  ○角部之次
  元和十五年,淮南裨将谭可则,因防边为吐蕃所掠。初到蕃中,蕃人未知宪宗弃天下,日夜惧王师复河湟,不安寝食。可则既至,械系之置地牢中,绝其饮食,考问累至。可则具告以大行升遐,蕃人尚未之信。其傍有知书者,可则因略记遗诏示之,乃信焉。蕃法刻木为印,每有急事,则使人驰马赴赞府牙帐,日行数百里,使者上马如飞,号为“马使”。报得可则审宪皇崩问之状。先是,每得华人,其无所能者,便充所在役使,辄黥其面。粗有文艺者,则A其臂,以候赞普之命。得华人补为吏者,则呼为“舍人”可则以晓文字,将以为知汉书舍人,可则不愿。其旧舍人有姓崔者,本华人,可则尝于灵武相识。其人大为蕃帅所信,为言之,得免可则前后数逃归,辄为候者所得。蕃帅虽不杀,以皮鞭榜之,凡数百,竟得脱。凡在蕃六年,及归,诣阙自陈,敕付神策军前驰使。未及进用,为军中沙汰,因配在浙东,止得散将而已,竟无官—成四年,余于越州遇之,见其步履不快。云于蕃中走时冻损足。视其臂,一字尚存。译云:“天子家臣。”可则亦细言河湟可复之状。听其语,犹微染戎音。
  ○谐戏附
  玄宗问黄幡绰:“是勿儿得人怜!”对曰:“自家儿得人怜。”上又尝登苑北楼,望渭水,见一醉人临水卧。问左右:“是何人?”左右不知,将遣使问之。幡绰曰:“是年满令史。”上问曰:“汝何以知?”对曰:“更一转入流。”上笑而止。上又与诸王会食,宁王对御坐喷一口饭,直及龙颜。上曰:“宁哥何故错喉?”幡绰曰:“此非错喉,是喷嚏。”
  周愿常奉使魏州,节度使田季安引之连辔。路周一驴极肥,季安指示愿曰:“此物大王世充。”应声答曰:“总是小窦建德。”李尚书选,性严毅,不好戏笑。时愿知江西盐铁留后事,将至。李公戒従事曰:“周生好谐谑,忝僭无礼,幸诸贤稍庄以待之。”及愿至,数宴。李公寒温外,不与之言,周亦无由得发。一日,馔亲宾,愿亦预焉。李公有故人子弟来投,落拓不事。李公遍问旧时别墅,及家童有技者,图书有名者,悉云卖却。李责曰:“郎君未官家贫,产业従卖,何至卖及书籍古画?”惆怅之久。复问曰:“有一本虞永兴手写《尚书》,此犹在否?”其人惭惧,不敢言卖,云:“暂将典钱。”愿忽言曰:“《尚书》大屯。”李公忘却先拒其谈谐之事,遂问曰:“《尚书》何屯?”愿曰:“已遭《尧典》《舜典》,又被此儿郎典。”李公兴怒之意大开,自此更不拒周。一日后,洪之属邑民产一子,有三首,李公览状恶之,久不怿,愿曰:“留待长大,令试幞头。”
  李纾侍郎好谐戏,又服用华鲜。尝朝回,以同列入坊门,有负贩者呵不避。李骂云:“头钱价奴兵,辄冲官长。”负者顾而言曰:“八钱价措大,漫作威风。”纾乐采异语,使仆者诱之至家,为设酒馔,徐问八钱之义。负者答曰:“只是衣短七耳。”同列以为破的,纾甚惭。
  京兆庞尹及第后,従事寿春。有江淮举人,姓严,是《登科记》误本,倒书庞、严姓名,遂赁舟丐食。就谒时,郡中止有一判官,亦更不问其氏,便诣门投刺,称従侄。庞之族人甚少,览刺极喜,延纳殷勤,便留款曲,兼命对举匕筋。久之,语及族人,都非庞氏之事,庞方讶之。因问止竟:“郎君何姓?”曰:“某姓严。”庞抚掌大笑曰:“君误矣!余自姓庞,预君何事?”揖之令去。其人尚拜谢叔父,従容而退。
  姚岘有文学,而好滑稽,遇机即发。姚仆射南仲,廉察陕郊。岘初释艰服候见,以宗従之旧,延于中堂。吊讫,未语及他事。陕当两京之路,宾客谒无时。门外忽有投刺者云:“李过庭。”仆射曰:“过庭之名甚新,未知谁家子弟?”客将左右,皆称不知,又问岘:“知之否?”岘初犹俯首颦眉,顷之自不可忍,敛手言曰:“恐是李趋儿。”仆射久方悟而大笑。
  卢尚书弘宣,与弟卢衢州简辞同在京。一日衢州早出,尚书问:“有何除改?”答曰:“无大除改,惟皮遐叔蜀中刺史。”尚书不知皮是遐叔姓,谓是宗人,低头久之曰:“我弭当家,没处得卢皮遐来。”衢州为辩之,皆大笑。
  有人说李寰建节晋州,表兄武恭,性诞妄。又称好道,及蓄古物。遇寰生日,无饷遣,乃箱擎一故皂袄子与寰云:“此是李令公收复京师时所服,愿尚书功业一似西平。”寰以书谢。后闻知恭生日,箱擎一破腻脂幞头饷恭曰:“知兄深慕高贞,求得一洪崖先生初得仙时幞头,愿兄得道,一如洪崖。”宾僚无不大笑。余尝读谢绰宗《拾遗录》云:“江夏王义恭,性爱古物,常遍就朝士求之。侍中何勖已有所送,而王征索不已,何甚不平。尝出行于道,遇狗枷败犊鼻,乃命左右取之还,以箱擎送之。笺曰:‘承复须古物,今奉李斯狗枷,相如犊鼻。’”此颇与寰、恭相类耳。
  衢州视事际,有妇人姓翁,陈牒论田产,称“阿公阿翁在日”,坐客笑之。因征其类。余尝目睹者,王屋有梓人女曰阿家,京中有阿辅,洪州有阿姑,蜀中有阿母,洛中有阿伯、阿郎,皆因其姓,亦堪笑也。

  卷五 徵部
  (徵为事,凡不为其人与物而泛说者,皆入此部)
  尚书省东南隅通衢有小桥,相承目为“拗项桥”。言侍御史及殿中诸郎,久次者至此,心拗项而望南宫也。
  都堂南门东道,有古槐垂阴至广。相传夜深闻丝竹之音,省中即有人人相者,俗谓之“音声树”。祠部呼为冰厅,言其清且冷也。
  尚书省二十四司印,故事:悉纳直厅,每郎官交直时,吏人悬之于臂以相授,颇觉为烦。杨虔州虞卿任吏部员外郎,始置柜加钥以贮之,人以为便,至今不改。柜初成,州戎时为吏部郎中,大书其上,戏作考词状:“当有千有万,忍俊不禁考上下。”
  秘书省内有落星石,薛少保画鹤,贺监草书,郎余令画凤,相传号为“四绝”。元和中,韩公武为秘书郎,挟弹中鹤一眼,时谓之“五绝”。又省之东,即右威卫,荒秽摧毁,其大厅逼校书院,南对御史台,有人嘲之曰:“门缘御史塞,庙被校书侵。”
  御史台三院,一曰台院。其僚曰侍御史,众呼为“端公”。见宰相及台长,则曰“某姓侍御”。知杂事,谓之“杂端”。见台长,则曰“知杂侍御”。虽他官高秩兼之,其侍御号不改。见宰相,则曰“知杂某姓某官”。台院非知杂者,乃俗号“散端”。二曰殿院。其僚曰殿中侍御史,众呼为“侍御”。见宰相及台长“杂端”则曰“某姓殿中”。最新入,知右巡,已次知左巡,号“两巡使”,所主繁剧。及迁向上,则又入推,益为劳屑,惟其中间,则入清闲。故台中谚曰:“免巡未推,只得自知。”言其畅适也。厅有壁画小?山水甚工,云是吴道玄真迹。三曰察院。其僚曰监察御史,众呼亦曰“侍御”。见宰相及台长“杂端”,则曰“某姓监察”。若三院同见台长,则通曰“三院侍御”,而主簿纪其所行之事。每公堂食会,杂事不至,则无所检辖,惟相揖而已。杂事至,则尽用宪府之礼,杂端在南揖,主簿在北揖,两院则分坐,虽举匕筋,皆绝谈笑。食毕,则主簿持黄卷揖曰:“请举事。”于是台院白杂端曰:“举事。”则举曰:“某姓侍御有某过,请准条。”主簿书之。若举时差错,则最小殿中举院长,最小侍御史举殿院长。若杂端失笑,则三院皆笑,谓之“烘堂”,悉免罚矣。凡见黄卷罚直遇赦悉免,台长到诸院,凡官吏所罚,亦悉免。御史历三院虽至美,而月满殿中推鞫之劳,惮于转两院。以向下侍御史,便领推也,多不愿为,以此台中以殿中转两院为戏谑之辞。每出入行步,侍御史在柱里,殿察两院在柱外,有时殿中入柱里,则共咍之曰:“著去也。”三院御史主簿有事白端公,就其厅。若有中路白事,谓之“篸端。”篸端有罚。殿中已免巡,遇正知巡者假故,则向上人又权知,谓之“蘸巡”。台官有亲受除拜喜庆之事,则谒院长、杂端、台长,谓之“取贺”。凡此皆因胥徒走卒之言,遂成故事。院长每上堂了各报,诸御史皆立于南廊,便服靸鞋以俟院长。立定,院长方出。相揖而序行,至殿院门,揖殿中。又序行,至食堂门,揖侍御史,凡入门至食,凡数揖。大抵揖者,古之肃拜也。台中无不揖,其酒,无起谢之礼,但云揖酒而已,酒最合敬,以恐烦却损。往往自台拜他官执事,亦误作台揖,人皆笑之。每赴朝,序行至待漏院偃息,则有卧揖。上门有马揖。凡院长在厅院内,御史欲往他院,必先白。决罚又必先白。察院有都厅,院长在本厅,诸人皆会话于都厅,亦曰察院南院,会昌初,监察御史郑路所葺。礼察厅,谓之“松厅”,南有古松也。刑察厅谓之“魇厅”,寝于此多魇。兵察常主院中茶,茶必市蜀之佳者,贮于陶器,以防暑湿。御史躬亲缄启,故谓之“茶瓶厅。”吏察主院中入朝人次第名籍,谓之“朝簿厅。”吏察之上,则馆驿使。馆驿使之上,则监察使。监察使,同僚之冠也,谓之“院长”。台中敬长,三院皆有长。察院风彩尤峻。凡三院御史初拜,未朝谢,先谒院长。院长辞疾不见,则不得谢及上矣。
  北省班谏议,在给事中上。中书舍人,在给事中下。裴尚书休为谏议大夫,形质短小。诸舍人戏之曰:“如此短,何得向上立?”裴对曰:“若怪即曳向下着。”众皆大笑。后除舍人。
  或问东津先生曰:“昔人立法,将以利人邪?”曰:“利之。”曰:“何以后世反为害也?”曰:“因其利而奸生,则反害也。燧人钻木,致民火食,以熟百物,安知后世有咸阳焚烧宫室,三月不绝之毒。”伏羲画八卦,造书契,安知后世有假鬻文字,以市道欺诳时俗之弊后稷播百谷,安知后世有榷酤闭籴茶盐求利之苦轩辕制车服戎器,安知后世有华泽靡丽相尚,及穷兵黩武之弊,制宫室,安知后世有甲第别馆,凌云耀日唐虞建官列爵,安知后世有入金纳粟,冒取公侯禹平水土,别九州,安知后世有山林川泽之税,开津堰埭之难周公制嫁娶之礼,安知后世以依炫姻援,而求富贵孔子删《诗书》,定礼乐,垂五常之教,安知后世有掠儒之名,而盗声华,叨尊显凡此触类浇讹,流荡纪纲,大坏其本,岂圣人之过耶其由圣人启之耶其后世为治者,引而炽之耶呜呼!马肝之说,余不忍言。所可叹者,伊、周初以公忠,放主操政,以全国家,安社稷。而莽、卓、操、懿以降,行滔天之心,援此为法,尤可悲也。桀、纣、幽、厉,身遭放弑,常与万世之君,必为龟镜。则伊、周一时公忠,反误后世乱臣贼子;桀、纣、幽、厉,一时淫虐,而有益万世明君矣。善为政者,有才必用,用必当才,任之而不私之,非才则不任。故使人无弃无滥,天下无一人叹不遇而怀过望之事者。皋陶曰:‘知人则哲,能官人。’《传》曰:‘及其使人也器之。’臧僖伯云:‘国家之败,由官邪也。’班固称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者也。’光武不许馆陶公主子为郎。前代明哲之主,及霸业之君,国朝列圣,躲亲庶政,用才使器,著在史籍者多矣。以君上之尊,深居高视,犹于小官小吏,一赏一罚,重慎如此。况辅弼之臣,岂得容易苟且哉苻秦入寇,谢安石用其兄子玄为帅以拒之,郗超虽素与不善,闻而叹曰:‘安为重举亲,明也。玄心不负举,才也。’人皆以为不然。超曰:‘吾尝与玄共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是以知之。’玄果立功于淮淝,破苻秦百万之众。郗嘉宾之言,亦可谓至公矣。今之人徒私于所亲,无安石之明;徒憎所不善,无嘉宾之论,可悲矣!李林甫奸邪阴贼,妨嫉贤能。至于善守章程,深得宰相之体。当时虽正直有名之士,多被构害。而守寻常仕进者,名获其分。至今人有以右座呼之,而不名也。非其在下有感之者乎韩晋公节制三吴,多历年所取宾佐僚属,随其所长,无不得人。尝有故旧子弟,投之与语,更无能解。召之与宴而观之,毕席端坐不旁视,不与比坐交言。数日,署以随军令监库门。使人视之,每早入,惟端坐至夕,警察吏卒之徒,无敢滥出入者,竟获其力。”
  裴光德垍在中书。有故人,官亦不卑,自远相访。裴公给恤优厚,従容款洽,在其第无所不为。乘间求京府判司。裴公曰:“公诚佳士,但此官与公不相当,不敢以故人之私,而隳朝廷纲纪。他日有瞎眼宰相怜公者,不妨却得,某必不可。”其执守如此。呜呼,上不慎名器,是以厮养待贤也;下不慎名器,是以婴孩奉君,而削弱朝廷也。遂致猥滥讹弊,流荡可忧,不知谁之咎也。
  王并州璠,自河南尹拜右丞相。除目才到,少尹侯继有宴,以书邀之。王判书后云:“新命虽闻,旧衔尚在。遽为招命,堪入笑林。”洛中以为话柄。故事:少尹与大尹游宴礼隔,虽除官,亦须候正敕也。
  有人撰集《怪异记》传云:“玄宗令道士叶静能书符,不见国史。”不知叶静能,中宗朝坐妖妄伏法。玄宗时,有道术者,乃法善也。谈话之误差尚可,若著于文字,其误甚矣。
  又有人检陆法言《切韵》,见其音字,遂云:“此吴儿,真是翻字太僻。”不知法言是河南陆,非吴郡也。
  又有书生,读经书甚精熟,不知近代事。因说骆宾王,遂云:“某识其孙李少府者,兄弟太多。”意谓骆宾是诸王封号也。今人往往说旧云:“准皇太子教。”不知皇太子合称令。称教,乃王公也。此皆不知根本之误也。
  人道尚右,以右为尊。礼先宾客,故西让客,主人在东,盖自卑也。今之人,或以东让客,非礼也。盖缘所任在地,所主在东,俗有东行南头之戏,此乃贵其为一方一境之主也。记曰:“天子无客礼,莫敢为主焉。故君适其臣,升自阼阶,不敢有其室也。”注云:“明飨君非礼也。”今之方镇刺史入本部,于令长以下,礼绝宾主,犹近君臣。至于藩镇,经管内支郡,则俱是古南面诸侯,但以使职监临,如台省之官,至外地耳。既通宴飨,则异君臣。而用古天子升阼阶之仪,昧于礼经,遂同僭拟,是不讲贯所致。又小人姑息讹谬相承,亦可笑且叹也。
  古者三公开阁,郡守比古之侯伯,亦有阁,所以世之书题有“阁下”之称。前辈呼刺史、太守,亦曰“节下”。与宰相大僚书,往往呼“执事”,言阁下之执事人耳。刘子玄为史官,与临修宰相书,呼“足下”。韩文公与使主张仆射书,呼“执事”,即其例也。其记室本系王侯宾佐之称,他人亦非所宜。执事则指斥其左右之人,尊卑皆可通称。侍者,士庶可用之。近日官至使府御史及畿令,悉呼“阁下”。至于初命宾佐。犹呼“记室”。今则一例阁下,亦谓上下无别矣。其执事才施于举人,侍者止行于释子而已。今又布衣相呼,尽曰“阁下”。虽出于浮薄相戏,亦是名分大坏矣。又中表疏远卑行,多有座前之目,尤可惩怪。夫阁下去殿下一阶,座前降几前一等,此之乖僭,其可行耶宗従叔姑及姨舅之行,施之可也。
  《汉书》载张骞穷河源,言其奉使之远,实无天河之说。惟张茂先《博物志》,说近世有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赍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遣问严君平,云:“某年某月某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后人相传云:得织女支机石,持以问君平。都是凭虚之说。今成都严真观有一石,俗呼为“支机石”,皆目云:当时君平留之。宝历中,余下第还家,于京洛途中,逢官差递夫舁张骞槎。先在东都禁中,今淮诏索有司取进,不知是何物也。前辈诗往往有用张骞槎者,相袭谬误矣。纵出杂书,亦不足据。
  高宗朝,改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尚书省为文昌台,故御史台呼为南台。武后朝,御史台有左右肃政之号,当时亦谓之左右、右台,则宪府未曾有东西台之称。惟俗间呼在京为西台,东都为东台。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后人不名者,呼为西台,又不知出何故事。岂以其名上栖字,遂呼之耶又呼杜门下黄裳。为当致敬,安得辄废若妖神淫祀,无名而设。苟有识者,固当远之。虽岳海镇渎,名山大川,帝王先贤,不当所立之处,不在典籍,则淫祀也。昔之为人,生无功德可称,死无节行可奖,则淫祀也。当斧之、火之,以示愚俗,又何谒而祀之哉神饭在礼宜拜受,其他则以巫觋之饷,可挥而去也。为吏宜鉴之。
  有士人退朝,诣其友生,见衲衣道人在坐,不怿而去。他日,谓友生曰:“公好衣毳褐之夫,何也吾不知其贤愚,且觉其臭。”友生应曰:“毳褐之臭,外也。岂甚铜乳铜乳之臭,并肩而立,接迹而趋。公外其间,曾不嫌耻,反讥余与山野有道之士游。南朝高人,以蛙鸣蒿莱胜鼓吹。吾视毳褐,愈于今之朱紫远矣!”
  下辈不通义理者,使之写文字,甚误。悉同一本,若宦字,多作官。荥字,多作荣,或多误著荧,髭须,多著宾,鬓发。又偏旁只较一点一画,而义全不通,若棹、掉、杨、扬、棒、捧、傅、傅、沐、沭、氏、氐、惟怅、帷帐、赐惕,又锡、钅昜、昜,若此者众矣。辨文字者,勿以为小事而不留意也。
  武宗皇帝庙讳炎,改两火相重。其偏旁言谈字已改为谭,淡改曾澹。其啖字,俗多不定,旧或书餤。餤音谭,《尔雅》训进,本非饭食名。世重饼啖,庖人以意相传。及下俚,凡关食物,偏旁尽従食。又啗字声不同,索前史及诸家并佛经,多作口边敢。其音与著两火同徒敢反。又《玉篇》、《切韵》,啖字是正也,著两火俗也,并徒敢反,正合作啖不疑矣。啗马即合用啗字,音徒滥反。以义言之,以物自食,谓之啖。以物喂人,谓之啗。又案《汉书 高帝纪》云:“使郦食其、陆贾往说,将啗以利。”颜监注曰:“啗者本谓食啗耳,音徒敢反,以食喂人,令其啗食,则改变为徒滥反。今以利诱之,取实为辞也。”颜监讲啗字虽未分明,亦无口傍两火之说。则明是字俗相传,而后人为姓,亦因俗耳。近日书饼啖字,至有食边口边作覃,及口边作詹者,率意而为,其误甚矣。《切韵》是寻常文书,何不置之几案旋看也。

  卷六 羽部

  南人长林中大树谓之有神,云近此伐木,则必神怒致祸。□□乃斧他人之树,为主所诉,官捕而鞫之,当以盗论。其家质田以赂狱吏,鬻衣以备囚粮,卒不免笞背,皆被疮而归,此乃避祸而速祸也。
  又有里人为邻巫所惑,而当有灾,宜谢神,乃杀家犊,酿酒,声鼓以祀。时官禁屠牛私酿,法甚峻。又当国忌,不合动乐。并犯三罪,为吏所擒。家长邻保,皆抵重罪,连及数十人,此及禳灾适所以致灾也。其愚如此。
  洪州优胡曹赞者,长近八尺,知书而多慧。凡诸谐戏,曲尽其能。又善为水嬉,百尺樯上不解衣,投身而下,正坐水面,若在茵席。又于水上靴而浮。或令人以囊盛之,系其囊口,浮于江上,自解其系。至于回旋出没,变易千状,见者目骇神竦,莫能测之≈有他术致之,不尔真轻生也。
  军中有透剑门伎。大宴日,庭中设幄数十步,若廊宇者,而编剑刃为榱栋之状。其人乘小马,至门审度,马调道端,下鞭而进,铮焉闻剑动之声。既过,而人马无伤。宣武军有小将善此伎。每飨军则为之。所获赏止于三数疋帛而已。一日,主者误漏其名,此将忿恨,诉于所管大将,得复以名入。至呈伎之际,极为调审,入数步,忽风起,马惊,触剑失序,人马皆毙于刃下。
  有士鬻产于外,得钱数百缗,惧川途之难赍也,祈所知纳于公藏,而持牒以归,世所谓“便换”者,置之衣囊。一日,醉,指囊示人曰:“莫轻此囊,大有好物。”盗在侧闻之。其夜,杀而取其囊,意其有金也。既开无获,投牒于水。盗为吏所捕,得其状。枢机之发,岂容易哉此所谓不密而致害也。
  进士郑翚说,家在高邮,有亲表卢氏,庄近水。有邻人数家,共杀一白蛇,未久,忽大震雷电雨,发洪,数家皆陷溺无遗,惟卢氏当中一家无恙。
  窦相易直,幼时名秘。家贫,受业村学,教授叟有道术,而人不知。一日近墓,风雨暴至。学童悉归家不得,而宿于漏屋之下。寒,争附火。惟窦公寝于榻,夜深方觉。叟抚公令起曰:“窦秘君后为人臣,贵寿之极,勉力自爱也。”及德宗幸奉天日,公方举进士,亦随驾而西。乘一蹇驴,至开远门,人稠路隘,其扉将阖,公惧势不可进。闻一人叱驴,兼捶其后,得疾驰而入。顾见一黑衣卒,呼公曰:“秀才,已后莫忘此情。”及升朝,访得其子,提挈累至大官,吏中荣达。
  卢宾客贞白父曰老彭,有道术,兼号知人。元和初,宗人弘宣、简辞、弘正、简求,俱候焉。留坐目之甚久,命贞亦序坐。又目之曰:“一行五节度使,可谓盛矣!”卒如其言。又族子锴,初举进士,就安邑所居谒之。谓锴曰:“尔求名,大是美事。但此后十余年方得,勿以迟晚为恨。登朝亦得大美官。”锴至长庆元年,始擢第。大中十年,终庶子。
  张昙为汾阳王従事,家尝有怪。召术者问之,言以大祸将至,惟休退则免。昙不之信。又方宴宾,席上见血,有巫者闻之,劝其杜门不纳宾客,屏游宴。昙怒杖之。其后昙言语乖度,公颇衔之。又屡言同列间事,每独候见,多值公方宴宠姬所。不令白事,必抑门者令通。公谓其以武臣轻忽,益不平之。后因请公去所任吏,遂发怒,囚之以闻,竟毙于杖。
  柳员外宗元,自永州司马征至京,意望录用。一日,诣卜者问命,且告以梦曰:“余柳姓也,昨梦柳树仆地,其不吉乎?”卜者曰:“无苦,但忧为远官耳。”征其意,曰:“夫生则柳树,仆则柳木,木者,牧也。君其牧柳州乎?”卒如其言。
  李凉公逢吉,未掌纶诰前,家有老婢好言梦,后多有应。李公久望除官,因访于婢。一日,婢晨至,惨然。公问其故,曰:“昨夜与郎君作梦,不是好意,不欲说。”公强之。婢曰:“梦有一人,舁一棺至堂后云:‘且置在此。’不久,即移入堂中,此梦恐非佳也。”公闻窃喜。俄尔除中书舍人。后知贡举,未毕而入相。
  都水使者崔绰,少年豪侠,不拘小节,天宝中,有方士过其家,崔倾财奉之,亦无所望。方士临去,留药一丸为别,崔殊不之重,埋于床下。燕蓟之乱,家人避贼,崔在后未去。忽见床下有菌,甚肥鲜,因煮而食之,杂以荤味,自此体腹轻健,至老更无疾病,月中视小字,夜食生彘。元和初犹在,年九十余卒。苏州刺史韦公集中所《赠崔都水诗》者是也。向得灵药,便能正尔服之,当已轻举矣。其次,食所化灵芝,不杂荤茹,又应反颜住世,寿不可量,盖玄中但以有寿无疾,酬好施之功而已。崔即苏州之堂妹婿也。
  崔相国群之镇徐州,尝以崔氏《易林》自筮。遇乾之大畜,其繇曰:“典策法书,藏在兰台。虽遭乱渎,独不遇灾。”及经王智兴之变,果除秘书监也。
  长庆中,鄂州里巷间人,每语,辄以牛字助之。又有一僧,自号“牛师”,乍愚乍智,人有忤之者,必云:“我兄即到,岂奈我何?”未几,而相国奇章公带平章事节度武昌军,其语乃绝。而牛师尚存。僧者,乃牛公之名也。方知将相之位,岂偶然耶先是,元和初,韩尚书皋在夏口,就加节度使,自后复为观察使。长庆三年,崔相国植従刑部尚书除观察。明年冬,牛公实来。宰臣建节镇夏口,自牛公始也。
  博陵崔子年出书一通示余曰:“刘逸淮在汴时,韩弘为右厢虞候,王某为左厢虞候,与弘相善。或谮二人取军情,将不利于刘。刘大怒,俱召诘之。弘即刘之甥,因控地碎首,大言数百,刘意稍解。王某年老股战,不能自辩。刘叱令拉坐,杖三十。时新造赤棒,头径数寸,固以筋漆,立之不仆,数五六当死矣。韩意其必死,及昏,造其家,怪无哭声。又谓其惧不敢哭,访其门卒,即言大使无恙。弘素与某熟,遂至卧内问之。王曰:‘我读《金刚经》四十年矣,今方得力。记初被坐时,见巨手如簸箕,吸然遮背。’因袒示韩,都无挞痕。韩旧不好释氏,由此始与僧往来。日自写十纸。及贵,计数百轴矣。后在中书,盛署时,有谏官因事谒见,韩方洽汗写经。谏官怪问之,韩乃具道王某事。予职在集仙,常侍柳公,常为予说。”
  王智兴在徐州,法令甚严。有防秋官健交代归,其妹婿于家中设馔以贺。自于厨中磨刀,将就生割羊脚。磨讫,持之疾行,妻兄自堂走入厨,仓卒相值,锋正中妻兄心,即死。所在擒之以告,智兴讯问,但称过误,本无恶意。智兴不之信,命斩之。刀辄自刑者手中跃出,径投于地,三换皆然。智兴异之,乃不杀。余按《广陵烈士传》曰:“刘隽,字幼节。迁宛朐令。到官二年,政治清平,为吏民所亲。时县有友人相过者,主人欢喜为具,捕犬,因误中客⊥死,平法者云:‘主人本有杀心,应当伏辜。’隽曰:‘闻许太子至孝,误不尝药,史官书弑君,曰:尽心力以事君,舍药物可也。今主人与客,本无雠恨,但欢喜为供,有亲爱饮食之意,无伤害之心,不幸而死,当以《周礼》过误平之,奈何欲用法律所失,一时两杀不辜。’王法者,拘有常例不听。隽曰:‘界有失礼之民,皆令之罪也。’解印绶去。”盖与此事相近。而徐州者,神为之辩耳。
  汉州开元寺,有菩萨像。自顶及焰光坐趺,都是一段青石。洁腻可爱,雕琢极工,高数尺,会昌毁寺时,佛像多遭摧折刓缺,惟此不伤丝毫。及再立寺,僧振古宝而置放西廊。余与京大德知玄法事西川従事扬仁赡同谒,杨深于释氏,好古之士也。赡敬弥日,而玄心精识多闻,话其本末云:“先是匠人得此石异之,虔心镌刻,殆忘餐寝。有美女常器食给之。其人运思在像,都无邪思。久之,怠而妄心生,女乃不至。饥渴既逼,兼毒厉匝体,遂悟是天女。因焚香叩首,悔谢切至,女复来,其病立愈。而像即成。亦尝有记录,因毁寺失其传焉。寺今再立矣。”
  元和、长庆中,两京闾巷间相见,多云:“合是阿舅。”及太和以来,文宗俗崇树外戚,而诈称国舅者数辈,竟不得其真,合是之说,果有验矣。
  余年小,在江汉,尝与群儿戏。以竹{⺮韦}为枪,鸟翎饰其上,裂纸为旌旗,作战斗之像,相向云杀。俄尔立定,又云再杀。不数年,宪宗剪除群寇,蔡、齐二巨猾,相次夷灭,再杀之应也。
  太和初,京师有轻薄徒,取贡士姓名,以义理编饰为词,号为“举人露布”。九年冬,就戮者,多出自文儒。
  太和初,王潜为荆南节度使。无故有白马驰入府门而毙,僵卧塞涂。是岁潜卒。此近马祸也。
  进士陈存能为古歌诗,而命蹇。主司每欲与第,临时皆有故,不果,许尚书孟容旧相知,知举日,万方欲为申屈。将试前夕,宿宗人家。宗人为具入试食物,兼备晨食,请存偃息以候时。五更后,怪不起,就寝呼之,不应。前视之,已中风不能言也。
  进士郑滂,在名场岁久,流辈多已崇达,常有后时之叹。一夕忽梦及第,而与韦周方同年。当时韦氏先期举人,无周方之名者,益闷闷。太和元年秋,移举洛中,时韦景方居守,尚书族弟也。赴举过陕。尚书时廉察陕郊,诘景方曰:“我名弘景,汝兄弘方,汝名景方,兄弟各分吾名一字名之,殊无义也。”遂更名周方,滂闻之,极喜曰:“吾及第有望矣。”四年,周方果同年焉。滂登朝,至殿中侍御史。前宣成观察大夫郑常说此事。大夫,即滂之再従弟也。子溥又自说应举时,曾梦看及第榜,榜上但见大书“凤”字。大中元年冬,求解凤翔,偶看本府乡贡士纸之首,便是“凤”字。至东都试缑山月闻王子晋吹笙诗,坐侧诸诗,悉有“凤”字。明年,果登第焉。子溥,郑公之子。
  大中九年,沈询侍郎以中书舍人知举。其登第门生李彬父丛为万年令。同年有起居者之会,仓部李郎中蠙时在座,因戏诸进士曰:“今日极盛,蠙与贤座主同年。”时右司李郎中従晦,又在座戏蠙曰:“殊未耳!小生与贤座主同年,如何?”谓郴州柳侍郎也。众皆以为异。是日,数公皆诣宾客。冯尚书审,则又柳公座主杨相国之同年,与坐嗟叹。侍读谏议漳说。
  河南孔尹温裕任补阙日,谏讨党项事,贬郴州司马。久之得堂兄尚书温业书,报云:“宪府欲取尔作侍御史。”日望敕下。忽又得书云:“宰相以右史处之。”皆无音耗。一日,有鹊喜于庭,直若语状,孙稚拜且祝云:“愿早得官。”鹊既飞去,坠下方寸纸,有“补阙”二字,极异之。无几,却除此官。
  郑又自说,早承相国武都公知奖。当时为大理司直,常叹滞淹。会张謩欲除太常博士,李公云:“郑司直久屈,必请举自代。”旋遇萧赞服阕,且要与官,诸坐遂以萧为博士。前此,有大云寺僧宝锐者,知人休咎。因问之,锐曰:“司直朝官终得,中间且合为数郡,如何便得?”既而以侍御史历作河阳、浙西、淮南,累至检校郎中,方除比部员外郎。锐师说事,亦不常中,此又极验者,以阴骘要显前定之事耳。
  王蒙者,与赵门下憬,布衣之旧,常知其吏才。及公入相,蒙自前吉州新淦令来谒。公见喜极,给恤甚厚,将擢为御史。时宪僚数至少。德宗甚难于除授。而赵公秉政,其言多行,蒙坐待绣衣之拜矣。一日,偶诣慈恩僧寺占色者,忘其名。蒙问早晚得官,僧曰:“观君之色,殊未见喜兆,此后若干年,当得一边上御史。”蒙大笑而归。数日,宰臣对,赵公乘间奏曰:“御史府阙人太多,就中监察尤为要者,臣欲选择三数人。”德宗曰:“非不欲补其阙员,此官须得孤直茂实者充选,料卿祗应取轻薄后生朝中子弟耳。此不如不置。”赵公曰:“臣之愚见,正如圣虑,欲于录事参军、县令中求之。”上大喜曰:“如此即朕之意,卿有人未?”公因荐二人,其一即蒙也。上曰:“且将状来。”公既出,逢裴延龄,进以度支次对。问公曰:“相公奏何事称意,喜色充溢?”公不之对。延龄愠骂而去,云:“看此老兵,所请得行否?”既见上,奏事毕,因问曰:“赵憬向论请何事?”上曰:“赵憬极公心。”因说御史事。延龄曰:“此大不可,陛下何故信之且赵憬身为宰相,岂谙州县官续效向二人又不为人所称说,憬何由自知之必私也。复至,陛下但诘其所自即知矣。”他日上阁,问云:“卿何心知此二人?”公曰:“一是故人,一与臣微亲,谙熟之。”上无言。他日,延龄又入。上曰:“赵憬所请,果如卿料。”遂寝不行。蒙却归故林,而赵公薨于相位。后数年,连帅奏为従事,得假御史焉。
  相国崔公慎由廉察浙西。左目眦生赘,如息肉,欲蔽瞳人,视物极碍,诸医方无验。一日,淮南判官杨员外牧,自吴中越职,馔召于中堂。因话扬州有穆中善医眼,来为白府主,请遗书崔相国铉,令致之。崔公许诺。后数日,得书云:“穆生性粗疏,恐不可信。有谭简者,用心精审,胜穆甚远。”遂致以来。既见,白崔公曰:“此立可去。但能安神不挠,独断于中,则必效矣。”崔公曰:“如约,虽妻子必不使知。”谭简又曰:“须用九日晴明,亭午于静处疗之,若其日果能遂心,更无忧矣。”是时月初也。至六七日间,忽阴雨甚,谭生极有忧色。至八九大开霁,问崔公:“饮酒多少?”崔公曰:“户虽至小,亦可引满。”谭生大喜。初公将决意用谭之医,惟语大将中善医者沈师象,师象赞成其事。是日引谭生于使宅北楼,惟师象与一小竖随行,左右更无人知者。谭生请公饮酒数杯,端坐无思,俄而谭生以手微扪所患曰:“殊小事耳。”初觉似拔之,虽痛亦忍。又闻动剪刀声。白公曰:“此地稍暗,请移往中庭。”象与小竖扶公而至于庭。坐既定,闻栉焉有声。先是,谭生请好绵数两染绛。至是,以绛绵拭病处,兼傅以药,遂不甚痛。谭生请公开眼,看所赘肉,大如小指,坚如干筋,遂命投之江中。方遣报夫人及子弟。谭生立以状报淮南,崔相国复书云:“自发医后,忧疑颇甚。及闻痊愈,神思方安。”后数日,而征诏至金陵。嗟夫!向若杨君不遇,谭生不至,公心不断,九日不晴,征诏遽来,归期是切,碍其目疾,位当废矣,安得秉钧入辅,为帝股肱此数事足验玄助。而公作相之后,谭生已逝,又何命之太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