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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传

  作者:明  吴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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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女子传  (明)吴震元 撰

  ●奇女子传题词

  陈子冬日居山中拥裋褐偃曝于积薪之上执易学义一卷且读且睡齁齁然适也已童子叩扉投一缄索叙奇女子传余曰易称无成有终诗称无非无仪女子而以奇显非闺髽事也虽然河洛不载奇耦乎易不载兑少女离中女巽长女乎诗不载卷耳樛木乎春秋左国不载共姜共伯之母乎其它中垒之列女有传临川之贒媛有世说何独于奇女子而异之夫丈夫生而逢年或不得志以歾其磊砢光大之行或见于学士大夫之史书及逸民遗老之笔记犹庻几有一二存焉者独妇人女子生长深闺之中沦落于山辄海曲村墟艹莽间何限虽有奇无闻卽闻亦不过如野烧之迹流萤之火若隐若现若存若亡而已故长卿裒而集之小加评鉴其间有奇节者奇识者奇慧者奇谋者奇胆者奇力者奇文学者奇情者奇侠者奇癖者种种诸类小可以拊掌解颐大可以夺心骇目古来才子绝未尝一盘拈出何也男子如日女子如月日则亘万占常圆而月则有盈有缺有晦其得列于正史者盈之象也其偶见于杂家小说而未摽其大全者缺之象也冺冺汶汶晦之象也若本无指擿而不幸为绮语人所点缀其蚀于太阳翳于云雾风雨飞流伏匿于妖星恶曜者乎自长卿此书出譬如见月者或喜其新或羡其满或乐其万里之清虚或快其重轮之蕐彩天壤间好月可废则奇女子亦可废也请无以六经解嘲矣
  泰昌十二月眉道人陈继儒题于含誉堂

  ●奇女子传目录

  卷之一
   齐姜
   泰山妇人
   鲁保母
   魏乳母
   聂政姊
   瀬女
   西施
   莒妇
   王孙贾母
   赵括母
   如姬
   屈原姊
   巴寡妇清
   虞姬
   漂母
   缇萦
   文君
   随清娱
   杨敞妻
   王章女
   昭君
   班姬
   李文姬
   孟光
   范滂母
   龎娥亲
   皇甫规妻
   赵昂妻
  卷之二
   荀灌
   孙翊妻
   李衡妻
   许允妇
   羊躭妻
   谢道韫
   泽妪
   孟昶妻
   络秀
   陶侃母
   绿珠
   刘遐妻
   何无忌母
   谢综母
   李诞女
   朝云婢
   娄逞
   冼氏夫人
   红拂妓
   平阳昭公主
   王娃母
   香丸妇人
   狄仁杰姨
   董氏
   崔敬女
   木兰
   高睿妻
   李侃妻
   车中女子
   三鬟女子
  卷之三
   侯四娘
   张廵姊
   程氏女
   高彦昭女
   红线
   崔宁妾
   霍小玉
   张红红
   窦桂娘
   无双
   上清
   聂隐娘
   义激
   崔愼思妾
   谢小娥
   张建封妓
   李新声
   荆十三娘
   贾人妻
   从巢者
  卷之四
   村妇
   柴克宏母
   河池妇人
   邹仆妻
   刘皇后
   散乐女
   歌人瑞卿
   韩香
   曹禋妻
   娼姥
   温都监女
   朝云
   长沙妓
   段东美
   严蕊
   梁夫人
   李师师
   董国用妾
   申屠氏
   晏氏
   解洵妇
   姚氏
   胡氏
   谢枋得妻
   胡闰女
   白母
   高娃
   王翘儿
   三娘子

  目录终

  ●奇女子传卷之一

  长卿吴震元论次

  齐姜

  重耳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刁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留齐凡五岁重耳爱齐女母去心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齐女〈愧杀重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它必死于此不能去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重耳一生醉生梦死〉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日杀臣成子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长卿曰晋公子十七而得贤士五人四十三而出亡从此五士其余不名者数十人至狄妻狄女居十二年至齐娶齐女居五年至秦娶秦女凡十九年而始反国时年六十二所至如归公子之亡也不亡矣公子曰人生安乐孰知其它必死于此不能去公子非直怀女德也日暮途远其精力已消亡尽矣英雄气少儿女情多公子之无壮志也久矣然则非齐姜卽百咎犯固不能载之走也归国九年祗了其一生恩怨之局五霸桓文为盛吾必曰桓女而文妻云晋公子重耳及曹僖负覊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妇人偏眼快〉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乃馈盘餐寘壁焉
  长卿曰武臣十乱有妇人焉亡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而又得齐姜焉晋安得不昌惜哉负覊妻之见从者而不及见姜也使齐姜亡负覊妻从其烈不更伟哉

  泰山妇人
  夫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哭也一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听之苛政猛于虎也
  长卿曰此妇人是古今杀酷吏第一刽子手也
  谚云莫学封使君生不治民死食人夫使君自可食人何必为虎哉乃知使君化为虎未猛也虎化为使君亦未猛也惟使君自为使君则猛耳封使君歌云封使君死食人今使君生食人封使君死而虎今使君生而虎虎使君虎而伥使君虎虎而乳宁与乳虎居莫与使君邻使君食一家乳虎食一人食一人一家哭食一家一路哭路路有猛虎家家有使君昔使君化为虎今使君化为鼠化为鼠食栋宇昔使君化为虎今使君化为蝗化为蝗食田桑昔使君化为虎今使君化为貊化为貊食金铁吁嗟乎封使君尸而祝之封使君何不学封使君生不治民亦不食人

  鲁保母

  孝义保者鲁孝公称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王(公)薨戏立是为懿公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之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将杀之义保闻伯御将杀称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义保遂以逃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
  长卿曰保之以子代未多也出入深宫之中能纵能夺能杀能活而伯御莫之何乃足多耳夫陈婴杵臼以两男子而活一儿犹艳称之视保母不落第二义哉
  人言儒者裒衣大带高足缓步所为多不近人情是殆不然如杀其子以生他人妇女不读诗书不知礼义为何物乃肯为之儒者曰此违道干誉之事吾不为也吁孰谓儒者不近人情也哉

  魏乳母

  魏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杀魏王瑕诛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国曰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罪至夷乳母与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见乳母而识之曰乳母无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闻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则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则昆弟无类矣乳母曰我不知公子之处故臣曰我闻公子与乳母俱逃母曰吾虽知之亦终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国已破亡族已灭子匿之尚谁为乎母吁而言曰夫见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弃义者乱也今持逆乱而以求利吾不为也且夫凡为人养子者务生之非为杀之也岂可利赏畏诛之故废正义而行逆节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遂抱公子逃于深〈有此故臣自有此乳母〉泽之中故臣以吿秦军秦军追见争射之乳母以身为公子蔽矢着身者数十与公子俱死秦王义之葬以卿礼赐金百镒祀太牢宠其兄为五大夫
  长卿曰乳母之抱公子以逃也欲何为乎此岂眞有陈婴杵臼之志哉不过欲生之耳生之必不欲其自我杀之也赏千镒罪至夷母视之蔑如矣彼魏之故臣亦可羞矣鲁大夫者独何人哉虽然鲁保母杀其子可以活孝公而魏乳母卒与公子俱死固亦有幸有不幸也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其二母之谓乎

  聂政姊

  聂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姓名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识人〉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败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旣以天年下世妾以嫁夫严仲子〈亦德仙子况政乎〉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政亦荣知己也荣安得不死〉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长卿曰政有姊而难为弟矣死而成弟之名又自成其名无姊而千载之下知杀韩相者谁也博浪之椎大索不得至今思其人使其时有人名之者千载之下多一快人也政之皮面决眼出肠以全姊也固姊所以惊呼市人于邑而死以名弟也政有姊而难为弟矣

  濑女

  子胥行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适遇女子击绵于瀬水之上筥中有饭子胥遇之谓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独与母居三十未嫁饭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赈穷途少饭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许之发其簟筥饭其盎浆长跪而与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子有远誓之行何不饱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谓女子曰揜夫人之壶浆无令其露女子叹曰嗟乎妾独与母居三十年自守贞明不愿从适何宜馈饭而与丈夫越亏礼义妾〈可以死可以无死〉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顾女子已自没于濑水矣
  长卿曰濑女独居不嫁猝遇子胥子胥一言杀之沉诸江苎萝女亦独居不嫁猝遇少伯少伯用以破吴杀子胥亦沉诸江噫何巧合也吴破而苎萝女且逐生鸱夷以去也意濑女必归死鸱夷矣

  西施

  越王以吴王淫而好色大夫种乃使相者国中得〈人知有西施而不知有郑旦人知西施之归范蠡而不知郑旦之落阿谁乎〉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餙以罗谷敎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乃使相国范蠡进之越谋灭吴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以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贯细珠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魂谓之神人矣乃嗟而目之若双鸾之在轻雾沚水之漾芙蕖吴王妖惑怠于国政及越兵入国乃抱二女以逃吴苑越军乱入见二女在树下皆言神女望〈在苎萝村时耶在山阴道时耶在馆娃宫时耶〉而不敢侵西施越之美女欲见者先输金钱一文嘉兴县南有女儿亭句践令范蠡取西施以献夫〈然则五湖一行翻斍蛇足〉差西施于路与范蠡潜通三年始逹于吴遂生一〈如此应名语儿亭矣〉子至此亭其子一岁能言因名女儿亭越绝书云西施亡吴国后复归范蠡因泛五湖而去西施山下有浣沙石
  长卿云西施之人吴宫者十年而吴亡又先归范蠡者三年是时西施可三十许妇人矣吴亡之后范蠡乃装其轻寳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桴海以行如越绝所云则西施亦在载中矣后居陶生少子得非西施出耶蠡曰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则固自西施种也又吴越春秋云句践令范蠡取西施以献夫差西施于路与范蠡潜通三年逹吴生一子得非卽陶朱长子乎但不知范蠡自越适齐自齐居陶再归相印三致千金此时西施无恙乎否也夫妇人踪迹之怪莫过于西施王嫱而王嫱犹有黄昏青冢明灭于断烟荒草间至西施者遂如云中之龙令人觅其首尾不得鄙哉张丽华杨玉环之流也亦负倾国名哀哉

  莒妇

  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及师至则投诸外献诸子占子占使师夜缒而登登者六十人缒绝师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公惧启西门而出七月丙子齐师入纪
  长卿曰莒妇之为嫠也且老矣积而不衰卒以〈快哉快哉〉灭国张茂为吴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陆氏倾产〈卽不成亦豪况贼斯得乎〉率茂部曲为先登讨充充败遂为陆所杀婿故自急信哉

  王孙贾母

  齐愍王失国王孙贾从王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晩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处汝尚何归贾乃入市呼市人攻杀淖齿而齐亡臣相与求王子立之卒以复国
  长卿曰有一言而可兴邦者此母是也

  赵括母

  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卽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括母不独善知人也其论将处亦高人一筹矣〉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志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卽有时不称妾得无随乎王许诺赵括旣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頼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长卿曰括之不可将也其父知之母知之颇相如知之赵人皆知之秦人亦知之所不知者独赵王耳使母之言听不独赵氏安长平之四十五万白骨皆肉矣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如姬

  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信陵姊平原夫人亦重矣哉〉围邯郸信陵君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且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其计不足存也其心可怜也〉〈匹夫之勇〉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妙人〉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诗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嘉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从信陵往者何客耶〉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妙哉弄公子于股掌中也〉因问侯生乃屏人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如姬亦先识公子哉〉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卽合符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姬之窃符授公子使公子之杀晋鄙将十万军却秦以存赵也不独报公子且报国嬴亦何负于姬哉夫平原君之日夕迫公子而促其救赵也以公子姊故公子之日夕不忘救赵者亦以姊故救赵者一妇人存赵者又一妇人平原信陵我知之矣
  公子之请宾客约车骑而赴秦军以死也决侯生意侯生必有奇计能免公子于行不然且俱死侯生傲然不应听其去知公子之无死心也去而复返乃以如姬进请而得符乃以朱亥进非侯生与朱亥公子一独夫耳肉投馁虎尚安事客安在公子之能嘉士也然非如姬则两人亦束手毙耳方公子为姬报仇时不过以其泣故许之岂知其安危可倚任如所以待侯生者哉一旦有急宾客莫救五伯之伐乃成于一妇人侯生耻之姬亦耻之此其所以死也

  屈原姊

  离骚曰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余注云女嬃屈原姊也楚人谓女曰嬃荆州图经云南北岸者屈原之乡里原旣流放忽然归责其矫世乡人又名其北岸曰姊归岸袁山松云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喻令自寛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曰姊归县县比有原故宅宅之东北有女嬃庙捣衣石犹存
  长卿曰屈原之无愧于聂政也人知之而其姊之可为聂荣也人不知之卽姊亦自知其可为而不敢为也悲哉

  巴寡妇清

  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赀清寡妇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始皇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长卿曰石季伦之见收也曰奴辈利我财耳收者曰旣知财为患何不早散之乃巴寡妇反以财自卫人不敢犯何也以始皇之虎儿而可狎也何况余子哉

  虞姬

  虞氏西楚霸王项羽美人也羽被汉围垓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乃起飮帐中慷慨悲歌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泣数行下遂自刭
  长卿曰项籍喑哑咄咤排宕千古败之日不释一妇人曹孟德阴阳鬼蜮牢络千古死之日亦不释一妇人虽然千古而下谓虞美人者于铜雀台上伎何如哉

  漂母

  淮阴侯韩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啇贾常从人寄食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去卽去耳何怒为〉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报卽报耳何喜为〉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长卿曰余过淮阴拜漂母祠题壁上云数椽依飞鸟一瓯豢毒龙或问若奈何以毒龙拟淮阴侯余曰毒龙亦龙也群龙无首神龙见首不见尾毒龙则首尾俱见淮阴声色气熖摩顿千古英雄无用冷落水次必有一种徘徊倜倘之致见于眉目淮阴不习漂母漂母故习淮阴久矣一旦得志溢不自禁报一饭以千金易三齐以七尺吞吐晴雨翻覆冥清触者碎犯者焦俄而灭人俄而自灭侯眞毒龙也哉故少年侮龙之失水也相国拾龙之鳞爪也齐魏赵楚撄龙之逆鳞也帝入壁而夺其军探龙之睡也夺其齐且夺其身困龙之鱼服也故曰淮阴龙也帝屠龙者也夫帝能杀之而不能驯也若母则可谓豢龙者矣
  亭长妻食信数月不喜漂母饭数日辄喜何故怒亭长妻故喜母也人多厌信不怒亭长妻一日不具食辄怒是信一飮食之人耳飮食之人饭之何益孰谓亭长妻不识信也方母得重报言而复饭信如故是佣媪也且出亭长妻下卽谢绝之亦相去三十里矣

  缇萦

  汉齐太仓令淳于公之女名缇萦者淳于公无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时淳于公有罪当刑是时肉刑尚在诏系长安当刑会逮公骂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缓急非所益缇萦自悲泣而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治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繇也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怜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数之不明哉吾甚自愧夫训导不纯而愚民陷焉诗云岂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其道毋由朕甚怜之夫刑者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后凿顚者髠抽胁者笞刖足者钳淳于公得免焉君子谓缇萦得一言发圣主之意易曰小惩而大诫汉文之谓也
  长卿曰千载而下知肉刑之去为文帝仁政第一而孰知得之自缇萦一言也洛阳年少流涕痛哭何为也哉

  文君

  司马相如素与临卭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临卭令缪〈游套〉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卭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不斍入〉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其玄中〉〈富人之尊如此〉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旣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大为游客争气〉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卭令不敢尝〈游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游套〉卭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戸窥之心说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旣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亡相如相如乃与驰归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卭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卭〈想假贷无所得矣〉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身自着犊鼻禈与佣保杂作涤器于市中王孙闻〈又入其玄中〉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为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頼有此耳〉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奏天子大悦以为郎数岁会卭筰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副使王然于壸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南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卭诸公皆由门下献牛酒以交驩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牁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还报天子天子大悦
  又
  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贫居愁懑以所着鹔鹴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为欢文君举杯而笑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裘贳酒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相如亲着犊鼻禈涤器以耻王孙王孙果以为病乃厚给文君文君遂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十七而寡为人放诞风流故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长卿素有消渇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以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而终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为诔云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学兮综群书纵横劔技兮英敏有誉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远游兮赋子虚毕尔壮志兮驷马高车忆初好兮雍容孔都怜才仰德兮琴心两娱永托为妃兮不耻当垆平生浅促兮命也难扶长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鴈鸣哀哀兮吾将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郁不舒诉此凄恻兮畴忍听余泉穴可从兮愿捐其躯
  又
  〈聘亦得〉文君亡奔相如与驰归成都后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云皑如山中雪皎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绝平生共城中何尝斗酒会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郭东亦有樵郭西亦有樵两樵相推与无亲为谁骄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愿得〈止亦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长卿乃止
  长卿曰文君之为人放诞风流也女不侠不豪侠不放诞风流亦不豪放诞风流不眉色姣好如远山脸际如芙蓉肌肤柔滑如脂亦不豪放诞风流不奔相如亦不豪奔相如不家徒四壁亦不豪放诞风流不当垆亦不豪当垆不相如亲着犊鼻裤与佣保杂作涤器于市亦不豪放诞风流不得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亦不豪不得太守郊迎县令负弩卓王孙临卭富人皆伛偻门下亦不豪此所以为放诞风流也且也文君以身殉相如相如亦以身殉文君一琴一诔已足千古美人赋白头吟不蛇足乎
  余有诗吊阮藉云穷途哭罢向邻姬不及生前作故知何似临邛老司马一琴换得一妻归夫嗣宗哭兵家女何足怪邻有美妇日向沽酒辄醉卧其侧妇亦勿惊夫亦勿疑假而遇文园司马且把臂恨晚吾不知其谁主谁宾也当文君当垆酤酒时设有一人焉调笑不已虬髯郎犹可冯子都将奈何
  樊通德曰夫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则通通则流流而不得其防则变态百出为沟为壑无所不往而张生亦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于身必妖于人向使崔氏子得遇合富贵乘娇宠不为云为雨则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夫汉武雄才大略拓地万里拉杀豪杰如掷孤豚而恋恋一李夫人死而不已长门一赋陈后复幸岂相如之文章能感动哉心相知也吾故曰相如而得好才之文君一知己也又得好色之武帝又一知己也士有两知己者死不恨矣武帝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惜哉当吾世而失文君也

  随清娱

  清娱姓随氏平原人汉太史令司马迁侍姬也年〈迁亦可人〉十七归迁迁凡游名山必以清娱自随后随至华阴之同州而迁召入京师留清娱于同已而迁陷极刑发愤著书未几病卒于京清娱闻之遂悲愤而死州人葬之于某亭子下忘其名厥后唐禇遂良刺同州清娱乃感梦于遂良具言始卒云上帝悯其年寿未尽以死因命为此州之神庙食一方然图籍未载世人莫有知者以公为一代文人求志其墓光扬幽懿遂良欣然命笔其铭皆四字不过数句而已
  长卿曰随清娱为龙门姬甚艶十七随龙门游名山甚韵独处同州悲愤而死甚冷千百年而魂现于文士之手甚香更千百年而碑出清娱再生甚奇龙门于是乎不腐矣

  杨敞妻

  霍光与张安世谋废立议旣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家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豫无决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衣还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
  长卿曰天下国家之事固有儿女子了然于胸中而丈夫处之伥伥乎莫知所之者敞之于人也木强矣大将军何不与其妇谋而必取木强之人而问之

  王章女

  王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踰仲卿者今疾病困戹不自激昻乃反涕泣何鄙也后章仕宦歴位及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曰平生狱上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明日问之章果死
  长卿曰妻能料生女能料死虽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昭君

  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会匈奴单于来朝、求美人为阏氏、帝勑以宫女赐之、昭君入宫数岁、未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单于临辞大会、帝召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餙、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重难改更、遂与匈奴、昭君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又
  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齐国王穰女也年十七仪容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者王皆不许乃献汉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会单于遣使帝令宫人装出曰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视之大惊悔是时使者并见不得止乃赐单于
  又
  汉元帝宫人旣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幸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昭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
  又
  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石季伦曰昭以触文帝讳改为明
  长卿曰夫古今美人非一而独西施毛嫱狎习于儿妇之口两人皆轻身去故乡不惜惜其名之不传与面目之不经见于天下毛嫱一去不返西施返而不知所之此必非闺合中物也人为奇人事为奇事紫台沙漠青冢黄昏生奇死亦奇耳方昭君之行也丰容靓餙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此卽昭君图也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此卽昭君图也延寿岂能图昭君哉延寿而能图昭君卽误死昭君不请行矣使帝见而强留也昭君无行乎曰否也生不贮金屋死不入玉门去志也决矣

  班姬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叔早卒兄固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昭作女诫七篇其辞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頼母师之典训年有十四执箕箒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竞竞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而今而后乃知免耳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间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庻有补益禆助汝身去矣其最勉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齐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齐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夫妇第二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但教男而不敎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敬愼第三鄙谚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故曰敬愼之道妇之大礼也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渎媟渎旣生语言过矣语言旣过纵恣必作纵恣旣作则侮夫之心生矣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旣施则有忿怒之事矣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旣行何义之存谴呵旣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辨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功巧过人也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也曲从第六夫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和叔姊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姊之誉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姊知叔姊之不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马融善之令妻子习焉昭壻妹曹丰生亦有才惠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昭年七十余卒皇太后素服举哀使者监护丧事所著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焉
  长卿曰文学非妇人事也然而亦有可称者崔篆母师氏通九经百家之言汉末宠以殊礼赐号义成夫人韦逞母宋氏世传周官礼注年八十视听无阙符坚就其家立讲堂置生徒百二十人隔绛纱帐而受业赐侍婢十人号宋氏为宣文君虞韪妻赵氏作列女传解注赋数十万言韪没诏入宫省号曰赵母宋廷芬女五人长若华次若昭若伦若宪若荀皆善属文欲以学名家德宗召入禁中试文章并问经史大义悉留宫中呼学士贞元中若华总领秘禁图籍元和末卒穆宗拜若昭嗣其秩历穆恭文三朝皆呼先生则以文学受封号者不独大家一人也尤可异者廷芬男独愚不可教为民终身岂眞所谓逊抗机云没而扶舆清淑之气不钟男子而钟妇人耶夫班大家不独为帝后师也且为马融师夫马融非所称坐高堂施綘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教飬诸生常有千数第一好为人师者哉宣文君方之蔑如矣

  李文姬

  李固旣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归乡里少子爕时年十三爕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见三子归默然独悲曰李氏灭矣密与二兄谋藏匿爕托言爕还京师有顷难作下郡收固三子文姬乃告其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没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爕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变姓名为酒家佣而成卖卜于市各为异人阴相往来爕从受学〈酒家亦非恒人〉酒家异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爕爕精专经学十余年间梁冀旣诛求固后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遣之姊弟相见悲感旁人姊因戒爕曰先公为汉忠臣遭遇倾乱梁冀肆虐令吾宗氏将绝今幸得而济愼毋以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爕谨从其言
  长卿曰固生子三而俊乃在雌祚焉得长然使姬非女且等败何事之能为天之以姬祚固也长矣

  孟光

  梁鸿字伯鸾势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鸿并不娶同县孟氏有女肥丑而黑力举石臼择对不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始以装餙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妻跽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今而见择敢不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今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耳乃更为椎髻着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眞梁鸿妻也字之曰德耀名孟光居有顷妻曰常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无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诺乃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弹琴以自娱仰慕高士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作五噫歌去适吴作诗至吴依皋〈伯通亦烈士也〉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妻具食举案齐眉伯通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舍之于家鸿潜闭著书十余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赢博之间不归乡里愼勿令我子持丧归及卒伯通为求葬地于要离塜傍咸曰要离烈士伯鸾清高可令相近
  长卿曰德耀非伯鸾之妻乃伯鸾之友也要离非伯鸾之友乃伯鸾之妻也皋伯通非伯鸾之生主人乃伯鸾之死主人也
  夫以肥黑而丑之女衣绮缟傅粉墨设以身当之将何如乎夫有所受之也锺离春黄头深目长肚大节昻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诣齐宣乞备后宫因说王以四殆王拜为后此丑妇求夫诀也此法一传而为桓少君少君归桓宣装送甚盛宣不悦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餙而吾食贫贱不敢当礼少君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旣奉承君子惟命是从乃悉归侍御服餙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再传而为袁隗妻马伦伦是季子长女融家势丰豪装遣甚盛隗问曰妇奉箕箒而已何乃过珍丽乎对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鲍宣梁鸿之高妾亦愿从少君孟光之事矣此富家女降夫入门诀也楚王聘陈子仲为相仲谓妻曰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于前妻曰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乱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于是夫妻遁去为人灌园王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子伯为楚相子为郡功曹子伯遣子奉书于霸客去久卧不起妻怪问之霸曰向见令狐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蓬发歴齿未知礼则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

  范滂母

  范滂就捕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弟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旣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
  长卿曰三代而下惟恐其不好名天下无不爱子之母也妇人好名至不爱其子不爱其子之死又何怪乎吴门高士求死不得也哉

  龎娥亲

  天地不共日月者也李寿不死娥亲视息世间活复何求今虽三弟早死门戸冺绝而娥亲犹在岂可假手于人哉若以卿心况我则李寿不可得杀论我之心则李寿必为我所杀明矣夜数磨砺所持刀讫扼腕切齿悲涕长叹家人及邻里咸共笑之娥亲谓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杀寿故也要当以寿颈血污此刀刃令汝辈见之遂弃家事乘鹿车伺寿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时于都亭之前与寿相遇便下车扣马叱之寿惊愕回马欲走娥亲奋刀斫之并伤其马马惊寿挤道边沟中娥亲寻复就地斫之深中树间折所持刀寿被创未死娥亲因取寿所佩刀杀寿寿护刀瞑目大呼跳梁而起娥亲乃挺身奋手左抵其额右桩其喉反复盘旋应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寿头持诣都亭归罪有司徐步诣狱辞颜不变时禄福长汉阳尹嘉不忍论娥亲卽解印绶去官弛法纵之娥亲曰雠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狱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贪生以枉官法乡人闻之倾城奔往观者如堵焉莫不为之悲喜慷慨嗟叹也守尉不敢公纵阴语使去以便宜自匿娥亲抗声大言曰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雠人已雪死则妾分乞得归法以全国体虽复万死于娥亲毕足不敢贪生为明廷负也尉固不听所执娥亲复言曰匹妇虽微犹如宪制杀人之罪法所不纵今旣犯之义无可逃乞就刑戮陨身朝市肃明王法娥亲之愿也辞气愈厉面无惧色尉知其难夺强载还家凉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刘班等并共表上称其烈义刋石立碑显其门闾太常弘农张奂贵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礼之海内闻之者莫不改容赞善高大其义
  长卿曰秦医和曰女阳物也夫女而侠侠而杀人报仇非阳乎然侠者始多改形破貌绝踪诡迹使人不堤防阴贼杀之杀之又逃死以去贼不得国不知姓名若是犹阴也娥亲昼夜哀酸志在杀寿寿亦闻而备之夜数厉刀扼腕切齿悲涕长叹邻里左右闻而笑之娥亲之杀寿已讼言而无诛矣白日清明都亭猝遇挺身奋手反复盘旋如烈士之抟猛虎何异归罪有司徐步诣狱抗词明法百折不回直与日月争光可也吾乃知李十一娘之徒女子也隐娘香丸妇人之徒女子也聂政荆轲之徒亦女子也娥亲盖女而阳者云

  皇甫规妻

  安定皇甫规妻者规更娶之妻也善属文能草书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甚美董卓聘以輧辎乘马奴婢钱帛充路妻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传奴侍者悉拔刀围之而谓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羗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軶鞭朴交下妻谓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其像号之曰礼宗云
  长卿曰妻之轻服诣门诡自陈请也其志岂望生还哉寂寂寞寞自经于沟渎之中而莫之知也不若死鞭朴之下为快也至此而卓亦气夺矣夫卓之威可以风靡海内而不能行于一妇人可以见男子之不如妇人矣

  赵昂妻

  马超叛汉杀刺史太守凉州参军杨阜出见姜叙于历城与议讨贼叙母曰韦使君遇难亦汝之负但当速发勿复顾我叙乃与赵昂合谋超取昂子月为质昂谓妻异曰当奈月何异曰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超袭历城得叙母母骂之曰汝背父杀君天地岂久容汝敢以面目视人乎超杀之月亦死
  长卿曰古今无不爱其子之母也君子之爱也以德细人之爱也以姑息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顺于晋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勑以至今日母都无慽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眞之难也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征书朝至夕发汝去郡已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晋卞壸拒苏峻战死二子随父后亦赴敌而亡其母拊尸哭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李景让为浙西观察因杖杀一左押衙卫军中忿怒欲为变景让方视事其母出坐厅事立景让于庭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岂得妄杀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天子且〈此巧于护短者〉下愧先人矣命左右禠其衣坐之欲挞其背将佐皆泣拜为请至久乃释军中遂定刘仁瞻守寿春幼子崇谏夜泛舟渡淮北仁瞻命斩之监军使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于崇谏非不爱也然军法不可私若贷之则刘氏为不忠之门矣趣命斩之然后成丧此君子之爱也琅琊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宰以私意论杀之吕母怨宰母家产数百万尽以酿酒贾刀剑衣服少年来酤者赊与之乏者辄假之衣服未数年而财用尽少年方相与谋出财偿母母泣告曰所以厚诸君者非以求利也徒以县宰不道枉杀吾子故耳诸少年咸哀而壮之遂相约至数千百人与吕母亡入海中聚众为群盗吕母自称将军引兵还攻海曲执县宰诸吏叩头请宰母曰吾子不当死而为宰所杀杀人当死又何请乎遂斩宰以其首祭子冢此细人之爱也

  ●奇女子传卷之二

  长卿吴震元论次

  荀灌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踰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卽遣子抚率三千人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长卿曰荀灌突围乞师结援破贼此自是须眉男子难事十三岁女子何处得来他日为刘遐妻为朱序母反掌也

  孙翊妻

  孙翊为丹阳守妫览时为都督督兵戴贠为郡丞与左右亲近边洪等数患苦翊会翊送客洪从后斫杀翊迸走入山翊妻徐氏购募追捕得洪杀之览遂入居军府悉取翊嫔妾及左右侍御欲复取徐徐恐见害乃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乃可览听之徐潜使人语翊旧将孙高傅婴等高婴相与涕泣共盟誓合谋到晦日徐氏设祭毕乃除服熏香沐浴更于他室安施帏帐言笑欢悦大小凄〈徐固狡矣覧亦木偶哉〉怆怪其如此览密觇视无复疑意徐先呼高婴与诸婢罗列戸内览入徐出戸拜览卽大呼高婴俱出遂共杀览余人就外杀员徐乃还缞绖奉览圆首以祭翊举军震骇
  长卿曰申屠氏只身孤剑斩六一之首于帐中手殱其宗党殆尽高婴云乎哉观徐之部署诸将寂不闻声览安然若鱼之游釜中也倘所称易地皆然者耶

  李衡妻

  丹阳太守李衡数以事侵琅琊王其妻习氏谏之不听及琅琊卽位衡忧惧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君宜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当逆见优饶非但活也衡从之吴主诏曰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狱其遣衡还郡
  长卿曰李衡为丹阳时每欲治家妻辄不听后密遣十人于武陵龙阳洲上作宅种柑千树临死勑儿曰汝母恶吾治家故穷如是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疋绢亦足用矣观此则妻之识度其超越宁第天壤哉然衡亦以不材终其天年矣

  许允妇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曰阮家旣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旣见妇卽欲出妇料此出无复〈埒虎须矣〉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惟容耳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又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旣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旣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及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门生欲藏其儿妇曰无预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
  长卿曰许允之妇可作吏部可作佐命大臣卽退而作贼裕如也

  羊躭妻

  辛氏字宪英魏侍中毗之女也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宣帝将诛爽因其从魏帝出而闭城门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可不尔明皇帝临崩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而爽独专权势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以诛爽耳敞曰然则敞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凡人在难犹或惜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也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汝从众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诛爽事定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其后锺会为鎭西将军宪英谓躭从子祜曰锺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将以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会将行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之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吾家难至矣琇固请于文帝帝不听宪英谓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遣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唯仁恕乎会至蜀果反琇果全归
  长卿曰魏晋之际士难乎其明哲保身矣宪英之策魏事何了了也不独一时诸人历历若在目下且可使操纵掌握中而不觉彼为男子亦宣帝之巨敌也哉

  谢道韫

  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聪识有才辨叔父安尝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谓有雅人深致又尝内集俄而雪骤下安曰何所似安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羣从兄弟则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谓谢歆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又尝讥玄学植不进曰为尘务经心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障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旣闻夫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尔婺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带整冠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道韫所著诗赋诔颂并传于世
  长卿曰王夫人风韵高迈叙致清雅故自王谢子弟也及处患难之际暇以整见才矣亦不失宗风焉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令新妇不得参军也清心玉英顾家妇则不可知王夫人排宕莫测神情散朗殆不足以目之

  泽妪

  刘道眞少时尝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饥亦甚矣〉眞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眞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
  长卿曰老妪乐道眞歌啸时自不容不进食道眞食豚时自不须谢及为吏部郎自不容不超用其子此等气度落穆悠忽直在百尺楼上坐淮阴侯于地下鄙哉淮阴侯之谢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宜母之怒而且诮也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孟昶妻

  孟昶妻周氏昶弟觊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玄常推重昶而刘迈毁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供军粮其妻非常妇人可语以大事乃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陷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晩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时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产以给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将举周氏谓觊妻云一昨梦殊不好门内宜浣棹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当悉取作七日藏厌顗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长卿曰昶旣知妻之非常妇人何不卽语之而犹徘徊顾盻若此也无识甚矣观昶妻之言曰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其鄙昶不亦甚哉

  络秀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値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椎猪杀羊作数十人飮食事事精辨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戸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生伯仁兄弟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戸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长卿曰安东之求络秀也父兄不许其女固请之幸而从则为络秀不从必为文君无疑也夫络秀之父富人也文君之父亦富人也文君何以不请哉曰安东身为贵人而司马以赀郎罢官游且倦矣不过为令贵客耳富人且召令何客为此文君之所以走也桓温云人不可以无势信矣
  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第以一女子故耳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却为门楣有好女子何必好男子哉虽然有一好女子而人人皆好男子矣

  陶侃母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初侃父丹聘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每纺绩资给之使交结胜已侃少为浔阳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坩鲊遗母湛封鲊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鄱阳孝廉范逵寓宿于侃时大雪湛乃撤所卧新荐自剉给其马又密剪发卖与邻人供殽馔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
  长卿曰侃之母贤矣长沙之观望何为乎此母岂宜生此子也竹头木屑差亦近之
  侃母以剪发供馔交结知名而王珪之母学之侃母以封鲊责子不受官物而李畬之母学之皆可云巧于教子者矣

  緑珠

  緑珠者姓梁白州博白县人也州则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汉合浦县地唐武德初削平萧铣于此置南州寻改为白州取白江为名州境有愽白山愽白江盘龙洞房山双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鱼緑珠生双角山下美而艶越俗以珠为上寳生女为珠娘男为珠儿緑珠之字由此而称晋石崇为交趾采访使以眞珠三斛致之崇有别庐在河南金谷涧涧中有金水自太白源来崇卽川阜制园馆绿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昭君也汉元帝时匈奴单于入朝诏王墙配之卽昭君也及将去入辞光彩射人天子悔焉重难改更汉人怜其远嫁为此作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制新歌曰我本良家子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猨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泣沾珠缨行行口已远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頼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鸟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传语后世人远嫁难〈贫士〉为情崇又制懊恼曲以赠绿珠崇之婢妾艶者千〈浪云好色宁不酸死〉余人择十人妆餙一等使忽视之不相分别刻玉为蛟龙佩萦金为凤凰钗结袖绕楹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唯听佩声视钗色佩声轻者居前钗色艶者居后以为行次而进赵王伦乱常贼类孙秀使人求緑珠崇方登凉观临清水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数百人以示之皆藴兰麝而披罗谷曰在所择使者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命指索緑珠未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知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不然使者已出又反崇竟不许秀因谮伦族之收兵忽至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获罪緑珠泣曰愿效死于君前崇止之遽堕楼而死崇弃东市时人名其楼曰緑珠楼在步广里近狄泉在王城之东
  长卿曰石崇厕中婢尚能识大将军之作贼而刻玉萦金者千余人卒不免崇于死何哉虽然崇固可以死也方收兵之至也珠固无意死也石崇曰我今为尔获罪亦尚无意珠死也噫竟死矣崇祟珠耶珠祟崇耶天下杀英雄卿亦何为者緑珠死緑珠生矣旣知财为害何不早散之石崇生石崇死矣后凉时吕诒见弑所幸张美人年十四姿色壮丽请为沙门吕隆见而悦之欲污逼焉美人敛衽曰钦乐至道誓不改节今见逼如此岂非命也于是升楼自投而死此亦一緑珠也唐时乔知之有婢碧玉姝丽能歌舞有文章知之特幸为之不婚武承嗣暂借教姬人籹梳更不放还知之乃作緑珠怨寄之曰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合不曾观好将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碧玉得诗飮泣三日不食投井而死承嗣于裙带上得诗乃讽罗织人告之知之遂斩于市家破籍没此又一緑珠也嗟嗟古今岂少緑珠哉旣无石崇又无孙秀遂使七尺闺中多少醉生梦死悲夫

  刘遐妻

  刘遐妻邵氏续之女骁果有父风遐为石季伦所围邵单将数骑拔围出遐于万人之中
  长卿曰昔人云短衣匹马随李将军看射猛虎南山下为人生快事意乃不如此日看邵氏单骑拔围一段光景更豪举也

  何无忌母

  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登櫈密窥之泣曰汝能如此吾复何忧问所与谋者曰刘裕母尤喜因为言玄必败事必成以示之
  长卿曰古今遇天下事了了于中阅天下事了了于目者大率多儿女子何也

  谢综母

  范晔与甥谢综等谋反事觉被收在狱为诗云好丑同一丘何足异枉直岂论东陵上宁辨首阳侧虽无稽康琴应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卽晔本谓入狱便死而上穷其狱遂经二旬晔便有生望狱吏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而喜综与熙先笑曰詹事当昔论事攘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跃马顾盻自为一世之雄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邪设今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及将诣市晔最在前晔出狱门顾综言曰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将当为先晔旣食又劝综综曰此异疾笃何事强饭乎晔家悉至市其妻先抚其子而骂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奈何枉杀儿子其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妻吿曰此罪人也愿阿家莫忆莫念及见妓妾悲泣流涟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也综母以子弟自陷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
  长卿曰综之母高矣更不如综妻之更进一步也昔两僧渡江无船一僧休息树下一僧踏一履凌波而行休者曰早知汝若此何不早杀之晔妻伎俩尚是踏履一僧地位也

  朝云

  河间王琛有婢朝云善吹箎能为团扇歌垄上声琛为秦州刺史诸羗外叛屡讨之不下琛令朝云假为贫妪吹箎而乞诸羗闻之悉流涕曰何为弃坟井在山谷为寇也卽相率来降秦民谓曰快马徤儿不如老妪吹箎
  长卿曰刘越石为胡骑围数重城中窘迫无计刘始夕乘月登楼清啸胡贼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吹胡笳贼皆流涕向晓又吹贼并起围去若此人者可以朝云婢赏之也

  李诞女

  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下北隰中有大蛇长八丈围一丈士裕常惧东治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福或与人梦或喻巫祝欲得噉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辄夜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前后已用九女一岁将祀之募索未得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留今惟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旣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钱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不听去终不可禁止寄乃行请好剑及除蛇犬至八月朝便诣庙中坐怀剑将犬先作数石米餈蜜麨以置穴口蛇夜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闻餈香气先噉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越王闻之聘寄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赐赏自是东治无复妖邪之法其歌謡至今存焉
  长卿曰李寄不独有胆也亦大有智方寄斩蛇时已计其身之必死又计其身之必生不然蛇不可斩也岂暴虎冯河者哉夫刘季斫杀蛇遂作帝李寄斫杀蛇遂作后李寄其优乎彼丈夫也

  娄逞

  南齐时东阳女子娄逞变服诈为丈夫粗会綦博解文义游公卿门仕至扬州从事而事泄明帝令东还始作妇人服叹曰有如此伎还为老妪岂不惜哉史臣曰此人妖也阴为阳事不可后崔惠景举事不成应之
  长卿曰古今人为丈夫事而服丈夫服者岂卽丈夫哉独以娄逞为人妖何哉夫阴为阳且不可而况阳为阴也彭城刘颇常谓子壻进士王胜话三原县南董店店东壁贞元末有孟妪年一百余而卒店人悉曰张大夫店颇自渭北入城止于媪店见有一媪年可六十已来衣黄紬大裘乌帻跨门而坐焉左卫李胃曹名士广其妪问广何官广具答之其媪曰此四卫耳大好官广卽问媪曰何以言之媪曰吾年二十六嫁与张察为妻察为人多力善骑射郭汾阳之总朔方此皆部制之郡灵夏邠泾岐蒲是焉吾大张察为汾阳所任请重衣赐常在汾阳左右察之貌酷相类吾察卒汾阳伤之吾遂伪衣丈夫衣冠投名为察弟请事汾阳汾阳大喜令替阙如此又寡居一十五年自汾阳之薨吾已年七十二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遂嫁此店潘老为妇迩来复诞二子曰滔曰渠滔五十有四渠年五十二是二儿也王蜀有伪相周庠者初在卭南幕中留司府事时临卭县送失火人黄崇嘏纔下狱便贡诗一章曰偶离幽隐住临卭行止坚贞比涧松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周览诗遂召见称乡贡进士年三十许祗对详敏卽命释放后数日献謌周极奇之召于学院与诸生侄相伴善棊琴妙昼畵翌日荐摄府司戸参军颇有二语之称胥吏畏伏案牍丽明周旣重其英聪又美其风彩在任将逾一载遂欲以女妻之崇嘏又袖封状谢仍贡诗一篇曰一辞舍翠碧涯湄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蓝衫居扳椽永抛鸾镜畵蛾眉秉心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周览诗惊骇不已遂召见诘问乃黄使君之女幼失覆荫唯与老妳同居元末从人周益仰贞洁郡内咸叹异旋乞罢归临卭之旧隐竟莫知存亡焉夫娄逞黄崇嘏一女子而傲游公卿将相间若狎海鸥自妇人而为男子自男子而为妇人游戏玩弄斯亦奇矣孟妪二十六而从夫夫死而伪为夫之弟以事汾阳汾阳死而寡居者一十五年又复嫁嫁时年已七十二又复生二子子年且五十余而犹未死是不亦可怪可愕之甚也哉木兰之戌平平也

  冼氏夫人

  隋樵国夫人冼氏者高凉人也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夫人幼贤明在父母家已能抚循部众行军用师压服诸越矣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为其子高凉太守寳聘以为妻融本北燕苖裔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新会自业及融三世为守牧他乡羁旅号令不行至夫人诫约本宗使从百姓礼每与夫寳参决辞讼首领有犯法者虽亲族无所纵舍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后遇侯景反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寳夫人疑其反止之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灨石夫人曰平虏入灨与官兵相拒势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宜遣使诈之云身未敢出欲遣妇往参彼必无防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贩得至栅下贼可图也寳从之迁仕大喜果不设备夫人因而击之大败迁仕遂总其兵与陈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寳曰陈都督极得众心必能平贼君宜厚资给之及寳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宴然后广州刺史殴阳讫谋反召其子仆至南海诱与为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不能惜汝负国遂发兵拒境讫徒溃散仆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至德中仆卒陈国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隋文帝遣总管韦洸安抚领外夫人遣其孙魂帅众迎洸未几番禺人王仲宣反围洸夫人遣其孙暄帅师援之时暄与逆党陈佛智相友善故迟留不进夫人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又遣孙盎讨佛智斩之进兵至南海败仲宣夫人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卫卒使裴矩廵抚诸州其苍梧首领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部落岭南悉定帝拜盎为高州刺史封冼氏樵国夫人降勑书褒美赐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餙及宴服一袭赐之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狸獠多亡叛者夫人遣长史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上遣推讷得其赃竟致于法勑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狸獠所至皆降文帝赐夫人临振县汤沭邑一千五百戸仁寿初卒谥为诚敬夫人
  长卿曰嗟乎诚敬夫人其可少哉使今日得一人九边将士胥游醉梦乡矣此忠顺夫人之所以不可死也

  红拂

  隋炀帝之幸江都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顚之心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素且动北红拂女乎〉宜倨见宾客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当公之骋辨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旁若无人〉独目公公旣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对妓诵而去公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杖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公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画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罗非细唯愿托乔木故来奔耳公曰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诸妓中亦多英雄哉〉〈彼亦可人〉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辞气语眞天人也公不穷〈穷措大岂如司空见惯耶〉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戸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右旅舍旣设床炉中亨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投草囊于〈穷措大岂如司空大度耶〉驴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未决犹观刷马〈设红拂未见李郎先遇虬髯也将奈何〉张熟视其面一手映身揺示公令勿怒急急梳头毕敛祍前问其姓卧客答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因问妹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多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公骤拜之遂环坐曰煑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公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客曰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得致异人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具言其由曰然故非君所致也今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则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旣廵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曰不敢于是开革囊取出一人首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负心者也衘之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又曰观李郎仪容气宇眞丈夫〈虬髯以异人许红拂而不以异人许李郎李也抑知太原有异人乎靖曰尝见一人愚谓之眞郎之行径也了然虬髯目中矣〉人其余将相而已其人何姓曰靖之同姓年几何曰年仅二十今何为曰州将之子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我见否曰靖之友刘文靖者与之狎因文靖见之可也兄欲何为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吾将访之李郎何日到太原靖计之某日当到曰逹之日方曙我于汾阳桥待耳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远靖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伤也但速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见大喜同诣刘氏诈谓文靖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文靖方与客议论匡辅一旦闻客有知人者其心喜之遂致酒延焉旣而太宗至不衫〈向使文皇刷马红拂梳头料虬髯不敢枕欹卧看也〉不履神采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居坐末见之心死飮数廵起招靖曰眞天子也靖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旣出虬髯曰吾见之十得八九亦须道兄决之李郎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下有此驴及一瘦驴卽我与道兄俱在其所也靖到果见二乘揽衣登楼卽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飮见靖惊喜召坐环飮十数廵曰楼下柜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毕某日复会我于汾阳桥如期至桥道士虬髯已先在矣同访文靖时方奕期揖起而语少焉文靖飞书召文皇看棋道士对文靖奕虬髯与靖傍立而视俄而文皇来长揖就坐神清气朗满座风生顾盻伟如也道士一见惨然敛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矣罢奕请去旣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勉圗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髯路语靖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小宅为李郎往复相从一妹悬然如磬欲令新妇祗谒从容无令前却言毕吁嗟而去靖亦驰马速征俄卽到京与张氏同往至一小板门扣之有应者出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门门益壮丽奴婢三十余人罗列于前青衣二十人引靖入东厅厅之陈设穷极珍异巾箱籹奁冠镜首餙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籹餙毕备请更衣衣又珍奇甫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髯也纱帽紫衫趍走有龙虎之状相见权然命妻出拜亦天人也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亦不侔也四人对坐陈馔次出女乐二十人旅奏于庭似从天降非人间之曲度食毕行酒有苍头自〈李郎酸子正宜以此骄豢之〉西堂升出二十床各覆以锦帕旣列尽去其帕乃文簿匙鎻之类虬髯举杯告请曰此皆珍寳货帛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某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当龙战二三年建少功业今旣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眞英主也三五年内卽当太平李〈虬髯之视李郎也渺郎以英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力必极人臣矣〉一妹以天人之姿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荣及轩裳非一妹不能识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圣贤起陆之渐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腾云合固非偶然也将予之赠以佐眞主施功立业勉之勉之此后十余年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意之秋也一妹与李郎可沥酒相贺复回命家僮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可善事之言讫与其妻戎服乘马一奴从后数步遂不复见靖据其宅遂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鞴之资遂匡大业贞观中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适南蛮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数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矣靖知虬髯成功也归告张氏共沥酒向东南拜而贺之
  长卿曰红拂一见卫公卽目成夜卽奔去再见虬髯卽拜兄妹卒藉其赀佐文皇成大业红拂之眼冷矣红拂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久矣无如公者又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伎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彼亦不甚逐也夫知杨之无成而又知其不甚逐也依依不去何为乎使终身不见卫公将终焉乎然则红拂之心更冷矣夫眼不冷心不冷而能作英雄者未之有也方红拂之紫衣戴帽而来也又雄服乘马排闼而去目中已无杨素矣及次旅右突见一人投蹇直入欹枕卧视卫公已不堪乃熟视其面卽映身摇止之急急敛籹结以兄妹不独虬髯入其彀中其气宇直超出卫公万万何杨素之能为
  红拂之见卫公也自以为至人为不世之遇天下之人无如此者孰知又有一虬髯也见司空之奢贵矣不知天壤之间复有一洞天也见卫公之为俊杰矣不知灵右旅舍尚有一英雄也见己之为殊色矣不知小板门中亦有一天人也此时红拂之视李郎蔑如矣方红拂见虬髯时又自以为至人为不世之遇天下之人无更有如此者而孰知又有李公子也惜也红拂不及见李公子也其视虬髯又蔑如矣

  平阳昭公主

  唐平阳昭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绍曰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为计绍诡道走并州主奔鄠发家赀招南山亡命得数百人以应帝于是名贼何潘仁壁司竹园杀行人称总管主遣家奴马三寳谕降之共攻鄠别部贼李仁文向善志丘师利等各持所领会戏下因略地盩厔武功始下平之乃申法誓众禁剽夺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震关中帝渡河绍以数百骑并南山来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及主对置幕府分定京师号娘子军帝卽位以功给赉不涯武德六年薨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贲甲卒班剑太常议妇人葬古无鼓吹帝不从曰鼓吹军乐也往者主亲执金鼓参佐命于古有耶宜用之吐谷浑党项寇边矢下如雨绍弹琵琶公主与二女对舞虏停射观之绍从后掩击大溃
  长卿曰高帝一生主再生秦王而安得不生建成元吉也宋祖将举事而入谋之姊也姊移杖逐之曰此事岂谋及妇人者盖两雄矣李昌夔在荆州打猎大修装餙其妻独孤氏亦出女队二千人皆着红紫绣袄子及锦鞍韀长卿曰木兰之戌邵续女之单骑拔围荀崧女之突围请救李侃妇之効死完城崔宁妾之募兵复城朱序母之夫人城平阳昭公主之娘子军李昌夔妻之女队二千人汉天子曰朕独不得廉颇李牧而用之朕何忧匈奴哉

  王珪母

  新唐书载王珪始隐居时与房杜善母李尝曰儿必贵然未知所与游者何如人试与偕来会玄龄等过其家李窥大惊勑具酒食尽欢终日喜曰二客公辅才汝贵不疑杜子美送重表侄王砅诗曰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未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餬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又一陶母〉人散后入怪鬓发空吁嗟为之久自陈剪髻鬟鬻市充桮酒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蚪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眞气惊戸牖及乎正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至尊均嫂叔盛事传不朽
  长卿曰传所称者珪之母而诗所称者珪之妻是识房杜者母也识太宗者妻也妇姑之见卓矣哉潘炎子孟阳为戸部侍郎母刘夫人忧惕谓曰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必至也戸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试会尔同列吾观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帘视之旣罢会喜曰皆尔俦也不足忧矣问未座惨绿少年何人也曰补阙杜黄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长卿曰王之母见所游而知其有成潘之母见同列而知其无祸皆具眼也潘稍不恭矣

  香丸妇人

  贞观时有书生幼时贫贱尝为人佣作一日至二鼓归其母以馄饨一盂食之有邻人陈姓者乘酣嘻笑而来侧目视其食食已复嘻笑而去生颇不平之又尝有共佣作者与生不相能一夕伺于道欲欧生生觉逃去已而为人佣书其家奴诬生盗其浄巾中金又有奴匿其主紧要文书害生生不能白主怒杖之人由是多怨生无行者生悲愤归取先人业肄之业稍就不虑贫苦矣生一日闲步经观音里有一妇人姿甚美生心动屡回顾看之有恶少年数人于路相谓此妇有邪行语语有实据生闻贱之不复有相顾意生后与妻坐烛下偶〈吾并疑其妻〉及此事妻曰此吾异姓之从女弟也妾徒以君贫故不敢与之往来闻其独与一侍儿居此里立身最高洁亲戚俱畏敬之岂宜有此何等恶少年污蔑之也生闻之大怒欲为报之翌日妇命侍儿来曰主母感郎君恩虽未行最感之卽为郎君死无恨幸与郎君有夙缘后日可一见于某所第未可向迩尽欢有日也生如期往果得望见各以目逆之翌日侍儿复至曰主母治杯醴屈郎君少坐及至酒馔甚盛儿筵间所陈器皆人间所无独命生坐中堂飮半侍儿负一革囊至曰主母所命也启视则人头数个颜色未变乃向侮害生者也生惊欲避去侍儿曰郎君请无惊必不相累主母固预命以药物待之矣怀中出少药白色有光用小指甲每头弹断处粟米许头渐缩小至于如李子大侍儿食之吐核亦李也侍儿又曰主母恶恶少年无须臾忘亦欲假手于郎君生愧谢弗能妇人又命侍儿进一香丸曰不劳君举腕第扫浄室夜坐焚此香于炉香烟所至君急随之卽得志矣有所获须将纳于革囊归勿畏也生如指焚香随烟而往初不觉有墙壁碍行处皆有光亦不类闇夜每至一处烟袅袅遶恶少年颈三绕而头自落或独宿一室或妻子共床寝或初就枕侍者执巾若麈尾如意圜绕未敢退悉不觉不知生悉以头纳革囊中若梦中殊无畏意于是烟复袅袅而旋生复随之而返到家未三鼓也烟甫收火已寒矣探之其香变成金色圆若弹倐然飞去铿然有声生恐妇复须此物无以复命正惶急侍儿不由门戸忽尔在前取头弹药食之如前生告曰香丸飞去不可觅奈何复须否侍儿曰得之久矣主母传语郎君此畏关也此关一过无所不可为姑了天下事共作神仙也后生与妇俱徙去不知所之
  长卿曰香丸志太幻人遂疑天地间不必有是人不知天地间毕竟应有者是何等人睚眦必报古人之常特其弄剑食人侍儿又是一番播弄怯书生遂破胆耳夫香丸卽剑剑卽香丸香丸卽生生卽香丸香丸卽妇人妇人卽香丸剑可杀人香烟亦可杀人侍儿可杀人书生亦可杀人白昼可杀人梦中亦可杀人其说似幻其事甚平何必疑其无有哉夫生知妇人之为异人而不知其妻之尤异人也至人无功神人无名其妻之谓与

  狄仁杰姨

  狄仁杰之为相也有卢氏堂姨居于午桥南别墅姨止有一子而未尝来都城亲戚家仁杰每伏腊晦朔修礼甚谨常经雪后休假仁杰因候卢姨安〈非此母不生〉否适表弟挟弓矢携雉兔而来归进膳于母顾揖仁杰意甚轻简仁杰因启于姨曰某今为相表弟有何乐从愿悉力从其旨姨曰相自贵尔姨止有一子不欲令其事女主仁杰大惭而退
  长卿曰不独此母异人也此子亦异人也其子且不置宰相于目中其母胸中安得有女王也陋哉某今为宰相之语也捋虎须岂能免虎口哉

  董氏

  则天朝太仆卿来俊臣之强盛朝官侧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谏止之曰俊臣国贼也势〈妙计〉不久一朝事坏奸党先遭君可敬而远之敏稍稍〈中计〉而退俊臣怒出为涪州武隆令敏欲弃官归董氏〈妙计〉曰速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参州将错题一张纸州将展看尾后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为〈又中计〉县令不放上敏忧闷无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贼破武隆杀旧县令略家口并尽敏以不许上获全后俊臣诛逐其党流岭南敏又获免
  长卿曰董氏可谓一步一计矣使与狄梁公比肩而事女主未知谁雄谁雌也

  崔敬女

  唐冀州长史吉懋欲为男顼取南宫县丞崔敬女敬不许因有故胁以求亲敬惧而许之择日下函并花车卒至门首敬妻郑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门戸底不曾有吉郎女坚卧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难杀身救解设令为婢尚不合辞〈妙人〉姓望之门何足为耻姊若不可儿自当之遂登车而去顼迁平章事贤妻逹节谈者荣之顼坐与河内王武懿宗争竞出为温州司马而卒
  长卿曰此女是逹是狡是救父是择婿是为人是自为试勘之

  木兰

  木兰唐人也代父戍边十二年人不知其为女归赋戍边诗一篇其词云促织何喞喞木兰当戸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昨夜见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耶名阿耶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耶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马鞭旦辞耶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耶娘唤女声但闻河水声溅溅旦辞黄河去暮宿黑山头不闻耶娘唤女声但闻胡骑声啾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鐡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勲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托千里足送儿归故乡耶娘闻女来出郭扶相将阿妹闻姨来当戸理红籹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间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挂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仆走雌兔远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杜牧题木兰庙诗云弯弓征战作男儿梦裏曾经学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长卿曰木兰墓在亳州北五十里墓有庙庙有像像犹女子也世以女子故疑无有是事并无是人使古人以男子在中馈而令女子桑弧蓬矢以志四方也将转而疑男子云

  高睿妻

  赵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贼破定州部至赵州长史已下开门纳贼睿计无所出与秦氏仰药而诈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狮子带紫袍示之曰降我与尔官不降卽死睿视而无言顾其妇秦氏秦氏曰受国恩报在此今日受贼一官何足为荣俱合眼不语经两日贼知不可屈乃杀之
  长卿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虽然顾有死生存亡之际丈夫所不能决而儿女子了然于心目间矣高睿刘守光之妻不可及矣唐庄宗临斩刘守光守光悲泣哀祈不已其二妻李氏祝氏谯之曰事已如此生复何益妾请先死卽伸颈就戮

  李侃妇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谋袭陈李侃为项城令欲逃去妇曰宼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逃之若重赏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诚若主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士也坟墓皆在宜相与竭力死守众皆泣乃狥曰以瓦石击贼者赏钱千以刀矢杀贼者钱万得数百人率以乘城妇自炊爨以享众使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宜亟去徒失利无益也会侃中流矢走还妻怒曰君不在人谁肯守死于外不犹愈于床乎侃乃登城贼引去县卒免
  长卿曰唐之忠臣义士几无人矣至妇人何多奇也安史之际有妇人焉何至二十四郡无坚城也哉

  车中女子

  唐开元中吴郡人入京应明经举至京因闲步坊曲忽逢二少年着大麻布衫揖举人而过色甚卑敬然非旧识举人谓误识也后数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未为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实慰我心揖举人使行虽甚疑怪然强随之抵数坊于东市一小曲内有临路店数间相与直入舍宇甚整肃二人携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与客据绳床坐定于席间更有数少年年各二十余礼颇谨数出门若伫贵客至午后方云来矣闻一车直入门来数少年随后直至堂前乃一钿车卷帘见一女子从车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花梳满髻衣则纨素二人罗拜此女亦不答举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床当席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余后生皆衣服轻新各设拜列坐于客之下陈以品味馔至精洁飮酒数廵至女子执杯顾问客闻二君奉谈今喜展见承有妙技可得观乎举人卑逊辞让云自幼至长惟习儒经弦管歌声輙未曾学女曰所习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沉思良久曰某为学堂中着靴于壁上行得数步自余戏剧则未尝为之女曰所请只然请客为之遂于壁上行得数步女曰亦大难事乃回顾座中诸后生各命呈技俱起设拜有于壁上行者有手撮椽子行者轻捷之戏各呈数般状如飞鸟举人拱手惊惧不知所措少顷〈大失所望〉女子起辞出举人惊叹恍然不乐经数日途中复见二人曰欲假盛驷可乎举人曰唯明日闻苑中失物掩捕失贼唯收得马是将驮物者验问马主遂收举人入内侍省勘问驱入小门吏自后推之倒落深坑数丈仰望屋顶七八丈惟见一孔纔开尺余自旦至食时见一绳缒食器下举人饥急取食之食毕绳又引去深夜举人忿甚悲惋无诉仰望忽见一物如鸟飞下觉至身边乃人也以手抚举人谓曰计甚惊怕然某在无虑也听其声则向所遇女子也云共君出矣以绢重系举人胸膊讫绢头系女人身女人耸身腾上飞出宫城去门数十里乃下云君且便归江淮求仕之计望俟他日举人大喜徒步潜窜乞食寄宿得达吴地后竟不敢求名西上矣
  长卿曰书生着靴于壁上行有何奇特此不堪与诸少年作奴伧父死恨晩矣此亦何与女子事而内之陷阱之中又复出之女子盖以书生为傀儡云

  双鬟女子

  京国豪士潘将军住光德坊本家襄汉间常乘舟射利因泊江壖有僧乞食留止累日尽心檀施僧归去谓潘曰观尔形质气度与众贾不同至于妻孥皆享厚福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赠云寳之不但通财后亦有官禄旣而贸迁数年遂镪均陶郑其后职居左广列第于京师常寳念珠贮之以绣囊玉盒置道场内每月朔则出而拜之一旦开盒启囊已亡珠矣然而缄封若旧他物亦无所失于是夺魄丧精以为其家将破之兆有主藏者常识京兆府停解所繇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话其事超曰异哉此非攘窃之盗也某试为寻之未知果得否超他日过胜业坊北街时春雨初霁有三鬟女子年可十七八衣籹蓝缕穿木屐于道侧槐树下値〈自买破绽〉军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数丈于是观者渐众超独异焉询止于胜业坊北门短曲有母同居盖以纫针为业超时以他事熟之遂为舅甥居室甚贫与母同卧土榻烟爨不动者往往经于累日或设殽羞时有水陆珍异吴中初进洞庭橘恩赐宰〈又买破碇〉臣辇毂外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赠超云有人从内中携出超意甚疑之如此往来已周岁矣超一旦持酒食与之从容谓曰舅有深诚欲告未知甥意何如答曰每感重恩恨无所报若力有可施愿赴汤火超曰潘将军失却玉念珠不审知否微笑曰甥从何知之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因曰外甥倘觅得当厚备缯彩酬谢女子曰勿言于人某偶与朋侪为戏耳终却送还因循未暇诘旦于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顷刻至矣时寺门始开塔戸犹鏁谓超曰少顷仰观塔上当有所见语讫而走疾如飞鸟忽于相轮上举手示超歘然携念珠而下曰便可将还勿以财帛为〈王超得却玉念珠失却无价寳矣〉意超送诣潘具道所以因以金玉缯帛密为之赠明日访之室已空矣
  长卿曰双鬟女子与车中女子盖皆侠而游戏者云澹澹漠漠自了一生彼且以为云闲也鹤野也岂羡夫俊鹘者哉

  ●奇女子传卷之三

  长卿吴震元论次

  侯四娘

  至德元年史思明未平卫州有妇人侯四娘等三人刺血谒于军前愿入义营讨贼
  长卿曰安氏之乱玄宗叹曰国家二十四郡何无一忠臣耶侯四娘等刺血谒请入营讨贼盖指公卿将相辈岂指史思明哉

  张廵姊

  河南节度使王巨屯彭城假张廵为先锋俄而鲁东平陷于贼济阴太守高承义举郡叛王引兵走临淮廵有姊嫁陆氏遮王劝勿行不纳赐百缣弗受为廵补缝行间军中号陆家姑先廵被害
  长卿曰古今有姊三人聂荣行最烈名最着尚矣原之姊婉而激有幽兰空谷之思焉陆家姑其在季孟之间乎

  程氏女

  程氏女德兴人盗杀其父兄掠女去女隐恶数年以计脱告之刺史颜眞卿捕盗磔于市女刳其肉以祭父兄
  长卿曰此女不在小娥下也捋虎须免虎口入虎穴得虎子不更奇哉

  高彦昭女

  高彦昭不知何许人初事李正已及纳纳叛彦昭以濮州降都统刘玄佐纳怒杀其妻子有女九岁见母兄将就害拜天女问其故答曰天神明祈之也女曰天如神明岂使吾家効顺而族戮□无知何拜独不拜而死上闻下诏谥曰愍女当时文士属词诔之
  长卿曰此何必减孔北海女耶孔融弃市时七岁女九岁男以幼得全寄他舍二子方奕棊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遗肉汁男渇而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頼知肉味乎兄号泣而止或言于曹操欲尽杀之及收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乃延颈就戮神色不变

  红线

  〈大好出场〉潞州节度使薛嵩有青衣红线者善弹阮咸又通经史嵩召俾掌笺表号曰内记室时军中大宴红线谓嵩曰羯鼓之声甚悲切其击者必有事也嵩素晓音律曰如汝所言乃召而问焉云某妻昨夜亡不敢求假嵩卽遣归是时至德之后两河未宁以涂阳为鎭命嵩固守控压山东杀伤之余军府草创朝廷命嵩女嫁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男又遣嵩男娶滑台节度使令狐章女三鎭交为姻娅使盖相接田承嗣常患肺气遇暑益增每曰我若移鎭山东纳其凉冷可以延数年之命乃募军中武〈三千外宅男何如一个内记室〉勇十倍者得三千人号外宅男而厚其廪给常令三百人夜直宅中卜良日欲倂潞州嵩闻之日夕忧闷咄咄自语计无所出时夜漏方深辕门已闭杖策庭除惟红线从焉红线曰主公一月不遑寝食意有所属岂非邻境乎嵩曰事系安危非尔能料红线曰某诚贱品亦能解主公之忧嵩以其言异乃曰我不知汝是异人诚暗昧也遂吿其事曰我承祖父遗业受国家厚恩一旦失其疆土则数百年功勋尽矣红线曰此易与耳不足劳主公之忧某暂到魏境观其形势觇其有无今一更登途二更可复命请先定一走马使具寒暄书其它则待某却回也嵩曰倘或不济反速之祸又如之何红线曰某之此行无不济也乃入闱房餙其行具梳乌蛮髻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着青丝轻履胸前佩龙文匕首额上书太乙神名再拜而行倐忽不见嵩乃返身闭戸背烛危坐常时飮酒不过数杯是夕举觞十余不醉忽闻晓角吟风一叶坠露惊而起问卽红线回矣嵩喜而慰劳询事谐否红线对曰幸不辱命又曰某子夜前三刻卽逹魏城凡历数门遂及寝所闻外宅儿止于旁廊睡声雷动见中军士卒步于庭下传呌风生乃发其左扉抵其寝帐田亲家翁止于帐内鼓跌酣眠头枕文犀枕前露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合内书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复以名香美珠压鎭其上彼则扬威正坦其心豁其腹遂熟寝兰堂不觉命悬于手下宁劳擒纵只益伤嗟时则蜡炬烟微炉香烬委侍人四布兵杖森罗或头触屏风鼾而亸者或手持巾拂寝而伸者某乃拔其簪珥褰其裳衣如病如酲皆不能窹遂持金盒以归出魏城西门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掲漳水东流晨钟动野斜月在林忿往喜还顿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咨谋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入危邦一道经五六城冀减主忧敢言劳苦嵩乃发使入魏遗承嗣书曰昨暮夜有客自魏中来云从元帅床头获一金盒不敢留驻谨却封纳专使星驰夜半方逹正见搜捕金盒一军惊疑使者以马捶挝门非时请见承嗣遽出使者以金盒授之捧承之时惊怛绝倒遂留使者止于宅中狎以私宴多其赐赉明日遣使赍帛三万疋名马二百匹及珍异等以献于嵩曰某之首领系在恩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专膺指使敢议亲姻循当捧鼓后车来在麾鞭前马所置纪纲外宅儿者本防他盗亦非异图今并脱其甲裳放归田亩矣由是两月之内河北河南信使交至缔好如初忽一日红线辞去嵩曰汝生我家今欲安往又方頼于汝岂可议行红线曰某前生本男子游学江湖间读神农药书而救世人灾患时里有孕妇患蛊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妇人与腹中二子俱毙是某一举杀其三人阴力见诛陷为女子使身居贱隶气禀凡俚幸生于公家今十九年矣身猒罗绮口穷甘鲜宠待有加荣亦甚矣况国家建极庆且无疆此卽违天理当尽弭患昨往魏邦已足报恩今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列士谋安在某一妇人功亦不小固可赎其前罪遂其本形便当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嵩曰不然以千金为居山之所红线曰事关来世安可预谋嵩知不可留乃广为饯别悉集宾友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红线酒请座客冷朝阳为词词曰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销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大好收场〉歌竟不胜其悲红线拜且泣因为醉离席遂亡所在
  长卿曰红线晓音律通经史居然闺合中物也及其折冲爼豆谈笑偃兵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伐谋为上伐兵次之有古大将风矣飘然而止飘然而去前无首后无尾独来独往藏姓藏名殆龙德而隐者与吾不奇其神通变幻而奇其光明磊落不堕剑侠格套中也

  崔宁妾

  崔宁大历中代杜鸿渐为杨子琳乘间以精骑数千突入成都据城守之宁屡战力屈子琳威声颇盛宁妾任氏魁伟果干乃出其家财十万募勇士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惧城内粮尽乃拔城自溃子琳素有妖术其夕致大雨引舟至庭除登之而遁
  长卿曰李侃妇善守崔宁妾善攻

  霍小玉

  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试于天官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先逹〈有他卖弄〉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劵从良十余年矣性便辟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当受生诚托厚赂意颇德之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间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摄衣从之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也未有一仙人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矣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因问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浄持浄持卽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兄弟以其出自贱庻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姿质秾艶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某具说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车闭宅是也已与他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郎得矣鲍旣去便备行计遂令家童秋鸿于从兄京兆参军尚公处假青骊驹黄金勒其夕生澣衣沐浴修餙容仪喜跃交并通夕不寐迟明巾帻引镜自照惟惧不谐也徘徊之间至于亭午遂命驾疾驱直抵胜业至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迎问曰莫是李十郎否郎下马令牵入屋底急急鎻门见鲍果从内出来遥笑曰何等儿郎造次入此生调诮未毕引入中门庭间有四樱桃树西北悬一鹦鹉笼见生入来卽语曰有人入来急下帘者生本性雅淡心犹疑惧忽见鸟语愕然不敢进逡廵鲍引浄持下阶相迎延入对坐年可四十余绰约多姿谈笑甚媚因谓生曰素闻十郎才调风流今又见容仪雅秀名下固无虚士某有一女子虽掘教训颜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箒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盻倘垂采录生死为荣遂命酒馔卽令小玉自堂东阁子中而出生卽拜迎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耀转盻精彩射人旣而遂坐母侧母谓曰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卽此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生遂连起拜曰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嫌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数廵生起请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奇酒阑及暝鲍引生就西院憇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解罗衣之际态有余妍低帏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巫山洛浦不过也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观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思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生闻之不胜感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着之盟约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执烛授生笔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筐箱笔研皆玉家之旧物遂取绣囊出越姬乌丝栏素缣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染毕命藏于寳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也如此二岁日夜相从其后年春生以书判拔萃登科郑县主薄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长安亲戚多就筵饯时春物尚余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恶萦怀玉谓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景慕愿结婚媾固亦众矣况堂有严亲室无家妇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约之言徒虗语耳然妾有短愿欲辄指陈永委君心复能听否生惊怪曰有何罪过忽发此辞试说所言必当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纔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然后妙选高门以谐秦晋亦未为晚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与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固请不疑但居相待至八月必当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到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觐亲未至家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言约已定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廵不敢辞让遂就礼谢便有近期卢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生家素贫事须求贷便托假故远投亲知渉历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孤负盟约大愆回期寂不知闻欲断其望遥托亲故不遣漏言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虚词诡说日日不同博求师巫遍询卜筮怀忧抱恨周岁有余羸卧空闺遂成沈疾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赂遗亲知〈可怜〉使消息寻求旣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舗侯景先家货卖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路逢内作老玉工见浣沙所执前来认之曰此钗吾所作也昔岁霍王小女将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万钱我尝不忘汝是何人从何而得浣沙日我小娘子卽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夫壻昨向东都更无消息挹快成疾今欲二年令我卖此赂遗于人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一至于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时生所定卢氏女在长安生旣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潜入静居不令人知有明经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长厚昔岁常与生同欢于崔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间每得生信必诚告于玉王常以薪蒭衣服资给于崔崔颇感之生旣至崔具以诚告玉玉恨叹曰天下岂有是事乎遍请亲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沈绵惭耻忍割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床枕自是长安中稍有知者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时已三月人多春游生与同辈五六人诣崇敬寺翫牡丹花步于西廊逓吟诗句有京兆韦夏卿者生之密友时亦同行谓生曰风光甚丽草木荣华伤哉郑卿衘冤空室足下终能弃置寔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为思之叹让之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天地间自多傍不肯〉纻衫挟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唯有一剪头胡雏从后潜行而听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东姻连外戚虽乏文藻心尝乐贤仰公声华常思觏止今日幸会得覩清扬某之蔽居去此不远亦有声乐足以悞情妖姬八九人骏马十数匹唯公所欲但愿一过生之侪辈共聆斯语更相叹美因语豪士策马同行疾转数坊遂至胜业生以近郑之所止意不欲过便托事故欲回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弃乎乃挽挟其马牵引而行迁止之间已及郑曲生神情恍惚鞭马欲回豪士遽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鎻却报云李十郎至也一家惊喜声于外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惊窹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谐也夫妇再合脱者解也〈眞梦〉旣合而解亦当永诀由此征之必遂相见含怒凝视不复有言羸质娇姿如不胜致时复揜袂返顾李生感物伤人坐皆欷歔顷之有酒肴数十盘自外而来一座惊视遽问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陈设相就而座玉乃侧身转面斜视生良久〈十郎原非丈夫〉遂举杯酒酬地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手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母乃举尸寘于生怀令唤之不复苏矣生为之缟素日夕哭泣甚哀将葬之夕生忽见玉繐帷之中容貌妍丽宛若平生着石榴裙紫■〈衤盍〉裆红緑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绣带顾谓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叹言毕遂不复有明日葬于长安御宿原生至墓所尽哀而返后月余就礼于卢氏伤情感物郁郁不乐夏五月与卢氏偕行归于郑县至县旬日生方与卢氏寝忽帐外叱叱作声生惊视之则见一男子年可二十余姿状温美藏身映幔连招卢氏生惶遽走遶幔数匝倐然不见生自此心怀疑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无聊生矣或有亲情曲相劝喻生意稍解后旬日生复自外归卢氏方鼓琴于床忽见自门抛一斑屏钿花盒子方圆一寸余中有轻绢作同心结坠于卢氏怀中生开而视之见相思子二叩头虫一发杀觜一驴驹媚少许生当时愤怒呌吼吼声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卢氏亦终不自明后往往暴加摇楚备诸毒虐竟讼于公庭而遣之卢氏旣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属蹔同枕席便加姤忌或有因而杀之者生尝游广陵得名姬曰营十一娘者容态润媚生甚悦之每相对坐尝谓营曰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日日陈说欲令惧己以肃清闺门出则以浴解覆营于床周回封署归必详视然后乃开又蓄一短剑甚利顾谓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铁唯断作罪过头大凡生所见妇人辄加猜忌至于三娶率皆如初焉
  长卿曰予固悲小玉之为人而深恨李珪也玉之以怜才死以钟情死以结恨死死而犹不忘李郎也三娶之后小玉在焉其恨之极妬之极正其爱之极也彼李娃何为者方娃之祷竹林而弃郑生以他徙也非娃计不行矣相视而笑qnz_a_05_042以他语对相与为诈推之沟中安在其情弥笃也及生之絶食旅店且死遘疠凶肆且死遭挞曲江西杏园且死持破瓯廵闾里入粪窟周游鄽肆且死而娃乃以生死恩坚生心生亦怡气〈郑生自胜李十郎李生自不如小玉〉屏息而终其身也娃何为者哉夫生之为歌郎为丐人子则诚第一人也直言极谏非第一人也李十郎更不足道矣

  张红红

  大历中有才人张红红者本与其父歌于衢路丐食过将军韦青所居在昭国坊南门里青于街牖中闻其歌者喉音嘹喨仍有媚色卽纳为姬其父舍于后戸优给之乃自传其艺颖悟絶伦尝有乐工自撰歌卽古长命西河女也加减其节奏颇有新声未进闻先侑歌于青青召红红于屏风后听之红红乃以小豆数合记其拍乐工歌罢青入问红红如何云已得矣青出云有女弟子久曾歌此非新曲也卽令隔屏风歌之一声不失乐工大惊异遂请相见钦服不已再云此曲先有一声不稳今已正矣寻达上听翊日召入宜春院宠泽隆异宫中号曲娘子寻为才人一日内史奏韦青卒上告红红乃上前呜咽奏云妾本风尘丐者一旦老父死有所归致身入内皆自韦青妾不忍忘其恩乃一恸而绝上嘉叹之卽赠昭仪
  长卿曰陈娇如初召见玄宗涕泣称痼疾且老予以为撒娇故态李太白带酒被召醉墨淋漓目眤天子手弄贵妃足踏力士一段豪举千古生色而玄宗已冷中觑破曰眞酸子也陈娇如独不畏玄宗冷笑耶及阅张红红之事始识陈娇如之见早焉
  明皇朝有韦青本是士人尝有诗三代主纶诰一身能唱歌官至将军开元中内人有许和子者本吉州永新县乐家女也开元未选入宫卽以永新名之籍于宜春院旣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韩娥延年殁后千余载旷无其人至永新始继其能遇高秋朗站台殿清虚喉啭一声响传九陌明皇尝独召李谟吹曲逐其歌曲终管裂其妙如此又一日赐大酺于勤政楼观者数千万众喧哗聚语莫得鱼龙百戏之音上怒欲罢宴中官高力士奏请命永新出楼歌一曲必可止諠上从之永新乃撩鬓举袂直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膓絶洎渔阳之乱六宫星散永新为一士人所得韦青避地广陵日夜慿阑于上河之上忽闻舟中奏水调者曰此永新歌也乃登舟与永新对泣久之青始亦晦其事后士人卒与其母之京师竟殁于风尘及卒谓其母曰阿母钱树子倒矣长卿曰阅张红红许永新之事升沉离合之间可为三叹

  窦桂娘

  窦桂娘父良建中初为汴州戸曹椽桂娘美颜色读书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使甲士至良门取桂〈英雄〉娘去将出门顾其父曰愼无戚戚必能灭贼使大人取富贵于天子桂娘旣以才色在希烈侧复巧曲取信凡希烈之密虽妻子不知者悉皆得闻希烈归蔡州桂娘谓希烈曰忠而勇一军莫如陈仙奇其妻窦氏仙奇宠且信之愿得相往来以姊妹叙齿因徐说之以坚仙奇之心希烈然之因以姊事仙奇妻尝间谓曰贼凶残不道迟晚必败姊因〈此亦可人〉早图遗种之地仙奇妻然之兴元元年四月希烈暴死其子不发丧欲尽诛老将校俾少者代之计未决有献含桃者桂娘白希烈子请分遗仙奇妻且以示无事于外因为蜡帛书曰前日已死殡在后堂欲诛大臣须自为计次朱染帛丸如含桃仙奇发丸见之言于薛育曰两日称疾但怪乐曲杂发尽夜不绝此乃有谋未定示暇于外事不疑矣明日仙奇薛育各以所部兵噪于衙门请见希烈烈子迫出拜愿去伪号一如李纳仙奇曰尔悖逆天子有命因斩希烈妻及子函七首以献陈尸于市后两月吴少诚杀仙奇知桂娘谋因亦杀之
  长卿曰嗟乎窦桂娘之功岂在郭李下哉千载而后知有郭李而不知有桂娘可惜也

  无双

  唐王仙客者建中中朝臣刘震之甥也初仙客父亡与母同归外氏震有女曰无双小仙客数岁皆幼稚戏弄相狎震妻常戏呼仙客为王郎子如是者凡数岁而震奉孀姊及抚仙客尤至一旦王氏姊疾且重召震约曰我一子念之可知也恨不见其婚室无双端丽聪慧我深念之异日无令归他族我以仙客为托尔诚许我瞑目无所恨也震曰姊且安静自颐养无以他事自挠其姊竟不痊仙客护丧归葬襄邓服阕思念身世孤孑如此宜求婚娶以广后嗣无双长成矣我舅氏岂以位尊官显而废旧约耶于是饰装抵京师时震为尚书租庸使门馆赫奕冠盖塡塞仙客旣觐置于学舍弟子为伍舅甥之分依然如故但寂然不闻选取之议又于窗隙间窥见无双资质明艶若神仙中人仙客发狂惟恐姻亲之事不谐也遂鬻囊櫜得钱数百万舅氏舅母左右给使逹于厮养皆厚遗之又因复设酒馔中门之内皆得入之矣诸表同处悉敬事之遇舅母生日市新以献雕镂犀玉以为首餙舅母大喜又旬日仙客遣老妪以求亲之事闻于舅母舅母曰是我所愿也卽当议其事又数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适以亲情事言于阿郎阿郎云向前亦未许之模様云云恐是参差也仙客闻之心气俱丧逹旦不寐恐舅氏之见弃也然奉侍不敢懈怠一日震趍朝至日初出走马入宅汗流气促唯言鎻却大门鎻却大门一家惶骇不测其由良久乃言泾原兵士反姚令言领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门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为〈姚令言作媒更捷〉念略归部署疾召仙客与我勾当家事我嫁与尔无双仙客闻命惊喜拜谢乃装金银罗锦二十驮谓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领此物出开远门觅一深隙店安下我与汝舅母及无双出启夏门遶城续至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城门自午后局鎻南望目断遂乘骢秉烛遶城至启夏门门亦鎻守门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仙客下马徐问曰城中有何事如此又问今日有何人出此城门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后有一人重载领妇人四五辈欲出此门街中人皆识云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骑至一时驱向北去矣仙客失声恸哭却归店三更向尽城门忽开见火炬如昼兵士皆持兵挺刃传呼斩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仙客舍辎骑惊走归襄邓村居三年后知克复京师重整海内无事乃入京访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立马彷徨之际忽有一人马前拜熟视之乃旧使苍头塞鸿也鸿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握手垂涕仙客谓鸿曰阿舅舅母安否鸿曰并在兴化宅仙客喜极云我便过街去鸿曰某已得从良客戸有一小宅子贩缯为业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戸一宿来早同去未晚遂引至所居飮馔甚备至昏黑乃闻报曰尚书受伪〈行到水穷处〉命官与夫人皆处极刑无双已入掖庭矣仙客哀冤号絶感动邻里谓鸿曰四海至广举目无亲戚未知托身之所又问曰旧家人谁在鸿曰惟无双所使婢采苹者今在金吾将军王遂中宅仙客曰无双固无见期得见采苹死亦足矣由是乃刺谒以从侄礼见遂中具道本末愿纳厚价以赎采苹遂中深见相知感其事而许之仙客税屋与鸿苹居塞鸿每言郎君年渐长合求官职悒悒不乐何以遣时仙客感其言以情恳告遂中遂中荐见仙客于京兆尹李齐运齐运以仙客前衔为富平县〈坐看云起时〉尹知长乐驿累月忽报中使押领内家三十人往园陵以备洒扫宿长乐驿毡车子十乘下讫仙客谓塞鸿曰我闻宫嫔选在掖庭多是衣冠子女我恐无双在焉汝为我一窥可乎鸿曰宫嫔数千岂便及无双仙客曰汝但去人事亦未可定因令塞鸿假为驿吏烹茗于帘外仍给钱三千约曰坚守茗具无暂舍去忽有所覩卽疾报来塞鸿唯唯而去宫人悉在帘下不可得见之但夜语諠哗而已〈无令之为仙客也〉至夜深群动皆息塞鸿涤器构火不敢辄寐忽闻双在禁中尚知古生之在富平至富平宁不知帘下语曰塞鸿塞鸿汝争得知我在此邪郎健否言讫呜咽塞鸿曰郎君见知此驿今日疑娘子在此令塞鸿问候又曰我不久语我明日去后汝于东北舍合子中紫褥下取书送郎君言讫便去忽闻帘下极闹云内家中恶中使索汤药甚急乃无双也塞鸿疾告仙客仙客惊曰我何得一见塞鸿曰今方修渭桥郎君可假作理桥官车子过桥时近车子立无双若认得必开帘子当得瞥见耳仙客如其言至第三车子果开帘子窥见眞无双也仙客悲感怨慕不胜其情塞鸿于合子中褥下得书送仙客花笺五幅皆无双眞迹词理哀切叙逑周尽仙客览之茹恨涕下自此永诀矣其书后云常见勑使说富平县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今能求之否仙客遂申府请解驿务归本官遂寻访古押衙则居于村墅仙客造谒见古生生所愿必力致之缯彩寳玉之赠不可胜纪一年未开口秩满闲居于县古生忽来谓一武夫年且老何所用郎君〈古生至此技痒矣若寻隐娘漠如也〉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将有求于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仙客泣拜以实告古生古生仰天以手拍脑数四曰此事大不易然与郎君试求不可朝夕便望仙客拜曰但生前得见岂敢以迟晚为恨耶半岁无消息一日扣门乃古生送书书云茅山使者回且来此仙客奔马去见古生生乃无一言又启使者复云杀却也且吃茶夜深谓仙客曰宅中有女家人识无双否仙客以采苹对仙客立取而至古生端相且笑且喜云借留三五日郎君且归后累日忽传说曰有高品过处置园陵宫人仙客心甚异之令塞鸿探所杀者乃无双也仙客号哭乃叹曰本望古生今死矣为之奈何流涕歔欷不能自已是夕更深闻叩门甚急及开门乃古生也领一篼子入谓仙客曰此无双也今死矣心头微暖后日当活微灌汤药切须静密言讫仙客抱入合子中独守之至明遍体有暖气见仙客哭一声遂绝救疗至夜方愈古生又曰暂借塞鸿于舍后掘一坑坑稍深抽刀断塞鸿头于坑中仙客惊怕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报郎君恩足矣比闻茅山道士有药术其药服之日立死三日却活某使人专求得一丸昨令采苹假作中使以无双逆党赐此药令自尽至陵下托以亲故百缣赎其尸凡道路邮传皆厚赂矣必免漏泄茅山使者及舁篼人在野外处置讫老夫为郎君亦自刎君不得更居此门外有担子一十人马五匹绢二百疋五更挈无双便发变姓名浪迹以避祸言讫举刀仙客救之头已落矣遂并尸盖覆讫未明发历四蜀下峡寓居于渚宫悄不闻京兆之耗乃挈家归襄邓别业与无双偕老矣
  长卿曰勑使何以知古生人间有心人无双何以得闻古生于勑使古生何以偶居富平无双何以得仙客仙客何以得古生此时古生之首已县于无双矣士为知己者死古生死无双非死仙客也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古生之谓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无双之谓乎
  无双曰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也古生亦曰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夫无双在□庭卽不忘古生见王郎卽使之求古生意何为乎亦人间有心人也王郎谋无双者十数年念絶矣终无一日忘无双在闺合必欲得之于闺合在园陵必欲得之于园陵是亦人间有心人也塞鸿为王郎谋得采苹谋得官谋得无双消息复谋得古生亦人间有心人也天下未有如许有心人而不得成一事者也虽然母为无双求婚辄死舅母为保婚亦死舅氏为主婚亦死塞鸿为长乐驿媒亦死采苹为园陵媒亦死茅山使者舁舆人送亲毕亦死古生了婚事亦死为无双者不亦祟乎范蜀公云假使丁令威化鹤归来见城郭人民俱非卽独存亦何足乐吾不知王郎与无双偕老时亦复念此否也

  上清

  贞元壬申岁春三月丞相窦参居光福里第月夜闲步于中庭有常所宠青衣上清者乃曰今启事须到堂前方敢言之窦亟上堂上清曰庭树上有人恐惊郎请谨避之窦曰陆贽久欲倾夺吾权位今有人在庭树上卽吾祸之将至矣且此事将奏与不奏皆受祸必窜死于道路汝于辈流中不可〈参□□眼〉多得吾身死家破汝定为宫婢圣君如顾问善为我辞焉上清泣曰诚如是死生以之窦下阶大呼曰树上人应是陆贽使来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报树上人应声而下乃衣缞麤者也曰家有大丧贫甚不办葬礼伏知相公推诚济物所以上夜而来幸相公无怪窦曰某罄所有堂封绢千匹而已方拟修私庙次今日辄赠可矣缞麤者拜谢窦答之如礼又曰便辞相公请左右赍所赐绢掷于墙外某先于街中俟之窦依其请命仆人侦其绝踪且久方敢归寝翌日执金吾先奏其事窦公得次〈先入〉又奏之德宗厉声曰卿交通节将蓄养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窦顿首曰臣起自刀笔小才官已至贵皆陛下奬拔实不因人今不幸至此抑乃仇家所为耳陛下忽震雷霆之怒臣便合万死中使下殿宣曰卿且归私第待候进止越月贬柳州别驾会宣武节度刘士宁通好于柳州廉使条疏上闻德宗曰交通节将信而有征流窦于驩州没入家资一簪不遗竟未逹流所诏赐自尽上清果隶名掖庭且久后数年以善应对能煎茶数得在帝左右德宗谓曰宫内人数不少汝大了事从何得至此上清曰妾本故宰相窦参家女奴窦参妻早亡故妾得陪洒扫及窦参家破幸得塡宫旣奉龙颜如在天上德宗曰窦参之罪不止养侠刺兼亦甚有赃污前时纳官银器至多上清流涕而言曰窦参自御史中丞歴度支戸部盐铁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数十万前后非时赏赐当亦不知纪极乃者柳州送所纳官银器皆是恩赐当部录日妾在郴州亲见州县希陆贽恩旨尽刮去所进银器上刻藩鎭官衔姓名诬为赃物伏乞下验之于是宣索窦参没官银器覆视其刮字处皆如上清之言时贞元十二年德宗又问养侠刺事上清曰本实无此悉是陆贽陷害使人为之德宗至是大悟因怒陆贽曰老獠奴我脱却伊緑衫便与紫着又常呼伊作陆九我任使窦参方称意次须教我杀却他及至权入伊手其为软弱甚于泥团乃下诏雪窦参冤时裴延龄探知陆贽恩衰得恣行媒蘖乘间攻之贽竟受谴不回上清特勑削丹书度为女道士终嫁为金忠义妻世以陆贽门生名位多显逹者世不可传说故此事绝无人知
  长卿曰李锜之擒也侍婢一人随之锜夜自裂衣襟书己冤筦榷之功言为张子良所卖教侍婢曰结之于带吾若从容赐对当为宰相杨益节度使若不从容受极刑矣我死汝必入内上必问汝汝当以是进及锜伏法京城大雾三日不解或闻鬼哭宪宗又于侍婢得帛书颇疑其冤内出黄衣数袭赐锜及子弟敕京兆府收葬之李铦锜之从父弟也为宋州刺史闻锜反状恸哭驱妻子奴婢无老幼量颈为枷自拘于观察使朝廷悯之因为薄贬按李锜宗属亟居重位颇以尊豪自奉声色之选冠绝于时及浙西之败配掖庭者曰郑曰杜郑得幸于宪宗是生宣宗皇帝寳为孝明皇太后次卽杜杜名秋亦建康人也有宠于穆宗穆宗卽位以为皇子漳王传姆太和中漳王得罪国除诏赐秋归老故乡或曰系帛书者卽杜秋也被弃于家朝夕不给杜牧之有杜秋诗夫杜秋以女谒而能伸李锜之冤此与上清之事何异虽然为杜秋易为上清难何也李锜以宗属蒙诛天子思之三日雾迷一朝涣汗帛书之进不啻顺风之呼也上清以破败宰相之女奴欲从猜疑不测之天子翻数年已结之案一难也宫内人数不少欲以善应对能煎茶从玉螭锦幕中得近龙鳞雉尾而徐关其说二难也陆贽用事恩渥正深且与德宗患难相结不可以口舌动也忽使人主如酒醒梦觉反喜为嗔反德为威三难也前后对证历历明了使疑心开仇口塞数年之冤雪于一旦四难也且窦伸陆谴清亦特勑削丹书度为女道士终嫁为人妻视杜秋之云泥升坠不亦善乎予故録上清之事而并录杜秋云

  聂隐娘

  隐娘者唐贞元中魏愽大将聂锋之女也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乃云问押衙乞取此女锋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藏亦须偷去矣及夜果失隐娘所在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曾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啼泣而已后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可自领取尼歘亦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习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诘隐娘曰眞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眞说之乃曰隐娘初被尼挈去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太石穴中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猨猱极多尼先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壁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执寳剑一口长一二尺许锋利吹毛可断遂令二女教其攀縁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后刺猨猱百无一失二年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刃渐减五寸飞走遇之不知其来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处也指某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若飞鸟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首刃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中人莫能见以首入囊返命则以药一刀圭化之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决其首来又携匕首入室度其门隙无有障碍伏之梁上至暝时得其首而归尼大怒曰何太晩如是某云见前人戏弄一人可爱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后遇此辈必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某拜谢尼曰吾为汝开脑后藏匕首而无所伤用卽抽之曰汝术已成可归家遂送还云后二十年方可一见锋闻语甚惧后遇夜卽失踪及明而返锋已不敢诘之〈无眼〉〈此亦一大侠也〉因兹亦不甚怜爱忽値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谁知其无他能〉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父乃给衣食甚丰具数年后父卒魏帅知其异遂以金帛召署为左右吏如此又数年至元和间魏帅与陈节使刘悟参商不恊使隐娘贼其首隐娘辞帅之许许帅能神算已知其来召牙将令曰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黑卫至门遇有鹊来噪丈夫以弓弹之不中妻夺夫弹一丸而鹊毙乃揖之云吾欲相见故远相祗迎耳牙将受约束遇之隐娘夫妻曰刘仆射眞神人不然者何以动召也乃见刘公刘公劳之隐娘夫妻拜曰得罪仆射合万死刘曰不然各亲其主人之常事魏今与许何异请当留此勿相疑也隐娘谢曰仆射左右无人愿舍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盖知魏帅之不及刘也刘问其所须曰每日得钱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请忽不见二卫所在刘使人寻之不知所向后潜于布囊中见二纸卫一黑一白后月余白刘曰彼未知信必使人继至今宵请剪发系之于红绡送于魏帅枕前以表不回刘听之至四更却返曰送其信矣是夜必使精精儿来杀某及贼仆射之首此时亦万计杀之乞不忧〈亦可儿〉耳刘豁达大度亦无畏色是夜明烛半宵之后果有二幡子一红一白飘飘然如相击于床四隅良久见一人自空而踣身首异处隐娘亦出曰精精儿已毙拽出于堂之下以药化为水毛发不存矣〈魏帅何以得此〉隐娘曰后来当使妙手空空儿继至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能蹑其踪能从空虚入冥莫无形而灭影隐娘之艺固不能造其境此卽系仆射之福耳但以于阗玉周其颈拥以衾隐娘当化为蠛蠓潜入仆射膓中听伺其余无逃避处刘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果闻颈上铿然有声甚厉隐娘自刘口中跃出贺曰仆射无患矣此人如俊鹘一搏不中卽翩然远逝耻其不中耳纔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后视其玉果有匕首划处痕逾数分〈亦无眼〉自此刘转厚礼之自元和八年刘自许入觐隐娘〈孰谓少年无能者哉〉不愿从焉云自此寻山水访至人但一一请给于其夫刘如约后渐不知所之及刘薨于军隐娘亦鞭驴而一至京师柩前恸哭而去开成中昌裔子纵除陵州刺史至蜀栈道遇隐娘貌若当时相见甚喜依前跨白卫如故谓纵曰郎君大灾不合适此出药一粒令纵吞之云来年火急抛官归洛方〈更无眼〉脱此灾吾药力只保一年患纵亦不甚信遗其缯彩隐娘一无所受但沉醉而去后一年纵不休官果卒于陵州自此无复有人见隐娘矣
  长卿曰聂隐娘者世所必不有也有聂隐娘传在是隐娘日日在世间也隐娘日日在世间则世间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者固不得一日安枕卧也是传隐娘者更灵于隐娘矣剑侠之匕首三寸文士之匕首只半寸剑侠之匕首藏脑后文士之匕首藏胸前剑侠杀人于白日都市重闱午夜之中文士杀人于数千百载之上数千百载之下使人断头穴胸不畏畏文士之生剥面皮剖棺戮尸不畏畏文士之死照眞性则文士之任侠更灵于剑侠矣呜呼世间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者不可不杀也尚方之剑莫请也文士之剑不灵也安得如尼者一借聂隐娘而用之乎隐娘曰臭狸何足污吾绞付之解洵之妇而足矣

  义激

  长安里中多空舍有妇人佣以居者始来主人问其姓则曰生三岁长于人及长父母逢岁饥不能〈以貌取人〉育弃之涂故姓不自知视其貌常人也视其服又〈卽此便是奇人〉常人也归主人居佣无有阙亦常佣居之妇人也旦暮多闭关虽居如无人居且久又无有称宗族故旧来讯问者故未自道终莫有知其实者焉凡为左右前后邻者皆疑其为他且窥见其飮食动息又与里中无有异唯是织纴缄繲妇人当工者皆不为罕有得与言语者其色庄其气颛庄颛之声四驰虽里中男子狂而少壮者无敢侮居一岁〈更是奇人〉惧人之大我异也遂妇于同里人其夫问所自其云如对主人之词观其付夫之意似没身不敢贰者其夫自谓得妻也所付亦如妇人付之之意旣生一子谓妇人所付愈固而不萌异虑是后则忽有所如往宵漏半而去未辨色来归于再于三其〈憨〉夫疑有以动其心者怒愿去之以其有子子又乳〈又憨〉也尚依违焉妇人前志不衰他夜旣归色甚喜若有得者及诘之乃举先置人首于囊者撤其囊面〈更憨〉如生其夫大恐恚且走妇人卽卑下辞气和貌怡色言且前曰我生于蜀长于蜀父为蜀小吏有罪非死罪也法当笞遇位而酷者阴以非法绳之卒弃市当幼力不任其心未果杀今长矣果杀之力符其心者也愿无骇又执其子曰尔渐长人心渐贱尔曰其母杀人其子必无状旣生之使其贱之人为非勇也不如杀而绝遂杀其子而谢其夫曰勉仁与义也无先己而后人也异时子遇难必有以报者辞已乎与其夫决旣出戸望其疾如翼而飞去陇西李端言始异之作传传备博陵崔蠡又作文目其题曰义激将与端言共激诸义而感激者蜀妇人在长安凡三年来于贞元二十年嫁于二十一年去于元和初
  长卿曰激之惧人之大我异也遂妇于其同里人则其视夫也不啻空舍也旣生子其视子也不啻仇也仇也犹子也故杀之夫也空舍也何德乎何怨乎浮屠不三宿桑下有系心焉此不啻露处矣是夫也第为妇解疑耳为妇守空舍者耳为妇却里中狂而少壮男子者耳何夫乎观其去而谢其夫曰勉仁与义也母先己而后人也异时子有难必有以报者则其夫可知已

  崔愼思妾

  博陵崔愼思唐贞元中应进士举京中无第宅常赁人隙院居止而主人别在一院都无丈夫有少妇年三十余窥之亦有容色唯有二女奴焉愼思崔遣通意求纳为妻妇人曰我非仕人女与君不敌不可为他时恨也求以为妾许之而不肯言其姓愼思遂纳之二年余崔所取给妇人无倦色后产一子数月矣时夜崔寝及闭戸垂帷而已半夜忽失其妇崔惊之意其有奸颇发忿怒遂起堂前彷徨而行时月胧明忽见其妇自屋而下以白练缠身其右手持匕首左手携一人头言其父昔柱为郡守所杀入城求报已数年矣未得今旣克矣不可久留请从此辞遂更结束其身以灰囊盛人首携之谓崔曰某幸得为君妾二年而已有一子宅及二婢皆自致并以奉赠养育孩子言讫而别遂踰墙越舍而去愼思惊叹未已少顷却至曰适去忘哺孩子少乳遂入室良久而出曰餧儿已毕便永去矣愼思久之怪不闻婴儿啼视之已为所杀矣杀其子者以绝其念也
  长卿曰张公规曰苏子卿啮雪啖毡蹈背出血无一语少屈可谓了生死之际矣然不免为胡妇生子穷死海上而况洞房绮疏之下乎乃知此事不易消除妇人为父报仇空居数载而岂难却一男子哉二年生子去则杀之吾益信张公规之语也

  谢小娥

  小娥姓谢氏豫章人估客女也生八岁丧母嫁历阳侠士段居贞居贞负气重义交游豪俊小娥父蓄巨产隐名啇贾间常与段壻同舟货往来江湖间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与夫俱为盗所杀尽掠金帛段之弟兄谢之生姓与童仆辈数十悉沈于江小娥亦伤脑折足漂流水中为他船所获经夕而活因流转乞食至上元县依妙果寺尼净悟之室初父之死也小娥梦父谓曰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又数日复梦其夫谓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自解悟常书此语广求智者辨之历年不能得至元和八年春余罢江西从事扁舟东下渰泊建业登瓦官寺阁有僧齐物者重贤好学与余善因告余曰有孀妇名小娥者每来寺中示我十二字谜语某不能辨余遽请齐公书于纸乃慿槛书空凝思默虑坐客未倦了悟其义令寺童疾召小娥而至询访其由小娥名因良久乃曰我父及夫皆为贼所杀迩后尝梦父告曰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又梦夫告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岁久无人悟之余曰若然者吾审详矣杀汝父是申兰杀汝夫是申春且车中猴车字去上下各一画是申字又申属猴故曰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有日是春字也杀汝父者是申兰杀汝夫者是申春也可明矣小娥恸哭再拜书申兰申春四字于衣中誓将访杀二贼以复其冤娥因问余姓氏官族垂涕而去尔后小娥便为男子服佣保于江湖间岁余至浔阳郡见竹戸上有纸榜云召佣者小娥至应召诣门问其主乃申兰也兰引归娥心愤貌顺在兰左右甚见亲爱金帛出入之数无不委娥已二岁余竟不知娥之为女人也先是谢氏之金寳锦绣衣物器具悉掠在兰家小娥每执旧物未尝不暗泣移时兰与春宗昆弟也时春一家住大江北独树浦与兰往来密洽兰与春同去经月多获财帛而归每岁娥与兰妻同守家室酒肉衣服给娥甚丰一日春携文鲤兼酒诣兰娥私叹曰李君精悟玄鉴皆符梦言此乃天启其心志将就矣是夕兰与春会群贼毕至酣飮曁诸兄旣去春沈醉卧于内室兰亦露寝于庭小娥潜鎻春于内抽佩刀先断兰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贼收货数至千万初兰春有党数十暗记其名悉擒就戮时元和十二年夏娥复夫父之雠毕归本里见亲属里中豪族争求聘娥誓心不嫁遂剪发被褐访道于牛头山师事大士尼娥志坚行苦霜舂雨薪不倦筋力十三年四月始受具戒于泗州开元寺竟以小娥为法号不忘本也某年夏五月余归长安途经泗滨过善义寺谒大德尼令操戒新见者数十浮发鲜帔威仪雍容列侍师之左右中有一尼问师曰此郎岂非洪州李判官二十三郎者乎师曰然曰使我获报父雠得雪冤耻是判官恩德也顾余悲泣余不之识询访其由尼师曰名小娥顷乞食孀妇也判官时为辨申兰申春二贼名字岂不忆念乎余曰初不相记今卽悟也娥因泣具写记申兰申春复父夫之雠志愿相毕经营终始难苦之状小娥又谓余曰报判官恩当有日矣岂徒然哉嗟乎余能辨二盗之姓名小娥又能竟复父夫之雠冤神道不昧昭然可知小娥厚貌深辞聪敏端持炼指跛足誓求贞如爰自入道衣无絮帛斋无盐酪非律仪禅理口无所言后数日告我归牛头山扁舟泛淮云游南国不复遇君子曰誓志不舍复父夫之雠节也佣保杂处不知女人贞也女子之行惟贞与节能终始全之如小娥者足以儆天下逆道乱常之心足以观天下贞夫孝妇之节余备详前事发明隐文暗与冥会符于人心知善不录非春秋之义也故作传以旌美之
  长卿曰谢小娥可谓探珠鲛宫取子虎穴者矣结念千古死生以之以此入道何道不入以此立功何功不立呜呼古来圣贤豪杰成佛作祖不过如是而已

  张建封妓

  白乐天有和燕子楼诗其序云徐州张尚书有爱妓眄眄善歌舞雅多风态余为校书郎时游淮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眄眄佐欢余因赠诗落句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复知兹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诗新有燕子楼诗三首其辞宛丽诘其由乃眄眄所作也绘之从事武宁累年颇知眄眄始末云张尚书旣殁彭城有张氏旧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眄眄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于今尚在眄诗云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又云北邙松栢鎻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一十年又云适看鸿鴈岳阳回又覩玄禽逼社来瑶瑟玉箫无意緖任从蛛网任从灰余尝爱其新作乃和之云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寒月夜秋来秪为一人长又云钿带罗衫簿似烟几回欲起卽澘然自从不舞霓裳袖迭在空箱二十年又云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忍教红粉不成灰又赠之绝句云黄金不借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后仲素以余诗示眄眄乃反复读之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所以偷生尔乃和白公诗云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眄眄得诗后往往旬日不食而卒但吟诗云儿童不识冲天物谩把青泥污雪毫
  长卿曰伤哉盻盻之言曰妾非不能死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眞爱人以德矣眞能死公者矣文丞相之未死也其友人以文生祭之白传诗亦活挽歌也呜呼临春结绮迷楼景阳鞠为茂草而绿珠楼燕子楼犹结没烟雨间孰谓可以无死也哉
  襄阳卫敬瑜妻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许截耳置盘中为誓乃止所住戸有燕巢常双来去后忽孤飞女感其偏栖乃以缕系脚为志后歳此燕复来犹带前缕女因为诗曰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旣重不忍复双飞西昌侯萧操临州嘉其义节乃起楼于门长卿曰此眞燕子楼也

  李新声

  李新声邯郸李严女也太和中张谷纳之以备歌舞及长大妍丽丰足殊不似下贱人又能传故都声有时凉晓哀转历历雅为谷所爱及刘从谏得父封谷以穷游佐其事新声谓谷曰妾于公直巾履间狎玩者耳除歌酒外不足以应顾问然食人之食忧人之忧理也前日天子授从谏节度使时非从谏有野战之功拔城之绩盖以其先父挈齐还我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而公不幸为其属则牵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自刘氏奄有全赵更改歳时未尝闻以一履一蹄为天子寿且章武朝数鎭覆皆以雄才杰器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子手中一旦袭如何家业苟以不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终是不为齐鬼所酬而死于帐者幸矣孰谓公从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若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计则宜脱旅西去大丈夫勿〈壮语〉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衣食言讫悲泣流落谷不决竟从逆死
  长卿曰快哉新声之言也曰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衣食古今人之明知而故蹈也岂独一张谷哉谷固不足道也

  荆十三娘

  唐进士赵中行家于温州以豪侠为事至苏州旅舍支山禅院僧房有一女商荆十三娘为亡夫设大祥斋因慕赵遂同载归杨州赵以气义耗荆之财荆殊不介意其友人李正郎弟三十九有爱妓妓之父母夺与诸葛殷李怅怅不已时诸葛殷与吕用之幻惑大尉高骈恣行威福李惧过飮泣而已偶话于荆娘荆娘亦愤惋谓李三十九郎曰此小事我能为郎仇之旦请过江于闰州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时待我李亦依之至期荆氏以囊盛妓兼致妓之父母首归于李复与赵同入浙中不知所止
  长卿曰荆十三娘之奇母论也赵中行者何如人为荆所慕同载而归荆娘其好名者与不然吾知其故矣

  贾人妻

  唐余干县尉王立调选佣居大宁里文书有误为主司驳放资财荡尽仆马丧失穷悴颇甚每丐食于佛祠徒行晩归偶与美妇同路或前或后依随因诚意与言气甚相得立因邀至其居情款甚洽翌日谓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里资用稍备倘能从居乎立旣悦其人又幸其给卽曰仆之厄塞阽于沟渎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营生对曰妾素贾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内尚有旧业朝使暮家日嬴钱三百则可支矣公授官之期尚未出游之资且无脱不见鄙但同处以须冬集可矣立遂就焉阅其家丰俭得所至于扄鎻之具悉以付立每出则必先营辨立之一日馔焉及归则又携米肉钱帛以付立日木尝缺立悯其勤劳因令佣买仆隶妇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强周岁产一子惟日中再归为乳耳凡与立居二载忽一日夜归意态皇皇谓立曰妾有冤仇痛缠肌骨为日深矣伺便复雠今乃得志须臾离京公其努力此居处五百缗自置契书在屏风中室内资储一以相奉婴儿不能将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言讫收泪而别不可留止则视其所携皮囊乃人首耳立甚惊愕妇笑曰无多疑虑事不相萦遂拏囊踰垣而去身如飞鸟立开门出送则不及矣方徘徊于庭遽闻却至立迎门接候则曰更乳婴儿以豁离恨就抚子俄而复去挥手而已立回灯褰幛小儿身首已离矣立皇骇达旦不寐则以财帛买仆乘游抵近邑以伺其事久之竟无所闻其年立得官卽贷鬻所居归任尔后终莫知其音问也
  长卿曰尼之教隐娘曰必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弃夫杀子此亦侠之自断其爱也夫爱者人生之欢喜缘也侠者必痛割之而胸中惟有一片雪耻报仇之念则妇之与立虽款洽备至食而勿爱豢飬之耳周旋二载盖无日而非杀机也夫无日而不可弃也子无日而不可杀也立无日而不与刽子伍也妇无日而不与木偶游也夫立周旋二载而不知妇之出何为归何自也眞木偶人也然幸而立木偶人也若刘玄德之遇孙夫人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矣

  从巢者

  中和间时溥旣平黄巢献俘于朝巢姬妾百数僖宗宣问姬妾汝等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其居首者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巧人〉公卿将相于何地乎僖宗不复问尽戮于市人争与之酒居首者独不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萧然
  长卿曰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率百官出迎巢入劳问里闾晏然及自东都抵京师千里相属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与群臣迎灞上此犹曰公卿将相也巢乘黄金舆入春明门登太极殿宫女数千迎拜称黄王噫此独非女子受国恩者欤使斯人而男子且为谯周为郑綮为胡广之中庸为冯道之无才无德痴顽老子必也高沙荣全据城叛召官妓毛惜惜佐酒骂曰汝本健儿官家何负于汝而反吾有死耳不能为反贼行酒全命腐之骂至死不绝口阃帅以闻特封英烈夫人且赐庙潘紫岩赠以诗曰淮海艶姬毛惜惜蛾眉有此万人英恨无匕首学秦女向〈不裹头独非杲卿耶〉使裹头眞果卿玉骨花颜城下土冰魂雪魄史〈骂倒古今〉间名古今无限腰金者歌舞筵中过一生长卿曰使惜惜而为从巢女子决不肯亦不能使从巢者而为惜惜反手也

  ●奇女子传卷之四

  长卿吴震元论次

  村妇

  昭宗为梁王刼迁之后峻奉诸州各蓄兵甚众恣其刼掠以自给成州有僻远村墅巨有积货主将遣二十余骑夜掠之旣仓卒至罔敢支吾其丈夫并囚缚之罄捜其货囊而贮之然后烹豕犬遣其妇女羞馔恣其飮噉其家尝收莨菪子其妇女多取之熬捣一如辣末置于食味中然后飮以浊醪于时药作竟于腰下拔剑掘地曰马入地下去也或欲入火投渊顚而后仆于是妇女解去良人执缚徐取骑士剑一一断其颈而瘗之其马使人逐官路棰而遣之罔有知者后地土改易方泄其事
  长卿曰村妇盖妇而侠者也无智名无勇功不动声色而殱贼于指顾间矣修容尝言幼时其母好善属里中盗大起阖门惶骇忽一老妪至曰汝家从来多阴德盗虽乱吾能匿汝无得骇也袖中出黑绫二尺裂作条子每人令系一条于臂曰不必备飮食第随我行耳家中一切无所损修容母子随至一道院老妪指一神像曰是神慈悲好行善汝等可潜其左耳于是教修容母子闭目负之而入神像亦不大母子处之如一间屋中老妪朝夕来视神像耳孔仅容指凡飮食至耳孔辄大一日盗突入院中兵器罗列甚利修容从耳孔中窥之甚寒心一夕老妪持一人头示修容曰渠魁已斩余无足虑修容问何不早行之曰虽系盗乱亦天数然吾小术〈盗亦天纵耶而旣生瑜何生亮也〉耳何敢违天今天命吾斩则斩耳于是用法如前负而出归至家修容拜以为师誓修苦行以报德老妪曰汝仙骨尚微无徒劳也于是教修容作万寿籹歌连迁曲后不知所往夫有村妇以斩村落之盗有侠妪以斩渠魁之盗而又有聂隐娘以斩大寮之盗天下安得不太平哉

  柴克宏母

  后唐龙武都虞侯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产虽典宿卫日与宾客博奕飮酒未尝言兵时人以为非将帅才至是请効死行陈其母亦表称克宏有父风可为将唐主乃以为右武卫将军使救常州时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将数千人皆羸老李征古复以铠仗之朽蠧者给之克宏诉于征古慢骂之众皆愤恚克宏恬然至润州征古遣使召克宏以朱匡业代之弘冀谓克宏君但前战吾当论奏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将克宏引兵经趋常州征古复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计日破贼汝来召吾必奸人也命斩之使者曰受李枢密命而来克宏曰卽李枢密来吾亦斩之乃蒙船以幕匿甲士其中袭吴越营大破之斩首万级初克宏母自表其子可为将征古抑之母又言克宏有父风苟不胜任分甘孥戮元宗始用焉
  长卿曰有括之母也者则必有克用之母也矣

  河池妇人

  梁祖攻围岐陇之年引兵至于凤翔秦帅李茂贞遣戎校李继朗统众救之至则大捷生降七千余人及旋军于河池县掠获一少妇甚有颜色继朗悦之寝处于兵幕之下西迈十五余程每欲逼之卽云我姑严夫妬请以死代之戎师怒胁之以威终莫能屈师笑而悯之竟不能犯使人送还其家
  长卿曰夫妇人激昂死节易耳河池妇人寝处于兵幕之下西迈十五余程日与豺狼狐狸为伍卒不可犯宛转以完节归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淄宋徐君寳岳州人其妻被虏来杭居韩蕲王府自岳至杭相从数千里其主者数欲犯之而终以巧计脱盖有令姿主者不忍杀之也一日主者怒甚将卽强焉因告曰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乃为君妇不迟也君奚怒为主者喜诺乃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飮泣题满庭芳词一阕于壁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緑窗朱戸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书毕投大池中而死长卿曰所谓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者也

  邹仆妻

  梁末龙德壬午年襄州都军务邹景温移职于徐亦绾都军之务有劲仆自恃拳勇独与妻筞驴以路至宋州东芒砀泽素多贼盗行旅或孤则鲜有获免者其日与妻偕憇于陂之半双柳树下大咤〈仆亦可人也〉曰闻此素多豪客岂无一人与吾曹决胜负乎言〈盗亦可人也〉粗毕有五六盗自丛薄间跃出一夫自后双手交抱搏而仆之其徒遽扼其喉抽短刃以断之斯仆〈大堪作贼〉随身兵刃略无所施盖掩其不备也唯妻在侧殊无惶骇但矫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耻也吾比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于此孰谓无神明也贼谓诚至而不杀与行李并二驴驱以南迈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逹孤庄南而息焉庄之门有器甲盖近戌廵警之卒也其妇遂径入村人之中堂盗亦谓其谋食不疑也乃泣拜其总首且告其夫适遭屠戮之状总首闻之潜召其徒俱时执缚惟一盗得逸械送亳城咸弃于市其妇则返襄阳还削为尼誓终焉之志
  长卿曰李卓吾云人须具十分才十分识二十分胆如邹仆妻者殆全之矣

  刘皇后

  后唐太祖州上源驿之变太祖愤恨欲回军攻之刘皇后时随军行谓太祖曰公为国讨贼而以杯酒私忿攻城卽曲在于我不如回师自有朝廷可以论列于是班师天复中周德威为汴军所败三军溃散汴军乘我太祖危惧与德威议出保云州刘皇后曰妾闻王欲弃城而入外藩谁为此画曰存信辈所言刘后曰存信本北蕃牧羊儿也焉顾成败王常笑王行瑜弃城失势被人屠割今复欲効之也王顷岁避难逹靼几遭陷害頼遇朝廷多事方得复归今一旦出城便有不测之变焉能远及北蕃遂止居数日亡散之士复集军城安堵刘后之力也
  长卿曰李克用困上源驿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刘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太将约束谋保军以还此其知勇宁克用所可及哉后卒用其言以兴符坚将伐晋所幸张夫人引禹稷汤武事以谏曰朝野之人皆云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坚不听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窦建德救王世充唐拒之于虎牢建德妻曹氏劝使乘唐国之虚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建德曰非女子所知以不用妇言亡惜哉

  散乐女

  宋齐丘豫章人父尝在锺传幕下齐丘素落魄父卒家计荡尽已在穷悴朝夕不能支时姚洞天为淮阳骑将素好士齐丘欲谒之奈囊空无以备纸笔之费计无所出但于逆旅杜门而坐如此殆数日邻房有散乐女尚幼问齐丘曰秀才何以数日不出齐丘以实告女叹曰此甚小事秀才何吝一言相示耶乃惠以数缗齐丘市纸墨为诗咏以投洞天其略曰某学武无成攻书失志歳华蹭蹬身事蹉跎胸中万仞青山压低气宇头上一轮红日烧尽风云加以天步凌迟皇纲废弛四海渊黑中原血红挹飞苍走黄之辩有出鬼没神之机洞天〈大是可人〉怒其言大不卽接见齐丘窘急乃更其启翊日复至其略曰有生不如无生为人不若为鬼又云其〈更自可人〉为诚恳万端只为饥寒两字洞天始悯之渐加以拯救徐温闻其名召至门下及升之有江南也齐丘以佐命遂至将相乃上表以散乐女为妻以报宿惠许之
  长卿曰陶渊明乞食诗云饥来驱我去不知径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壶浆岂虚来谈笑竟日夕觞至輙倾杯情欣新知欢衔戢遂咏诗感子漂母恩愧我非韩才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苏子瞻曰渊明得一食至欲以冥谢主人此大类丐者口颊也哀哉哀哉非独余哀之举世莫不哀之也饥寒常在生前声名常在身后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穷也呜呼渊明死千百年而子瞻始哀之子瞻生时谁哀之者齐丘生乃得散乐女抑可悲矣感子漂母恩愧我非韩才齐丘生之谓乎

  歌人瑞卿

  殴阳彬在湖南日马氏不用因而落魄街市有歌人瑞卿者慕其才延于家一日西蜀图纲将发瑞卿遂以家财资彬随纲吏入蜀献独鲤朝天赋蜀主大悦擢居清要其后官至尚书左丞相夔州节度使
  长卿曰才士潦倒浪孟时妇人女子望而厌之笑之非以为无用之物则必以为不祥之人怜而赠之如散乐女歌人瑞卿者何可得哉虽然为儿女所笑犹胜为儿女所怜为儿女所怜犹胜为丈夫所怜也

  韩香

  韩香南徐娼也色艺冠一时与大将叶氏子交闭门谢客将终身焉叶父恚投牒有司集鳏军于射圃中者妻之一老卒中香欣然同归谓曰夫妇有礼而买羊沽酒召吾亲故以成礼宾至酒行香出所赍金帛高下献之入更衣久不出自刎矣
  长卿曰韩香何以死哉死耻也耻之于人大矣哉孔子论士曰有耻而论从政者曰斗筲之人斗筲之人者无耻者也夫进退荣辱之际士大夫一耻之不惜而况于死生乎从容就义香也于是乎士矣

  曹禋妻

  熙宁末洛中有人耕于凤凰山下获石碣方广一尺余乃妇人撰夫志铭君姓曹氏名禋字礼夫世为洛阳人三十歳两举不第卒于长安道中朝廷卿大夫乡闾故老闻之莫不哀其孝友睦姻笃行能文何其夭之如是邪唯儿闻之独不然乃慰其母曰家有南亩足以养其亲室有遗文足以教其子凡累乎阴阳之间者生死数不可逃夫何悲喜之有哉丙子年三月十八日卒以其年十月十五日葬于凤凰山之原予姓周氏君妻也归君室八载矣生子一人尚幼以其恩义之不可忘故作铭焉铭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逹此理哀哉何言其生也浮其死也休终何为哉慰母之忧
  长卿曰桓宣武云婿故自急如此妇人者又何缓也

  娼姥

  宋元丰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将引兵猝至保安军顺宁寨围之数重时寨兵至少人心危惧有娼姥李氏得梁氏阴事甚详乃掀衣登陴抗声骂之尽发其私虏人皆揜耳并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虏度李终不可得恐且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按梁氏先中国人为羗人漫减讹龎子妇元昊纳讹龎之妹生谅祚谅祚私于梁氏遂杀讹龎而以梁氏为妻主国事屡寇边至是为李姥所辱
  长卿曰夫娼姥非世所称让辱人贱行贤士大夫所绝口不道者耶乃其抗声骂贼贼卒以去快马徤儿所不如远矣元兴元年北兵攻城矢石之际忽见一女子呼于城下曰我娼女张凤奴也许州破被俘至此彼军不日去矣诸君努力为国坚守无为所欺也言竟投濠而死朝廷遣使驰祭于西门夫张凤奴娼女也辱人贱行之爱国贤于贤士大夫远矣哉

  温都监女

  山谷曰东坡在黄州所作卜算子云云词意高妙非吃烟火食人语胡曾亦曰东坡谪居黄州作卜算子其属意王氏女也读者不能解张文潜继贬黄州访潘邠老得其详尝题诗以志其事仆谓二说如此无可疑者然尝见临江人王说梦得谓此词东坡在惠州白鹤观所作非黄州也惠有温都〈此谓文园只眼何异〉监女颇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闻东坡至喜谓人〈一幅临卭图〉曰此吾婿也每夜闻坡讽咏则徘徊窗外坡觉而推窗则其女踰墙而去坡从而物色之温具言其然坡曰吾当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坡过海此议不谐其女遂卒葬于沙滩之侧坡回惠日女已死矣怅然为赋此词坡盖借鸿为喻非眞言鸿也拣尽寒枝不肯栖谓少择偶不嫁寂寞沙洲冷者指其葬所也说之言如此其说得之广人蒲仲通
  长卿曰人知朝云为坡公妾而不知此女乃眞坡公妾也坡公迁謪岭外时婆娑六十老人矣十六之女何喜乎而心许之且死之也且坡公非当时须眉如戟男子所极力而欲杀之者哉世皆欲杀何以我见独怜也悲哉悲哉千载而下知惠州之有朝云而不知有此女寂寞沙洲眞冷也李和尚曰余独悲其能具只眼知坡公之为神仙知坡之为异人知坡公之外举世再无与两是以不得亲近宁死不愿居人间世也然则卽呼王郎为姻彼亦必死不嫁也何者彼知有坡公不知有王郎也

  朝云

  朝云者姓王氏钱塘名妓也苏子瞻宦钱塘绝爱幸之纳为常侍朝云初不识字旣事子瞻遂学书粗有楷法后从泗上比丘尼义冲学佛亦通大义〈贵精不贵多〉有子曰干儿未期而夭苏子贬惠州家妓多散去独朝云依依岭外子瞻甚怜之赠之诗云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阳台云雨仙未几朝云病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葬之惠州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直大圣塔子瞻悼之诗云苖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歳药赠行惟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年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深勤礼塔中仙又作咏梅西江月以寓意云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过探芳丛倒挂緑毛么凤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子瞻又铭其墓云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生子遯未期而夭盖常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粗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铭曰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
  又
  帘曝偶谈东坡一帖云王十六秀才遗拍板一串意余有歌人不知其无也然亦有用陪传大士唱金刚经耳字画奇逸如欲飞动鲁直以小楷书其□□□板以遗朝云使歌公满庭芳亦不恶也然朝云今为惠州土矣惠州志有朝云墓守墓者百余家至今清明奠馈如祀先祖
  长卿曰朝云三十四歳而卒已事东坡先生者二十三年是朝云归先生时止十一二歳耳何以便为钱塘名妓又何以便得絶爱幸于先生又何以得依依岭外独从先生又何以得死先生之手吾于是而更思温都监女也□朝云死而此女从乘桴浮海将老是乡矣吾于是而更思先生也先生二十三年中湖山风月之胜玉堂金马之荣宾朋妓客之乐流离顚沛之苦离合悲欢顷刻变幻旁观者清朝云亦可蘧然觉栩栩然寤矣孔子云吾无隐乎尔谢大传云我常自教儿何必从义冲学佛哉吾于是而更思春梦婆也

  长沙妓

  〈惜也〉义妓者长沙人也不知其姓氏家世娼籍善讴尤喜秦少游乐府得一篇辙手笔口咏不置久之少游坐钩党南迁道长沙访潭土风俗伎籍中可与言者或言妓遂徃焉少游初以潭去京数千里其俗山獠夷陋虽闻妓名意甚易之及见睹其姿容旣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意以为非惟自湖外来所未有虽京洛间亦不易得坐语间顾见几上文一编就视之目曰秦学士词因取竟阅皆已平日所作者环视无他文少游窃怪之故问曰秦学士何人也若何自得其词之多妓不知其少游也卽具道所以少游曰能歌乎曰素所习也少游愈益怪曰乐府名家无虑数百若何独爱此乎不惟爱之而又习之歌之似素爱秦学士者彼秦学士亦尝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学士京师贵人也焉得至此藉令至此岂顾妾哉少游乃戏曰若爱〈酸子〉秦学士徒悦其词耳若使亲见容貌未必然也妓〈眞相如〉叹曰嗟乎使得见秦学士虽为之妾御死复何恨少游察其语诚因谓曰若欲见秦学士卽我是也以朝命贬黜因道而来此耳妓大惊色若不怿者稍稍引退入谓母媪有顷媪出设位坐少游于堂妓冠帔立阶下北面拜少游起且避媪掖之坐以受拜已且张筵飮虚左席示不敢抗母子左右侍觞酒一行率歌少游词一阕以侑之卒飮甚欢比夜乃罢止少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设夜分寝定妓乃寝先平明起饰冠帔奉沃匜立帐外以待少游感其意为留数日妓不敢以燕惰见愈加敬礼将别嘱曰妾不肖之身幸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从行恐重以为累唯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一别数年少游竟死于藤妓虽处风尘中为人婉娩有气节旣与少游约因闭门谢客独与媪处官府有召辞不获然后往誓不以此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泣曰吾与秦学士别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顺途觇之数日得报果死矣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数百里遇于旅馆将入门者御焉告之故而后入临其丧拊棺绕之三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之已死矣
  长卿曰虞翻云我死之后当以青绳为吊客使天下有一人知我者虽死不恨秦少游生而得苏子瞻为友其为知我也多矣死而得长沙妓为殉其为吊客也多矣

  段东美

  薛宜僚会昌中为左庶子充新罗册赠使由青州泛海船频阻恶风雨至登州却漂回泊青州邮传一年节使邬汉贞尤加待遇有籍中飮妓段东美者薛颇属情连帅置于驿中是春薛发日祖筵呜咽流涕东美亦然乃于席上留诗曰阿母桃花方似锦王孙草色正如烟不须更向沧溟望惆怅欢情恰一年薛到外国未行册礼旌节晓夕有声旋染疾谓判官苗甲曰东美何故频见梦中乎数日而卒苗摄大使行礼薛旋衬回及青州东美乃请告至驿素服执奠哀号抚棺一恸而卒
  长卿曰宜僚之死也以梦来而少游之死也以梦往此可云钟情者也女为悦己者容独不可为知己者死乎

  严蘂

  天台营妓严蘂字幼芳善琴奕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绝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唐与正守台日酒边尝命赋红白桃花卽成如梦令云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与正赏之双缣又七夕郡斋开宴坐有谢元卿者豪士也夙闻其名因命之赋词以己之姓为韵酒方行而已成鹊桥仙云碧梧初出桂花纔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来年期天上方纔隔夜元卿为之心醉留其家半载尽客囊櫜馈赠之而归其后朱晦庵以使节行部至台欲摭与正之罪遂指其尝与蘂为滥系狱月余蘂虽备极棰楚而一语不及唐然犹不免受杖移籍绍兴且复就越置狱鞠之久不得其情狱吏因好言诱之曰汝何不蚤认亦不过杖罪况已经断过罪不重科何为受此辛苦邪蘂答曰身为贱妓纵是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眞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其词旣坚于是再痛杖之仍系于狱两月之间一再受杖委顿几死然声价愈腾至彻阜陵之听未几朱公改除而岳霖商卿为宪因贺朔之际怜其无辜猝命之作词自陈蘂略不构思卽口占卜算子云不是受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頼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卽日判令从良继而宗室近属纳为小妇以终身焉
  长卿曰严蘂云是非眞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不意斯言出于风尘妓女之口而入于圣贤大学之耳犹不免于笞何也然声价愈腾至撤阜陵之听倘所称石压笋斜出耶祖无择熙宁中知杭州坐与官妓薛希涛通为王安石所执希涛榜笞至死不肯承伏长卿曰严幼芳忤朱晦翁而生薛希涛忤王荆公而死宋之时道学犹不敌宰相耶

  梁夫人

  韩蕲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伺候贺朔忽于庙柱下见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惊骇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众复往视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其家具酒食卜夜尽欢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纳为夫妇蕲王后立殊功为中兴名将遂封两国夫人蕲王尝邀兀术于黄天荡几成擒矣一夕凿河遁去夫人奏疏言世忠失机纵敌乞加罪责举朝为之动色
  又
  韩世忠授鄜延路副总管屯淮杨苗傅刘正彦反部兵赴行在时世忠妻梁氏及子亮为傅所质朱胜非绐傅白太后遣慰世忠于是召梁氏入封安国夫人俾迓世忠梁氏疾驱出城一日夜会世忠于秀州世忠讨正彦及追傅诛之兀术将入侵以世忠为制置使守鎭江金兵至世忠已先屯焦山大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尽归所掠假道不听相持黄天荡者四十八日兀术穷蹙祈请甚哀潜凿渠三十里绝江遁去
  长卿曰梁夫人见蕲王之卧为虎而知非凡卒未奇也卽结纳之约束之卒保其令名纵敌一疏举朝动色夫人亦太顚倒豪杰矣蕲王于中兴名将中而独以湖山老也则夫人力也

  李师师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亦韵〉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枨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櫽括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似雪纎手破新枨后云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慰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税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好相公〉圣旨谕知京尹云惟周邦彦课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妙计〉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师〈好天子〉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旣至不遇坐久至更初始归愁眉涙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你去那里去师师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得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今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更韵〉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府待制邦彦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晟词殊不知美成文笔大有可观作汴都赋如笺奏杂着皆是杰作可惜以词掩其它文也当时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
  长卿曰道君以一词而逐美成复以一词官之好名耶好才耶曰好色耳天子与贫士争风尘一席之欢而不敌情固有别膓耶呜呼若李师师者可云有情亦可云无頼者也陈桥如之视玄宗李师师之视道君渺如矣

  少年行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纎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柳阴直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惜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逓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吹笛沉思前事梦里泪偷滴

  董国度妾

  董国度字符卿饶州德兴人宣和六年登进士第调莱州胶水县主簿会北边动兵留家于乡独处官所中原陷不得归弃官走村落颇与逆旅主人相得怜其覊穷为买一妾不知何许人性慧解有姿色见董贫则以治生为己任罄家所有买磨驴七八头麦数十斛每得面自骑入市鬻之至晩负钱以归率数日一出如是三年获利益多有田宅矣董与母妻隔别滋久消息杳不通居常戚戚意绪无聊妾叩其故董嬖爱已深不复隐为言我故南官也一家皆在乡里身独漂泊茫无归期每一想念心乱欲死妾曰如是何不早告我我兄善为人谋事旦夕且至请为君筹之旬日果有估客长身虬髯骑大马驱车十余乘过门妾曰吾兄至矣出迎拜使董相见叙姻戚之礼留飮至夜妾始言前事以属客是时虏令凡宋官亡命许自陈匿不言而被首者死董业已漏泄又疑两人欲图已大悔惧乃绐曰无之客忿然怒且笑曰以女弟托质数年相与如骨肉故冒禁欲致君南归而见疑如此脱中道有变且累我当取君告身与我以为信不然天明执君告官矣董益惧自分必死探囊中文书悉与之终夕涕泣一听于客客去明日控一马来曰行矣董呼妾与俱妾曰适有故须少留明年当相寻吾手制衲袍以赠君君谨服之唯吾兄马首所向若返国兄或举数十万钱相馈当勿取如不可却则举袍示之彼尝受我恩今送君归未足以报德当复护我去万一受其献则彼责已塞无复顾我矣善守此袍毋失也董愕然怪其语不伦且虑邻里知觉辄挥泪上马疾驰到海上有大舟临解维客挥董使登楫而别舟遽而行略无资粮道路之费茫不知所为舟中奉侍甚谨具食不相问讯纔达南岸客已先在水滨邀诣旗亭相劳苦出黄金三十两曰以是为大夫人寿董忆妾语力辞之客曰赤手还国欲与妻子饿死耶强留金而出董追挽之示以袍客强笑曰吾智果出彼下吾事殊未了明年当挈君丽人来径去不返顾董至家母妻与二子俱无恙取袍示家人缝绽处黄色隐然拆视之满中皆箔金也旣诣阙自理得添差宜兴尉踰年客果以妾至秦丞相与董同有陷虏之旧为追叙向来歳月改京秩
  长卿曰此与贾洵妇略相似然贾之妇事了矣与洵俱归若将终焉此以身为估客者也妾之以董属客而不与俱也曰适有故须少留明年当相寻彼事未了也贾人之妻崔愼思之妾空舍之妇人皆遇之于未了事之时暂萍水焉志愿已遂踪迹已彰不可复留挥手径去嗟乎同一遇侠也或以杀或以去或终其身依依焉人亦有幸不幸哉

  申屠氏

  申屠氏宋时长乐人美而艳申屠虔之女也少名以粪旣长慕孟光之为人更名希光十歳能属文读书一过辄能成诵其兄渔钓海上作诗送之曰生计持竿二十年茫茫此去水连天往来酒洒临江庙昼夜灯明过海船雾裏鸣螺分港钓浪中抛缆枕霜眠莫辞一棹风波险平地风波更可怜其父常奇此女不欲妄许人年二十侯官有董昌以秀才异等为学官弟子虔旣见之学宫遂以希光予昌希光临行作留别诗曰女伴门前望风帆不可留岸鸣蕉叶雨江醉蓼花秋百歳身为累孤云世共浮泪随流水去一夜到闽州入门绝不复吟食贫作苦晏如也居久之当靖康二年郡中大豪方六一者虎而冠者也闻希光美心悦而好之乃使人诬昌阴重罪罪至族六一复阳为居间得轻比独昌报杀妻子幸无死因使侍者通殷勤强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谋谬许之密寄其孤于昌之友人乃求利匕首怀之以往谓六一曰妾自分身首异处矣頼君高谊生死而骨肉之妾之余君之身也敢不奉承君命但亡人未归浅土心窃伤之惟君哀怜旣克葬乃成礼六一大喜使人以礼葬之于是希光伪为色喜装入室六一旣至卽以匕首刺之帐中六一立死因复杀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诈谓六一卒病委笃以次呼其家人家人皆愕卒起不意先后犇入希光皆杀之尽灭其宗因斩六一头置囊中驰至董昌葬所以其头祭之明日悉召山下告之曰吾以此下告董君吾死不愧魂魄矣遂以衣带自缢而终
  长卿曰申屠希光摇笔行墨宛然词人也猝焉绝吟作苦食贫猝焉刃仇托孤就义抑何多奇莫测也哉汉之时有申屠蟠男子之雄不愧梁鸿宋之时有申屠希光女子之雄不愧孟光超然一身笑傲以生蟠也女子眷焉六尺从容以死光也男子

  晏氏

  晏氏宁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绍定间寇大举晏依山为寨召田丁谕曰汝曹衣食我家可念主母各当用命不胜卽杀我因解藏槖悉散与之田丁莫不感奋晏自搥鼓令诸婢鸣金贼退败乡人挈家归寨者甚众晏助不给者以家粮拓寨为五互相援应贼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数万计事闻封恭人赐冠帔补其子承信郎
  长卿曰晏氏之才力伟矣功德于民大矣大略似李侃妇而时势倍之总之皆缓急有用人也朱序鎭襄阳符坚遣将围之序母韩氏自登城谓西北角当先受敌遂领百余婢并城中女子于其角斜筑城二十余丈贼攻西北角果溃众便守新筑城贼旣退人以此城为夫人城长卿曰此可云夫人城则晏氏独不可名为恭人寨乎

  解洵娶妇

  解潜与其弟洵素相友爱靖康建炎之际潜积军功帅荆南洵独陷北境其妻归母家又为溃兵所掠数年后洵间关得归见潜相持悲恸潜置酒劳苦而语之曰吾弟虽不幸流落而兄蒙国恩握兵权每与虏及群盗争战奏功于朝必为弟窜名籍中已至正使诰命皆在此卽出舁之洵再拜谢过望因言顷自汴都过河朔孤单覊困或见怜为娶妇装奁丰厚不暇深详其出处正无以为活殊用自慰偶以重阳日把盏起故妻之思不觉坠泪妇恻然曰君岂非欲归本朝乎兹事易辨也经旬日来告曰川陆之计已具唯命是从我亦俱行倘君夫人固存自当改嫁而分囊槖之半万一捐馆当为偕老遂登途水宿山行防闲营获皆此妇力也今在舟中未敢辄谒潜嗟异遽命车招迎见其眉宇秀整言词明惠益加敬重时荆楚为盗区潜屯枝江县以天气尚暑别创一庐令洵居止且赠以四妾洵始虑妇不容欲辞之妇曰此正所需得之诚大幸当抚视如儿女君何辞然洵武夫壮年获媵妾浸与妇少疎怏怏形于词色一夕因酒间责洵曰汝不记昔年乞食赵魏时事乎非我之力已为饿莩矣旦得志便尔忘恩大丈夫如此独不愧于心邪洵方被酒忽发怒连奋拳殴其胸妇嘻不动又唾骂之至诋为老死魅妇翩然起灯烛陡暗冷气袭人有声四妾怖而仆少焉登复明洵已横尸地上丧其首妇人并囊槖皆不见从卒走报潜潜率壮勇三千人出追捕无所获
  长卿曰妇之杀解洵也妬乎曰侠不妬妬一乡里耳不堪乎曰侠无小不忍小不忍一匹妇耳责负恩乎曰侠不以衣食骄以衣食骄一伧父耳曷杀之杀其胸中无心也肉中无骨也眼中无睛也夫洵与妇周旋者数年而尚不知妇之为常人为奇女为神仙为老魅是非妇知己也非知己可杀乍归故乡骤得妾媵汹汹拳拳方喑哑咄咤之不及是明之以兄弟挟也妇之视杀潜也如孤豚也何有于洵是一妄庸子也妄庸子可杀妇人以夫为夫侠以匹为夫洵固非妇匹也匹则人尽夫也不匹则夫尽人也妇杀人耳非杀夫也第妇与洵周旋者数年而尚不知其非匹也尚不知其非知己也且护之归且容之纳妾媵而以一旦少踈怏怏形于词色且责之且杀之是妇亦妄庸子也夫妄庸子何可以杀妄庸子哉若妇者作侠中刽子手取世间一切见色而动挟兄弟而骄者杀之可也契丹犯阙之初所在群盗蜂起戎人患之陈州有一妇人为贼帅号曰白项鸦年可四十许形质粗短发黄体黑来诣戎王袭男子姓名衣巾拜跪皆为男子状戎王召见赐锦袍银带鞍马署为怀化将军委之招辑山东诸盗赐与甚厚伪燕王赵延寿召问之妇人自云能左右驰射被双鞬日可行二百里盘矛击剑皆所善也其属数千男女皆役服之人问有夫否云前后有夫数十人少不如意皆手刃之矣闻者无不嗟愤旬日在都下乘马出入又有一男子亦乘马从之此人妖也此戎乱中夏妇人称雄皆阴盛之应妇人后为兖州节度使符彦卿戮之长卿曰妇人固洗氏一流人也第以粗短黄黑之妇前后数十人者甘以身殉而博一夫何哉

  姚氏

  姚氏元时余杭人居山谷间夫出刈麦姚居家执爨母何氏往汲涧水久而不反俄闻覆水声亟出视则虎衔其母姚仓卒往逐之卽以手殴虎胁邻人执械以从虎置之而去姚负母归卒无恙
  长卿曰李广夜见卧石以为虎也射之飮石没羽者何哉畏也姚氏之搏虎无畏也谁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胡氏
  渤海刘平妻胡氏襄阳人至元间平当戌枣阳车载其家以行夜宿沙河旁有虎至衔平去胡氏拔刀追及斫杀之扶平抵季阳以伤卒事闻于朝命恤其母子仍旌异之
  长卿曰生人之所欲也所欲有甚于生由是则生而有所不用也

  谢枋得妻

  李氏色美而慧通女训诸书枋得逃入闽中武万戸恐枋得扇变购捕之根及其家人李氏携二子匿贵溪荆棘中采草木而食至元十四年信兵踪迹至山中令苟不获李氏屠而墟李闻之曰岂可以我故累人吾出事塞矣遂就俘明年徙囚建康或指李言曰明当没入矣李闻之抚其二子凄然而泣曰若幸生还善事吾姑吾不得终养矣是夕解裾带自缢狱中死枋得母桂氏尤贤自枋得逋播妇与孙幽远方母处之泰然人问之曰遭时不幸义当然也
  长卿曰为人妇姑一也幸而遇王珪则身名俱泰不幸而遇谢枋得谓之何哉虽然更不幸而遇范晔又将何如也

  胡闰女

  胡闰字松友江西鄱阳人少与吴存何英徐素为同志友讲业长沙王吴芮祠中以忠义相砥砺太祖征陈友谅至鄱阳见祠壁题竹诗幽人无俗怀写此苍龙骨九天风雨来飞腾作灵物问祠中人曰此谁诗对曰里中儒生胡闰阴记其姓名以去后应辟至上曰此题诗鄱阳庙壁者耶授都督府都事进经历建文时以直谅选为右补阙累进大理寺少卿靖难兵起举齐黄辈日夜密谋设法防御逊国后召方孝孺草诏继召闰及高翔数人者衰经至哭声彻殿庐上召闰先入谕令更服闰曰死卽死耳不可更上以族诛恐之闰不屈命力士以金瓜击其齿齿尽声不绝上怒缢之死以石灰水浸脱其皮草实之悬武功坊卽日籍其家子传道论死传庆戌边宗族夷灭謪戌者甚众女郡奴时四岁其母汪缚就刑郡奴自怀中堕地一卒提入功臣家付爨下婢收之郡奴昏睡梦与父母相持泣觉则抱一猫卧也稍长识大义发至寸卽自截去日以灰汗面秃垢不作人状苟活二十余年功臣家不以人畜之洪熙初赦诸死事者苖裔郡奴得同女辈乞丐归鄱阳贫无所依乡人怜之曰此忠臣女也争馈遗不絶郡奴所受免死而已年五十六而终尚处子也乡人谥曰忠胤贞姑嘉靖中提学副使邵锐立祠祀之万历二十年鄱阳守杨际会鄱阳君储昌祚附祀郡奴于其父闰祠
  长卿曰文皇帝一着戎衣泰山压卵而独不能结一二腐儒之舌镕二三铁汉之心乃当时为诸臣之妇而女者又何多奇也闰之女抑又奇焉佯狂五十六年而归洁其身箕子之明夷也哉

  白母

  白母山阴葛氏女也归白瑾瑾素弱母为善调节使读书成化中以进士为分宜知县母与俱往其明年公病踰时而库所贮折银尚数千两邻境有因饥作乱者聚徒百人将刼取县固无城郭寇仓卒将及门诸簿丞与其妻孥皆弃署走匿他所母独分命家人力拒其两门乃迁白公别室埋其银污池中着公之服升堂以俟贼贼至则阳为好语相劳苦益尽出其所私藏钗珥衣服诸物以与贼贼谢而去不知阴已表识其间用是后卒捕得之未几瑾竟以病死于县母扶衬归县之民哭声溢于郊野其妇人载槖哭以送者途相次如鱼鳞母都一毫无所取
  长卿曰母之擒纵诸贼于反复手中也曾孤雏腐鼠之不若何用白公为白公卽不病吾知必匿而他所也

  高娃

  高娃者京师娼也自幼美姿容昌平侯杨俊与之狎犹处子也昌平去备北边者数载娃闭门谢客天顺中昌平与范都督广为石亨所构诛以正统十四年大驾陷土木昌平坐视不救为不忠二人赴市英气不挫杨尤挺劲但云陷驾者谁今何在吾提军救驾杀之固宜亲戚故吏无一往者俄有一妇人缟而来乃娃也杨顾谓曰若来何为娃曰来事公死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观者骇然杨止之曰已矣无益于我更累若耳娃曰我已办矣公先往妾随至杨旣丧元娃恸哭吮其颈血以针绵纽接着于颈顾杨氏家人曰去葬之卽自取练经于旁
  长卿曰昌平至今不死高娃亦不死一时亲戚故吏及贤士大夫无一往者今何在也噫想死矣

  王翘儿

  王翘儿者故临淄民家女也自少鬻于倡家冒其姓为马假母呼之曰翘儿携之来江南敎之吴歈卽善吴歈敎之弹胡琵琶卽善弹胡琵琶翘儿貌不逾中色而音吐激越度曲婉转往往倾其座人一时平康里中诸老妓皆从翘儿习新声竟不能过之也然翘儿有至性雅不喜媚客大腹贾赍多金赂翘儿意稍不属輙惛惛不开明或竟夕虚寝而罢明日大腹贾恚而收金去以是假母窘而数笞骂翘儿翘儿愈益厌苦之会有少年私金子翘儿者遂以计脱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称王翠翘云海上多文儒贵游尤好以音律相贾重今翘儿一启齿以为绝世无双争艳惜之以是翘儿之名满江南岁所得缠头无算乃翘儿更以施诸所善贫客槖中一钱不留也久之倭入寇江南掠海上焚其邑翘儿窜走桐乡已倭人转掠桐乡城陷翘儿被掳诸酋执以见其寨主徐海徐海者故越人号明山和尚者是也海初怪其姿态不类民间妇女讯之知为翘儿试之吴歈及弹胡琵琶以侍酒絶爱幸之尊之为夫人斥帐中诸姬罗拜咸呼之之为夫人翘儿旣用事凡海一切计划惟翘儿意指使乃翘儿亦阳眤之阴实幸其败事冀一归国以老也会督府遣华老人檄召海肯来降与之官海怒而缚华老人将斩之翘儿谏曰今日之势在君降不降何与来使也亲解华老人缚而厚与之金劳苦之华老人者海上人也翘儿故识之而华老人亦私觑所谓王夫人者心知为翘儿不敢泄也归告督府曰贼未可图也第所爱幸王夫人者臣视之有外心当藉以磔贼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罗中书诣海说而益市金珠寳玉以阴贿翘儿翘儿日夜在帐中从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矣降且得官终身当共富贵海遂许罗中书约降于督府督府选日大整兵佯称逆降比迫海寨海信翘儿言不为堤备督府急麾兵鼓躁而进斩海首而生致翘儿尽诸倭人殱焉捷至督府供帐辕门以享诸参佐令翘儿歌而遍行酒诸参佐皆起为督府寿督府酒酣心动亦握槊降阶而与翘儿戏夜深席大乱明日督府颇悔夜来醉中事而以翘儿功高不忍杀之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翘儿旣从永顺酋长去之钱塘舟中輙悒悒不自得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杀一酋而更属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
  长卿曰自古以儿女子覆人家国而谋臣猛士安坐得破敌封者岂一王夫人哉传记曰西子破吴而归越越人妬其功高曰是殆将复破越也杀之投诸江余殆不信睹王夫人之事窃有感焉弇州曰胡少保督浙师破徐海与视师赵文华等置酒相会使所虏海营伎十余人行酒至唱及夜分祼而淫其所属意者正王夫人也胡能为少伯夫人独不能为西子乎

  三娘子

  忠顺夫人、虏酋妇三娘子也、生庚戌、年六十三岁而死、系俺答长女大哑不害所出于俺答盖外孙女幼颖异善书番文通达诸务俺答长兄麦力艮吉囊袄儿都司者、聘以为妻、俺答以其貌美攘而宠之事无巨细咸取决焉生三子长曰不他失礼卽兴克黄台吉封龙虎将军者次沙赤星台吉封明威将军哑不能言又次倚儿将逊封武略将军绝嗣早故顾其尊中国尚瞿昙则天性使然红门互市时岢岚兵备蔡可贤者单舆绛袍驰虏帐中颇与虏相狎三娘子贻公酒公亦贻之金币交好之顾谓将吏曰此陈平所藉以解白登者矣因为塞下曲十首有宠冠穹庐第一流自矜骄小不知愁谁知黒水阴山外别有胡姬叹白头之句穆文熙和一绝云、少小胡姬学汉妆满身貂锦压明珰金鞭娇踏桃花马共逐单于入市场相与纪一时胜事盖实录也蔡寻以是构蜚语罢官去万历五年吴公兊总督宣大三娘子执礼甚殷至每绝倒怀中盘旋舞膝下以示昵或入公卧内意所欣艳者辙挟持之去故公亦最得其欢心卽虏酋而下视三娘子颇致中国锦绮奇丽靡不人人气夺稽首黄屋者俺答封十二年物故时万历之九年冬也代吴兊为郑公洛以洛序相应则继俺答封必长子兴克都隆哈黄台吉者然黄酋与父不相能久自别异又诸部脾腉三娘子未属窃多不驯未几、黄台吉拟欲聚麀各酋长袄儿都司等乃合词遣使保袭王封盖台吉生母系俺答大娘子颇与俺答失欢俺答亡之后而大娘子犹存所谓三娘子岂其第三娶者耶蔡公叹白头之句有以也台吉臂偏短善用兵每其父互市日市无不后期蹢躅邀索纵部卒多掠居民又刧史车二酋东往骁〈是妻其母亦正其甥女〉勇冠诸酋先配五兰比妓后蒸三娘子三娘子尤感仰中华恩赉其智足以覊制黄酋当时议者有欲宠异三娘子统掌印务握诸部权如川贵天全六番故事后不果台吉继立受胡僧诒纳比妓一百八口比记珠百八颗之数人邀中国花粉钱岁可五百金强顾念三娘子财力豪都势不可与暌绝而三娘子覩其衰老恋溺诸妇又未能顿与谐眤洛从中关说止听留其中旣举嗣者而余悉遣配帐下酋第令花粉钱给如故额于是三娘子益喜结好台吉一切贡市唯擘画老酋受成而已其所统俺答遗部号东哨者因与把汉那吉争板升家丁雠隙构兵不已台吉稍厌苦之移于长子扯力克之西哨牧住爵王者三载旋殒丧焉那吉业与三娘子势渐不能下那吉死、而扯力克纳其遗妻大成比妓复统其所遗部且并有恰台吉之夷众自别为西哨与三娘子离决之象隐隐见端先是扯力克元配满官鎭比妓父没半祀又谋合三娘子三娘子与其子不他失礼执不从扯力克羞愤率众赴河西循虏俗自授为乞庆哈乞庆哈者虏王子之称也已而东归于十四年冬令所部夷叩关乞嗣封因王印在三娘子所虚声欲夺之三娘子亦坚握其王印兵符遣使叩关陈说其所以不从者欲自主贡市洛反复导谕三娘子乃稍首〈是妻其祖母妻其母而表姊之称不必言矣〉肯群夷邀番僧答頼喇麻力怂惥以三娘子耦扯力克更将扯力克所纳大成比妓归之不他失礼自此东西哨之争始息翼岁复遣夷使合词请于边于是上乃准扯力克顺义王封袭其子晁兔台吉龙虎将军特勑三娘子为忠顺夫人三娘子子不他失礼亦加升龙虎将军侈恩于夷妇此异数也扯力克嗣封之后假送佛为由蹂躝甘州三娘子与不他失礼阻劝尤力方驻西安牧不他失礼夫妇并未敢东窥莾掜而大成比妓之在海徼归巢独先于时扯力克酗酒昏眊播弄惟人所酬应番汉间纎悉慿籍三娘子如黄台吉时凡致书中国必扯力克与忠顺夫人三娘子连称之其所繇宠异则国家贡市之久与有頼焉二十年夏贼哱承恩变起诸部夷为贼所诱将入内地阴断我饷道制府魏公学曾力主抚赏虏佯许之独三娘子遗其酋来不儿密告曰诸部内犯决矣军门抚赏用备征行牛酒可也徒费无益制府不听卒行抚赏不三日、而火眞卜失兔等八郡□我内地调兵扑剿烽炮夜十余至又明日初更时闻固原城中号哭沸天开府沈公思孝问之则知固原标营兵败没也又三日而会题报捷疏至思孝署其下云不与因有一时秦将多男子愧杀阏氏不负恩之句用记其事是时籍三娘子说行卽何至介士脑涂地而欺妄蒙祸忠爽沦于冺冺者耶三十四年四月扯力克病故子晁兔长子设喇圪炭卽所谓卜失兔黄台吉者其年五月寄猳三娘子伦序盖王母行卜失兔尤桀鷔叵测屡肆要挟不复籍中〈不〉国封以重三娘子屡劝之勿纳也其知短耶抑宠衰耶然国家四十二年中犹庻几枕戈无恙宁非忠顺始卒不贰之验也忠顺物故宰制无人虏滋蠢动而国家之虞款以此始矣四十年、三娘子死、抚臣以闻上悯其死与祭七坛彩段十二表裏布百疋诏优恤之此尤异数哉曩者九塞文武臣莫不图三娘子形似以传其像一中才妇人耳曲眉秀目面有一黑子耳坠大环头戴席帽如虏王者上青锦半臂下綘裾第■〈衤代〉而不鞋腰悬一刀手挂白数珠坐籍地俺答迄今多用大明律绳其下皆三娘子阴导之也
  长卿曰三娘子一酋妇人耳而九边将士頼以安寝燕食者四十年不知其功奴儿一蠕动海内驿骚 九重宵旰举朝怅怅乎莫为计集数十万骨而殱之呜呼忠顺夫人者其可死哉

  奇女子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