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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通释

  作者:清  浦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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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通释

唐·刘知几撰

南杼秋浦起龙二田释

●原序

长安二年,余以著作佐郎兼修国史,寻迁左史,于门下撰起居注。会转中书舍人,暂停史任,俄兼领其职。今上即位,除著作郎、太子中允、率更令,其兼。修史皆如故。又属大驾还京,以留后在东都。无几,驿征入京,专知史事,仍迁秘书少监。自惟历事二主,从宦两京,遍居司籍之曹,久处载言之职。昔马融三入东观,汉代称荣;张华再典史官,晋朝称美。嗟予小子,兼而有之。是用职思。其忧,不遑启处。尝以载削余暇,商榷史篇,下笔不休,遂盈筐箧。于是区分类聚,编而次之。

昔汉世诸儒,集论经传,定之于白虎阁,因名曰《白虎通》。予既在史馆而成此书,故便以《史通》为目。且汉求司马迁后,封为史通子,是知史之称通,其来自久。博采众议,爰定兹名。凡为廿卷,列之如左,合若干言。于时岁次庚戌,景龙四年仲春之月也。

大驾还京注详集终《忤时》篇。

马融三入东观《后汉书》本传:永初四年,应召,拜为校书郎中,诣东观典校秘书。忤太后旨,禁锢。安帝亲政,召还郎署,后在讲部拜议郎。桓帝时,忤大将军梁冀,免官。得赦还,复拜议郎,重在东观著述。

张华再典史官《晋书》本传:华学业优博,朗赡多通。虚钦言之于文帝,除著作佐郎。惠帝即位,以华为太子少传。数年,代下邳王晃为司空,领著作。

白虎通《后汉》《章帝纪》:建初四年,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异同,作《白虎议奏》。《班固传》: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今固撰集其事。

《隋经籍志》:《白虎通》六卷。《唐艺文志》"通"字下有"义"字。

史通子《汉书》司马迁传:太史公仍父子相继其职,作本纪、表、书、世家、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至王莽时,求封迁后为史通子。

●六家第一

自古帝王编述文籍,《外篇》言之备矣。古往今来,质文递变,诸史之作,不恒厥体。榷而为论,其流有六:一曰《尚书》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传》家,四曰《国语》家,五曰《史纪》家,六曰《汉书》家。今略陈其义,列之于后。

《尚书》家者,其先出于太古。《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故知《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观书于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删其善者,定为《尚书》百篇。孔安国曰: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尚书璇玑"钤曰:"尚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节度,如天行也。"王肃曰:"上所言,下为史所书,故曰《尚书》也。"推此三说,其义不同。盖书之所主,本于号令,所以宣王道之正义,发话言于臣下,故其所载,皆典、谟、训、诰、誓、命之文。至如尧、舜二典直序人事,《禹贡》一篇唯言地理,《洪范》总述灾祥,《顾命》都陈丧礼,兹亦为例不纯者也。

又有《周书》者,与《尚书》相类,即孔氏刊约百篇之外,凡为七十一章。上自文、武,下终灵、景。甚有明允笃诚,典雅高义;时亦有浅末恒说,滓秽相参。殆似后之好事者所增益也。至若《职方》之言,与《周官》无异;《时训》之说,比《月令》多同。期百王之正书,《五经》之别录者也。

自宗周既殒,《书》体遂废,迄乎汉、魏,无能继者。至晋广陵相鲁国孔衍,以为国史所以表言行,昭法式,至于人理常事,不足备列。乃删汉、魏诸史,取其美词典言,足为龟镜者,定以篇第,纂成一家。由是有《汉尚书》、《后汉尚书》、《汉魏尚书》,凡为二十六卷。至隋秘书监太原王劭,又录开皇、仁寿时事,编而次之,以类相从,各为其目,勒成《隋书》八十卷。寻其义例,皆准《尚书》。

原夫《尚书》之所记也,若君臣相对,词旨可称,则一时之言,累篇咸载。如言无足纪,语无可述,若此故事,虽有脱略,而观者不以为非。爰逮中叶,文籍大备,必剪截今文,摸拟古法,事非改辙,理涉守株。故舒元所撰《汉》、《魏》等书,,不行于代也。若乃帝王无纪,公卿缺传,则年月失序,爵里难详,斯并置之所忽,而今之所要。如君懋《隋书》,虽欲祖述商、周,宪章虞、夏,观其所述,乃似《孔子家语》、临川《世说》,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也。故其书受嗤当代,良有以焉。

尚书百篇《汉》《艺文志》:《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故《书》之所起远矣。至也子纂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按:语本孔安国《尚书序》。百篇盖古《尚书》原数也。

孔安国《史记》《孔子世家》:孔子而下,历伯鱼、子思、子上、子家、子京、子慎及鲋,凡八世。鲋弟子襄生忠,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汉》《艺文志》: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古文尚书》,孔安国悉得其书,献之。《尚书》孔《序》: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百篇之义,世莫得闻。

璇玑钤《后汉》《方术传》:樊英善《河》、《洛》《七纬》。章怀《注》:《七纬》者,《易纬》《稽览图》、《乾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璇玑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泛历枢》、《含神务》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徵》、《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叶图徵》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苞》、《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孽》、《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

王肃《魏志》《王朗传》:朗子肃,字子雍,中领军、散骑常侍。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于学官。按:郭本引南齐奔魏之王肃,误。又按:王应麟《困学纪闻云》:《乐书引乐记》,《通典》引《大传》,并存王肃《注》,而《集说》以为元魏人,误也。在元魏者,字恭懿,不以经学名。然则误己在宋时矣。而王谓"不以经学名",亦非。恭懿长于《三礼》,《北史》与刘石经同传,常相辩论往来也。

为例不纯《汉》《艺文志》:左史记言,言为《尚书》;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荀悦《申鉴》其说同。郑氏《六艺论》:左史所记为《春秋》,右史所记为《尚书》。是以《玉藻云》:"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按:王者因事而有言,有言必有事,理势本自相连,笔如何分记!况左右配属,班、荀之与郑、戴,又各牾。此等皆出自汉儒,难可偏据。魏、晋以来,粘配相沿,杜预以《汉志》为误,《史通》则又以《汉志》为例,遂有"为例不纯"之议,并非。

又有周书《汉》《艺文志》:《周书》七十一篇。刘向云:"周时诰、誓、号令,盖孔子所论百篇之余也。"《困学纪闻》:《隋》、《唐志》系之汲冢,然汲冢得竹书在晋咸宁五年,而太史公、郑康成、许叔重、马融皆引其文,皆在汉世。杜元凯解《左传》时,书亦未出也,亦以《周书》为据。《束皙传》及《左传正义》引王隐《晋书》所载竹书之目,亦无《周书》,然则系于汲冢误矣。今按:《史通》亦多引其书,皆不冠以汲冢,《隋》、《唐》《志》之误信矣。

职方时训《逸周书序》:王化虽弛,天命方永。四夷蛮,攸遵王政,作《职方》。辩十二气之应,以明天时,作《时训》。按:仪王氏《纪闻》引此序,"十二气"作"二十四气"。

孔衍魏汉尚书《晋》《儒林传》:孔衍字舒元,孔子二十二世孙。中兴初,补中书郎,出为广陵郡。凡所撰述,百余万言。《唐》《艺文志》:孔衍《汉尚书》十卷,《后汉尚书》六卷,《后魏尚书》十四卷。按:后魏"后"字衍文。

王劭隋书《隋书》:王劭字君懋。授著作郎,迁秘书少监,事典国史。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迁怪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

守株《韩非》五蠹:宋人耕田,田中有株,兔走触株而死。因释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得,为宋国笑。《摸拟》篇用其语稍详。

家语王肃《注》《后序》:《孔子家语》者,与《论语》、《孝经》并时。弟子取其正实而切事者,别出为《论语》,其余则都集录之。晁氏《读书志》:凡四十四篇,刘向校录止二十七篇。王肃得此于孔猛家。朱子《与吕伯恭书》:《程氏遗书》若只暗地删却,久后易惑人。记《论语》者只为如此,留下《家语》,至今作病痛也。

临川世说《宋书》《宗室传》:临川王道规无子,以长沙景王子义庆为嗣。高氏《纬略》:义庆采撷汉、晋以来佳事佳话,为《世说新语》。《读书志》:刘知几颇言此书非实录,予亦云。

《春秋》家者,其先出于三代。孔子曰:"疏通知远,《书》教也";"属辞比事,《春秋》之教也。"知《春秋》始作,与《尚书》同时。《琐语》又有《晋春秋》,记献公十七年事。《国语》云:晋羊舌肸习于春秋,悼公使传其太子。《左传》昭二年,晋韩宣子来聘,见《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斯则春秋之目,事匪一家。至于隐没无闻者,不可胜载。又案《竹书纪年》,其所纪事皆与《鲁春秋》同。《孟子》曰:"晋谓之乘,楚谓之杌,而鲁谓之春秋,春实一也。"然则乘与纪年、杌,其皆春秋之别名者乎!故《墨子》曰:"吾见百国春秋",盖皆指此也。

逮仲尼之修《春秋》也,乃观周礼之旧法,遵鲁史之遗文;据行事,仍人道;就败以明罚,因兴以立功;假日月而定历数,籍朝聘而正礼乐;微婉其说,志晦其文;为不刊之言,著将来之法,故能弥历千载,而其书独行。

又案儒者之说春秋也,以事系日,以日系月;言春以包夏,举秋以兼冬,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苟如是,则晏子、虞卿、吕氏、篇第其书篇第,本无年月,而亦谓之春秋,盖有异于此者也。

至太史公著《史记》,始以天子为本纪,考其宗旨,如法《春秋》。自是为国史者,皆用斯法。然时移世异,体式不同。其所书之事也,皆言罕褒讳,事无黜陟,故马迁所谓整齐故事耳,安得比于《春秋》哉!

春秋家者尽在鲁矣,此段证据琐语《隋书》《经籍志》:《古文琐语》四卷,汲冢书。

羊舌肸《外传》《晋语》:悼公问德义,司马侯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晋戒,可谓德义矣。"公曰:"孰能?"曰:"羊舌肸习于春秋。"乃召叔向,使传太子彪。

竹书纪年杜氏《左传后序》:余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讫记,会汲郡汲县有发其界内旧冢者,大得古书,皆简编,科斗文字,多杂碎怪妄,不可训知。《纪年》最为分了,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无诸国别也。唯特记晋事,起自殇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庄伯。庄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为岁首,编年相次。晋国灭,独记魏事,下至魏哀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记也。推校哀王二十年,太岁在壬戌,是周赧王之十六年,秦昭王之八年,韩襄王之十三年,赵武灵王之二十七年,楚怀王之三十年,燕昭王之十三年,齐泯王之二十五年也。哀王二十三年乃卒,故特不称谥,谓之今王。其著书文意大似《春秋经》,推此足见古者国史策书之常也。按:汲冢书有目,详后《申左》篇。

百国春秋北平黄氏《补注》:《公羊》《传疏》云:昔孔子受端门之命,制《春秋》之义,使子夏等求周史记,得百二十国实书。则墨子言百国春秋,当即是书也。

周礼旧法杜《序》: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制,下以明将来之法。

微婉志晦杜《序》: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二曰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

《系月》《系日》语见杜氏《序》。

包夏兼冬杜《序》:史之所记,必表年以始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疏》:言春足以兼夏,言秋足以见冬。鲁颂笺云:春秋,犹言四时是也。

晏虞吕陆亦谓春秋《史记》《管晏列传赞》:吾读《晏子春秋》,故观其行事,故次其传。《孔丛》《执节篇》:《春秋》,经名。晏子书亦曰《春秋》,贵贱不嫌同名也。《史记》:虞卿说赵孝成王,为赵上卿,卒去赵。不得意,乃著书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曰《虞氏春秋》。《汉》《艺文志》:《虞氏春秋》十五篇。高诱《吕览序》:吕不韦者,阳翟富贾,为秦相国。集儒书,著其所闻,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名《吕氏春秋》。暴之咸阳市门,系千金其上,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后汉》《班彪传》:汉与,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纪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史记》《杂解序》《索隐》:贾撰记项氏与汉高起及惠、文间事。

《左传》家者,其先出于左丘明。孔子既著《春秋》,而丘明受经作传。盖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后人。或曰传者,传也,所以传示来世。案孔安国注《尚书》,亦谓之传,斯则传者,亦训释之义乎。观《左传》之释经也,言见经文而事详传内,或传无而经有,或经阙而传存。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信圣人之才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

逮孔子云没,经传不作。于时文籍,唯有《战国策》及《太史公书》而已。至晋著作郎鲁国乐资,乃追采二史,撰为《春秋后传》。其书始以周贞王续前传鲁哀公后,至王赧人秦,又以秦文王之继周,终于二世之灭,合成三十卷。当汉代史书,以迁、固为主,而纪传互出,表志相重,于文为烦,颇难周览。至孝献帝,始命荀悦撮其书为编年体,依《左传》著《汉纪》三十篇。自是每代国史,皆有斯作,起自后汉,至于高齐。如张潘、孙盛、干宝、徐贾、裴子野、吴均、何之元、王劭等,其所著书,或谓之春秋,或谓之纪,或谓之略,或谓之典,或谓之志。虽名各异,大抵皆依《左传》以为的准焉。

受经作传杜氏《集解序》:左丘明受经于仲尼,以为经者不刊之书也,故传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辩理,或错经以合异,随义而发其例之所重。

乐资《晋书》无传。《隋》《经籍志》:《春秋后传》三十一卷,晋著作郎乐资撰。按:资,晋时人,在荀悦后。而章内先举乐资者,资书接《左》迄秦,事在《汉记》前,不以人次也。又:接《左》之年之周贞王,《史记》作定王,《左疏》杂引存疑。

荀悦《后汉》《荀淑传》:淑孙悦,字仲豫,献帝时,官秘书监。帝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乃令悦依《左氏传》体,为《汉记》三十卷,辞约事详。其《序》曰:"中兴以前,明主贤臣得失之轨,亦足以观矣。"《正史》篇又有注。

张潘国史无传。《隋》《经籍志》:《后汉纪》三十卷,张撰。袁宏《后汉纪》《自序》:暇日掇会汉纪,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忱《书》、《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旁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多不次叙。始见张潘所撰书,其言汉末之事差详,故复探而益之。

孙盛《隋》《经籍志》:《魏氏春秋》三十卷,《晋阳秋》三十卷,并孙盛撰。盛字安国,又见《论赞》、《直书》二篇。

干实《晋书》:宝字令升,祖统,吴奋武将军。宝以才器,召为著作郎,领国史。著《晋纪》,自宣迄愍,凡二十卷。直而能婉。郭《评》:杨诚齐当尝与同舍谈于宝,一吏曰,"干"字非"于",验书果然。按:"语见《鹤林玉露》,谓韵书"干"字下注云"晋有干宝"也。诚斋喜曰:此吾一字之师。

徐贾其人其书俱无考。按:《隋》、《唐》二《志》于干宝《晋纪》之后,裴子野《宋略》之前,有徐广《晋纪》四十五卷,与此处列名之次正同,而所列编年门类亦合。然则"贾"字即"广"字之讹也。《宋书》本传:徐广字野民,员外散骑,领著作。

裴子野《梁书》:子野字几原,曾祖松之续修何承天《宋史》未成,子野更撰为《宋略》二十卷,叙事评论多善。

吴均《梁书》:吴均字叔庠,文体清拔,好事者或之,谓为吴均体。除奉朝请。著《齐春秋》三十卷。《外篇正史》篇谓其书称梁帝为齐明佐命,帝恶其实,诏燔之。然其私本竟行。

何之元《陈书》:之元锐精著述,以为梁氏肇自武皇,终于敬帝。其兴亡盛衰之迹,足以垂鉴戒,定褒贬。究七十五年行事,草创为三十卷,号曰《梁典》。

王劭见《尚书》家,但彼所引为《隋书》,是记言体;此所引则《北齐志》,乃编年体。章末所云,或谓之志,正指此也。旧注悉取其所著书混列一处,便使家数不清。《唐艺文》编年类:王劭《北齐志》十七卷。《外篇正史》篇:王劭凭起居注,广以异闻,造编年书,号曰《齐志》云云,分体甚明。

《国语》家者,其先亦出于左丘明。既为《春秋内传》,又稽其逸文,纂其别说,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自周穆王,终于鲁悼公,别为《春秋外传》《国语》,合为二十一篇。其文以方《内传》,或重出而小异。然自古名儒贾逵、王肃、虞翻、韦曜之徒,并申以注释,治其章句,此亦《六经》之流,《三传》之亚也。

暨纵横互起,力战争雄,秦兼天下,而著《战国策》。其篇有东西二周、秦、齐、燕、楚、三晋、宋、卫、中山,合十二国,分为三十三卷。夫谓之策者,盖录而不序,故即简以为名。或云,汉代刘向以战国游士为之策谋,因谓之《战国策》。

至孔衍,又以《战国策》所书,未为尽善。乃引太史公所记,参其异同,删彼二家,聚为一录,号为《春秋后语》。除二周及宋、衙、中山,其所留者,七国而已。始自秦孝公,终于楚、汉之际,比于《春秋》,亦尽二百三十余年行事。始衍撰《春秋时国语》,复撰《春秋后语》,勒成二书,各为十卷。今行于世者,唯《后语》存焉。按其书序云:"虽左氏莫能加"。世人皆尤其不量力,不度德。寻衍之此义,自比于丘明者,当谓《国语》,非《春秋传》也。必方以类聚,岂多嗤乎!

当汉氏失驭,英雄角力。司马彪又录其行事,因为《九州春秋》,州为一篇,合为九卷。寻其体统,亦近代之《国语》也。

自魏都许、洛,三方鼎峙;晋宅江、淮,四海幅裂。其君虽号同王者,而地实诸侯。所在史官,记其国事,为纪传者则规模班、马,创编年者则议拟荀、袁。于是史、汉之体大行,而《国语》之风替矣。

内传外传韦昭《国语序》:昔孔子修旧史以垂法,左丘明因圣言以摅意,可谓博物善作者也。其雅思未尽,复采录前世穆王以来,下迄鲁悼、智伯之诛,以为《国语》。其文不止于经,故号曰《外传》。又云:切不自料,复为之解,参之以《五经》,检之以《内传》。

贾逵注《后汉书》:贾逵字景伯,九世祖谊。逵身长八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注》:《左氏传》三十篇,《国语》二十一篇也。

王肃注三国时人,见《尚书》家。按:《魏志》本传,于诸经解后,又有《三传》、《国语》、《尔雅》诸注。《隋》《经籍志》:《春秋外传章句》一卷,王肃撰。

虞翻注《三国》《吴志》:虞翻字仲翔,孙权以为骑都尉。徙交州,难处罪放,而讲学不倦。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

韦曜注《吴志》:韦曜字弘嗣,为尚书郎,迁太子中庶子。孙日告即位,封高陵亭侯。《注》: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宋《崇文总目》:昭参引郑众、贾逵、虞翻、唐固,合五家为注,自发正者三百十事。按:唐固注《国语》,见《吴志》《阚泽传》。或作"唐因",非。

战国策刘向原叙:所校中《战国策》书,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得三十三篇。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修书》,或曰《长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策谋,宜为《战国策》。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隋》《经籍志》:刘向录者三十二卷,高诱撰注者二十一卷。

孔衍后语《唐》《艺文志》:孔衍《春秋时国语》十卷,又《春秋后国语》十卷。按:《史通》云:今行世者,唯《后语》存。是知《新唐志》特因旧史原文,非皆有其书也。

九州春秋《兖》《经籍志》,《九州春秋》十卷,司马彪撰。陈氏《书录解题》:彪记汉末州部之乱,司、冀、徐、兖、青、荆、扬、凉、益、幽,凡盗贼僭叛皆纪之。《晋书》:彪字绍统,高阳王陆之子,官秘书郎。

魏都许洛《三国》《魏志》:建安元年,洛阳残破,董昭等劝太祖都许。二十五年至洛阳。

文帝黄初元年营洛阳宫。按:时言曹魏者,通谓之许、洛,如《吴志》朱桓言"进取寿春,以规许、洛"是也。

晋宅江淮《晋》《元帝纪》:帝,琅恭王觐之子,嗣位琅。永嘉初,镇建邺。愍帝即位,西都不守。建武元年,依魏、晋故事为晋王,立宗庙社稷于建康。按:是为东晋之始。建康即建邺,吴大帝始都此,江、淮其界也,亦吴之通称。如《吴志》,周鲂本阳羡人,而言"生长江、淮"是也。

《史记》家者,其先出于司马迁。自《五经》间行,百家竞列,事迹错糅,前后乖舛。至迁乃鸠集国史,采访家人,上起黄帝,下穷汉琥,纪传以统君臣,书表以谱年爵,合百三十卷。因鲁史旧名,目之曰《史记》。自是汉世史官所续,皆以《史记》为名。迄乎东京著书,犹称《汉记》。

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终齐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其书自秦以上,皆以《史记》为本,而别采他说,以广异闻;至两汉已还,则全录当时纪传,而上下通达,臭味相依;又吴、蜀二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拔氏列于《夷狄传》。大抵其体皆如《史记》,其所为异者,唯无表而已。其后元魏济阴王晖业,又著《科录》二百七十卷,其断限亦起自上古,而终于宋年。其编次多依放《通史》,而取其行事尤相似者,共为一科,故以《科录》为号。皇家显庆中,符玺郎陇西李延寿抄撮近代诸史,南起自宋,终于陈,北始自魏,卒于隋,合一百八十篇,号曰《南》、《北史》。其君臣流例,纪传群分,皆以类相从,各附于本国。凡此诸作,皆《史记》之流也。

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家国一政,而胡、越相悬;叙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此其为体之失者也。兼其所载,多聚旧记,使览之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此撰录之烦者也。况《通史》以降,芜累尤深,遂使学者宁习本书,而怠窥新录。且撰次无几,而残缺遽多,可谓劳而无功,述者所宜深诫也。

采访家人此句又见《采撰》及《正史》篇,言巴西谯周以《太史迁书》周、秦以上,或采家人诸子,不专据正经,于是作《古史考》云云。是知改"人"为"乘"者,非。

鲁史旧名史记语见《春秋》家。

通史《梁》《吴均传》:均免职,寻召撰《通史》,起三皇,迄齐代。均草本纪、世家功华,列传未就,卒。又《武帝纪》:太清三年,《通史》成,躬制赞序,凡六百卷。天情睿敏,下笔成章。

科录《北史》《魏宗室传》:常山王遵曾孙晖,雅好文学,招集儒士崔鸿等,撰录百家要事,以类相从,名为《科录》,凡二百七十卷。上起伏羲,下迄于晋,凡十四代。表上之。按:本文误以撰人为济阴王元晖业,郭延年辩之,谓晖业所撰乃《辨宗录》,非《科录》也。《史通》既误,王伯厚《玉海》再误云。

断限亦曰"限断"。二字所始,见《断限》篇注。

南北史《旧唐书》《李延寿传》:延寿,贞观中补崇贤馆学士。尝删补宋、齐、梁、陈及魏、齐、周、隋八代史,谓之《南》、《北史》,凡一百八十卷。《读书志》:延寿父大师,尝谓宋、齐逮周、隋,分隔南北,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欲改正为编年,未就而卒。延寿究悉旧事,更依马迁体,总序八代,北二百四十二年,南百七十年,为二史。《通志》《艺文略》别立《通史》一门,以延寿书与梁《通史》同列,良是。

胡越《汉书》:邹阳《狱中上梁孝王书》云:"意合则胡、越为兄弟","不合则骨肉为仇敌"。

参商《左传》昭元年: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于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后帝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故参为晋星。"

《汉书》家者,其先出于班固。马迁撰《史记》,终于今上。自太初已下,阙而不录。班彪因之,演成《后记》,以续前编。至子固,乃断自高祖,尽于王莽,为十二纪、十志、八表、七十列传,勒成一史,目为《汉书》。昔虞、夏之典,商、周之诰,孔氏所撰,皆谓之"书"。夫以"书"为名,亦稽古之伟称。寻其创造,皆淮子长,但不为"世家",改"书"曰"志"而已。自东汉以后,作者相仍,皆袭其名号,无所变革,唯《东观》曰"记",《三国》曰"志"。然称谓虽别,而体制皆同。

历观自古,史之所载也,《尚书》记周事,终秦穆,《春秋》述鲁文,止哀公,《纪年》不逮于魏亡,《史记》唯论于汉始。如《汉书》者,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其功。自尔迄今,无改斯道。

彪固《汉书》《叙传》:班彪字叔皮,年二十,遭王莽败。世祖即位于冀州,天下云扰,著《王命论》。有子曰固。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官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已后,阙而不录。故探纂前记,缀缉所闻,以述《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为纪、表、志、传,凡百篇。按:《叙传》竟不及父彪续史事,欺所生,欺万世,纠班史者当以是为首款。《后汉书》本传:彪断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

东观曰记《书录解题》:《东观汉记》,汉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等撰。初,班大在显宗朝,尝撰《世祖本纪》、功臣列传、载纪二十八篇。至永初中,珍、等著作东观,撰集《汉记》。其后卢植、蔡邕、马日等皆尝补续。按:《外篇正史》篇详述其书,宜参看。

三国曰志《晋书》《陈寿传》:寿字承诈,仕蜀,为馆阁令史。及蜀平,司空张华爱其才,举为孝廉,除著作,撰魏、吴、蜀《三国志》,凡六十五篇。

纪年不逮魏亡谓《谓竹书纪年》年未尽魏哀而止,正与《汉书》全代对照。或讹"不"为"下",失之。

于是考兹六家,商榷千载,盖史之流品,亦穷之于此矣。而朴散淳销,时移世异,《尚书》等四家,其体久废,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汉书》二家而已。


●二体第二

三、五之代,书有典、坟、悠哉邈矣,不可得而详。自唐、虞以下迄于周,是为《古文尚书》。然世犹淳质,文从简略,求诸备体,固以阙如。既而丘明传《春秋》,子长著《史记》,载笔之体,于斯备矣。后来继作,相与因循,假有改张,变其名目,区城有限,孰能逾此!盖荀悦、张,丘明之党也;班固、华峤,子长之流也。惟此二家,各相矜尚,必辨其利害,可得而言之。

夫《春秋》者,系日月而为次,列时岁以相续,中国外夷,同年共世,莫不备载其事,形于目前。理尽一言,语无重出。此其所以为长也。至于贤士贞女,高才俊德,事当中要者,必盱衡而备言;迹在沈冥者,不枉道而详说。如绛县之老,杞梁之妻,或以酬晋卿而获记,或以对齐君而见录。其有贤如柳惠,仁若颜回,终不得彰其名氏,显其言行。故论其细也,则纤芥无遗;语其粗也,则丘山是弃。此其所以为短也。

《史记》者,纪以包举大端,传以委曲细事,表以谱列年爵,志以总括遗漏,逮于天文、地理、国典、朝章,隐必该,洪纤靡失。此其所以为长也。若乃同为一事,分在数篇,断续相离,前后屡出,于《高纪》则云语在《项传》,于《项传》则云事具《高纪》。又编次同类,不求年月,后生而擢居首帙,先辈而抑归末章,遂使汉之贾谊将楚屈原同列,鲁之曹沫与燕荆轲并编。此其所以为短也。

考兹胜负,互有得失。而晋世干宝著书,乃盛誉丘明而深抑子长,其义云:能以三十卷之约,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遗也。寻其此说,可谓劲挺之词乎?案春秋时事,入于左氏所书者,荩三分得其一耳。丘明自知其略也,故为《国语》以广之。然《国语》之外,尚多亡逸,安得言其括囊靡遗者哉?向使丘明世为史官,皆仿《左传》也,至于前汉之严君平、郑子真、后汉之郭林宗、黄叔度,错、董生之对策,刘向、谷永之上书,斯并德冠人伦,名驰海内,识洞幽显,言穷军国。或以身隐位卑,不预朝政;或以文烦事博,难为次序。皆略而不书,斯则可也。必情有所吝,不加刊削,则汉氏之志传百卷,并列于十二纪中,将恐碎琐多芜,阑单失力者矣。故班固知其若此,设纪传以区分,使其历然可观,纲纪有别。荀悦厌其迂阔,又依左氏成书,翦截班史,篇才三十,历代褒之,有逾本传。

然则班、荀二体,角力争先,欲废其一,固亦难矣。后来作者,不出二途。故晋史有王、虞,而副以干《纪》;《宋书》有徐、沈,而分为裴《略》。各有其美,并行于世。异夫令升之言,唯守一家而已。

荀悦张见《左传》家,皆编年体。

华峤《晋书》《华表传》:表子峤,字叔骏。元康初,为内中书、散骑、著作,门下撰集皆典统之。初,峤以《汉纪》烦秽,慨然有改作之意。会为台郎,典官制事,得遍观秘籍,遂就其绪,为纪、典、传、谱,凡九十七卷,改名《汉后书》。文质事核,有迁、固之规。

绛县老《左传》襄三十: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有与疑年,使之年。曰:"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吏走问之朝。师旷曰:"七十三年矣。"赵孟召之而谢过焉,曰:"使吾子辱在泥途久矣,武之罪也。"与之田,使为君复陶。

杞梁妻《左传》襄二十三:齐侯袭莒,杞殖载甲宿于莒郊。莒子亲鼓之,获杞梁。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杜《注》:杞梁即杞殖。

柳惠不彰《左传》僖二十六: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杜《注》:柳下惠也。按:惠见《左传》,有此明文。今云不彰不显,与颜子并说,是《史通》疏处。

贾谊屈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原,楚怀王时人。谊,汉文帝时人。

曹沫荆轲《史记》《刺客列传》第二十六:沫,鲁庄公时人。轲,卫人,游燕,在燕王喜时。按:曹沫,《左氏》、《谷梁》并作曹刿。

前汉严郑《王贡龚鲍传》叙:谷口有郑子真,蜀有严君平,皆修身自保。成帝时,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子真,子真不诎。君平卜筮于成都市,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各因势导之以善。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扬雄著书,称此二人。

后汉郭黄《郭太传》:太字林宗,家世贫贱。游于洛阳,见河南尹李膺。后归乡里,与膺同舟而济,众宾以为神仙焉。举有道,不应。《黄宪传》:字叔度,父为牛医。颍川荀淑遇宪于逆旅,与语移日。既而至袁闳所,曰:"子国有颜子,宁议之乎?"闳曰:"见吾叔度耶!"太守王龚不能屈。郭林宗少过袁闳不宿,从宪累日方还。或问之,林宗曰:"奉高之器,譬之汛滥,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按:林宗此语,本传亦载,故《史通》二人合举。

晁董对策《汉书》《晁错传》:错为人峭直刻深。孝文时,拜太子家令,号为智囊。后诏举贤良文学士,错在选中。上亲策之,以明国体、通人事、能直言三道之要对策,惟错为高第。《董仲舒传》:仲舒,广川人。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三年不窥园。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凡三问,仲舒三对。天子以为江都相。

向永上书《汉书》《楚元王传》:向字子政,本名更生。元帝初,为宗正,外戚许、史放纵,宦官弘恭、石显弄权,乃上封事谏。成帝即位,显等服辜,更生更名向。召拜中郎,数奏封事,迁光禄大夫。时上无继嗣,政由王氏,上封事极谏。天子召见,叹息,以为中垒校尉。《谷永传》:永字子云,博学经书。为太常丞,数上疏言得失。后为刺史,奏事京师。时有黑龙见,天子问所欲言,永对切谏。永自知有内应,展意无所依违。

阑单未详。大抵是当日方言,涣散不振摄之意。卢照邻《释疾文》云:"草木扶疏兮如此,予独兰兮不自胜。"疑即此二字之别写也。《集韵》:驿,他干切。按:今俗亦有"阑阑滩滩"之语。

王虞《晋书》《王隐传》:隐字处叔。父铨有著述之志,每私录晋事及功臣行状,未就而卒。元帝召隐为著作郎,令撰晋史。时著作郎虞预私撰《晋书》,数访于隐,所闻渐广。《虞预传》:预字叔宁。《唐》《艺文志》:王隐《晋书》八十九卷。虞预《晋书》,数访于隐,所闻渐广。《虞预传》:预字叔宁。《唐艺文志》:王隐《晋书》八十九卷。虞预《晋书》五十八卷。

干纪即干宝《晋纪》,见《左传》家。

徐沈《徐爰传》,见《正史》篇注。《书录解题》:《宋书》,本何承天、山谦之、苏宝生所撰,至徐爰勒为一史,起义熙,迄大明。自永光以来,阙而不录。《梁书》《沈约传》:约字休文,吴兴人。高祖勋业既就,约尝叩其端,曰:今不可以淳风期万物。攀龙附凤者莫不云明公其人也。高祖受禅,为尚书仆射,卒,谥曰隐。著《宋书》百卷,其目详《外篇正史》篇。

裴略即裴子野《宋略》,见《左传》家。


●载言第三

古者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左右二史,分尸其职。盖桓、文作霸、纠合同盟,春秋之时,事之大者也,而《尚书》阙纪。秦师败绩,缪公诫誓,《尚书》之中,言之大者也,而《春秋》靡录。此则言、事有别,断可知矣。

逮左氏为书,不遵古法,言之举事,同在传中。然而言事相兼,烦省合理,故使读者寻绎不倦,览讽忘疲。

至于《史》、《汉》则不然,凡所包举,务存恢博,文辞人记,繁富为多。是以《贾谊》、《晁错》、《董仲舒》、《东方朔》等传,唯上录言,罕逢载事。夫方述一事,得其纪纲,而隔以大篇,分其次序。披阅之者,有所懵然。后史相承,不改其辙,交错分扰,古今是同。

案迁、固列君臣于纪传,统遗逸于表志,难篇名甚广而言无独录。愚谓凡为史者,宜于表志之外,更立一书。若人主之制册、诰令,群臣之章表、移檄,收之纪传,悉人书部,题为"制册"、"章表书",以类区别。他皆放此。亦犹志之有"礼乐志"、"刑法志"者也。又诗人之什,自成一家。故风、雅、比、兴、非《三传》所取。自六义不作,文章生焉。若韦孟讽谏之诗,扬雄出师之颂,马卿之书封禅,贾谊之论过秦,诸如此文,皆施纪传。窃谓宜从古例,断入书中。亦犹《舜典》列《元首之歌》,《夏书》包《五子之咏》者也。夫能使史休如是,庶几《春秋》、《尚书》之道备矣。

昔干宝议撰晋史,以为宜准丘明,其臣下委曲,仍为谱注。于时议者,莫不宗之。故前史之所未安,后史之所宜革。是用敢同有识,爰立兹篇,庶世之作者,睹其利害。如谓不然,请俟来哲。

韦孟讽谏《汉书》《韦贤传》:韦贤,邹人也。其先韦孟,家本彭城,为楚元王传。及孙王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诗讽谏。后遂去位,徙家于邹,又作一篇。其诗,或曰子孙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也。

扬雄出师按:《汉书》《扬雄传》载《河东》、《长杨》等赋,《反离骚》、《解嘲》等词,《太玄》、《法言》等序,而无出师颂。郭《注》引《文选注》云:成帝时,西羌有警,上思将帅之臣,追美赵充国,乃召雄,即《充国图》颂之。《文选》《充国颂》后,编有《出师倾》,则史孝山作,岂《史通》误以为雄耶?

马卿封禅《汉书》:司马相如字长卿,见上好仙,遂奏《大人赋》。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气游天地之间意。病免,家居茂陵。天子使取其书,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问其妻,对曰:"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来求书,奏之。'"其遗札书,言封禅事,所忠奏焉。

贾谊过秦按:《汉书》《贾谊传》不载《过秦论》,于《陈胜项籍传赞》取《史记》褚少孙所述之文录之,止三篇之一。又按:《史通》所举韦、扬、马、贾诸篇,或置传首,或出他书,或入传中,或附赞内,举非一例,其意只有关劝戒,传颂艺林,法当采入史中者,用示择言之例耳。


●本纪第四

昔汲冢竹书是曰《纪年》,《吕氏春秋》肇立纪号。荩纪者,纲纪庶品,纲罗万物。考篇目之大者,其莫过于此乎?及司马迁之著《史记》也,又列天子行事,以本纪名篇。后世因之,守而勿失。譬夫行夏时之正朔,服孔门之教义者,虽地迁陵谷,时变质文,而此道常行,终莫之能易也。

然迁之以天子为本纪,诸侯为世家,斯诚谠矣。但区域既定,而疆理不分,遂令后之学者罕详其义。案姬自后稷至于西伯,嬴自伯翳至于庄襄,爵乃诸侯,而名隶本纪。若以西伯、在襄以上,别作周、秦世家,持殷纣以对。武王,拔秦始以承周赧,使帝王传授,昭然有别,岂不善乎?必以西伯以前,其事简约,别加一目,不足成篇。则伯翳之至庄襄,其书先成一卷,而不共世家等列,辄与本纪同编,此尤可怪也。项羽僭盗而死,未得成君,求之于古,则齐无知、卫州吁之类也。安得讳其名字,呼之曰王者乎?春秋吴、楚僭拟,书如列国。假使羽窃帝名,正可抑同群盗,况其名曰西楚,号止霸王者乎?霸王者,即当时诸侯。诸侯而称本纪,求名责实,再三乖谬。

荩纪之为体,犹《春秋》之经,系日月以成岁时,书君上以显国统。曹武虽曰人臣,实同王者,以未登帝位,国不建元。陈《志》权假汉年,编作《魏纪》,亦犹《两汉书》首列秦、莽之正朔也。后来作者,宜准于斯。而陆机《晋书》,列纪三祖,直序其事,竟不编年。年既不编,何纪之有?夫位终北面,一概人臣,傥追加大号,止入传限,是以弘嗣吴史,不纪孙和,缅求故实,非无往例。逮伯起之次《魏书》,乃编景穆于本纪,以戾园虚谥,间厕武、昭,欲使百世之中,若为鱼贯。

又纪者,既以编年为主,唯叙天子一人。有大事可书者,则见之于年月,其书事委曲,付之列传。此其义也。如近代述者魏著作、李安平之徒,其撰《魏》、《齐》二史,于诸帝篇,或杂载臣下,或兼言他事,巨细毕书,洪纤备录。全为传体,有异纪文,迷而不悟,无乃太甚。世之读者,幸为详焉。

后稷至西伯按:《史记》《周本纪》,后稷以下,曰不窒,曰鞠,曰公刘,曰广节,曰皇仆,曰差弗,曰毁,曰公非,曰高围,曰亚围,曰公叔祖类,曰古公父,曰公季,曰西伯。凡十五世,文幅甚简。附按:氏《路史》云:夏十七世,商三十世,荩四十七世而后有周文王。此叙止十五世,疏脱甚矣。

伯翳至庄襄按:《史记》《秦本纪》,伯翳本名大费,与禹平水土。传至非子,当周孝王时,始封为附庸,邑之秦。至襄公,平王封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于是始国。至缪公,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至孝公,天子致伯。子惠文,始称王,以至庄襄。通为纪一卷,编始皇纪之前。

无知州吁《左传》庄八:齐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襄公绌之。公田而反,贼人,杀之,立无知。九年,雍廪杀无知。又隐四: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

权假汉年《魏志》《武帝纪》:纪年起汉献帝初平元年,尽建安二十五年。

陆机晋纪《晋书》本传: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父抗。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成都王颖劳谦下士,机委身焉。宦人孟玖谮机于颖,遂遇害。所著文章二百余篇。按:传不言作《晋纪》,而《隋》、《唐》二志,郑、马二通并有陆机《晋纪》四卷,并入编年门。今《史通》云"历纪三祖,直叙其事",以为不合本纪之体。得毋机书之以纪名,原是荀、袁汉纪之"纪",而非本纪之"纪"欤?识以存疑。三祖,谓所追尊宣帝懿、景帝师、文帝昭也。

弘嗣吴史弘嗣,韦曜字,即韦昭也。见《国语》家。《吴志曜传》:孙即位,欲为父和作纪,曜执以和不登帝位,宜名为传,如是者非一。皓积嫌愤,遂诛曜。按:今《吴志》《孙和传》在五子之列,殆因曜之旧欤?

伯起魏书《北史》: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与温子升、邢子才齐誉,世号三才。齐天保元年,除中书令,兼著作郎。二年,诏撰魏史。《魏书》纪:恭宗景穆皇帝讳晃,太武皇帝长子也,薨于东宫,即柩谥曰景穆。高帝即位,追尊皇帝庙号。史臣曰:"恭宗明德令闻,夙世殂夭,其戾园之悼欤?"按:此纪继《太武纪》下,是僭纪也。当附太武纪末,不合分篇。

戾园《汉宣帝纪》:武帝戾太子纳史良娣,产子史皇孙。皇孙生帝。巫蛊事起,太子亡至湖,遇害。《武五子传》:宣帝初即位,昭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谥曰戾,置奉邑二百家,湖乡邪里聚为戾园。后又益戾园满三百家。

魏著作《北史》《魏季景传》:季景子澹,字彦深,仕齐殿中郎、中书舍人。入隋,迁著作郎。帝以魏收所撰《后魏书》褒贬失实,诏澹别成魏史。义例与魏收多所不同。按:澹本字彦渊,唐讳为"深"。

李安平《唐书》;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赵以"百药"名之。七岁能属文,号奇童。贞观元年,拜中书舍人,封安平县男。所撰《齐史》行于世。


●世家第五

自有王者,便置诸侯,列以五等,疏为万国。当周之东迁,王室大坏,于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迄乎秦世,分为七雄。司马迁之记诸国也,其编次之体,与本纪不殊。荩欲抑彼诸侯,异乎天子,故假以他称,名为世家。

案世家之为义也,岂不以开国承家,世代相续?至如陈胜起自群盗,称王六月而死,子孙不嗣,社稷靡闻,无世可传,无家可宅,而以世家为称,岂当然乎?夫史之篇目,皆迁所创,岂以自我作故,而名实无准。

且诸侯、大夫,家国本别。三晋之与田氏,自未为君而前,齿列陪臣,屈身藩后,而前后一统,俱归世家。使君臣相杂,升降失序,何以责季孙之八佾舞庭,管氏之三归反坫?列号东帝,抗衡西秦,地方千里,高视六国,而没其本号,唯以田完制名,求之人情,孰谓其可?

当汉氏之有天下也,其诸侯与古不同。夫古者诸侯,皆即位建元,专制一国,绵绵瓜瓞,卜世长久。至于汉代则不然。其宗子称王者,皆受制京邑,自同州郡;异姓封侯者,必从宦天朝,不临方域。或传国唯止一身,或袭爵才经数世,虽名班胙土,而礼异人君,必编世家,实同列传。而马迁强加别录,以类相从,虽得画一之宜,讵识随之义?

荩班《汉》知其若是,厘革前非。至如萧、曹茅土之封,荆、楚葭莩之属,并一概称传,无复世家,事势当然,非矫枉也。自兹已降,年将四百。及魏有中夏,而扬、益不宾,终亦受屈中朝,见称伪主。为史者必题之以纪,则上通帝王;榜之以传,则下同臣妾。梁主敕撰《通史》,定为吴、蜀世家。持彼僭君,比诸列国,去太去甚,其得折中之规乎!次有子显《齐书》,北编魏虏;牛弘《周史》,南记萧。考其传体,宜曰世家。但近古著书,通无此称。用使马迁之目,湮没不行;班固之名,相传靡易者矣。

三晋《史记》《赵世家》:叔带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五世,晋献公赐赵夙耿。晋悼公立,赵武续赵宗。晋顷公年,赵简子出,有人当道,曰:"主君之子,且必有代。"晋懿公年,赵襄子与韩、魏灭知氏,于是北有代,南有知氏。襄子卒,献侯立;卒,子烈侯籍立。韩、魏、赵皆相立为诸侯。《魏世家》:毕万事晋献公,献公以魏封万。卜偃曰:"万,满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晋文公令武子袭魏氏。晋悼公任魏绛政。其后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桓子之孙曰文侯都,与赵、韩列为诸侯。《注》:《世本》曰:"都,斯也"。《韩世家》:韩之先与周同姓,其后事晋,得封于韩原,曰韩武子。后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子宣子徙居州。子贞子徙居平阳。至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子武子,武子子景侯虔,与赵、魏俱得立为诸侯。

田氏《田敬仲完世家》:陈完者,陈厉公佗之子也。奔齐,齐桓公使为工正。完卒,谥为敬仲。敬仲之如齐,以陈字为田氏。按:完之后九世为太公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魏使使言周天子,天子许之。田和立为齐侯,列于诸侯。

葭莩《汉书》:中山靖王胜对曰:"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注》:莩者,葭中白皮,至薄,喻薄。

去太去甚《老子》《无为章》: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子显编魏虏《梁书》《萧子恪传》:子恪弟子显,字景阳,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子显《齐书》列传第三十八,题为《魏虏》。

牛弘周史《隋书》本传:弘字里仁。开皇初,授秘书监。拜礼部尚书,敕修撰《五礼》,勒成百卷。有文集十三卷。按:弘撰《周史》,本传缺书。《隋》《经籍志》:《周史》十八卷,未成,牛弘撰。亦见《外》篇《正史》篇。《读书志》:苏绰秉政,军国词令,多准《尚书》。牛弘为史,尤务清言。

萧《后周书》:萧字理孙,梁武帝之孙,昭明太子之第三子。昭明卒,武帝舍兄弟而立简文。大同元年,除持节,都督雍、梁、随诸军事。以襄阳梁武创基之所,志存绥养。侯景作乱,梁元帝时镇江陵,与隙,恐,乃称于魏。江陵平,太祖立为梁主,资以江陵一州之地。遂称帝于其国,在位八载,薨。又命其太子岿嗣位。岿字仁远,有文学,善抚御,在位二十三载,薨。又命其太子琮嗣位。琮字温文,倜傥善弓马。二年,隋入朝,废梁国。自初即位,至是岁三十有三年矣。按:于后周,若题以世家,实为宜称。


●列传第六

夫纪传之不同,犹诗赋之有别,而后来继作,亦多所未详。案范晔《汉书》记后妃六宫,其实传也,而谓之为纪;陈寿《国志》载孙、刘二帝,其实纪也,而呼之曰传。考数家之所作,其未达纪传之情乎?苟上智犹且若斯,则中庸故可知。

又传之为体,大抵相同,而述者多方,有时而异。如二人行事,首尾相随,则有一传兼书,包括令尽。若陈馀、张耳合体成篇,陈胜、吴广相参并录是也。亦有事迹虽寡,名行可崇,寄在他篇,为其标冠。若商山四皓,事列王阳之首;庐江毛义,名在刘平之上是也。

自兹已后,史氏相承,述作虽多,斯道都废。其同于古者,唯有附出而已。寻附出之为义,攀列传以垂名,若纪季之入齐,颛臾之事鲁,皆附庸自托,得厕朋流。然世之求名者,咸以附出为小。荩以其因人成事,不足称多故也。窃以书名竹素,岂限详略,但问其事竟如何耳。借如召平、纪信、沮授、陈容,或运一异谋,树一奇节,并能传之不朽,人到于今称之。岂假编名作传,然后播其遗烈也!嗟乎!自班、马以来,获书于国史者多矣。其间则有生无令闻,死无异迹,用使游谈者靡徵其事,讲习者罕记其名,而虚班史传,妄占篇目。若斯人者,可胜纪哉!古人以没而不朽为难,荩为此也。

后羿见《书》《五子之歌》,又见《左传》襄四年、哀元年。

蚩尤《史记》《五帝纪》: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而蚩尤最为暴。《索隐》:蚩尤,荩诸侯号也。

范后妃纪《范晔》《后汉书》以《皇后纪》列帝纪之后,其叙曰:"考列行迹,以为《皇后本纪》。虽成败事异,而同居正号者,并列于篇。""亲属别事,各依列传。"

陈志孙刘陈寿《吴志》:权曰《吴主传》,改元五,曰黄武、黄龙、嘉禾、赤乌、太元。亮、休、皓曰《三嗣主传》,亮改元三,曰建兴、五凤、太平,休改元曰永安,皓元八,元兴、甘露、宝鼎、建衡、凤皇、天册、天玺、天纪。《蜀志》:先主曰《先主传》。传略曰:魏文帝称尊号,改元黄初。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议郎阳泉侯刘豹等上言,宜即帝位,以纂二祖,谨上尊号。即皇帝位于成都武担山之南。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后土。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辟臣将士以为社稷隳废,备宜修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率土式望,在备一人。"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建元章武。《后主传》:元四,建兴、延熙、景耀、炎兴。按:二国主传皆不用魏年,宝纪体也。

馀耳胜广《史记》、《汉书》并两人合一传。

四皓列王阳之首《汉书王吉》等传,传首有叙,叙内云: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用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山。自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吕氏用留侯计,使皇太子卑辞安车,迎而致之。四人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待之。太子得以为重,遂用自安。王吉本传:吉字子阳,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

毛义在刘平之上《后汉》《刘平》等传,传首亦有叙,叙内云:中兴,庐江毛义少节家贫,以孝行称。南阳张奉慕其名,往候之,而府檄适至,以义守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及义母死,去官行服。后举贤良,公车徵,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刘平本传:平字公子,本名旷,显宗后改为平。

纪季入齐《左传》庄三《经》:纪季以入于齐。杜《注》:,纪邑。季以邑入齐为附庸,先祀不废。按:《史通》与鲁附庸颛臾并举,皆以喻传之附出者。

召平纪信《汉书》:召平附见《萧何传》,纪信附见《项籍传》。

沮授《后汉》《袁绍传》:绍领冀州牧,引沮授为别驾。授进曰:将军忠义发,威陵河、朔,迎大驾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其功不难。兴平二年,车驾为李等所追,沮授曰:"西迎大驾,即宫邺都,挟天子而临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绍不从。绍攻许,沮授为操军所执,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操曰:"国家未定,方当与君图之。"授曰:"速死为福。"乃诛之。章怀注:《献帝传》曰:"沮授,广平人。"《存研楼集》:近宜兴储会元大文撰有《沮授补传》。

陈容《魏志》《臧洪传》:洪领东郡,袁绍兴兵杀之。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见洪当死,谓绍曰:"将军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绍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尔为!"容顾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表历第七

荩谱之建名,起于周代,表之所作,因谱象形。故桓君山有云:"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此其证欤?

夫以表为文,用述时事,施彼谱牒,容或可取,载诸史传,未见其宜。何则?《易》以六爻穷变化,《经》以一字成褒贬,《传》包五始,《诗》含六义。故知文尚简要,语恶烦芜,何必款曲重沓,方称周备。

观马迁为《史记》则不然矣。天子有本纪,诸侯有世家,公卿以下有列传,至于祖孙昭穆,年月职官,各在其篇,具有其说,用相考核,居然可知。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烦费,岂非谬乎?且表次在篇第,编诸卷轴,得之不为益,失之不为损。用使读者莫不先看本纪,越至世家,表在其间,缄而不视,语其无用,可胜道哉!

既而班、东二史,各相祖述,迷而不悟,无异逐狂。必曲为铨择,强加引进,则列国年表或可存焉。何者?当春秋、战国之时,天下无主,群雄错峙,各自年世。若申之于表以统其时,则诸国分年,一时尽见。如两汉御历,四海成家,公卿既为臣子,王侯才比郡县,何用表其年数以别于天子者哉!

又有甚于斯者。异哉,班氏之《人表》也!区别九品,纲罗千载,论世则异时,语姓则他族。自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使善恶相从,先后为次,何藉而为表乎?且其书上自庖牺,下穷嬴氏,不言汉事,而编入《汉书》,鸠居鹊巢,茑施松上,附生疣赘,不知翦截,何断而为限乎?

至法盛书载中兴,改表为注,名目虽巧,芜累亦多。当晋氏播迁,南据扬、越,魏宗勃起,北雄燕、代,其间诸伪,十有六家,不附正朔,自相君长。崔鸿著表,颇有甄明,比于《史》、《汉》群篇,其要为切者矣。

若诸子小说,编年杂记,如韦昭《洞纪》、陶弘景《帝代年历》,皆因表而作,用成其书。既非国史之流,故存而不述。

桓君山《后汉》《桓谭传》:谭字君山,沛国相人。世祖即位,徵待诏。会议灵台所处,帝曰:"吾欲识决之。"谭极言谶之非经。帝怒,出为六安郡丞。初,谭著书二十九篇,号曰《新论》。

周谱《史记》《二十诸侯年表叙》云:"太史公读《春秋历谱牒》。"《梁书》《刘杳传》:王僧孺被敕撰谱,访杳血脉所因。杳云:"桓谭《新论》云:'《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以此而推,当起周代。"按:欧阳《五代》诸世家名谱,本此。

六议五始六义,见子夏《诗序》。五始,《公羊》隐元《注》:即位者,一国之始。政莫大于正始,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即位,先言王而后言正月,先言春而后言王,先言元而后言春。五者同日并见,乃天人之大本。《疏》:大正始,是以《春秋》作五始。

法盛《唐》《艺文志》:何法盛《晋中兴书》八十卷。

诸伪十六家详见《外篇正史》篇崔鸿《十六国春秋》条。

韦昭洞纪韦昭即韦曜。《吴志》《曜传》:孙皓收曜付狱,曜因狱吏上辞曰:"愚情缕缕,窃有所怀,贪令上闻。昔见世间有古历注,其所纪载既多虚无,在书籍者亦复错见。囚寻按传纪,考合异同,采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纪》。起自庖牺,至于秦、汉,凡为三卷。当起黄武以来,别作一卷,事尚未成。"

帝代年历《南史》《隐逸传》:陶弘景字通明,秣陵人。明五行、星算、地理、医术。著《帝代年历》,推知汉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时在日中,而天宝以乙亥冬至加时在夜半,凡差三十八刻,是汉历后天二日十二刻也。卒,谥贞白先生。《通志略》:作《帝王年历》。


●书志第八

夫刑法、礼乐、风土、山川、求诸文籍,出于《三礼》。及班、马著史,别裁书志。考其所记,多效《礼经》。且纪传之外,有所不尽,只字片文,于斯备录。语其通博,信作者之渊海也。

原夫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邕曰意,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名目虽异,礼统不殊。亦犹楚谓之杌,晋谓之乘,鲁谓之春秋,其义一也。

于其编目,则有前曰《平准》,后云《食货》;古号《河渠》,今称《沟洫》;析《郊祀》为《宗庙》,分《礼乐》为《威仪》;《悬象》出于《天文》,《郡国》生于《地理》。如斯变革,不可胜计,或名非而物是,或小异而大同。但作者爱奇,耻于仍旧,必寻源讨本,其归一揆也。

若乃《五行》、《艺文》,班补子长之阙;《百官》、《舆服》,谢拾孟坚之遗。王隐后来,加以《瑞异》;魏收晚进,弘以《释老》。斯则自我作故,出乎胸臆,求诸历代,不过一二者焉。

大抵志之为篇,其流十五六家而已。其间则有妄入编次,虚张部帙,而积已久,不悟其非。亦有事应可书,宜别标题,而古来作者,曾未觉察。今略陈其义,列于下云。

曰书曰志六句按:此六句,郑氏《通志略》两引之。一在总序,则"《东观》"句作"蔡邕曰意";一在起卷之首,则"蔡邕"句又作"《东观》曰记"。缘知迪功家所藏《史通》有二本,两时采用,随手检录,遂异其文也。但《东观汉记》一书总名,而此论书志,乃一门之名,不得以总名混之,毕竟作"蔡邕"句为是。今用总序篇文刊正之。

夫两曜百星,丽于玄象,非如九州万国,废置无恒。故海田可变,而景纬无易。古之天犹今之天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欲刊之国史,施于何代不可也?

但《史记》包括所及,区域绵长,故书有《天官》,诸者竟忘其误,榷而为论,未见其宜。班固因循,复以天文作志,志无汉事而隶入《汉书》,寻篇考限,睹其乖越者矣。降及有晋,迄于隋氏,或地止一隅,或年才二世,而彼苍列志,其篇倍多,流宕忘归,不知纪极。方于《汉史》,又孟坚之罪人也。

窃以国史所书,宜述当时之事。必为志而论天象也,但载其时彗孛氛,薄食晦明,裨龟梓慎之所占,京房、李之所候。至如惑退舍,宋公延龄,中台告坼,晋相速祸,星集颍川而贤人聚,月犯少微而处士亡,如斯之类,志之可也。若乃体分,色著青苍,丹曦素魄之躔次,黄道紫宫之分野,既不预于人事,辄编之于策书,故曰刊之国史,施于何代不可也。其间唯有袁山松、沈约、萧子显、魏收等数家,颇觉其非,不遵旧例。凡所记录,多合事宜。寸有所长,贤于班、马远矣。

裨龟梓慎注见下五行条。

京房《汉书》:京房字君明。治《易》,事焦延寿赣。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以孝廉为郎。

李《后汉》《方术传》:李字孟节,南郑人。县召署幕门候吏。和帝分遣使者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当到盆部,投候舍。时夏夕露坐,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惊相视,曰:"何以知之?"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灾惑退舍《吕氏春秋》《夏纪》:宋景公时,荧惑在心,公召子韦问焉。子韦曰:"祸当君。虽然,可移于相。公曰:相所与治国家也。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死,寡人将谁为君!曰:可移于岁。公曰:岁害则民必死,谁以我为君乎?子韦曰: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赏君,荧惑其徙三舍。舍行七星,星当一年,君延年二十一矣。荧惑果徙三舍。"

中台告坼《晋书》《张华传》:华字茂先。惠帝即位,为太子少传。初,赵王伦谄事贾后,求录尚书事,华执不可,由是致怨。华少子题以中台星坼,劝华逊位。华曰:"天道玄远,惟修德以应之耳。"及伦将废贾后,华遂被收。

星集颍川《世说》《德行》篇:陈太丘诣荀朗陵,使元方将军,季方持杖,长文尚小,载著车中。既至,荀亦使步慈应门,兹明行酒,馀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著膝前。《注》:于时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贤人聚。"

月犯少微《世说》《栖逸》《注》:《续晋阳秋》曰:会稽谢敷入太平山中,徵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时戴逵先著名,时人忧之。俄而死,会稽人士嘲之曰:吴中高士,求死不得。《晋》《天文志》:少微四星在太微西,一名处士星。

伏义已降,文籍始备。逮于战国,其书五车,传之无穷,是曰不朽。夫古之所制,我有何力,而班《汉》定其流别,编为《艺文志》。论其妄载,事等上篇。续《汉》已还,祖述不暇。夫前志已录,而后志仍书,篇目如旧,频烦互出,何异以水济水,谁能饮之者乎?

且《汉书》之志天文、艺文也,荩欲广列篇名,示存书体而已。文字既少,披阅易周,故虽乖节文,而未甚秽累。既而后来继述,其流日广。天文则星占、月会、浑图、周髀之流,艺文则四部、《七录》、《中经》、秘阁之辈,莫不各逾三箧,自成一家。史臣所书,宜其辍简。而近世有著《隋书》者,乃广包众作,勒成二志,骋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车而重轨,亦复加阔眉以半额者矣。

但自史之立志,非复一门,其理有不安,多从沿革。唯艺文一体,古今是同,详求厥义,未见其可。愚谓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近者宋孝王《关东风俗传》亦有《坟籍志》,其所录皆邺下文儒之士,雠校之司。所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兹楷则,庶免讥嫌。语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于宋生得之矣。

五车《庄子》《天下》篇:惠施多方,其书五车。

四部《隋》《经籍志》:魏氏代汉,采摭遗亡,藏在秘书中外三阁。郑默始著《中经》。荀勖又因三曰丙部,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四曰丁部,诗赋、图赞、汲冢书。

七录《梁书》《处士传》:阮孝绪字士宗。所著《七录》等书行于世。《隋》《经籍志》:孝绪博采宋、齐以来王公之家,凡有书记,参校官簿,更为《七录》:一经典录,二记传录,三子兵录,四文集录,五技术录,六佛录,七道录。

阔眉半额《后汉书》:马援子廖,上疏长乐宫,述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章怀《注》:当时谚也。

宋孝王《北史》《宋隐传》:族裔世景从孙孝王,为北平王文学。非毁朝士,撰《朝士别录》二十卷。会周武灭齐,改为《关东风俗传》,更广见闻,成三十卷。

虽有丝麻二句见《左传》成九年。

夫灾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诬也。然则麒麟斗而日月蚀,鲸鲵死而彗星出,河变应于千年,山崩由于朽壤。又语曰:"太岁在酉,乞浆得酒;太岁在巳,贩妻鬻子。"则知吉凶递代,如盈缩循环,此乃关诸天道,不复系乎人事。

且周王决疑,龟焦蓍折,宋皇誓众,竿坏幡亡,枭止凉师之营,鹏集贾生之舍。斯皆妖灾著象,而福禄来钟,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测也。然而古之国史,闻异则书,未必皆审其休咎,详其美恶也。故诸侯相赴,有异不为灾,见于《春秋》,其事非一。

自汉兴,儒者乃考《洪范》以释阴阳。其事也如江璧传于郑客,远应始皇;卧柳植于上林,近符宣帝。门枢白发,元后之祥;桂树黄雀,新都之识。举夫一二,良有可称。至于蜚蜮螽,震食崩坼,陨霜雨雹,大水无冰,其所证明,宝皆迂阔。故当春秋之世,其在于鲁也,如有旱雩舛侯,螟伤苗之属,是时或秦人归,或毛伯赐命,或滕、邾入朝,或晋、楚来聘。皆持此恒事,应彼咎徵,昊穹垂谪,厥罚安在?探赜索隐,其可略诸。

且史之记载,难以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纪,地止江、淮,书满百篇,号为繁富。作者犹广之以《拾遗》,加之以《语录》。况彼《春秋》之所记也,二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国尽书,而《经传集解》卷才三十。则知其言所略。盖亦多矣。而汉代儒者,罗灾眚于二百年外,讨符会于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应于人,应而人失其事?何得苟有变而必知其兆者哉!

若乃采前文而改易其说,谓王札子之作乱,在彼成年;夏徵舒之构逆,当夫昭代;楚作霸,荆国始僭称王;高宗谅阴,亳都实生桑谷。晋悼临国,六卿专政,以君事臣;鲁僖末年,三桓世官,杀嫡立庶。斯皆不凭章句,直取胸怀,或以前为后,以虚为实。移的就箭,群取相谐;掩耳盗钟,自云无觉。讵知后生可畏,来者难诬者邪!

又品藻群流,题目庶类,谓莒为大国,菽为强草,著青色,负非中国之虫,鹆为夷狄之鸟。如斯诡妄,不可殚论。而班固就加纂次,曾靡铨择,因以五行编而为志,不亦惑乎?

且每有叙一灾,推一怪,董、京之说,前后相反;向、歆之解,父子不同。遂乃双载其文,两存厥理。言无准的,事益烦费,岂所谓撮其机要,收彼青华者哉!

自汉中兴已还,迄于宋、齐、其间司马彪、藏荣绪、沈约、萧子显相承载笔,竞志五行。虽未能尽善,而大较多实。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名惭汉儒,才劣班史,凡所辩论,务守常途。既动遵绳墨,故理绝河汉。兼以古书从略,求徵应者难该;近史尚繁,考祥符者易洽。此昔人所以言有乖越,后进所以事反精审也。

然则天道辽远,裨宠焉知?日蚀不常,文伯所对。至如梓慎之占星象,赵达之明风角,单识魏祚于黄龙,董养徵晋乱于苍乌,斯皆肇彰先觉,取验将来,言必有中,语无虚发。苟志之竹帛,其谁曰不然。若乃前事已往,后来追证,课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又曰:"君子于其所不知,荩阙如也。"又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呜呼!世之作者,其鉴之哉!谈何容易,驷不及舌,无为强著一书,受嗤千载也。

麟斗鲸死二语见《淮南子》《天文训》。

河变《拾遗记》:丹丘千年一烧,黄河千年一清。

山崩《左传》成五:梁山崩。绛人曰:"山有朽坏而崩。"

太岁在酉四句马总《意林》:袁准《正书》曰:"太岁在酉,乞浆得酒;太岁在巳,贩妻鬻子。"知灾有自然之理。

周王决疑《说苑》《权谋》篇:武王伐纣,至于有戎之隧,大雨,卜而龟。散宜生曰:"此其妖欤?"武王曰:"不利祷祀,利以击众,是之已。"武王顺天地犯妖而禽纣,其所独见者精也。按:其事亦见《齐太公世家》。《书》《泰誓正义》引之,云《周本纪》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误以《齐世家》为《周本纪》也。

宋皇誓众《宋武纪》上:公征虚循,至左里,公所执麾竿折,折沈水。众惧,公欢笑曰:"往年覆舟之战,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即攻栅而进,循单舸走。

枭止凉营《晋》前凉《张轨传》;重华以谢艾为中坚将军,配步骑五千击麻秋。引师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六博得枭者胜,克敌之兆。"于是进战,大破之。

鹏集贾舍《汉书》:贾谊为长沙传三年,有鹏飞入谊舍。鹏似,不祥鸟也,乃为赋以自广。后岁馀,文帝思谊,徵之。

江璧《汉》《五行志》中上:《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郑客从关东来,至华阴,望见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持璧与客曰:"为我遗滈池君","今年祖龙死。"忽不见。郑客奉璧,即始皇二十八年过江所湛璧也。

柳植荀悦《汉记》:昭帝元凤三年,上林苑中枯柳断而自起,复生。有虫食其叶成文,曰"公孙病已当立"。符节令眭弘上书,言"当有匹庶兴"。坐妖言诛。及宣帝起民间立,以弘子为郎。按:宣帝初名病已。

门枢白发《汉》《五行志》下上:哀帝建平四年,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仟佰,博具,歌舞祠西王母。又传书曰:母告百姓,佩此书者不死。不信,视门枢下,当有白发。杜邺曰:外家丁、傅并侍帷幄,指象以觉圣朝。一曰此异乃王太后、莽之应。

桂树黄雀成帝时谣:"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郭茂倩《注》:桂,赤色,汉家象;王莽自谓黄也。见《五行志》。

春秋恒事应咎徵秦人归遂在文九,毛伯锡命在文元,滕朝鲁者五,邾七,晋聘鲁十一、楚三,皆所谓恒事也。其间灾咎不绝书。

宋氏百篇沈约《宋书》,凡一百卷。

拾遗语录《隋志》:《宋拾遗》十卷,梁少府卿谢绰撰。郑樵《艺文略》:《宋齐语录》十卷,孔思尚撰。

移的盗钟"移的"句未详所本。《淮南》《说山》:范氏之败,有窃其钟负而走者,枪然有所。惧人闻之,遽掩其耳。憎人闻之可也,自掩其耳悖矣。

后生可畏二句见魏文帝《与吴质书》。

神龟《左传》昭十七:有星孛于大辰。郑裨龟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十八年夏,宋、卫、陈、郑皆火。裨龟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龟当复见。"魏郡人殷登密记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黄龙复见谯。其冬,魏受禅。

董养《晋》《隐逸传》:董养字仲道。到洛下,杨后废,因游太学,升堂叹曰:建斯堂也何为乎?人理灭,大乱作矣。永嘉中,洛城东北步广里地陷,有二鹅出。其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养闻叹曰:昔周时盟狄泉之苍鸟。

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所宜取,而可广闻见,难为删削也。对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成书,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录?又有要于此者,今可得而言焉。夫圆首方足,含灵受气,吉凶形于相貌,贵贱彰于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四支六府,瘵所缠,苟详其孔穴,则砭灼无误,此养生之尤急也。且身名并列,亲疏自明,岂可近昧形骸,而远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茫茫九州,言语各异,大汉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被。且事当炎运,尤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往例。既艺文有志,何不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洪范》、《艺文》取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许负《相经》、扬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

历观众史,诸志列名,或前略而后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递补所阙,各自以为工,榷而论之,皆未得其最。

盖可以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户,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龙蹯,帝王表其尊极。兼复土阶卑室,好约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穷奢者由其败国。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后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取则。故齐府肇建,诵魏都以立宫,代国初迁,写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两汉之都咸、洛,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11,齐居漳、滏,隋氏二世,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远,名号非一。凡为国史者,宜各撰都邑志,列于舆服之上。

金石、草木、缟、丝之流,鸟兽、虫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于《禹贡》,《周书》则托于《王会》。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列状四荒之经。观之者擅其博闻,学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无国不宾,则有邛竹传节,酱流味,大宛献其善马,条支致其巨雀。爱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于计吏,奇名显于职方。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于食货之首。

帝王苗裔,公侯子孙,余庆所钟,百世无绝。能言吾祖,郯子见师于孔公;不议其先,籍谈取诮于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辨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族。逮乎晚叶,谱学尤烦。用之于官,可以品藻士庶;施之于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为宅,世胄相承,子孙蕃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扬、越;代氏南迁,革夷从夏。于是中朝江左,南北混淆;华壤边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外、山东,人物殷凑。其间高门素族,非复一家;郡正州曹,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

盖自都邑以降,氏族而往,实为志者所宜先,而诸史竟无其录。如休文《宋籍》,广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曾何足云。惟此数条,粗加商略,得失利害,从可知矣。庶夫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

或问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宜各纂次,以志名篇。夫史之有志,多凭旧说,苟世无其录,则阙而不编,此都邑之流所以不果列志也。对曰:案帝王建国,本无恒所,作者记事,亦在相时。远则汉有《三辅典》,近则隋有《东都记》。于南则有宋《南徐州记》、《晋宫阙名》,于北则有《洛阳伽蓝记》、《邺都故事》。盖都邑之事,尽在是矣。谱牒之作,盛于中古。汉有赵岐《三辅决录》,晋有挚虞《族姓记》。江左有两王《百家谱》,中原有《方司殿格》。盖氏族之事,尽在是矣。自沈莹著《监海水土》,周处撰《阳羡风土》,厥类众夥,谅非一族。是以《地理》为书,陆澄集而难尽;《水经》加注,郦元编而不穷。盖方物之事,尽在是矣。凡此诸书,代不乏作,必聚而为志,奚患无文?譬夫涉海求鱼,登山采木,至于鳞介修短,柯条巨细,盖在择之而已。苟为鱼人、匠者,何虑山海之贫罄哉?

尔雅释物按:《尔雅》无释物篇,即谓《释草》、《释木》、《释虫》、《鱼》、《鸟》、《兽》等篇也。

缀孙卿探孟轲此四句《宋书》志序之文。

刘向洪范王《训故》:《汉书》云:刘向集上古以来,历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著其占验,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论》。

七略汉《艺文志》:成帝时,刘向校诸书,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奏之。向卒,子歆卒父业。于是总而奏其《七略》,故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略》、《术数略》、《方技略》。

许负相经旧注:孔衍《汉春秋》:许负,温县妇人。裴松之云,今东人呼母为负,衍以许负为妇人,如有据。《艺文类聚》方术部:陶弘景、刘孝标俱有许负《相经序》。

扬雄方言《读书志》:《方言》十三卷。雄赍油素问上计孝廉异语,悉集之,题其首曰《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

齐颂魏都《北齐文宣纪》:天保九年,营三台于邺下。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改铜爵曰金凤,金兽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帝登三台,朝宴韦臣,并命赋诗。

代写吴京《后魏孝文纪》:太和十七年,幸洛阳,定迁都之计,诏司空经始洛邑。《南史崔祖思传》:齐武帝时,魏使蒋少游至,祖思从弟元祖曰:"少游有班、之巧,今来必令模写宫掖。"少游果图画而归。

王会《逸周书序》:周室既宁,八方会同,各以职来献。欲垂法厥后,作《王会》。

邛竹酱宛马巨雀并见《史记》《大宛》及《汉书》《西域》二传。

郯子《左传》昭十七: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高祖少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云云。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

籍谈"左传"昭十五:晋荀跞如周,籍谈为介。王曰:"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晋独无有,何也?"籍谈对曰: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忘诸乎?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且昔而高祖孙伯司晋之典籍,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

世本《后汉班彪传》:唐、虞、三代,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

三闾王逸《离骚注》:屈原与楚同姓,仁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以厉国士。

符瑞释老沈约《宋书》:志四十卷,其《五行志》之前者有《符瑞志》三卷。魏收《魏书》:志三十卷,其末曰《释老志》。

汉三辅典按:隋、唐二志俱无"三辅典"之名,疑即谓《三辅黄图》也。汉人撰,亡撰人名。其书所载,皆都城、宫苑、辟、明堂、宗庙、郊社、库厩、桥陵之属,与所引正合。

隋东都记隋、唐二志皆不载。《通志略》载有《东都记》三十卷,邓世隆撰,未审即是否?

宋南徐州记《唐志》地理类:山谦之《南徐州记》二卷。

晋宫阙名按:此指东晋者,隋、唐二志亦不载。

洛阳伽蓝记《读书志》:《记》三卷,元魏羊衍之撰。魏迁都洛阳,一时王公大人多造佛寺,或舍其私第为之,故僧舍多为天下最。衍之载其本末及事迹甚备。《书录解题》:以尔朱之乱,域廓丘墟,追述斯记。

邺都故事无考。黄《补注》:《唐志》有马温《邺都故事》二卷。按:注云:"肃、代时人。"其书后出,非刘所云。

三辅决录《后汉赵歧传》:岐字卿,初名嘉,字台卿。拜太常,著《三辅决录》。《自序》云:三辅,本雍州地。世世徙公卿吏二千石及高赀者以陪诸陵,五方杂会,非一国之风。其士贵于名行,其俗失则趋势进权。余尝梦黄发之士姓玄名明,字子贞,与余寤言,善恶之间无所依违,命操笔者书之。从建武至于斯,玉石朱紫由此定矣,故谓之《决录》矣。

挚虞族姓《晋书挚虞传》:虞字仲洽,太子舍人。以汉末丧乱,谱传多亡失,虽其子孙不能言其先祖,撰《族姓昭穆》十卷,上疏进之,以为足以备物致用,广多闻之益。

两王谱《隋志》谱系类:《百家集谱》十卷,王俭撰。《百家谱》三十卷,《百家谱集钞》十五卷,并王僧孺撰。

方司选格《唐志》谱牒类:《后魏方司格》一卷。又《柳冲传》:魏太和时,诏诸郡中正,各列本土姓族次第为举选格,名曰《方司格》。

临海水土《唐志》地理类:沈莹《临海水土异物志》一卷。按:志曰夷州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山溪,人皆髡发穿耳,女人不穿耳。地有铜钱,唯摩砺青石以作弓矢。

阳羡风土《晋书周处传》:处字子隐,阳羡人。少孤,驰骋恣肆,州曲患之,曰:"三害未除。处曰:"何为也?"曰:"南山白额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矣。"曰:"吾能除之。"乃入山杀猛兽,投水杀蛟,而入吴寻二陆学。入洛,以身殉国,赠平西将军。著《默语》及《风土记》,并撰集《吴书》。《隋志》:《风土记》三卷。

地理书《南齐陆澄传》:澄字彦深。王俭战之曰:"陆公,书厨也。"撰《地理书》,死后乃出。

《隋志》:《地理书》一百四十九卷,录一卷,陆澄合《山海经》以来一百六十家以为此书。

水经注《读书志》:《水经》,汉桑钦撰,成帝时人,《水经》三卷。后魏郦道元历览奇书,注《水经》。《魏书》本传:道元字善长,范阳人,御史中尉、关右大使。


●论赞第九

《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谷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荀悦曰论,《东观》曰序,谢承曰诠,陈寿曰评,王隐曰议,何法盛曰述,扬雄曰撰,刘曰奏,袁宏、裴子野自显姓名,皇甫谧、葛洪列其所号。史官所撰,通称史臣。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必取便于时者,则总归论赞焉。

夫论者所以辩疑惑,释凝滞。若愚智共了,固无俟商榷。丘明"君子曰"者,其义实在于斯。司马迁始限以篇终,各书一论。必理有非要,则强生其文,史论之烦,实萌于此。夫拟《春秋》成史,持论尤宜阔略。其有本无疑事,辄设论以裁之,此皆私徇笔端,苟文彩,嘉辞美句,寄诸简册,岂知史书之大体,载削之指归者哉?

必寻其得失,考其异同,子长淡泊无味,承懦缓不切,贤才间出,隔世同科。孟坚辞惟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仲豫义理虽长,失在繁富。自兹以降,流宕忘返,大抵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鼓其雄辞,夸其俪事。必择其善者,则干宝、范晔、裴子野是其最也,沈约、臧荣绪、萧子显抑其次也,孙安国都无足采,习凿齿时有可观。若袁彦伯之务饰玄言,谢灵运之虚张高论,玉危无当,曾何足云!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斯之谓矣。大唐修《晋书》,作者皆当代词人,远弃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饰彼轻薄之句,而编为史籍之文,无异加粉黛于壮夫,服绮纨于高士者矣。

史之有论也,盖欲事无重出,文省可知。如太史公曰:观张良貌如美妇人;项羽重瞳,岂舜苗裔。此则别加他语,以补书中,所谓事无重出者也。又如班固赞曰:石建之浣衣,君子非之;杨王孙裸葬,贤于秦始皇远矣。此则片言如约,而诸义甚备,所谓文省可知者也。及后来赞语之作,多录纪传之言,其有所异,唯加文饰而已。至于甚者,则天子操行,具诸纪末,继以论曰,接武前修,纪论不殊,徒为再列。

马迁《自序传》后,历写诸篇,各叙其意。既而班固变为诗体,号之曰述。范晔改彼述名,呼之以赞。寻述赞为例,篇有一章,事多者则约之使少,理寡者则张之令大,名实多爽,详略不同。且欲观人之善恶,史之褒贬,盖无假于此也。

然固之总述合在一篇,使其条贯有序,历然可阅。蔚宗《后书》,实同班氏,乃各附本事,书于卷末,篇目相离,断绝失次。而后生作者不悟其非,如萧、李、南、北齐,大唐新修《晋史》,皆依范《书》误本,篇终有赞。夫每卷立论,其烦已多,而嗣论以赞,为黩弥甚。亦犹文士制碑,序终而续以铭曰;释氏演法,义尽而宣以偈言。荀撰史若斯,难以议夫简要者矣。

至若与夺乖宜,是非失中,如班固之深排贾谊,范晔之虚美隗嚣,陈寿谓诸葛不逮管、萧,魏收称尔朱可方伊、霍,或言伤其实,或拟非其伦。必备加掣难,则五车难尽。故略陈梗概,一言以蔽之。

谢承《吴志妃嫔传》:吴主权谢夫人弟也。《隋经籍志》:《后汉书》一百三十卷,无帝纪,吴武陵太守谢承撰。

扬雄《法言》:其目云撰《学行》,撰《吾子》,撰《修身》,撰《问道》,撰《问神》,撰《问明》,撰《寡见》,撰《五百》,撰《先知》,撰《重黎》,撰《渊骞》,撰《君子》,撰《孝至》。按:撰自第一至第十三,其上皆有四言序,然非论赞体也。《华阳国志》则以"撰曰"为论赞。扬雄当作常璩。

刘《北史》:刘延明,敦煌人。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著《三史略记》八十四卷,《敦煌实录》二十卷。按:延明,字也。《北史》讳唐嫌名,以字行。

袁宏撰《后汉纪》,详见《外篇正史》篇。

列其所号《晋书皇甫谧传》:谧字士安,安定人。沈静寡欲,自号玄晏先生。撰《帝王世纪》、《年历》、《高士》、《逸士》、《列女》等传,《玄晏春秋》,并重于世。挚虞其门人也。《葛洪传》:洪字稚川,句容人。从祖玄得仙,号葛仙公,洪悉得其法。干宝荐洪领著作,洪固辞。求为句漏令,曰:"非欲为荣,以有丹耳。"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所著《神仙》、《良吏》、《集异》等传,《金匮》。

臧荣绪撰《晋书》,《肘后方》,篇章寓于班、马。详见《外篇正史》篇。

孙安国《晋书孙盛传》:盛字安国,太原人。十岁避难渡江。及长,善言名理。补长沙太守,迁秘书监。著《魏氏春秋》、《晋阳秋》。按:《宋书州郡志》,晋简文郑太后讳春,改"春"曰"阳"。是知凡曰阳秋,本皆春秋也。

习凿齿《晋书》:凿齿字彦威,为荧阳太守,在郡著《汉晋春秋》,起汉光武,终晋愍帝。其言谓三国时蜀以宗室为正,魏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引世祖讳炎兴为禅受,以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也。按:炎兴谓继汉而兴。禅受者,禅为蜀后主讳,谓受汉禅也。

谢灵运《宋书》:灵运性奢华,世称谢康乐。太祖登祚,征为秘书,使撰晋氏一代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

玉厄无当《韩非外储右》:千金之玉卮,通而无当,不可以盛水;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

唐修晋书皆词人《旧唐房玄龄传》:史官多文咏之士,好采碎事,竞为绮。详《正史》篇晋史节。

浣衣裸葬《汉书万石传》:建老白首,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身自浣洒。赞曰:至石建之浣衣,周仁为垢污,君子讥之。《杨王孙传》:病且终,先令其子曰:"吾欲裸葬,以反吾真,必无易吾意。"赞曰:昔仲尼称不得中行,则思狂狷。观杨王孙之志,贤于秦始皇远矣。

班排贾谊《汉书》本传赞:欲改定制度,以汉为土德,色上黄,数用五,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按:表饵之术实疏,班论非过。

范美隗嚣《后汉书》本传论:若嚣命会符运,敌非天力,虽坐论西伯,岂多嗤乎?《赞》:公孙习吏,隗王得士。

寿谓诸葛《蜀志》本传赞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与!

收称尔朱《魏书尔朱荣传》史臣曰:苟非荣之克夷大难,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功烈亦已茂乎!向使荣无奸忍之失,修德义之风,则彭、韦、伊、霍,夫何足数。《北史魏收传》:收以高氏出自尔朱,且纳荣子金,故减其恶而增其善。


●序例第十

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窃以《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畅厥义。降逮《史》、《汉》,以记事为宗,至于表志杂传,亦时复立序。文兼史体,状若子书,然可与诰誓相参,风雅齐列矣。

迨华峤《后汉》,多同班氏。如《刘平》、《江革》等传,其序先言孝道,次述毛义养亲。此则《前汉王贡传》体,其篇以四皓为始也。峤言辞简质,叙致温雅,味其宗旨,亦孟坚之亚欤?

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行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于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若乃《后妃》、《列女》、《文苑》、《儒林》,凡此之流,范氏莫不列序。夫前史所有,而我书独无,世之作者,以为耻愧。故上自《晋》、《宋》,下及《陈》、《隋》,每书必序,课成其数。盖为史之道,以古传今,古既有之,今何为者?滥觞肇迹,容或可观;累屋重架,无乃太甚。譬夫方朔始为《客难》,续以《宾戏》、《解嘲》;枚乘首唱《七发》,加以《七章》、《七辩》。音辞虽异,旨趣皆同。此乃读者所厌闻,老生之恒说也。

夫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昔夫子修经,始发凡例;左氏立传,显其区域。科条一辨,彪炳可观。降及战国,迄乎有晋,年逾五百,史不乏才,虽其体屡变,而斯文终绝。唯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晋纪》。邓、孙已下,遂蹑其踪。史便中兴,于斯为盛。若沈《宋》之志序,萧《齐》之序录,虽皆以序为名,其实例也。必定其臧否,征其善恶,干宝、范晔,理切而多功,邓粲、道鸾,词烦而寡要,子显虽文伤蹇踬,而义甚优长。斯一二家,皆序例之美者。

夫事不师古,匪说攸闻,苟模楷曩贤,理非可讳。而魏收作例,全取蔚宗,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异夫范依叔骏,班习子长。攘袂公行,不陷穿窬之罪也?

盖凡例既立,当与纪传相符。案皇朝《晋书》例云:"凡天子庙号,唯书于卷末。"依检孝武崩后,竟不言庙曰烈宗。又案百药《齐书》例云:"人有本字行者,今并书其名。"依检如高慎、斛律光之徒,多所仍旧,谓之仲密、明月。此并非言之难,行之难也。又《晋》、《齐》史例皆云:"坤道卑柔,中宫不可为纪,今编同列传,以戒牝鸡之晨。"窃惟录皇后者既为传体,自不可加以纪名。二史之以后为传,虽云允惬,而解释非理,成其偶中。所谓画蛇而加足,反失杯中之酒也。至于题目失据,褒贬多违,斯并散在诸篇,此可得而略矣。

刘江王贡注见《列传》篇。其处止举传首刘、王,不及江、贡。《后汉书》:江革字次翁,临淄人。客下邳,裸跣行庸以供母,乡里称之曰江巨孝。建初中,拜谏议大夫。《前汉书》:贡禹字少翁,琅琊人。以明经素行著闻,征为博士,后为御史大夫,数言得失。按:《刘》、《江传》篇叙《注》云,以上并华峤之词。

ˉ滥觞《家语三恕》:江始出于岷山,其源可以滥觞。王肃《注》:觞可以盛酒,言其微也。按:滥觞谓始出之微,后人多误用。

七《文选七发注》:犹《楚辞七谏》之流。按:《文心雕龙》自《七发》而下,有傅毅《七激》,崔《七依》,张衡《七辨》,崔瑗《七厉》,陈思《七启》,仲宣《七释》,桓麟《七说》,左思《七讽》,枝附影从,十有余家。又《文苑英华》有《七契》、《七励》、《七召》。又旧注广列《七谟》、《七征》、《七华》、《七绎》、《七引》,以及《兴》、《款》、《蠲》、《举》诸名,而独无《七章》,俟考。又按:《崔瑗传》名《七苏》,非《七厉》。

夫子修经凡例《左传》成十四:《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杜氏《序》:为例之情有五,是也。

邓粲《晋书》本传:邓粲,长沙人。以高洁著名,著《元明纪》十篇。按:元、明谓晋中兴初中宗元帝、肃宗明帝。

道鸾《南史文学檀超传》:超叔父道鸾,字万安,国子博士,永嘉太守,撰《续晋阳秋》。

不言烈宗《晋书孝武纪》:太元二十年,时张贵人有宠,年几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当废矣。"贵人潜怒。向夕,帝醉,遂暴崩。按;纪末缺书庙号。《通鉴》题烈宗孝武皇帝。

仲密明月仲密,高慎字。明月,斛律光字。按:百药《济书高慎》附见兄《高乾传》中。斛律光在其父《斛律金传》后。二人皆无"以字行"之文,传内亦不书字。其书字处,间于他传有之,无甚不准例之病,《史通》似误。

画蛇《战国策》: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谓曰:"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足未成。一人夺其卮,曰:"蛇固无足。"遂饮其酒。


●题目第十一

上古之书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次有春秋、尚书、杌、志乘。自汉已下,其流渐繁,大抵史名多以书、记、纪、略为主。后生祖述,各从所好,沿革相因,循环递习。盖区域有限,莫逾于此焉。

至孙盛有《魏氏春秋》,孔衍有《汉魏》《尚书》,陈寿、王劭曰志,何之元、刘曰典。此又好奇厌俗,习旧捐新,虽得稽古之宜,未达从时之义。

榷而论之,其编年月者谓之纪,列纪传者谓之书,取顺于时,斯为最也。夫名以定体,为实之宾,苟失其途,有乖至理。案吕、陆二氏,各著一书,唯次篇章,不系时月。此乃子书杂记,而皆号曰春秋。鲁豢、姚察著魏、梁二史,巨细毕载,芜累甚多,而俱榜之以略,考名责实,奚其爽欤!

若乃史传杂篇,区分类聚,随事立号,谅无恒规。如马迁撰皇后传,而以外戚命章。案外戚冯皇后以得名,犹宗室因天子而显称,若编皇后而曰外戚传,则书天子而曰宗室纪,可乎?班固撰《人表》,以古今为目。寻其所载也,皆自秦而往,非汉之事,古诚有之,今则安在?子长《史记》别创八书,孟坚既以汉为书,不可更标书号,改书为志,义在互文。而何氏《中兴》易志为记,此则贵于革旧,未见其能取新。

夫战争方殷,雄雌未决,则有不奉正朔,自相君长。必国史为传,宜别立科条。至如陈、项诸雄,寄编汉籍;董、袁群贼,附列《魏志》。既同臣子之例,孰辨彼此之殊?唯《东观》以平林、下江诸人列为载记。顾后来作者,莫之遵效。逮《新晋》,始以十六国主持,载记表名,可谓择善而行,巧于师古者矣。

观夫旧史列传,题卷靡恒。文少者则具出姓名,若司马相如、东方朔是也。字烦者唯书姓氏,若毋将、盖、陈、卫、诸葛传是也。必人多而姓同者,则结定其数,若二袁、四张、二公孙传是也。如此标格,足为详审。

至范晔举例,始全录姓名,历短行于卷中,丛细字于标外,其子孙附出者,注于祖先之下,乃类俗之文案孔目、药草经方,烦碎之至,孰过于此?窃以《周易》六爻,义存象内;《春秋》万国,事具传中。读者研寻,篇终自晓,何必开帙解带,便令昭然满目也。

自兹已降,多师蔚宗。魏收因之,则又甚矣。其有魏世邻国编于魏史乾,于其人姓名之上,又列之以邦域,申之以职官,至如江东帝主则云僭晋司马、岛夷刘裕,河西酋长则云私署凉州牧张、私署凉王李。此皆篇中所具,又于卷首具列。必如收意,使其撰《两汉书》、《三国志》,题诸盗贼传,亦当云僭西楚霸王项羽、伪宁朔王隗嚣。自余陈涉、张步、刘璋、袁术,其位号皆一一具言,无所不尽者也。

盖法令滋章,古人所慎。若范、魏之裁篇目,可谓滋章之甚者乎?苟忘彼大体,好兹小数,难与议夫"婉而成章","一字以为褒贬"者矣。

何之元刘何之元撰《梁典》,见《左传》家。《周书》:刘字宝义。世宗初,掌纶诰,著《梁典》三十卷。

鱼豢《外篇》《正史》篇:魏时京兆鱼豢私撰《魏略》,事止明帝。《唐志》杂史类:鱼豢《魏略》五十卷。按:《三国魏志》无传。

姚察《陈书》:察字伯审,有至性,领著作,撰梁、陈史未毕功。隋开皇时,遣内史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上。有所阙者,临亡之时,以体例诫约子思廉博访续撰。按:史无《梁略》之名,而刘氏云尔,定是察稿初名。

外戚命章按:《史记》之立《外戚世家》,其中所载,实皆后妃氏讳及其事迹。至如魏其、武安之属,反别立传,不以外戚名篇,最为非体。班史因之,易名《外戚列传》,置在臣传之后,尤为失之。文亦应加并纠班失之语。

平林下江《后汉刘玄传》:王莽末,新市人王匡、王凤为渠帅,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从之,藏于绿林中。地皇三年,大疫,分散。常、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匡、凤、武及其支党朱鲔、张北入南阳,号新市兵。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号平林兵,以应之。


●断限第十二

夫书之立约,其来尚矣。如尼父之定《虞书》也,以舜为始,而云"粤若稽古帝尧";丘明之传鲁史也,以隐为先,而云"惠公元妃孟子"。此皆正其疆里,开其首端。因有沿革,遂相交乐,事势当然,非为滥轶也。过此已往,可谓狂简不知所裁者焉。

夫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汉书》之立表志,其殆侵官离局者乎?考其滥觞所出,起于司马氏。案马《纪》以史制名,班《书》持汉标目。《史记》者,载数千年之事,无所不容;《汉书》者,纪十二帝之时,有限斯极。固既分迁之记,判其去取,纪传所存,唯留汉日;表志所录,乃尽牺年,举一反三,岂宜若是?胶柱调瑟,不亦谬欤!但固之驳,既往不谏,而后之作者,咸习其迷。《宋史》则上括魏朝,《隋书》则仰包梁代。求其所书之事,得十一于千百。一成其例,莫之敢移;永言其理,可为叹息!

当魏武乘时拨乱,电扫群雄,锋镝之所交,纲罗之所及者,盖唯二袁、刘、吕而已。若进鸩行弑,燃脐就戮,总关王室,不涉霸图,而陈寿《国志》引居传首。夫汉之董卓,犹秦之赵高,昔车令之诛,既不列于《汉史》,何太师之毙,遂独刊于《魏书》乎?兼复臧洪、陶谦、刘虞、孙瓒生于季末,自相吞噬。其于曹氏也,非唯理异犬牙,固亦事同风马,汉典所具,而魏册仍编,岂非流宕忘归,迷而不悟者也?

亦有一代之史,上下相交,若已见它记,则无宜重述。故子婴降沛,其详取验于《秦纪》;伯符死汉,其事断入于《吴书》。沈录金行,上羁刘主;魏刊水运,下列高王。唯蜀与齐各有国史,越次而载,孰曰攸宜?

自五胡称制,四海殊宅。江左既承正朔,斥彼魏胡,故氐、羌有录,索虏成传。魏本出于杂种,窃亦自号真君。其史党附本朝,思欲凌驾前作,遂乃南笼典午,北吞诸伪,比于群盗,尽入传中。但当有晋元、明之时,中原秦、赵之代,元氏膜拜稽首,自同臣妾,而反列之于传,何厚颜之甚邪!又张、李诸姓,据有凉、蜀,其于魏也,校年则前后不接,论地则参商有殊,何预魏氏而横加编载?

夫《尚书》者,七经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凡学者必先精此书,次览群籍。譬夫行不由径,非所闻焉。修国史者,若旁采异闻,用成博物,斯则可矣。如班《书地理志》,首全写《禹贡》一篇。降为后书,持续前史。盖以水济水,床上施床,徒有其烦,竟无其用,岂非惑乎?昔春秋诸国,赋诗见意,《左氏》所载,唯录章名。如地理为书,论自古风俗,至于夏世,宜云《禹贡》已详,何必重述古文,益其辞费也?

若夷狄本系,种落所兴,北貊起自淳维,南蛮出于。瓠,高句丽以鳖桥获济,吐谷浑因马徙居。诸如此说,求之历代,何书不有?而作之者曾不知前撰已著,后修宜辍,遂乃百世相传,一字无改。盖骈指在手,不加力于千钧;附赘居身,非广形于七尺。为史之体,有若于斯,苟滥引它事,丰其部帙,以此称博,异乎吾党所闻。

陆士衡有云:"虽有爱而必捐。"善哉斯言,可谓达作者之致矣。夫能明彼断限,定其折中,历选自古,唯萧子显近诸。然必谓都无其累,则吾未之许也。

传首董卓按:《魏志》本传居臣传之首,所叙事实,无一语与魏武相及。直至汜、暹、承附传之末,始有"太祖乃迎天子都许"之文。是《卓传》于《魏》未有处也,宜《史通》訾之。

臧陶刘孙《魏志臧洪传》:洪字子源,广陵人。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董卓图危社稷,洪说超纠合义兵,辞气慷慨。洪为东郡太守,太祖围张超于雍丘。洪徒跣,从袁绍请兵救超,绍不听。超灭,洪怨绍,绍兴兵围之,生执洪杀之。《陶谦传》:谦字恭祖,丹阳人。为徐州刺史,刑政失和。太祖征谦,以粮少引军还。谦病死。《公孙瓒传》:瓒字伯,辽西人。除辽东属国长史,迁涿令。辽西乌丸丘力居等叛,瓒不能御。朝议以宗正刘虞为幽州牧。丘力居等遣译自归。瓒害虞有功,稍相恨望。天子遣段训增虞邑,督六州,瓒诬虞欲称尊号,胁训斩虞。虞从事鲜于辅等欲报瓒,袁绍又遣兵与辅合击瓒。瓒军数败,乃为堑十重,筑京,为楼其上。绍悉军围之,瓒自杀。按:此诸人范史自应有传,《魏志》但于事有关涉处带及数语足矣,安用传为?

沈录金行《梁沈约传》:著《晋书》百一十卷。《隋志》:《晋史草》注,梁有郑忠《晋书》七卷,沈约《晋书》一百一十一卷,庚铣《东晋新书》七卷,并亡。《晋五行志》:白者金行,马者国族。《文选》陆士衡《宣猷堂诗》云:"黄晖既渝,素灵承祜。"善《注》;魏土德曰黄,晋金行曰素。程猗《说石图》曰:"金者,晋之行也。"

魏刊水运魏谓魏收。《魏书律历志》:以皇魏运水德,所上九家,共成一历,元起壬子,律起黄钟。壬子北方,水之正位,实符魏德。

典午《蜀志谯周传》:典午忽兮,月酉没兮。典午谓司马也。

膜拜《穆天子传》:膜拜而受。《注》:长跪拜也。又《注》:胡人礼佛,交手称南谟者,即此。

校年论地《甲子会纪》:晋惠帝之十一年,流人李特据广汉,进攻成都。十三年,罗尚破李特,斩之,子雄僭号称成。是后兄子班,班弟期,雄弟寿,寿子势。桓温入蜀,势降,李氏亡,实穆帝之三年。又:愍帝之二年,张轨为凉州牧,卒时在州已十三年矣。子实嗣,是为前凉。嗣是实弟茂,实子骏,骏子重华,华子耀灵,灵伯父祚,灵弟玄靓,至靓叔天锡降于秦,前凉亡,实孝武之四年。按:张、李兴灭并在魏道武未称帝之前,而魏都平城又极东北,所谓"校年不接,论地有殊"也。

行不由径用《列子》语,注见《杂说》上篇。

淳维《史记匈奴传》: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汉书匈奴传》全录其文。

瓠《后汉南蛮传》: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募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妻以少女。时有畜狗,名曰瓠,下令之后,瓠遂衔人头造阙下,乃吴将军首也。帝不得已,以女配瓠。瓠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生子六男六女,因自相夫妻。其后滋蔓,号曰蛮夷,今长沙武陵蛮是也。《南史蛮传》亦云瓠种落。《路史发挥》:《伯益经》云:黄帝曾孙卞明生白犬,是为蛮祖。白犬乃其子之名,而应劭、干宝、范晔枝叶其说。

鳖桥《魏书高句丽传》:先祖朱蒙,母河伯女,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孕生一卵。母置暖处,一男破壳而出。及长,字之曰朱蒙。"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之臣谋杀之,朱蒙东南走,道遇大水,鱼鳖并浮成桥,得渡。至纥升有骨城居焉,号曰高句丽,因以为氏。《隋书高丽传》文略同。

马斗《魏书吐谷浑传》:辽东鲜卑涉归,一名奕洛韩,有二子,庶长曰叶谷浑,少曰若洛。若洛别为慕容氏。浑与二部,马斗相伤,怒,浑曰:马,畜也。斗在马,而怒及人邪?乖别甚易,今当去汝万里之外。按:其文亦见《宋书》,至唐编《晋书》复采用之。

断限《晋贾充传》:朝廷议立《晋书》限断,荀勖谓宜以魏正始起年,王瓒欲引嘉平以下朝臣尽入晋史,贾谧请从泰始为断,事下三府议。按:限断即断限也,二字见史传始此。


●编次第十三

昔《尚书》记言,《春言》记事,以日月为远近,年世为前后,用使阅之者雁行鱼贯,皎然可寻。至马迁始错综成篇,区分类聚。班固踵武,仍加祖述。于其间则有统体不一,名目相违,朱紫以之混淆,冠履于焉颠倒,盖可得而言者矣。

寻子长之列传也,其所编者唯人而已矣。至于龟策异物,不类肖形,而辄与黔首同科,俱谓之传,不其怪乎?且龟策所记,全为志体,向若与八书齐列,而定以书名,庶几物得其朋,同声相应者矣。

孟坚每一姓有传,多附出余亲。其事迹尤异者,则分入它部。故博陆、去病昆弟非复一篇,外戚、元后妇姑分为二录。至如元王受封于楚,至孙戊而亡。案其行事,所载甚寡,而能独载一卷者,实由向、歆之助耳。但交封汉始,地启列藩;向居刘末,职才卿士。昭穆既疏,家国又别。适使分楚王子孙于高、惠之世,与荆、代并编;析刘向父子元、成之间,与王、京共列。方于诸传,不亦类乎?

又自古王室虽微,天命未改,故台名逃责,尚曰周王;君未系颈,且云秦国。况神玺在握,火德犹存,而居摄建年,不编《平纪》之末;孺子主祭,咸书《莽传》之中。遂令汉余数岁,湮没无睹,求之正朔,不亦厚诬?

当汉氏之中兴也,更始升坛改元,寒暑三易。世祖称臣北面,诚节不亏。既而兵败长安,祚归高邑,兄亡弟及,历数相承。作者乃抑圣公于传内,登文叔于纪首,事等跻僖,位先不。夫《东观》秉笔,容或谄于当时,后来所修,理当刊革者也。

盖逐兔争捷,瞻乌靡定,群雄僭盗,为我驱除。是以史传所分,真伪有别,陈胜、项籍见编于高祖之后,隗嚣、孙述不列于光武之前。而陈寿《蜀书》首标二牧,次列先主,以继焉、璋。岂以蜀是伪朝,遂乃不遵恒例。但鹏、一也,何大小之异哉?

《春秋》嗣子谅,未逾年而废者,既不成君,故不别加篇目。是以鲁公十二,晋、视不预其流。及秦之子婴,汉之昌邑,咸亦因胡亥而得记,附孝昭而获闻。而吴均《齐春秋》乃以郁林为纪,事不师古,何滋章之甚与!

观梁、唐二朝,撰《齐》、《隋》两史,东昏犹在,而列和年,炀帝未终,而已编恭纪。原其意旨,岂不以和为梁主所立,恭乃唐氏所承,所以黜永元而尊中兴,显义宁而隐大业。苟欲取悦当代,遂乃轻侮前朝。行之一时,庶叶权道;播之千载,宁为格言!

寻夫本纪所书,资传乃显;表志异体,不必相涉。旧史以表志之帙介于纪传之间,降及蔚宗,肇加厘革,沈、魏继作,相与因循。既而子显《齐书》、颖达《隋史》,不依范例,重遵班法。盖择善而行,何有远近;闻义不徙,是吾忧也。

若乃先黄、老而后《六经》,后外戚而先夷狄;老子与韩非并列,贾诩将荀或同编,《孙弘传赞》,宜居《武》、《宣》、《纪》末;宗庙迭毁,枉入《玄成传》终。如斯舛谬,不可胜纪。今略其尤甚者耳,故不复一一而详之。

逃责《帝王世纪》:赧王虽天子,为诸侯所役逼,负责于民,无以得归,乃上台避之,故周人名曰逃责台。

祚归高邑《光武帝纪》:光武北击尤来、大抢、王幡于元氏,进至安次。诸将议上尊号。行至,疆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因复奏命之符。光武于是设坛场于南,即皇帝位,建元为建武,改为高邑。

跻僖《左》文二年:秋,大事于太庙,跻僖公,逆祀也。君子以为失礼。子虽齐圣,不先父食,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

恶视《左》文十八:文公二妃敬嬴生宣公。敬嬴嬖而私事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不可。仲杀恶及视而立宣公,书曰"子卒"。讳之也。夫人姜氏归于齐,大归也。将行,哭而过市,曰"天乎!仲为不道,杀嫡立庶。"杜《注》:恶,太子。视,其母弟。夫人姜氏,恶、视之母,出姜也。

郁林为纪《南齐书纪》:郁林王,世祖武帝皇太孙也。即位改元隆昌,期年之间,恣意淫乱。镇军萧鸾定谋,使萧谌等领兵入宫,舆接出西弄,杀之。鸾即明帝。

颖达隋史《通志略》:唐贞观中,诏诸臣分修《五代史》,颜师古、孔颖达撰次隋事。

孙弘传赞按:《公孙弘传赞》: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群士向慕,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因历举公孙、董、儿等二十七人。又云:孝宣承统,纂修洪业,亦讲论六艺,招选茂异。下复历举萧、梁丘、夏侯等二十四人。一赞之中,盛称二世人才,故曰"宜居《武》、《宣纪》末。"

玄成传终《韦贤传》:本始三年,代蔡义为丞相。子玄成,字少翁,永光中,代于定国为丞相。封侯故国,荣当世焉。按:本传既毕,历述诸郡国所立太祖、太宗、世宗等庙罢毁诏议,其文皆列侯、中二千石、博士等共议。例当收载《礼志》中,故曰枉入《玄成传》终。又按:《新唐书韦传》罗列一时朝士祭器、丧服等议,正仿《玄成传》法也。


●称谓第十四

孔子曰:"唯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必也正名乎!"是知名之折中,君子所急。况复列之篇籍,传之不朽者邪!昔夫子修《春秋》,吴、楚称王而仍旧曰子。此则褒贬之大体,为前修之楷式也。

马迁撰《史记》,项羽僭盗而纪之曰王,此则真伪莫分,为后来所惑者也。自兹已降,论谬相因,名讳所施,轻重莫等。至如更始中兴汉室,光武所臣,虽事业不成,而历数终在。班、范二史皆以刘玄为目,不其慢乎?

古者二国争盟,晋、楚并称侯伯;七雄力战,齐、秦俱曰帝王。其间虽胜负有殊,大小不类,未闻势穷者即为匹庶,为屈者乃成寇贼也。至于近古则不然,当汉氏云亡,天下鼎峙,论王道则曹逆而刘顺,语国祚则魏促而吴长。但以地处函夏,人传正朔,度长短,魏实居多。二方之于上国,亦犹秦缪、楚庄,与文、襄而并霸。逮作者之书事也,乃没吴、蜀号谥,呼权、备姓名,方于魏邦,悬隔顿尔,惩恶劝善,其义安归。

续以金行版荡,戎、羯称制,各有国家,实同王者。晋世臣子党附君亲,嫉彼乱华,比诸群盗。此皆苟徇私忿,忘夫至公。自非坦怀爱憎,无以定其得失。至萧方等始存诸国各谥,僭帝者皆称之以王。此则赵犹人君,加以主号;杞用夷礼,贬同子爵。变通其理,事在合宜,小道可观,见于萧氏者矣。

古者天子庙号,祖有功而宗有德,始自三代,迄于两汉,名实相允,今古共传。降及曹氏,祖名多滥,必无惭德,其唯武王。故陈寿《国志》独呼武曰祖,至于文、明,但称帝而已。自晋已还,窃号者非一。如成、穆两帝,剂、萧二明,梁简文兄弟,齐武成昆季,斯或承家之僻王,或亡国之庸主,不谥灵缪,为幸已多,犹曰祖宗,孰云其可?而史臣载削,曾无辨明,每有所书,必存庙号,何以申劝沮之义,杜渝滥之源者乎?

又位乃人臣,迹参王者,如周之父、季历,晋之仲达、师、昭,追尊建名,此诸天子,可也。必若当涂所出,宦官携养,帝号徒加,人望不惬。故《国志》所录,无异匹夫,应书其人,直云皇之祖考也而已。至如元氏,起于边朔,其君乃一部之酋之长耳。道武追崇所及,凡二十八君。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而《魏书序纪》,袭其虚号,生则谓之帝,死则谓之崩,何异沐猴而冠,腐鼠称璞者矣!

夫历观自古,称谓不同,缘情而作,本无定准。至若诸侯无谥者,战国已上谓之今王;天子见黜者,汉、魏已后谓之少帝。周衰有共和之相,楚弑有郏敖之主,赵佗而曰尉佗,英布而曰鲸布,豪杰则平林、新市,寇贼则黄巾、赤眉,园、绮友朋,共云四皓,奋、建父子,都称万石。凡此诸名,皆出当代,史臣编录,无复张驰。盖取叶随时,不藉稽古。及后来作者,颇慕斯流,亦时采新名,列成篇题。若王《晋》之《十士》、《寒俊》,沈《宋》之二凶、《索虏》,即其事也。唯魏收远不师古,近非因俗,自我作故,无所宪章。其撰《魏》《书》也,乃以平阳王为出帝,司马氏为僭晋,桓、刘已下,通曰岛夷。夫其陷齐则轻抑关右,党魏则深诬江外,爱憎出于方寸,与夺由其笔端,语必不经,名惟骇物。昔汉世原涉大修坟墓,乃开道立表,曰南阳阡,欲以继迹京兆,齐声曹尹,而人莫之肯从,但云原氏阡而已。故知事非允当,难以遵行。如收之苟立诡名,不依故实,虽复刊诸竹帛,终罕传于讽诵也。

抑又闻之,帝王受命,历数相承,虽旧君已没,而致敬无改,岂可等之凡庶,便书之以名者乎?近代文章,实同儿戏。有天子而称讳者,若姬满、刘庄之类是也。有匹夫而不名者,若步兵、彭泽之类是也。史论立言。理当雅正。如班述之叙圣卿也,而曰董公惟亮;范赞之言季孟也,至曰隗王得士。习谈汉主,则谓昭烈为玄德。裴引魏室,则目文帝为曹丕。夫以淫乱之臣,忽隐其讳;正朔之后,反呼其名。意好奇而辄为,文逐韵而便作,用舍之道,其例无恒。但近代为史,通多此失。上才犹且若是,而况中庸者乎?今略举一隅,以存标格云尔。

萧方等《隋》、《唐》二志:萧方《三十国春秋》三十卷。按:二志误削"等"字,辩详《杂说》中篇。

赵君主号《甲子会记》:周显王之季,韩、燕皆称王,赵武灵独不肯,令人谓己曰君。赧王时,赵武灵胡服招骑射,寻废其太子章而传位少子,自号主父。

杞夷子爵事在《左传》僖二十七年,注见《惑经》篇。

成穆两帝《晋成帝纪》:成皇帝讳衍,明帝长子也,庙号显宗。史臣曰:成帝政出渭阳,声乖威服,凶徒既纵,神器阽危。《穆帝纪》:穆皇帝讳聃,康帝子也,庙号孝宗。史臣曰:孝宗因襁抱之姿,用母氏之化,中外无事,十有余年。按:康帝史无庙号,故旧本作"康穆"者非。

刘萧二明《南史宋明帝纪》:太祖明皇帝讳,文帝第十一子也。末年好鬼神,多忌讳,殿内埋钱以为私藏,天下骚然。宋氏之业,自此衰矣。《齐明帝纪》:高宗明皇帝讳鸾,始安王道生之子也。性猜忌,亟行诛戮,简于出入,将南则诡言北,皆不以实,竟不南郊。

当涂《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当涂魏不害以捕淮阳反者侯。《后汉袁术传》:谶书言"代汉者当涂高"。又:献帝时,李云言许昌气见于当涂高,象魏者两阙也。当涂而高者魏,魏当代汉。

宦官携养袁绍讨曹檄: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徐璜并作妖孽。父嵩,乞携养,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狡锋侠,好乱乐祸。

腐鼠称璞《战国秦策》: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周人谓鼠未腊者朴。周人怀朴过郑,贾曰:"欲买朴乎?郑贾曰:欲之。出其朴,乃鼠也。"

共和《史记周本纪》:厉王出奔于彘,周公、召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注正义》:共音巨用反。《汉书人表》:共伯和。师古《注》:共,国名也。伯,爵也。和,共伯之名也。共音恭。

按:是说本之《汲冢纪年》。

郏敖《左》昭元年:楚公子围将聘于郑,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人问王疾,缢而杀之。葬王于郏,谓之郏敖。杜《注》:郏歼,楚子麋。按:"麋",《史记楚世家》作:"员",音云。

十士寒俊按:文与《十凶》、《索虏》对举,亦列传中之篇名也。王隐《晋书》已亡,无可考证。

平阳王《魏书》帝纪:出帝讳修,封平阳王,齐献武奉王即帝位。三年,帝为斛斯椿等谄佞间阻,贰于齐,托讨萧衍,盛暑征发,天下怪恶之。七月,遂出于长安。十二月,为宇文黑獭所害。《周文帝纪》:魏孝武帝将图齐神武,诏太祖为大都督,深仗太祖。七月丁未,遂从洛阳率轻骑入关,太祖奉迎,谒见东阳驿。按:以孝武为出帝,魏收目之云尔。

原氏阡《汉游侠传》:原涉字巨先。涉父哀帝时为南阳太守。父死,行丧冢庐。初,京兆尹曹氏葬茂陵,民谓其道为京兆仟。涉慕之,乃买地开道,立表署曰南阳仟,人不肯从,谓之原氏仟。按"仟"通"阡"。


●采撰第十五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是知史文有阙,其来尚矣。自非博雅君子,何以补其遗逸者哉?盖珍裘以众腋成温,广厦以群材合构。自古探穴藏山之士,怀铅握椠之客,何尝不征求异说,采摭群言,然后能成一家,传诸不朽。观夫丘明受经立传,广包诸国,盖当时有《周志》、《晋乘》、《楚杌》等篇,遂乃聚而编之,混成一录。向使专凭鲁策,独询孔氏,何以能殚见洽闻,若斯之博也?马迁《史记》,采《世本》、《国语》、《战国策》、《楚汉春秋》。至班固《汉书》,则全同太史。自太初已后,又杂引刘氏《新序》、《说苑》、《七略》之辞。此并当代雅言,事无邪僻,故能取信一时,擅名千载。

但中世作者,其流日烦,虽国有册书,杀青不暇,而百家诸子,私存撰录,寸有所长,实广闻见。其失之者,则有苟出异端,虚益新事,至如禹生启石,伊产空桑,海客乘槎以登汉,娥窃药以奔月。如斯驳,不可殚论,固难以污南、董之片简,班、华之寸札。而嵇康《高士传》,好聚七国寓言,玄晏《帝王纪》,多采《六经》图谶,引书之误,其萌于此矣。

至范晔增损东汉一代,自谓无惭良直,而王乔凫履,出于《风俗通》,左慈羊鸣,传于《抱朴子》。朱紫不别,秽莫大焉。沈氏著书,好诬先代,于晋则故造奇说,在宋则多出谤言,前史所载,已讥其谬矣。而魏收党附北朝,尤苦南国,承其诡妄,重以加诸。遂云马出于牛金,刘骏上淫路氏。可谓助桀为虐,幸人之灾。寻其生绝胤嗣,死遭剖斩,盖亦阳过之所致也。

晋世杂书,谅非一族,若《语林》、《世说》、《幽明录》、《搜神记》之徒,其所载或恢谐小辩,或神鬼怪物,其事非圣,扬雄所不观;其言乱神,宜尼所不语。皇朝新撰《晋史》,多采以为书。夫以干宝邓之所粪除,王宝虞之所糠,持为逸史,用补前传,此何异魏朝之撰《皇觉》,梁世之修《遍略》,务多为美,聚博为功,虽取说于小人,终见嗤于君子矣。

夫郡国之记,谱谍之书,务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明其真伪者乎?至如江东"五俊"始自《会稽典录》,颖川"八龙",出于《荀氏家传》,而修晋、汉史者,皆征彼虚誉,定为实录。苟不别加研核,何以详其是非?

又讹言难信,传闻多失,至如曾参杀人,不疑盗嫂,翟义不死,诸葛犹存,此皆得之于行路,传之于众口,傥无明白,其谁曰然。故蜀相薨于渭滨,《晋书》称呕血而死;魏君崩于马圈,《齐史》云中矢而亡;沈炯骂书,河北以为王伟;魏收草檄,关西谓之邢邵。夫同说一事,而分为两家,盖言之者彼此有殊,故书之者是非无定。

况古今路阻,视听壤隔,而谈者或以前为后,或以有为无,泾、渭一乱,莫之能辨。而后来穿鉴,喜出异同,不凭国史,别讯流俗。及其记事也,则有师旷将轩辕并世,公明与方朔同时;尧有八眉,夔唯一足;乌白马角,救燕丹而免祸;犬吠鸡鸣,逐刘安以高蹈。此之乖滥,往往有旃。

故作者恶道听涂说之达理,街谈巷议之损实。观夫子长之撰《史记》也,氯、周已往,采彼家人;安国之述《阳秋》也,梁、盆旧事,访诸故老。夫以尧鄙说,刊为竹帛正言,而辄欲与《五经》方驾,《三志》兢爽,斯亦难矣。呜呼!逝者不作,冥漠九泉;毁举所加,远诬千载。异辞疑事,学者宜善思之。

杀青《后汉吴祐传》:父恢,为南海太守,欲杀青简以写经书。《注》:以火炙简,令汗,去其青,易书,复不蠹,谓之杀青,亦曰汗简。字已见《国语》篇《战国策》注中。

禹生启石《路史余论》:夏后氏生而母化为石,说见《世纪》。盖原禹母获月精石,吞之而生禹也。《淮南修务》云:"禹生于石。"而今登封庙有一石,号"启母石"。汉元封元年,武帝幸缑氏,制曰:朕至中岳,见启母石。云化石启生,地在嵩北。按:《韵府》言禹通辕,谓涂山氏:欲饷,闻鼓乃来。禹跳石,误中鼓,涂山忽至,见禹方作熊,惭而去,至嵩山下化为石。禹曰:"归我子。"石破北方,生启云云。谓是《淮南》之文,《淮南》实无其文,亦编书家不根之一征也。

伊产空桑《列子天瑞》:后稷生乎巨迹,伊尹生乎空桑。《吕览本味》:有氏女得婴儿于空桑,察其所以,曰:其母居伊水之上,孕,梦神告曰:"臼若出水,而东走。"明日视臼出水,东走十里,顾其邑尽为水,身因化为空桑,故命之曰伊尹。

海客《博物志》,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此人乘槎而去,至一处,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后至蜀,问严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也。"

常娥《后汉天文志注》:张衡《灵宪》曰:"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曰'翩翩归妹,独将西行','毋惊毋恐,后其大昌。'遂托身于月,是为蟾》。

王乔、左慈《后汉书术传》:王乔,显宗时为叶令,每月朔望,自县诣台朝。帝怪其来数,密令太史伺望。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举罗张之,但得一双鸟。召尚方诊视,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又:左慈字元放,少有神道。曹操欲收杀之,慈却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后又逢慈于阳城山头,因复逐之,入走羊群。操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复相杀,欲试君术耳群"。忽有一老羝,屈前两膝,人立而言,曰:"如许。"即竞往赴之,而群羊数百,皆变为羝,并屈前膝人立,云:"遽如许。"

非圣不观《汉书扬雄传》:雄自有大度,非圣哲之书不好也。按:语本《法言》。

皇览《魏志刘劭传》:劭字孔才,黄初中,为散骑侍郎,受诏集《五经》韦书,以类相从,作《皇览》。旧注:《魏略》云:常侍王象,受诏撰《皇览》,藏于秘府,合四十余部,部有数十卷。五人应选。又《刘杳传》:徐勉举杳及顾协等五人撰《遍略》。又《锺嵘传》:弟屿亦预。按:诸传错举,止及四人,其一人无考。《南史刘峻传》:梁安成王给其书籍,使撰《类苑》一百二十卷。帝命诸学士撰《华林遍略》以高之。旧注:《遍略》七百卷。

五俊《晋书薛兼传》:兼字令长,丹阳人。清素有器宇,少与同郡纪瞻、广陵闵鸿、吴郡顾荣、会稽贺循齐名,号为"五俊。"初入洛,司空张华见而奇之,曰:"皆南金也。"

八龙《后汉荀淑传》:淑字季和,颖川人,有子八人:俭、绲、靖、焘、汪、爽、肃,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阴会令苑康改其里曰高阳里。

曾参杀人《战国秦策》: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母织自若。有顷又告,尚织自若。顷之又告,母惧,投杼而走。

不疑盗嫂《汉书直不疑传》:人或毁不疑曰:"不疑状貌甚美,然毋奈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翟义不死《汉书翟方进传》:少子义,字文仲,为东郡守。王莽居摄,义移檄讨莽,军破而亡。《后汉王昌传》:昌一名郎,莽篡位,郎诈称成帝子,檄州郡曰:天命佑汉,使东郡太守翟义,拥兵征讨。郎以百姓思汉,多言翟义不死,故诈称之。

诸葛犹存《蜀志魏延传》:亮出北谷口,病。延密与杨仪、姜维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亮适卒,秘不发丧。《亮传注》:杨仪等整军而出,宣王追焉。姜维令反旗鸣鼓。宣王退,不敢逼。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宣王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按:"诸葛犹存"似是成语,俟再详之。

呕血《蜀志诸葛传注》:《魏书》曰:"亮粮尽势穷,忧恚呕血。一夕烧营遁走,入谷道,发病卒。"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迹,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呕血,盖因亮亡而自夸大也。夫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呕血乎?

马圈《魏书高祖纪》:萧宝卷遣太尉陈显达寇荆州,攻陷马圈戍。车驾南伐,至马圈,破之。帝疾甚,北次谷塘,崩于行宫。按:今萧子显《齐书》无中矢之文。宝卷,齐废帝东昏讳也。

沈炯骂书《史通》云:沈炯骂书,河北以为王伟。按:《陈书炯传》:炯,武康人。梁侯景之难,王僧辩购得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梁书侯景传》:景围守宫阙,抗表言陛下贪臣汝、颖,绝好河北,檄詈高澄。《南史贼臣传》:王伟,魏行台郎。高澄以书招景,伟为景报书。澄问谁作,左右称是伟文。据此,则炯为僧辩檄,乃檄侯景,非檄河北也。梁武詈澄,是受愚于景,决不假手于伟也。至北人之称伟文,本是伟作,非炯作也?《史通》似误。

魏收草檄《史通》云:魏收草檄,关西谓之刑邵。按:《北史魏收传》:侯景叛入梁,文襄令收为檄,五十余纸,不日而就。《周书独孤信传》:东魏侯景之南奔也,魏收为檄梁文,矫称无关西之忧,欲以威梁也。《北史邢邵传》:邵字子才,人称北间第一才子。钜鹿魏收,年事在后,称邢、魏焉。历考魏、齐、周诸史,其言草檄及收、邵并称处,大略如此,皆无收檄邵作,出自关西人语之文。《史通》或别有据耶?

师旷轩辕并世《列子汤问》:焦螟集于蚊睫,师旷俯耳,弗闻其声。唯黄帝与容成子居空峒之上,砰然闻之若雷霆。又《齐民要术》:师旷占曰:黄帝问曰:"吾欲占药善一心可知否?"对曰:"岁欲雨,雨草先生,藕;欲旱,旱草先生,蒺藜;欲荒,荒草先生,蓬;欲病,病草先生,艾。《史记》:黄帝,少典之子,名轩辕。

公明方朔同时公明,魏管辂字。其语未详。

尧八眉《淮南修务训》:尧眉八采。高诱《注》:尧母庆都出观于河,有赤龙负图而至,奄然阴云,尧生,眉有八采之色。《尚书大传》:尧八眉,舜四瞳子。

夔一足王《训故》:《韩子》: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夔一足,信乎?"曰:夔无他异,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非一足也。按:此事所见非一,《吕氏春秋》、《风俗通》皆有之。

乌白马角语见《史记刺客传赞》。《博物志》:燕丹质于秦,欲归。秦王谬言曰:"乌头白,马生角,乃可。"丹仰而叹,乌即头白;俯而嗟,马亦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

犬吠鸡鸣葛洪《神仙传》:汉淮南王刘安者,高帝之孙也。好儒学方术,有八公诣门,皆须眉皓白,门吏白王,八公皆变为童子。王迎,烧百和香,八童子复为老人,授王丹经。药成,雷被、伍被共诬安谋反。八公谓安曰:"可以去矣。"安登山,白日升天。人传,去时余药器,鸡犬舐啄之,尽得升天。故鸡鸣天上,犬吠云中也。


●载文第十六

夫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观乎国风,以察兴亡。是知文之为用,远矣大矣。若乃宣、僖善政,其美载于周诗;怀、襄不道,其恶存乎楚赋。读者不以吉甫、奚斯为谄,屈平、宋玉为谤者,何也?盖不虚美,不隐恶故也。是则文之将史,其流一焉,固可以方驾南、董,俱称良直者矣。

爰洎中叶,文体大变,树理者多以诡妄为本,饰辞者务以淫丽为宗。譬如女工之有绮谷,音乐之有郑、卫。盖语曰:"不作无益害有益。至如史氏所书,固当以正为主。是以虞帝思理,夏后失御,《尚书》载其元首、禽荒之歌;郑庄至孝,晋献不明,《春秋》录其大隧、狐裘之什。其理谠而切,其文简而要,足以生惩恶劝善,观风察俗者矣。若马卿之《子虚》、《上林》、扬雄之《甘泉》、《羽猎》,班固《两都》,马融《广成》,喻过其体,词没其义,繁华而失实,流宕而忘返,无裨劝奖,有长奸诈,而前后《史》、《汉》皆书诸列传,不其谬乎!

且汉代词赋,虽云虚矫,自余它文,大抵犹实。至于魏、晋已下,则讹谬雷同。榷而论之,其失有五:一曰虚设,二曰厚颜,三曰假手,四曰自戾,五曰一概。

何者?昔大道为公,以能而授,故尧咨尔舜,舜以命禹。自曹、马已降,其取之也则不然。若乃上出禅书,下陈让表,其间劝进殷勤,敦谕重沓,迹实同于莽、草、卓,言乃类于虞、夏。且始自纳陛,迄于登坛。彤弓卢矢,新君膺九命之锡;白马侯服,旧主蒙三恪之礼。徒有其文,竟无其事。此所谓虚设也。

古者两军为敌,二国争雄,自相称述,言无所隐。何者?国之得丧,如日月之蚀焉,非由饰辞矫说所能掩蔽也。逮于近古则不然。曹公叹蜀主之英略,曰"刘备吾俦";周帝美齐宣之强盛,云"高欢不死"。或移都以避其锋,所断冰以防其流。及其申诰誓,降移檄,便称其智昏菽麦,识昧玄黄,列宅建都若鹪之巢苇,临戎贾勇犹螳螂之拒辙。此所谓厚颜也。

古者国有盖诏命,皆人主所为,故汉光武时,第五伦为督铸钱掾,见语书而欢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至于近古则不然。凡有诏敕,皆责成群下,但使朝多文士,国富辞人,肆其笔端,何事不录。是以每发玺诰,下纶言,申恻隐之渥恩,叙忧勤之至意。其君虽有反道败德,唯顽与暴。观其政令,则辛、癸不如;读其诏诰,则勋、华再出。此所谓假手也。

盖天子无戏言,苟言之有失,则取尤天下。故汉光武谓庞萌"可以托六尺之孤",及闻其叛也,乃谢百官曰:诸君得无笑朕乎?是知褒贬之言,哲王所慎。至于近古则不然。凡百具寮,王公卿士,始有褒崇,则谓其璋特达,善无可加;旋有贬黜,则比诸斗筲下才,罪不容责。夫同为一士之行,同取一君之言,愚智生于倏忽,是非变于俄顷,帝心不一,皇鉴无恒。此所胃自戾也。

夫国有否泰,世有污隆,作者形言,本无定准。故观猗与之颂,而验有殷方兴;睹《鱼藻》之刺,而知宗周将殒。至于近代则不然。夫谈主上之圣明,则君尽三、五;述宰相之英伟,则人皆二八。国止方隅,而言并吞六合;福不盈,而称感致百灵。虽人事屡改,而文理无易,故善之无恶,其说不殊,欲令观者,畴为准的?此所谓一概也。

于是考兹五失,以寻文义,虽事皆形似,而言必凭虚。夫镂冰为璧,不可得而用也;画地为饼,不可得而食也。是以行之于世,则上下相蒙;传之于后,则示一人不信。而世之作者,恒不之察,聚彼虚说,编而次之,创自起居,成于国史,连章疏录,一字无废,非复史书,更成文集。

若乃历选众作,求其秽累,王沈、鱼豢,是其甚焉;裴子野、何之元,抑其次也。陈寿、干宝,颇从简约,犹时载浮讹,罔尽机要。唯王劭撰《齐》、《隋》二史,其所取也,文皆诣实,理多可信,至于悠悠饰词,皆不之取。此实得去邪从正之理,捐华摭实之义也。

盖山有木,工则度之。况举世文章,岂无其选,但苦作者书之不读耳。至如诗有韦孟《讽谏》,赋有赵壹《嫉邪》,篇则贾谊《过秦》,论则班彪《王命》,张华述箴于女史,张载题铭于剑阁,诸葛表主以出师,王昶书字以诫子,刘向、谷永之上疏,错、晁李固之对策,荀伯子之弹文,山巨源之启事,此皆言成轨则,为世龟镜。求诸历代,往往而有。苟书之竹帛,持以不刊,则其文可与三代同风,其事可与《五经》齐列。古犹今也,何远近之有哉?

昔夫子修《春秋》,别是非,申黜陟,而贼臣逆子惧。凡今之为史而载文也,苟能拨浮华,采贞实,亦可使夫雕虫小技者,闻义而知徒矣。此乃禁淫之堤防,持雅之管辖,凡为载削者,可不务乎?

绮谷郑卫王《训故》:汉宣帝曰:"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辨丽可喜。辟如女工有绮谷,音乐有郑、卫。"

两都《后汉班固传》:建初中,京师修宫室,而关中耆老犹望西顾。固感前世文辞讽劝,乃上《两都赋》,盛称洛邑制度,以折西宾之论。

广成《后汉马融传》:融字季长。邓太后临朝,世士以为文德可兴,武功宜废。马融以为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材之用,无或可废,上《广成颂》以讽谏。《注》:广成,苑名。

刘备吾俦《魏武纪注》:《山阳公载记》曰:曹公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死者甚众。既而出,谓诸将曰:"刘备吾俦也。但得计少晚,向使早放火,吾徒无类矣。"

高欢不死《北齐文宣纪》:周文帝率众出陕城,分骑北渡至建州。帝亲戎出次。周文帝闻帝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遂退师。

移都《蜀志关羽传》:羽攻曹仁于樊,威震华夏,曹公议徙都许,以避其锐。

斫冰《北史齐文宣纪》:周人常惧齐兵西渡,恒以冬月中河椎冰。

智昏菽麦曹魏檄吴文:孙权小子,未辨椒麦。按:语本《左氏》,谓晋悼公兄。刘则借曹之诮吴以例诮蜀也。再按:"识昧玄黄",定是宇文诮高语,未其文,俟补。

古诏命厚斋《纪闻》:汉诏令,人主自亲其文,光武诏曰:"司徒,尧也。赤眉,桀也。"明帝诏曰:"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岂代言者所为哉?按:此可证不假手之说。

第五伦读诏《后汉书》:伦字伯鱼,为督铸钱掾,领长安市,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庞萌《后汉刘永传》:庞萌为人逊顺,甚见信爱,帝尝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拜平狄将军。击董宪而萌反,帝闻之,大怒。与诸将书曰:"吾尝以庞萌社稷之臣,将军得无笑其言乎?"

猗与之颂《商颂》首篇。《那》小序:《那》,祀成汤也。

鱼藻之刺小序:《鱼藻》,刺幽王也。言万物失其性,王居镐京,将不能以自乐,故君子思古之武王焉。

起居荀悦《申鉴》:先帝故事,有起居注,动静之节必书焉。《书录解题》:起居注,自汉明德马皇后始,汉、魏以来因之。《唐艺文志》:凡实录、语令等,并入起居注类。《西京杂记》:葛洪家有《汉武禁中起居注》一卷。

讽谏嫉邪韦孟《讽谏诗》,见《载言》篇。《后汉文苑传》:赵壹字元叔,作《刺世疾邪赋》,上计到京师,司徒袁逢受计,执其手,延置上坐,谓坐中曰:"此人汉阳赵元叔也,""吾请为诸君分坐。"

过秦王命贾谊《过秦论》,见《载言》篇。《汉书叙传》:彪遭王莽败,光武即位于冀州。时隗嚣掳陇,辑英俊。嚣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抑者纵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彪愍狂狡之不息,乃著《王命论》以救时难。

张华箴女史《晋书》,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讽。按:今《晋书》本传不载。《文选》注引曹嘉之《晋纪》为征,盖曹《纪》载之也。

张载铭剑阁《文选》善《注》;臧荣绪《晋书》曰:"张载父收,为蜀郡太守,载随父入蜀,作《剑阁铭》。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世祖遣使镌石记焉。"按:载字孟阳,铭见《晋书》本传。

诸葛表按:《蜀志》:建兴五年,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即此表也。又六年裴《注》:《汉晋春秋》曰:亮闻魏兵东下,关中虚弱,十一月上言云云,于是有散关之役。此表《亮集》所无,出张俨《默记》。

王昶诫《魏志》:王昶字文舒,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谦实。兄子默,字处静,沈字处道;其子浑,字玄冲,深字道冲。遂书戒之曰:欲使汝曹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谚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斯言信矣。

刘谷晁李刘向、谷永、晁错,并见《二体》篇。《后汉李固传》:固字子坚。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宜。固对云云。

荀伯子弹文《宋书》:伯子官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外内惮之。凡所奏劾,莫不深相诃毁,或延及祖祢,示其切直。

山巨源启事《晋书》:山涛字巨源。武帝受禅,为吏部尚书,前后选举,并得其才。所奏甄拔人物,各为题目,时称《山公启事》。

雕虫《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好赋?曰:"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补注第十七

昔《诗》、《书》既成,而毛、孔立传。传之时义,以训诂为主,亦犹《春秋》之传,配经而行也。降及中古,始名传曰注。盖传者转也,转授于无穷;注者流也,流通而靡绝。进此二名,其归一揆。如韩、戴、服、郑,钻仰《六经》,裴、李、应、晋,训解《三史》,开导后学,发明先义,古今传授,是曰儒宗。

既而史传小书,人物杂记,若挚虞之《三辅决录》,陈寿之《季汉辅臣》,周处之《阳羡风土》,常璩之《华阳》士女,文言美辞列于章句,委曲叙事存于细书。此之注释,异夫儒士者矣。

次有好事之子,思广异闻,而才短力微,不能自达,庶凭骥尾,千里绝群,遂乃掇众史之异辞,补前书之所阙。若裴松之《三国志》,陆澄、刘昭《两汉书》,刘彤《晋纪》,刘孝标《世说》之类是也。

亦有躬为史臣,手自刊补,虽志存该博,而才阙伦叙,除烦则意有所吝,毕载则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列为子注。若萧大园《淮海乱离志》,羊之《洛阳伽蓝记》,宋孝王《关东风俗传》,王劭《齐志》之类是也。

榷其得失,求其利害,少期集注《国志》,以广承祚所遗,而喜聚异同,不加刊定,恣其击难,坐长烦芜。观其书成表献,自此蜜蜂兼采,但甘苦不分,难以味同萍实者矣。陆澄所注班史,多引司马迁之书,若此缺一言,彼增半句,皆采摘成注,标为异说,有昏耳目,难为披览。窃惟范晔之删《后汉》也,简而且周,疏而不漏,盖云备矣。而刘昭采其所捐,以为补注,言尽非要,事皆不急。譬夫人有吐果之核,弃药之滓,而愚者乃重加捃拾,洁以登荐,持此为工,多见其无识也。孝标善于攻缪,博而且精,固以察及泉鱼,辨穷河豕。嗟乎!以峻之才识,足堪远大,而不能探赜彪、峤、网罗班、马,方复留情于委巷小说,锐思于流俗短书。可谓劳而无功,费而无当者矣。自兹已降,其失逾甚。若萧、羊之琐杂,王、宋之鄙碎,言殊拣金,事比鸡肋,异体同病,焉可胜言。大抵撰史加注者,或因人成事,或自我作故,记录无限,规检不存,难以成一家之格言,千载之楷则。凡诸作者,可不详之?

至若郑玄、王肃、述《五经》而各异,何休、马融,论《三传》而竞爽。欲加商榷,其流实繁。斯则义涉儒家,言非史氏,今并不书于此焉。

韩戴服郑《汉儒林传》:韩婴,燕人,推诗人之意,作《内》、《外传》数万言。又:《后苍曲台记》,授梁戴德延君、戴圣次君,德号大戴,圣号小戴,以博士论石渠。《后汉儒林传》:服虔字子慎,荥阳人。作《春秋左传解》,又以《左传》驳何休之所驳。《郑玄传》:玄字康成,高密人。所注《易》、《书》、《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又著《礼帝袷义》、《六艺论》、《毛诗谱》,凡百余万言。郑兴父子传:兴字少赣,开封人。少学《公羊》,尤明《左氏》、《周官》,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莫不斟酌焉。子众,字仲师,从父受《左氏春秋》,作《难记条例》,兼通《易》、《诗》,为大司农,作《春秋删》十九篇。

裴李应晋裴《史记集解叙注》:《索隐》曰:字龙驹,宋兵曹参军。《正义》曰:采经史及众书之目而注《史记》。颜师古《汉书注叙例》:李斐,不详所出。李奇,南阳人。应劭,后汉太山太守。晋灼,河南人,晋尚书郎。

挚虞三辅挚虞注赵岐《三辅决录》,见《书志》篇。

陈寿季汉《蜀志杨戏传》:戏著《季汉辅臣赞》,其所颂述,今多载于《蜀书》。其赞而不作传者,余皆注疏本末于其辞下。

周处风土即《阳羡风土记》,见《书志》篇。

常璩华阳吕大防《华阳国志序》:晋常璩作《华阳国志》,自先汉至晋初,逾四百岁,士女可书者四百人。《晋书》:璩字道将,散骑常侍。按:周、常二书注,皆无考。

松之三国《宋书》:裴松之字世期,中书侍郎。上使注陈寿《三国志》。松之《表》:窃惟缋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臣实顽乏,顾惭二物。按:世期,《史通》作少期。北平本云:避唐讳也。

陆澄见《书志》篇。《隋经籍志》:《汉书注》一卷,齐金紫光禄大夫陆澄撰。《困学纪闻》:其书不传。

刘昭刘彤《南史文学传》:刘昭字宣卿。临川王记室。初,昭伯父彤集众家《晋书》,注干宝《晋纪》为四十卷。至昭,集《后汉》同异以注范晔《后汉》,世称博悉,一百八十卷。

孝标世说《世说》见《尚书》家。《梁文学传》:刘峻字孝标。荆州户曹参军。高祖招文学之士,峻不能随众沈浮,故不任用。高氏《纬略》:孝标注此书,引援汉、魏诸史,如晋氏一代,凡一百六十七家,皆出于正史之外。

萧大圜《周书》:大圜字仁显,梁简文帝子。客长安,太祖开麟趾殿,招集学士,大圜预焉。

《隋志》:《淮海乱离志》四卷,萧世怡撰,叙侯景之乱。《新》、《旧唐志》并作萧大圜撰,世怡岂即其人欤?按:本传缺录其书,而志亦不言有注。

羊之见《书志》篇。按:《洛阳伽蓝记序》:余才非著述,多有遗漏,后之君子,详其阙焉。亦不言记内有注。

萍实《家语》:孔子曰:吾闻童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

王萧见《尚书》家。

何休《后汉儒林传》:何休字邵公,任城人。精研《六经》,作《春秋公羊解诂》。

马融《后汉》本传:拜议郎,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易》、《诗》、《三礼》、《尚书》。融为梁冀草奏李固,颇为正直所羞。
●因习第十八

盖闻三王各异礼,五帝不同乐,故传称因俗,《易》贵随时。况史书者,记事之言耳。夫事有贸迁,而言无变革,此所谓胶柱而调瑟,刻船以求剑也。

古者诸侯曰薨,卿大夫曰卒。故《左氏传》称楚邓曼曰:"王薨于行,国之福也。"又郑子产曰:文、襄之伯,君薨,大夫吊。即其证也。案夫子修《春秋》,实用斯义。而诸国皆卒,鲁独称薨者,此略外别内之旨也。马迁《史记》西伯已下,与诸列国王侯,凡有薨者,同加卒称,此岂略外别内邪?何贬薨而书卒也?

盖著鲁史者,不谓其邦为鲁国;撰周书者,不呼其上曰周王。如《史记》者,事总古今,势无主客,故言及汉祖,多为汉王,斯亦未为累也。班氏既分裂《史记》,定名《汉书》,至于述高祖为公、王之时,皆不除沛、汉之字。凡有异方降款者,以归汉为文。肇自班《书》,首为此失;迄于仲豫,仍踵厥非。积习相传,曾无先觉者矣。

又《史记陈涉世家》,称其子孙至今血食。《汉书》复有《涉传》,乃具载迁文。案迁之言今,实孝武之世也;固之言今,当孝明之世也。事出百年,语同一理。即如是,岂陈氏苗裔祚流东京者乎?斯必不然。《汉书》又云:严君平既卒,蜀人至今称之。皇甫谧全录斯语,载于《高士传》。夫孟坚、士安,年代悬隔,至今之说,岂可同云?夫班之习焉,其非既如彼;谧之承固,其失又如此。迷而不悟,奚其甚乎!

何法盛《中兴书刘隗》《录》,称其议狱事具《刑法志》,依检志内,了无其说。既而臧氏《晋书》、梁朝《通史》,于大连之传,并有斯言,志亦无文,传仍虚述。此又不精之咎,同于玄晏也。

寻班、马之为一列传,皆具编其人姓名,如行状尤相似者,则共归一称,若《刺客》、《日者》、《儒林》、《循吏》是也。范晔既移题目于传首,列姓名于卷中,而犹于列传之下,注为列女、高隐等目。苟姓名既书,题目又显,是则邓禹、寇恂之首,当署为公辅者矣;岑彭、吴汉之前,当标为将帅者矣。触类而长,实繁其徒,何止列女、孝子、高隐、独行而已。

魏书著书,标榜南国,桓、刘诸族,咸曰岛夷。是则自江而东,尽为卉服之地。至于《刘昶》、《沈文秀》等传,叙其爵里,则不异诸华。岂有君臣共国,父子同姓,阖闾、季札,便致土风之殊;孙策、虞翻,乃成夷夏之隔。求诸往例,所未闻也。

当晋宅江、淮,实膺正朔,嫉彼群雄,称为僭盗。故阮氏《七录》,以田、范、裴、段诸记,刘、石、符、姚等书,别创一名,题为"伪史"。及隋氏受命,海内为家,国靡爱憎,人无彼我,而世有撰《隋书经籍志》者,其流别群书,还依阮《录》。案国之有伪,其来尚矣。如杜宇作帝,勾践称王,孙权建鼎峙之业,萧祭为附庸之主,而扬雄撰《蜀纪》,子贡《越绝》,虞裁《江表传》,蔡述《后梁史》。考斯众作,咸是伪书,自可类聚相从,合成一部,何止取东晋一世十有六家而已乎?

夫王室将崩,霸图云构,必有忠臣义士,捐生殉节。若乃韦、耿谋诛曹武,钦、诞问罪马文,而魏、晋史臣书之曰贼,此乃迫于当世,难以直言。至如荀济、元瑾兰摧于孝靖之末,王谦、尉迥玉折于宇文之季,而李刊齐史,颜述隋篇,时无逼畏,事须矫枉,而皆仍旧不改,谓数君为叛逆。书事如此,褒贬何施?

昔汉代有修奏记于其府者,遂盗葛龚所作而进之,既具录他文,不知改易名姓,时人谓之曰:"作奏虽工,宜去葛龚。"及邯郸氏撰《笑林》,载之以为口实。嗟乎!历观自古,此类尤多,其有宜去而不去者,岂直葛龚而已!何事于斯,独致解颐之诮也。凡为史者,苟能议事详审,措辞精密,举一隅以三隅反,告诸往而知诸来,斯庶几可以无大过矣。

胶柱刻船《史记廉蔺传》:赵王以赵括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柱而鼓瑟耳。"按:调瑟又用《淮南子》语。《吕览察今》篇:楚人涉江,剑坠水,遽契其舟,曰:吾剑所从坠也。《广韵》:契、锲通,刻也。

曰薨曰卒《公羊》隐三:天子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

刘隗《晋书》:刘隗字大连。避乱渡江,元帝以为从事中郎。迁丞相司直,委以刑宪。按:今《晋书》议狱事,收入本传,窜去"具刑法志"一语,不袭臧《书》、《通史》之误矣。

刘昶沈文秀《魏书刘昶传》:昶字休道,义隆第九子也。又《沈文秀传》: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按:义隆者,宋文帝之讳也。文秀则世为宋臣,《宋书》亦有传。二人皆出奔仕魏者,《魏书》岛夷其君父,而邑里其子臣,是使父子君臣异籍也。

阖闾季札按:《史记》吴大伯十九世至寿梦,寿梦四子,长诸樊,季季札。诸樊子光,是为阖闾,于季札为子行也。

孙策虞翻按:《吴志》孙策字伯符,汉讨逆将军。弟权称尊号,追谥策长沙桓王。虞翻为孙策功曹。

田范裴段《隋经籍》霸史志:《赵书》十卷,一曰《二石集》,伪燕太传田融撰。《燕书》二十卷,伪燕尚书范亨撰。《秦记》十一卷,宋殿中将军裴景仁撰。《凉记》十卷,伪凉著作郎段龟龙撰。

刘石苻姚前超起刘渊,后赵起石勒,前秦起莅洪,后秦起姚弋仲。按:田、范、句错举十六国书,刘、石句错举十六国姓,总统之词也。并详《外篇正史》。又按:"莅"旧作"符",有参证语,亦具《正史》篇。

杜宇《华阳国志》:有王曰杜宇,教民务时。朱提有梁氏女利,字纳以为妃。自号曰望帝,更名蒲卑。

蜀记越绝《隋经籍志》:《蜀王本记》一卷,扬雄撰。《越绝书》十六卷,子贡撰。《越绝本事》:绝谓句践时也,贵其内能自约,外能绝人也。吴、越贤者所作。按:书内有春申、秦皇、汉祖诸人,又有毗陵、无锡、盐官、太末、丹阳、豫章诸地,皆后世名,其非子贡撰可知。

江表后梁《晋书》:虞溥字允源。鄱阳内史,撰《江表传》。《唐书》:蔡允恭仕隋,为起居舍人,著《后梁春秋》十卷。后梁,萧也。见《世家》篇。

韦耿《后汉献帝纪》:建安二十三年,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起兵诛曹操,不克,夷三族。《魏志武纪》:汉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反,攻许,烧丞相长史王必营,必与严匡讨暂之。

钦诞《魏志毋丘俭传》: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与俭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举兵反。大将军统兵讨破之。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镇北将军。又《诸葛诞传》:诞字公休,景王东征,使诞督军向寿春。钦之破也,诞累见夷灭,惧不自安,遂反。吴人与文钦来应。大将军司马文王讨之。钦与诞有隙,诞杀钦。大将军乃自临围,挚斩诞。诞麾下不降,皆曰:"为诸葛公死不恨。"

荀济元瑾延寿《齐文襄纪》:尚书祠部郎中元瑾与梁降人荀济及淮南王宣洪等谋害文襄,事发,伏诛。又《荀济传》:济字子通,及见执,杨谓曰:"迟暮何为然?"济曰:"叱叱气耳。"

王谦尉迥师古《隋高祖纪》:相州总管尉迟迥,自以重臣宿将,志不能平,遂举兵东夏。高祖命韦孝宽讨。破迥,传首阙下。初,迥之乱也,上柱国王谦为益州总管,见幼主在位,政由高祖,遂起巴蜀之众,以匡复为辞,进屯剑阁,陷始州。命梁睿讨平之。按:《周书》王谦字敕万。尉迟迥字薄居罗。又按:师古叙谦、迥事,在本传殊得体。但于他臣,如《高颖》、《王述》、《李德林》、《梁士彦》等传,每及此二人,皆书贼书逆,曰"王谦作乱",曰"尉迟迥反",不一而足,宜《史通》摘之。

葛龚《后汉文苑传》:葛龚字元甫,以善文记知名。按:篇末所引,具章怀《注》中。

笑林《隋经籍志》:《笑林》三卷,后汉给事中邯郸淳撰。


●邑里第十九

昔《五经》、诸子,广书人物,虽氏族可验,而邑里难详。逮太史公始革兹体,凡有列传,先述本居。至于国有驰张,乡有并省,随时而载,用明审实。案夏侯孝若撰《东方朔赞》云:"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魏建安中,分厌次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夫以身没之后,地名改易,犹复追书其事,以示后来。则知身生之前,故宜详录者矣。"

异哉!晋氏之有天下也。自洛阳荡覆,衣冠南渡,江左侨立州县,不存桑梓。由是斗牛之野,郡有青、徐;吴、越之乡,州编冀、豫。欲使南北不乱,淄、渑可分,得乎?系虚名于本土者,虽百代无易。既而天长地久,文轨大同。州郡则废置无恒,名目则古今各异。而用者为人立传,每云某所人也,其地皆取旧号,施之于今。欲求实录,不亦难乎!

且人无定质,因地而化。故生于荆者,言皆成楚;居于晋者,齿便从黄。涉魏而东,已经七叶;历江而北,非唯一世。而犹以本国为是,此乡为非。是则孔父里于昌平,阴氏家于新野,而系纂微子,源承管仲,乃为齐、宋之人,非关鲁、邓之士。求诸自古,其义无闻。

且自世重高门,人轻寒族,竞以姓望所出,邑里相矜。若仲远之寻郑玄,先云汝南应劭;文举之对曹操,自谓鲁国孔融是也。爱及近古,其言多伪。至于碑颂所勒,茅土定名,虚引他邦,冒为己邑。若乃称袁则饰之陈郡,言杜则系之京邑,姓卯金者咸曰彭城,氏禾女者皆云钜鹿。此乃寻流俗之常谈,忘著书之旧体矣。

又近世有班秩不著者,始以州壤自标,若楚国龚遂、渔阳赵壹是也。至于名位既隆,则不从此列,若萧何、邓禹、贾谊、董仲舒是也。观《周》、《隋》二史,每述王、庚诸事,高、杨数公,必云琅琊王褒,新野庾信,弘农杨素,渤海高,以此成言,岂曰省文,从而可知也。

凡此诸失,皆由积习相传,寝以成俗,迷而不返。盖语曰:"难与虑始,可与乐成。"夫以千载遵行,持为故事,而一朝纠正,必惊愚俗。此庄生所谓"安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斯言已得之矣。庶知音君子,详其得失者焉。

江左侨立《晋地里志》:晋都河南,仍魏名为司州。元帝渡江,侨置于徐,非本所也。后于寻阳侨立弘农郡,于武陵侨立河东郡。兖州则侨置于京口,后改广陵为南兖州,又侨置青州,又分立陈留郡、山阳郡。雍州则侨立于襄阳,又于襄阳分立京兆、扶风、河南、广平等郡。至志徐、荆、扬三州,则凡幽、冀、青、并、雍、凉、兖、豫诸州邑名,错寄其中,多不胜录。

居晋齿黄嵇康《养生论》:处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气,蒸性染身,莫不相应。按《文选》善《注》,、麝、颈,并有义证,而齿黄独无,盖当时已莫详矣。《史通》直用康语也。

昌平《史记》世家:孔子生鲁昌平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索隐》:《家语》曰:宋微子之后。宋襄公至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姓孔氏。至防叔,畏华人氏之逼而奔鲁,故孔氏为鲁人。

阴氏《通鉴光武纪》:帝在宛,纳新野阴氏之女丽华。胡三省《注》:《风俗通》云:"管修自齐适楚,为阴大夫,其后氏焉。"《氏族大全》:修,管仲七世孙也。《后汉阴识传》:秦、汉之际,始家新野。《汉地里志》:新野邓,属南阳郡。

应劭孔融《后汉郑玄传》:袁绍要玄,大会。时汝南应劭亦归于绍,因自赞曰:"故太山太守应仲远,北面称弟子,何如?"《杨彪传》:曹操奏收彪,孔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公今横杀,孔融鲁国男子,便当拂衣而去。融本传:融字文举。

龚遂赵壹《汉书》:龚遂字少卿,山阳南平阳人也。《后汉书》:赵壹字元叔,汉阳西县人也。按:遂非楚国而曰楚国,壹非渔阳而曰渔阳,标所望也。

王颖高杨《后周书》:王褒字子渊,琅琊临沂人。庾信字子山,南阳新野人。《隋书》:高字昭玄,渤海人。杨素字处道,弘农华阴人。按:《史通》本节引萧、邓、贾、董,汉世称其人皆不举地望。而近时王、庾、高、杨,必以郡称,文滋烦重矣,故曰"岂曰省文"。


●言语第二十

盖枢机之发,荣辱之主,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则知饰词专对,古之所重也。夫上古之世,人惟朴略,言语难晓,训释方通。是以寻理则事简而意深,考文则词艰而义释,若《尚书》载伊尹之训,皋陶之谟,《洛诰》、《康诰》、《牧誓》、《泰誓》是也。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大夫、行人,尤重词命,语微婉而多切,言流靡而不淫,若《春秋》载吕相绝秦,子产献捷,臧孙谏君纳鼎。魏绛对戮杨干是也。战国虎争,驰说云涌,人持弄丸之辩,家挟飞钳之术,剧谈者以谲诳为宗,利口者以寓言为主,若《史记》载苏秦合从,张仪连横,范睢反间以相秦,鲁连解纷而全赵是也。

逮汉、魏已降,周、隋而往,世皆尚文,时无专对。运筹尽策,自具于章表;献可替否,总归于笔札。宰我、子贡之道不行,苏秦、张仪之业遂废矣。假有忠言切谏,《答戏》、《解嘲》,其可称者,若朱云折槛以抗愤,张纲埋轮而献直。秦宓之酬吴客,王融之答虏命,此之小辩,曾何足云。是以历选载言,布诸方册,自汉已下,无足观焉。

寻夫战国已前,其言皆可讽咏,非但笔削所致,良由体质素美。何以核诸?至如讨"鹑贲"、"鹆",童坚之谣也;"山木"、"辅车",时俗之谚也;"皤腹弃甲",城者之讴也;"原田是谋",与人之诵也。斯皆刍词鄙句,犹能温润若此,况乎束带立朝之土,加以多闻博古之议者哉!则知时人出言,史官入记,虽有讨论润色,终不失其梗概者也。

夫《三传》之说,既不习于《尚书》;两汉之词,又多违于《战策》。足以验氓俗之递改,知岁时之不同。而后来作者,通无远识,记其当世口语,罕能从实而书,方复追效昔人,示其稽古。是以好丘明者,则偏摸《左传》;爱子长者,则全学史公。用使周、秦言辞见于魏、晋之代,楚、汉应对行乎宋、齐之日。而伪修混沌,失彼天然,今古以之不纯,真伪由其相乱。故裴少期讥孙盛录曹公平素之语,而全作夫差亡灭之词。虽言似《春秋》而事殊乖越者矣。

然自咸、洛不守,龟鼎南迁,江左为礼乐之乡,金陵实图书之府,故其俗犹能语存规检,言喜风流,颠沛造次,不忘经籍。而史臣修饰,无所费功。

其于中国则不然。何者?于斯时也,先王桑梓,翦为蛮貊,被发左衽,充神州。其中辩若驹支,学如郯子,有时而遇,不可多得。而彦鸾修伪国诸史,收、弘撰《魏》、《周》二书,必讳彼夷音,变成华语,等杨由之听雀,如介葛之闻牛,斯亦可矣。而于其间,则有妄益文彩,虚加风物,援引《诗》、《书》、《宪章》、《史》、《汉》。遂使沮渠、乞伏,儒雅比于元封,拓跋、宇文,德音同于正始。华而失实,过莫大焉。

唯王、宋著书,叙元、高时事,抗词正笔,务存直道,方言世语,由此毕彰。而今之学者,皆尤二子以言多滓秽,语伤浅俗。夫本质如此,而推过史臣,犹鉴者见嫫姆多媸,而归罪于明镜也。

又世之议者,咸以北朝众作,《周史》为工。盖赏其记言之体,多同于古故也。夫以枉饰虚言,都捐实事,便号以良直,师其模楷,董狐、南史、举目可求,班固、华峤,比肩皆是者矣。

近有敦煌张太素、中山郎余令,并称述者,自负史才。郎著《孝德传》,张著《隋后略》。凡所撰今语,皆依仿旧辞。若选言可以效古而书,其难类者,则忽而不取,料其所弃,可胜纪哉?

盖江芊马商臣曰:"呼!役夫,宜君王废汝而立职。"汉王怒郦生曰:"竖儒,几败乃公事。"单固谓杨康曰:"老奴,汝死自其分。"乐广叹卫价曰:"谁家生得宁馨儿!"斯并当时侮之词,流俗鄙俚之说。必播以辱吻,传诸讽诵,而世人皆以为上之二言不失清雅,而下之两句殊为鲁朴者,何哉?盖楚、汉世隔,事已成古,魏、晋年近,言犹类今。已古者即谓其文,犹今者乃惊其质。夫天地长久,风俗无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而作者皆怯书今语,勇效昔言,不其惑乎!苟记言则约附《五经》,载语则依凭《三史》,是春秋之俗,战国之风,互两仪而并存,经千载其如一,奚以今来古往,质文之屡变者哉?

盖善为政者,不择人而理,故俗无精粗,咸被其化;工为史者,不选事而书,故言无美恶,尽传于后。若事皆不谬,言必近真,庶几可与古人同居,何止得其糟粕而已。

弄丸飞钳《文心论说》篇:《转丸》骋其功辞,《飞钳》伏其精术。尹知章《鬼谷序》:苏秦、张仪受《捭阖》之术,又受《转丸肢箧》三章。弄丸兼用《庄子》市南宜僚事。《鬼谷子》有《飞箝》篇。箝、钳通。

折槛《汉书》本传:朱云字游。成帝时,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左将军辛庆忌免冠叩头争,上意解。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

埋轮《后汉张皓传》:子纲,字文纪,为御史。汉安元年,选遣八命徇行风俗。余人受命之部,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奏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书御,京师震悚。

秦宓酬吴客《蜀志》本传:秦宓字子敕。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吴遣使张温来聘,往饯焉。温问曰:"君学乎?"宓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温复问曰:"天有头乎?"宓曰:"有之,在西。"《诗》曰:'乃眷西顾。'温曰:"天有耳乎?"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温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诗》曰:'天步艰难,之子不犹。'"温曰:"天有姓乎?"宓曰:"有。姓刘。"温曰:"何以知之?"答曰:"天子姓刘。"温曰:"日出于东乎?"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于是温大敬服。

王融答虏使《南齐》本传:王融字元长。上使兼主客,接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王:"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逾其半。"后日,上以虏献马不称,使融问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所献良马,乃驽骀不若。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驷驷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当是不习土地。"融曰:"周穆马迹,过于天下。若骐骝之性,因地而迁,则造父之策,有时而踬。"弁不能答。

鹑贲《左传》僖五:童谣曰:"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火中成军,虢公其奔。"

鹆《左》昭二十五:文、武之世,童谣有之曰:"之鹆之,公出辱之。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鹆,公在乾侯,微褰与襦。鹆之巢,远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鹆鹆,往歌来哭。"

山木《左》隐十一: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

辅车《左》僖五:谚所谓辅车相依,辱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皤腹《左》宣二: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原田《左》僖二十八: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混沌《庄子天地》篇:子贡南游于楚,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凿畦,凿隧而入井,抱而出灌,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其名为。为圃者作色而笑曰:"吾闻之,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吾羞而不为也。子贡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治其外。"按:浑、混通。

裴讥孙盛《魏武纪注》:孙盛《魏氏春秋》云:"答诸将曰:'刘备人杰也,将生忧寡人。'臣松之以为制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后之学者将何取信哉?且魏武方以天下励志,而用夫差分死之言,尤非其类。

中国《谈苑》:雍熙中校《九经》,杜镐述贞观敕云:经籍讹舛,由五胡之乱,学士多南迁,中国经术浸微。按:唐初语称中原为中国,此一证也。然其称起汉、魏间。《世说识鉴》:裴潜谓刘备,使居中国,能乱人。又《容止注》:明帝得吴降人,问江东闻中国名士为谁。皆是也。

杨由听雀《后汉方术传》:杨由,成都人,为郡文学掾。时有大雀集于库楼上,太守廉范以问由。由对曰:"此占郡内当有小兵。"按:郭《评》云:杨由占雀,非听雀也。听雀是益部杨宜事。愚以为太泥。凡禽占之术,未有不以鸣声为占者。范史书"集",不书"鸣",省文耳。"听"字无害。

介葛闻牛《左》僖二十九:介葛卢来朝,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

张太素《唐书张公瑾传》:子太素,龙朔中,东台舍人,兼修国史,著书百余篇。《通志略》:太素著《北齐书》二十卷、《隋书》三十二卷、《隋后略》十卷、《敦煌张氏家传》二十卷。又见《史官建置》篇。

郎余令《唐儒学传》:郎余令授霍王元轨府参军事,从父知年亦为王友。元轨每曰:郎家二贤皆入府,不意培而松柏为林。余令以梁元帝有《孝德传》,更撰《后传》数十篇。改著作佐郎。

单固杨康《魏志王凌傅注》:《魏略》曰:山阳单固字恭夏,有器实。州刺史令狐愚辟为别驾,与从事杨康并为腹心。后愚与王凌通谋,康、固皆知其计。康至洛阳,露其事。太傅东取凌。固见太傅,问曰:"卿知其事邪?令狐及乎?"固故云无有。康与固对相诘,乃骂康曰:"老庸,既负使君,又灭我族,顾汝当活耶!"初,杨康自以白其事,冀得封拜,后亦并斩。临刑,固又骂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何面目行地下也!"

乐广卫《晋书乐广传》:广字彦辅,与王衍俱宅心事外,天下言风流者,王、乐称首焉。《卫传》:字叔宝,风神秀异,妻父即乐广也。时谓妇公冰清,女婿玉润。按:二传俱无"宁馨儿"语,其语今见《王衍传》。衍总角选山涛,涛嗟叹,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姨妪,生宁馨儿。"《史通》似误。《通雅》:宁馨,呼语词,今读能亨,亦云那向。


●浮词第二十一

夫人枢机之发,不穷,必有徐音足句,为其始末。是以伊、惟、夫、盖,发语之端也;焉、哉、矣、兮,断司之助也。去之则言语不足,加之则章句获全。而史之叙事,亦有时类此。故将述晋灵公厚敛雕墙,则且以不君为称;欲云句马安四至九卿,而先以巧宦标目。所谓说事之端也。又书重耳伐原示信,而续以一战而霸,文之教也;载匈奴为偶人象郅都,今驰射莫能中,则云其见惮如此。所谓论事之助也。

昔尼父裁经,义在褒贬,明如日月,持用不刊。而史传所书,贵乎博录而已。至于本事之外,时寄抑扬,此乃得失禀于片言,是非由于一句,谈何容易,可不慎欤!但近代作者,溺于烦富,则有发言失中,加之不惬,遂令后之览者,难以取信。盖《史记》世家有云:赵鞅诸子,无恤最贤。夫贤者当以仁恕为先,礼让居本。至如伪会邻国,进计行戕,俾同气女兄,摩笄引决,此则诈而安忍,贪而无亲,鲸鲵是俦,犬豕不若,焉得谓之贤哉!又《汉书》云:萧何知韩信贤。案贤者处世,夷险若一,不陨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易》《传》曰:知进退存亡者,其唯圣人乎!如淮阴初在仄微,堕业元行,后居荣贵,满盈速祸;躬为逆上,名隶恶徒。周身之防靡闻,知足之情安在?美其善将,呼为才略则可矣,必以贤为目,不其谬乎?又云:严延年精悍敏捷,虽子贡、冉有通于政事,不能绝也。夫以编名《酷吏》,列号"屠伯",而辄比孔门达者,岂其伦哉!且以春秋至汉,多历年所,必言貌取人,耳目不接,又焉知其才术相类,锱铢无爽,而云不能绝乎?

盖古之记事也,或先经张本,或后传终言,分布虽疏,错综逾密。今之记事也则不然。或隔卷异篇,遽相矛盾;或连行接句,顿成乖角。是以《齐史》之论魏收,良直邪曲,三说各异;《周书》之评太祖,宽仁好杀,二理不同。 非惟言无准的,固亦事成首鼠者矣。夫人有一言,而史辞再三,良以好发芜音,不求谠理,而言之反覆,观者惑焉。

亦有开国承家,美恶昭露,皎如星汉,非靡沮所移,而轻事尘点,曲加粉饰。求诸近史,此类尤多。如《魏书》称登国以鸟名官,则云"好尚淳朴,远师少";述道武结婚蕃落,则曰"招携荒服,追慕汉高"。自余所说,多类于此。案魏氏始兴边朔,少识典、坟;作俪蛮夷,抑惟秦、晋。而鸟官创置,岂关郯子之言?髦头而偶,奚假奉春之策?奢言无限,何其厚颜!又《周史》称元行恭因齐灭得回,庾信赠其诗曰:"虢亡垂棘反,齐平宝鼎归。"陈周弘正来聘,在馆赠韦诗曰:"德星犹未动,直车讵肯来?"其为信、弘正所重如此。夫文以害意,自古而然,拟非其伦,由来尚矣。必以庾、周所作,皆为实录,则其所褒贬,非止一人,咸宜取其指归,何止采其四句而已?若乃题目不定,首尾相违,则百药、德是也;心挟爱憎,词多出没,则魏收、牛弘是也。斯皆鉴裁非远,智识不周,而轻弄笔端,肆情高下。故弥缝虽洽,而厥迹更彰,取惑无知,见嗤有识。

夫词寡者出一言而已周,才芜者资数句而方浃。案《左传》称绛父论甲子,隐言于赵孟;班《书》述楚老哭龚生,莫识其名氏。苟举斯一事,则触类可知。至嵇康、皇甫谧撰《高士记》,各为二叟立传,全采左、班之录,而其传论云:"二叟隐德容身,不求名利,避远乱害,安于贱役。"夫探揣古意,而广足新言,此犹子建之咏三良,延年之歌秋妇。至于临穴泪下,闺中长叹,虽语多本传,而事无异说。盖凫胫虽短,续之则悲;史文虽约,增之反累。加减前哲,岂容易哉!

昔夫子断唐、虞以下迄于周,翦截浮词,撮其机要。故帝王之道,坦然明白。嗟乎!自去圣日远,史籍逾多,得失是非,孰能刊定?假有才堪厘革,而以人废言,此绕朝所谓"忽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者也。

伊惟焉哉按:"此四句化用《雕龙章句》篇文。其原文云:"夫、惟、盖、故,发端之首唱";"乎、哉、矣、也,送末之常科。"

巧宦《史记汲黯传》:黯姑姊子司马安,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按:传文"深巧"截句,"善宦"二字另读。而潘岳《闲居赋序》破句作"巧宦"之目,后遂习用之。

摩笄《史记》:赵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无恤最贤,乃以为太子,是为襄子。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使厨人操铜以食代王,,行斟,阴令宰人雒以击杀代王,遂兴兵平代地。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代人怜之,名死地为摩笄之山。

知韩信贤项羽封沛公蜀汉。《魏叔子集熊养及字说》曰:汉高不肯之国。萧何曰:"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张良自韩来,韩信、陈平自楚往。故曰:"养民以致贤。"按:语见《汉书萧何传》。而良遇在先,平至在后。魏冰叔浑统言之。汉中所致,固止一信。但萧何致贤之语,却是泛词。《史通》指实韩信,殊属牵合,非止拓义之滞也。

陨充绌此《礼记儒行》之文。郑《注》:陨,困迫失志之貌。充诎,欢喜失节之貌。

屠伯严延年本传:巧为狱文,奏可论死,奄忽如神,流血数里,河南号为"屠伯。"

首鼠《史记灌夫传》:武安侯召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

登国名官师少《魏书官氏志》:天赐元年,欲法古纯质,每于制定官号,皆拟远古云鸟之义。诸曹走使谓之凫鸭,取飞之迅疾;以伺察为候官,谓之白鹭,取其延颈远望。自余诸官,义皆类此。按:登国,道武初元,举以概后也。少事,见《书志》篇。

道武结婚慕汉高《魏书崔玄伯传》:太祖曾引玄伯讲《汉书》,至娄敬说汉祖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厘降于宾附之国。

髦头《晋天文志》:昴七星,天之耳目也。又为髦头,胡星也。《魏天象志》:皇始元年六月,有星彗于髦头。是秋,太祖启冀方之地。

奉春之策《汉书刘敬传》: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奉春君。冒顿数苦北边,刘敬曰:"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赂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元行恭得回《周书》:元伟字猷道。为使主,报聘于齐。是秋,高祖亲戎东讨,伟为齐所执。齐平,伟方见释。伟性好虚静,政事之暇,未尝弃书。初,自邺还也,庾信赠其诗云云。按"猷道",《史通》作"行恭",岂牛弘本然耶?

周弘正来聘《周书》:韦字敬远,志尚夷简,所居之宅,枕带林泉。明帝号之曰逍遥公。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造,后请至宾馆,弘正赠诗云云。按:《世说》:陈太丘诣荀朗陵,元方将军。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弘正诗"真车"语用此也。

绛楚二老绛父即绛县老,见《二体》篇。《汉书两龚传》:两龚皆楚人也。胜字君宾,舍字君倩,世谓之楚两龚。王莽既篡国,遣使者奉玺书,即拜。胜不复开口饮食,死。有老父来,哭甚哀,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遂趋而出,莫知其谁。按:嵇康、皇甫谧作《二叟传》,皆采左、班语也。

咏三良《文选》:曹子建《三良诗》云,"揽涕登君墓,临穴仰天叹。"

歌秋妇《宋书》:颜延之字延年,独酌郊野,当其得意,旁若无人。按:《秋胡诗》有"岁暮临空房"句,所胃闺叹也。秋胡事详后《品藻》篇。

凫胫《庄子骈拇》篇: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叙事第二十二

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于此乎?昔圣人之述作也,上自《尧典》,下终获麟,是为属词比事之言,疏通知远之旨。子夏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扬雄有云:"说事者莫辨乎《书》,说理者莫辨乎《春秋》。"然则意指深奥,诰训成义,微显阐幽,婉而成章,虽殊途异辙,亦各有差焉。谅以师范亿载,规模万古,为述者之冠冕,实后来之龟镜。既而马迁《史记》,班固《汉书》,继圣而作,抑其次也。故世之学者,皆先曰《五经》,次云《三史》,经史之目,于此分焉。

尝试言之曰:经犹日也,史犹星也。夫杲日流景,则列星寝耀;桑榆既夕,而辰象粲然。故《史》、《汉》之文,当乎《尚书》、《春秋》之世也,则其言浅俗,涉乎委巷,垂翅不举,无闻。逮于战国已降,去圣弥远,然后能露其锋颖,倜傥不羁。故知人才有殊,相去若是,校其优劣,讵可同年?自汉已降,几将千载,作者相继,非复一家,求其善者,盖亦几矣。夫班、马执简,既《五经》之罪人;而《晋》、《宋》杀青,又《三史》之不若。譬夫王霸有别,粹驳相悬,才难不其甚乎!

然则人之著述,虽同自一手,共间则有善恶不均,精粗非类。若《史记》之《苏》、《张》、《蔡泽》等传,是其美者。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固无所取焉。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固无所取焉。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淮南王》、《司马相如》、《东方朔传》,又安足道哉!岂绘事以丹素成妍,帝京以山水为助。故言媸者其史亦拙,事美者其书亦工。必时乏异闻,世无奇事,英雄不作,贤俊不生,区区碌碌,抑惟恒理,而责史臣显其良直之体,申其微婉之才,盖亦难矣。故扬子有云:"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下周者,其书憔悴乎?"观丘明之记事也,当桓、文作霸,晋、楚更盟,则能饰彼词句,成其文雅。及王室大坏,事益纵横,则《春秋》美辞,几乎翳矣。观子长之叙事也,自周已往,言所不该,其文阔略,无复体统。洎秦、汉已下,条贯有伦,则焕炳可观,有足称者。至若荀悦《汉纪》,其才尽于十帝;陈寿《魏书》,其美穷于三祖。触类而长,他皆若斯。

夫识宝者稀,知音盖寡。近有裴子野《宋略》,王劭《齐志》,此二家者,并长于叙事,无愧古人。而世人议者皆雷同,举裴而共诋王氏。夫江左事雅,裴笔所以专工;中原迹秽,王文由其屡鄙。且几原务饰虚辞,君懋志存实录,此美恶所以为异也。设使丘明重出,子长再生,记言于贺六浑之朝,书事于士尼干之代,将恐辍毫栖牍,无所施其德音。而作者安可以今方古,一概而论得失?

夫叙事之体,其流甚多,非复片言所能,今辄区分类聚,定为三篇,列之于下。

微显阐幽《左传》杜《序》:其微显阐幽,裁成义类者,皆据旧例而发义,指行事以正褒贬。按:《史通》本此,非用《易》文也。

浑浑灏灏噩噩扬子《问神》篇之文。

贺六浑《北齐神武纪》:姓高名欢,字贺六浑,渤海人也。世仕慕容氏,慕容败,归魏。

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

士尼干黄本作"士于尼"。其《补注》云:《北史》齐显祖讳洋,字子进。武明太后孕帝时,有赤光照室,及产,命之曰"侯尼于",鲜卑言有相子也。"士于尼"宜作"侯尼于"。

缕《》本作《》,通作《罗》。左思《吴都赋》:嗟难得而楼。《晋书》傅咸疏:臣前所以不罗缕者,冀因结奏得从私愿也。《金壶字考》:次序也。

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历观自古,作者权舆,《尚书》发踪,所载务于寡事,《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斯盖浇淳殊致盖,前后异迹。然则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作之尤美者也。始自两汉,迄乎三国,国史之文,日伤烦富。逮晋已降,流宕逾远。寻其冗句,摘其烦词,一行之间,必谬增数字;尺纸之内,恒虚费数行。未聚蚊成雷,群轻折轴,况于章句不节,言词莫限,载之兼两,曷足道哉?

盖叙事之体,其别有四:有直纪其才行者,有唯书其事迹者,有因言语而可知者,有假赞论而自见者。至如《古文尚书》称帝尧之德,标以"允恭克让";《春秋左传》言子太叔之状,目以"美秀而文"。所称如此,更无他说,所谓直纪其才行者。又如《左氏》载申生为骊姬所谮,自谥而亡;班史称纪信为项籍所围,代君而死。此则不言其节操,而忠孝自彰,所谓唯书其事迹者。 又如《尚书》称武王之罪纣也,其誓曰:"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左传》纪随会之论楚也,其词曰:"荜辂蓝缕,以启山林。"此则才行事迹,莫不阙如,而言有关涉,事便显露,所谓因言语而可知者。又如《史记卫青传》后,太史公曰:苏建尝责大将军不荐贤待士。《汉书孝文纪》末,其赞曰:"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此则传之与纪,并所不书,而史臣发言,别出其事,所谓假赞论而自见者。然则才行、事迹、言语、赞论,凡此四者,皆不相须。若兼而毕书,则其费尤广。但自古经史,通多此类。能获免者,盖十无一二。

又叙事之省,其流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如《左传》宋华耦来盟,称其先人得罪于宋,鲁人以为敏。夫以钝者称敏,则明贤达所嗤,此为省句也。《春秋经》曰:"陨石于宋五。"夫闻之陨,视之石,数之五。加以一字太详,减其一字太略,求诸折中,简要合理,此为省字也。其有反于是者,若《公羊》称郄克眇,季孙行父秃,孙良夫跛,齐使跛者逆跛者,秃者逆秃者,眇者逆眇者。盖宜除"跛者"已下句,但云"各以其类逆"必事加再述,则于文殊费,此为烦句也。《汉书张苍传》云:"年老,口中无齿"。盖于此一句之内去"年"及"口中"可矣。夫此六文成句,而三字妄加,此为烦字也。然则省句为易,省字为难,洞识此心,始可言史矣。苟句尽余剩,字皆重复,史之烦芜,职由于此。

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捕高乌者,张其万置,而获之由于一目。夫叙事者,或虚益散辞,广加闲说,必取其所要,不过一言一句耳。苟能同夫猎者、渔者,既执而置钓必收,其所留者唯一筌一目而已,则庶几骈枝尽去,而尘垢都捐,华逝而实存,滓去而沈在矣。嗟乎!能损之又损,而玄之又玄,轮扁所不能语斤,伊挚所不能言鼎也。

权与舆《广韵》造衡自权始,造车自舆始。

成雷折轴《汉中山靖王传》:众煦漂山,聚会成雷。《注》:古"蚊"字。《国策》:张仪说魏,积羽沈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

筚辂蓝楼《左》宣十二: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训之以荜路蓝缕,以启山林。按:是栾书语,非士会语也。二人皆称武子,所以误也。又:昭十二年,右尹子革语亦有筚路句。皆是言语,非书事迹。

卫青传《史记赞》:大将军不敢亲附士大夫,招贤者,侵人主之柄,奉法遵职而已。按:其文全出苏建口语,史公运之为赞,事举而传文省矣,敌刘氏引之。

孝文纪《汉书赞》:孝文皇帝约身弛民,怀南越,和匈奴。又:吴王诈病而赐几杖,专务德化。按:尺此数事,本皆《史记》纪中正文,班氏取以为赞,又一运化省笔之法,故刘氏类引之。

鲁人以为敏《左》文十五:宋华耦来盟,公与之宴,辞曰:"君之先臣督,得罪于宋殇公,名在诸侯之策。臣承其祀,其敢辱君。"鲁人以为敏。杜《注》无故扬其祖恶是不敏,鲁人以为敏,君子不与也。按:"鲁"字之训,刘云"《礼记》中亦有是注",但大、小、戴《记》皆无是语,唯孔《疏》有其文,曰:"鲁人,鲁钝之人。"

眇秃跛《谷梁》成元:季孙行父秃,晋克眇,卫孙良夫跛,同时而聘于齐云云。《公羊》成二:客或跛或眇,于是使跛者迓跛者,眇者迓眇者。按:《史通》所引,是《谷》非《公》,传写误。

口中无齿《汉书张苍传》:免相后,口中无齿,食乳。按:句上无"年老"字。又按:本传全录《史记》。《史记》有"老"字,无"年"字,岂唐初写本《汉书》有此二字耶?

一筌一目鱼豢《典略》云:得鸟者,罗之一目也,然张一目之罗,终不得鸟矣。《史通》翻用其文,然失之迫隘,不若原文之善喻也。按:鱼豢之言,本《淮南说山训》。

轮扁《庄子天道》: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则不入,不疾不徐,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按:文兼使郢人运斤事,故曰不能语斤。

伊挚《史记殷本纪》:伊尹名阿衡。《索隐》:《孙子兵书》伊尹名挚。孔安国亦曰伊挚。《吕览本味》:伊尹说汤以至味,曰:"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按:《轮扁》二句,本《文心神思》篇成语。

夫饰言者为文,编文者为句,句积而章立,章积而篇成。篇目既分,而一家之言备矣。古者行人出境,以词令为宗,大夫应对,以言文为主。况乎列以章句,刊之竹帛,安可不励精雕饰,传诸讽诵者哉?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句皆韶、夏,言尽琳琅,秩秩德音,洋洋盈耳。譬夫游沧海者,徒惊其浩旷;登太山者,但嗟其峻极。必摘以尤最,不知何者为先。然章句之言,有显有晦。显也者,繁词缛说,理尽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然则晦之将显,优劣不同,较可知矣。夫能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片语而洪纤靡漏,此皆用晦之道也。

昔古文义,务却浮词。《虞书》云:"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夏书》云:"启呱呱而泣,予不子。"《周书》称"前徒倒戈","血流漂杵"。《虞书》云:"四罪而天下咸服。"此皆文如阔略,而语实周赡。故览之者初疑其易,而为之者方觉其难,固非雕虫小技所能斥苦其说也。既而丘明受经,师范尼父。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虽繁约有殊,而隐晦无异。故其纲纪而言邦俗也,则有士会为政,晋国之盗奔秦;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其款曲而言人事也,则有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三军之士,皆如挟纩。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裹,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洎班、马二史,虽多谢《五经》,必求其所长,亦时值斯语。至若高祖亡萧何,如失左右手,汉兵败绩,睢水为之不流;董生乘马,三年不知牝牡;翟公之门,可张雀罗,则其例也。

自兹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是以处道受责于少期,子升取讥于君懋,非不幸也。

盖作者言虽简略,理皆要害,故能疏而不遗,俭而无阙。璧如用奇兵者,持一当百,能全克敌之功也。若才乏俊颖,思多昏滞,费词既甚,叙事才周,亦犹售铁钱者,以两当一,方成贸迁之价也。然则《史》、《汉》已前,省要如彼;《国》、《晋》已降,烦碎如此。必定其妍媸,甄其善恶。夫读古史者,明其章句,皆可咏歌;观近史者,悦其绪言,直求事意而已。是则一贵一贱,不言可知,无假榷扬,而其理自见矣。

言文《左》襄二十五: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慎辞哉!

斥苦《庄子》逸篇: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引绋讴歌,为力不齐,而迫促之。按:本文盖竭力求及之意。

晋盗奔秦《左》宣十六:晋侯请于王,以敝冕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

如归忘亡《左》闵二:僖之元年,齐桓公迁刑于夷仪。二年,封卫于楚丘。刑迁如归,卫国忘亡。

犀革挟纩《左》庄十二:宋万弑闵公于蒙泽,奔陈。宋人请万于陈以赂。陈人使妇人饮之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宋人醢之。又宣十二:楚子伐萧,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按:本文于"则有"之下,一本云:"使妇人饮之酒,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援庙桷,动于甍。师人多寒,王拊而巡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一本削去"援庙桷"六字,以"宋人醢之萧溃"六字填之。反覆参观,二本皆谬。何也?章言用晦,所引皆含蓄句法。此条神趣只在"手足见"、"如挟纩"两言,而多赘冗文,全乖晦体。谬一也。《史通》一书,纯用偶体,此条与"盗奔"、"邢迁"作配,而溢添"援桷",则体不均;改缀"萧溃",又义不属。谬二也。再按:"援桷"事见襄二十八。此六字似是"犀革"改本失删彼文,自余羡句,则缘后人夹注,传写混入,致兹乖谬耳。既僭刊之,仍列异本原文于右。难者曰:"'三军挟纩'"八字不太割截乎?"应之曰:"'如归、忘亡'八字连缀上文否?"

不知牝牡王《训故》:《邹子》:董仲舒劝学,三年不窥园,乘马不知牝牡。按:《史记》、《汉书》止有"不窥园"一句。

可张雀罗《汉书汲郑传》:两人中废,宾客益落。先是,下翟公为廷尉,宾客亦填门,及废,门外可张爵罗。后复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处道《晋书》:王沈字处道,典著作,与荀觊、阮藉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按:本文句下原注,本引裴评王沈书语,或妄意裴是注《三国》者,遂改"处道"为"承祚",并改注内"魏书"为"魏志",而又脱去"有殊于众"两言,使"一类分三"句无著傍,头面全失矣。亟是正之,不怿多事云。

子升《魏书文苑传》:温子升字鹏举,永熙中散骑常侍。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有颜延之、谢灵运、沈约、任,我子升足以陵颜轹谢,吐沈含任。宋游道集其文笔为三十五卷。

昔文章既作,比兴由生,鸟兽以嫔贤愚,草木以方男女,诗人骚客,言之备矣。洎乎中代,其体稍殊,或拟人必以其伦,或述事多比于古。当汉氏之临天下也,君实称帝,理异殷、周;子乃封王,名非鲁、卫。而作者犹谓帝家为王室,公辅为王臣。盘石加建侯之言,带河申俾侯之誓。而史臣撰录,亦同彼文章,假托古词,翻易今语。润色之滥,萌于此矣。

降及近古,弥见其甚。至如诸子短书,杂家小说,论逆臣则呼为问鼎,称巨寇则目以长鲸。邦国初基,皆云草昧;帝王兆迹,必号龙飞。斯并理兼讽谕,言非指斥,异乎游、夏措词,南、董显书之义也。如魏收《代史》,吴均《齐录》,或牢笼一世,或苞举一家,自可申不刊之格言,弘至公之正说。而收称刘氏纳贡,则曰"来献百牢";均叙元日临轩,必云"朝会万国"。夫以吴徵鲁赋,禹计涂山,持彼往事,用为今说,置于文章则可,施于简册则否矣。

亦有方以类聚,譬诸昔人。如王隐称诸葛亮挑战,冀获曹咎之利;崔鸿称慕容冲见幸,为有龙阳之姿。其事相符,言之谠矣。而卢思道称邢邵丧子恸,自东门吴已来,未之有也;李百药称王琳雅得人心,虽李将军恂恂善诱,无以加也。斯则虚引古事,妄足庸音,苟矜其学,必辨而非当者矣。

昔《礼记·檀弓》,工言物始。夫自我作故,首创新仪,前史所刊,后来取证。是以汉初立,子长所书;鲁始为,丘明是记,河桥可作,元凯取验于毛《诗》;男子有笄,伯支远徵于《内则》。即其事也。案裴景仁《秦记》称苻坚方食,抚盘而诟,王劭《齐志》述洛干感恩,脱帽而谢。及彦鸾撰以新史,重规删其旧录,乃易"抚盘"以"推案",变"脱帽"为"免冠"。夫近世通无案食,胡俗不施冠冕,直以事不类古,改从雅言,欲令学者何以考时俗之不同,察古今之有异?

又自杂种称制,充神州,事异诸华,言多丑俗。至如翼犍,道武原讳;黑獭,周文本名。而伯起革以他语,德阙而不载。盖降、蒯,字之媸也;重耳、黑臀,名之鄙也。旧皆列以《三史》,传诸《五经》,未闻后进谈讲,别加刊定,况齐丘之犊,彰于载识;河边之狗,著于谣咏。明如日月,难为盖藏,此而不书,何以示后?亦有氏姓本复,灭省从单,或去"万纽"而留"于",或止存"狄"而除"厍"。求诸自古,罕闻兹例。

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自《五经》已降,《三史》而往,以文叙事,可得言焉。而今之所作,有异于是。其立言也,或虚加练饰,轻事雕彩;或体兼赋颂,词类俳优。文非文,史非史,譬夫鸟孙造室,杂以汉仪,而刻鹄不成,反类于鹜者也。

刘氏献百牢《魏书》: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舆驾南伐。刘义隆使献百牢,贡其方物。按:用《左传》哀七年会语。又见《杂说》中篇"佛入寇"注。

元日会万国按:《魏书》太宗神瑞二年春正月,赐附国大渠帅朝岁首者缯帛、金有差,而文乃言高齐事。考《齐书》无"元日会万国"明文,当是臣僚贺表中语。惜吴均《齐录》不可得见也。

诸葛挑战《魏志注》:《晋阳秋》曰:诸葛亮寇于,据渭水南。亮挑战,遗高祖巾帼,欲以激怒,冀获曹咎之利。《史记项羽纪》:项王谓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砺事马怒,渡兵汜水。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咎自刭。

慕容冲《晋书》载记:苻坚灭燕,慕容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战国魏策》: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得为王拂枕席。

邢邵丧子《北齐书》:邢邵字子才,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兖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颜色贬损。及卒,痛悼虽甚,不再哭。其高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战国秦策》: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子,爱子也,死而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与无子时同也,奚忧焉?

王琳得人心《北齐书》:王琳字子珩,镇寿阳,轻财爱士,得将卒之心。既及于难,当时田夫野老,知与不知,莫不为之欷流涕。观其诚信感物,虽李将军之恂恂善诱,殆无以加焉。李将军广事具《史记》。郭《评》:子才丧孤不恸,何异于吴?王琳会葬千人,李广不啻,岂为虚引故事?

汉初立《汉书高纪》:八年十一月,令士卒从军死者为,归其县,县给衣衾棺葬具。《注》:应劭曰:"小棺也。"郭《评》:《史通》作《》。,车轴也。又考《史记》无此事,当改云"汉初立,孟坚所书。"

鲁始为《左》襄四:邾、莒伐,臧纥救,败于狐。国人从丧者皆,鲁于是乎始。杜《注》:,麻发合结也。丧多不能备凶服。《檀弓》郑《注》:去而曰。黑韬。音计。按:《左传》合男女言,《檀弓》以为妇人吊也。

作河桥《晋杜预传》:预字元凯,杜陵人。预以孟津渡险,请建河桥于富平津。议者以为殷、周所都,历圣贤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预曰:"'造舟为梁',则河桥之谓也。"及桥成,帝从百僚临会,举觞属预。

男子笄《魏书》:刘芳字伯文,彭城人。北徒,通直常侍。王萧之来奔也,宴于华林。肃语次曰:"古者妇人有笄,男子则无。《丧服》,男子冠而妇人笄。芳曰:"冠尊,故夺其笄称也,非男子无笄。《礼内则》称,子事父母,鸡初鸣,栉笄总。男子有笄明矣。肃以为然。时人号为刘石经。按:"伯文",《北史》作"伯支"。

易盘以案按:裴之《秦记》,崔之十六国书,皆无考。《晋》载记:苻坚讨姚苌,苌军渴,有死者。俄而降雨,苌营三尺,营外寸余而已。苌军大振。坚方食,去案,怒曰:"天何故降泽贼营!

变帽为冠《北齐万俟普传》:子洛,字受洛干,战有功,高祖亲扶上马。洛干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按:《北史》亦同,而劭《志》亦无考矣。

翼犍黑獭《魏书序纪》:昭成帝讳什翼犍。《周书》帝纪:文帝,宇文氏,讳泰,字黑獭。

字媸名鄙旧注:降,八凯中一人。蒯,卫庄公名。《刺客传》亦有赵人蒯聩。重耳,晋文公名。黑臀,晋成公名。成公之生也,其母梦神规其臀以黑,曰:"使有晋国三,而畀之孙。"故名曰黑臀。

姓复从单《通监释例》:魏之群臣出代北者,皆复姓。孝文迁洛,改为单姓。史患其烦,皆从复姓。今按:北朝绪史齐非尽致。其省改之文于《魏书官氏志》具列之。

去万纽留于《周书》唐瑾仕魏,为骠骑、开府,周文叹异之,赐姓万纽于氏。《华岳颂碑》结衔作"万纽于瑾"。《魏书官氏志》:勿忸于氏,后改为于氏。《通志氏族略》:"勿忸于"疑与"万纽于"同。愚按:"勿忸"无他据,而"万纽"有据,疑《魏志》讹也。又易"万",《北史儒林》樊深赐姓亦然,则又传写者误也。

存狄除厍旧作"存扶除厚"。按《官氏志》无"厚"字连"扶"之氏,但有乞扶氏改为扶氏,则似"除厚"应为"除乞"矣。然"乞"之与"厚",声形俱别,不应讹转乃尔。再考本志,有库狄氏,后改为狄氏。"库"与"厚","狄"与"扶",形俱相近,或当是也。又北齐臣如厍狄洛、厍狄盛之属,多"广"头去点,尤与"厚"字头同。《广韵》:厍,始夜切,《姓苑》有之。


●品藻第二十三

尽闻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薰莸不同器,枭鸾不比翼。若乃商臣、冒顿,南蛮、北狄,万里之殊也;伊尹、霍光,殷年汉日,千载之隔也。而世之称悖逆则云商、冒,论忠顺则曰伊、霍者,何哉?盖厥迹相符,则虽隔越为偶,奚必差肩接武,方称连类者乎?

史氏自迁、固作传,始以品汇相从。然其中或以年世迫促,或以人物寡鲜,求其具体必同,不可多得。是以韩非、老子,共在一篇,董卓、袁绍,无闻二录。岂非韩、老俱称述者,书有子名;袁、董并曰英雄,生当汉末。用此为断,粗得其伦。亦有厥类众夥,宜为流别,而不能定其同科,申其异品,用使兰艾相杂,朱紫不分,是谁之过欤?盖史官之责也。

案班《书古今人表》,仰包亿载,旁贯百家,分之以三科,定之以九等。其言甚高,其义甚惬。及至篇中所列,奚不类于其叙哉!若孔门达者,颜称殆庶,至于他子,难为等衰。今乃先伯牛而后曾参,进仲弓而退冉有,求诸折中,厥理无闻。又楚王过邓,请杀之,邓侯不许,卒亡邓国。今定邓侯入下愚之上,夫宁人负我,为善获戾,持此致尤,将何劝善?如谓小不忍,乱大谋,失于用权,故加其罪。是则三甥见几而作,决在未萌,自当高立标格,置诸云汉,何得止与邓侯邻伍,列在其中庸下流而已哉?又其叙晋文之臣佐也,舟之侨为上,阳处父次之,士会为下。其述燕丹之宾客也,高渐离居首,荆轲亚之,秦舞阳居末。斯并是非瞀乱,善恶纷拿,或珍而贼,或策驽骀而舍骐骥。以兹为监,欲谁欺乎?

又江充、息夫躬馋谄惑上,使祸延储后,毒及忠良。论其奸凶,过于石显远矣。而固叙之,不列妄幸。杨王孙裸葬悖礼,狂狷之徒,考其一生,更无他事,而与朱云同列,冠之传首,不其秽欤?

若乃旁求别录,侧窥杂传,诸如此谬,其累实多。案刘向《列女传》载鲁之秋胡妻者,寻其始末,了无才行可称,直以怨怼厥夫,投川而死。轻生同于古冶,殉节异于曹娥,此乃凶险之顽人,强梁之悍妇,辄与贞烈为伍,有乖其实者焉。又嵇康《高士传》,其所载者广矣,而颜回、蘧瑗,独不见书。盖以二子虽乐道遗荣,安贫守志,而拘忌名教,未免流俗也。正如董仲舒、扬子云,亦钻赞仰四科,驰驱六籍,渐孔门之教义,服鲁国之儒风,与此何殊,而并可甄录。夫回、瑗可弃,而扬、董获升,可谓识二五而不知十者也。

爰及近代,史臣所书,求其乖失,亦往往而有。借如阳瓒效节边城,捐躯花敌,当有宋之代,抑刘、卜之徒欤?而沈氏竟不别加标榜,唯寄编于《索虏》篇内。纪僧珍砥节砺行,终始无瑕,而萧氏乃与群小混书,都以恩幸为目。王文章不足,武艺居多,躬诣戚藩,首阶逆乱。撰隋史者如不能与枭感并列,即宜附出《杨谅传》中,辄与词人共编,吉士为伍。凡斯纂录,岂其类乎?

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我。"光武则受误于庞萌,曹公则见欺于张邈。事列在方书,惟善与恶,昭然可见。不假许、郭之深鉴,裴、王之妙察,而作者存诸简牍,不能使善恶区分,故曰谁之过欤?史官之责也。夫能申藻镜,别流品,使小人君子臭味得明,上智中庸等差有叙,则惩恶劝善,永肃将来,激浊扬清,郁为不朽者矣。

商冒商臣,楚成王太子。王后欲立少子职,商臣以宫甲围王,王缢,遂自立。见《左传》文元年。冒顿,匈奴头曼太子。头曼爱后阏氏子,欲立之。冒顿射杀头曼自立。事见《史记匈奴传》。按:此二逆连举,见宋明帝诏。

伊霍《汉书》:霍光字子孟,位大司马、大将军。昭帝崩,亡嗣。承皇太后诏,迎昌邑王贺。贺即位,行淫乱,光忧懑。田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即白太后,诏归贺昌邑,立孝宣皇帝。《晋景纪》:伊尹放太甲以宁殷,霍光废昌邑以安汉。

三科九等《汉书古今人表叙》云:可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因兹以列九等之序。

晋之臣佐《左》僖二十七、八:晋文作三军,魏为戎右。围曹,魏举伤于胸,立舟之侨以为戎右。城濮之战,舟之侨先归,晋侯杀之以徇于国。又文五:晋阳处父聘于卫,甯赢从之,及温而还。其妻问之,赢曰:"以刚,天为刚德,犹不干时,况在人乎?是以去之。又:士会见《叙事》用晦篇。

江充息夫躬纂旧注:江充幸于武帝,造巫蛊,杀太子。息夫躬幸于哀帝,上变告东平王云,造诈谖之策。按:《按书》,二人与蒯通、伍被同传。

石显《汉书佞幸传》:石显少坐法腐刑。元帝委以政事。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

杨王孙《汉书》:杨王孙者,孝武时人,学黄、老之术。病且终,令其子裸葬,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引脱其囊,以身亲土。

秋胡妻《列女传》:洁妇者,鲁秋胡子妻也。纳之王日,去而宦于陈,五年乃归。未至家,见路旁妇人采桑。秋胡子悦之,下车谓曰:"力田不如逢丰年,力桑不如见国卿。吾有金,愿以与夫人。"妇人不愿,秋胡子遂去。至家,母唤妇至,乃向采桑者也。妇曰:"子束辞亲,五年乃还,当驰骤疾至。今乃悦路傍妇人而下子之装,是亡母也,不孝。好色淫佚,不义。妾不忍见。遂去,投河而死。按:傅玄诗:彼夫既不淑,此妇亦太刚。两言最允,刘殊失平。

古冶《晏子春秋》:公孙栖、田开疆、古冶子事景公,勇而无礼。晏子言于公,馈之二桃。公孙栖、田开疆皆曰:"吾勇不若子,功不逮子,敢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皆反其桃,契领而死。古冶子曰:"二子死之, 吾独生不仁。"亦契领而死。

曹娥《后汉列女传》:孝女曹娥,上虞人。父盱,为巫祝。五月五日,于县江涛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尸。峨年十四,沿江号哭,旬有七日,投江死。县长度尚为立碑。《注》:《会稽曲录》曰:度尚弟子邯郸淳作碑文。后蔡邕题八字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晋隐逸传》夏统曰:曹娥德过梁、宋,国人为歌《河女》之章。

识二五不知十《梁书刘峻传》:峻著《辩命论》曰:"言而非命,有六蔽焉。靡颜腻理,哆,形之异也。朝秀长终,龟鹤千岁,年之殊也。闻言如响,智氏菽麦,神之辨也。知三者定乎造化,荣辱之境,独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识于十,其蔽一也。"盖用《越世家语》。

阳瓒《宋书索虏传》:永初三年,虏悉力攻滑台城,城东北崩坏,王景度出奔。景度司马阳瓒,坚守不动。众溃,抗节不降,为虏所杀。

刘卜《宋书齐康祖传》:太祖大举北伐,康祖军出许、洛。会厍仁真相及于尉武,大战一日一夜,矢中颈死。虏传康祖首示彭城,面如生。又《元凶传》:元凶劭,文帝长子也。元嘉三十年,劭斋帅张超之手行弑。劭进至合殿中阁,太祖左细仗主卜天与攻劭于於东堂,见杀。

纪僧珍《南齐幸臣传》:纪僧真少随萧思话及其子惠开。惠开罢益州,不得志。僧真事之愈谨。惠开曰:"我子弟异才,政是讳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太祖。太祖顿新亭,贼突入东门,僧真与左右拒战。贼退,除南台御史。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土风。按:"真"作"珍",误。讳谓道成也。

王《隋书文学传》:王字景文,通经,晓兵法,有纵横之志。授汉王谅府谘议参军。谅潜有异志,文帝崩,举兵反,多计也。杨素至蒿泽,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于是自杀。又《庶人谅传》:高祖幼子汉王谅,字德章,出为并州总管。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有异图。既反,王曰:"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宜长驱京都,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及杨素袭蒿泽,谅欲还师,谏,不从。穷蹙,降。除名为民,绝属籍。

庞萌张邈葫见载文篇。《魏志邈传》:邈字孟卓,太祖、袁绍皆与邈友。绍既为盟主,使太祖杀邈。太祖不听,曰:"孟卓,亲友也。"邈畏太祖终为绍击已,心不自安。太祖将陈宫等共谋叛,说邈曰:"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遂以其众迎吕布,据濮阳。二年间,自为其下所杀。评曰:昔光武谬于庞萌,近魏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惟帝虽之。

许郭《后汉书》:郭太字林宗,太原人。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许劭字子将,汝南人。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故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郭。

裴王《晋书》:裴秀从弟楷,字叔则,明悟有识量,少与王戎齐名。吏部郎阙,文帝问其人于锺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又:王戎字冲,神彩秀彻。裴楷目之曰:"戎眼烂烂,如岩下电。"


●直书第二十四

夫人禀五常,士兼百行,邪正有别,曲直不同。若邪曲者,人之所贱,而小人之道也;正直者,人之所贵,而君子之德也。然世多趋邪而弃正,不践君子之迹,而行由小人者,何哉?语曰:"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故宁顺从以保吉,不违忤以受害也。况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其有贼臣逆子,淫君乱主,苟直书其事,不掩其瑕,则秽迹彰于一朝,恶名被于千载。言之若是,吁可畏乎!

夫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如董狐之书法不隐,赵盾之为法受屈,彼我无忤,行之不疑,然后能成其良直,擅名今古。至若齐史之书崔弑,马迁之述非汉,韦昭仗正于吴朝,崔浩犯讳于魏国,或身膏斧钺,取笑当时;或书填坑窖,无闻后代。夫世事如此,而责史臣不能申其强项之风,励其匪躬之节,盖亦难矣。是以张俨发愤,私存《嘿记》之文;孙盛不平,窃撰辽东之本。以兹避祸,幸获两全。足以验世途之多隘,知实录之难遇耳。

然则历考前史,徵诸直词,虽古人糟粕,真伪相乱,而披沙拣金,有时获宝。案金行在历,史氏尤多。当宣、景开基之始,曹、马纷之际,或列营渭曲,见屈武侯,或发仗云台,取伤成济。陈寿、王隐咸杜口而无言,陆机、虞预各栖毫而靡述。至习鉴齿,乃申以死葛走达之说,抽戈犯跸之言。历代厚诬,一朝如雪。考斯人之书事,盖近古之遗直欤?次有宋孝王《风俗传》、王劭《齐志》,其叙述当时,亦务在审实。案于时河朔王公,箕裘未陨;邺城将相,薪构仍存。而二子书其所讳,曾无惮色。刚亦不吐,其斯人欤?

盖列士徇名,壮夫重气,宁为兰摧玉折,不作瓦砾长存。若南、重之仗气直书,不避强御;韦、崔之肆情奋笔,无所阿容。虽周身之防有所不足,而遗芳余烈,人到於今称之。与夫王沈《魏书》,假回邪以窃位,董统《燕史》,持诌媚以偷荣,贯三光而洞九泉,曾未足喻其高下也。

直如弦四句《乐府集》郭茂倩《注》云:《后汉书五行志》,顺帝之末京都童谣。

为于可为二句扬雄《解嘲》中语。

董狐《左》宣二:晋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贻伊',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乎!越竟乃免。"

书崔弑《左》襄二十五:齐崔杼弑公以说于晋,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述汉非《后汉蔡邕传》:王允曰:武帝不杀司马迁,使谤书流于后世。章怀《注》:凡史官记事,善恶必书。谓迁所著《史记》,但是汉家不善之事,皆为谤也,非独指武帝之身也。

韦昭仗正见《本纪》篇弘嗣《吴史》注。

崔浩犯讳《魏书》:崔浩字伯渊,清河人。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爵东郡公,拜太常卿。神二年,诏撰国书。《北史》本传:著作令史闵堪、标谄事浩,请立石铭,载国书以彰直笔。浩书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北人忿毒,构浩于帝,帝怒诛浩。

张俨嘿记张俨见《载文》篇注。《隋经籍志》:《嘿记》三卷,吴大鸿胪张俨撰。

辽东本《晋书》:孙盛撰《晋阳秋》,词直而理正。醒温见之,谓盛子曰:枋头诚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说。此史行,关君门户事。诸子改之。盛写两定本寄于慕容。太元中,孝武博求异闻,始于辽东得之。以相考校,多有不同,书遂两行。

金行注见《断限》篇。

渭曲见屈《蜀志诸葛亮传》:亮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其年卒于军。松之《注》:《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仪结阵而去。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

云台取伤《魏志高贵乡公纪注》云:《汉晋春秋》曰:帝召王经等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当自出讨之。经曰:宿卫空阙,兵甲寡弱,祸殆不测。帝出怀中版令投地曰:行决矣。贾充逆战,帝自用剑。太子舍人成济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畜养汝等,正为今日。"济即前刺帝,刃出于背。又《魏氏春秋》曰:帝自将冗从仆射李昭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出讨。又按:抽戈犯跸,亦见本注,乃干宝《晋纪》语,非出习书。

董统燕史《外篇正史》篇:后燕建兴元年,董统受诏,草创《后书》三十卷。按:是书《隋》、《唐》二志皆不载。缘其后范亨等合诸燕史并成一书,而董书遂逸也。范亨书,二志载之。


●曲笔第二十五

肇有人伦,是称家国。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亲疏既辨,等差有别。盖"子为父隐,直在其中",《论语》之顺也;略外别内,掩恶扬善,《春秋》之义也。自兹已降,率由旧章。史氏有事涉君亲,必言多隐讳,虽直道不足,而名教存焉。其有舞词弄札,饰非文过,若王隐、虞预毁辱相凌,子野、休文释纷相谢。用舍由乎臆说,威福行乎笔端,斯乃作者之丑行,人伦所同疾也。亦有事每凭虚,词多乌有:或假人之美,藉为私惠;或诬人之恶,持报己仇。若王沈《魏录》滥述贬甄之诏,陆机《晋史》虚张拒葛之锋,班固受金而始书,陈寿借米而方传。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虽肆诸市朝,投畀豺虎可也。

然则史之不直,代有其书,苟其事已彰,则今无所取。其有往贤之所未察,来者之所不知,今略广异闻,用标先觉。案《后汉书更始传》称其懦弱也,其初即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刮席不敢视。夫以圣公身在微贱,已能结客报仇,避难绿林,名为豪杰。安有贵为人主,而反至于斯者乎? 将作者曲笔阿时,独成光武之美;谀言媚主,用雪伯升之怨也。且中兴之史,出自东观,或明皇所定,或马后攸刊,而炎祚灵长,简书莫改,遂使他姓追撰,空传伪录者矣。陈氏《国志刘后主传》云:"蜀无史职,故灾祥靡闻。"案黄气见于姊归,群乌堕于江水,成都言有景星出,益州言无宰相气,若史官不置,此事从何而书?盖由父辱受髡,故加兹谤议者也。

古者诸侯并争,胜负无恒,而他善必称,己恶不讳。逮乎近古,无闻至公,国自称为我长,家相谓为彼短。而魏收以元氏出于边裔,见侮诸华,遂高自标举,比桑乾于姬、汉之国;曲加排抑,同建邺于蛮貊之邦。夫以敌国相仇,交兵结怨,载诸移檄,用可致诬,列诸缃素,难为妄说。苟未达此义,安可言于史邪?夫史之曲笔诬书,不过一二,语其罪负,为失已多。而魏收杂以寓言,殆将过半,固以仓颉已降,罕见其流,而李氏《齐书》称为实录者,何也?盖以重规亡考未达,伯起以公辅相加,字出大名,事同元叹,既无德不报,故虚美相酬。然必谓昭公知礼,吾不信也。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如王劭之抗词不挠,可以方驾古人。而魏书持论激扬,称其有惭正直。夫不彰其罪,而轻肆其诛,此所谓兵起无名,难为制胜者。寻此论之作,盖由君懋书法不隐,取咎当时。或有假手史臣,以复私门之耻,不然,何恶直丑正,盗憎主人之甚乎!

盖霜雪交下,始见贞松之操;国家丧乱,方验忠臣之节。若汉末之董承、耿纪,晋初之诸葛、毋丘,齐兴而有刘秉、袁粲,周灭而有王谦、尉迥,斯皆破家殉国,视死犹生。而历代诸史,皆书之曰逆,将何以激扬名教,以劝事君者乎!古之书事也,令贼臣逆子惧;今之书事也,使忠臣义士羞。若使南、董有灵,必切齿于九泉之下矣。

自梁、陈已降,隋、周而往,诸史皆贞观年中群公所撰,近古易悉,情伪可求。至如朝廷贵臣,必父祖有传,考其行事,皆子孙所为,而访彼流俗,询诸故老,事有不同,言多爽实。昔秦人不死,验苻生之厚诬;蜀老犹存,知葛亮之多枉。斯则自古所叹,岂独于今哉!

荩史之为用也,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苟违斯法,岂曰能官。但古来唯闻以直笔见诛,不闻以曲词获罪。是以隐侯《宋书》多妄,萧武知而勿尤;伯起《魏史》不平,齐宣览而无谴。故令史臣得爱憎由己,高下在心,进不惮于公宪,退无愧于私室,欲求实录,不亦难乎?呜呼!此亦有国家者所宜惩革也。

虞预相凌《晋书王隐传》:大兴初,令隐撰晋史。时著作郎虞预私撰《晋书》,而生长东南,不知中朝事,数访于隐,并借隐所著书盗写之。后更疾隐,形于言色。隐竟以谤免归。

休文释纷《南史》:裴子野曾祖松之,齐永明末,沈约撰《宋书》,称松之已后无闻焉。子野更撰为《宋略》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而云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从义师故也。沈惧,徒跣谢之,请两释焉。

王沈滥述贬甄《晋书王沈传》:高贵乡公将攻文帝,召沈告之。沈驰白帝,不忠于主,甚为众论所非。按:沈所撰《魏书》已逸,述甄事无考。郭《评》:沈不忠于魏,故甄后之贬,滥述其事,彰曹丑也。

陆机虚张拒葛陆机有《晋三祖纪》,见《本纪》篇。按:《晋书宣纪》,魏太和五年及青龙二年,懿凡两拒蜀丞相亮。

受金借米班生受金,陈寿求米,见《史官建置》篇柳虬注。《困学纪闻》:受金事未详。予考《陈寿传》有谓丁子,觅千斛米,丁不与,竟不立传之说。但有"或云"二字。或之者,疑之也,恐亦未可尽信。

伯升之怨《后汉书》:齐武王字伯升,光武长兄也。王莽篡汉,兵革并起。伯升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圣公即位,拜伯升大司徒。及伯升拔宛,光武破王寻、王邑,兄弟威名益盛。更始君臣谋诛伯升,害之。

明皇所定《后汉东平王苍传》:显宗永平十五年,行幸东平。帝以所作《光武本纪》示苍,苍因上《光武受命兴颂》,帝甚善之。按:显宗,明帝庙号。

马后攸刊《后汉皇后纪》:显宗明德马皇后,伏波将军援小女也。肃宗即位,尊之曰皇太后。自撰《显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参医药事,曰:"吾不欲令后世闻先帝数亲后宫之家。"

蜀无史职《后主传评》: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

黄气见自秭《先主传》:章武二年,先主军秭归,于亭驻营。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

群乌堕江水《后主传注》:《汉晋春秋》曰:江阳有乌,从江南飞渡江北,不能达,堕水死者以千数。

有景星出《后主传》:景耀元年,史官言景星见,于是大赦,改元。

无宰相气《费传》:延熙十四年夏,成都望气者曰:都邑无宰相气。

父辱受髡《晋书陈寿传》: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寿为亮立传,谓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议者以此少之。

李称实录语见《浮词》篇原注。

公辅大名《北史》:李百药父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谓之曰:卿识度必至公辅,吾以此字卿。王《训故》:《左传》云:魏,大名也,故云。按:"大名"句见《左传》闵元。

元叹《吴志顾雍传》:雍字元叹。蔡伯喈尝避怨于吴,雍从学琴书。《注》:《江表传》曰:伯喈谓曰:"卿必成名,今以吾名与卿。"故雍与伯喈同名也。又《吴录》曰:言为伯喈所叹,故以为字焉

恶直丑正语见《左传》昭二十八。

盗憎主人《家语观周》: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亦见《左传》成十五。

董承耿纪《蜀志》:先主同曹公还许。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诏,当诛曹公,先主遂与承等同谋。《魏武纪》:备之未东也,阴与董承等谋反,举兵屯沛。五年,承等谋泄,伏诛。按:耿纪攻许烧营,见《因习》篇。又《魏武纪注》:《三辅决录》曰:纪字季行,为丞相掾。又《献帝春秋》曰:收纪等将斩之,纪呼魏王名曰:"恨吾不自生意,竟为群儿所误耳。"

诸葛毋丘诸葛诞见《因习》篇。《晋景纪》:正元二年,魏镇东大将军毋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举兵作乱,矫太后令,移檄郡国,为坛盟于西门之外,帅众六万,渡淮而西。帝征之。俭闻钦败,宵遁安风津,都尉追斩之。《魏志诞》、《俭传》诞字公休,俭字仲恭。俭都督扬州,反,败见夷灭。诞不自安,朝廷微知,征诞为司空。诞愈恐,遂反。按:王应麟曰:俭、诞等千载有生气矣。故郑渔仲有《晋史》党晋之言。又按:《通志略》毋丘以邑为氏,无贯音。

刘秉袁粲《宋书袁粲传》:粲字景倩,与齐王、刘秉平决万机。顺帝即位,诏移石头。时齐王功高,天命有归。粲密有异图,刘秉宋代宗室,与粲相结。谋克日矫太后令,使攻齐王。事泄,齐王遣军主戴僧静向石头。僧静挺身暗往,粲子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斩之,父子俱殒。其后并诛秉,秉事在《宗室传》。

王谦尉迥亦见《因习》篇。

秦人不死未详。

蜀老独存未详。按:《困学纪闻》云:蜀老独存,知葛亮之多在枉,武侯事迹湮没多矣。然则蜀老事,王氏亦未有所考也。


●鉴识第二十六

夫人识有通塞,神有晦明,毁誉以之不同,爱憎由其各异。盖三王之受谤也,值鲁连而获申;五霸之擅名也,逢孔宣而见诋。斯则物有恒准,而鉴无定识,欲求铨核得中,其唯千载一遇乎!况史传为文,渊浩广博,学者苟不能探赜索隐,致远钩深,乌足以辩其利害,明其善恶。

观《左氏》之书,为传之最,而时经汉、魏,竟不列于学官,儒者皆折此一家,而盛推二传。夫以丘明躬为鲁史,受经仲尼,语世则生,论才则同耻。彼二家者,师孔氏之弟子,预达者之门人,才识本殊,年代又隔,安得持彼传说,比兹亲受者乎!加以二传理有乖僻,言多鄙野,方诸《左氏》,不可同年。故知《膏肓》、《墨守》,乃腐儒之妄述;卖饼、太官,诚智士之明鉴也。

逮《史》、《汉》继作,踵武相承。王充著书,既甲班而乙焉;张辅持论,又劣固而优迁。然此二书,虽互有修短,递闻得失,而大抵同风,可为连类。张晏云:迁殁后,亡《龟策》、《日者传》,褚先生补其所缺,言词鄙陋,非迁本意。案迁所撰《五帝本纪》、七十列传,称虞舜见陋,遂匿空而出;宣尼既殂,门人推奉有若。其言之鄙,又甚于兹,安得独罪褚生,而全宗马氏也?刘轨思商榷汉史,雅重班才,惟讥其本纪不列少帝,而辄编高后。案弘非刘氏,而窃养汉宫。时天下无主,吕宗称制,故借其岁月,寄以编年。而野鸡行事,自具《外戚》。譬夫成为孺子,史刊摄政之年;厉亡流彘,历纪共和之日。而周、召各世家有传。班氏式遵曩例,殊合事宜,岂谓虽发于巧心,反受嗤于拙目也。

刘祥撰《宋书序》《录》,历说诸家晋史,其略云:"法盛《中兴》,荒庄少气,王隐、徐广,沦溺罕华。"夫史之叙事也,当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若斯而已可也。必令同文举之含异,等公之有逸,如子云之含章,类长卿之飞藻,此乃绮扬绣合,雕章缛彩,欲称实录,其可得乎?以此诋诃,知其妄施弹射矣。

夫人废兴,时也,穷达,命也。而书之为用,亦复如是。盖《尚书》古文,《六》经》之冠冕也,《春秋左氏》,《三传》之雄霸也。而自秦至晋,年逾五百,其书隐没,不行于世。既而梅氏写献,杜侯训释,然后见重一时,擅名千古。若乃《老经》撰于周日,《庄子》成于楚年,遭文、景而始传,值嵇、阮而方贵。若斯流者,可胜纪哉!故曰"废兴,时也,穷达,命也。"适使时无识宝,世缺知音,若《论衡》之未遇伯喈,《太玄》之不逢平子,逝将烟烬火灭,泥沈雨绝,安有殁而不朽,扬名于后世者乎!

三王获申《文选》曹子建《与杨德祖书》曰: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注》:说见《鲁连子》。

五霸见诋《汉董仲舒传》: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谊也。

左 氏不列学官《隋经籍春秋》志:《左氏》,汉初出张苍家, 本无传者。文帝时,贾谊为训诂。其后刘歆欲立于学,诸儒莫应。建武中,韩歆、陈元讼之,乃以李封为《左氏》博士,封卒,遂罢。至晋时,杜预为《集解》,盛行,而《公羊》、《谷梁》浸微。

膏肓墨守《后汉儒林传》:何休字邵公,任城人也。太传陈蕃辟之,以参政事。作《公羊解诂》,又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郑玄传》:玄隐修经业,乃发《墨守》,真《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

卖饼太官《魏略》:严善《公羊春秋》。时锺繇好《左氏》,谓《左氏》为太官厨,《公羊》为卖饼家。数与会,辨析长短。

王充著书《后汉》本传:充字仲任,师事班彪,著《论衡》八十五篇。《注》:袁山松曰:"充作《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得之,恒秘玩以为谈助。"

张辅持论《晋书》本传:辅字世伟,御史中丞。论班固、司马迁云云。按所论凡五则,文烦不录。

褚先生补《史记》裴《注》:《汉书音义》曰:十篇有录无书。张晏曰:迁没后,亡《景纪》、《武纪》、《汉兴将相年表》、《礼》、《乐》、《律书》、《三王世家》、《日者》、《龟策传》、《靳蒯列传》。元、成之间,褚先生补缺,《日者》、《龟策》,言辞鄙陋,非迁本意。

刘轨思《北齐儒林传》:刘轨思说《诗》甚精,故其乡曲多为《诗》者。仕齐,国子博士。按:传不载论史之文。

野鸡《封禅书》:野鸡夜。《注》:如淳曰:"野鸡,雉也。""吕后名雉,故曰野鸡。"

巧心拙目语见陆机《文赋》。

刘祥《南齐书》:刘祥字显徵,性韵刚疏。宋世解褐。撰《宋书》,讥斥禅代。上衔而不问。后徙广州。按:后周亦有刘祥,字休徵,以字行,刘子也。缮定《梁典》,与此无涉。郭本误引,王本刊正。

徐广见《左传》家徐贾注。

文举公《后汉书》:孔融字文举,鲁国人。为北海相。《魏志》:东平刘桢字公。魏文帝《典论》:今之文人,鲁国孔文举体气高妙,理不胜辞。又云:文本同而末异。又《与吴质书》:公有逸气,但未遒耳。

子云长乡卿《汉书》:扬雄字子云,蜀郡人。好深沈之思。先是,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雄常拟之以为式。又:司马相如字长卿。相如奏赋,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气,游天地之间。

梅氏写献《隋经籍尚书》志:孔安国以古文开其篇第,成五十八篇。晋世秘府所存,永嘉之乱并亡。至东晋,豫章内史梅赜始得安国之传奏之,又阙《舜典》一篇。齐建武中,吴姚方兴于大桁市得其书,奏上,多二十八篇,于是始列国学。按:《世说方正》篇:梅颐,豫章太守。其字仲真,见注《晋诸公赞》,似即其人。《赜》与《颐》未知孰是。

杜侯训释杜预为《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已略见前。按本传:又参考众家谱第,谓之《释例》。又作《盟会图》、《春秋长历》,备成一家之学。

老庄遭值《扬雄传》: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后世好之者以为过于《五经》。自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晋书嵇》、《阮传》:嵇康好《老》、《庄》,著《养生论》。阮籍著《达庄论》。按:汉初言黄、老者,先有胶西盖公。晋世玄风尤甚,起于何、王,流于向、郭,而《史通》第举文、景、嵇、阮为言,约辞也。

太玄逢平子平子,张衡字。注详《自叙篇》。


●探赜第二十七

古之述者,岂徒然哉!或以取舍难明,或以是非相乱。由是《书》编典诰,宣父辨其流;《诗》列风雅,卜商通其义。夫前哲所作,后来是观,苟夫其指归,则难以传授。而或有妄生穿凿,轻究本源,是乖作者之深旨,误生人之后学,其为谬也,不亦甚乎!

昔夫子之刊鲁史,学者以为感麟而作。案子思有言:吾祖厄于陈、蔡,始作《春秋》。夫以彼聿修,传诸诒厥,欲求实录,难为爽误。是则义包微婉,因攫莓而创词;时逢西狩,乃泣麟而绝笔。传者徒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以为自反袂拭面,称吾道穷,然后追论五始,定名三叛。此岂非独学无友,孤陋寡闻之所致耶?

孙盛称《左氏春秋》书吴、楚则略,荀悦《汉纪》述匈奴则简,盖所以贱夷狄而贵诸夏也。案春秋之时,诸国错峙,关梁不通,史官所书,罕能周悉。异乎炎汉之世,四海之家,马迁乘传求自古遗文,而州郡上计,皆先集太史,若斯之备也。况彼吴、楚者,僻居南裔,地隔江山,去彼鲁邦,尤为迂阔,丘明所录,安能备诸?且必以蛮夷而固略也,若驹支预于晋会,长狄埋于鲁门,葛卢之辨牛鸣,郯子之知鸟职,斯皆边隅小国,人品最微,犹复收其琐事,见于方册。安有主盟上国,势迫宗周,争长诸华,威陵强晋,而可遗之者哉?又荀氏著书,抄撮班史,其取事也,中外一概,夷夏皆均,非是独简胡乡,而偏详汉室。盛既疑丘明之摈吴、楚,遂诬仲豫之抑匈奴,可谓强奏庸音,持为足曲者也。

盖明月之珠不能无瑕,夜光之璧不能无类,故作者著书,或有病累。而后生不能诋诃其过,又更文饰其非,遂推而广之,强为其说者,盖亦多矣。如葛洪有云:"司马迁发愤作《史记》百三十篇,伯夷居列传之首,以为善而无报也;项羽列于本纪,以为居高位者非关有德也。"案史之于书也,有其事则记,无其事则阙。寻迁之驰鹜今古,上下数千载,春秋已往,得其遗其事者,盖唯首阳之二子而已。然适使夷、齐生于秦代,死于汉日,而乃升之传首,庸谓有情。今者考其先后,随而编次,斯则理之恒也,乌可怪乎?必谓子长以善而无报,推为传首,若伍子胥、大夫种、孟轲、黑翟、贾谊、屈原之徒,或行仁而不遇,或尽忠而受戮,何不求其品类,简在一科,而乃异其篇目,各分为卷。又迁之纰缪,其流甚多。夫陈胜之为世家,既云无据,项羽之称本纪,何必有凭。必谓遭彼腐刑,怨刺孝武,故书违凡例,志存激切。若先黄、老而后《六经》,进奸雄而退处士,此之乖刺,复何为乎?

隋内史李德林著论,称陈寿蜀人,其撰《国志》,党蜀而抑魏。刊之国史,以为格言。案曹公之创王业也,贼杀母后,幽逼主上,罪百田常,祸千王莽。文帝临戎不武,为国好奢,忍害贤良,疏忌骨肉。而寿评皆依违其事,无所措言。刘主地居汉宗,仗顺而起,夷险不挠,终始无瑕。方诸帝王,可比少康、光武;譬以侯伯,宜辈秦缪、楚庄。而寿评抑其所长,攻其所短。是则以魏为正朔之国,典午攸承;蜀乃僭伪之君,中朝所嫉。故曲称曹美,而虚说刘非, 安有背曹而向刘,疏魏而亲蜀也?夫无其文而有其说,不亦凭虚亡是者耶?

习凿齿之撰《汉晋春秋》,以魏为伪国者,此盖定邪正之途,明顺逆之理耳。而檀道鸾称其当桓氏执政,故撰此书,欲以绝彼瞻乌,防兹逐鹿。历观古之学士,为文以讽其上者多矣。若齐失德,《豪士》于焉作赋;贾后无道,《女史》由其献箴。斯皆短什小篇,可率尔而就也。安有变三国之体统,秋五行之正朔,勒成一史,传诸千载,而藉以权济物议,取诫当时。岂非劳而无功,博而非要,与夫班彪《王命》,一何异乎?求之人情,理不当尔。

自二京板荡,五胡称制,崔鸿鸠诸伪史,聚成《春秋》,其所列者,十有六家而已。魏收云:鸿世仕江左,故不录司马、刘、萧之书,又恐识者尤之,未敢出行于外。案于时中原乏主,海内横流,逖彼东南,更为正朔。适使素王再出,南史重生,终不能别有异同,忤非其议。安得以伪书无录,而犹罪归彦鸾者乎?且必以崔氏祖宦吴朝,故情私南国,必如是,则其先徙居广固,委质慕容,何得书彼南燕,而与群胡并列!爱憎之道,岂若是邪?且观鸿书之纪纲,皆以晋为主,亦犹班《书》之载吴、项,必声系汉年,陈《志》之述孙、刘,皆宗魏世。何止独遗其事,不取其书而已哉!但伯起躬为《魏史》,传列《岛夷》,不欲使中国著书,推崇江表,所以辄假言崔志,用纾魏羞。且东晋之书,宋、齐之史,考其所载,几三百篇,而伪邦坟籍,仅盈百卷。若使收矫鸿之失,南北混书,斯则四分有三,事归江外。非唯肥瘠非类,众寡不均;兼以东南国史,皆须纪传区别。兹又体统不纯,难为编次者矣。收之矫妄,其可尽言乎!

于是考众家之异说,参作者之本意,或出自胸怀,枉申探赜;或妄加向背,辄有异同。而流俗腐儒,后来末学,习其狂狷,成其诖误,自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铭诸舌端,以为口实。唯智者不惑,无所疑焉。

吾祖始作春秋《孔丛居卫》篇:宋乐朔围子思,既免,曰:文王困牖里,作《周易》,祖君屈陈、蔡,作《春秋》,吾今困于宋,可无作乎?作《中庸》四十九篇。按:《太史公自序》及《公羊》篇首注,并宗此说。又按:《孔丛子》,先儒多以为伪,病其杂也。书有夫子、子思问答。高似孙《子略》以鲁缪公年推之,证其祖孙之世不相及。而尧峰汪氏复据《汉书孔光传》,证其世谱出自子孙之手,非他书臆度者比。两说相持,录以存参。

攫莓《吕览任数》:陈、蔡之间,七日不尝粒。索米得而爨之。孔子望见颜渊攫其甑中而食之,起曰:"今者梦见先君,食洁而后馈。"回曰:"响者煤入甑中,弃食不祥,回攫而饭之。"孔子叹曰:"所信者目也,目犹不可信,""知人固不易矣。"按:《史通》明用此事。"莓"字断误。

上计先集太史《太史公自序》: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隋经籍志》:汉帝始置太史公,天下计书皆先上太史,副上丞相。按:《志》盖本之卫弘《汉仪注》,今见《史记》如淳《注》,其说于《史官建置》篇详之。又《周礼小宰疏》:汉之朝集使,谓之上计吏,上一年计会文书及功状也。

驹支《左》襄十四: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诘朝之事,尔无与焉。"对曰:"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而罪我诸戎。""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

长狄《左》文十:冬十月,败狄于碱,获长狄侨如。富父终甥椿其喉,以戈杀之,埋其首于子驹之门,以命宣伯。

墨翟《史记》附见《孟荀传》,其文云:"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

先黄老二句《汉书司马迁传赞》中语。又《后汉班彪传》:彪作《论略》,其论迁《记》,先有"崇黄、老,薄《五经》"句。

李称陈寿党蜀《隋李德林传》:论《齐书》起元事,其中云:"汉献帝死,刘备自尊崇。陈寿蜀人,以魏为汉贼,宁肯蜀主未立,已云魏武受命乎?"

贼后逼主《后汉伏后纪》:自帝都许,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姻。操入见,帝不任其愤,曰:"幸垂恩相舍"。操失色。后乃逼帝废后,以尚书令华歆勒兵入宫妆后。歆就牵后出。时帝在外殿,后被发跣行,泣过决曰:"不能复相活耶?"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凿齿当桓执政《晋书习传》:是时桓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以裁之。于三国之时,以魏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兴。按:其详已见《论赞》篇。但此皆今《晋书》所有,今子玄以为是道鸾语。而《杂说》篇又有《新晋》不取曹、干、孙、檀之说,则亦非尽不用也。

瞻乌逐鹿《后汉郭泰传》:陈蕃、窦武为阉人害,泰哭于野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史记淮阴侯传》: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

豪士赋《晋书陆机传》:齐王同矜功自伐,受爵不让。陆机恶之,作《豪士赋》以刺焉。

女史箴见《载文》篇。

崔鸿十六家鸿字彦鸾,前见《表历》篇。又《魏书》本传云:孝昌初,给事黄门侍郎。弱冠便有著述之志,见刘、石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国收未有统一,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又详后《正史》篇。

崔氏祖宦按:《崔鸿传》首云:伯父光,名孝伯,字长仁,东清河人。祖旷,从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刘义隆为乐陵太守。父灵延,刘骏龙骧将军、长广太守。观此,鸿之世仕江左,固有明文。而《史通》云:"委质慕容",传无其语。意祖旷从渡时,名在仕籍,传或阙书何官也。崔氏清河世望,故在诸燕境中。子玄之言,必非无征。


●摸拟第二十八

夫述者相效,自古而然。故列御寇之言理也,则凭李叟;扬子云之草《玄》也,全师孔公。符朗则比迹于庄周,范晔则参踪于贾谊。况史臣注记,其言浩博,若不范节前哲,何以贻厥后来?盖摸拟之体,厥途有二:一曰貌同而心异,二曰貌异而心同。

何以言之?盖古者列国命官,乡与大夫为别。必于国史所记,则乡亦呼为大夫,此《春秋》之例也。当秦有天下,地广殷、周,变诸侯为帝王,目宰辅为丞相。而谯周撰《古史考》,思欲摈抑马《记》,师仿孔《经》。其书李斯之弃市也,乃云"秦杀其大夫李斯"。夫以诸侯之大夫名天子之丞相,以此而拟《春秋》,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当春秋之世,列国甚多,每书他邦,皆显其号,至于鲁国,直云我而已。如金行握纪,海内大同,君靡客主之殊,臣无彼此之异。而干宝撰《晋纪》,至天子之葬,必云"葬我某皇帝"。且无二君,何我之有?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狄灭二国,君死城屠;齐桓行霸,兴亡继绝。《左传》云:"邢迁如归,卫国忘亡。"言上下安堵,不失旧物也。如孙皓暴虐,人不聊生,晋师是讨,后予相怨。而干宝《晋纪》云:"吴国既灭,江外忘亡。"岂江外安典午之善政,同归命之未灭乎?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春秋诸国,皆用夏正。鲁以行天子礼乐,故独用周家正朔。至如书"元年春王正月"者,年则鲁君之年,月则周王之月。如曹、马受命,躬为帝王,非是以诸侯守藩,行天子班历。而孙盛《魏》、《晋》二《阳秋》,每书年首,必云"某年春帝正月"。夫年既编帝纪,而月又列帝名。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五始所作,是曰《春秋》;《三传》并兴,各释经义。如"公羊传"屡云:"何以书?记某事也。"此则先引经语,而继以释辞,势使之然,非史体也。如吴均《齐春秋》,每书灾变,亦曰:"何以书?记异也。"夫事无他议,言从己出,辄自问而自答者,岂是叙事之理者邪?以此而拟《公羊》,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且《史》、《汉》每于列传首书人名字,至传内有呼字处,则于传首详。如《汉书李陵传》称《陇》西任立政,"陵字立政曰:'少公,归易耳。'"夫上不言立政之字,而辄言"字立政曰少公"者,此省文,从可知也。至令狐德《周书》于《伊娄穆传》首云"伊娄穆字奴干",既而续云太祖"字之曰:'奴干作仪同面向我也。'"夫上书其字,而下复曰字,岂是事从简易,文去重复者邪?以此而拟《汉书》,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昔《家语》有云:"苍梧人娶妻而美,以让其兄。虽为让,非让道也。"又扬子《法言》曰:士有姓孔字仲尼,其文是也,其质非也。如向之诸子,所拟古作,其殆苍梧之让,姓孔字仲尼者欤?盖语曰: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异。必以先王之道持今世之人,此韩子所以著《五蠢》之篇,称宋人有守株之说也。世之述者,锐志于奇,喜编次古文,撰叙今事,而巍然自谓《五经》再生,《三史》重出,多见其无识者矣。

惟夫明识之士则不然。何则?其所拟者非如图画之写真,铸之象物,以此而似也。其所以为似者,取其道术相会,义理玄同,若斯而已。亦犹孔父贱为匹夫,栖皇放逐,而能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亦何必居九五之位,处南面之尊,然后谓之连类者哉!

盖《左氏》为书,叙事之最。自晋已降,景慕者多,有类效颦,弥益其丑。然求诸偶中,亦可言焉。盖君父见害,臣子所耻,义当略说,不忍斥言。故《左传》叙桓公在齐遇害,而云"彭生乘公,公薨于车"。如干宝《晋纪》叙愍帝殁于平阳,而云:"晋人见者多哭,贼惧,帝崩。"以此而拟《左氏》,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夫当时所记或未尽,则先举其始,后详其末,前后相会,隔越取同。若《左氏》成七年,郑获楚锺仪以献晋,至九年,晋归锺仪于楚以求平,其类是也。至裴子野《宋略》叙索虏临江,太子劭使力士排徐湛、江湛僵仆,于是始与劭有隙。其后三年,有江湛为元凶所杀事。以此而拟《左氏》,亦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凡列姓名,罕兼其字。苟前后互举,则观者自知。如《左传》上言羊斟,则下曰叔,前称子产,则次见国侨,其类是也。至裴子野《宋略》亦然。何者?上书桓玄,则下云敬道;后叙殷铁,则先著景仁。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左氏》与《论语》,有叙人酬对,苟非烦词积句,但是往复唯诺而已,则连续而说,去其"对曰"、"问曰"等字。如裴子野《宋略》云:李孝伯问张畅,"卿何姓?"曰"姓张。""张长史乎?"以此而拟《左氏》、《论语》,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善人君子,功业不书,见于应对,附彰其美。如《左传》称楚武王欲伐随,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至萧方等《三十国春秋》说朝廷闻慕容死,曰:"中原可图矣!"桓温曰:"慕容属在,其忧方大!"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夫将叙其事,必预张其本,弥缝混说,无取所言。如《左传》称叔辄闻日蚀而哭,昭子曰:子叔其将死乎?秋八月,叔辄卒。至王劭《齐志》称张伯德梦山上挂丝,占者曰:"其为幽州乎?"秋七月,拜为幽州刺史。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盖文虽缺略,理甚昭著,此丘明之体也。至如叙晋败于,先济者赏,而云:"上、中、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夫不言攀舟乱,以刃断指,而但曰"舟指可掬",则读者自睹其事矣。至王劭《齐志》述高季式破敌于韩陵,追奔逐北,而云"夜半方归,槊血满袖"。夫不言奋槊深入,击刺甚多,而但称"槊血满袖",则闻者亦知其义矣。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

大抵作者,自魏已前,多效《三史》,从晋已降,喜学《五经》。夫史才文浅而易摸,经文意深而难拟,既难易有别,故得失亦殊。盖貌异而心同者,摸拟之上也;貌同而心异者,摸拟之下也。然人皆好貌同而心异,不尚貌异而心同者,何哉?盖鉴识不明,嗜爱多僻,悦夫似史而憎夫真史,此子张所以致讥于鲁侯,有叶公好龙之喻也。袁山松云:"书之为难也有五:烦而不整,一难也;俗而不典,二难也;书不实录,三难也;赏罚不中,四难也;文不胜质,五难也。"夫拟古而不类,此乃难之极者,何为独阙其目乎?呜呼!自子长以还,似皆未睹斯义。后来明达,其鉴之哉!

符朗比庄周《晋》载记:苻朗字元达,坚之从兄子也。幼怀远操,不屑时荣。著《苻子》,亦老、庄之流也。《隋经籍志》:《符子》二十卷,在《道德》、《庄》、《列》类。按:"苻",《隋志》作"符"。又《宋书》志及《世说》并《注》,凡引符秦事,并从"竹"。"符"、"苻"之辩,具在《正史》篇。

范晔参贾谊晔本传:《与诸甥侄书》云:吾于《循吏》以下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论》。

貌同心异《骆宾王文》:类同心异者,龙蹲归而宋树伐;质殊声合者,鱼形出而吴石鸣。按:"四杰"与刘同时而稍前,刘似仿其语意。

谯周古史考《蜀志》本传:周字允南,位亚九列,不与政事。撰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之属百余篇。

江外忘亡按:《左》闵二年言卫国忘亡,为齐桓存卫加赞也。今晋乃灭吴,与存亡国异道。而干宝乃套用其文,故《史通》驳之。

归命《吴志》:后主皓降晋,举家迁于京师。诏曰:孙皓穷迫归降,其赐号为归命侯。

春王正月《春秋传》:元年春王周正月。按杜《注》云:"言周以别夏、殷"也。误解始此。愚尝论之,《春秋》系声正于王者,别鲁于天子,非别周于夏令也。是侯国之史法也。今述《史通》,意益私慰,所谓先得我心。

帝正月按:孙盛《魏》、《晋阳秋》不可得见,今所传王氏《元经》起晋惠帝太熙元年,每岁首亦必书"帝正月"。《史通》仍不纠及,愚前言其书在依托然否间者,信矣。

陵字立政《李陵传》:昭帝立,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杰素与陵善,遣陵故人陇西任立政至匈奴招陵。立政曰:"咄,少卿良苦!霍子孟、上官少叔谢女。""请少卿来归故乡。"陵字立政曰:"少公,归易耳,恐再辱,奈何!"

字之曰奴干《周书伊娄穆传》:穆字奴干,弱冠,为太祖内亲信。尝入白事,太祖望见悦之。字之曰云云。于是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按:此曰"字之",即史家所称不名之义也,不得云复。

苍梧人按:此事俗本《史通》并作谢承《家语》云云。谢承,三国吴人,《吴志》无传。《隋》、《唐志》但有谢承《后汉书》,更无别著《家语》一书。及得映钞古本《史通》核之,原无"谢承"二字。因检《家语》,其文在卷四《六本》篇也。"苍梧人",《家语》作"苍梧娆"。

姓孔字仲尼见《法言吾子》篇。

江湛《南史》:宋江夷子湛,字徽深,领博士,转吏部尚书。家甚贫,无兼衣余食。魏太武至瓜步,以湛兼领军。魏遣使求昏,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众并谓宜许,淇谓许之无益。劭怒曰:"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劭使班剑推排之,殆于倾倒。及劭之入弑,湛直上省,据窗受害,意色不挠。《宋书》:"徽深"作"徽渊","魏太武"作"索虏"。再按:本传及《徐湛之传》俱无同受排扑之文,虽裴《略》不可得见,而历考时事,知是《史通》衍文也。

羊斟叔祥《左传》宣二: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御之。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华元逃归,见叔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

子产国侨按:"左传"云:"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其下云:"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传中似此者多有,但止称侨,或称公孙侨,而不称国侨。王伯厚尝辩之。愚故疑"国"字当作"曰"字,以配"下曰叔"之句。

桓玄敬道按本传:玄字敬道。但于所论书法未有明证,而《宋略》又不可得,因取《晋》、《宋》二史与桓事有涉之人,如刘道规、何无忌、魏咏之、檀凭之、诸葛长民等十余人传遍阅之,都无是语。盖史家改易字句,不尽旧文,此等处即以《史通》作故实可也。

殷铁景仁《宋书刘湛传》:湛与殷景仁素款。及俱被时遇,猜隙渐生。湛党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敬文遽往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又《南史范泰传》:泰卒,议赠开府。殷景仁曰:泰素望未重,不可。王弘抚棺哭曰:"君生平重殷铁,今以此为报。"

张长史乎此魏太武南侵时,其尚书李孝伯与张畅临城呼问之语也。按:今《宋书畅传》节去问姓语,《南史》则又增"考伯曰"句,并与裴《略》小异矣。畅字少微。

萧方等见《称谓》篇。

慕容恪在《晋》载记:恪字玄恭,之第四子也。将终,谓乔曰:"恪智勇俱济,汝其委之。"及嗣位,封太原王。初,建邺闻死,曰:"中原可图也。"桓温曰:"慕容恪尚存,所忧方大耳!"

山上挂丝《北齐张亮传》:亮字伯德,拜太中大夫。薛尝梦亮云云,亦与劭《志》称伯德自梦小异。

槊血满袖《北齐》帝纪:氽朱兆等同会邺,挟洹水而军。神武乃于韩陵为图阵,合战,大败之。高季式以七骑追奔,度野马冈,与兆遇。高昂望之,不见,哭曰:"丧吾弟矣!"夜久,季式还,血满袖。

叶公好龙《庄子》逸篇:子张见鲁哀公,不礼而去,曰:君之好士也,有似叶公子高之好龙。屋室雕文,尽写以龙。于是天龙下之,窥头于牖,拖尾于堂。叶公见之,失其魂魄。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也。按:王氏应麟曰:《庄子》逸篇十有九,司马彪注。唐世犹存,今亡。《后汉书》、《文选》、《世说注》、《艺文类聚》、《太平御览》间见之。


●书事第二十九

昔荀悦有云:"立典有五志焉:一日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退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干宝之释五志也,"体国经野之言则书之,用兵征伐之权则书之,忠臣烈士孝子贞妇之节则书之,文诰专对之辞则书之,才力技艺殊异则书之。"于是采二家之所议,徽五志之所取,盖记言之所网罗,书事之所总括,粗得于兹矣。然必谓故无遗恨,犹恐未尽者乎?今更广以三科,用增前目:一曰叙沿革,二曰明罪恶,三曰旌怪异。何者?礼仪用舍,节文升降则书之;君臣邪僻,国家丧乱则书之;幽明感应,祸福萌兆则书之。于是以此三科,参诸五志,则史氏所载,庶几无阙。求诸笔削,何莫由斯?

但自古作者,鲜能无病。苟书而不法,则何以示后?盖班固之讥司马迁也,"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又傅玄这贬班固也,"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叙世教则贵取容而贱直节,述时务则谨辞章而略事实。此其所失也。"寻班、马二史,咸擅一家,而各自弹射,递相疮。夫虽自卜者审,而自见为难,可谓笑他人之未工,忘已事之已拙。上智犹其若此,而况庸庸者哉!苟目前哲之指踪,校从来之所失,若王沈、孙盛之伍,伯起、德之流,论王业则党悖逆而诬忠义,叙国家则抑正顺而褒篡夺,述风俗则矜夷狄而陋华夏。此其大较也。必伸以纠摘,穷其负累,虽擢发而数,庸可尽邪!子曰:"于予何诛?"于此数家见之矣。

抑又闻之,怪力乱神,宣尼不语;而事鬼求福,墨生所信。故圣人于其间,若存若亡而已。若吞燕卵而商生,启龙而周灭,厉坏门以祸晋,鬼谋社而亡曹,江使返璧于秦皇,圯桥授书于汉相,此则事关军国,理涉兴亡,有而书之,以彰灵验,可也。而王隐、何法盛之徒所撰晋史,乃专访州闾细事,委巷琐言,聚而编之,目为鬼神传录,其事非要,其言不经。异乎《三史》之所书,《五经》之所载也。

范晔博采众书,裁成汉典,观其所取,颇有奇工。至于《方术》篇及诸蛮夷传,乃录王乔、左慈、廪君、盘瓠,言唯迂诞,事多诡越。可谓美玉之瑕,白圭之玷。惜哉!无是可也。又自魏、晋已降,著述多门,《语林》、《笑林》,《世说》,《俗说》,皆喜载调谑小辩,嗤鄙异闻,虽为有识所讥,颇为无知所说。而斯风一扇,国史多同。至如王思狂躁,起驱蝇而践笔,毕卓沈湎,左持螯而右杯,刘邕榜吏以膳痂,龄石戏舅而伤赘,其事芜秽,其辞猥杂。而历代正史,持为雅言。苟使读之者为之解颐,闻之者为之抚掌,固异乎记功书过,彰善瘅恶者也。

大抵近代史笔,叙事为烦。榷而论之,其尤甚者有四。夫祥瑞者,所以发挥盛德,幽赞明王。至如凤皇来仪,嘉禾入献,秦得若雉,鲁获如。求诸《尚书》、《春秋》,上下数千载,其可得言者,盖不过一二而已。爱及近古则不然。凡祥瑞之出,非关理乱,盖主上所惑,臣下相欺,故德弥少而瑞弥多,政逾劣而祥逾盛。是以桓、灵受祉,比文、景而为丰;刘、石应符,比曹、马而益倍。而史官征其谬说,录彼邪言,真伪莫分,是非无别。其烦一也。

当春秋之时,诸侯力争,客擅雄伯,自相君臣。《经》书某使来聘,某君来朝者,盖明和好所通,盛德所及。此皆国之大事,不可阙如。而自《史》、《汉》已还,相承继作。至于呼韩入侍,肃慎来庭,如此之流,书之可也。若乃藩王岳牧,朝会京师,必也书之本纪,则异乎《春秋》之义。夫臣谒其君,子觐其父,抑惟恒理,非复异闻。载之简策,一何辞费?其烦二也。

若乃百职迁除,千官黜免,其可以书名本纪者,盖惟槐鼎而已。故西京撰史,唯编丞相、大夫;东观著书,止列司徒、太尉。而近世自三公以下,一命已上,苟沾厚禄,莫不备书。且一人之身,兼预数职,或加其号而阙其位,或无其实而有其名。赞唱为之口劳,题署由其力倦。具之史牍,夫何足观?其烦三也。

夫人之有传也,盖唯书其邑里而已。其有开国承家,世禄不坠,积仁累德,良弓无改,项籍之先世为楚将,石建之后廉谨相承,此则其事尤异,略书于传可也。其失之者,则有父官令长,子秩丞郎,声不著于一乡,行无闻于十室,而乃叙其名位,一二无遗。此实家谍,非关国史。其烦四也。

于是考兹四事,以观今古,足验积习忘返,流宕不归,乖作者之规模,违哲人之准的也。孔子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其斯之谓矣。

亦有言或可记,功或可书,而纪阙其文,传亡其事者。何则?始自太上,迄于中古,其间文籍,可得言焉。夫以仲尼之圣也,访诸郯子,始闻少之官;叔向之贤也,询彼国侨,载辨黄能之祟。或八元才子,因行父而获传;或王大夫,假赵良良而见识。则知当时正史,流俗所行,若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书,虞、夏、商、周春秋、杌之记,其所缺略者多矣。

既而汲冢所述,方《五经》而有残,马迁所书,比《三传》而多别,裴松补陈寿之阙,谢绰拾沈约之遗,斯又言满五车,事逾三箧者矣。夫记事之体,欲简而且详,疏而不漏。若烦则尽取,省则多捐,此乃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理。惟夫博雅君子,知其利害者焉。

荀悦五志语在荀《纪高祖》第一。

班讥司马见《探赜》篇。此处多采一句。

传玄贬班《晋书》:傅玄字休奕,御史中丞。迁太仆。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为内、外、中篇。

笑他人二句陆机《豪士赋序》中语。

指踪《史记萧相国世家》: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

吞燕卵郑氏《商颂谱》:有氏之女名简狄,吞卵而生契。《殷本纪》:简狄为帝与喾次妃。《尔雅释鸟》:燕,燕。

启龙《外传郑语》:宣王之时,童谣曰:"弧箕服,实亡周国。"有夫妇鬻是器者。夏之衰,褒神化为二龙,王请其藏之,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发之,流于庭,童妾遭之而孕,育而弃之。鬻弧服者取之,以逸于褒,是为褒后。《周本纪》亦载之。

厉坏门《左》成十年: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

鬼谋社《左》哀七年:初,曹人或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而谋亡曹,曹叔振铎请待公孙疆。旦而戒其子曰:"我死,尔闻公孙缰为政。必去之。"及伯阳即位,好田弋。曹鄙人公孙缰好弋,说之。因访政事,有宠,使听政。梦者之子乃行。八年:宋灭曹。

江使返璧注见《书志》篇。再按:前注"郑客",乐资《春秋后传》作"郑容"。

圯桥授书事在《史记留侯世家》。裴《注》:徐广曰:"圯,桥也,圯音怡。"李奇云:"上、下邳人谓桥为圯。"按:"圯桥"二字连用,似误。然其后《杂说》中有"江目桥为圯"之文,知其非失考也,特随俗通用耳。

王乔左慈见《采撰》篇。

君盘瓠《后汉南蛮传》: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未有君长。乃共令各乘上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君。君死,魂魄世为白虎。盘瓠,见《断限》篇。

语林笑林《隋经籍志》:《语林》十卷,东晋处士裴启撰。《笑林》,见《因习》篇。

世说俗说《世说》即临川所撰,见《尚书》家。《隋经籍志》:《俗说》三卷,沈约撰。

驱蝇《魏志注》:《魏略》云:王思性急,常执笔作书,蝇集笔端,驱去复来。思恚怒,自起驱蝇,不能得,还取笔掷地,踏坏之。

持螯《晋书》:毕卓字茂世。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膳痂《宋书刘穆之传》:穆之之孙邕,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疮痂落床上,取食之。灵休大惊。答曰:"性之所嗜"。灵休疮痂未落者,悉取以饴邕,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互与鞭,鞭疮痂,常以给膳。

伤赘《南史》:朱龄石字伯儿。少好武,不事崖检。舅淮南蒋氏,才劣。龄石使舅卧听事,剪纸方寸,帖著舅枕,以刀子县掷之。相去八九尺,百掷百中。舅畏龄石,终不敢动。舅头有大瘤,龄石伺舅眠,密割之,即死。按:伤赘,即割瘤也。

嘉禾《书序》: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献之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秦得若雉《史记封禅书》:秦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来也常以夜,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鸣。以一牢祠,号曰陈宝。按:"雄鸡",《汉书郊礼志》作"雄雉"。

鲁获如《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曷为以狩言之?大之也。麟者仁兽也,有王得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

呼韩入侍《汉宣帝纪》:甘露二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呼韩邪单于稽侯来朝,赞谒称藩臣而不名。上自甘泉宿池阳宫,蛮夷君长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肃慎来庭《孔子世家》: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肃慎贡矢石,长尺有咫。《后汉书》: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晋文帝纪》:"肃慎来献石、貂皮等,天子命归于大将军府。按:《魏志陈留王纪》景元三年,肃慎遣使重译入贡,即其事。又《晋武纪》:咸宁五年,肃慎来献矢石。

黄能之祟《晋语》:郑简公使公孙成子来聘,平公有疾,韩宣子赞授客馆。客问君疾。对曰:"今梦黄能入于寝门,人杀乎?抑厉鬼邪?"子产曰:"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举之。""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其或者未举夏郊邪?"《左》昭七"黄能"作"黄熊"。二传皆无叔向问语,《史通》似误。

谢拾沈遗谢绰《宋拾遗》十卷,见《书志五行》章。


●人物第三十

夫人之生也,有贤不肖焉。若乃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示后,而死之日名无得而闻焉,是谁之过欤?盖史官之责也。

观太文籍肇创,史有《尚书》,知远疏通,网罗历代。至如有虞进贤,时宗元凯;夏氏中微,国传寒浞;殷之亡也,是生飞廉、恶来;周之兴也,实有散宜、闳夭。若斯人者,或为恶纵暴,其罪滔天;或累仁积德,其名盖世。虽时淳俗质,言约义简,此而不载,阙孰甚焉。

洎夫子修《春秋》,记二百年行事,《三传》并作,史道勃兴。若秦之由余、百里奚,越之范蠡、大夫种,鲁之曹沫、公仪休,齐之宁戚、田穰苴,斯并命代大才,挺生杰出。或陈力就列,功冠一时;或杀身成仁,声闻四海。苟师其德业,可以治国字人;慕其风范,可以激贪励俗。此而不书,无乃太简。

又子长著《史记》也,驰鹜穷古今,上下数千载。至如皋陶、伊尹、傅说,仲山甫之流,并列经诰,名存子史,功烈尤显,事迹居多。盍各采而编之,以为列传之始,而断以夷、齐居首,何龌龊之甚乎?既而孟坚勒成《汉书》,牢笼一代,至于人伦大事,亦云备矣。其间若薄昭、杨仆、颜驷、史岑之徒,其事所以见遗者,盖略小而存大耳。夫虽逐麋之犬,不复顾兔,而鸡肋是弃,能无惜乎?当三国异朝,两晋殊宅,若元则、仲景,时才重于许、洛;何桢、许询,文雅高于扬、豫。而陈寿《国志》、王隐《晋史》,广列诸传,而遗此不编。此亦网漏吞舟,过为迂阔者。

观东汉一代,贤明妇人,如秦嘉妻徐氏,动合礼仪,言成规矩,毁形不嫁,哀恸伤生,此则才德兼美者也。董祀妻蔡氏,载诞胡子,受辱虏廷,文词有余,节概不足,此则言行相乖者也。至蔚宗《后汉》,传标《列女》,徐淑不齿,而蔡琰见书。欲使彤管所载,将安准的?

裴几原删略宋史,时称简要。至如张阴受君命,戕贼零陵,乃守道不移,饮鸩而绝。虽古之义烈,何以加诸?鲍昭文宗学府,驰名海内,方于汉代褒、朔之流。事皆阙如,何以申其褒奖?

夫天下善人少而恶人多,其书名竹帛者,盖唯记善而已。故太史公有云:"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废而不载,余甚惧焉。"即其义也。至如四凶列于《尚书》三叛见于《春秋》,西汉之纪江充、石显、东京之载梁冀、董卓,此皆干纪乱常,存灭兴亡所系。既有关时政,故不可阙书。

但近史所刊,有异于是。至如不才之子,群小之徒,或阴情丑行,或素餐尸禄,其恶不足以曝扬,其罪不足以惩戒,莫不搜其鄙事,聚而为录,不其秽乎?抑又闻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而斗筲之才,何足算也。若《汉》传之有傅宽、靳歙,《蜀志》之有许慈,《宋书》之虞丘进,《魏史》之王宪,若斯数子者,或才非拔萃,或行不逸群,徒以片善取知,微功见识,阙之不足为少,书之唯益其累。而史臣皆责其谱状,征其爵里,课虚成有,裁为列传,不亦烦乎?

语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故贤良可记,而简牍无闻,斯乃察所不该,理无足咎。至若愚智毕载,妍媸靡择,此则燕石妄珍,齐竽混吹者矣。夫名刊史册,自古攸难;事列《春秋》,哲人所重。笔削之士,其慎之哉!

元凯《左》文十八: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聩、大临、降、庭坚、仲容、叔达,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天下之人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

寒浞《左》襄四: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因夏民以代夏政,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龙围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

飞廉恶来《秦本纪》:伯翳之裔中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纣。

散宜闳夭按:散、闳二人,明列《尚书君》篇,《史通》乃与元凯等同以阙载为疑,疏矣。

由余《秦本纪》: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戎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由余笑曰:"夫戎夷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不知所以治此,此真圣人之治也。于是缪公惧,以女乐遗戎王,间由余,由余降秦。

百里奚《史记秦本纪》云:晋献公灭虞、虢,虞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奚,以为秦穆公夫人媵于秦。按:《左传》之言媵秦穆姬者为井伯,无百里奚之名。惟僖十三,晋人来乞籴,有"秦伯问百里与之"一语,亦无奚名。

蠡种《外传越语》:越王句践即位三年,兴师伐吴,不胜,栖于会稽。王使大夫种行成于吴,曰:"蠡为我守于国。"范蠡对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不如蠡。"四年,伐吴。居军三年,遂灭吴。

曹沫按:《刺客传》:曹沫,鲁人,于鲁庄、齐桓之时,有战败会柯劫盟之事。而《公羊》书盟柯,手剑,曹子无名。《左》、《谷》则名曹刿,又皆无劫桓事。故曰《三传》不书曹沫。

公仪休孙《孟子疏》:案《史记》云:公仪休,鲁博士,以高第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按:事又见董子《贤良策对》。

宁戚《管子小称》篇:桓公、管仲、鲍叔牙、宁戚四人饮,鲍叔奉杯而起曰:使公毋忘如莒时也,管子毋忘束缚在鲁也,宁戚毋忘饭牛车下也。按《吕览》、《淮南》并云:击牛角疾歌。《注》曰:"歌《硕鼠》也。"而《吕》作"宁戚",《淮南》作"宁越"。至应劭述歌,又别歌曰:"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三书互异,识以备考。

田穰苴《史记》本传: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捍燕、晋之师。

薄昭附见《外戚薄姬传》:高后崩,迎立代王为皇帝,封太后弟昭为轵侯。又见《淮南王传》:淮南厉王恣,不用汉法。时帝舅薄昭为将军,尊重,上令昭予厉王书,谏数之。

杨仆《酷吏传》:仆以千夫为吏。南越反,拜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按:仆非附传,不得云见遗。

颜驷《文选》张衡《思玄赋》云:"尉眉而郎潜兮,逮三叶而进武。"《注》:《汉武故事》:孝武过郎署,见一郎鬓眉皓白,问:"何其老也?"对曰:"臣颜驷。文帝好文,臣好武;景帝好老,臣尚少;陛下好少,臣已老。是以三叶不遇。"上擢为都尉。

史岑参《雕龙》、《选注》。《雕龙》云:"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选注》:汉有两史岑。一在王莽末,字子孝。《东观汉记》东平王苍上《光武中兴颂》,明帝问"可与谁等",校书郎对"前世史岑之比"者是也。其一颂和熹邓后者,字孝山,在莽后百有余年。书典散亡,莫详爵里。《集林》诸家以孝山之文载于子孝之集,范晔遂谓:王莽末,沛国史岑,字孝山,以文显。误也。按:《撰注》见《出师颂》。《史通》所列,则莽末字子孝者是。

元则《魏志》附见《曹爽传》。裴《注》:《魏略》曰:桓范字元则。曹爽辅政,以范乡里老宿,特敬之。及宣王起兵、范南见爽,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征四方以自辅,"乡别营在阙南,呼召如意,所忧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爽不从。及宣王收范,持之甚急。范谓部官曰:"徐之,我亦义士耳!"遂送廷尉。《魏氏春秋》曰:范哭谓爽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何图今日坐汝族灭?"

仲景遍检《三国》裴《注》,绝无其人。刘意岂谓张仲景耶?皇甫谧《释劝》:华陀存精于独识,仲景垂妙定方。盖仲景医圣,与陀齐名。《隋志》方书,亦二人连载,并注汉人。汉末魏初也。而陈寿止传华陀,不及仲景。知几特举出之,理或然耶?《读书志》:《名医录》云:仲景,南阳人,名机,举孝廉,官长沙太守。著《伤寒论》二十二篇,证外合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二方。《书录解题》:仲景文辞,简古奥雅,古今治伤寒未有能出其外者。按《史通》云"才重许、洛",地亦合。

何桢张隐《文士传》:何桢字元,有文学,器甚伟。历幽州刺史、廷尉。桢子龛、勖、恽,多至大官。自后累世昌阜。《晋书何充传》:充字次道,魏光禄大夫桢之曾孙也。

许询《世说文学》:许掾,年少时,人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支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便往与王论理,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支从容曰:"何至相苦邪?"按:许掾即询也,字玄度。刘尝云:"清风明月,恨无玄度。"苟子,王修小字。又按:《新晋书》错见《孙绰》、《郗》及诸《王》、《谢传》。

秦嘉妻徐《玉台新咏》秦嘉《赠妇诗》序云:嘉为郡上掾,妻徐淑寝疾,还家,不获面别,赠诗云尔。淑答诗,略云:妾身兮不令,感疾兮来归;旷废兮侍觐,情敬兮有违。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悠悠兮离别,梦想兮容辉;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艺文类聚》:淑复嘉书云:昔诗人有飞蓬之感,班姬有谁荣之叹。素琴明鉴,当待君还。未奉光仪,宝钗不列。《丹铅录》:予观《艺文》、《玉台》二书,见东汉妇人徐淑与夫书及诗,皆丽则可诵。《幽明录》:淑书昼卧,流涕。嫂问之。曰:"适见嘉自说往津亭乡,病亡。一客赍书还,日中当至。"举家大惊。书至,事如梦。

董祀妻蔡《后汉列女传》: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兴平中,天下丧乱,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遣使者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祀。

张《晋书忠义传》:张,吴郡人,少有操行。恭帝践祚,刘裕以帝之故吏,素所亲信,封药酒一罂付,密令鸩帝。既受命,叹曰:"鸩君求生,何面目视息世间哉!不如死也。"因自饮之而死。按:《宋书》则于其子《畅传》见之。易代之史,体自应尔,可无阙如之讥。

鲍昭《宋书临川王传》:义庆为宗室之表,招聚文学之士东海鲍照等,引为佐使。照字明远,文辞赡逸,为《河清颂》,序甚工。世祖好为文章,自谓物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多鄙言累句,当世咸谓照才尽,实不然也。按:唐人避武后讳,多作"鲍昭"。

三叛《左》昭三十一:齐豹为卫司寇,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所以惩肆而去贪也。《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其善志也。

傅靳《汉书》樊、郦、夏侯、灌、傅、靳、周同傅。按:"傅靳"恐当作"傅周",盖七人中叙功,惟传宽、周事最少也。

许慈《蜀志》本传:慈字仁笃。又有胡潜字公兴,并为博士,典掌旧文。更相克伐,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其矜己妒彼至于此。

虞丘进《宋书》本传:进累战有功,封望蔡县男,除宋台令书。史臣曰:诸将起自竖夫,心一乎主,百死而不顾,遂飨封侯之报。

王宪《魏书》本传:宪字显则,北海剧人。归诚,太祖见之,曰:"此王猛孙也。"厚礼待之。进爵剧县侯,卒年八十九。《北史》"宪"作""。

燕石《阚子》:宋之愚人得燕石梧台之侧,藏之,以为大宝。周客闻而观焉,革匮十重,缇巾十袭。客见之,掩口卢胡而笑曰:"此燕石也,与瓦甓同。"

齐竽《韩子内储说》:一听则愚智不分,责下则人臣不参。其说在吹竽。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为王吹竽,王说之。宣王死,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


●才第第三十一

夫史才之难,其难甚矣。《晋令》云:"国史之任,委之著作,每著作郎初至,必撰名臣传一人。"斯盖察其所由,苟非其才,则不可叨居史任。历观古之作者,若蔡邕、刘峻、徐陵、刘炫之徒,各自谓长于著书,达于史体,然观侏儒一节,而他事可知。案伯喈于朔方上书,谓宜广班氏《天文志》。夫《天文》之于《汉史》,实附赘之尤甚者也。必欲申以掎摭,但当锄而去之,安可仍其过失,而益其芜累?亦奚异观河倾之患,而不遏以提防,方欲疏而导之,用速怀襄之害。述史如此,将非练达者欤?孝标持论谈理,诚为绝伦。而《自叙》一篇,过为烦碎;《山栖》一志,直论文章。谅难以偶迹迁、固,比肩陈、范者也。孝穆在齐,有志梁史,及还江左,书竟不成。嗟乎!以徐公文体,而施诸史传,亦犹灞上儿戏,异乎真将军,幸而量力不为,可谓自卜者审矣。光伯以洪儒硕学,而不遇。观其锐情自叙,欲以垂示将来,而言皆浅俗,理无要害。岂所谓"诵《诗》三百,虽多,亦奚以为"者乎!

昔尼父有言:"文胜质则史。"盖史者当时之文也,然朴散淳销,时移世异,文之与史,较然异辙。故以张衡之文,而不闲于史;以陈寿之史,而不习于文。其有赋述《两都》,诗裁《八咏》,而能编次汉册,勒成宋典。若斯人者,其流几何?

是以略观近代,有齿迹文章而兼修史传。其为式也,罗含、谢客宛为歌颂之文,萧绎、江淹直成铭赞之序,温子升尤工复语,卢思道雅好丽词,江总狂獗以沈迷,庾信轻薄而流宕。此其大较也。然向之数子所撰者,盖不过偏记杂说,小卷短书而已,犹且乖滥驳,一至于斯。而况责之以刊勒一家,弥纶一代,使其始末圆备,表里无咎,盖亦难矣。

但自世重文藻,词宗丽淫,于是沮诵失路,灵均当轴。每西省虚职,东观才,凡所拜授,必推文士。遂使握管怀铅,多无铨综之识;连章累牍,罕逢微婉之言。而举俗共以为能,当时莫之敢侮。假令其间有术同彪、峤,才若班、荀,怀独见之明,负不刊之业,而皆取窘于流俗,见嗤于朋党。遂乃哺糟,俯同妄作,披褐怀玉,无由自陈。此管仲所谓"用君子而以小人参之,害霸之道"者也。

昔傅玄有云:"观孟坚《汉书》,实命代奇作。及与陈宗、尹敏、杜抚、马严撰中兴纪传,其文曾不足观。岂拘于时乎?不然,何不类之甚者也。是后刘珍、朱穆、卢植、杨彪之徒,又继而成之。岂亦各拘于时,而不得自尽乎?何其益陋也?"嗟乎!拘时之患,其来尚矣。斯则自古所叹,岂独当今者哉!

晋令《隋经籍志》:《晋令》四十卷。《晋职官志》:著作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

侏儒一节《吴志潘睿传注》:武陵部从事樊叛,外白差万人往讨,睿曰:五千兵足可擒。实无才,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按:成语似别有本,俟考。

朔方上书《后汉蔡邕传》:邕字伯喈,拜郎中,校书东观。对灾咎,讥刺宠臣,下狱。减死,徙朔方。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注》:自陈曰:臣自在布衣,常以为《汉书》十志下尽王莽,光武以来,唯记纪传,无续志者。故太傅胡广略以所有旧事与臣,臣欲删定者一,所当接续者四,前志所无,臣欲著者五。分别首目,并书章左,唯陛下留神。

自叙山栖刘峻见《补注》篇。又本传:因游东阳紫岩山,筑室居焉。为《山栖志》,其文甚美。又尝为《自序》,曰:"余自比冯敬通,而有同之者三,异之者四。"后详《自叙》篇。

孝穆在齐《陈书徐陵传》:陵字孝穆。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魏,会齐受禅,陵累求复命,终拘留不遣。及齐送贞阳侯为梁嗣,乃遣陵随还。陈天嘉年,领大著作。按:"在齐有志梁史"之语,本传、本集皆不见。

光伯自叙《隋儒林传》:刘炫字光伯。纳言杨达举炫博学,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归河间,于时盗贼蜂起,教授不行。乃自为赞曰:通人自叙风徽,余敢仰均先达,徒以日迫桑榆,门徒两散,殆及余喘,薄言胸臆云云。

两都《两都赋》,班固撰。见《载文》篇。

八咏《八咏》,沈约撰。隐侯本集:一、《登台望秋月》,二、《会围临春风》,三、《岁暮愍衰草》,四、《霜来悲落桐》,五、《夕行闻夜鹤》,六、《晨征听晓鸿》,七、《解去朝市》,八、《被褐守山东》。坡诗《虔州八境》:《八咏》聊同沈隐侯。王《注》:沈约为东阳太守,作《八咏》,写于楼上。按东阳,今金华府。陆鲁望《二遗诗序》云:东阳多名山,金华为最。"守山东",指此也。

罗含《晋文苑传》:罗含字君章。尝梦一鸟,文彩异常,飞入口,自此藻思日新。太守谢尚称曰:"湘中琳琅。"于城西小洲上立茅屋,布衣蔬食,晏如也。征正员郎,转廷尉,致仕,门施行马。

谢客即谢灵运,见《论赞》篇。《南史庾肩吾传》:谢客吐言天拔,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谢弘微传》:客儿,灵运小名。《异苑》:灵运生于会稽,其家以子孙难得,送于钱唐杜明师养之,十五方还。故曰客儿。

萧绎萧绎即梁元帝,参本纪。初封湘东王,颇有高名,与裴子野、刘显、萧子云为布衣之交,著作多行于世。

江淹《梁书江淹传》:淹字文通。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时人谓之才尽。所著述百余篇并《齐史》十志。

温子升见《叙事》篇。

卢思道《北史卢玄传》:玄之孙思道,才学兼著。齐天保中,《魏史》成,思道多所非毁。周平齐,追赴长安。终散骑侍郎、参内史事。集二十卷。

丽词《文心雕龙》有《丽词》篇,论骈俪体,其文曰: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心生文辞,高下相须。皋陶赞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益陈谟云:"满招损,谦受益。"岂营丽辞,率然成对。

江总《陈书》:总字总持。家传赐书,昼夜寻读。文伤于浮艳,后主之世,总当权宰,日与宴游后庭,共陈暄、孔节等十余人,谓之狎客。

庚信《北史文苑传》:庚信字子山。父肩吾,为梁中庶子。徐艳为右卫率。子陵及信并为抄撰学士。父子东宫出入,恩莫与比隆。文并绮艳,世号"徐、庾体"焉。元帝即位,骋于西魏。属大军南伐,遂留长安,累迁开府仪同三司。

驳《庄子》末篇:惠施多方,其道驳。《魏都赋》:谋驳于王义。按:乖舛也。本训色杂,或作"驳",义亦可借。后世书有作"驳"者,训小步,失其义矣。

沮诵失路《升庵外集》:仓颉、沮诵,共造文字,今世知有仓颉,不知有沮诵。按:沮诵失路,借言古笔不行也。又详《外篇正史》篇。

灵均当轴按:《史记屈贾传》,但言屈原者名平,不言别有名字。所谓正则、灵均,盖《离骚》自寓,即内美修能之写象耳。《离骚》,见下篇。此言"灵均当轴",借言以词人当史局也。

傅玄有言傅玄,见《书事》篇。其言即所撰论《三史》故事,评断得失中语也。作《傅毅》者,非是。

陈尹《后汉班固传》:显宗召固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群尹敏,共成《世祖本纪》。《困学纪闻》:《论衡》云:陈平仲纪光武,汉家功德可观见。未详平仲何人。阎徵君若,据《班固传》推知是陈宗字。袁宏《后汉纪》:南阳人尹敏字幼季,才学深通。上言书多近语俗辞。上非之。官止长陵令,与班彪善。

杜马《马援传》:援兄子严,字威卿。明德皇后既立,严虑致讥嫌,徙北地,皇后敕使移居洛阳。显宗召见,严进对闲雅,诏留仁寿,与校书郎杜抚、班固等杂定《建武注记》。

刘朱卢扬《后汉文苑传》:刘珍字秋孙。永初中,邓太后诏珍与刘、马融校定东观百家。又诏与作建武以来名臣传。又《朱晖传》:晖孙穆,字公叔,拜尚书。所著论奏二十篇。及卒,蔡邕与门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又《卢植传》:植字子,拜议郎,与马日、蔡邕、杨彪、韩说等补续《汉纪》。又《杨震传》:震曾孙彪字文先。熹平中,公车征拜议郎。《注》:《华峤书》曰:与日、植、邕等著作东观。按:四人传中,朱穆不及续史事。


●序传第三十二

盖作者自叙,其流出于中古乎?案屈原《离骚经》,其首章上陈氏族,下列祖考;先述厥生,次显名字。自叙发迹,实基于此。降及司马相如, 始以自叙为传。然其所叙者,但记自少及长,立身行事而已。逮于祖先所出,则蔑尔无闻。至马迁,又征三闾之故事,放文园之近作,模楷二家,勒成一卷。于是扬雄遵其旧辙,班固酌其余波,自叙之篇,实烦于代。虽属辞有异,而兹体无易。

寻马迁《史记》,上自轩辕,下穷汉武,疆宇修阔,道路绵长。故其自叙,始于氏出重黎,终于身为太史。虽上下驰骋,终不越《史记》之年。班固《汉书》,止叙西京二百年事耳。其自叙也,则远征令尹,起楚文王之世;近录《宾戏》,当汉明帝之朝。苞括所及,逾于本书远矣。而后来叙传,非止一家,竞学孟坚,从风而靡。施于家谍,犹或可通,列于国史,多见其失者矣。

然自叙之为义也,苟能隐己之短,称其所长,斯言不谬,即为实录。而相如自序,乃记其客游临邛,窃妻卓氏,以《春秋》所讳,持为美谈。虽事或非虚,而理无可取。载之于传,不其愧乎!又王充《论衡》之《自纪》也,述其父祖不肖,为州闾所鄙,而己答以瞽顽舜神,鲧恶禹圣。夫自叙而言家世,固当以扬名显亲为主,苟无其人,阙之可也。至若盛矜于己,而厚辱其先,此何异证父攘羊,学子名母?必责以名教,实三千之罪人也。

夫自媒自,士女之丑行。然则人莫我知,君子不耻。案孔氏《论语》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某之好学也。"又曰:"吾每自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又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吾之先友尝从事于斯矣。"则圣达之立言也,时亦扬露己才,或托讽以见其情,或选辞以显其迹,终不盱衡自伐,攘袂公言。且命诸门人"各言尔志",由也不让,见嗤无礼。历观扬雄已降,其自叙也,始以夸尚为宗。至魏文帝、傅玄、陶梅、葛洪之徒,则又逾于此者矣。何则?身兼自善,行有微能,皆剖析具言,一二必载。岂所谓宪章前圣,谦以自牧者欤?

又近古人伦,喜称阀阅。其荜门寒族,百代无闻,而角挺生,一朝暴贵,无不追述本系,妄承先哲。至若仪父、振铎,并为曹氏之初;淳维、李陵,俱称拓拔之始。河内马祖,迁、彪之说不同;吴兴沈先,约、之言有异。斯皆不因真律,无假宁楹,直据经史,自成矛盾。则知扬姓之寓西蜀,班门之雄朔野,或胄纂伯侨,或家传熊绎,恐自我作故,失之弥远者矣。盖谄祭非鬼,神所不歆;致敬他亲,人斯悖德。凡为叙传,宜详此理。不知则阙,亦何伤乎?

离骚陈氏族篇首: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庾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按:庚信《哀江南赋》自陈氏族较详。

相如自叙为传按:《汉书》本传,无自叙明文。证之后史,知其言固有本。《隋书刘炫传》自为赞曰:通儒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云云。盖子玄之前,古人已言之矣。

不越史记之年《太史公自序》云:"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按:此总纪《史记》全书也,而本序之始终亦括此三言。

远征近录按:《汉书叙传》,其首曰:班之先,令尹子文之后,其末以《答宾戏》终之。时则明帝永平年也。马《序》推史官之由来,班则止于述姓,故《史通》有异辞。

窃妻《相如传》:相如游梁归,临邛令王吉为具召之。时卓王孙女文君新寡,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夜亡奔相如,遂与驰归成都。

论衡自纪《自纪》篇:王充者,会稽上虞人也,字仲任。其先本魏郡,从军有功,封会稽阳亭。国绝,因家焉,以农桑为业。世祖勇任气,怨仇众多。祖父担载,就安钱唐县,生子二:蒙、诵。诵即充父,与豪家丁伯等结怨,徙处上虞。按:瞽顽鲧恶,皆《自纪》中语。

学子名母《战国魏策》:宋人有学者,三年反而名其母。母曰:名我何也?其子曰:尧、舜名,天地名,母贤不过尧、舜,大不过天地,是以名母也。母曰:已于学尽行之乎?将有所不行也,愿子之且以名母为后也。

三千之罪《孝经五刑》篇:子曰:"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扬雄自叙本传颜《注》:晋灼曰:晋大夫无扬侯。师古曰:雄之自叙谱牒,称扬侯,荩疏谬也。据此可见《雄传》皆自叙之文,其说必有所受也。前"相如自叙"注已见之。

魏文帝《典论自序》历述平董卓、脱张绣及论射、击剑、弹棋之事,皆著于篇。

傅玄玄字休奕。见《书事》篇。作《傅子》三篇,其自叙未见。

陶梅其人无考。《世说方正注》:梅颐弟陶,字叔真。王敦咨议参军。《晋书》:祖逖兄纳问梅陶曰:君乡里立月旦评,何如?曰:善褒恶贬,佳法也。王隐在坐,曰:《尚书》"三载考绩",何得月行褒贬?陶曰:此官法也。月旦,私法也。按:陶生许劭之乡,好议论,自叙之作,或是其人。

葛洪《抱朴子自叙》:余抄掇众书,撮其精要。或曰:"玉屑盈车,不如全璧。"答曰:"泳员流者,采珠而捐蚌;登荆山者,拾玉而弃石。余犹摘孔翠之藻羽,脱犀象之角牙矣。"其自序世系,《晋书》本传略采之。

仪父振铎《大戴帝系》篇:颛顼玄孙陆终,娶鬼方氏,产六子,其五曰安,是为曹姓。曹姓者,邾氏也。《通志氏族略》:武王封安之苗裔邾挟为附庸,下至仪父,始见于经。按:邾仪父乃曹之后,非曹之先也。刘言稍借。《史记》:曹叔振铎者,周武王弟也。武王既克殷纣,封叔振铎于曹。

始均李陵《魏书序纪》: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氏。其裔始均,入仕尧世,命为田祖。爰历三代,始均之裔不交南夏。积六十七世,至成皇帝,讳毛立,威振北方。《宋书索虏传》:索头虏姓托跋,其先李陵后也。按:旧本"始均作"淳维",淳维是匈奴远祖,与拓跋无涉。"拓"通作"托"、""。

河内马祖按:《太史公自序》及《晋书》帝纪,同以汉初河内司马为祖。《史通》谓彪说不同,是司马彪《九州春秋》叙姓别有所祖也。俟考。

吴兴沈先沈约《宋书自序》:沈子国,今汝南平舆沈亭是也,后以国为氏。汉有曰戎字威卿者,光武封海昏县侯,辞不受,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余不乡,遂世家焉。顺帝分会稽为吴郡,灵帝分乌程为永安,吴孙皓分吴郡为吴兴郡。晋平吴,改永安为武康。史臣七世祖延始居县东博陆里余乌村。按:《南史沈炯传》亦云吴兴武康人。《史通》云炯言有异,未详所本。

真律宁楹未详。

胄纂伯侨《扬雄传》: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扬,因氏焉。家传熊绎《汉书叙传》:班之先与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后也。子文初生,虎乳之,楚人谓虎"班",因氏焉。按:熊绎,楚先君也。

敬他《孝经圣治》: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


●烦省第三十三

昔荀卿有云:远略近详。则知史之详略不均,其为辨者久矣。及干令升《史议》,历诋诸家,而独归美《左传》,云:"丘明能以三十卷之约,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孑遗。斯盖立言之高标,著作之良模也。"又张世伟著《班马优劣论》,云:"迁叙三千年事,五十万言,固叙二百四十年事,八十万言。是班不如马也。"然则自古论史之烦省者,咸以左氏为得,史公为次,孟坚为甚。自魏、晋已还,年祚转促,而为其国史亦不减班《书》。此则后来逾烦,其失弥甚者矣。

余以为近史芜累,诚则有诸,亦犹古今不同,势使之然也。辄求其本意,略而论之。何者?当春秋之时,诸侯力争,各闭境相拒,关梁不通。其有吉凶大事,见知于他国者,或因假道而方闻,或以通盟而始赴。苟异于是,则无得而称。鲁史所书,实用此道。至如秦、燕之据有西北,楚、越之大启东南,地僻界于诸戎,人罕通于上国。故载其行事,多有阙如。且其书自宣、成以前,三纪而成一卷,至昭、襄已下,数年而占一篇。是知国阻隔者,记载不详,年浅近者,撰录多备。此丘明随闻见而成传,何有故为简约者哉!

及汉氏之有天下也,普天率土,无思不服。会计之吏,岁奏于阙廷;轩之使,月驰于郡国。作者居府于京兆征事于四方,用使夷夏必闻,远近无隔。故汉氏之史,所以倍增于《春秋》也。

降及东京,作者弥众。至如名邦大都,地富才良,高门甲族,代多髦俊。邑老乡贤,竞为别录;家牒宗谱,各成私传。于是笔削所采,闻见益多。此中兴之史,所以又广于《前汉》也。

夫英贤所出,何国而无?书之则与日月长悬,不书则与烟尘永灭。是以谢承尤悉江左,京洛事缺于三吴,陈寿偏委蜀中,巴、梁语详于二国。如宋、齐受命,梁、陈握纪,或地比《禹贡》一州,或年方秦氏二世。夫地之偏小,年之窘迫,适使作者采访易洽,巨细无遗,耆旧可询,隐讳咸露。此小国之史,所以不灭于大邦也。

夫论史之烦省者,但当要其事有妄载,苦于榛芜,言有阙书,伤于简略,斯则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则不然。且必谓丘明为省也,若介葛辨于牛鸣,叔孙志梦于天厌,楚人教晋以拔旆,城者讴华以弃甲。此而毕书,岂得谓之省邪?且必谓"汉书"为烦也,若武帝乞浆于柏父,陈平献计于天山,长沙戏舞以请地,杨仆怙宠而移关。此而不录,岂得谓之烦邪?由斯而言,则史之烦省不中,从可知矣。

又古今有殊,浇淳不等。帝尧则天称大,《书》惟一篇;周武观兵孟津,言成三誓;伏羲止画入卦,文王加以《系辞》。俱为大圣,行事若一,其丰俭不类,悬隔如斯。必以古方今,持彼喻此,如尤、黄帝交战阪泉,施于春秋则城濮、鄢陵之事也。有穷篡夏,少康中兴,施于两汉,则王莽、光武之事也。夫差既灭,句践霸世,施于东晋,则桓玄、宋祖之事也。张仪、马错为秦开蜀,施于三国,则邓艾、锺会之事也。而往之所载,其简如彼;后之所书,其审如此。若使同后来于往世,限一概以成书,将恐学者必诟其疏遗,尤其率略者矣。而议者苟嗤沈、萧之所记,事倍于孙、习;华、谢之所编,语烦于班、马,不亦谬乎!故曰论史之烦省者,但当求其事有妄载,言有阙书,斯则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则不然,其斯之谓也。

远略近详《荀子非相》篇: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略则举大,详则举加愚者闻其略而不知其详,闻其详而不知其大也。按:文之误从刘勰《文心》来。《文心》云:荀况称录远略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意亦自背。

令升世伟令升,干宝字也,其说见《二体》篇。世伟,张辅字也,注见《鉴识》篇。

介葛见《言语》篇。

天厌昭四年: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私而宿焉。适齐,梦天厌己,弗胜。顾而见人,黑而上偻,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既立,所宿庚宗之妇人献以雉,曰:吾子长矣。见之,则所梦也,号之曰:"牛。"曰:"唯。"遂使为竖,有宠。卒乱其室。

拔旆宣十二:之战,晋师奔,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之脱。少进,马还。又之,拔旆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弃甲见《言语》篇。

乞浆柏父郭《注》:上微行,尝夜至柏谷,舍于逆旅。因从乞浆,主人翁曰:"无浆,正有溺耳。"且疑上为奸盗,欲攻之。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止其翁。翁不听,妪饮翁酒,缚之。乃杀鸡为食,以谢客。明日,上归,召妪赐金千斤。按:郭不言所出,后阅《汉武故事》得之。

献计天山《汉书高帝纪》: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计得出。《注》:应劭曰:陈平使画工图美女,间遗阏氏,云欲献之。阏氏畏其夺己宠,因谓单于曰:汉天子亦有神灵,得其地,非能有也。于是开一角,得出。郑氏曰:计鄙陋,故秘。

长沙戏舞《汉书景十三王传》:长沙定王发母微,故王卑贫国。《注》:应劭曰:景帝后二年,诸王来朝。有诏更前称寿歌舞,定王但张袖小举手,左右笑其拙。上怪问之,对曰:"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帝乃以武陵、零陵、桂阳益焉。

杨仆移关《汉书孝武纪》:元鼎三年冬,徙函谷关于新安,以故关为弘农县。《注》:应劭曰:时楼船将军杨仆数有大功,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东关,以家财给其用度。武帝意亦好广阔,于是徙关三百里。按:已上四条,皆所谓班氏不录者也。今详考《汉书》,果皆别见。而郭本率以班《书》正文串录为注,反似其言皆出史文者,岂不与本旨刺谬乎!至杨仆一条,但钞《酷吏》本传,尤与移关事无涉矣。只此校订,颇费日力。后详王本,大半得之,是其胜郭本处。

城濮鄢陵城濮事在僖二十八,鄢陵事在成十六。所谓春秋晋、楚三大战之二也。

有穷少康有穷后羿,见《人物》篇。又《左》哀元:昔有过浇灭夏后相,后方娠,逃归有仍,生少康焉。浇求之,奔有虞。虞思妻之二姚,而邑诸纶。能布其德,以收夏众。使女艾谍浇,复禹之绩,祀夏配天。

王莽光武二汉终始,传纪载之,凡数卷。

桓玄宋祖《晋书》之《叛逆》及《诸葛长民》、《何无忌》等传,《宋书》之《武帝纪》及《刘道规》等传,并载其事,亦数卷。

为秦开蜀《战国秦策》: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起兵伐蜀,遂定蜀。《史记》略同。

邓艾钟会《魏志》:邓艾字士载。钟会字士季,太傅繇小子也。司马文王以蜀将姜维屡扰边陲,大举图蜀。景元四年秋,下诏使邓艾统诸军三万余人趋甘松、沓中缀维,会统十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移檄蜀将吏士民云云。按:《魏志》、《蜀志》及《晋书文帝纪》,其事专载、夹载不一册。

沈萧四句初注此书,案头有二本,文异而误同。正凝想间,张生玉谷至,共勘之。拣所两有,汰所两羡,而四句出,遂刊定之。后见别本,一字不爽也。二本大小书杂乱,谬误录后:一本:议者苟嗤沈约著《宋书》,衍著《齐书》,萧之所记,事倍于孙当《晋书》。凿齿亦著《晋书》。习、华、谢之所编,语烦于班、马。又一本:议者苟嗤沈约、萧衍、孙盛、习凿齿之所编,语烦于班、马。


●杂述第三十四

在昔三坟、五典、春秋、杌,即上代帝王之书,中古诸侯之记。行诸历代,以为格言。其余外传,则神农尝药,厥有《本草》;夏禹敷土,实著《山经》;《世本》辨姓,著自周室;《家语》载言,传诸孔氏。是知偏记小说,自成一家。而能与正史参行,其所由来尚矣。

爰及近古,斯道渐烦。史氏流别,殊途并鹜。榷而为论,其流有十焉:一曰偏纪,二曰小录,三曰逸事,四曰琐言,五曰郡书,六曰家史,七曰别传,八曰杂记,九曰地理书,十曰都邑簿。夫皇王受命,有始有卒,作者著述,详略难均。有权记当时,不终一代,若陆贾《楚汉春秋》、乐资《山阳载记》、王韶《晋安陆纪》、姚最《梁昭后略》。此之谓偏纪者也。普天率土,人物弘多,求其行事,罕能周悉,则有独举所知,编为短部,若戴逵《竹林名士》、王粲《汉末英雄》、萧世诚《怀旧志》、卢子行《知己传》。此之谓小录者也。国史之任,记事记言,视听不该,必有遗逸。于是好奇之士,补其所亡,若和峤《汲冢纪年》、葛洪《西京杂纪》、顾协《琐语》、谢绰《拾遗》。此之谓逸事者也。街谈巷议,时有可观,小说厄言,犹贤于已。故好事君子,无所弃诸,若刘义庆《世说》、裴荣期《语林》、孔思尚《语录》、阳松《谈薮》。此之谓琐言者也。汝、颍奇士,江、汉英灵,人物所生,载光郡国。故乡人学者,编而记之,若圈称《陈留耆旧》、周斐《汝南先贤》、陈寿《益部耆旧》、虞预《会稽典录》。此之谓郡书者也。高门华胄,奕世载德,才子承家,思显父母。由是纪其先烈,贻厥后来,若扬雄《家谍》、殷敬《世传》、《孙氏谱记》、《陆宗系历》。此之谓家史者也。贤士贞女,类聚区分,虽百行殊途,而同归于善。则有取其所好,各为之录,若刘向《列女》、梁鸿《逸民》、赵采《忠臣》、徐广《孝子》。此之谓别传者也。阴阳为炭,造化为工,流形赋象,于何不育。求其怪物,有广异闻,若祖台《志怪》、干宝《搜神》、刘义庆《幽明》、刘敬叔《异苑》。此之谓杂记者也。九州土宇,万国山川,物产殊宜,风化异俗,如各志其本国,足以明此一方,若盛弘之《荆州记》、常璩《华阳国志》、辛氏《三秦》、罗含《湘中》。此之谓地理书者也。帝王桑梓,列圣遗尘,经始之制,不恒厥所。苟能书其轨则,可以龟镜将来,若潘岳《关中》、陆机《洛阳》、《三辅黄图》、《建康宫殿》。此之谓都邑簿者也。

大抵偏纪小录之书,皆记即日当时之事,求诸国史,最为实录。然皆言多鄙朴,事罕圆备,终不能成其不刊,永播来叶,徒为后生作者削稿之资焉。逸事者,皆前史所遗,后人所记,求诸异说,为益实多。及妄者为之,则苟载传闻,而无铨择。由是真伪不别,是非相乱。如郭子横之《洞冥》,王子年之《拾遗》,全构虚辞,用惊愚俗。此其为弊之甚者也。琐言者,多载当时辨对,流俗嘲谑,俾夫枢机者藉为舌端,谈话者将为口实。及蔽者为之,则有诋讦相戏,施诸祖宗,亵狎鄙言,出自床第,莫不升之纪录,用为雅言,固以无益风规,有伤名教者矣。郡书者,矜其乡贤,美其邦族,施于本国,颇得流行,置于他方,罕闻爱异。其有如常璩之详审,刘之该博,而能传诸不朽,见美来裔者,盖无几焉。家史者,事惟三族,言止一门,正可行于室家,难以播于邦国。且箕裘不堕,则其录犹存;苟薪构已亡,则斯文亦丧者矣。别传者,不出胸臆,非由机杼,徒以博采前史,聚而成书。其有足以新言加之别说者,盖不过十一而已。如寡闻末学之流,则深所嘉尚;至于探幽索隐之士,则无所取材。杂记者,若论神仙之道,则服食炼气,可以益寿延年;语魑魅之途,则福善祸淫,可以惩恶劝善,斯则可矣。及谬者为之,则苟谈怪异,务述妖邪,求诸弘益,其义无取。

地理书者,若朱赣所采,浃于九州;阚所书,殚于四国。斯则言皆雅正,事无偏党者矣。其有异于此者,则人自以为乐土,家自以为名都,竞美所居,谈过其实。又城池旧迹,山水得名,皆传诸委巷,用为故实,鄙哉!都邑簿者,如宫阙、陵庙、街廛、郭邑,辨其规模,明其制度,斯则可矣。及愚者为之,则烦而且滥,博而无限,论榱楝则尺寸皆书,记草木则根株必数,务求详审,持此为能。遂使学者观之,瞀乱而难纪也。于是考兹十品,征彼百家,则史之杂名,其流尽于此矣。至于其间得失纷糅,善恶相兼,既难为缕,故粗陈概。且同自郐,无足讥焉。

又案子之将史,本为二说。然如《吕氏》、《淮南》、《玄晏》、《抱朴》,凡此诸子,多以叙事为宗,举而论之,抑亦史之杂也,但以名目有异,不复编于此科。

盖语曰:"众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历观自古,作者著述多矣。虽复门千户万,波委云集。而言皆琐碎,事必丛残。固难以接光尘于《五传》,并辉烈于《三史》。古人以比玉屑满箧,良有旨哉!然则萏之言,明王必择;葑菲之体,诗人不弃。故学者有博闻旧事,多识其物,若不窥别录,不讨异书,专治周、孔之章句,直守迁、固之纪传,亦何能自致于此乎?且夫子有云:"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知之次也。"苟如是,则书有非圣,言多不经,学者博闻,盖在择之而已。

神农本草宋艾晟《本草序》:《神农》旧经止于三卷,药数百种。梁陶隐居因而倍之。《唐于志宁传》:帝问《本草》、《别录》,对曰:班固惟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陀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

夏禹山经胡渭《禹贡锥指》:《山海经》十三篇,刘歆以为出于唐、虞之际。《列子》曰:"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然其间可疑甚多。颜之推曰:"禹、益所记,而有长沙、零陵、诸暨,后人所羼也。"尤袤曰:"此先秦之书,非禹、伯翳作。"二说允当。

世本辨姓《汉艺文志》:《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系谥名号。

偏纪四种陆贾《楚汉春秋》九卷,见《春秋》家。《山阳载记》,《隋经籍志》:乐资撰,十卷。按:山阳公谓汉献帝,禅魏,降封。《晋安帝纪》,《宋书》:王韶之字休泰,私撰《晋安帝阳秋》,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按:《晋安帝纪》即此《阳秋》也。旧作"安陆",误。又按:《北史》有王韶,乃隋之武臣。此以属对省"之"字耳。《梁昭后略》,《隋志》:姚最撰,十卷。按:《隋志》无"昭"字,《新》、《旧唐志》并有"昭"字。

小录四种《竹林名士》,《隋志》:《竹林七贤论》二卷,晋太子中庶子戴逵撰。《唐志》亦作《七贤论》。《汉末英雄记》,《隋志》:王粲撰,残缺。萧世诚《怀旧志》,《隋》、《唐志》:梁元帝撰,九卷。按:世诚,元帝字也,讳绎。见《核才》篇。卢子行《知己传》,《隋》、《唐志》:卢思道撰,一卷。按:子行,思道字也。

逸事四种和峤《汲冢纪年》,按:《纪年》见《春秋》家,皆简编科斗文字。《读书志》:所得凡八千五百一十四字,诏和峤等以隶字写之。《西京杂记》,《新》、《旧唐志》、葛洪撰,二卷。按:伯厚《纪闻》谓是吴均及萧贲依托。顾协《琐语》,《隋志》:一卷,梁金紫光禄大夫顾协撰。谢绰《拾遗》,见《书志五行》章。又《书事》篇言谢拾沈遗即此。

琐言四种刘义庆《世说》,见《尚书》家。裴荣期《语林》,见《书事》篇。《隋志》:裴启撰。按:荣期盖其字也。孔思尚《语录》,《新》、《旧唐志》作《宋齐语录》十卷。亦见《书志五行》章。阳松《谈薮》,《书录解题》:北齐秘书省正字北平阳松撰,事综南北八朝,隋开皇中所述。

郡书四种《陈留耆旧传》,《隋志》:汉议郎圈称撰,二卷。《汝南先贤》,《隋志》:魏周斐《汝南先贤传》,五卷。《旧唐志》"斐"作"裴"。《益部耆旧传》,《隋志》:陈寿撰,十四卷。《会稽典录》,《隋志》:虞预撰,二十四卷。

家史四种扬雄《家谱》,《汉书扬雄传》即采此为之。其说详《序传》篇。殷敬《世传》,《唐志》作《殷氏家传》三卷,殷敬撰。《孙氏谱记》,《唐志》:十五卷,无撰人名。《陆宗系历》,《唐志》作《吴郡陆氏宗系谱》,陆景献撰。

别传四种刘向《列女传》,会《序》:刘向所序,凡八篇,《隋志》及《崇文总目》皆称十五篇。嘉祐中,苏颂定其书,复为八篇。梁鸿《逸民》,《后汉书》本传:鸿仰慕前世高士,为四皓以下二十四人作颂。按:鸿所撰即此,不当云"逸民"。或因鸿在《逸民传》中,有注字句旁者,传写误耶?赵采《忠臣传》,按:《隋》、《唐志忠臣传》但有梁元帝撰,赵采无考。徐广《孝子传》,《新》《旧唐志》:徐广撰,三卷。

杂记四种祖台之《志怪》,《隋志》:二卷。《新》、《旧唐志》作四卷。《晋书》:台之字元辰,官侍中、光禄大夫。干宝《搜神记》,《隋志》:三十卷。刘义庆《幽明录》,《隋》、《唐志》并云《幽明录》二十卷。刘敬叔《异苑》,《隋志》:宋给事刘敬叔撰,十卷。

地理书四种盛弘之《荆州记》,《隋志》:宋临川王侍郎盛弘之撰。常璩《华阳国志》,见《补注》篇。辛氏《三秦》,按:《后汉李膺传》章怀《注》引之,以证"登龙门"语。其书宜未亡,而史志皆阙,卷帙无考。罗含《湘中》,《文献经籍考》:《湘中山水记》三卷,晋耒阳罗含君章撰,范阳卢拯注。其书颇及隋、唐以后事,则后人附益也。又按:地理与郡书略有辨,郡书主人物,地理主风土。但其中《华阳志》似阑入。

都邑簿四种潘岳《关中记》,《唐志》:一卷,潘岳撰。宋《中兴与书目》以撰人为葛洪,或是别本。陆机《洛阳记》,《隋》、《唐志》:一卷。《三辅黄图》,见《书志》篇《汉三辅典》注。《建康宫殿》,无考。又按:都邑簿,志规制也,更与郡书、地理有辨。

洞冥拾遗东汉郭宪《洞冥序》:武帝明俊特异之主,东方朔滑稽浮诞以匡谏,洞心于道教,使冥迹之奥,昭然显著。今籍旧史不载者,撰《洞冥记》四卷。子横,宪字也。梁萧绮《拾遗记序》:《拾遗记》者,晋陇西王嘉字子年撰。皆残缺。文起羲、炎,事讫西晋,辞趣过诞,推理陈迹,盖绝世而宠博矣。

刘撰有《敦煌实录》十卷,《凉书》十卷。其人详《论赞》、《正史》、《黠烦》三篇。

朱赣阚朱赣,按《隋志》地理书,陆澄合《山海经》已来一百六十家,并多零失,见存四十二家。又任《地记》增多陆本八十四家,亦多零失,见存唯十二家。今考其所列见存书,皆无朱赣撰九州书名,岂在零夫中耶?前辛氏《三秦》当亦然。《北史》:阚,敦煌人,字玄阴。乐安王丕引为从事中郎。撰《十三州志》。《隋志》:《十三州志》十卷。


●辨职第三十五

夫设官分职,绩课能,欲使上无虚授,下无虚受,其难矣哉!昔汉文帝幸诸将营,而目周亚夫为真将军。嗟乎!必于史职求真,斯乃特为难遇者矣。

史之为务,厥途有三焉。何则?彰善贬恶,不避强御,若晋之董狐,齐之南史,此其上也。编次勒成,郁为不朽,若鲁之丘明,汉之子长,此其次也。高才博学,名重一时,若周之史佚,楚之倚相,此其下也。苟三者并阙,复何为者哉?

昔鲁叟之修《春秋》也,不藉三桓之势;汉臣之著《史记》也,无假七贵之权。而近古每有撰述,必以大臣居首。案《晋起居注》载康帝诏,盛称著述任重,理藉亲贤,遂以武陵王领秘书监。寻武陵才非河献,识异淮南,而辄以彼藩翰,董斯邦籍,求诸称职,无闻焉尔。既而齐撰礼书,和士开总知;唐修《本草》,徐世监统。夫使辟阳、长信,指挥马、郑之前,周勃、张飞,弹压桐、雷之右,斯亦怪矣。

大抵监史为难,斯乃尤之尤者。若使直若南史,才若马迁,精勤不懈若扬子云,谙识故事若应仲远,兼斯具美,督彼群才,使夫载言记事,藉为模楷,搦管操觚,归其仪的,斯则可矣。但今之从政则不然,凡居斯职者,必恩幸贵臣,凡庸贱品,饱食安步,坐啸画诺,若斯而已矣。夫人既不知善之为善,则亦不知恶之为恶。故凡所引进,皆非其才,或以势利见升,或以干祈取擢。遂使当官效用,江左以不乐为谣,拜职辨名,洛中以不闲为说。言之可为大噱,可为长叹也。

会试论之,世之从仕者,若使之为将也,而才无韬略;使之为吏也,而术靡循良;使之属文也,而匪闲于辞赋;使之讲学也,而不习于经典。斯则负乘致寇,悔吝旋及。虽五尺童儿,犹知调笑者矣。唯夫修史者则不然。或当官卒岁,竟无刊述,而人莫之省也;或辄不自揆,轻弄笔端,而人莫之见也。由斯而言,彼史曹者,崇峻宇,深附九重,虽地处禁中,而人同方外。可以养拙,可以藏愚,绣衣直指所不能绳,强项申威所不能及。斯固素餐之窟宅,尸禄之渊薮也。凡有国有家者,何事于斯职哉!

昔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又语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观历代之置史臣,有同嬉戏,而竟不废其职者,盖存夫爱礼,吝彼典刊者乎!

昔丘明之修传也,以避时难;子长之立记也,藏于名山;班固之成书也,出自家庭;陈寿之草志也,创于私室。然则古来贤俊,立言垂后,何必身居宇,迹参僚属,而后成其事乎?是以深识之士,知其若斯,退居清静,杜门不出,成其一家,独断而已。岂与夫冠猴献状,评议其得失者哉!

真将军《绛侯世家》:亚夫军细柳。上自劳军,先驱至,不得入。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居无何,上至壁门,士吏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驰驱。"天子乃按辔徐行。成礼而去。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也。"

史佚佚《书》作"逸"。《洛诰》:王命周公后作册逸告。孔《传》:王为册书,使史逸告伯禽封命之书。《左》成四:季文子曰:"史佚之志有之。"杜《注》:史佚,周文王太史。

倚相《左》昭十二: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外传楚语》:王孙曰:"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

晋起居注《隋经籍志》自晋泰始起,至晋元熙,凡二十部。又《晋起居注》三百一十七卷,宋北徐州主簿刘道会撰。

武陵王《晋书》:武陵王字道叔,康帝建元初领秘书监。无学术而有武,为桓温所忌。

河献淮南《汉书》:河间献王德,孝景皇帝子。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山东之儒,多从之游。又:淮南王安好书,致宾客。详《自叙》篇。

礼书士开总知《北齐恩幸传》:和士开解悟捷疾,世祖性好握槊,士开善此戏,因此亲狎。

世祖践祚,加开府。后主深委仗之。又先得幸于胡太后,封淮阳王。又《魏收传》:后主即位,收掌诏诰,除尚书右仆射。总议监修五礼事,奏请赵彦深、和士开、徐之才共监。

本草世监统《旧唐书李传》:,曹州人,本姓徐,名世。以犯太宗讳,单名焉,赐姓李氏,封英国公。又《吕才传》:右监门长史苏敬言陶弘景《本草》多舛谬。诏中书令许敬宗与才及李淳风并诸名医增损旧本,仍令司空李总监定之,并图,合成五十四卷。

辟阳长信荀悦《高后纪》:徙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初,吕后获于楚,食其以舍人待,得幸。及为丞相,不典治,监宫中事。《通鉴秦纪》:文信侯以舍人毒为宦者,进太后,太后幸之,封毒长信侯。

马郑见《补注》篇。

周勃张飞《史记》世家:绛侯周勃者,沛人也。为材官引强。高祖初起,勃以中涓从攻战。木强,不好文学。惠帝时,以列侯为太尉。《蜀志》:张飞字益德,涿人也。先主长阪之走,飞拒后,据水断桥,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敌无敢近者。所过战克。封西乡侯,谥桓侯。按:"益德",《华阳国志》作"翼德"。

桐雷《旧注》:《荒史》:黄帝主医药之臣,有岐伯、雷公、俞跗、巫彭、桐君,凡五人。歧伯、雷公作《内经》,桐君能处方。按:二字连称,《于志宁传》亦有之。见《杂述》篇注。

应仲远《后汉》:应劭字仲远。详《自叙》篇。

坐啸画诺《后汉党锢传序》: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亦委功曹岑。二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但坐啸。"

不乐不闲二句未详。

史曹地处禁中《旧书职官志》:历代史官隶秘书省著作局,贞观三年始移史馆于禁中,在门下省北。宰相监修国史,遂成故事。及大明宫成,置于门下省南。馆门东西有枣树七十四株。至开元二十五年,又移中书省北,以旧尚药局充馆地。按:史馆第三移,已在作《史通》事后,总之皆在禁近也。

语云虽无老成《后汉孔融传》:融性好士,与蔡邕素善。邕卒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按:《史通》荩用此语,谓貌似而实不称也。故不曰《诗》云,而曰语云。

丘明避时见《申左》序述《汉书艺文志》语。

成书家庭《班固传》:固以父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有人上告固私改国史者,郡上其书,显宗甚奇之。

草志私室《陈寿传》:寿领本郡中正,撰《魏吴蜀三国志》。既卒,范上表曰:陈寿作志,明乎得失,愿垂采录。于是诏下河南尹、洛阳令,就家写其书。按:此二条《正史》篇亦见之。

冠猴献状《汉盖宽饶传》: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皆贺。宽饶不往,请之,乃往。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乡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宽饶视屋而叹。按:献状,媚态也。许伯,外戚恩泽侯。


●自叙第三十六

予幼奉庭训,早游文学。年在纨绮,便受《古文尚书》。每苦其辞艰琐,难为讽读。虽屡逢捶挞,而其业不成。尝闻家君为诸兄讲《春秋左氏传》,每废《书》而听。逮讲毕,即为诸兄说之。因窃叹曰:"若使书皆如此,吾不复怠矣。"先君奇其意,于是始授以《左氏》,期年而讲诵都毕。于时年甫十有二矣。所讲虽未能深解,而大义略举。父兄欲令博观义疏,精此一经。辞以获麟已后,未见其事,乞且观余部,以广异闻。次又读《史》、《汉》、《三国志》。既欲知古今沿革,历数相承,于是触类而观,不假师训。自汉中兴与降,迄乎皇家实录,年十有七,而窥览略周。其所读书,多因假赁,虽部帙残缺,篇第有遗,至于叙事之纪纲,立言之梗概,亦粗知之矣。

但于时将求仕进,兼习揣摩,至于专心诸史,我则未暇。洎年登弱冠,射策登朝,于是思有余闲,获遂本愿。旅游京洛,颇积岁年,公私借书,恣情披阅。至如一代之史,分为数家,其间杂记小书,又竞为异说,莫不钻研穿凿,尽其利害。加以自小观书,喜谈名理,其所悟者,皆得之襟腑,非由染习。故始在总角,读班、谢两《汉》,便怪《前书》不应有《古今人表》,《后书》宜为更始立纪。当时闻者,共责以为童子何知,而敢轻议前哲。于是郝然自失,无辞以对。其后见《张衡》、《范晔集》,果以二史为非。其有暗合于古人者,盖不可胜纪。始知流俗之士,难与之言。凡有异同,蓄诸方寸。

及年以立,言悟日多,常恨时无同好,可与言者。维东海徐坚,晚与之遇,相得甚欢,虽古者伯牙之识锺期,管仲之知鲍叔,不是过也。复有永城朱敬则、沛国刘允济、义兴薛谦光、河南元行冲、陈留吴兢、寿春裴怀古,亦以言议见许,道术相知。所有榷扬,得尽怀抱。每云:"德不孤,必有邻,四海之内,知我者不过数子而已矣。"

昔仲尼以睿圣明哲,天纵多能,睹史籍之繁文,惧览者之不一,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以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入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迄于周。其文不刊,为后王法。自兹厥后,史籍逾多,苟非命世大才,孰能刊正其失?嗟予小子,敢当此任!其于史传也,尝欲自班、马已降,讫于姚、李、令狐、颜、孔诸书,莫不因其旧义,普加厘革。但以无夫子之名,而辄行夫子之事,将恐致惊末俗,取咎时人,徒有其劳,而莫之见赏。所以每握管叹息,迟回者久之。非欲之而不能,实能之而不敢也。

既朝廷有知意者,遂以载笔见推。由是三为史臣,再入东观。每惟皇家受命,多历年所,史官所编,粗惟纪录。至于纪传及志,则皆未有其书。长安中,会奉诏预修唐史。及今上即位,又敕撰《则天大娃皇后实录》。凡所著述,尝欲行其旧议。而当时同作诸士及监修贵臣,每与其凿枘相违,龃龉难入。故其所载削,皆与俗浮沈。虽自谓依违苟从,然犹大为史官所嫉。嗟乎!虽任当其职,而吾道不行;见用于时,而美志不遂。郁怏孤愤,无以寄怀。必寝而不言,嘿而无述,又恐没世之后,谁知予者。故退而私撰《史通》,以见其志。

昔汉世刘安著书,号曰《淮南子》。其书牢笼天地,博极古今,上自太公,下至商鞅。其错综经纬,自谓兼于数家,无遗力矣。然自《淮南》已后,作者无绝。必商榷而言,则其流又众。荩仲尼既殁,微言不行;史公著书,是非多谬。由是百家诸子,诡说异辞,务为小辨,破彼大道,故扬雄《法言》生焉。儒者之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菁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传兹牾,自相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民者,冥也,冥然罔知,率彼愚蒙,墙面而视。或讹音鄙句,莫究本源,或守株胶柱,动多拘忌,故应劭《风俗通》生焉。五常异,百行殊执,能有兼偏,知有长短。苟随才而任使,则片善不遗,必求备而后用,则举世莫可,故刘劭《人物志》生焉。夫开国承家,立身立事,一文一武,或出或处,虽贤愚坏隔,善恶区分,苟时无品藻,则理难铨综,故陆景《典语》生焉。词人属文,其体非一,譬甘辛殊味,丹素异彩,后来祖述,识昧圆通,家有诋诃,人相掎摭,故刘勰《文心》生焉。

若《史通》之为书也,盖伤当时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殚其体统。夫其书虽以史为主,而余波所及,上穷王道,下人伦,总括万殊,包吞千有。自《法言》已降,迄于《文心》而往,固以纳诸胸中,曾不芥者矣。夫其为义也,有与夺焉,有褒贬焉,有鉴诫焉,有讽刺焉。其为贯穿者深矣,其为网罗者密矣,其所商略者远矣,其所发明者多矣。盖谈经者恶闻服、杜之嗤,论史者憎言班、马之失。而此书多讥往哲,喜述前非。获罪于时,固其宜矣。犹冀知音君子,时有观焉。尼父有云:"罪我者《春秋》,知我者《春秋》。"抑斯之谓也。

昔梁征士刘孝标作《叙传》,其自比于冯敬通者有三。而予辄不自揆,亦窃比于扬子云者有四焉。何者?扬雄尝好雕虫小技,老而悔其少作。余幼喜诗赋,而壮都不为,耻以文士得名,期以述者自命。其似一也。扬雄草《玄》,累年不就,当时闻者,莫不哂其徒劳。余撰《史通》,亦屡移寒暑。悠悠尘俗,共以为愚。其似二也。扬雄撰《法言》,时人竞尤其妄,故作《解嘲》以之。余著《史通》,见者亦互言其短,故作《释蒙》以拒之。其似三也。扬雄少为范、刘歆所重,及闻其撰《太玄经》,则嘲以恐盖酱瓿。然刘、范之重雄者,荩贵其文彩若《长扬》、《羽猎》之流耳。如《太玄》深奥,理难探赜。既绝窥逾,入加讥诮。余初好文笔,颇获誉于当时。晚谈史传,遂减价于知己。其似四也。夫才唯下劣,而迹类先贤。是用铭之于心,持以自慰。

抑犹有遗恨,惧不似扬雄者有一焉。何者?雄之《玄经》始成,虽为当时所贱,而桓谭以为数百年外,其书必传。其后张衡、陆绩果以为绝伦参圣。夫以《史通》方诸《太玄》,今之君山,即徐、朱等数君是也。后来张、陆,则未之知耳。嗟乎!傥使平子不出,公纪不生,将恐此书与粪土同捐,烟烬俱灭。后之识者,无得而观。此予所以抚卷涟,泪尽而继之以血也。

东海徐坚《旧书》本传:徐坚少好学,遍览经史。王方庆《三礼》之学,常就质疑,又赏其文章典实。杨再思曰:"此凤阁舍人样。"开元十三年,改丽正书院为集贤院,以坚为学士,副张说知院事。坚多识典故、前后修撰格式、氏族及国史。凡七入书府。《新书儒学传》:坚宽厚长者。太平公主用事,武攸暨屡邀请坚,坚不许。帝大集贤,幔舍在百司上。张说令揭大榜以侈其宠。坚望见,遽命撤之,曰:"君子乌取多尚人。"卒年七十余,谥曰文。按:徐、朱诸人皆刘氏石友,义取品概互证,故采掇加详。

牙期管鲍《列子汤问》篇: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曲。每奏,子期辄穷其趣。伯牙叹曰:"善哉!善哉!""吾于何逃声哉!"又《力命》篇:管夷吾、鲍叔牙二人相友甚戚,管仲尝叹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永城朱敬则《旧书》本传,敬则字少连。长安三年,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修国史。张易之、昌宗尝命画工图写武三思等十八人形像,号为《高士图》。每引敬则,固辞不就。其高洁守正如此。与三从兄同居四十余年,财产无异。《新书》:敬则请高史官选,以求名才。韦安石尝阅其移史,叹曰:董狐何以加!史官权重宰相,古圣贤臣所以畏惧也。

沛国刘允济《旧书》本传:允济少孤,事母甚谨。弱冠,降著作佐郎。尝采鲁哀公后十二世,接战国,为《鲁后春秋》。长安中,兼修国史。《新书》:允济尝曰:"史官善恶必书,""此权顾轻哉!而班生受金,陈寿求米,仆乃视如浮云耳。"

义兴薛谦光《旧书薛登传》:登本名谦光,博涉文史。每谈论前代故事,必广引证验,有如目击。与徐坚、刘子玄齐名友善。景云中,拜御史大夫。僧惠范恃太平公主权势,逼夺百姓。将加弹奏,或请寝之。谦光曰:"宪台理冤滞,何所回避。朝弹幕黜亦可矣。"遂奏之,反为所构出。开元中,转太子宾客。以与太子同名,敕赐名登。卒年七十三。

河南元行冲《旧书》本传:行冲博学多通,狄仁杰甚重之。性不阿顺,尝谓仁杰曰:"下之事上,犹蓄聚以自资也。""脯腊胰,以供滋膳,参术芝桂,以防疾。""门下宾客堪充旨味者多,愿以小人备一药物。"拜太常少卿。行冲以本族出于后魏,而未有编年之史,乃撰《魏典》三十卷。事详文简,为学者所称。秘书监马怀素卒,诏行冲代其职。表请通撰古今书目,为《群书四录》。卒年七十七。按行冲又尝著论,辩晋元帝出小吏牛金之诬,今见《杂说》中篇"牛继马后"注。

陈留吴兢《新书》本传:兢贯知经史,方直寡谐比。魏元忠、朱敬则荐兢才堪论撰,诏修国史。天宝初卒,年八十。兢叙事简核,号良史。初与刘子玄撰定《武后实录》,叙张昌宗诱张说诬证魏元忠事,颇言说已然可,赖宋等激励苦切,故转祸为忠。不然,皇嗣且殆。后说为相,读之心不善,知兢所为,即从容谬谓曰:"刘生书魏齐公事,不少假借,奈何?"兢曰:"子玄已亡,不可受诬地下。兢实书之,其草敌在。"说屡蕲改,辞曰:"徇公之情,何名实录。"卒不改,世谓今董狐云。

寿春裴怀古《旧书良吏传》:怀古为监察御史。圣历中,阎知微充使往突厥,怀古监其军。至虏廷,默啜立知微南面可汗,将授怀古伪职。怀古不从,将杀之,抗辞曰:"宁守忠以就死,不毁节以求生。请就斩所。"乃禁锢随军。后窜归。终幽州都督。《新书》:怀古清介审慎,在幽州时,韩琬以监察御史监军,称其驭士信,临财廉,为国名将云。按:所举知友七人,唯怀古不参史局,故末及之。

睹史籍讫于周凡八句,皆孔安国《尚书序》原文。

淮南子《汉淮南王传》:安为人好书,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别见《采撰》篇。按:本处盖指内书言,即今所传《鸿烈解》。

法言论衡扬雄《法言》,见《论赞》篇。王充《论衡》,见《采撰》篇。

风俗通《后汉应奉传》:子劭,字仲远,撰《风俗通》,以辨物类名号,识时俗嫌疑。劭《自叙》:俗间行语,众所共传,积非习贯,莫能原察。聊以不才,举尔所知。传曰: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为政之要,辩风正俗,最其上也。昔画者曰,犬马最难,鬼魅最易。犬马旦暮在人之前,不类不可,故难。鬼魅无形,无形者不见,故易。今俗语虽云浮浅,然其难矣。补按:节首"民者,冥也",语《晋书刑法志》王导等议。

人物志《三国魏志》:刘劭字孔才。黄初中尚书郎。作《皇览》,作《新律》篇,著《律略论》,作《都官考课条》,作《说略》,著《乐论》。凡所撰述,《法论》、《人物志》之类百余篇。阮逸《序》:予好阅古书,于史部中得刘劭《人物志》十二篇。其述性品之上下,才质之兼偏,研幽摘微,一贯于道,诚一家之善志也。

典语《隋志》儒家注:《典语》十卷,《典语别》二卷,并吴中夏督陆景撰,亡。《新》、《旧唐志》:陆景《典训》十卷。按:是书《隋志》云亡,《唐志》乃有十卷者存,而知几又见之,则亡者当但指《别》二卷也。或作"语",或作"训",未知孰是?

文心《南史文学传》:刘勰字彦和,梁天监中,东宫通事舍人。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其序略云:予齿在逾立,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寤而喜曰: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于是论之。既成,沈约取读,谓深得文理,常陈之几案。

孝标比敬通《梁文学刘峻传》:峻字孝标。其《自序》略曰:余自比冯敬通,而有同之者三,异之者四。敬通雄才冠世,志刚金石;余虽不及之,而节亮慷慨,一同也。敬通值中兴明君,而终不试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摈斥当年,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身操井臼;余有悍室,亦家道轲,三同也。其异之四曰:敬通虽芝残蕙焚,而为名贤所慕,风流郁烈,久而弥盛;余声尘寂漠,世不吾知,将同秋草,此四异也。按:敬通,后汉冯衍字。

芥相如《子虚赋》: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会不芥。李善《注》:刺鲠也。《字典》:亦作。又作,蒂芥之,颜师古音虿;果蒂之,《唐韵》音帝。

扬雄草撰《汉书》本传:哀帝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号曰《解嘲》。雄好古而乐道,用心于内,不求于外。时唯刘歆及范逡敬焉。而钜鹿侯芭尝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刘歆亦观之,谓雄曰:空自苦,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桓谭曰:"必传,顾谭不及见也。张衡《与崔子玉书》:乃者披读《太玄经》,知子云极阴阳之数,心实与《五经》拟。《玄》四百岁其兴乎?陆绩《述玄》:雄受气纯和,韬真含道,建立《玄经》,与圣人同趣。桓谭谓之绝伦。又《法言》宋宋咸《序》:《法言》者,盖时有请问,子云用圣人之法以应答之也。东晋李轨为之注。

泪尽继血《说苑权谋》篇:下蔡威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