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魏书_2

  作者:北齐  魏征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子贵宾,袭。解褐北海王国常侍,员外散骑侍郎,稍迁尚书金部郎。以公坐免官。久之,兼太尉属。卒,赠征虏将军、荆州刺史。
  子景裕,袭。武定末,仪同开府行参军。
  贵宾弟次珍,卒于员外常侍。赠安东将军、光州刺史。
  贵宾异母弟大倪、小倪,皆粗险薄行,好为劫盗,侵暴乡里,百姓毒患之。普泰中,并为尔朱仲远所杀。
  尚从父兄云,字道汉。历雁门、濮阳二郡,贪秽狼籍。肃宗时,纳贿刘腾,得为龙骧将军、安州刺史。坐迁举受财,为御史所纠,因暴病卒。
  云从父兄子敬宾,自秘书郎稍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魏郡太守、金紫光禄大夫。
  子士渊,司空行参军。
  羲从父兄德玄。显祖初,自淮南内附,拜荥阳太守。
  子颖考,太和中,复为荥阳太守。卒,赠冠军将军、豫州刺史、开封侯,谥曰惠。
  子洪建,太尉祭酒。同元禧之逆,与弟祖育同伏法。永安中,特追赠平东将军、齐州刺史。
  子士机,性识不周,多有短失。历散骑侍郎、司空从事中郎、中书郎。卒。
  子道廕,武定末,开府行参军。
  祖育,太尉祭酒。亦特赠平东将军、豫州刺史。
  祖育弟仲明,奉朝请,稍迁太尉属。以公强当世,为从弟俨所昵,除荥阳太守。俨虑世难,欲以东道托之。建义初,仲明弟季明遇害河阴。俨后归之,欲与起兵,寻为城民所杀。
  仲明兄洪健,李冲女婿。建义初,庄帝以仲明舅氏之亲,其弟与谋扶戴,仲明之死也,且有奉国之意,乃追封安平县开国侯,邑七百户,赠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
  长子道门,仲明初谋起义,令道门说大都督李叔仁于大梁。叔仁始欲同举,后闻庄帝已立,叔仁子拔江乃斩道门。建义中,特赠立节将军、瓜州刺史。
  道门弟孝邕,袭。天保初,爵随例降。
  仲明弟季亮,司徒城局参军、员外常侍。卒,赠散骑常侍、抚军将军、青州刺史。
  季亮弟季明,释褐太学博士。正光中,谯郡太守,带涡阳戍主。频为萧衍遣将攻围,兵粮寡少,外援不接,季明孤城自守,卒得保全。朝廷嘉之,封安德县开国伯,邑七百户。累迁平东将军、光禄少卿。武泰中,潜通尔朱荣,谋奉庄帝。及在河阳,遂为乱兵所害。事宁,追封南颍川郡开国公,食邑千五百户,赠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昌,袭。武定末,司徒城局参军。天保初,爵随例降。
  崔辩,字神通,博陵安平人。学涉经史,威仪整峻。显祖征拜中书博士、散骑侍郎、平远将军、武邑太守。政事之余,专以劝学为务。年六十二,卒。赠安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恭。
  长子景俊,梗正有高风,好古博涉。以经明行修,征拜中书博士。历侍御史、主文中散。受敕接萧赜使萧琛、范云,高祖赐名为逸。后为员外散骑侍郎,与著作郎韩兴宗参定朝仪。雅为高祖所知重,迁国子博士,每有公事,逸常被诏独进。博士特命,自逸始。转通直散骑常侍、廷尉少卿。卒,朝廷悼惜之,赠以本官。
  子巨伦,字孝宗。幼孤。及长,历涉经史,有文学武艺。以世宗挽郎,除冀州镇北府墨曹参军、太尉记室参军。叔楷为殷州,巨伦仍为长史、北道别将。在州陷贼,敛恤亡存,为贼所义。葛荣闻其才名,欲用为黄门侍郎。巨伦心恶之。至五月五日,会集官僚,令巨伦赋诗,巨伦乃曰:“五月五日时,天气已大热。狗便呀欲死,牛复吐出舌。”以引自晦,获免。未几,潜结死士数人,夜中南走,逢贼游骑数百,俱恐不济。巨伦曰:“宁南死一寸,岂北生一尺也!”便欺贼曰:“吾受敕而行。”贼不信,共爇火观敕。火未然,巨伦手刃贼帅,余人因与奋击,杀伤数十人,贼乃四溃,得马数匹而去。夜阴失道,惟看佛塔户而行。到洛,朝廷嘉之,授持节、别将北讨。初,楷丧之始,巨伦收殡仓卒,事不周固;至是遂偷路改殡,并窃家口以归。寻授国子博士。
  庄帝即位,假节、中坚将军、东濮阳太守,假征虏将军、别将。时河北纷梗,人士避贼,多住郡界,岁俭饥乏,巨伦倾资赡恤,务相全济,时类高之。元颢入洛,据郡不从。庄帝还宫,行西兗州事,封渔阳县开国男,邑二百户,寻除光禄大夫。三年卒,时年四十四。
  子武,袭。武定中,怀州卫军府录事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初,巨伦有姊,明惠有才行,因患眇一目,内外亲类莫有求者,其家议欲下嫁之。巨伦姑赵国李叔胤之妻,高明慈笃,闻而悲感曰:“吾兄盛德,不幸早世,岂令此女屈事卑族!”乃为子翼纳之,时人叹其义。崔氏与翼书诗数十首,辞理可观。
  逸弟模,字叔轨。身长八尺,围亦如之。出后其叔。雅有志度。起家奉朝请,历太尉祭酒、尚书金部郎中、太尉主簿,转中郎,迁太子家令。以公事免。神龟中,诏复本资,除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出除鲁阳太守。正光二年,襄阳民密求款附,诏模为别将,隶淮南王世遵,率众赴之。事觉,模焚襄阳邑郭而还。坐不克,免官。及萧宝夤讨关陇,引模为西征别将,屡有战功,除持节、光禄大夫、都督别道诸军事,加安东将军。万俟丑奴遣将郝虎南侵,模攻破其营,擒虎。以功封槐里县开国伯,邑五百户。于时将督败殁者多,模挫敌持重,号为名将。后假征东将军、行岐州事。未几,击贼入深,没于陈。赠抚军将军、相州刺史。永熙中,追录前勋,又赠都督定相冀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刺史。子士护。
  模弟楷,字季则。美风望,性刚梗,有当世干具。释褐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广平王怀文学。正始中,以王国官非其人,多被刑戮,惟楷与杨昱以数谏获免。后为尚书左主客郎中、伏波将军、太子中舍人、左中郎将。以党附高肇,为中尉所劾,事在《高聪传》。楷性严烈,能摧挫豪强,故时人语曰:“莫彳廌都买反  獬孤楷反  ,付崔楷。”
  于时冀定数州,频遭水害。楷上疏曰:
  臣闻有国有家者,莫不以万姓为心。故矜伤轸于造次,求瘼结于寝兴。黎民阻饥,唐尧致叹;众庶斯馑,帝乙罪己。良以为政与农,实系民命。水旱缘兹以得济,夷险用此而获安。顷东北数州,频年淫雨,长河激浪,洪波汩流,川陆连涛,原隰过望,弥漫不已,泛滥为灾。户无担石之储,家有藜藿之色。华壤膏腴,变为舄卤;菽麦禾黍,化作雚蒲。斯用痛心徘徊,潸然伫立也。
  昔洪水为害四载,流于《夏书》;九土既平攸同,纪自《虞诰》。亮由君之勤恤,臣用劬劳,日昃忘餐,宵分废寝。伏惟皇魏,握图临宇,总契裁极,道敷九有,德被八荒,槐阶棘路,实维英哲,虎门、麟阁,实曰贤明,天地函和,日月光曜。自比定冀水潦,无岁不饥;幽瀛川河,频年泛溢。岂是阳九厄会,百六钟期,故以人事而然,非为运极。昔魏国咸舄,史起哂之;兹地荒芜,臣实为耻。不揆愚瞽,辄敢陈之。
  计水之凑下,浸润无间,九河通塞,屡有变改,不可一准古法,皆循旧堤。何者?河决瓠子,梁楚几危;宣防既建,水还旧迹。十数年间,户口丰衍。又决屯氏,两川分流,东北数郡之地,仅得支存。及下通灵、鸣,水田一路,往昔膏腴,十分病九,邑居凋离,坟井毁灭。良由水大渠狭,更不开泻,众流壅塞,曲直乘之所致也。至若量其逶迤,穿凿涓浍,分立堤堨,所在疏通,预决其路,令无停蹙。随其高下,必得地形,土木参功,务从便省。使地有金堤之坚,水有非常之备。钩连相注,多置水口,从河入海,远迩径过,泻其墝澙,泄此陂泽。九月农罢,量役计功;十月昏正,立匠表度。县遣能工,麾画形势;郡发明使,筹察可否。审地推岸,辨其脉流;树板分崖,练厥从往。别使案检,分剖是非,瞰睇川原,明审通塞。当境修治,不劳役远,终春自罢,未须久功。即以高下营田,因于水陆,水种秔稻,陆艺桑麻。必使室有久储,门丰余积。
  其实上叶御灾之方,亦为中古井田之利。即之近事,有可比伦。江淮之南,地势洿下,云雨阴霖,动弥旬月。遥途远运,惟用舟舻;南亩畬菑,微事耒耜。而众庶未为馑色,黔首罕有饥颜。岂天德不均,致地偏罚?故是地势异图,有兹丰馁。臣既乡居水际,目睹荒残,每思郑白,屡想王李。夙宵不寐,言念皇家,愚诚丹款,实希效力,有心萤爝,乞暂施行。使数州士女,无废耕桑之业;圣世洪恩,有赈饥荒之士。鄴宰深笑,息自一朝;臣之至诚,申于今日。
  诏曰:“频年水旱为患,黎民阻饥,静言念之,昃不遑食,鉴此事条,深协在虑。但计画功广,非朝夕可合,宜付外量闻。”事遂施行。楷用功未就,诏还追罢。
  久之,京兆王继为大将军西讨,引楷为司马。还,转后将军、广平太守。后葛荣转盛,诸将拒击,并皆失利。孝昌初,加楷持节、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兼尚书北道行台,寻转军司。未几,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楷为刺史,加后将军。楷至州,表曰:“窃惟殷州,地实四冲,居当五裂;西通长山,东渐巨野。顷国路康宁,四方有截,仍聚奸宄,桴鼓时鸣。况今天长丧乱,妖灾间起。定州逆虏,趑趣北界;鄴下凶烬,蚕噬腹心。两处犬羊,势足并合,城下之战,匪暮斯朝。臣以不武,属此屏捍,实思效力,以弱敌强,析骸煮弩,固此忠节。但基趾造创,庶事茫然,升储尺刃,聊自未有,虽欲竭诚,莫知攸济。谨列所须兵仗,请垂矜许。必当虎视一方,遏其侵轶,肃清境内,保全所委。”诏付外量,竟无所给。
  葛荣自破章武、广阳二王之后,锋不可当。初,楷将之州,人咸劝留家口,单身述职。楷曰:“贪人之禄,忧人之事,如一身独往,朝廷谓吾有进退之计,将士又谁肯为人固志也?”遂合家赴州。三年春,贼势已逼,或劝减小弱以避之,乃遣第四女、第三兒夜出。既而召僚属共论之,咸曰:“女郎出嫁之女,郎君小未胜兵,留之无益,去复何损。且使君在城,家口尚多,足固将士之意,窃不足为疑。”楷曰:“国家岂不知城小力弱也,置吾死地,令吾死耳!一朝送免兒女,将谓吾心不固。亏忠全爱,臧获耻之,况吾荷国重寄也!”遂命追还。州既新立,了无御备之具。及贼来攻,楷率力抗拒,强弱势悬,每勒兵士抚厉之,莫不争奋,咸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等何爱一身!”速战半旬,死者相枕。力竭城陷,楷执节不屈,贼遂害之,时年五十一。长子士元举茂才,平州录事参军、假征虏将军、防城都督,随楷之州,州陷,亦战殁。楷兄弟父子,并死王事,朝野伤叹焉。赠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军将军、定州刺史。永熙中,又特赠侍中、都督冀定相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
  士元弟士谦、士约,并殁关西。
  士约弟士顺,仪同开府行参军。
  士元息励德,武定中,司徒城局参军。
  史臣曰:郑羲机识明悟,为时所许;懿兄弟风尚,俱有可观,故能并当荣遇,其济美矣。严祖秽薄,忝其家世。幼儒令问促年,伯猷贿以败业,惜乎!崔辩器业著闻,位不远到。逸经明行高,籍甚太和之日,德优官薄,仍世恨之。模雄壮之烈,楷忠贞之操,杀身成义,临难如归。非大丈夫亦何能以若此!

列传第四十五 高祐 崔挺
  高祐,字子集,小名次奴,勃海人也。本名禧,以与咸阳王同名 ,高祖赐名祐。司空允从祖弟也。祖展,慕容宝黄门郎,太祖平中山,内徙京师,卒于三都大官。父谠,从世祖灭赫连昌,以功拜游击将军,赐爵南皮子。与崔浩共参著作,迁中书侍郎。转给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骑常侍、平东将军、蓚县侯,使高丽。卒,赠安南将军、冀州刺史、假沧水公,谥曰康。祐兄祚,袭爵,东青州刺史。
  祐博涉书史,好文字杂说,材性通放,不拘小节。初拜中书学生,转博士、侍郎。以祐招下邵郡群贼之功 ,赐爵建康子。高宗末,兗州东郡吏获一异兽,献之京师,时人咸无识者。诏以问祐,祐曰:“此是三吴所出,厥名鲮鲤,余域率无。今我获之,吴楚之地,其有归国者乎?”又有人于零丘得玉印一以献。诏以示祐,祐曰:“印上有籀书二字,文曰‘宋寿’。寿者,命也,我获其命,亦是归我之征。”显祖初,刘义隆子义阳王昶来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时谓祐言有验。
  高祖拜秘书令。后与丞李彪等奏曰:“臣等闻典谟兴,话言所以光著;载籍作,成事所以昭扬。然则《尚书》者记言之体,《春秋》者录事之辞。寻览前志,斯皆言动之实录也。夏殷以前 ,其文弗具,自周以降,典章备举。史官之体,文质不同;立书之旨,随时有异。至若左氏,属词比事,两致并书,可谓存史意,而非全史体。逮司马迁、班固,皆博识大才,论叙今古,曲有条章,虽周达未兼,斯实前史之可言者也。至于后汉、魏、晋咸以放焉。惟圣朝创制上古,开基《长发》,自始均以后,至于成帝,其间世数久远,是以史弗能传。臣等疏陋,忝当史职,披览《国记》,窃有志焉。愚谓自王业始基,庶事草创,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宜依迁固大体,令事类相从,纪传区别,表志殊贯,如此修缀,事可备尽。伏惟陛下先天开物,洪宣帝命,太皇太后淳曜二仪,惠和王度,声教之所渐洽,风译之所覃加,固已义振前王矣。加太和以降,年未一纪,然嘉符祯瑞,备臻于往时;洪功茂德,事萃于曩世。会稽伫玉牒之章,岱宗想石记之列。而秘府策勋,述美未尽。将令皇风大猷,或阙而不载;功臣懿绩,或遗而弗传。著作郎已下,请取有才用者,参造国书,如得其人,三年有成矣。然后大明之德功,光于帝篇;圣后之勋业,显于皇策。佐命忠贞之伦,纳言司直之士,咸以备著载籍矣。”高祖从之。
  高祖从容问祐曰:“比水旱不调,五谷不熟,何以止灾而致丰稔?”祐对曰:“昔尧汤之运,不能去阳九之会。陛下道同前圣,其如小旱何?但当旌贤佐政 ,敬授民时,则灾消穰至矣。”又问止盗之方,祐曰:“昔宋钧树德,害兽不过其乡;卓茂善教,蝗虫不入其境。彼盗贼者,人也,苟训之有方,宁不易息。当须宰守贞良,则盗止矣。”祐又上疏云:“今之选举,不采职治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斯非尽才之谓。宜停此薄艺,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则官方斯穆。又勋旧之臣,虽年勤可录,而才非抚人者,则可加之以爵赏,不宜委之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高祖皆善之。加给事中、冀州大中正,余如故。时李彪专统著作,祐为令,时相关豫而已。
  出为持节、辅国将军、西兗州刺史,假东光侯,镇滑台。祐以郡国虽有太学,县党宜有黉序,乃县立讲学 ,党立教学,村立小学。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家之外,共造一井,以供行客,不听妇人寄舂取水。又设禁贼之方,令五五相保,若盗发则连其坐。初虽似烦碎,后风化大行,寇盗止息。
  转宋王刘昶傅。以昔参定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粟五百石、马一匹。昶以其官旧年耆,雅相祗重,妓妾之属,多以遗之。拜光禄大夫 ,傅如故。昶薨后,征为宗正卿,而祐留连彭城,久而不赴。于是尚书仆射李冲奏祐散逸淮徐,无事稽命,处刑三岁,以赎论。诏免卿任,还复光禄。太和二十三年卒。太常议谥曰炀侯,诏曰:“不遵上命曰‘灵’,可谥为灵。”
  子和璧,字僧寿,有学问。中书博士。早卒。
  和璧子颢,字门贤,学涉有时誉。自司空参军转员外郎,袭爵建康子,迁符玺郎中。出为冀州别驾,未之任,属刺史元愉据州反,世宗遣尚书李平为都督,率众讨之。平以颢彼州领袖,乃引为录事参军,仍领统军,军机取舍,多与参决。擒愉之后,别党千余人皆将伏法,颢以为拥逼之徒,前许原免,宜为表陈请。平从之,于是咸蒙全济。事定,颢仍述职。时军旅之后,因之饥馑,颢为纲纪,务存宽静,甚收时誉。寻加陵江将军。坐事免。久之,除镇远将军,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转征虏将军,仍中散。卒,时年四十九。赠平东将军、沧州刺史,谥曰惠。
  子德正,袭。武定中,黄门侍郎。
  颢弟雅,字兴贤,有风度。自给事中稍迁司徒府录事参军、定州抚军府长史。卒,年三十四。天平中,追赠散骑常侍、平北将军、冀州刺史。
  子德乾,早有令问。任城太守。卒。
  雅弟谅,字修贤。少好学,多识强记,居丧以孝闻。太和末,京兆王愉开府辟召,高祖妙简行佐,谅与陇西李仲尚、赵郡李凤起等同时应选。稍迁太尉主簿、国子博士。正光中,加骁骑将军,为徐州行台。至彭城,属元法僧反叛,逼谅同之,谅不许,为法僧所害,时年四十一。朝廷痛惜之,赠左将军、沧州刺史。又下诏,以谅临危授命,诚节可重,复赠使持节、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赠帛二百匹,优一子出身,谥曰忠侯。三子。长惠胜,武定中,司徒外兵参军。谅造亲《表谱录》四十许卷,自五世已下,内外曲尽。览者服其博记。
  祐弟钦,幼随从叔济使于刘义隆,还为中书学生,迁秘书中散。年四十余,卒。
  子法永,诸王从事中郎。亦早亡。
  祐从父弟次同,永安末,抚军将军、定州刺史。
  子乾邕,永熙中,司空公、长乐郡开国公。
  乾邕弟敖曹,天平中,司徒公、京兆郡开国公。
  崔挺,字双根,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赞,魏尚书仆射。五世祖洪,晋吏部尚书。父郁,濮阳太守。挺幼居丧尽礼。少敦学业,多所览究,推人爱士,州闾亲附焉。每四时与乡人父老书相存慰,辞旨款备,得者荣之。三世同居,门有礼让。于后频值饥年,家始分析,挺与弟振推让田宅旧资,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释卷。时谷籴踊贵,乡人或有赡者,遗挺,辞让而受,仍亦散之贫困,不为畜积,故乡邑更钦叹焉。
  举秀才,射策高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以工书,受敕于长安,书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赐爵泰昌子。转登闻令,迁典属国下大夫。以参议律令,赐布帛八百匹、谷八百石、马牛各二。尚书李冲甚重之。高祖以挺女为嫔。太和十八年,大将军、宋王刘昶南镇彭城,诏假立义将军,为昶府长史,以疾辞免,乃以王肃为长史。其被寄遇如此。
  后除昭武将军、光州刺史,威恩并著,风化大行。十九年,车驾幸兗州,召挺赴行在所。及见,引谕优厚。又问挺治边之略,因及文章。高祖甚悦,谓挺曰:“别卿已来,倏焉二载。吾所缀文,已成一集,今当给卿副本,时可观之。”又顾谓侍臣曰:“拥旄者悉皆如此,吾何忧哉。”复还州。及散骑常侍张彝兼侍中巡行风俗,见挺政化之美,谓挺曰:“彝受使省方,采察谣讼,入境观政,实愧清使之名。”州治旧掖城西北数里有斧山,峰岭高峻,北临沧海,南望岱岳,一邦游观之地也。挺于顶上欲营观宇,故老曰:“此岭秋夏之际,常有暴雨迅风,岩石尽落。相传云是龙道,恐此观不可久立。”挺曰:“人神相去,何远之有?虬龙倏忽,岂唯一路乎!”遂营之。数年间,果无风雨之异。挺既代,即为风雹所毁,于后作,复寻坏,遂莫能立。众以为善化所感。
  时以犯罪配边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合门充役。挺上书,以为《周书》父子罪不相及。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以一人犯罪,延及合门。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辞甚雅切,高祖纳之。先是,州内少铁,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复铁官,公私有赖。诸州中正,本在论人;高祖将辨天下氏族,仍亦访定,乃遥授挺本州大中正。
  掖县有人,年逾九十,板舆造州。自称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甚有光彩,藏之海岛,垂六十岁。忻逢明治,今愿奉之。挺曰:“吾虽德谢古人,未能以玉为宝。”遣船随取,光润果然。竟不肯受,仍表送京都。世宗即位,累表乞还。景明初见代,老幼泣涕追随,缣帛赠送,挺悉不纳。
  散骑常侍赵脩得幸世宗,挺虽同州壤,未尝诣门。北海王详为司徒、录尚书事,以挺为司马,挺固辞不免。世人皆叹其屈,而挺处之夷然。于后详摄选,众人竞称考第,以求迁叙,挺终独无言。详曰:“崔光州考级并未加授,宜投一牒,当为申请。蘧伯玉耻独为君子,亦何故嘿然?”挺对曰:“阶级是圣朝大例,考课亦国之恆典。下官虽惭古贤不伐之美,至于自炫求进,窃以羞之。”详大相称叹。自为司马,详未曾呼名,常称州号,以示优礼。四年卒,时年五十九。其年冬,赠辅国将军、幽州刺史,谥曰景。光州故吏闻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像于城东广因寺,起八关斋,追奉冥福,其遗爱若此。
  初,崔光之在贫贱也,挺赡遗衣食,常亲敬焉。又识邢峦、宋弁于童稚之中,并谓终当远致。世称其知人。历官二十余年,家资不益,食不重味,室无绮罗,闺门之内,雍雍如也。旧故多有赠赗,诸子推挺素心,一无所受。有子六人。
  长子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识,博学好文章。高祖召见,甚嗟赏之。李彪谓挺曰:“比见贤子谒帝,旨谕殊优,今当为群拜纪。”挺曰:“卿自欲善处人父子之间,然斯言吾所不敢闻也。”
  司徒、彭城王勰板为行参军,后除著作郎,袭父爵。尚书令高肇亲宠权盛,子植除青州刺史,启孝芬为司马。后除司徒记室参军、司空属、定州大中正,长于剖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熙平中,澄奏地制八条,孝芬所参定也。在府久之,除龙骧将军、廷尉少卿。
  孝昌初,萧衍遣将裴邃等寇淮南。诏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讨之,停师城父,累月不进。敕孝芬持节赍齐库刀,催令赴接,贼退而还。荆州刺史李神俊为萧衍遣将攻围,诏加孝芬通直散骑常侍,以将军为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领军司,率诸将以援神俊,因代焉。于时,州郡内戍悉已陷没,且路由三亚,贼已先据。孝芬所统既少,不得径进,遂从弘农堰渠山道南入,遣弟孝直轻兵在前,出贼不意,贼便奔散,人还安堵。肃宗嘉劳之,并赉马及绵绢等物。
  后以元义之党,与卢同、李奖等并除名,征还。又孝芬为廷尉之日,章武王融以赃货被劾,孝芬按以重法。及融为都督,北讨鲜于脩礼;于时孝芬弟孝演率勒宗从,避贼于博陵,郡城为贼攻陷,寻为贼所害。融乃密启,云:“孝演入贼为王。”遂见收捕,合家逃窜,遇赦乃出。
  孝昌三年,萧衍将成景俊率众逼彭城,除孝芬宁朔将军、员外常侍、兼尚书右丞,为徐州行台。孝芬将发,入辞。灵太后谓孝芬曰:“卿女今事我兒,与卿便是亲旧,曾何相负?而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却之。”孝芬曰:“臣蒙国厚恩,义无斯语。假实有此,谁能得闻?若有闻知,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乞对言者,足辨虚实。”灵太后怅然意解,乃有愧色。景俊筑栅造堰,谋断泗水以灌彭城。孝芬率大都督李叔仁、柴集等赴战,景俊等力屈退走。除孝芬安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尚书,为徐兗行台。
  建义初,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反,远引南贼,围逼兗州。除孝芬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仍兼尚书、东道行台。大都督刁宣驰往救援,与行台于晖接,至便围之。侃突围奔萧衍,余悉平定。
  永安二年,庄帝闻元颢有内侵之计,敕孝芬南赴徐州。颢遂潜师向考城,擒大都督、济阴王晖业,乘胜径进,遣其后军都督侯暄守梁国城以为后援。孝芬勒诸将驰往围暄,恐颢遣援,乃急攻之,昼夜不息。五日,暄遂突出,擒斩之,俘其卒三千余人。庄帝还宫,授西兗州刺史,将军如故。孝芬久倦外役,固辞不行,乃除太常卿。
  普泰元年,南阳太守赵脩延袭据荆州城,囚刺史李琰之,招引南寇。除孝芬卫将军、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又除都督三荆诸军事、车骑将军、假骠骑将军。孝芬已出次,改授散骑常侍、骠骑将军、西兗州刺史。太昌初,兼殿中尚书。寻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尚书。后加仪同三司、兼吏部尚书。出帝入关,齐献武王至洛,与尚书辛雄、刘廞等并诛,时年五十。没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文口辩,善谈论,爱好后进,终日忻然,商搉古今,间以嘲谑,听者忘疲。所著文章数十篇。有子八人。
  长子勉,字宣祖。颇涉史传,有几案才。正光初,除太学博士。庄帝之为御史中尉,启除侍御史。永安初,除建节将军、尚书右中兵郎中。后太尉、豫章王萧赞启为谘议参军,郎中如故。以举人失衷,为中尉高道穆奏免其官。普泰中,兼尚书左丞。勉善附会,世论以浮竞讥之。为尚书令尔朱世隆所亲待,而尚书郎魏季景尤为世隆知任,勉与季景内颇不穆。季景阴求右丞,夺勉所兼。世隆启用季景,勉遂怅怏自失。寻除安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国子祭酒,典仪注。太昌初,除散骑常侍、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敕左右厢出入其家。被收之际,在外逃免。于后乃出,见齐献武王于晋阳,王劳抚之。天平末,王遣勉送勋贵妻子赴定州,因得还家。属母李氏丧亡,勉哀号过性,遇病卒,时年四十七。无子,弟宣度以子龙后之。
  勉弟宣猷,司徒中郎,走于关西。
  宣猷弟宣度,齐王仪同开府司马。
  宣度弟宣轨,颇有才学,尚书考功郎中。与弟宣质、宣静、宣略,并死于晋阳。
  孝芬弟孝暐,字敬业。少宽雅,早著长者之风。彭城王勰之临定州,辟为主簿。释褐冀州安东府外兵参军,历员外散骑侍郎、宁朔将军、员外散骑常侍。武泰初,蛮首李洪扇动诸蛮,诏孝暐持节为别将,隶都督李神轨讨平之。尔朱荣之害朝士,孝暐与弟孝直携家避难定陶。孝庄初,征拜通直散骑常侍,加征虏将军,寻除赵郡太守。郡经葛荣离乱之后,民户丧亡,六畜无遗,斗粟乃至数缣,民皆卖鬻兒女。夏椹大熟,孝暐劝民多收之。郡内无牛,教其人种。招抚遗散,先恩后威,一周之后,流民大至。兴立学校,亲加劝笃,百姓赖之。卒于郡,时年四十九。赠通直散骑常侍、平东将军、瀛州刺史,谥曰简。朝议谓为未申,复赠安北将军、定州刺史。
  子昂,武定中,尚书左丞、兼度支尚书。
  孝暐弟孝演,字则伯,出继伯父。性通率,美须髯,姿貌魁杰。少无宦情,沉浮乡里。河间王琛为定州刺史,以为治中。晚除瀛州安西府外兵参军,因罢归。及鲜于脩礼起逆,孝演率宗属保郡城,为贼攻陷。贼以孝演民望,恐移众心,乃害之,时年四十。无子,弟孝直以子士游为后。士游,仪同开府仓曹参军。
  孝演弟孝直,字叔廉。身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起家司空行参军。寻为员外散骑侍郎、宣威将,仍以本官入领直后。转宁远将军、汝南王开府掾,领直寝。兄孝芬除荆州,诏孝直假征虏将军、别将,总羽林二千骑,与孝芬俱行。孝直潜师径进,贼遂破走。孝芬入城后,萧衍将曹义宗仍在马圈,鼓动顺阳蛮夷,缘边寇窃。孝直率众御之,贼皆退散。还转直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尔朱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宁,去职归乡里,劝督宗人,务行礼义。后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太昌中,又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并辞不赴。宗亲劝孝直曰:“荣华人之所愿,何故陆沉?”孝直不答。年五十八,卒于乡里,顾命诸子曰:“吾才疏效薄,于国无功。若朝廷复加赠谥,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则非吾子,敛以时服,祭勿杀生。”其子皆遵行之。有四子。
  长子士顺,仪同开府行参军。
  孝直弟孝政,字季让。十岁,挺亡,号哭不绝,见者为之悲伤。操尚贞立,博洽经史,雅好辞赋;丧纪之礼,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执造。太尉、汝南王悦辟行参军。年四十九,卒。子岩,武定中,员外常侍。
  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恸,绝内蔬食,容貌损瘠,见者伤之。孝暐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起,旦参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之后,孝芬等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凊,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谘决。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已上,皆内李氏之库,四时分赉,李自裁之。如此者二十余岁。抚从弟宣伯、子朗,如同气焉。
  挺弟振,字延根。少有学行,居家孝友,为宗族所称。自中书学生为秘书中散,在内谨敕,为高祖所知。出为冀州、咸阳王禧骠骑府司马,在任久之。太和二十年,迁建威将军、平阳太守。不拜,转高阳内史。高祖南讨,征兼尚书左丞,留京。振既才干被擢,当世以为荣。后改定职令,振本资惟拟五品,诏曰:“振在郡著绩,宜有褒升。”除太子庶子。景明初,除长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断,以明察称。河内太守陆琇与咸阳王禧同谋为逆,禧败事发,振穷治之。时琇内外亲党及当朝贵要咸为之言,振研核切至,终无纵缓,遂毙之于狱。其奉法如此。正始初,除龙骧将军、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绩。还朝,除河东太守。永平中,卒于郡,时年五十九。赠本将军、南兗州刺史,谥曰定。振历官四十余载,考课恆为称职。议者善之。
  长子宣伯,早丧。子劲,字仲括,骠骑参军。
  宣伯弟子朗,美容貌,涉猎经史,少温厚有风尚。以军功起家襄威将军、员外散骑侍郎。普泰中,从兄孝芬为荆州,请为车骑府司马。孝芬转西兗州,为骠骑府司马。太昌初,冠军将军、北徐州抚军府长史,固辞,不获免。兴和二年,中尉高仲密引为侍御史,寻加平西将军。武定中卒。子道纲。
  挺从父弟元珍,释褐司徒行参军,稍迁司徒主簿、赵郡王幹开府属。景明中,荆州长史。久之,为司徒从事中郎,有公平称。后迁中散大夫,加征虏将军。正光末,山胡作逆,除平阳太守、假右将军,为别将以讨之,频破胡贼,郡内以安。武泰初,改郡为唐州,仍除元珍为刺史,加右将军。以破胡勋,赐爵凉城侯。尔朱荣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元珍与行台郦恽拒守不从,为子鹄所陷,被害。世咸痛之。子叔恭。
  挺从父弟瑜之,字仲琏。少孤有学业。太和中,释褐奉朝请,广陵王羽常侍,累历蕃佐。入为司空功曹参军事、太尉主簿,迁冀州抚军府长史。后为扬州平东府长史,带南梁太守。萧衍义州刺史文僧明来降,瑜之迎接有勋,赐爵高邑男。孝昌初,除鸿胪少卿。三年卒,年五十六。赠平北将军、瀛州刺史。有三子。
  长子孟舒,字长才,袭父爵。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兴和中,除广平太守。卒,赠中军将军、殷州刺史,赠平东将军,谥曰康。
  孟舒弟仲舒,武定末,鄴县令。
  仲舒弟季舒,给事黄门侍郎。
  挺从祖弟修和,州主簿。
  子俭,字元恭。雅有器度。历太学博士,终于符玺郎中。
  俭弟绪,字仲穆。定州抚军府法曹参军。绪小弟孝忠,侍御史、秘书郎。并有容貌,无他才识。
  绪子子谦,尚书郎。
  子谦弟子让,与侯景同反。子谦坐以囚执,遇病死于晋阳。子让弟子廉等并伏法。
  修和弟敬邕,性长者,有干用。高祖时,自司徒主簿转尚书都官郎中,所在称职。迁太子步兵校尉。景明初,母忧去职。后中山王英南讨,引为都督府长史,加左中郎将,以功赐爵临淄男。迁龙骧将军、太府少卿,以本将军出除管州刺史。库莫奚国有马百匹因风入境,敬邕悉令送还,于是夷人感附。熙平二年,拜征虏将军、太中大夫。神龟中卒,年五十七。赠左将军、济州刺史,谥曰恭。
  子子盛,袭爵。除奉朝请。
  修和从弟接,字显宾。容貌魁伟,放迈自高,不拘常检。为中书博士、乐陵内史。雅为任城王澄所礼待。及澄为定州刺史,接了无民敬,王忻然容下之。后为冀州安东府司马,转乐陵太守。还乡而卒。
  挺族子纂,字叔则,博学有文才。景明中,太学博士,转员外散骑侍郎、襄威将军。既不为时知,乃著《无谈子论》。后为给事中。延昌中,除梁州征虏府长史。熙平初,为宁远将军、廷尉正,每于大狱,多所据明,有当官之誉。时太原王静自廷尉监迁少卿,纂耻居其下,乃与静书,辞气抑扬,无上下之体。又启求解任,乃除左中郎将,领尚书三公郎中。未几,以公事免。后为洛阳令。正光中卒,年四十五。赠司徒左长史。凡所制文,多行于世。
  长子史,武定末,仪同府长流参军。
  纂兄穆,宽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
  子暹,武定末,度支尚书、兼右仆射。
  纂弟融,字脩业。奉朝请。尚书令高肇出讨巴蜀,引为统军。还,除员外散骑侍郎。正光中,定州别驾。年四十二,卒。
  子鸿翻,郡功曹。
  纂从祖弟游,字延叔,少有风概。释褐奉朝请,稍迁太尉主簿。江州刺史陈伯之启为司马,还除奉车都尉。大都督、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录事参军,寻转司马。及英败于钟离,游坐徙秦州,久而得还。大将军高肇西征,引为统军,除步兵校尉,迁豫州征虏府长史;未几,除征虏将军、北赵郡太守,并有政绩。熙平末,转河东太守。郡有盐户,常供州郡为兵,子孙见丁从役,游矜其劳苦,乃表闻请听更代,郡内感之。太学旧在城内,游乃移置城南闲敞之处,亲自说经,当时学者莫不劝慕,号为良守。以本将军迁凉州刺史,以母忧解任。
  正光中,起除右将军、南秦州刺史,因辞不免。先是,州人杨松柏、杨洛德兄弟数为反叛,游至州,深加招慰。松柏归款,引为主簿,稍以辞色诱之,兄弟俱至。松柏既州之豪帅,感游恩遇,奖谕群氐,咸来归款,且以过在前政,不复自疑。游乃因宴会,一时俱斩,于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夏,秦州城人杀刺史李彦,据州为逆。数日之后,游知必不安,谋欲出外,寻为城人韩祖香、孙礻攻于州馆。游事窘,登楼慷慨悲叹,乃推下小女而杀之,义不为群小所辱也。寻为祖香等所执害,时年五十二。永安中,赠散骑侍郎、镇北将军、定州刺史。
  子伏护,开府参军。
  史臣曰:高祐学业优通,知名前世,儒俊之风,门旧不陨。诸子经传之器,加有舍生之节。崔挺兄弟,风操高亮,怀文抱质,历事著称,见重于朝野,继世承家,门族并著,盖所谓彼有人焉。

列传第四十六 杨播
  杨播,字延庆,自云恆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卒于中山相。曾祖珍 ,太祖时归国,卒于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称绩。高祖南巡,吏人颂之,加宁远将军,赐帛三百匹。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之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而卒。赠以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太和中,高祖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整,奉养尽礼。擢为中散 ,累迁给事,领中起部曹。以外亲,优赐亟加,前后万计。进北部给事中。诏播巡行北边,高祖亲送及户,戒以军略。未几,除龙骧将军、员外常侍,转卫尉少卿,常侍如故。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获而还。高祖嘉其勋,赐奴婢十口。迁武卫将军,复击蠕蠕,至居然山而还。
  除左将军,寻假前将军。随车驾南讨,至钟离。师回,诏播领步卒三千、骑五百为众军殿。时春水初长,贼众大至 ,舟舰塞川。播以诸军渡淮未讫,严陈南岸,身自居后。诸军渡尽,贼众遂集,于是围播。乃为圆陈以御之,身自搏击,斩杀甚多。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高祖在北而望之,既无舟船,不得救援。水势稍减,播领精骑三百,历其舟船,大呼曰:“今我欲渡,能战者来!”贼莫敢动,遂拥众而济。高祖甚壮之,赐爵华阴子,寻除右卫将军。
  后从驾讨崔慧景、萧衍于邓城,破之,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沔水,上巳设宴,高祖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 ,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高祖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播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弯弓而发,其箭正中。高祖笑曰:“养由基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酒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今古之殊也。”从到悬瓠,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景明初,兼侍中,使恆州,赡恤寒乏。转左卫将军。出除安北将军、并州刺史,固辞 ,乃授安西将军、华州刺史。至州借民田,为御史王基所劾,削除官爵。延昌二年,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兒侄早通 ,而侃独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释褐太尉、汝南王悦骑兵参军。扬州刺史长孙稚请为录事参军。萧衍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规相掩袭,密购寿春郭人李瓜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有期日矣,而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僚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好小黠,今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稚深悟之,乃云:“录事可造移报。”侃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也!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知觉,便尔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稚乃奏侃为统军。
  侃叔椿为雍州刺史,又请为其府录事参军,带长安令,府州之务多所委决。及萧宝夤等军败,北地功曹毛洪宾据郡引寇 ,抄掠渭北。侃启椿自出讨之。遂购募战士,信宿之间得三千余人,衔枚夜进,至冯翊郡西。贼见大军卒至,众情离解,洪宾遂通书送质,乞求自效。于是擒送宿勤明达兄子贼署南平王乌过仁。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尚书仆射长孙稚讨之,除侃镇远将军、谏议大夫,为稚行台左丞。寻转通直散骑常侍。军次弘农,侃白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挟关为垒 ,胜负之理,久而无决。岂才雄相类,算略抗行,当以河山险阻,难用智力。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纵曹操更出,亦无所骋奇。必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稚曰:“薛脩义已围河东,薛凤贤又保安邑,都督宗正珍孙停师虞坂,久不能进,虽有此计,犹用为疑。”侃曰:“珍孙本行陈一夫,因缘进达,可为人使,未可使人。一旦受元帅之任,处分三军,精神乱矣,宁堪围贼?河东治在蒲坂,西带河湄,所部之民,多在东境。脩义驱率壮勇,西围郡邑,父老妻弱,尚保旧村,若率众一临,方寸各乱,人人思归,则郡围自解。不战而胜,昭然在目。”稚从之,令其子彦等领骑与侃于弘农北渡。所领悉是骑士,习于野战,未可攻城,便据石锥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民情向背,然后可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候台军举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赏赉军士。”民遂转相告报,未实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脩义亦即逃遁。长安平,侃颇有力。
  建义初,除冠军将军、东雍州刺史。其年州罢,除中散大夫,为都督,镇潼关。还朝 ,除右将军、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以本官假抚军将军为都督,率众镇大梁。未发,诏行北中郎将。孝庄徙御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此诚陛下曲恩,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至建州,叙行从功臣,自城阳王徽已下凡十人,并增三阶。以侃河梁之诚,特加四阶。侃固辞,乞同诸人,久乃见许。于是除镇军将军、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
  及车驾南还,颢令萧衍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 ,尔朱荣率军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所屠灭。荣因怅然,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未审明大王发并州之日,已知有夏州义士指来相应,为欲广申经略,宁复帝基乎?夫兵散而更合,疮愈而更战,持此收功,自古不少,岂可以一图不全,而众虑顿废。今事不果,乃是两贼相杀,则大王之利矣。若今即还,民情失望,去就之心,何由可保?未若召发民村,惟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渡势。首尾既远,颢复知防何处,一旦得渡,必立大功。”荣大笑曰:“黄门即奏行此计。”于是尔朱兆与侃等遂于马渚杨南渡,破颢子领军将军冠受,擒之。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加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以济河之功,进爵济北郡开国公,增邑五百户,复除其长子师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曰:“昔马援至陇西 ,尝上书求复五铢钱,事下三府,不许。及援征入为虎贲中郎,亲对光武申释其趣,事始施行。臣顷在雍州,亦表陈其事,听人与官并铸五铢钱,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书,八座不许。以今况昔,即理不殊。求取臣前表,经御披析。”侃乃随事剖辨,孝庄从之。乃铸五铢钱,如侃所奏。
  万俟丑奴陷东秦,遂围岐州,扇诱巴蜀。大都督尔朱天光率众西伐,诏侃以本官使持节、兼尚书仆射,为关右慰劳大使。还朝 ,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朱荣也,侃与其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密谋。尔朱兆之入洛也,侃时休沐,遂得潜窜 ,归于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殁,冀全百口。侃往赴之,秋七月,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纯陀,袭。
  播弟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太和中与播俱蒙高祖赐改。性宽谨。初拜中散、典御厩曹。以端慎小心,专司医药,迁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又领兰台行职,改授中部曹,析讼公正,高祖嘉之。及文明太后崩,高祖五日不食。椿进谏曰:“陛下至性,孝过有虞,居哀五朝,水浆不御,群下惶灼,莫知所言。陛下荷祖宗之业,临万国之重,岂可同匹夫之节,以取僵仆。且圣人之礼,毁不灭性,纵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高祖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
  出为安远将军、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幸其州馆信宿,赐马十匹、缣千匹。迁冠军将军、济州刺史。高祖自钟离趣鄴,至碻磝,幸其州馆,又赐马二匹、缣千五百匹。坐为平原太守崔敞所讼,廷尉论辄收市利,费用官炭,免官。后降为宁朔将军、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为杨灵珍所破,降于萧鸾。至是,率贼万余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领步骑五千出顿下辨,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之疾。”遂领其部曲千余人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武都氐杨会反,假椿节、冠军将军、都督西征诸军事、行梁州刺史,与军司羊祉讨破之。于后梁州运粮,为群氐劫夺,诏椿兼征虏将军,持节招慰。寻以氐叛,拜光禄大夫、假平西将军、督征讨诸军事以讨之。还,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聚众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入陇,守蹊自固。或谋伏兵山径,断其出入,待粮尽而攻之;或云斩除山木,纵火焚之,然后进讨。椿曰:“并非计也。此本规盗,非有经略,自王师一至,无战不摧,所以深窜者,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我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矣。”乃缓师不进,贼果出掠,乃以军中驴马饵之,不加讨逐。如是多日,阴简精卒,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加安东将军。
  初,显祖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之末,叛走略尽,惟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叛走。诏许之,虑不从命,乃使椿持节往徙焉。椿以为徙之无益,上书曰:“臣以古人有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荒忽之人,羁縻而已。是以先朝居之于荒服之间者,正以悦近来远,招附殊俗,亦以别华戎、异内外也。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不安必思土,思土则走叛。狐死首丘,其害方甚。又此族类,衣毛食肉,乐冬便寒。南土湿热,往必将尽。进失归伏之心,退非籓卫之益。徙在中夏,而生后患。愚心所见,谓为不可。”时八座议不从,遂徙于济州,缘河居之。冀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抄掠,如椿所策。
  永平初,徐州城人成景俊以宿豫叛,诏椿率众四万讨之,不克而返。久之,除都督朔州抚冥武川怀朔三镇三道诸军事、平北将军、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前为太仆卿日,招引细人,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别格》奏椿罪应除名为庶人,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世宗以新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诏依寺断,听以赎论。寻加抚军将军,入除都官尚书,监修白沟堤堰。复以本将军除定州刺史。
  自太祖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帅百八十四人。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户,年常发夫三千,草三百车,修补畦堰。椿以屯兵惟输此田课,更无徭役,及至闲月,即应修治,不容复劳百姓,椿亦表罢。朝廷从之。椿在州,因治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为御史所劾,除名为庶人。
  正光五年,除辅国将军、南秦州刺史。时南秦州反叛,路又阻塞,仍停长安。转授岐州,复除抚军将军、卫尉卿。转左卫将军,又兼尚书右仆射,驰驿诣并肆,赍绢三万匹,募召恆朔流民,拣充军士。不行。寻加卫将军,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诸军事、本将军、雍州刺史,又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萧宝夤、元恆芝诸军为贼所败,恆芝从渭北东渡,椿使追之,不止。宝夤后至,留于逍遥园内,收集将士,犹得万余,由是三辅人心,颇得安帖。于时,泾岐及豳悉已陷贼,扶风以西,非复国有。椿乃鸠募内外,得七千余人,遣兄子录事参军侃率以防御。诏椿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其统内五品已下、郡县须有补用者,任即拟授。椿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椿为刺史、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因谓曰:“当今雍州刺史亦不贤于萧宝夤,但其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且宝夤不藉刺史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不少。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关中可惜。汝今赴京,称吾此意,以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中,正须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忧。”昱还,面启肃宗及灵太后,并不信纳。及宝夤邀害御史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诏复除椿都督雍岐南豳三州诸军事、本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讨蜀大都督。椿辞以老病,不行。
  建义元年,迁司徒公。尔朱荣东讨葛荣,诏椿统众为后军,荣擒葛荣,乃止。永安初,进位太保、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征东将军昱出镇荥阳,为颢所擒。又椿弟顺为冀州刺史,顺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北,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怖,或有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每辞逊,不许。上书频乞归老,诏曰:“椿国之老成,方所尊尚,遽以高年,愿言致仕,顾怀旧德,是以未从。但告谒频烦,辞理弥固,以兹难夺,又所重违,今便允其雅志。可服侍中朝服,赐服一具、衣一袭、八尺床帐、几杖,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时以礼存问安否。方乖询访,良用怃然。”椿奉诏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椿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今四方未宁,理须谘访。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怆。”椿亦嘘唏,欲拜,庄帝亲执不听。于是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僚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
  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给田宅,赐奴婢马牛羊,遂成富室。自尔至今二十年,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至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僚,必以酒肉饮食。是故亲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脱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又不听治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以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世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世,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方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瞋嫌。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母子间甚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瞋责,慎勿轻言。”十余年中,不尝言一人罪过,当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言,正恐不审,仰误圣听,是以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王、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论。和朕母子者唯杨椿兄弟。”遂举赐四兄及我酒。汝等脱若万一蒙时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
  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贞,小心谨慎,口不尝论人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而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义,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也。汝等能记吾言,百年之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普泰元年七月,为尔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时人莫不冤痛之。太昌初,赠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诸军事、太师、丞相、冀州刺史。
  子昱,字元晷。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出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有纵恣,公行属请,于是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治之,伏法于都市者三十余人,其不死者悉除名为民。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得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于洛阳东亭,朝贵毕集,诏令诸王送别,昱伯父播同在饯席。酒酣之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之屈。北海顾谓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前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一坐叹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公之美也。”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于时,肃宗在怀抱之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宫僚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然自此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辅导之美,退阙群僚陪侍之式,非所谓示民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曰:“自今已后,若非朕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久之,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灵太后尝从容谓昱曰:“今帝年幼,朕亲万机,然自薄德化不能感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于是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义。灵太后召义夫妻,泣而责之。义深恨之。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义之从祖父。舒早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而元氏频请别居。昱父椿乃集亲姻泣而谓曰:“我弟不幸早终,今男不婚,女未嫁,何匆匆便求离居?”不听。遂怀憾焉。神龟二年,瀛州民刘宣明谋反,事觉逃窜。义乃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隐宣明,云:“父定州刺史椿、叔华州刺史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义又构成其事。乃遣左右御仗五百人,夜围昱宅而收之,并无所获。灵太后问其状,昱具对元氏遘衅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元义之废太后,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义遣黄门卢同诣鄴刑熙,并穷党与。同希义旨,就郡锁昱赴鄴,讯百日,后乃还任。
  孝昌初,除征虏将军、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时北镇饥民二十余万,诏昱为使,分散于冀、定、瀛三州就食。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空虚,谋欲攻掩,刺史元脩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长安,关中基本。今大军顿在泾豳,与贼相对,若使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陈斩神达及诸贼四百许人,余悉奔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乃兼侍中催军。寻除征虏将军、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出为雍州刺史,征昱还,除吏部郎中、武卫将军,转北中郎将,加安东将军。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将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除度支尚书,转抚军、徐州刺史,寻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
  后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南叛。萧衍遣将军王辩率众侵寇徐州,番郡人续灵珍受衍平北将军、番郡刺史,拥众一万,攻逼番城。昱遣别将刘馘击破之,临陈斩灵珍首,王辩退走。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春秋》贵之。奈何以侃罪深也?宜听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属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征东将军、右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使持节、假车骑将军,为南道大都督,镇荣阳。颢既擒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大兵集于城下,遣其左卫刘业、王道安等招昱,令降,昱不从,颢遂攻之。城陷,都督元恭,太守、西河王悰并逾城而走,俱被擒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须臾颢至,执昱下城,面责昱曰:“杨昱,卿今死甘心否?卿自负我,非我负卿也。”昱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者,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负病黄泉,求乞小弟一命,便死不朽也。”颢乃拘之。明旦,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三百余人伏颢帐前,请曰:“陛下渡江三千里,无遗镞之费。昨日一朝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颢曰:“我在江东,尝闻梁主言,初下都日,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杨昱?自此之外,任卿等所请。”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颢既入洛,除昱名为民。
  孝庄还宫,还复前官。及父椿辞老,请解官从养,诏不许。尔朱荣之死也,昱为东道行台,率众拒尔朱仲远。会尔朱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都督瀛定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走免,匿于蛮中,潜结渠帅,谋应齐献武王以诛尔朱氏。微服入洛,参伺机会。为人所告,世隆收付廷尉,掠杀之。
  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子叔良,武定中,新安太守。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太和中,起家奉朝请。累迁直阁将军、北中郎将、兼武卫将军、太仆卿。预立庄帝之功,封三门县开国公,食邑七百户。出为平北将军、冀州刺史,寻进号抚军将军。罢州还,遇害,年六十五。太昌初,赠都督相殷二州诸军事、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
  子辩,字僧达。历通直常侍、平东将军、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自奉朝请稍迁太尉掾、中书舍人、通直散骑侍郎、加镇远将军,赐爵弘农男。建义初,迁通直常侍。出为平西将军、正平太守,进爵为伯。在郡有能名,就加安西将军。还京之日,兄弟与父同遇害。辩,太昌初赠使持节、都督燕恆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都督青光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谓曰:“欲害诸尊,乞先就死。”兵人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仲宣弟测,朱衣直阁。亦同时见害。太昌中,赠都督平营二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吏部尚书、平州刺史。
  测弟稚卿,太昌中,为尚书右丞,坐事死。
  顺弟津,字罗汉,本名延祚,高祖赐名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侍御中散。于时高祖冲幼,文明太后临朝。津曾久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升,藏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于宗族姻表,罕相祗候。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游,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宜蒙进达,何遽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以足矣。”
  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又为直寝,迁太子步兵校尉。高祖南征,以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至悬瓠,征加直阁将军。后从驾济淮,司徒诞薨,高祖以津送柩还都。迁长水校尉,仍直阁。景明中,世宗游于北邙,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世宗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预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阁。
  出除征虏将军、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民,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劫,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出而哭,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僚佐有渎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右将军、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皆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匹,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人竞相劝,官调更胜旧日。还除北中郎将,带河内太守。太后疑津贰己,不欲使其处河山之要,转平北将军、肆州刺史,仍转并州刺史,将军如故。征拜右卫将军。
  孝昌初,加散骑常侍,寻以本官行定州事。既而近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假抚军将军、北道大都督、右卫,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始津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营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劳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贼必夜至,则万无一全,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闭门不内。津挥刀欲斩门者,军乃得入城。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不敢出战。津欲御贼,长史许被守门不听,津手剑击被,不中,被乃走。津开门出战,斩贼帅一人,杀贼数百。贼退,人心少安。诏除卫尉卿,征官如故,以津兄卫尉卿椿代为左卫。寻加镇军将军、讨虏都督,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之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
  时贼帅薛脩礼、杜洛周残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贮积柴粟,修理战具,更营雉堞,贼每来攻,机械竞起。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语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及与贼中督将尉灵根、程杀鬼、潘法显等书,晓喻之,并授铁券,许以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悟,复书云:“今与诸人密议,欲杀普贤,愿公听之。又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耳。城中所有北人,必须尽杀,公若置之,恐纵敌为患矣。愿公察之。”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以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脩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封开国县侯,邑一千户,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民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涉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而出,诣蠕蠕主阿那褱,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谕,阿那褱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一万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隘口,蠕蠕持疑,遂还。
  津长史李裔引贼逾城。贼入转众,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欲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相告,洛周弗之责也。及葛荣吞洛周,复为荣所拘守。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初,诏除津本将军、荆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当州都督。津以前在中山陷寇,诣阙固辞,竟不之任。二年,兼吏部尚书,又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仍除吏部。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邙,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
  尔朱荣死也,以津为都督并肆燕恆云朔显汾蔚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并州刺史,侍中、司空如故,委津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鄴,手下唯羽林五百人,士马寡弱。始加招募,将从滏口而入。值尔朱兆等便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渡河,而尔朱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遂,乃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时年六十三。太昌初,赠都督秦华雍三州诸军事、大将军、太傅、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津有六子。
  长子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澹退,年近三十,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郎。庄帝北巡,奉诏慰劳山东。车驾入洛,除尚书左丞。又为光禄大夫,仍左丞。永安末,父津受委河北,兼黄门郎诣鄴,参行省事,寻迁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时年四十二。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度。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转给事中。父津在中山,为贼攻逼,逸请使于尔朱荣,征师赴救,诏许之。
  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数日之内,常寝宿于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得卿,差以自慰。”
  寻除吏部郎中,出为平西将军、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于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除平东将军、光州刺史。逸折节绥抚,乃心民务,或日昃不食,夜分不寝。至于兵人从役,必亲自送之,或风日之中,雨雪之下,人不堪其劳,逸曾无倦色。又法令严明,宽猛相济,于是合境肃然,莫敢干犯。时灾俭连岁,人多饿死,逸欲以仓粟赈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诏听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煮粥饭之,将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其兵吏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朱仲远遣使于州害之,时年三十二。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为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诸军事、卫将军、尚书仆射、豫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智。辟太尉行参军,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弘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朱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刺史。
  谧弟遵彦,武定中,吏部尚书、华阴县开国侯。
  津弟暐,字延季。性雅厚,颇有文学。起家奉朝请,稍迁散骑侍郎、直阁将军、本州大中正、兼武卫将军、尚食典御。孝昌初,正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帝初,遇害于河阴。赠卫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元让,武定末,尚书祠部郎中。
  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刚毅。椿、津恭谦,与人言,自称名字。兄弟旦则聚于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间,往往帏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假寐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尝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引僚佐,人就津求官,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泣。兄弟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羡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世以来,唯有卢渊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治。前废帝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下诏付有司检闻。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家,无少长皆遇祸,籍其家。世隆后乃奏云:“杨家实反,夜拒军人,遂尽格杀。”废帝惋恨久之,不言而已。知世隆纵擅,无如之何。永熙中,椿合家归葬华阴,众咸观而悲伤焉。
  播族弟钧。祖晖,库部给事,稍迁洛州刺史。卒,赠弘农公,谥曰简。父恩,河间太守。钧颇有干用,自廷尉正为长水校尉、中垒将军、洛阳令。出除中山太守,入为司徒左长史。又除徐州、东荆州刺史,还为廷尉卿。拜恆州刺史,转怀朔镇将。所居以强济称。后为抚军将军、七兵尚书、北道行台。卒,赠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华州刺史。
  长子暄,卒于尚书郎。
  暄弟穆,华州别驾。
  穆弟俭,宁远将军、顿丘太守。建义初,除太府少卿。寻为华州中正,加左将军。俭与元颢有旧,及颢入洛,受其位任。庄帝还宫,坐免。后以本将军、颍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平南将军,州罢不行。普泰初,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永熙中,以大将军除北雍州刺史,仍陷关西。
  俭弟宽,自宗正丞,建义初为通直散骑侍郎,领河南尹丞。稍迁散骑常侍、安东将军。永安二年,除中军将军、太府卿。后为散骑常侍、骠骑将军、右光禄大夫、澄城县开国伯。太昌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寻加骠骑大将军,除华州大中正,监内典书事。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卫将军,又除黄门郎。随出帝入关西。俭、宽皆轻薄无行,为人流所鄙。
  史臣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所谓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而言色恂恂,出于诚至,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汉之万石家风、陈纪门法,所不过也。诸子秀立,青紫盈庭,其积善之庆欤?及胡逆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祸,报施之理,何相反哉!

列传第四十七 刘昶 萧宝夤 萧正表
  刘昶,字休道,义隆第九子也。义隆时封义阳王。兄骏以为征北将军、徐州刺史、开府。及骏子子业立,昏狂肆暴,害其亲属 ,疑昶有异志。昶闻甚惧,遣典签虞法生表求入朝,以观其意。子业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欲讨之,今知求还,甚善。”又屡诘法生:“义阳谋事,汝何故不启?”法生惧祸,走归彭城。昶欲袭建康,诸郡并不受命。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携妾吴氏作丈夫服,结义从六十余人,间行来降。在路多叛,随昶至者二十许人。
  昶虽学不渊洽,略览子史,前后表启,皆其自制。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 ,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封丹阳王。岁余而公主薨,更尚建兴长公主。
  皇兴中,刘彧遣其员外郎李丰来朝,显祖诏昶与彧书,为兄弟之戒。彧不答,责昶以母为其国妾 ,宜如春秋荀对楚称外臣之礼。寻敕昶更与彧书。昶表曰:“臣植根南伪,托体不殊,秉旄作牧,职班台位。天厌子业,夷戮同体,背本归朝,事舍簪笏。臣弟彧废侄自立,彰于遐迩。孔怀之义难夺,为臣之典靡经,棠棣之咏可修,越敬之事未允。臣若改书,事为二敬;犹修往文,彼所不纳。伏愿圣慈,停臣今答。”朝廷从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复薨,更尚平阳长公主。
  昶好犬马,爱武事。入国历纪,犹布衣皁冠,同凶素之服。然呵詈童仆,音杂夷夏。虽在公坐 ,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啮臂,至于痛伤,笑呼之声,闻于御听。高祖每优假之,不以怪问。至于陈奏本国事故,语及征役,则能敛容涕泗,悲动左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恆,每至威忿,楚朴特苦,引待南士,礼多不足,缘此人怀畏避。
  太和初,转内都坐大官。及萧道成杀刘准,时遣诸将南伐,诏昶曰:“卿识机体运,先觉而来。卿宗庙不复血食 ,朕闻斯问,矜忿兼怀。今遣大将军率南州甲卒,以伐逆竖,克荡凶丑,翦除民害。氛秽既清,即胙卿江南之土,以兴蕃业。”乃以本将军与诸将同行。路经徐州,哭拜其母旧堂,哀感从者。乃遍循故居,处处陨涕,左右亦莫不辛酸。及至军所,将欲临陈,四面拜诸将士,自陈家国灭亡,蒙朝廷慈覆,辞理切至,声气激扬,涕泗横流,三军咸为感叹。后昶恐雨水方降,表请还师,从之。又加仪同三司,领仪曹尚书。于时改革朝仪,诏昶与蒋少游专主其事。昶条上旧式,略不遗忘。
  高祖引见于宣文堂,昶启曰:“臣本国不造,私有虐政,不能废昏立德,扶定倾危 ,万里奔波,投廕皇阙,仰赖天慈,以存首领。然大耻未雪,痛愧缠心。属逢陛下厘校之始,愿垂曲恩,处臣边戍,招集遗人,以雪私耻。虽死之日,犹若生年。”悲泣良久。高祖曰:“卿投诚累纪,本邦湮灭,王者未能恤难矜灾,良以为愧。出蕃之日,请别当处分。”后以昶女为乡君。
  高祖临宣文堂,见武兴王杨集始。既而引集始入宴,诏昶曰:“集始边方之酋,不足以当诸侯之礼。但王者不遗小国之臣,况此蕃垂之主 ,故劳公卿于此。”昶对曰:“陛下道化光被,自北而南,故巴汉之雄,远觐天阙。臣猥瞻盛礼,实忻嘉遇。”高祖曰:“武兴、宕昌,于礼容并不闲备,向见集始,观其举动,有贤于弥承。”昶对曰:“陛下惠洽普天,泽流无外。武兴蕞尔,岂不食椹怀音。”
  又为中书监。开建五等,封昶齐郡开国公,加宋王之号。十七年春,高祖临经武殿,大议南伐 ,语及刘、萧篡夺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因奏曰:“臣本朝沦丧,艰毒备罹,冀恃国灵,释臣私耻。”顿首拜谢。高祖亦为之流涕,礼之弥崇。萧赜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诏昶以兵出义阳,无功而还。
  十八年,除使持节、都督吴越楚彭城诸军事、大将军,固辞,诏不许,又赐布千匹。及发 ,高祖亲饯之,命百僚赋诗赠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赐昶。高祖因以所制文笔示之,谓昶曰:“时契胜残,事钟文业,虽则不学,欲罢不能。脱思一见,故以相示。虽无足味,聊复为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之背彭城,至是久矣。其昔斋宇山池,并尚存立,昶更修缮,还处其中。不能绥边怀物,抚接义故,而闺门喧猥,内外奸杂,前民旧吏,莫不慨叹焉。豫营墓于彭城西南,与三公主同茔而异穴。发石累之,坟崩,压杀十余人。后复移改,为公私费害。
  高祖南讨,昶候驾于行宫,高祖遣侍中迎劳之。昶讨萧昭业司州,虽屡破贼军,而义阳拒守不克 ,昶乃班师。十九年,高祖在彭城,昶至入见。昶曰:“臣奉敕专征,克殄凶丑,徒劳士马,久淹岁时,有损威灵,伏听斧钺。”高祖曰:“朕之此行,本无攻守之意,正欲伐罪吊民,宣威布德,二事既暢,不失本图。朕亦无克而还,岂但卿也。”
  十月,昶朝于京师。高祖临光极堂大选。高祖曰:“朝因月旦,欲评魏典。夫典者,为国大纲,治民之柄。君能好典则国治 ,不能则国乱。我国家昔在恆代,随时制作,非通世之长典。故自夏及秋,亲议条制。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当今之世,仰祖质朴,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苟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故令班镜九流,清一朝轨,使千载之后,我得仿像唐虞,卿等依俙元、凯。”昶对曰:“陛下光宅中区,惟新朝典,刊正九流为不朽之法,岂唯仿像唐虞,固以有高三代。”高祖曰:“国家本来有一事可慨。可慨者何?恆无公言得失。今卿等各尽其心。人君患不能纳群下之谏,为臣患不能尽忠于主。朕今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尽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者,宜各举所知。朕当虚己延纳。若能如此,能举则受赏,不言则有罪。”
  及论大将军,高祖曰:“刘昶即其人也。”后给班剑二十人。二十一年四月,薨于彭城,年六十二。高祖为之举哀,给温明秘器、钱百万、布五百匹、蜡三百斤、朝服一具、衣一袭 ,赠假黄钺、太傅、领扬州刺史,加以殊礼,备九锡,给前后部羽葆鼓吹,依晋琅邪武王伷故事,谥曰明。
  昶适子承绪,主所生也。少而尪疾。尚高祖妹彭城长公主,为驸马都尉。先昶卒,赠员外常侍。
  长子文远,次辉,字重昌。并皆疏狂,昶深虑不能守其爵封。然辉犹小,未多罪过,乃以为世子,袭封。正始初,尚兰陵长公主,世宗第二姊也。拜员外常侍。公主颇严妒,辉尝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杀之。剖其孕子,节解,以草装实婢腹,裸以示辉。辉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听讲,言其故于灵太后,太后敕清河王怿穷其事。怿与高阳王雍、广平王怀奏其不和之状,无可为夫妇之理,请离婚,削除封位。太后从之。公主在宫周岁,高阳王及刘腾等皆为言于太后。太后虑其不改,未许之,雍等屡请不已,听复旧义。太后流涕送公主,诫令谨护。正光初,辉又私淫张陈二氏女。公主更不检恶,主姑陈留公主共相扇奖,遂与辉复致忿争。辉推主堕床,手脚殴蹈,主遂伤胎,辉惧罪逃逸。灵太后召清河王怿决其事,二家女髡笞付宫,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为兵。公主因伤致薨,太后亲临恸哭,举哀太极东堂,出葬城西,太后亲送数里,尽哀而还。谓侍中崔光曰:“向哭所以过哀者,追念公主为辉顿辱非一,乃不关言,能为隐忍,古今宁有此!此所以痛之。”后执辉于河内之温县,幽于司州,将加死刑,会赦得免。三年,复其官爵,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四年,辉卒,家遂衰顿,无复可纪。
  文远,历步兵校尉、前将军。景明初,为统军。在寿春,坐谋杀刺史王肃以寿春叛,事发伏法。
  有通直郎刘武英者,太和十九年从淮南内附,自云刘裕弟长沙景王道怜之曾孙,赐爵建宁子,司徒外兵参军,稍转步兵校尉、游击将军,卒于河内太守。而昶不以为族亲也。
  萧宝夤,字智亮,萧鸾第六子,宝卷母弟也。鸾之窃位,封宝夤建安王。宝卷立,以为车骑将军、开府,领石头戍军事。宝卷昏狂,其直后刘灵运等谋奉宝夤,密遣报宝夤,宝夤许之。遂迎宝夤,率石头文武向其台城,称警跸,百姓随从者数百人。会日暮,城门闭,乃烧三尚及建业城,城上射杀数人,众乃奔散。宝夤弃车步走,部尉执送之,自列为人所逼,宝卷亦不罪责也。宝卷弟宝融僭立,以宝夤为卫将军、南徐州刺史、改封鄱阳王。
  萧衍既克建业,杀其兄弟,将害宝夤,以兵守之,未至严急。其家阉人颜文智与左右麻拱、黄神密计,穿墙夜出宝夤。具小船于江岸,脱本衣服,著乌布襦,腰系千许钱,潜赴江畔,蹑屩徒步,脚无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夤假为钓者,随流上下十余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华文荣。文荣与其从子天龙、惠连等三人,弃家将宝夤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寿春之东城戍。戍主杜元伦推检知实萧氏子也,以礼延待,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车马侍卫迎之。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也。澄待以客礼。乃请丧居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之制,给其齐衰,宝夤从命。澄率官僚赴吊,宝夤居处有礼,不饮酒食肉,辍笑简言,一同极哀之节。寿春多其故义,皆受慰唁,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夏侯同萧衍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景明三年闰四月,诏曰:“萧宝夤深识机运,归诚有道,冒险履屯,投命绛阙,微子、陈韩亦曷以过也。可遣羽林监、领主书刘桃符诣彼迎接。其资生所须之物,及衣冠、车马、在京邸馆,付尚书悉令预备。”及至京师,世宗礼之甚重。伏诉阙下,请兵南伐,虽遇暴风大雨,终不暂移。
  是年冬,萧衍江州刺史陈伯之与其长史褚胄等自寿春归降,请军立效。世宗以宝夤诚恳及伯之所陈,时不可失,四年二月,乃引八座门下入议部分之方。四月,除使持节、都督东扬南徐兗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丹阳郡开国公、齐王,配兵一万,令且据东城,待秋冬大举。宝夤明当拜命,其夜恸哭。至晨,备礼策授,赐车马什物,给虎贲五百人,事从丰厚,犹不及刘昶之优隆也。又任其募天下壮勇,得数千人。以文智三人等为积弩将军,文荣等三人为强弩将军,并为军主。宝夤虽少羁流,而志性雅重,过期犹绝酒肉,惨形悴色,蔬食粗衣,未尝嬉笑。及被命当南伐,贵要多相凭托,门庭宾客若市,书记相寻,宝夤接对报复,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三月,宝夤行达汝阴,东城已陷,遂停寿春之栖贤寺。值贼将姜庆真内侵,士民响附,围逼寿春,遂据外郭。宝夤躬贯甲胄,率下击之,自四更交战,至明日申时,贼旅弥盛。宝夤以众寡无援,退入金城。又出相国东门,率众力战,始破走之。当宝夤寿春之战,勇冠诸军,闻见者莫不壮之。七月,还京师,改封梁郡开国公,食邑八百户。
  及中山王英南伐,宝夤又表求征。乃为使持节、镇东将军、别将以继英,配羽林、虎贲五百人。与英频破衍军,乘胜遂攻钟离。淮水泛溢,宝夤与英狼狈引退,士卒死没者十四五。有司奏宝夤守东桥不固,军败由之,处以极法。诏曰:“宝夤因难投诚,宜加矜贷,可恕死,免官削爵还第。”
  寻尚南阳长公主,赐帛一千匹,并给礼具。公主有妇德,事宝夤尽肃雍之礼,虽好合积年,而敬事不替。宝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宾,自非太妃疾笃,未曾归休。宝夤器性温顺,自处以礼,奉敬公主,内外谐穆,清河王怿亲而重之。
  永平四年,卢昶克萧衍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骥守之。衍遣师攻文骥,卢昶督众军救之,诏宝夤为使持节、假安南将军、别将,长驱往赴,受卢昶节度。赐帛三百匹,世宗于东堂饯之。诏曰:“萧衍送死,连兵再离寒暑。卿忠规内挺,孝诚外亮,必欲鞭尸吴墓,戮衍江阴,故授卿以总统之任,仗卿以克捷之规,宜其勉欤?”宝夤对曰:“仇耻未复,枕戈俟旦,虽无申包之志,敢忘伍胥之心?今仰仗神谋,俯厉将帅,誓必拉彼奸勍,以清王略。圣泽下临,不胜悲荷。”因泣涕横流,哽咽良久。于后,卢昶军败,唯宝夤全师而归。
  延昌初,除安东将军、瀛州刺史,复其齐王。四年,迁抚军将军、冀州刺史。及大乘贼起,宝夤遣军讨之,频为贼破。台军至,乃灭之。灵太后临朝,还京师。
  萧衍遣其将康绚于浮山堰淮以灌扬徐。除宝夤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镇东将军以讨之。寻复封梁郡开国公,寄食济州之濮阳。熙平初,贼堰既成,淮水滥溢,将为扬徐之患;宝夤于堰上流,更凿新渠,引注淮泽,水乃小减。乃遣轻车将军刘智文、虎威将军刘延宗率壮士千余,夜渡淮,烧其竹木营聚,破贼三垒,杀获数千人,斩其直阁将军王升明而还,火数日不灭。衍将垣孟孙、张僧副等水军三千,渡淮,北攻统军吕叵。宝夤遣府司马元达、统军魏续年等赴击,破之,孟孙等奔退。乃授左光禄大夫、殿中尚书。宝夤又遣军主周恭叔率壮士数百,夜渡淮南,焚贼徐州刺史张豹子等十一营,贼众惊扰,自杀害者甚众。宝夤还京师,又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荆囗东洛三州诸军事、卫将军、荆州刺史。不行,复为殿中尚书。
  宝夤之在淮堰,萧衍手书与宝夤曰:“谢齐建安王宝夤。亡兄长沙宣武王,昔投汉中,值北寇华阳,地绝一隅,内无素畜,外绝继援,守危疏勒,计逾田单,卒能全土破敌,以弱为强。使至之日,君臣动色,左右相贺,齐明帝每念此功,未尝不辍箸咨嗟。及至张永、崔慧景事,大将覆军于外,小将怀贰于内,事危累卵,势过缀旒。亡兄忠勇奋发,旋师大岘,重围累日,一鼓鱼溃,克定慧景,功逾桓文。亡弟卫尉,兄弟戮力,尽心内外。大勋不报,翻罹荼酷,百口幽执,祸害相寻。朕于齐明帝,外有龛敌之力,内尽帷幄之诚,日自三省,曾无寸咎,远身边外,亦复不免。遂遣刘山阳轻舟西上,来见掩袭。时危事迫,势不得已。所以誓众樊邓,会逾孟津,本欲翦除梅虫兒、茹法珍等,以雪冤酷,拔济亲属,反身素里。属张稷、王珍国已建大事,宝晊、子晋屡动危机,迫乐推之心,应上天之命,事不获已,岂其始愿。所以自有天下,绝弃房室,断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见其本心耳。勿谓今日之位,是为可重,朕之视此,曾不如一芥。虽复崆峒之踪难追,汾阳之志何远?而今立此堰,卿当未达本意。朕于昆虫,犹不欲杀,亦何急争无用之地,战苍生之命也!正为李继伯在寿阳,侵犯边境,岁月滋甚。或攻小城小戍,或掠一村一里。若小相酬答,终无宁日,边邑争桑,吴楚连祸。所以每抑镇戍,不与校计。继伯既得如此,滥窃弥多。今修此堰,止欲以报继伯侵盗之役,既非大举,所以不复文移北土。卿幼有倜傥之心,早怀纵横之气。往日卿于石头举事,虽不克捷,亦丈夫也。今止河洛,真其时矣。虽然,为卿计者,莫若行率此众,袭据彭城,别当遣军以相影援。得捷之后,便遣卿兄子屏侍送卿国庙、并卿室家及诸侄从。若方欲还北,更设奇计,恐机事一差,难重复集,勿为韩信,受困野鸡。”宝夤表送其书,陈其忿毒之意。朝廷为之报答。
  宝夤志存雪复,屡请居边。神龟中,出为都督徐南兗二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徐州刺史。乃起学馆于清东,朔望引见土姓子弟,接以恩颜,与论经义,勤于政治,吏民爱之。凡在三州,皆著名称。
  正光二年,征为车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善于吏职,甚有声名。四年,上表曰:
  臣闻《尧典》有黜陟之文,《周书》有考绩之法,虽其源难得而寻,然条流抑亦可知矣。大较在于官人用才,审于所莅;练迹校名,验于虚实。岂不以臧否得之余论,优劣著于历试者乎?既声穷于月旦,品定于黄纸,用效于名辈,事彰于台阁,则赏罚之途,差有商准;用舍之宜,非无依据。虽复勇进忘退之俦,奔竞于市里;过分亡涯之请,驰骛于多门;犹且顾其声第,慎其与夺。器分定于下,爵位悬于上,不可妄叨故也。
  今窃见考功之典,所怀未喻,敢竭无隐,试陈万一。何者?窃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极地;德行之称,为生之最首。忠贞之美,立朝之誉,仁义之号,处身之端,自非职惟九官,任当四岳,授曰尔谐,让称俞往,将何以克厌大名,允兹令问?自比已来,官罔高卑,人无贵贱,皆饰辞假说,用相褒举。泾渭同波,薰莸共器,求者不能量其多少,与者不复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贸,名与实爽,谓之考功,事同泛涉,纷纷漫漫,焉可胜言。
  又在京之官,积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迁移数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废绝,或具僚离索,或同事凋零;虽当时文簿,记其殿最,日久月深,驳落都尽。人有去留,谁复掌其勤堕?或停休积稔,或分隔数千,累年之后,方求追访声迹,立其考第。无不苟相悦附,共为脣齿,饰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阶而已,无所顾惜。贤达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复何论。官以求成,身以请立,上下相蒙,莫斯为甚。
  又勤恤人隐,咸归守令;厥任非轻,所责实重。然及其考课,悉以六载为程,既而限满代还,复经六年而叙。是则岁周十二,始得一阶。于东西两省、文武闲职、公府散佐、无事冗官,或数旬方应一直,或朔望止于暂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为限。是则一纪之中,便登三级。彼以实劳剧任,而迁贵之路至难;此以散位虚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内外之相悬,令厚薄之如是!
  又闻之,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孟子亦曰:仁义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故虽文质异时,污隆殊世,莫不宝兹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赏罚之柄,恆自持也。至乃周之蔼蔼,五叔无官;汉之察察,馆陶徒请。岂不重骨肉、私亲亲?诚以赏罚一差,则无以惩劝;至公暂替,则觊觎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况乎亲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单介之使,始无汗马之劳;或说兴利之规,终惭十一之润。皆虚张无功,妄指赢益,坐获数阶之官,藉成通显之贵。于是巧诈萌生,伪辩锋出;役万虑以求荣,开百方而逐利。握枢秉钧者,亦知其苦,斯但抑之则其流已注,引之则有何纪极。
  夫琴瑟在于必和,更张求其适调。去者既不可追,来者犹或宜改。按《周官》太宰之职:岁终,则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会计,听其致事,而诏于王;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愚谓:今可粗依其准,见居官者,每岁终,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审其实用而注其上下,游辞宕说,一无取焉。列上尚书,覆其合否。如有纰谬,即正而罚之,不得方复推诘委否,容其进退。既定其优劣,善恶交分。庸短下第,黜凡以明法;干务忠清,甄能以记赏。总而奏之。经奏之后,考功曹别书于黄纸、油帛。一通则本曹尚书与令仆印署,留于门下;一通则以侍中、黄门印署,掌在尚书。严加缄密,不得开视,考绩之日,然后对共裁量。如此则少存实录,薄止奸回。其内外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议,以为画一。若殊谋异策,事关废兴,遐迩所谈,物无异议者,自可临时斟酌,匪拘恆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诉,贪荣求级之请,如不限以关键,肆其傍通,则蔓草难除,涓流遂积,秽我彝章,挠兹大典。谓宜明加禁断,以全至治,开返本之路,杜浇弊之门。如斯,则吉士盈朝,薪载焕矣。
  诏付外博议,以为永式,竟无所定。
  时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来降。宝夤表曰:
  伏见扬州表,萧正德自云避祸,远投宸掖,背父叛君,骇议众口,深心指趣,厥情难测。
  臣闻立身行道,始于事亲,终于事君。故君亲尽之以恆敬,严父兼之以博爱。斯人伦之所先,王教之盛典。三千之条,莫大于不孝。毁则藏奸,常刑靡赦。所以晋恭获谤,无所逃死;卫伋受诬,二子继没。亲命匪弃,国孰无父?况今封豕尚存,长蛇未灭,偷生江表,自安毒酖。而正德居犹子之亲,窃通侯之贵,父荣于国,子爵于家,履霜弗闻,去就先结。隔绝山淮,温凊永尽,定省长违,报复何日?以此为心,心可知矣。
  皇朝绵基累叶,恩均四海,自北徂南,要荒仰泽,能言革化,无思不韪。贲玉帛于丘园,标忠孝以纳赏;筑藁街于伊洛,集华裔其归心。被发鐻身之酋,屈膝而请吏;交趾文身之渠,款关而效质。至如正德,宜甄义以致贬。昔越栖会稽,赖宰嚭以获立;汉困彭宋,实丁公而获免。吴项已平,二臣即法。岂不录其情哉?欲明责以示后。况遗君忽父,狼子是心,既不亲亲,安能亲人。中间变诈,或有万等。伏惟陛下圣敬自天,钦光纂历,昭德塞违,以临群后。脱包此凶丑,置之列位,百官是象,其何诛焉!
  臣衅结祸深,痛缠肝髓,日暮途遥,复报无日。岂区区于一竖哉?但才虽庸近,职居献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陈。伏愿圣慈,少垂察览,访议槐棘,论其是非。使秋霜春露,施之有在;《相鼠》攸刺,遄死有归。无令申伋受笑于苟存,曾闵沦名于盛世。
  正德既至京师,朝廷待之尤薄。岁余,还叛。
  五年,萧衍遣其将裴邃、虞鸿等率众寇扬州,诏宝夤为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都督徐州东道诸军事,率诸将讨之。既而扬州刺史长孙稚大破邃军,斩鸿,贼遂奔退。
  初,秦州城人薛珍、刘庆、杜迁等反,执刺史李彦,推莫折大提为首,自称秦王。大提寻死,其第四子念生窃号天子,改年曰天建,置立官僚,以息阿胡为太子,其兄阿倪为西河王,弟天生为高阳王,伯珍为东郡王,安保为平阳王。遣天生率众出陇东,攻没汧城,仍陷岐州,执元志、裴芬之等,遂寇雍州,屯于黑水。朝廷甚忧之,乃除宝夤开府、西道行台,率所部东行将统,为大都督西征。肃宗幸明堂,因以饯之。
  宝夤与大都督崔延伯击天生,大破之,斩获十余万。追奔至于小陇,军人采掠,遂致稽留,不速追讨,陇路复塞。仍进讨高平贼帅万俟丑奴于安定,更有负捷。时有天水人吕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后与兄众保于显亲聚众讨念生,战败,降于胡琛。琛以伯度为大都督、秦王,资其士马,还征秦州,大败念生将杜粲于成纪,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贤于永洛城,遂至显亲。念生率众,身自拒战,又大奔败。伯度乃背胡琛,袭琛将刘拔,破走之,遣其兄子忻和率骑东引国军。念生事迫,乃诈降于宝夤。朝廷喜伯度立义之功,授抚军将军、泾州刺史、平秦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而大都督元修义、高聿,停军陇口,久不西进。念生复反,伯度终为丑奴所杀。故贼势更甚,宝夤不能制。孝昌二年四月,除宝夤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假大将军、尚书令,给后部鼓吹,增封千户。宝夤初自黑水,终至平凉,与贼相对,数年攻击,贼亦惮之。关中保全,宝夤之力矣。
  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师既久,兵将疲弊,是月大败,还雍州。仍停长安,收聚离散。有司处宝夤死罪,诏恕为民。四月,除使持节、都督雍泾岐南豳四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假车骑大将军、开府、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九月,念生为其常山王杜粲所杀,合门皆尽。粲据州请降于宝夤。十月,除散骑常侍、车骑将军、尚书令,复其旧封。
  是时,山东、关西寇贼充斥,王师屡北,人情沮丧。宝夤自以出军累年,糜费尤广,一旦覆败,虑见猜责,内不自安。朝廷颇亦疑阻,乃遣御史中尉郦道元为关中大使。宝夤谓密欲取己,弥以忧惧。而长安轻薄之徒,因相说动。道元行达阴盘驿,宝夤密遣其将郭子恢等攻而杀之,诈收道元尸,表言白贼所害。又杀都督、南平王仲冏。是月,遂反,僭举大号,赦其部内,称隆绪元年,立百官。乃遣郭子恢东寇潼关,行台张始荣围华州刺史崔袭。诏尚书仆射行台长孙稚讨之。时北地人毛鸿宾与其兄遐纠率乡义,将讨宝夤。宝夤遣其大将军卢祖迁等击遐,为遐所杀。又遣其将侯终德往攻遐。会子恢为官军所败,长孙稚又遣子子彦破始荣于华州,终德因此势挫,还图宝夤。军至白门,宝夤始觉,与终德交战,战败,携公主及其少子与部下百余骑,从后门出走,渡渭桥,投于宁夷巴张宕昌、刘兴周舍。寻奔丑奴,丑奴以宝夤为太傅。
  永安三年,都督尔朱天光遣贺拔岳等破丑奴于安定,追擒丑奴、宝夤,并送京师。诏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京师士女,聚共观视,凡经三日。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并与宝夤素旧,二人相与左右,言于庄帝,云“其逆迹事在前朝”,冀得赦免。会应诏王道习时自外至,庄帝问道习在外所闻。道习曰:“唯闻陛下欲不杀萧宝夤。”帝问其故。道习曰:“人云:李尚书、高黄门与宝夤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道习因曰:“若谓宝夤逆在前朝,便将恕之。宝夤败于长安,走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御历之日?贼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于太仆驼牛署赐死。宝夤之将死,神俊携酒就之以叙旧故,因对之下泣。而宝夤夷然自持,了不忧惧,唯称“推天委命,恨不终臣节”而已。公主携男女就宝夤诀别,恸哭极哀。宝夤死,色貌不改。宝夤有三子,皆公主所生,而并凡劣。
  长子烈,复尚肃宗妹建德公主,拜驸马都尉。宝夤反,伏法。
  次子权,与少子凯射戏,凯矢激,中之而死。凯仕至司徒左长史。凯妻,长孙稚女也,轻薄无礼,公主数加罪责。凯窃衔恨,妻复惑说之。天平中,凯遂遣奴害公主。乃轘凯于东市,妻枭首。家遂殄灭。
  宝夤兄宝卷子赞,字德文,本名综,入国,宝夤改焉。初,萧衍灭宝卷,宝卷宫人吴氏始孕,匿而不言。衍乃纳之,生赞,以为己子,封豫章王。及长,学涉有才思。其母告之以实,赞昼则谈谑如常,夜则衔悲泣涕;结客待士,恆有来奔之志。为衍诸子深所猜疾,而衍甚爱宠之。
  有济阴芮文宠、安定梁话,赞曲加礼接,乃割血自誓,布以腹心。宠、话等既感其情义,敬相然诺。值元法僧以彭城叛入萧衍,衍命赞为南兗徐二州刺史、都督江北诸军事,镇彭城。于时,肃宗遣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讨之,赞便遣使密告诚款,与宠、话夜出,步投彧军。孝昌元年秋,郕于洛阳,陛见之后,就馆举哀,追服三载。宝夤于时在关西,遣使观察,闻其形貌,敛眉悲感。朝廷赏赐丰渥,礼遇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开国公、丹阳王,食邑七千户。
  及宝夤反,赞惶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桥,为北中所执。朝议明其不相干预,仍蒙慰勉。建义初,随尔朱荣赴晋阳,庄帝征赞还洛。转司徒,迁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出为都督齐济西兗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州刺史。宝夤见擒,赞拜表请宝夤命。尔朱兆入洛,为城民赵洛周所逐。公主被录还京,尔朱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赞既弃州为沙门,潜诣长白山。未几,趣白鹿山。至阳平,遇病而卒,时年三十一。
  赞机辩,文义颇有可观,而轻薄俶傥,犹有父之风尚。普泰末,敕迎其丧至洛,遣黄门郎鹿悆护丧事,以王礼与公主合葬嵩山。至元象初,吴人盗其丧还江东,萧衍犹以为子,祔葬萧氏墓焉。赞江南有子,在国无后。
  萧正表,字公仪,萧衍弟临川王宣达子也。正表长七尺九寸,眉目疏朗。虽质貌丰美,而性理短暗。衍以为封山县开国侯,拜给事中,历东宫洗马、淮南晋安二郡太守。转轻车将军、北徐州刺史,镇钟离。
  初,衍未有子,以正表兄正德为子,既而封为西丰侯。正德私怀忿憾。正光三年,背衍奔洛,朝廷以其人才庸劣,不加礼待。寻逃归,衍不之罪。后封正德临贺王。衍末,复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知丹阳尹事。侯景之将济江也,知正德有恨于衍,密与交通,许推为主。正德以船数十舫迎之。景渡江,衍召正表入援。正表率众次广陵,闻正德为侯景所推,仍托舫粮未集,盘桓不进。景寻以正表为南兗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既受景署,遂于欧阳立栅,断衍援军。又欲遣其妾兄龚子明进攻广陵。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遣前广陵令刘瑗袭击,破之。正表狼狈失据,乃率轻骑,走还钟离。
  武定七年正月,仍送子为质,据州内属。徐州刺史高归彦遣长史刘士荣驰赴之。事定,正表入朝,以勋封兰陵郡开国公、吴郡王,食邑五千户。寻除侍中、车骑将军、特进、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赏赉丰厚。其年冬薨,年四十二。赠侍中、都督徐扬兗豫济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徐州刺史,开国公、王并如故。谥曰昭烈。子广寿。
  史臣曰:刘昶猜疑惧祸,萧夤亡破之余,并潜骸窜影,委命上国。俱称晓了,咸当任遇,虽有枕戈之志,终无鞭墓之诚。昶诸子尪疏,丧其家业。宝夤背恩忘义,枭獍其心。此亦戎夷彯狡轻薄之常事也。天重其罪,鬼覆其门,至于母子兄弟还相歼灭,抑是积恶之义云。萧赞临边脱身,晚去仇贼,宠禄顿臻,颠沛旋至,信吉凶之相倚也。正表归命,大享名族,亦以优哉。

列传第四十八 韩麒麟 程骏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也。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恭宗监国 ,为东曹主书。高宗即位,赐爵鲁阳男,加伏波将军。父亡,在丧有礼,邦族称之。
  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始践伪境 ,方图进取,宜宽威厚惠,以示贼人,此韩信降范阳之计。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自此以东,将人各为守,攻之难克。日久师老,外民乘之,以生变故,则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为冠军将军,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资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亦征还,停滞多年。高祖时,拜给事黄门侍郎,乘传招慰徐兗叛民,归顺者四千余家。
  寻除冠军将军、齐州刺史,假魏昌侯。麒麟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而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 ,盖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阶台宦,士人沉抑,乃表曰:“齐土自属伪方,历载久远。旧州府僚,动有数百。自皇威开被,并职从省,守宰阙任,不听土人监督。窃惟新人未阶朝宦,州郡局任甚少,沉塞者多,愿言冠冕,轻为去就。愚谓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治,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籍千亩,以励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治之所先。
  今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民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昧旦忧勤,思恤民弊,虽帝虞一日万几,周文昃不暇食,蔑以为喻。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明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遂成侈俗。车服第宅,奢僭无限;丧葬婚娶,为费实多。贵富之家,童妾衤玄服;工商之族,玉食锦衣。农夫饣甫糟糠,蚕妇乏短褐。故令耕者日少,田有荒芜。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民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按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灾凶,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民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可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赈。所谓私民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民无荒年矣。
  十二年春,卒于官,年五十六。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匹,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燕郡公,谥曰康。
  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年十五,受道太学。后司空高允奏为秘书郎,参著作事。中山王叡贵宠当世。□为文。迁秘书中散。太和十四年冬,卒。赠宁远将军、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弱冠,未能自通,侍中崔光举子熙为清河王怿常侍,迁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缘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其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父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用。
  及元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处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返政,以元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扌剽、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曰:
  窃惟故主太傅清河王,职综枢衡,位居论道;尽忠贞以奉公,竭心膂以事国。自先皇崩殂,陛下冲幼,负扆当朝,义同分陕。宋维反常小子,性若青蝇,污白点黑,谗佞是务。以元义皇姨之婿,权势攸归,遂相附托,规求荣利,共结图谋,坐生眉眼,诬告国王,枉以大逆。赖明明在上,赫赫临下,泥渍自消,玉质还洁。谨案律文:诸告事不实,以其罪罪之。维遂无罪,出为大郡,刑赏僭差,朝野怪愕。若非宋维与义为计,岂得全其身命,方抚千里?
  王以权在宠家,尘谤纷杂,恭慎之心,逾深逾厉,去其本宅,移住殿西,阖门静守,亲宾阻绝。于时,吏部谘禀刘腾,奏其弟官,郡戍兼补。及经内呈,为王驳退。腾由此生嫌,私深怨怒,遂乃擅废太后,离隔二宫,拷掠胡定,诬王行毒,含齿戴发,莫不悲惋。及会公卿,议王之罪,莫不俯眉饮气,唯谘是从。仆射游肇,亢言厉气,发愤成疾,为王致死。王之忠诚款笃,节义纯贞,非但蕴藏胸襟,实乃形于文翰。搜括史传,撰《显忠录》,区目十篇,分卷二十。既欲彰忠心于万代,岂可为逆乱于一朝?乞追遗志,足明丹款。
  义籍宠姻戚,恃握兵马,无君之心,实怀皁白。擅废太后,枉害国王,生杀之柄,不由陛下;赏罚之诏,一出于义。名籓重地,皆其亲党;京官要任,必其心腹。中山王熙,本兴义兵,不图神器,戮其大逆,合门灭尽,遂令元略南奔,为国巨患。奚康生,国之猛将,尽忠弃市。其余枉被屠戮者,不可称数。缘此普天丧气,匝地愤伤。致使朔陇猖狂,历岁为乱,荆徐蠢动,职是之由。昔赵高秉秦,令关东鼎沸;今元义执权,使四方云扰。自古及今,竹帛所载,贼子乱臣,莫此为甚。
  开逆之始,起自宋维;成祸之末,良由腾矣。而令凶徒奸党,迭相树置;高官厚禄,任情自取;非但臣等痛恨终身,抑为圣朝怀惭负愧。以臣赤心慺慺之见,宜枭诸两观,洿其舍庐。腾合斫棺斩骸,沉其五族。上谢天人幽隔之愤,下报忠臣冤酷之痛。方乃崇亚三事,委以枢端,所谓虎也更傅其翼。朝野切齿,遐迩扼腕。蔓草难除,去之宜尽。臣历观旷代,缅追振古,当断不断,其祸更生。况义猜忍,更居冲要。臣中宵九叹,窃以寒心,实愿宸鉴,早为之所。
  臣等潜伏闾阎,于兹六载,旦号白日,夕泣星辰,叩地寂寥,呼天无响。卫野纳肝,秦庭夜哭,千古之痛,何足相比!今幸遇陛下叡圣,亲览万几;太后仁明,更抚四海,臣等敢诣阙披陈,乞报冤毒。
  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义死。
  寻修国史,加宁朔将军。未几,除著作郎,又兼司州别驾。转辅国将军、鸿胪少卿。建义初,兼黄门,寻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友爱,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肃宗诏遣按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朱荣之擒葛荣也,送至京师,庄帝欲面见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朱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寻加征虏将军。及邢杲之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而子熙信之。还至乐陵,杲复反,子熙遂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未几,兼尚书吏部郎。普泰初,除通直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光禄大夫,寻正吏部郎。出帝初,还领著作郎。以奉册之故,封历城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天平初,为侍读,又除国子祭酒。
  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给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也。”论者高之。寻除骠骑将军。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聘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历年不罢。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兴和中,孝静欲行释奠,敕子熙为侍讲。寻卒,遣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性刚直,能面折庭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常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车驾南讨,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其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往冬舆驾停鄴,是闲隙之时,犹编户供奉,劳费为剧。圣鉴矜愍,优旨殷勤,爵浃高年,赉周鳏寡,虽赈普霑今,犹恐来夏菜色。况三农要时,六军云会,其所损业,实为不少。虽调敛轻省,未足称劳,然大驾亲临,谁敢宁息?往来承奉,纷纷道路,田蚕暂废,则将来无资。此国之深忧也。且向炎暑,而六军暴露,恐生疠疫,此可忧之次也。臣愿舆驾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并功专力,以营洛邑。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其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址,魏明帝所营,取讥前代。伏愿陛下,损之又损。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渠,使寺署有别,四民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则天下幸甚矣。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警跸于闱闼之内者,岂以为仪容而已?盖以戒不虞也。清道而后行,尚恐衔蹶之或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此愚臣之所以悚息,伏愿少垂省察。
  其四曰:伏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虞万几,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随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颐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伏愿陛下垂拱司契,委下责成,唯冕旒垂纩,而天下治矣。
  高祖颇纳之。
  显宗又上言曰:“进贤求才,百王之所先也。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之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是以大才受大官,小才受小官,各得其所,以致雍熙。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治,生民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箠挞之刑,而人莫敢犯也。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也。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实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创革,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岂若周汉出于不得已哉?按《春秋》之义,有宗庙曰都,无则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民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民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卖买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混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是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开伎作宦途,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此愚臣之所惑。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阙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民,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疑惑书记,错乱区宇。非所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木被锦绮,僮妾厌粱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给不继富之谓也?愚谓事有可赏,则明旨褒扬,称事加赐,以劝为善;不可以亲近之昵,猥损天府之储。”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而今给其蒱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长矜争之心,恣喧嚣之慢,徒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高祖善之。
  后乃启乞宋王刘昶府谘议参军事,欲立效南境,高祖不许。高祖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见卿所撰《燕志》及在齐诗咏,大胜比来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不见,当更访之监、令。校卿才能,可居中第。”又谓程灵虬曰:“卿比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对曰:“臣才第短浅,猥闻上天,至乃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臣学微才短,诚不敢仰希古人,然遭圣明之世,睹惟新之礼,染翰勒素,实录时事,亦未惭于后人。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盎之谈,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之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裨晖日月;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高祖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于尧臣?”显宗曰:“臣闻君不可以独治,故设百官以赞务。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高祖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而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优于迁固也。”高祖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高祖曾诏诸官曰:“自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一以为可,复以为不可。宜相与量之。”李冲对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粱兒地,为欲益治赞时?”高祖曰:“俱欲为治。”冲曰:“若欲为治,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高祖曰:“苟有殊人之伎,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高祖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人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诸贤救之。”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不敢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高祖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唯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臣既学识浮浅,不能援引古今,以证此议,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书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高祖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高祖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隽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伐,显宗为右军府长史、征虏将军、统军。军次赭阳,萧鸾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亲率拒战,遂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高祖诏曰:“卿破贼斩帅,殊益军势。朕方攻坚城,何为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闻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擒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臣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高祖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后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斐然成章,甚可怪责,进退无检,亏我清风。此而不纠,或长弊俗。可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曰:“显宗虽浮矫致愆,才犹可用,岂得永弃之也!可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但鄙狠之性,不足参华,可夺见囗,并禁问讯诸王。”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曰:“贾生谪长沙,董儒诣临江。愧无若人迹,忽寻两贤踪。追昔渠阁游,策驽厕群龙。如何情愿夺,飘然独远踪?痛哭去旧国,衔泪届新邦。哀哉无援民,嗷然失侣鸿。彼苍不我闻,千里告志同。”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所作文章,颇传于世。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
  子武华,袭。除讨寇将军、奉朝请、太原太守。
  程骏,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于凉州。祖父肇,吕光民部尚书。
  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昞,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昞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谓昞曰:“今世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弗可以经世,骏意以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若爽性则冲真丧。”昞曰:“卿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世祖平凉,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高宗践阼,拜著作佐郎;未几,迁著作郎。为任城王云郎中令,进箴于王,王纳而嘉之。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曰:“夫君之使臣,必须终效。骏实史才,方申直笔,千里之任,十室可有。请留之数载,以成前籍,后授方伯,愚以为允。”书奏,从之。显祖屡引骏与论《易》、《老》之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又问骏曰:“卿年几何?”对曰:“臣六十有一。”显祖曰:“昔太公既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而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显祖许之,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加伏波将军,持节如高丽迎女,赐布帛百匹。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琏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显祖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僚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必当属有命于大君之辰,展心力于战谋之日,然后可以应茅土之锡。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徒见晋郑之后以夹辅为至勋,吴邓之俦以征伐为重绩。周汉既无文于远代,魏晋亦靡记于往年。自皇道开符,乾业创统,务高三、五之规,思隆百王之轨,罚颇减古,赏实增昔。时因神主改祔、清庙致肃,而授群司以九品之命,显执事以五等之名。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当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乖众之愆,伏待罪谴。”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
  骏又表曰:“《春秋》有云:见有礼于其君者,若孝子之养父母;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鹯之逐鸟雀。所以劝诫将来,垂范万代。昔陈恆杀君,宣尼请讨,虽欲晏逸,其得已乎?今庙算天回,七州云动,将水荡鲸鲵,陆扫凶逆。然战贵不陈,兵家所美。宜先遣刘昶招喻淮南。若应声响悦,同心齐举,则长江之险,可朝服而济;道成之首,可崇朝而悬。苟江南之轻薄,背刘氏之恩义,则曲在彼矣,何负神明哉!宜义檄江南,振旅回旆,亦足以示救患之大仁,扬义风于四海。且攻难守易,则力悬百倍,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熟虑。今天下虽谧,方外犹虞,拾夤侥幸于西南,狂虏伺衅于漠北。脱攻不称心,恐兵不卒解;兵不卒解,则忧虑逾深。夫为社稷之计者,莫不先于守本。臣愚以为观兵江浒,振曜皇威,宜特加抚慰。秋毫无犯,则民知德信;民知德信,则襁负而来;襁负而来,则淮北可定;淮北可定,则吴寇异图;寇图异则祸衅出。然后观衅而动,则不晚矣。请停诸州之兵,且待后举。所谓守本者也。伏惟陛下、太皇太后,英算神规,弥纶百胜之外;应机体变,独悟方寸之中。臣影颓虞渊,昏耄将及,虽思忧国,终无云补。”不从。
  沙门法秀谋反伏诛。骏表曰:“臣闻《诗》之作也,盖以言志。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关诸风俗,靡不备焉。上可以颂美圣德,下可以申厚风化;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诫。此古人用诗之本意。臣以垂没之年,得逢盛明之运,虽复昏耄将及,犹慕廉颇强饭之风。伏惟陛下、太皇太后,道合天地,明侔日月,则天与唐风斯穆,顺帝与周道通灵。是以狂妖怀逆,无隐谋之地;冥灵潜翦,伏发觉之诛。用能七庙幽赞,人神扶助者已。臣不胜喜踊。谨竭老钝之思,上庆国颂十六章,并序巡狩、甘雨之德焉。”其颂曰:
  乾德不言,四时迭序。于皇大魏,则天承祜。叠圣三宗,重明四祖。岂伊殷周,遐契三、五。明明在上,圣敬日新。汪汪叡后,体治垂仁。德从风穆,教与化津。千载昌运,道隆兹辰。
  岁惟巡狩,应运游田。省方问苦,访政高年。咸秩百灵,柴望山川。谁云礼滞,遇圣则宣。王业初定,中山是由。临幸之盛,情特绸缪。仰歌祖业,俯欣春柔。大哉肆眚,荡民百忧。百忧既荡,与之更初。邕邕亿兆,户咏来苏。
  忽有狂竖,谋逆圣都。明灵幽告,发觉伏诛。羿浞为乱,祖龙干纪。狂华冬茂,有自来矣。美哉皇度,道固千祀。百灵潜翦,奸不遑起。奸不遑起,罪人得情。宪章刑律,五秩犹轻。于穆二圣,仁等春生。除弃周汉,遐轨牺庭。周汉奚弃?忿彼苛刻。牺庭曷轨?希仁尚德。徽音一振,声教四塞。岂惟京甸,化播万国。
  诚信幽赞,阴阳以调。谷风扇夕,甘雨降朝。嘉生含颖,深盛熙苗。鳏贫巷咏,寡妇室谣。闻诸《诗》者,《云汉》赋宣。章句迥秀,英昭《雅》篇。矧乃盛明,德隆道玄。岂唯雨施?神征丰年。丰年盛矣,化无不浓。有礼有乐,政莫不通。咨臣延跃,欣咏时邕。谁云易遇?旷龄一逢。
  上天无亲,唯德是在。思乐盛明,虽疲勿怠。差之毫厘,千里之倍。愿言劳谦,求仁不悔。人亦有言,圣主慎微。五国连兵,逾年历时。鹿车而运,庙算失思。有司不惠,蚕食役烦。民不堪命,将家逃山。宜督厥守,威德是宣。威德如何?聚众盈川。民之从令,实赖衣食。农桑失本,谁耕谁织?饥寒切身,易子而食。静言念之,实怀叹息。昔闻典论,非位不谋。漆室忧国,遗芳载臭。咨臣昏老,偏蒙恩祐。忽忘狂瞽,敢献愚陋。
  文明太后令曰:“省诗表,闻之。歌颂宗祖之功德可尔,当世之言,何其过也。所箴下章,戢之不忘。”骏又奏《得一颂》,始于固业,终于无为,十篇。文多不载。文明太后令曰:“省表并颂十篇,闻之。鉴戒既备,良用钦玩。养老乞言,其斯之谓。”又诏曰:“程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又门无侠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乃遗令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蘧嘧,颇亦矫厉。今世既休明,百度循礼,彼非吾志也。可敛以时服,器皿从古。”遂卒,年七十二。初,骏病甚,高祖、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高祖、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冠军将军、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制文笔,自有集录。
  骏六子,元继、公达、公亮、公礼,并无官。
  公义,侍御史、谒者仆射、都水使者、武昌王司马、沛郡太守。公称,主文中散、给事中、尚书郎。并早卒。
  公礼子畿,字世伯。好学,颇有文才。荆州府主簿。
  始骏从祖弟伯达,伯达名犯显祖庙讳。与骏同年,亦以文辩。囗沮渠牧犍时,俱选与牧犍世子参乘出入,时论美之。伯达早亡。
  弟子灵虬幼孤,颇有文才,而久沦末役。在吏职十余年,坐事免。会骏临终启请,得擢为著作佐郎。后坐称在京无缌亲,而高祖知其与骏子公义为始族,故致谴免。至洛无官。贫病久之,崔光启申为羽林监,选补徐州梁郡太守,以酗酒为刺史武昌王鉴所劾,失官。既下梁郡,志力少衰,犹时为酒困。久去官禄,不免饥寒,屡诣尚书乞效旧任。仆射高肇领选,还申为著作郎,以崔光领任,敕令外叙。
  史臣曰:韩麒麟以才器识用,遂见记于齐王。显宗文学立己,屡陈时务,至于实录之功,所未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未多,见知于世者,盖当时之长策乎?

列传第四十九 薛安都 毕众敬 沈文秀 张谠 田益宗 孟表
  薛安都,字休达,河东汾阴人也。父广,司马德宗上党太守。安都少骁勇,善骑射 ,颇结轻侠,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资,兄许之,居于别厩。远近交游者争有送遗,马牛衣服什物充牣其庭。真君五年,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逆,事发,奔于刘义隆。后自卢氏入寇弘农,执太守李拔等,遂逼陕城。时秦州刺史杜道生讨安都。仍执拔等南遁,及世祖临江,拔乃得还。
  安都在南,以武力见叙。值刘骏起江州,遂以为将,位至左卫率。刘昶归降子业,以安都为平北将军、徐州刺史 ,镇彭城。和平六年,刘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群情不协,共立子业弟晋安王子勋,安都与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举兵应之。彧遣将张永讨安都,安都遣使来降,请兵救援。显祖召群臣议之,群官咸曰:“昔世祖常有并义隆之心,故亲御六军,远临江浦。今江南阻乱,内外离心,安都今者求降,千载一会,机事难遇,时不可逢,取乱侮亡,于是乎在。”显祖纳之。安都又遣第四子道次为质,并与李敷等书,络绎相继。乃遣镇东大将军、博陵公尉元,城阳公孔伯恭等率骑一万赴之。拜安都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徐、南、北兗、青、冀五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赐爵河东公。
  安都以事窘归国,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乃中悔,谋图元等,欲还以城叛。会元知之 ,遂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皇兴二年,与毕众敬朝于京师,大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门生无不收叙焉。又为起第宅 ,馆宇崇丽,资给甚厚。三年卒。赠本将军、秦州刺史、河东王,谥曰康。
  子道标,袭爵。太和初,出为镇南将军、平州刺史,治有声称。转相州刺史,将军如故。复以本将军为秦州刺史。十三年卒。
  子达,字宗胤。袭,例降为侯。及开建五等,以安都著勋先朝,封达河东郡开国侯,食邑八百户。后以河东畿甸,改封华阴县侯。熙平初,拜奉车骑都尉,出为汉阳太守。达不乐为郡,诏听解。卒。
  子承华,袭爵。稍迁司徒从事中郎、河东邑中正。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
  子罗汉,袭。齐受禅,爵例降。
  道标弟道异,亦以勋为第一客。早卒。赠宁西将军、秦州刺史、安邑侯。
  道异弟道次。既质京师,拜南中郎将、给事中,赐爵安邑侯,加安远将军。出为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假河南公。太和十五年,为光禄大夫,卒。
  子峦,袭爵,降为平温子。尚书郎、秦州刺史、镇远将军、陇西镇将,带陇西太守。后为荥阳太守,迁平北将军、肆州刺史。所在贪秽,在州弥甚。纳贿于司空刘腾,以求美官,未得而腾死。正光五年,莫折念生反于秦州,遣其别帅卜胡、王庆云等众寇泾州。肃宗以峦为持节、光禄大夫、假安南将军、西道别将,与伊甕生等讨之。进及平凉郡东,与贼交战,不利,峦等退还。后为抚军将军、汧城大都督,镇北陇。孝昌二年春,卒于军。赠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子如故。
  安都兄子硕明,随安都入国。赐爵蒲坂侯,清河太守、太中大夫。
  安都从祖弟真度。初与安都南奔,及安都为徐州,真度为长史,颇有勇干,为其爪牙。从安都来降,为上客。太和初,赐爵河北侯,加安远将军,为镇远将军、平州刺史、假阳平公。后降侯为伯,除冠军将军。随驾南讨,假平南将军。久之,除护南蛮校尉、平南将军、荆州刺史。
  萧赜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诏真度督四将出襄阳,无功而还。后征赭阳,为房伯玉所败。有司奏免官爵。高祖诏曰:“真度之罪,诚如所奏。但顷与安都送款彭方,开辟徐宋;外捍沈攸、道成之师,内宁边境乌合之众;淮海来服,功颇在兹。言念厥绩,每用嘉美,赭阳百败,何足计也?宜异群将,更申后效。可还其元勋之爵,复除荆州刺史,自余徽号削夺,进足彰忠,退可明失。”寻除假节、假冠军将军、东荆州刺史。
  初,迁洛后,真度每献计于高祖,劝先取樊邓,后攻南阳,故为高祖所赏。赐帛一百匹,又加持节,正号冠军,改封临晋县开国公,食邑三百户。诏曰:“献忠尽心,人臣令节;标善赏功,有国徽范。故一言可以兴邦,片辞可以丧国,得无远录前谋,以褒厥善。真度爰自迁京,每在戎役,沔北之计,恆所与闻,知无不言,颇见采纳。及六师南迈,朕欲超据新野,群情皆异,真度独与朕同。抚蛮宁夷,实有勤绩,可增邑二百户。”转征虏将军、豫州刺史。
  景明初,豫州大饥,真度表曰:“去岁不收,饥馑十五;今又灾雪三尺,民人萎馁忮,无以济之。臣辄日别出州仓米五十斛为粥,救其甚者。”诏曰:“真度所表,甚有忧济百姓之意,宜在拯恤。陈郡储粟虽复不多,亦可分赡。尚书量赈以闻。”
  及裴叔业以寿春内附,诏真度率众赴之。寻迁华州刺史,将军如故。未几,转荆州刺史,仍本将军。入为大司农卿。正始初,除平南将军、扬州刺史,又以年老,听子怀吉以本官随行。萧衍豫州刺史王超宗率众围逼小岘,真度遣兼统军李叔仁等率步骑击之。超宗逆来拒战,叔仁击破之,俘斩三千。还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又改封敷西县。永平中卒,年七十四。赙帛四百匹、朝服一袭,赠左光禄大夫,常侍如故,谥曰庄。有子十二人。
  嫡子怀彻,袭封。自太常丞,稍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又除左将军、太中大夫。卒于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初,真度有女妓数十人,每集宾客,辄命奏之,丝竹歌舞,不辍于前,尽声色之适。庶长子怀吉居丧过周,以父妓十余人并乐器献之,世宗纳焉。
  怀吉,好勇有膂力,虽不善书学,亦解达世事。自奉朝请,历直后寝,领太官令。正始初,为骠骑将军,后试守恆农郡。萧衍遣众入寇徐兗,安东邢峦讨之,诏怀吉以本任为峦军司。永平初,分梁州晋寿为益州,除征虏将军、益州刺史。以元愉未平,中山王英为征东将军讨之,诏怀吉为英军司,未发而愉平。萧衍遣将寇陷郢州之三关,诏英南讨,怀吉仍为军司。以义阳危急,令怀吉驰驿先赴。时豫州城民白早生杀刺史,以悬瓠入萧衍,衍将齐苟仁率众守城。于是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惟义阳一城而已。怀吉与郢州刺史娄悦督厉将士,且守且战,卒全义阳,与英讨复三关诸戍。后镇东将军卢昶救朐山,与贼相持,诏怀吉为昶军司。及昶败,怀吉得不坐。延昌中,以本将军除梁州刺史。南秦氐反,攻逼武兴,怀吉遣长史崔纂、司马韦弼、别驾范珦击平之。进号右将军。正光初,除后将军、汾州刺史。四年卒,赠平北将军、并州刺史。
  怀吉本不厉清节,及为汾州,偏有聚纳之响。自以支庶,饵诱胜己,共为婚姻。多携亲戚,悉令同行,兼为之弥缝,恣其取受。而将劳宾客,曲尽物情,送去迎来,不避寒热。性少言,每有接对,但嘿然而退。既指授先期,人马之数,左右密已记录。俄而酒馔相寻,刍粟继至,逮于将别,赠以钱缣,下及厮佣,咸过本望。其延纳贵贱若此。
  怀吉弟怀直,京兆内史、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怀直弟怀朴,恆农太守、襄陵男。
  怀朴弟怀景,征南将军、河东太守、安定男。卒,赠持节、都督北徐兗东徐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徐州刺史。
  怀景弟怀俊,抚军将军、光禄大夫、汾阴男。出为征南将军、益州刺史。天平初,代还至梁州,与刺史元罗俱为萧衍将兰钦所擒,送江南。衍见怀俊,谓之曰:“卿父先为魏荆州,我于时犹在襄阳,且州壤连接,极相知练。卿今至此,当能住乎?若欲还者,亦以礼相遣。”顾谓左右曰:“此家在北,富贵极不可言。”怀俊便乞归,衍听还国。兴和中卒。
  子湛儒,袭。武定中,司空水曹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真度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产相朋,因有憎爱。兴和中,遂致诉列,云以毒药相害,显在公府,发扬疵衅。时人耻焉。
  毕众敬,小名捺,东平须昌人。少好弓马射猎,交结轻果,常于疆境盗掠为业。刘骏为徐兗刺史,辟为部从事。骏既窃号,历其泰山太守、冗从仆射。
  及刘彧杀子业而自立,遣众敬出诣兗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与密谋,云:“晋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当共卿为计西从。”乃矫彧命,以众敬行兗州事,众敬从之。时兗州刺史殷孝祖留其妻子,率文武二千人赴彧,使司马刘文石守城。众敬率众取瑕丘,杀文石。安都与孝祖先不相协,命众敬诛孝祖诸子,众敬不得已,遂杀之。州内悉附,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城不与之同。及彧平子勋,授纂兗州刺史。会安都引国授军经其城下,纂闭门城守,深恨众敬。会有人发众敬父墓,遂令其母骸首散落。众敬发哀行服,拷掠近墓细民,死者十余人。又疑纂所为,弟众爱为安都长史,亦遣人密至齐,阴掘纂父墓以相报答。
  及安都以城入国,众敬不同其谋。子元宾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祸,日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遣表谢彧,彧授众敬兗州刺史,而以元宾有他罪,犹不舍之。众敬拔刀斫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贷,何用独全!”及尉元至,遂以城降。元遣将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皇兴初,就拜散骑常侍、宁南将军、兗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与中书侍郎李璨对为刺史。
  慕容白曜攻克无盐,申纂为乱兵所伤,走出被擒,送于白曜。白曜无杀纂之意,而城中火起,纂创重不能避,为火所烧死。众敬闻克无盐,惧不杀纂,乃与白曜书,并表朝廷,云“家之祸酷,皆由于纂”。闻纂死,乃悦。二年,与薛安都朝于京师,因留之,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兗州刺史,将军如故,征还京师。
  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必致他方远味。年已七十,鬓发皓白,而气力未衰,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张谠之亡,躬往营视,有若至亲。太和中,高祖宾礼旧老,众敬与咸阳公高允引至方山,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然亦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有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桑梓,朝廷许之。众敬临还,献真珠珰四具、银装剑一口、刺虎矛一枚、仙人文绫一百匹。文明太后、高祖引见于皇信堂,赐以酒馔,车一乘、马三匹、绢三百匹,劳遣之。十五年十月卒。诏于兗州赐绢一千匹,以供葬事。
  子元宾,少而豪侠,有武干,涉猎书史。为刘骏正员将军,与父同建勋诚。及至京师,俱为上客,赐爵须昌侯,加平远将军。后以元宾勋重,拜使持节、平南将军、兗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为本州,当世荣之。时众敬以老还乡,常呼元宾为使君。每于元宾听政之时,乘舆出至元宾所,先遣左右敕不听起,观其断决,忻忻然喜见颜色。众敬善持家业,尤能督课田产,大致储积。元宾为政清平,善抚民物,百姓爱乐之。以父忧解任,丧中遥授长兼殿中尚书。其年冬末卒。赠抚军将军、卫尉卿,谥曰平。赐帛八百匹。
  元宾入国,初娶东平刘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归、祖旋;赐妻元氏生二子:祖荣、祖晖。祖朽最长,祖晖次祖髦。故事,前妻虽先有子,后赐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刘氏先亡,祖晖不服重;元氏后卒,祖朽等三年终礼。
  祖荣早卒。子义允,袭祖爵东平公,例降为侯。陵江将军、给事中,卒。子僧安袭。
  祖朽,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历涉经史,好为文咏。性宽厚,善与人交。袭父爵须昌侯,例降为伯。起家员外郎。尚书郎、治书侍御史,加宁远将军、本州中正。
  正始三年,萧衍将萧及先率步骑二万人寇兗州,及先令别帅角念屯于蒙山。以祖朽为统军,假宁朔将军,隶邢峦讨之。祖朽开诱有方,降者相继。贼出逆战,祖朽大破之;贼走还栅,祖朽夜又焚击,贼徒溃散。追讨百余里,斩获及赴沂水死者四千余人,斩龙骧将军矫道仪、宁朔将军王季秀。以功封南城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历散骑侍郎、中书侍郎,加龙骧将军。延昌末,安南王志出讨荆沔,以祖朽为志军司,兼给事黄门侍郎,寻迁司空长史。神龟末,除持节、东豫州刺史,将军如故。祖朽善抚边人,清平有信,务在安静,百姓称之。还,除前将军、太尉长史、兼尚书北道行台。孝昌初,除持节、本将军、南兗州刺史。寻授度支尚书,行定州。未之职,改授安东将军、瀛州刺史。为贼帅鲜于修礼攻围积旬,拒守自固。病卒于州。赠卫将军、吏部尚书、兗州刺史。祖朽无子,以弟祖归子义暢为后,袭爵。
  义暢,倾巧无士业,善通时要。历尚书郎中、侍郎、兗州刺史、大中正、中军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太昌初,车骑将军,寻除散骑常侍。太平中,坐与北豫州山贼张俭通,伏法。
  祖髦,起家奉朝请。兄祖朽别封南城,以须昌侯回授之。神龟初,累迁扬烈将军、东平太守。后为本州别驾,卒于官。
  子义和,袭。卒于右将军、太中大夫。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子仁超。
  义和第六弟义亮,性豪疏。历尚书郎、中书舍人。天平中,与舍人韦鸿坐泄密,赐尽于宅。
  祖晖,早有器干。自奉朝请,稍迁镇远将军、前军将军、直后。正始中,除龙骧将军、东郡太守。入为骁骑将军,加征虏将军。后试守渤海郡。熙平中,拜颍川太守。神龟初,除右将军、豳州刺史。入为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正光五年,豳州民反,招引陇贼,攻逼州城。以祖晖前在州日得民情和,复授平西将军、豳州刺史,假安西将军,为别将以讨之。祖晖且战且前,突围入治。孝昌初,北海王颢救至,城围始解。以全城之勋,封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四百户。后值萧宝夤退败,祖晖乃拔城东趣华州,坐免官爵。寻假征虏将军,行豳州事。建义中,诏复州爵,加抚军将军。永安中,祖晖从大岭栅规入州城。于时贼帅叱干麒麟保太子壁,祖晖击破之。而贼宿勤明达复攻祖晖,祖晖兵少粮竭,军援不至,为贼所乘,遂殁,时年五十。
  长子义勰,袭爵。武定中,开府中郎。齐受禅,爵例降。
  义勰弟义云,尚书骑兵郎中。
  祖归,官至建宁太守。
  子义远,武定中,平原太守。
  义远弟义显、义俊,性并豪率。天平已后,萧衍使人还往,经历兗城,前后州将以义俊兄弟善营鲑膳,器物鲜华,常兼长史,接宴宾客。义显,左将军、太中大夫。义俊,历司空主簿、兗州别驾而卒。
  祖旋,太尉行参军、镇远将军。卒,赠都官尚书、齐兗二州刺史。
  子义真,太尉行参军。
  众敬弟众爱,随兄归国。以勋为第一客,赐爵钜平侯。卒,赠冠军将军、徐州刺史,谥曰康。
  子闻慰,字子安,有器干。袭爵,例降为伯。拜泰山太守,入为尚书郎、本州中正,加威远将军。出为徐州平东府长史,带彭城内史。永平中,迁中散大夫,加龙骧将军。延昌初,除清河内史,因以疾辞,复为龙骧、中散。又试守广平内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谋诛元义,闻慰斩其使,发兵拒之。在任宽谨,百姓爱附。后义以闻慰忠于己,迁持节、平东将军、沧州刺史,甚有政绩。后以本军除散骑常侍、东道行台,寻为都督、安乐王鉴军司。孝昌元年春,徐州刺史元法僧反,闻慰与鉴攻之,为法僧所败,奔还京师。被劾,遇赦免。其年卒,年五十七。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伯如故,谥曰恭。
  子祖彦,字修贤。涉猎书传,风度闲雅,为时所知。以侍御史为元法僧监军。法僧反,逼祖彦南入,永安中,得还。历中书侍郎,袭爵钜平伯,中军将军、光禄大夫。天平四年卒,年五十。赠都督兗济二州诸军事、征东将军、尚书左仆射、兗州刺史。
  祖彦弟哲,永安末,秘书郎。
  诸毕当朝,不乏荣贵,但帏薄不修,为时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钟曾孙也。皇始初,太祖平中山,纂宗室南奔,家于济阴。及在无盐,刘彧用为兗州刺史。显祖曰:“申纂既不识机,又不量力,进不能归正朔,退不能还江南,守孤城于危亡之地,欲建功立节岂可得乎!”纂既败,子景义入国,太和中,为散员士、宋王刘昶国侍郎。景明初,试守济阴郡、扬州车骑府录事参军、右司马。
  常珍奇者,汝南人也。为刘骏司州刺史,亦与薛安都等推立刘子勋。子勋败,遣使驰告长社镇请降,显祖遣殿中尚书元石为都将,率众赴之,中书博士郑羲参右军事。进至上蔡,珍奇率文武来迎,羲说石令径入城,语在《羲传》。事定,以珍奇为持节、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珍奇表曰:“臣昔蒙刘氏生成之恩,感义亡身,志陈报答,遂与雍州刺史袁顗、豫州刺史殷琰等共唱大义,奉戴子勋,纂承彼历。大运未集,遂至分崩。而刘彧滔天,杀主篡立,苍生殄悴,危于缀旒。伏惟陛下,龙姿凤仪,光格四表,凡在黔黎,延属象魏。所愿天地垂仁,亟图南服,宜遣文檄,喻以吉凶。使江东之地,离心草靡;荆雍九州,北面请吏。乞高臣官名,更遣雄将,秣马五千,助臣经讨,并赐威仪,震动江外。长江已北,必可定矣。臣虽不武,乞备前驱,进据之宜,更在处分。敢冒愚款,推诚上闻,机运可乘,实在兹日。”
  珍奇虽有虚表,而诚款未纯。岁余,征其子超,超母胡氏不欲超赴京师,密怀南叛。时汝徐未平,元石自出攻之。珍奇乘虚于悬瓠反叛,烧城东门,斩三百余人,虏掠上蔡、安城、平舆三县居民,屯于灌水。石驰往讨击,大破之。会日暗,放火烧其营,珍奇乃匹马逃免。其子超走到苦城,为人所杀。小子沙弥囚送京师,刑为阉人。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伯父庆之,刘骏司空公。文秀初为郡主簿,稍迁建威将军、青州刺史。
  和平六年,刘子业为其叔彧所杀,文秀遂与诸州推立刘子勋。及子勋败,皇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请师应接,显祖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率骑赴之。会刘彧遣文秀弟文炳来喻之,文秀复归于彧,彧以文秀为辅国将军,刺史如故。
  后慕容白曜既克升城,引军向历下,白曜复遣陵等率万余人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陵乃引师军于清西。白曜既下历城,乃率大众并力攻讨,长围数匝,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厉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之礼。”白曜忿之,乃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遂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
  显祖重其节义,稍亦加礼之,拜为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高祖嘉文秀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寻除持节、平南将军、怀州刺史,假吴郡公。是时河南富饶,人好奉遗。文秀一无所纳,卒守清贫。然为政宽缓,不能禁止盗贼;而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在州数年,年六十一,卒。
  子保冲,太和中,奉朝请、大将军宋王外兵参军,后为南徐州冠军长史。二十一年,坐援涟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高祖诏曰:“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既而获免。世宗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先为青州别驾,文秀拔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之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
  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嘉庆从弟瑚琏,长广太守。
  文秀族子嵩,聪敏有笔札。文秀以为司马,甚器任之。随文秀至怀州。文秀卒后,依宋王刘昶。昶遇之无礼,忧愧饥寒,未几而卒。
  文秀族子陵,字道通。太和十八年,高祖南伐,陵携族孙智度归降,引见于行宫。陵姿质妍伟,辞气辩暢,高祖奇之,礼遇亚于王肃,授前军将军。后监南徐州诸军事、中垒将军、南徐州刺史,寻假节、龙骧将军。二十二年秋,进持节、冠军将军。及高祖崩,陵阴有叛心,长史赵俨密言于朝廷,尚书令王肃深保明之,切责俨。既而果叛,杀数十人,驱掠城中男女百余口,夜走南入。智度于彭城知之,从清中单舸奔陵,为下邳戍人所射杀。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名犯显祖讳,晋长秋卿。父华,为慕容超左仆射。谠仕刘骏,历给事中、泰山太守、青冀二州辅国府长史,带魏郡太守。刘彧之立,遥授冠军将军、东徐州刺史。及革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元亦表授冠军、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以勋赐爵平陆侯,加平远将军。
  谠性开通,笃于抚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欣等宠要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延兴四年卒。赠平南将军、青州刺史,谥康侯。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
  敬伯,自以随父归国之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
  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世祖南征,忠归降,赐爵新昌男,拜新兴太守,卒官。赠冀州刺史。
  初,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乃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刘骏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高宗怪其纳财之多也,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高宗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卒后十年而谠入国。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卒官。
  元茂,为信都令,迁冀州治中。
  元茂弟子让,洛州安西府长史、都水使者。
  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蛮帅,受制于萧赜。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款。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都督光城弋阳汝南新蔡宋安五郡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司州刺史,光城县开国伯,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渡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食实邑五百户。二十二年,进号征虏将军。
  景明初,萧衍遣军主吴子阳率众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梅兴之步骑四千,进至阴山关南八十余里,据长风城,逆击子阳,大破之,斩获千余级。萧衍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为之掎角击讨,破天赐等,斩首数百,获其二城。上表曰:“臣闻机之所在,圣贤弗之疑;兼弱攻昧,前王莫之舍。皆拯群生于汤炭,盛武功于方来。然霜叶将沦,非劲飚无以速其箨;天之所弃,非假手无以歼其人。窃惟萧衍乱常,君臣交争,江外州镇,中分为两,东西抗峙,已淹岁时。民庶穷于转输,甲兵疲于战斗;事救于目前,力尽于麾下。无暇外维州镇,纲纪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不乘机电扫,廓彼蛮疆,恐后之经略,未易于此。且寿春虽平,三面仍梗,镇守之宜,实须豫设。义阳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师,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须乘夏水泛长,列舟长淮。师赴寿春,须从义阳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虑弥深。义阳之灭,今实时矣。度彼众不过须精卒一万二千。然行师之法,贵张形势。请使两荆之众西拟随雍,扬州之卒顿于建安,得捍三关之援;然后二豫之军直据南关,对抗延头。遣一都督总诸军节度,季冬进师,迄于春末,弗过十旬,克之必矣!”
  世宗纳之,遣镇南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领步骑八千,断贼粮运,并焚其钧城积聚。衍戍主赵文举率众拒战,鲁生破之,获文举及小将胡建兴、古皓、庄元仲等,斩五千余级,溺死千五百人,仓米运舟,焚烧荡尽。后贼宁朔将军杨僧远率众二千,寇逼蒙笼,益宗命鲁生与戍主奇道显逆击破之,追奔十里,俘斩千余。进号平南将军。又诏益宗率其部曲并州镇文武,与假节、征虏将军、太仆少卿宇文福绥防蛮楚,加安南将军,增封一百户,赐帛二千匹。
  白早生反于豫州,诏益宗曰:“悬瓠要籓,密迩嵩颍,南疆之重,所寄不轻。而群小猖狂,忽构衅逆,杀害镇主,规成反叛。此而可忍,孰不可容?即遣尚书邢峦总精骑五万,星驰电驱;征南将军、中山王英统马步七万,络绎继发,量此蚁寇,唯当逃奔。知将军志翦豺狼,以清边境,节义慷慨,良在可嘉,非蹇蹇之至,何以能尔?深戢诚款,方相委托。故遣中书舍人赵文相具宣朕怀,往还之规,口别指授,便可善尽算略,随宜追掩,勿令此竖得有窜逸。迟近清荡,更有别旨。”时自乐口已南,郢豫二州诸城皆没于贼,唯有义阳而已。萧衍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之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民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言欲叛。世宗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宗侵掠之状。世宗诏之曰:“风闻卿息鲁生淮南贪暴,扰乱细民,又横杀梅伏生,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令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如欲外禄,便授中畿一郡。”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曰:“益宗先朝耆艾,服勤边境,不可以地须其人,遂令久屈。可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世宗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率众袭之,出其不意,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引贼兵,袭逐诸戍,光城已南皆为贼所保。世哲讨击破之,复置郡戍,而以益宗还。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开国伯。
  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上表曰:“臣昔在南,仰餐皇化,拥率部曲三千余家,弃彼边荣,归投乐土,兄弟荼炭,衅结贼朝。高祖孝文皇帝录臣乃诚,授以籓任。方欲仰凭国威,冀雪冤耻,岂容背宠向仇,就险危命?昔郢豫纷扰,臣躬率义兵,拥绝贼路,窃谓诚心,仰简朝野。但任重据边,易招尘谤,致使桃符横加谗毁,说臣恆欲投南,暴乱非一。乞检事原,以何为验?复云虐害番兵,杀卖过半。如其所言,未审死失之家,所讼有几?又云耗官粟帛,仓库倾尽。御史覆检,曾无损折。初代之日,二子鲁生、鲁贤、从子超秀等并在城中,安然无二,而桃符密遣积射将军鹿永固私将甲士打息鲁生,仅得存命。唱云:‘我被面敕,若能得鲁生、鲁贤首者,各赏本郡。’士马围绕,腾城唱杀,二息战怖,实由于此。残败居业,为生荡然,乃复毁发坟墓,露泄枯骸。存者罹生离之苦,亡魂遭粉骨之痛。昔岁朝廷频遣桃符数加慰劳,而桃符凶奸,擅生祸福,云‘唯我相申,致降恩旨’。及返京师,复欺朝廷,说臣父子全无忠诚,诬陷贞良,惑乱朝听。乞摄桃符与臣并对,若臣罪有状,分从宪纲;如桃符是谬,坐宜有归。”诏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曰:“卿诚著二朝,勋光南服,作籓万里,列土承家,前朝往恩,酬叙不浅。兼子弟荷荣,中表被泽,相囗轻重,卿所知悉。先帝以卿劳旧,州小禄薄,故迁牧华壤,爰登显级。于时番兵交换,不生猜疑。而卿息鲁贤等无事外叛,忠孝俱乖,翻为戎首。以卿诚重,不复相计。今卧护征南,荣以金紫,朝廷处遇,又甚于先。且卿年老,方就闲养,焉得以本州为念?鲁贤来否,岂待自往也,但遣慰纳,足相昭亮。若审遣信,当更启闻,别敕东豫,听卿喻晓鲁贤。”二年卒,年七十三。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
  少子纂,袭封。位至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左将军、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冠军将军、平原太守。随兴情贪边官,不愿内地,改授弋阳、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兴祖,太和末,亦来归附。景明中,假郢州刺史。及义阳置郢州,改授征虏将军、江州刺史,诏赐朝服、剑舄一具,治麻城。兴祖卒,益宗请随兴代之,世宗不许,罢并东豫。
  初,益州内附之后,萧鸾遣宁州刺史董峦追讨之,官军进击,执峦并其子景曜,送于行宫。峦,字仲舒,营阳人。真君末,随父南叛。虽长自江外,言语风气犹同华夏。性疏武,不多识文字。高祖引峦于庭,问其南事,峦怖不能对,数顾景曜。景曜进代父答,申叙萧鸾篡袭始终,辞理横出,言非而辩,高祖异焉。以峦为越骑校尉,景曜为员外郎。谋欲南叛,坐徙朔州。及车驾南讨汉阳,召峦从军。景曜至洛阳,密启其父必当奔叛。军次鲁阳,峦单骑南走,过南阳、新野,历告二城以魏军当至,戒之备防。房伯玉、刘忌并云无足可虑。峦曰:“不然,军势甚盛。”至境首,北向哭呼景曜云:“吾百口在彼,事理须还,不得顾汝一子也。”景曜锁诣行在所,数而斩之。
  又有陈伯之者,下邳人也。以勇力自效,仕于江南,为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丰城县开国公。景明三年,伯之遣使密表请降,并遣其子冠军将军、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虎牙为质。四年,以伯之为持节、都督江郢二州诸军事、平南将军、江州刺史、曲江县开国公,邑一千户;虎牙为冠军将军、员外散骑常侍、豫宁县开国伯,邑五百户。正始初,萧衍征虏将军赵祖悦筑城于水东,与颍川接对,置兵数千,欲为攻讨之本。伯之进军讨祖悦,大破之,乘胜长驱入城,刺祖悦三创,贼众大败。进讨南城,破贼诸部,斩获数千。二年夏,除伯之光禄大夫,虎牙迁前军将军。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因事南渡,仕萧鸾为马头太守。
  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诚,除辅国将军、南兗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萧鸾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解义阳之围,还以救之,叔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云慕化归国。未及送阙,便值叔业围城。表后察叔珍言色,颇疑有异,即加推核,乃云是叔业姑兒,为叔业所遣,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表出叔珍于北门外斩之,于是人情乃安。高祖嘉其诚绩,封汶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迁征虏将军、济州刺史,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进号平西将军。世宗末,降平东将军、齐州刺史。延昌四年卒,年八十一。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谥曰恭。
  子崇,袭。官至昌黎、济北二郡太守。
  史臣曰:薛安都一武夫耳,虽轻于去就,实启东南。事窘图变,而竟保宠秩,优矣!真度一谋,见赏明主。众敬举地纳诚,荣曜朝国,人位并列,无乏于时。文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但身蒙嘉礼,乃至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非徒然也。

列传第五十 李彪 高道悦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高祖赐名焉。家世寒微。少孤贫,有大志 ,笃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于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叡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于郡,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于朝贵,李冲礼之甚厚,彪深宗附。
  高祖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员外散骑常侍、建威将军、卫国子,使于萧赜。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以来至于太和 ,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之体,遗落时事,三无一存。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之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曰:
  臣闻昔之哲王,莫不衅衅孜孜,思纳谠言,以康黎庶。是以访童问师,不避渊泽;询谋谘善,不弃刍荛。用能光茂实于竹素,播徽声于金石。臣属生有道,遇无讳之朝,敢修往式,窃揆时宜,谨冒死上封事七条。狂瞽之言,伏待刑戮。
  其一曰:自太和建号,逾于一纪,典刑德政,可得而言也。立圜丘以昭孝,则百神不乏飨矣;举贤才以酬谘,则多士盈朝矣;开至诚以轨物,则朝无佞人矣;敦六顺以教人,则四门无凶人矣;制冠服以明秩,则典式复彰矣;作雅乐以协人伦,则人神交庆矣;深慎罚以明刑,则庶狱得衷矣;薄服味以示约,则俭德光昭矣;单宫女以配鳏,则人无怨旷矣;倾府藏以赈锡,则大赉周渥矣;省赋役以育人,则编户巷歌矣;宣德泽以怀远迩,则华荒抃舞矣;垂至德以暢幽显,则祯瑞效质矣。生生得所,事事惟新,巍巍乎犹造物之曲成也。然臣愚以为行俭之道,犹自囗何者?今四人豪富之家,习华既深,敦朴情浅,夫识俭素之易长,而行奢靡之难久。壮制第宅,美饰车马,仆妾衣绫绮,土木被文绣,僭度违衷者众矣。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逾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焉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常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灵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盖朝制弗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今或者以为习俗日久,不可卒革,臣谨言古人革之之渐。昔子产为政一年,百姓歌之曰:“我有田畴,子产伍之;我有衣冠,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乃改歌曰:“我有田畴,子产殖之;我有子弟,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谁继之?”然则郑人之智,岂前昏而后明哉?且从政者须渐,受化者难顿故也。今若为制以差品之,始末之情,魏士与郑人同矣。既同郑人,是为卒有善歌,岂可惮其初怨而不为终善哉?夫尚俭者开福之源,好奢者起贫之兆。然则俭约易以教行,华靡难以财满,是以圣人留意焉,贤人希准焉。故夏禹卑宫室而恶衣服,殷汤寝黄屋而乘辂舆。此示俭于后王,后王所宜观其意而取折衷也。孔子为鲁司寇,乘柴车而驾驽马;晏婴为齐正卿,冠濯冠而衣故裘。此示俭于后臣,后臣所宜识其情而消息之也。前志云:“作法于凉,其弊犹贪。”此言虽略,有达治道。臣之瞽言,倘或可采,比及三年,可以有成。有成则人务本,人务本则奢费除,奢费除则谷帛丰,谷帛丰则人逸乐,人逸乐则皇基固矣。
  其二曰:《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亡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生人,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殆弃德政,坑焚儒典,弗以义方教厥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其道在于师傅;师傅之损益,可得而言。益者,周公傅成王,教以孝仁礼义,逐去邪人,不使见恶人,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为卫翼。卫翼良,成王正,周道之所以长久也。损者,赵高傅胡亥,教以刑戮斩劓及夷人族,逐去正人,不得见善士,谄佞谗贼者为其左右。左右邪,胡亥僻,秦祚之所以短促也。夫皇天,辅德者也,岂私周而疏秦哉?由所行之道殊,故祸福之途异耳。昔光武议为太子置傅,以问其群臣,群臣望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新阳侯阴就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光武称善,曰:“置傅以正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汉明卒为贤主。然则佚之傅汉明,非乃生之渐也,尚或有称,而况乃生训之以正道,其为益也固以大矣。故《礼》曰“太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唯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欣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之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训导太子,训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幸甚矣。
  其三曰:臣闻国本黎元,人资粒食,是以昔之哲王莫不勤劝稼穑,盈畜仓廪。故尧汤水旱,人无菜色者,盖由备之有渐,积之有素。暨于汉家,以人食少,乃设常平以给之;魏氏以兵粮乏,制屯田以供之用。能不匮当时,军国取济。又《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而乃达,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餬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民必力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蠲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为害。臣又闻前代明主,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昔帝舜命咎繇惟刑之恤,周公诰成王勿误于庶狱,斯皆君臣相诫,重刑之至也。今二圣哀矜罪辜,小大二情,谳决之日,多从降恕,时不得已,必垂恻隐,虽前王之勤听肆赦,亦如斯而已。至若行刑犯时,愚臣窃所未安。汉制,旧断狱报重,常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议: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月令》:仲冬之月,身欲宁,事欲静。以起隆怒,不可谓宁;以行大刑,不可谓静。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时之宪,犹或阙然。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同古典。自太和以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至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周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其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入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伏惟圣德慈惠,岂与汉文比隆哉?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臣安可陈瞽言于朝,但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夫道贵长久,所以树之风声也;法尚不亏,所以贻厥孙谋也,焉得行恩当时,而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二经之旨,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可离者也。及其有罪,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至若有惧,惧应相连者,固自然之恆理也。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逃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车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昔秦伯以楚人围江,素服而示惧;宋仲子以失举桓谭,免冠而谢罪。然则子弟之于父兄,父兄之于子弟,惟其情至,岂与结盟相知者同年语其深浅哉?二圣清简风俗,孝慈是先。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者也。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绖即戎,素冠作刺;逮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民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而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圣魏之初,拨乱返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父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郊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有遭大父母、父母丧者,皆听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庶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如臣之言少有可采,愿付有司别为条制。
  高祖览而善之,寻皆施行。
  彪稍见礼遇,加中垒将军。及文明太后崩,群臣请高祖公除,高祖不许,与彪往复,语在《礼志》。高祖诏曰:“历观古事,求能非一。或承藉微廕,著德当时;或见拔幽陋,流名后叶。故毛遂起贱,奋抗楚之辩,苟有才能,何必拘族也?彪虽宿非清第,本阙华资,然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忧吏若家,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将何以劝奖勤能?可特迁秘书令,以酬厥款。”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
  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萧赜。赜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燕乐。彪辞乐。及坐,彪曰:“齐主既赐燕乐,以劳行人,向辞乐者,卿或未相体。自丧礼废替,于兹以久,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衰裳,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此,固应具此,我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辞乐之事,向以不异。请问魏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之厚德,执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为不终三年?”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亡礼之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我闻载籍: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五霸臣过于君,故事决于下。我朝官司皆五帝之臣,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将还,赜亲谓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言:“使臣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赜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以殊礼相送。”赜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谔。
  后车驾南征,假彪冠军将军、东道副将,寻假征虏将军。车驾还京,迁御史中尉,领著作郎。彪既为高祖所宠,性又刚直,遂多所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高祖常呼彪为李生,于是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汾州胡叛,诏彪持节绥慰。事宁还京,除散骑常侍,仍领御史中尉,解著作事。高祖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家得贤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自谓身为法官,莫能纠劾己者,遂多专恣。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彪,上表曰:“臣闻范国匡人,光化升治,舆服典章,理无暂失。故晋文功建九合,犹见抑于请隧;季氏藉政三世,尚受讥于舆璠。固知名器之重,不可以妄假。先王既宪章于古,陛下又经纶于今,用能车服有叙,礼物无坠。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慑。肆志傲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辄集尚书以下、令史以上,并治书侍御史臣郦道元等于尚书都座,以彪所犯罪状告彪,讯其虚实,若或不知,须讯部下。彪答臣言:‘事见在目,实如所劾,皆彪所知,何须复召部下。’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治狱。”
  冲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才优学博,臣之愚识,谓是拔萃之一人。及彪位宦升达,参与言燕,闻彪评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虽复诸王之尊,近侍之要,至有是非,多面抗折。酷疾矫诈,毒愆非违,厉色正辞,如鹰鹯之逐鸟雀,懔懔然实似公清之操。臣虽下才,辄亦尚其梗概,钦其正直,微识其褊急之性,而不以为瑕。及其初登宪台,始居司直,首复驺唱之仪,肇正直绳之体,当时识者佥以为难。而彪秉志信行,不避豪势,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敛手。臣时见其所行,信谓言行相符,忠清内发。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云:“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但可依此。”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多,又心难彪,遂各嘿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审加情察,知其威虐,犹未体其采访之由,讯检之状。商略而言,酷急小罪,肃禁为大。会而言之,犹谓益多损少。故怀寝所疑,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
  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安以身作之过深劾他人,己方事人,好人佞己。听其言同振古忠恕之贤,校其行是天下佞暴之贼。臣与任城卑躬曲己,若顺弟之奉暴兄。其所欲者,事虽非理,无不屈从。
  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殛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无证,宜投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高祖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高祖恕之,除名而已。彪寻归本乡。高祖自悬瓠北幸鄴,彪拜迎于鄴南。高祖曰:“朕之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卿应报国,尽身为用,而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谗,为朕与卿,为宰事与卿,为卿自取?”彪对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高祖纳宋弁言,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自言事枉,高祖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高祖崩,世宗践祚。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邢峦诗书往来,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臣闻龙图出而皇道明,龟书见而帝德昶,斯实冥中之书契也。自瑞官文而卑高陈,民师建而贱贵序,此乃人间之绳式也。是以《唐典》篆钦明之册,《虞书》铭慎徽之篇,《传》著夏氏之《箴》,《诗》录商家之《颂》,斯皆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也。逮于周姬,鉴乎二代,文王开之以两经,公旦申之以六联,郁乎其文,典章大略也。故观《雅》、《颂》,识文武之丕烈;察歌音,辨周公之至孝。是以季札听《风》而知始基,听《颂》而识盛德。至若尼父之别鲁籍,丘明之辨孔志,可谓婉而成章,尽而不污者矣。自余乘、志之比,其亦有趣焉。暨史、班之录,乃文穷于秦汉,事尽于哀平,惩劝两书,华实兼载,文质彬彬,富哉言也。令大汉之风,美类三代,炎囗崇道冠来事。降及华、马、陈、于,咸有放焉。四敷赞弗远,不可力致,岂虚也哉?其余率见而书,睹事而作者多矣,寻其本末,可往来焉。
  唯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太祖以弗违开基,武皇以奉时拓业;虎啸域中,龙飞宇外;小往大来,品物咸亨。自兹以降,世济其光。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远惟景业,绵绵休烈,若不恢史阐录,惧上业茂功始有缺矣。于是召名儒之士,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与著作等鸠集遗文,并取前记,撰为国书。假有新进时贤制作于此者,恐闺门既异,出入生疑,弦柱既易,善者或谬。自十五年以来,臣使国迁,频有南辕之事,故载笔遂寝,简牍弗张。其于书功录美,不其阙欤?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殒,凡百黎萌,若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叡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安邦;天清其气,地乐其静,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惟先皇之开创造物,经纶浩旷,加以魏典流制,藻缋垂篇,穷理于有象,尽性于众变,可谓日月出矣,无幽不烛也。《记》曰:善流者欲人继其行,善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又曰:无周公之才,不得行周公之事。今之亲王,可谓当之矣。然先皇之茂猷圣达,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神鬼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田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衮实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为而弗有,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明,小则与四时并茂。其大者,孔子、左丘是也;小者,史迁、班固是也。故能声流于无穷,义昭于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流风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故《尚书》称羲和世掌天地之官,张衡赋曰“学乎旧史氏”,斯盖世传之义也。若夫良冶之子善知为裘,良弓之子善知为箕,物岂有定,习贯则知耳。所以言及此者,史职不修,事多沦旷,天人之际,不可须臾阙载也。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有之,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史官之不遇,时也。
  今大魏之史,职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谷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等,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同,皆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从他职,官非所司。唯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虽时有文质,史有备略,然历世相仍,不改此度也。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讥。取之深衷,史谈之志贤亮远矣。《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荷恩佩泽,死而后已。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也三年有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世宗亲政,崔光表曰:“伏见前御史中尉臣李彪,夙怀美意,创刊魏典。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倦,督劝群僚,注缀略举。虽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停其外役,展其内思,研积岁月,纪册必就。鸿声巨迹,蔚乎有章,盛轨懋咏,铄焉无泯矣。”世宗不许。
  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有司切遣之。会遘疾累旬,景明二年秋,卒于洛阳,年五十八。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之病也,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诏赐帛一百五十匹,赠镇远将军、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所著诗颂赋诔章奏杂笔百余篇,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之交,弁为大中正,与高祖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及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仍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讥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交,岂能饶尔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僚,澄释然为启,得列曹行参军,时称美之。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岁,便能属文。彪甚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志交款往来。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世宗闻其名,召为婕妤,以礼迎引。婕妤在宫,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志后稍迁符玺郎中、徐州平东府司马。以军功累转后军将军、中散大夫、辅国将军、永宁寺典作副将。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高祖所责。及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庭,后宫咸师宗之。世宗崩,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说,诸僧叹重之。志所在著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义举其才任抚导,擢为南荆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建义初,叛入萧衍。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文通建德令。值世祖东讨,率其所部五百余家归命军门,世祖授以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父立,起武邑太守,遂居渤海蓚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久之,转治书侍御史,加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治书御史薛聪、侍御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维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而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高祖诏责,然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车驾将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
  时宫极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鄴,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曰:“臣闻博纳舆言,君上之崇务;规箴匡正,臣下之诚节。是以置鼓设谤,爰自曩日;虚襟博听,义属今辰。臣既疏鲁,滥蒙荣贯,司兼献弼,职当然否,佩遇恩华,愿陈闻见。窃以都作营构之材,部别科拟,素有定所。工治已讫,回付都水,用造舟舻。阙永固居宇之功,作暂时游嬉之用,损耗殊倍,终为弃物。且子来之诚,本期营起,今乃修缮舟楫,更为非务,公私回惶,佥深怪愕。又欲御泛龙舟,经由石济。其沿河挽道,久以荒芜,舟楫之人,素不便习。若欲委棹正流,深薄之危,古今共慎;若欲挽牵取进,授衣之月,裸形水陆,恐乖视人若子之义。且鄴洛相望,陆路平直,时乘沃若,往来匪难。更乃舍周道之安,即涉川之殆,此乃愚智等虑,朝野俱惑,进退伏思,不见其可。又从驾群僚,听将妻累,舟楫之间,更无限隔,士女杂乱,内外不分。当今景御休明,惟新式度,裁礼调风,轨物寰宇,窃惟斯举,或损洪猷,深失溥天顺则之望。又氐胡犯顺未恭,西道偏戎旗胄;仍袭南寇,对接迎畿;蛮民疏戾,每造不轨;窥觎间隙,或生虑外。愚谓应妙选懿亲,抚宁后事,令奸回息觊觎之望,边寇绝窥疆之心。臣禀性愚直,知而无隐,区区丹志,冒昧以闻。”诏曰:“省所上事,深具乃心。但卿之立言半非矣,当须陈非以示谬,称是以彰得,然后明所以而不用有由而为之。不尔,则未相体耳。回材都水,暂营嬉游,终为弃物;修缮非务,舟楫无鄣,士女杂乱,此则卿之失辞矣。深薄之危,抚后之重,斯则卿之得言也。”于是,高祖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俨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规谏,遂于禁中杀之。高祖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带管州刺史,赐帛五百匹,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世宗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
  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员外散骑侍郎、殿中侍御史,进给事中、轻车将军、奉车都尉。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冠军将军、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
  道悦长兄嵩,字昆仑。魏郡太守。
  子良贤,长水校尉。
  良贤弟侯,险薄为劫盗,冀郡患之。
  嵩弟双,清河太守。浊货将刑,在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双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未几,迁太尉长史,俄出为征虏将军、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州刺史。又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子景翻,幽州司马。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赠通直散骑侍郎,谥曰闵。
  史臣曰:李彪生自微族,才志确然,业艺夙成,见擢太和之世,輶轩骤指,声骇江南,秉笔立言,足为良史。逮于直绳在手,厉气明目,持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岂彪之谓也?高道悦匡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

列传第五十一 王肃 宋弁
  王肃,字恭懿,琅邪临沂人,司马衍丞相导之后也。父奂,萧赜尚书左仆射。肃少而聪辩 ,涉猎经史,颇有大志。仕萧赜,历著作郎、太子舍人、司徒主簿、秘书丞。肃自谓《礼》、《易》为长,亦未能通其大义也。父奂及兄弟并为萧赜所杀,肃自建业来奔。是岁,太和十七年也。
  高祖幸鄴,闻肃至,虚襟待之,引见问故。肃辞义敏切,辩而有礼 ,高祖甚哀恻之。遂语及为国之道,肃陈说治乱,音韵雅暢,深会帝旨。高祖嗟纳之,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淹也。因言萧氏危灭之兆,可乘之机,劝高祖大举。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能间也。或屏左右相对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玄德之遇孔明也。寻除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肃固辞伯爵,许之。
  诏肃讨萧鸾义阳。听招募壮勇以为爪牙,其募士有功,赏加常募一等;其从肃行者,六品已下听先拟用,然后表闻;若投化之人 ,听五品已下先即优授。于是假肃节,行平南将军。肃至义阳,频破贼军,降者万余。高祖遣散骑侍郎劳之,以功进号平南将军,赐骏马一匹,除持节、都督豫囗东郢三州诸军事、本将军、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肃善于抚接,治有声称。
  寻征肃入朝,高祖手诏曰:“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饰馆华林,拂席相待 ,卿欲以何日发汝坟也?故复此敕。”又诏曰:“肃丁荼虣世,志等伍胥,自拔吴州,膺求魏县,躬操忘礼之本,而同无数之丧,誓雪怨耻,方展申复,穷谕再期,蔬缊不改。诚季世之高风,末代之孝节也。但圣人制礼,必均愚智;先王作则,理齐盈虚。过之者俯而就之,不及者企而行之。曾参居罚,宁其哀终;吴员处酷,岂闻四载?夫三年者,天下之达丧,古今之所一。其虽欲过礼,朕得不制之以礼乎?有司可依礼谕之,为裁练禫之制。”
  二十年七月,高祖以久旱不雨,辍膳三旦,百僚诣阙,引在中书省。高祖在崇虚楼 ,遣舍人问曰:“朕知卿等至,不获相见,卿何为而来?”肃对曰:“伏承陛下辍膳已经三旦,群臣焦怖,不敢自宁。臣闻尧水汤旱,自然之数,须圣人以济世,不由圣以致灾。是以国储九年,以御九年之变。臣又闻至于八月不雨,然后君不举膳。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内微为少泽。蒸民未阙一餐,陛下辍膳三日,臣庶惶惶,无复情地。”高祖遣舍人答曰:“昔尧水汤旱,赖圣人以济民,朕虽居群黎之上,道谢前王,今日之旱,无以救恤,应待立秋,克躬自咎。但此月十日已来炎热焦酷,人物同悴,而连云数日,高风萧条。虽不食数朝,犹自无感,朕诚心未至之所致也。”肃曰:“臣闻圣人与凡同者五常,异者神明。昔姑射之神,不食五谷,臣常谓矫。今见陛下,始知其验。且陛下自辍膳以来,若天全无应,臣亦谓上天无知,陛下无感。一昨之前,外有滂泽,此有密云,臣即谓天有知,陛下有感矣。”高祖遣舍人答曰:“昨内外贵贱咸云四郊有雨,朕恐此辈皆勉劝之辞。三覆之慎,必欲使信而有征。比当遣人往行,若果雨也,便命大官欣然进膳。岂可以近郊之内而慷慨要天乎?若其无也,朕之无感,安用朕身以扰民庶!朕志确然,死而后已。”是夜澍雨大降。
  以破萧鸾将裴叔业功,进号镇南将军,加都督豫、南兗、东荆、东豫四州诸军事,封汝阳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 ,持节、中正、刺史如故。肃频表固让,不许,诏加鼓吹一部。二十二年,既平汉阳,诏肃曰:“夫知己贵义,君臣务恩,不能矜灾恤祸,恩义焉措?卿情同伍员,怀酷归朕,然未能翦一仇人,馘彼凶帅,何尝不兴言愤叹,羡吴闾而长息。比获萧鸾辅国将军黄瑶起,乃知是卿怨也。寻当相付,微望纾泄,使吾见卿之日,差得缓怀。”初,赜之收肃父奂也,司马黄瑶起攻奂杀之,故诏云然。
  高祖之伐淮北,令肃讨义阳,未克,而萧鸾遣将裴叔业寇涡阳。刘藻等救之,为叔业所败。肃表求更遣军援涡阳。诏曰:“得表览之怃然。观卿意非专在水 ,当是以藻等锐兵新败于前,事往势难故也。朕若分兵,遣之非多,会无所制,多遣则禁旅难阙。今日之计,唯当作必克之举,不可为狐疑之师,徒失南兗也。卿便息意停彼,以图义阳之寇。宜止则止,还取义阳;宜下则下,镇军淮北。深量二途,勿致重爽。若孟表粮尽,军不及至,致失涡阳,卿之过也。”肃乃解义阳之围,以赴涡阳,叔业乃引师而退。肃坐刘藻等败,黜为平南将军,中正、刺史如故。
  高祖崩,遗诏以肃为尚书令,与咸阳王禧等同为宰辅,征肃会驾鲁阳。肃至,遂与禧等参同谋谟。自鲁阳至于京洛 ,行途丧纪,委肃参量,忧勤经综,有过旧戚。禧兄弟并敬而昵之,上下称为和辑。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羁远,一旦在己之上,以为憾焉。每谓人曰:“朝廷以王肃加我上尚可。从叔广陵,宗室尊宿,历任内外,云何一朝令肃居其右也?”肃闻其言,恆降而避之。寻为澄所奏劾,称肃谋叛,言寻申释。诏肃尚陈留长公主,本刘昶子妇彭城公主也,赐钱二十万、帛三千匹。肃奏:“考以显能,陟由绩著,升明退暗,于是乎在。自百僚旷察,四稔于兹,请依旧式,考检能否。”从之。
  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车骑将军,与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萧宝卷豫州刺史萧懿率众三万屯于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将图寿春。懿遣将胡松、李居士等领众万余屯据死虎。肃进师讨击 ,大破之,擒其将桥珉等,斩首数千。进讨合肥,生擒叔献,萧懿弃小岘南走。肃还京师,世宗临东堂引见劳之,又问江左有何息耗,肃曰:“如闻崔慧景已死。宝卷所仗,非邪即佞。天殆以此资陛下,廓定之期,势将不久。”以肃淮南累捷,赏帛四千七百五十匹,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昌国县开国侯,食邑八百户,余如故。寻以肃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持节,余官如故。
  肃频在边,悉心抚接,远近归怀,附者若市,以诚绥纳 ,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简绝声色,终始廉约,家无余财。然性微轻佻,颇以功名自许,护疵称伐,少所推下,高祖每以此为言。景明二年薨于寿春,年三十八。世宗为举哀。诏曰:“肃奄至不救,痛惋兼怀,可遣中书侍郎贾思伯兼通直散骑常侍抚慰厥孤,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匹、布五百匹、蜡三百斤,并问其卜迁远近,专遣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务令优厚。”又诏曰:“死生动静,卑高有域,胜达所居,存亡崇显。故杜预之殁,窆于首阳;司空李冲,覆舟是托。顾瞻斯所,诚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扬州刺史肃,诚义结于二世,英惠符于李杜,平生本意,愿终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于冲、预两坟之间,使之神游相得也。”赠侍中、司空公,本官如故。有司奏以肃忠心大度,宜谥匡公,诏谥宣简。肃宗初,诏为肃建碑铭。子绍袭。
  绍,字三归。历官太子洗马、员外常侍、中书侍郎。卒,赠辅国将军、徐州刺史。
  子迁,袭。武定中,通直常侍。齐受禅,爵随例降。
  绍弟理,孝静初,始得还朝。武定末,著作佐郎。
  绍,肃前妻谢生也。肃临薨,谢始携二女及绍至寿春。世宗纳其女为夫人,肃宗又纳绍女为嫔。
  肃弟秉,字文政。涉猎书史,微有兄风。世宗初,携兄子诵、翊、衍等入国,拜中书郎,迁司徒谘议,出为辅国将军、幽州刺史。卒,赠征虏将军、徐州刺史。
  诵,字国章,肃长兄融之子。学涉有文才,神气清俊,风流甚美。自员外郎、司徒主簿,转司徒属、司空谘议、通直常侍、汝南王友。迁司徒谘议,加前军、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出为左将军、幽州刺史。未几,征为长兼秘书监,徙给事黄门侍郎。肃宗崩,灵太后之立幼主也,于时大赦,诵宣读诏书,音制抑扬,风神疏秀,百僚倾属,莫不叹美。孝庄初,于河阴遇害,年三十七。赠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徐州刺史,谥曰文宣。
  子孝康,武定中,尚书郎中。卒。
  孝康弟俊康,性清雅,颇有文才。齐文襄王中外府祭酒。卒,赠征虏将军、太府少卿。
  诵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艺亚于诵。自著作佐郎,稍迁尚书郎、员外常侍、司空谘议、光禄大夫、廷尉、扬州大中正、度支尚书,仍转七兵,徙太常卿。出为散骑常侍、征东将军、西兗州刺史。衍届治未几,属尔朱仲远称兵内向,州既路冲,为其攻逼。衍不能守,为仲远所擒,以其名望不害也,令其骑牛从军,久乃见释。还洛,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孝静初,转侍中,将军如故。天平三年卒,年五十二。敕给东园秘器、赗物三百段,赠使持节、都督青徐兗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令、司徒公、徐州刺史,谥曰文献。衍笃于交旧,有故人竺[QQDU],于西兗为仲远所害,其妻子饥寒,衍置之于家,累年赡恤,世人称其敦厚。
  翊,字士游,肃次兄琛子也。风神秀立,好学有文才。历司空主簿、清河王友、中书侍郎。颇锐于荣利,结婚于元义,超拜左将军、济州刺史,寻加平东将军。清静爱民,有政治之称。入为散骑常侍。孝庄初,迁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监祭酒。永安元年冬卒,年三十七。赠侍中、卫将军、司空公、徐州刺史。
  子渊,武定中,仪同开府记室参军。
  宋弁,字义和,广平列人人也。祖愔,与从叔宣、博陵崔建俱知名。世祖时,历位中书博士、员外散骑常侍,使江南,赐爵列人子,还拜广平太守。兴安五年卒,赠安远将军、相州刺史,谥曰惠。长子显袭爵。弁伯父世显无子,养弁为后。弁父叔珍,李敷妹夫,因敷事而死。
  弁才学俊赡,少有美名。高祖初,曾至京师,见尚书李冲,因言论移日。冲竦然异之,退而言曰:“此人一日千里,王佐才也。”显卒,弁袭爵。弁与李彪州里,迭相祗好。彪为秘书丞,弁自中散。彪请为著作佐郎,寻除尚书殿中郎中。高祖曾因朝会之次,历访治道,弁年少官微,自下而对,声姿清亮,进止可观,高祖称善者久之。因是大被知遇,赐名为弁,意取弁和献玉、楚王不知宝之也。
  迁中书侍郎,兼员外常侍,使于萧赜。赜司徒萧子良、秘书丞王融等皆称美之,以为志气謇谔不逮李彪,而体韵和雅、举止闲邃过之。转散骑侍郎,时散骑位在中书之右。高祖曾论江左事,因问弁曰:“卿比南行,入其隅隩,彼政道云何?兴亡之数,可得知不?”弁对曰:“萧氏父子,无大功于天下,既以逆取,不能顺守。德政不理,徭役滋剧;内无股肱之助,外有怨叛之民。以臣观之,必不能贻厥孙谋,保有南海。若物惮其威,身免为幸。”
  后车驾南征,以弁为司徒司马、曜武将军、东道副将。军人有盗马靽者,斩而徇之。于是三军振惧,莫敢犯法。
  黄门郎崔光荐弁自代,高祖不许,然亦赏光知人。未几,以弁兼黄门,寻即正,兼司徒左长史。时大选内外群官,并定四海士族,弁专参铨量之任,事多称旨。然好言人之阴短,高门大族意所不便者,弁因毁之;至于旧族沦滞,人非可忌者,又申达之。弁又为本州大中正,姓族多所降抑,颇为时人所怨。
  从驾南讨,诏弁于豫州都督所部及东荆领叶,皆灭戍士营农,水陆兼作。迁散骑常侍,寻迁右卫将军,领黄门。弁屡自陈让,高祖曰:“吾为相知者,卿亦不可有辞。岂得专守一官,不助朕为治?且常侍者黄门之粗冗,领军者二卫之假摄,不足空存推让,以弃大委。”其被知遇如此。
  始,高祖北都之选也,李冲多所参预,颇抑宋氏。弁有恨于冲,而与李彪交结,雅相知重。及彪之抗冲,冲谓彪曰:“尔如狗耳,为人所嗾。”及冲劾彪,不至大罪,弁之力也。彪除名为民,弁大相嗟慨,密图申复。
  高祖在汝南不豫,大渐。旬有余日,不见侍臣,左右唯彭城王勰等数人而已。小瘳,乃引见门下及宗室长幼诸人,入者未能知,致悲泣。弁独进及御床,嘘唏流涕曰:“臣不谓陛下圣颜毁瘠乃尔!”由是益重之。车驾征马圈,留弁以本官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及行,执其手曰:“国之大事,在祠与戎。故令卿绾摄二曹,可不自勉。”弁顿首辞谢。弁劬劳王事,夙夜在公,恩遇之甚,辈流莫及,名重朝野,亚于李冲。高祖每称弁可为吏部尚书。及崩,遗诏以弁为之,与咸阳王禧等六人辅政,而弁已先卒,年四十八。诏赐钱十万、布三百匹,赠安东将军、瀛州刺史,谥曰贞顺。
  弁性好矜伐,自许膏腴。高祖以郭祚晋魏名门,从容谓弁曰:“卿固应推郭祚之门也。”弁笑曰:“臣家未肯推祚。”高祖曰:“卿自汉魏以来,既无高官,又无俊秀,何得不推?”弁曰:“臣清素自立,要尔不推。”侍臣出后,高祖谓彭城王勰曰:“弁人身良自不恶,乃复欲以门户自矜,殊为可怪。”
  长子维,字伯绪。维弟纪,字仲烈。维少袭父爵,自员外郎迁给事中。坐谄事高肇,出为益州龙骧府长史,辞疾不行。太尉、清河王怿辅政,以维名臣之子,荐为通直郎,辟其弟纪行参军。灵太后临政,委任元义,而义恃宠骄盈,怿每以分理裁断。义甚忿恨,思以害怿,遂与维为计,以富贵许之。维见义宠势日隆,便至乾没,乃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欲谋逆立怿。怿坐被录禁中,文殊父子惧而逃遁。鞫无反状。以文殊亡走,悬处大辟。置怿于宫西别馆,禁兵守之。维应反坐,义言于太后,欲开将来告者之路,乃黜为燕州昌平郡守,纪为秦州大羌令。维及纪颇涉经史,而浮薄无行。怿亲尊懿望,朝野瞻属;维受怿眷赏,而无状构间,天下人士莫不怪忿而贱薄之。及义杀怿,专断朝政,以维兄弟前者告怿,征维为散骑侍郎,纪为太学博士,领侍御史,甚昵之。维超迁通直常侍,又除冠军将军、洛州刺史;纪超迁尚书郎。初,弁谓族弟世景言:“维性疏险,而纪识慧不足,终必败吾业也。”世景以为不尔,至是果然,闻者以为知子莫若父。尚书令李崇、尚书左仆射郭祚、右仆射游肇每云:“伯绪凶疏,终败宋氏,幸得杀身耳。”论者以为有征。后除营州刺史,仍本将军。灵太后反政,以义党除名,遂还乡里。寻追其前诬告清河王事,于鄴赐死。
  子春卿,早亡。弟纪以次子钦仁继。
  钦仁,武定末,太尉祭酒。
  纪,肃宗末,为北道行台。卒于晋阳。
  子钦道,武定末,冀州别驾。
  弁弟机,本州治中。
  子宝积,卒于中散大夫。
  弁族弟颖,字文贤。自奉朝请稍迁尚书郎、魏郡太守。纳货刘腾,腾言之于元义,以颖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颖前妻邓氏亡后十五年,颖梦见之,向颖拜曰:“新妇今被处分为高崇妻,故来辞君。”泫然流涕。颖旦而见崇言之,崇后数日而卒。
  颖族弟燮,字崇和。广平王怀郎中令、员外常侍。为征北李平司马,北殄元愉,颇有赞谋之功。
  燮族弟鸿贵,为定州平北府参军,送兵于荆州。坐取兵绢四百匹,兵欲告之,乃斩十人。又疏凡不达律令,见律有枭首之罪,乃生断兵手,以水浇之,然后斩决。寻坐伏法。时人哀兵之苦,笑鸿贵之愚。
  史臣曰:古人有云,才未半古,功以过之,非徒语也。王肃流寓之人,见知一面,虽器业自致,抑亦逢时,荣仕赫然,寄同旧列,美矣。诵、翊继轨,不殒光风。宋弁以才度见知,迹参顾命,拔萃出类,其有以哉。无子之叹,岂徒羊舌?宗祀之不亡,幸矣。

列传第五十二 郭祚 张彝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车骑郭淮弟亮后也。祖逸,州别驾 ,前后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党太守恬。世祖时,浩亲宠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终赠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诛,祚亡窜得免。少而孤贫,姿貌不伟,乡人莫之识也。有女巫相祚,后当富贵。祚涉历经史,习崔浩之书,尺牍文章见称于世。弱冠,州主簿,刺史孙小委之书记。又太原王希彦,逸妻之侄,共相周恤,得以饶振。
  高祖初,举秀才,对策上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 ,迁尚书左丞,长兼给事黄门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高祖甚知赏之。从高祖南征,及还,正黄门。车驾幸长安,行经渭桥,过郭淮庙,问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高祖曰:“先贤后哲,顿在一门。”祚对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虚薄,遭奉明圣,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庙,令祚自撰祭文。以赞迁洛之规,赐爵东光子。高祖曾幸华林园,因观故景阳山。祚曰:“山以仁静,水以智流,愿陛下修之。”高祖曰:“魏明以奢失于前,朕何为袭之于后?”祚曰:“高山仰止。”高祖曰:“得非景行之谓?”迁散骑常侍,仍领黄门。是时高祖锐意典礼,兼铨镜九流,又迁都草创,征讨不息,内外规略,号为多事。祚与黄门宋弁参谋帏幄,随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禀注疏,特成勤剧。尝以立冯昭仪,百官夕饮清徽后园,高祖举觞赐祚及崔光曰:“郭祚忧劳庶事,独不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其见知若此。
  初,高祖以李彪为散骑常侍,祚因入见,高祖谓祚曰:“朕昨误授一人官。”祚对曰:“陛下圣镜照临,论才授职 ,进退可否,黜陟幽明,品物既彰,人伦有序。岂容圣诏一行而有差异?”高祖沉吟曰:“此自应有让。因让,朕欲别授一官。”须臾,彪有启云:“伯石辞卿,子产所恶。臣欲之已久,不敢辞让。”高祖叹谓祚曰:“卿之忠谏,李彪正辞,使朕迟回不能复决。”遂不换彪官也。乘舆南讨,祚以兼侍中从,拜尚书,进爵为伯。高祖崩,咸阳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书,寻除长兼吏部尚书、并州大中正。
  世宗诏以奸吏逃刑,悬配远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慎狱审刑,道焕先古;垂宪设禁 ,义纂惟今。是以先王沿物之情,为之轨法;故八刑备于昔典,奸律炳于来制,皆所以谋其始迹,访厥成罪,敦风厉俗,永资世范者也。伏惟旨义博远,理绝近情,既怀愚异,不容不述。诚以败法之原,起于奸吏,奸吏虽微,败法实甚。伏寻诏旨,信亦断其逋逃之路,为治之要,实在于斯。然法贵止奸,不在过酷,立制施禁,为可传之于后。若法猛而奸不息,禁过不可永传,将何以载之刑书,垂之百代?若以奸吏逃窜,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复应徙之。此则一人之罪,祸倾二室。愚谓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悬名永配,于眚不免,奸途自塞。”诏从之。
  寻正吏部。祚持身洁清,重惜官位,至于铨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 ,然后下笔。下笔即云:“此人便以贵矣。”由是事颇稽滞,当时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称职,时又以此归之。
  出为使持节、镇北将军、瀛州刺史。及太极殿成,祚朝于京师,转镇东将军、青州刺史。祚值岁不稔,阖境饥敝,矜伤爱下 ,多所赈恤,虽断决淹留,号为烦缓,然士女怀其德泽,于今思之。入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迁尚书右仆射。时议定新令,诏祚与侍中、黄门参议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驺唱而入宫门,至于马道。及祚为仆射,以为非尽敬之宜,言于世宗,帝纳之。下诏:“御在太极,驺唱至止车门;御在朝堂,至司马门。”驺唱不入宫,自此始也。诏祚本官领太子少师。祚曾从世宗幸东宫,肃宗幼弱,祚怀一黄出奉肃宗。时应诏左右赵桃弓与御史中尉王显迭相脣齿,深为世宗所信,祚私事之。时人谤祚者,号为桃弓仆射、黄少师。
  祚奏曰:“谨案前后考格虽班天下,如臣愚短,犹有未悟。今须定职人迁转由状,超越阶级者即须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阶半。正始中 ,故尚书、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满三周为限,不得计残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请裁决。旨云:‘黜陟之体,自依旧来恆断。’今未审从旧来之旨,为从景明之断,为从正始为限?景明考法:东西省文武闲官悉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书卢昶奏上第之人三年转半阶。今之考格,复分为九等,前后不同,参差无准。”诏曰:“考在上中者,得泛以前,有六年以上迁一阶,三年以上迁半阶,残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泛以前,六年以上迁半阶,不满者除。其得泛以后,考在上下者,三年迁一阶。散官从卢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独著,德绩超伦,而无负殿者为上上,一殿为上中,二殿为上下 ,累计八殿,品降至九。未审今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独著;绩行称务,而德非超伦;干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处官济事,并全无负殿之徒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来,至今十有一载,准限而判,三应升退。今既通考,未审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积以为第,随前后年断,各自除其善恶而为升降?且负注之章,数成殿为差,此条以寡愆为最,多戾为殿。未审取何行是寡愆?何坐为多戾?结累品次,复有几等?诸文案失衷,应杖十者为一负。罪依律次,过随负记。十年之中,三经肆眚,赦前之罪,不问轻重,皆蒙宥免。或为御史所弹,案验未周,遇赦复任者,未审记殿得除以不?”诏曰:“独者、超伦及才备、寡咎,皆谓文武兼上上之极言耳。自此以降,犹有八等,随才为次,令文已具。其积负累殿及守平得济,皆含在其中,何容别疑也?所云通考者,据总多年之言;至于黜陟之体,自依旧来年断,何足复请?其罚赎已决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惟记其殿,除之。”寻加散骑常侍。
  时诏营明堂国学。祚奏曰:“今云罗西举,开纳岷蜀;戎旗东指,镇靖淮荆;汉沔之间,复须防捍。征兵发众,所在殷广 ,边郊多垒,烽驿未息,不可于师旅之际,兴板筑之功。且献岁云暨,东作将始,臣愚量谓宜待丰靖之年,因子来之力,可不时而就。”从之。世宗末年,每引祚入东宫,密受赏赉,多至百余万,杂以锦绣。又特赐以剑杖,恩宠甚深,迁左仆射。
  先是,萧衍遣将康绚遏淮,将灌扬徐。祚表曰:“萧衍狂悖,擅断川渎,役苦民劳 ,危亡已兆。然古谚有之,‘敌不可纵”。夫以一酌之水,或为不测之渊;如不时灭,恐同原草。宜命一重将,率统军三十人,领羽林一万五千人,并科京东七州虎旅九万,长驱电迈,遄令扑讨。擒斩之勋,一如常制,贼资杂物,悉入军人。如此,则鲸鲵之首可不日而悬。诚知农桑之时,非发众之日,苟事理宜然,亦不得不尔。昔韦顾跋扈,殷后起昆吾之师;玁狁孔炽,周王兴六月之伐。臣职忝枢衡,献纳是主,心之所怀,宁敢自嘿。并宜敕扬州选一猛将,遣当州之兵令赴浮山,表里夹攻。”朝议从之。
  出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贵臣蹉跌,便致诛夷。李冲之用事也,钦祚识干 ,荐为左丞,又兼黄门。意便满足,每以孤门往经崔氏之祸,常虑危亡,苦自陈挹,辞色恳然,发于诚至。冲谓之曰:“人生有运,非可避也。但当明白当官,何所顾畏。”自是积二十余年,位秩隆重,而进趋之心更复不息。又以东宫师傅之资,列辞尚书,志在封侯、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于外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执政者颇怪之。于时,领军于忠恃宠骄恣;崔光之徒,曲躬承奉。祚心恶之,乃遣子太尉从事中郎景尚说高阳王雍,令出忠为州。忠闻而大怒,矫诏杀祚,时年六十七。
  祚达于政事。凡所经履,咸为称职;每有断决,多为故事。名器既重,时望亦深,一朝非罪见害 ,远近莫不惋惜。灵太后临朝,遣使吊慰,追复伯爵。正光中,赠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文贞公。
  初,高祖之置中正,从容谓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应推王琼也。”祚退谓僚友曰:“琼真伪今自未辨,我家何为减之?然主上直信李冲吹嘘之说耳。”祚死后三岁而于忠死 ,咸以祚为祟。
  祚长子思恭,弱冠,州辟为主簿。早卒。思恭弟庆礼以第二子延伯继。
  延伯,袭祖爵东光伯。武定中,骠骑大将军、将作大匠。齐受禅,爵例降。
  思恭弟景尚,字思和。涉历书传,晓星历占候,言事颇验。初为彭城王中军府参军,迁员外郎、司徒主簿、太尉从事中郎。公强当世,善事权宠,世号之曰“郭尖”。肃宗时,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转中书侍郎,未拜而卒,年五十一。
  子季方,武定中,胶州骠骑府长流参军。
  景尚弟庆礼,字叔,为祚所爱。著作佐郎、通直郎。卒,赠征虏将军、瀛州刺史。
  子元贞,武定末,定州骠骑府长史。
  张彝,字庆宾,清河东武城人。曾祖幸,慕容超东牟太守,后率户归国。世祖嘉之,赐爵平陆侯,拜平远将军、青州刺史。祖准之袭,又为东青州刺史。父灵真,早卒。
  彝性公强,有风气,历览经史。高祖初,袭祖侯爵,与卢渊、李安民等结为亲友,往来朝会,常相追随。渊为主客令,安民与彝并为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无所顾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谨,因会次见其如此,遂召集百僚督责之,令其修悔,而犹无悛改。善于督察,每东西驰使有所巡检,彝恆充其选。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伏,俦类亦以此高之。迁主客令,例降侯为伯,转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寻为黄门。后从驾南征,母忧解任。彝居丧过礼,送葬自平城达家,千里徒步,不乘车马,颜貌毁瘠,当世称之。高祖幸冀州,遣使吊慰,诏以骁骑将军起之,还复本位。以参定迁都之勋,进爵为侯,转太常少卿,迁散骑常侍,兼侍中,持节巡察陕东、河南十二州,甚有声称。使还,以从征之勤,迁尚书。坐举元昭为兼郎中,黜为守尚书。世宗初,除正尚书、兼侍中,寻正侍中。世宗亲政,罢六辅,彝与兼尚书邢峦闻处分非常,出京奔走。为御史中尉甄琛所弹,云“非虎非兕,率彼旷野”,诏书切责之。
  寻除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彝务尚典式,考访故事。及临陇右,弥加讨习,于是出入直卫,方伯威仪,赫然可观。羌夏畏伏,惮其威整,一方肃静,号为良牧。其年冬,太极初就,彝与郭祚等俱以勤旧被征。及还州,进号抚军将军,彝表解州任,诏不许。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民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时陈留公主寡居,彝意愿尚主,主亦许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谮彝于世宗,称彝擅立刑法,劳役百姓。诏遣直后万贰兴驰驿检察。贰兴,肇所亲爱,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过,遂无所得。见代还洛,犹停废数年,因得偏风,手脚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将摄,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彝爱好知己,轻忽下流,非其意者,视之蔑尔。虽疹疾家庭,而志气弥高。上表曰:“臣闻元天高朗,尚假列星以助明;洞庭渊湛,犹藉众流以增大。莫不以孤照不诣其幽,独深未尽其广。先圣识其若此,必取物以自诫。故尧称则天,设谤木以晓未明;舜称尽善,悬谏鼓以规政阙。虞人献箴规之旨,盘盂著举动之铭,庶几见善而思齐,闻恶以自改。眷眷于悔往之衢,孜孜于不逮之路,用能声高百王,卓绝中古,经十氏而不渝,历二千以孤郁。伏惟太祖拨乱,奕代重光。世祖以不世之才,开荡函夏;显祖以温明之德,润沃九区。高祖大圣临朝,经营云始,未明求衣,日昃忘食,开翦荆棘,徙御神县,更新风轨,冠带朝流。海东杂种之渠,衡南异服之帅,沙西氈头之戎,漠北辫发之虏,重译纳贡,请吏称籓。积德懋于夏殷,富仁盛于周汉,泽教既周,武功亦匝。犹且发明诏,思求直士,信是苍生荐言之秋,祝史陈辞之日。况臣家自奉国八十余年,纡金锵玉,及臣四世。过以小才,藉廕出仕,学惭专门,武阙方略,早荷先帝眷仗之恩,末蒙陛下不遗之施。侍则出入两都,官历纳言常伯,忝牧秦籓,号兼安抚。实思碎首膏原,仰酬二朝之惠;轻尘碎石,远增嵩岱之高。辄私访旧书,窃观图史,其帝皇兴起之元,配天隆家之业,修造益民之奇,龙麟云凤之瑞,卑官爱物之仁,释网改祝之泽,前歌后舞之应,囹圄寂寥之美,可为辉风景行者,辄谨编丹青,以标睿范。至如太康好田,遇穷后迫祸;武乙逸禽,罹震雷暴酷;夏桀淫乱,南巢有非命之诛;殷纣昏酣,牧野有倒戈之陈;周厉逐兽,灭不旋踵;幽王遇惑,死亦相寻;暨于汉成失御,亡新篡夺;桓灵不纲,魏武迁鼎;晋惠暗弱,骨肉相屠。终使聪曜鸮视并州,勒虎狼据燕赵——如此之辈,罔不毕载。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合成五卷,名曰《历帝图》,亦谤木、谏鼓、虞人、盘盂之类。脱蒙置御坐之侧,时复披览,冀或起予左右,上补未萌。伏愿陛下远惟宗庙之忧,近存黎民之念,取其贤君,弃其恶主,则微臣虽沉沦地下,无异乘云登天矣。”世宗善之。
  彝又表曰:“窃惟皇王统天,必以穷幽为美;尽理作圣,亦假广采成明。故询于刍荛,著之周什,舆人献箴,流于夏典。不然,则美刺无以得彰,善恶有时不达。逮于两汉、魏、晋,虽道有隆污,而被绣传檄,未始阙也。及惠帝失御,中夏崩离,刘符专据秦西,燕赵独制关左,姚夏继起,五凉竞立,致使九服摇摇,民无定主,礼仪典制,此焉堙灭。暨大魏应历,拨乱登皇,翦彼鲸鲵,龛靖神县,数纪之间,天下宁一,传辉七帝,积圣如神。高祖迁鼎成周,永兹八百,偃武修文,宪章斯改,实所谓加五帝、登三王,民无德而名焉。犹且虑独见之不明,欲广访于得失,乃命四使,观察风谣。臣时忝常伯,充一使之列,遂得仗节挥金,宣恩东夏,周历于齐鲁之间,遍驰于梁宋之域。询采诗颂,研检狱情,实庶片言之不遗,美刺之俱显。而才轻任重,多不遂心。所采之诗,并始申目,而值銮舆南讨,问罪宛邓,臣复忝行军,枢机是务。及辇驾之返,膳御未和,续以大讳奄臻,四海崩慕,遂尔推迁,不及闻彻。未几,改牧秦蕃,违离阙下,继以谴疾相缠,宁丁八岁。常恐所采之诗永沦丘壑,是臣夙夜所怀,以为深忧者也。陛下垂日月之明,行云雨之施;察臣往罪之滥,矜臣贫病之切。既蒙崇以禄养,复得拜扫丘坟,明目友朋,无所负愧。且臣一二年来,所患不剧,寻省本书,粗有仿佛。凡有七卷,今写上呈,伏愿昭览,敕付有司。使魏代所采之诗,不堙于丘井,臣之愿也。”
  肃宗初,侍中崔光表曰:“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干世,又并为多,近来参差,便成替后。计其阶途,虽应迁陟,然恐班秩犹未赐等。昔卫之公叔,引下同举;晋之士丐,推长伯游。古人所高,当时见许。敢缘斯义,乞降臣位一阶,授彼泛级,齐行圣庭,帖穆选叙。”诏加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虽年向六十,加之风疾,而自强人事,孜孜无怠。公私法集,衣冠从事;延请道俗,修营斋讲;好善钦贤,爱奖人物。南北新旧,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徽号华侈,颇侮其疏宗旧戚,不甚存纪,时有怨憾焉。荣宦之间,未能止足。屡表在秦州预有开援汉中之勋,希加赏报,积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由是众口喧喧,谤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殊无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龟二年二月,羽林虎贲几将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石击打公门。上下畏惧,莫敢讨抑。遂便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极意,唱呼嗷嗷,焚其屋宇。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于烟火之中。及得尸骸,不复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仲瑀伤重走免。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远近闻见,莫不惋骇。
  彝临终,口占左右上启曰:“臣自奉国及孙六世,尸禄素餐,负恩唯靦,徒思竭智尽诚,终然靡效。臣第二息仲瑀所上之事,益治实多,既曰有益,宁容默尔。通呈有日,未简神听,岂图众忿,乃至于此。臣不能祸防未萌,虑绝殃兆,致令军众横嚣,攻焚臣宅。息始均、仲瑀等叩请流血,乞代臣死,始均即陷涂炭,仲瑀经宿方苏。臣年已六十,宿被荣遇,垂暮之秋,忽见此苦,顾瞻灾酷,古今无比。臣伤至重,残气假延,望景顾时,推漏就尽,顷刻待终,臣之命也,知复何言?若所上之书,少为益国,臣便是生以理全,死与义合,不负二帝于地下,臣无余恨矣!一归泉壤,长离紫庭,恋仰天颜,诚痛无已。不胜眷眷,力喘奉辞,伏愿二圣加御珍膳,覆露黔首,寿保南岳,德与日升。臣夙被刍豢,先后衔恩,欲报之期,昊天罔极,亡魂有知,不忘结草。”彝遂卒,时年五十九。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丧还所焚宅,与始均东西分敛于小屋。仲瑀遂以创重避居荥阳,至五月,创得渐瘳,始奔父丧,诏赐布帛千匹。灵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谓诸侍臣曰:“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苦,以至于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东民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至于罢入冀州,积三十年,析别有数万户。故高祖比校天下民户,最为大州。彝为黄门,每侍坐以为言,高祖谓之曰:“终当以卿为刺史,酬先世诚效。”彝追高祖往旨,累乞本州,朝议未许。彝亡后,灵太后云:“彝屡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违我此意。若从其请,或不至是,悔之无及。”乃赠使持节、卫将军、冀州刺史,谥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洁好学,有文才。司徒行参军,迁著作佐郎。世宗以彝先朝勋旧,不幸疹废,特除始均长兼左民郎中,迁员外常侍,仍领郎。始均才干,有美于父,改陈寿《魏志》为编年之体,广益异闻,为三十卷。又著《冠带录》及诸赋数十篇,今并亡失。初,大乘贼起于冀瀛之间,遣都督元遥讨平之,多所杀戮,积尸数万。始均以郎中为行台,忿军士重以首级为功,乃令检集人首数千,一时焚爇,至于灰烬,用息侥幸,见者莫不伤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于烟炭之间,有焦烂之痛,论者或亦推咎焉。赠乐陵太守,谥曰孝。
  子暠,袭祖爵。武定中,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
  暠弟晏之,武定中,仪同开府中兵参军。
  仲瑀,司空祭酒、给事中。
  子台,仪同开府参军事。
  仲瑀弟珉,著作佐郎。
  史臣曰:郭祚才干敏实,有世务之长,高祖经纶之始,独在勤劳之地,居官任事,动静称述。张彝风力謇謇,有王臣之气,衔命拥旄,风声犹在。并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随有命,俱婴世祸,悲哉!始均才志未申,惜也。

列传第五十三 邢峦 李平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人也。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无子,峦高祖盖 ,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世祖时,与范阳卢玄、渤海高允等同时被征。后拜中书侍郎,假通直常侍、宁朔将军、平城子,衔命使于刘义隆。后以病还乡里。久之,世祖访颖于群臣曰:“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其人安在?”司徒崔浩对曰:“颖卧疾在家。”世祖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冠军将军、定州刺史,谥曰康。子修年,即峦父也,州主簿。
  峦少而好学,负帙寻师,家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 ,姿貌甚伟。州郡表贡,拜中书博士,迁员外散骑侍郎,为高祖所知赏。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萧赜。还,拜通直郎,转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座席。高祖因行药至司空府南,见峦宅,遣使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有依然。”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高祖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后兼黄门郎。
  从征汉北,峦在新野,后至。高祖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固逆主 ,乃至如此。”峦曰:“新野既摧,众城悉溃,唯有伯玉,不识危机,平殄之辰,事在旦夕。”高祖曰:“至此以来,虽未擒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世宗初,峦奏曰:“臣闻昔者明王之以德治天下,莫不重粟帛,轻金宝。然粟帛安国育民之方,金玉是虚华损德之物。故先皇深观古今 ,去诸奢侈。服御尚质,不贵雕镂;所珍在素,不务奇绮。至乃以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示百姓以忧务,日夜孜孜,小大必慎。轻贱珠玑,示其无设,府藏之金,裁给而已,更不买积以费国资。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迩来同,于是蕃贡继路,商贾交入,诸所献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世宗从之。寻正尚书,常侍如故。
  萧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假镇西将军,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白马以西犹未归顺 ,峦遣宁远将军杨举、统军杨众爱、氾洪雅等领卒六千讨之。军锋所临,贼皆款附,唯补谷戍主何法静据城拒守。举等进师讨之,法静奔溃,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萧衍龙骧将军关城流杂疑  李侍叔逆以城降。萧衍辅国将军任僧幼等三十余将,率南安、广长、东洛、大寒、武始、除口、平溪、桶谷诸郡之民七千余户,相继而至。萧衍平西将军李天赐、晋寿太守王景胤等拥众七千,屯据石亭。统军韩多宝等率众击之,破天赐前军赵者,擒斩一千三百。遣统军李义珍讨晋寿,景胤宵遁,遂平之。诏曰:“峦至彼,须有板官,以怀初附。高下品第,可依征义阳都督之格也。”拜峦使持节、安西将军、梁秦二州刺史。
  萧衍巴西太守庞景民恃远不降,峦遣巴州刺史严玄思往攻之,斩景民,巴西悉平。萧衍遣其冠军将军孔陵等率众二万,屯据深坑 ,冠军将军曾方达固南安,冠军将军任僧褒、辅国将军李畎戍石同。峦统军王足所在击破之,枭衍辅国将军乐保明、宁朔将军李伯度、龙骧将军李思贤,贼遂保回车栅。足又进击衍辅国将军范峻,自余斩获殆将万数。孔陵等收集遗众,奔保梓潼,足又破之,斩衍辅国将军符伯度,其杀伤投溺者万有余人。开地定民,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二部护军及诸县戍,遂逼涪城。峦表曰:
  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萧衍兄子渊藻,去年四月十三日发扬州,今岁四月四日至蜀。水军西上 ,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资储散尽,仓库空竭,今犹未复。兼民人丧胆,无复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渊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治务,及至益州,便戮邓元超、曹亮宗,临戎斩将,则是驾驭失方。范国惠津渠退败,锁执在狱。今之所任,并非宿将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既不厌民望,多行残暴,民心离解,三可图也。蜀之所恃唯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昔刘禅据一国之地,姜维为佐,邓艾既出绵竹,彼即投降。及苻坚之世,杨安、朱彤三月取汉中,四月至涪城,兵未及州,仲孙逃命。桓温西征,不旬月而平。蜀地昔来恆多不守。况渊藻是萧衍兄子,骨肉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克涪城,渊藻复何宜城中坐而受困?若其出斗,庸蜀之卒唯便刀槊,弓箭至少,假有遥射,弗至伤人,五可图也。
  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攻昧侮亡,《春秋》明义。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征伐而混一。伏惟陛下,纂武文之业 ,当必世之期;跨中州之饶,兼甲兵之盛;清荡天区,在于今矣。是以践极之初,寿春驰款;先岁命将,义阳克辟。淮外谧以风清,荆沔于焉肃晏。方欲偃甲息兵,候机而动,而天赞休明,时来斯速,虽欲靖戎,理不获已。至使道迁归诚,汉境伫拔。臣以不才,属当戎寄,内省文吏,不以军谋自许,指临汉中,惟规保疆守界。事属艰途,东西寇窃,上凭国威,下仗将士,边帅用命,频有薄捷。藉势乘威,经度大剑,既克南安,据彼要险。前军长迈,已至梓潼,新化之民,翻然怀惠。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为尔稽缓,惧失民心,则更为寇。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庶几殄克,如其无功,分受宪坐。且益州殷实,户余十万,比寿春、义阳三倍非匹,可乘可利,实在于兹。若朝廷志存保民,未欲经略,臣之在此,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诏曰:“若贼敢窥觎,观机翦扑;如其无也,则安民保境,以悦边心。子蜀之举,更听后敕。方将席卷岷蜀 ,电扫西南,何得辞以恋亲,中途告退!宜勖令图,务申高略。”峦又表曰:
  昔邓艾、钟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故也。况臣才绝古人,智勇又阙 ,复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民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且梓潼已附,民户数万,朝廷岂得不守之也?若守也,直保境之兵则已一万,臣今请二万五千,所增无几。又剑阁天险,古来所称,张载《铭》云:“世乱则逆,世清斯顺。”此之一言,良可惜矣。臣诚知征戎危事,不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鬓发中白,忧虑战惧,宁可一日为心。所以勉强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辜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是以孜孜,频有陈请。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图涪城,以渐而进。若克涪城,便是中分益州之地,断水陆之冲。彼外无援军,孤城自守,复何能持久哉!臣今欲使军军相次,声势连接,先作万全之计,然后图彼,得之则大克,不得则自全。
  又巴西、南郑相离一千四百,去州迢递,恆多生动。昔在南之日,以其统绾势难,故增立巴州 ,镇静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罢。彼土民望,严、蒲、何、杨,非唯五三;族落虽在山居,而多有豪右。文学笺启,往往可观;冠带风流,亦为不少。但以去州既远,不能仕进;至于州纲,无由厕迹。巴境民豪,便是无梁州之分,是以郁怏,多生动静。比建议之始,严玄思自号巴州刺史,克城以来,仍使行事。巴西广袤一千,户余四万,若彼立州,镇摄华獠,则大帖民情。从垫江已还,不复劳征,自为国有。
  世宗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萧衍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谘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城降衍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叛,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之,语在《竖眼传》。峦之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细民以惠。岁余之后,颇因百姓去就,诛灭齐民,藉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征授度支尚书。
  时萧衍遣兵侵轶徐兗,缘边镇戍,相继陷没。朝廷忧之,乃以峦为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如故。世宗劳遣峦于东堂曰:“萧衍寇边,旬朔滋甚,诸军舛互,规致连戍陷没,宋鲁之民尤罹汤炭。诚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将军其勉建殊绩,以称朕怀,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峦对曰:“贼虽送死连城,犬羊众盛,然逆顺理殊,灭当无远。况臣仗陛下之神算,奉律以摧之,平殄之期可指辰而待。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世宗曰:“汉祖有云‘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
  先是,萧衍辅国将军萧及先率众二万,寇陷固城;冠军将军鲁显文、骁骑将军相文玉等率众一万,屯于孤山;衍将角念等率众一万,扰乱龟蒙,土民从逆,十室而五。峦遣统军樊鲁讨文玉,别将元恆攻固城,统军毕祖朽讨角念。樊鲁大破文玉等,追奔八十余里,斩首四千余级。元恆又破固城,毕祖朽复破念等,兗州悉平。峦破贼将蓝怀恭于睢口,进围宿豫。而怀恭等复于淮南造城,规断水陆之路。峦身率诸军,自水南而进,遣平南将军杨大眼从北逼之,统军刘思祖等夹水造筏,烧其船舫。众军齐进,拔栅填堑,登其城。火起中流,四面俱击,仍陷贼城,俘斩数万。在陈别斩怀恭,擒其列侯、列将、直阁、直后三十余人,俘斩一万。宿豫既平,萧昞亦于淮阳退走,二戍获米四十余万石。
  世宗赐峦玺书曰:“知大龛丑虏,威振贼庭,淮外雾披,徐方卷蹠,王略远恢,混一维始,公私庆泰,何快如之!贼衍此举,实为倾国。比者宿豫陷殁,淮阳婴城,凶狡侜张,规抗王旅。将军忠规协著,火烈霜摧,电动岱阴,风扫沂峄。遂令逋诛之寇,一朝歼夷;元鲸大憝,千里折首。殊勋茂捷,自古莫二。但扬区未安,余烬宜荡,乘胜掎角,势不可遗。便可率厉三军,因时经略,申威东南,清彼江介,忘此仍劳,用图永逸,进退规度,委之高算。”又诏峦曰:“淮阳、宿豫虽已清复,梁城之贼,犹敢聚结。事宜乘胜,并势摧殄。可率二万之众渡淮,与征南掎角,以图进取之计。”
  及梁城贼走,中山王英乘胜攻钟离,又诏峦帅众会之。峦表曰:“奉彼诏旨:令臣济淮与征南掎角,乘胜长驱,实是其会。但愚怀所量,窃有未尽。夫图南因于积风,伐国在于资给,用兵治戎,须先计校。非可抑为必胜,幸其无能。若欲掠地诛民,必应万胜;如欲攻城取邑,未见其果。得之则所益未几,不获则亏损必大。萧衍倾竭江东,为今岁之举,疲兵丧众,大败而还,君臣失计,取笑天下。虽野战非人敌,守城足有余,今虽攻之,未易可克。又广陵悬远,去江四十里;钟离、淮阴介在淮外,假其归顺而来,犹恐无粮艰守;况加攻讨,劳兵士乎?且征南军士从戎二时,疲弊死病,量可知已。虽有乘胜之资,惧无远用之力。若臣之愚见,谓宜修复旧戍,牢实边方,息养中州,拟之后举。又江东之衅,不患久无,畜力待机,谓为胜计。”诏曰:“济淮掎角,事如前敕。何容犹尔盘桓,方有此请!可速进军,经略之宜听征南至要。”
  峦又表曰:“萧衍侵境,久劳王师,今者奔走,实除边患。斯由灵赞皇魏,天败寇竖,非臣等弱劣所能克胜。若臣之愚见,今正宜修复边镇,俟之后动。且萧衍尚在,凶身未除,螳螂之志,何能自息。唯应广备以待其来,实不宜劳师远入,自取疲困。今中山进军钟离,实所未解。若能为得失之计,不顾万全,直袭广陵,入其内地,出其不备,或未可知。正欲屯兵,萧密余军犹自在彼;欲言无粮,运船复至。而欲以八十日粮图城者,臣未之前闻。且广陵、任城可为前戒,岂容今者复欲同之?今若往也,彼牢城自守,不与人战,城堑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则士自敝苦。遣臣赴彼,粮何以致?夏来之兵,不赍冬服,脱遇冰雪,取济何方?臣宁荷怯懦不进之责,不受败损空行之罪。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若其不复,其辱如何!若信臣言也,愿赐臣停;若谓臣难行,求回臣所领兵统,悉付中山,任其处分,臣求单骑随逐东西。且俗谚云,耕则问田奴,绢则问织婢。臣虽不武,忝备征将,前宜可否,颇实知之。臣既谓难,何容强遣?”诏曰:“安东频请罢军,迟回未往,阻异戎规,殊乖至望。士马既殷,无容停积,宜务神速,东西齐契,乘胜扫殄,以赴机会。”峦累表求还,世宗许之。英果败退,时人伏其识略。
  初,侍中卢昶与峦不平。昶与元晖俱世宗所宠,御史中尉崔亮,昶之党也。昶、晖令亮纠峦,事成,许言于世宗以亮为侍中。亮于是奏劾峦在汉中掠良人为奴婢。峦惧为昶等所陷,乃以汉中所得巴西太守庞景民女化生等二十余口与晖。化生等数人,奇色也,晖大悦,乃背昶为峦言于世宗云:“峦新有大功,已经赦宥,不宜方为此狱也。”世宗纳之。高肇以峦有克敌之效,而为昶等所排,助峦申释,故得不坐。
  豫州城民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南入,萧衍遣其冠军将军齐苟仁率众入据悬瓠。诏峦持节率羽林精骑以讨之,封平舒县开国伯,食邑五百户,赏宿豫之功也。世宗临东堂,劳遣峦曰:“司马悦不慎重门之戒,智不足以谋身,匪直丧元隶贤,乃大亏王略。悬瓠密迩近畿,东南籓捍,兼云□公在彼,忧虑尤深。早生理不独立,必远引吴楚,士民同恶,势或交兵。卿文昭武烈,朝之南仲,故令卿星言电迈,出其不意。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可以平之?”峦对曰:“早生非有深谋大智。能构成此也,但因司马悦虐于百姓,乘众怒而为之,民为凶威所慑,不得已而苟附。假萧衍军入应,水路不通,粮运不继,亦成擒耳,不能为害也。早生得衍军之接,溺于利欲之情,必守而不走。今王师若临,士民必翻然归顺。围之穷城,奔走路绝,不度此年,必传首京师。愿陛下不足垂虑。”世宗笑曰:“卿言何其壮哉!深会朕遣卿之意。知卿亲老,颇劳于外,然忠孝不俱,才宜救世,不得辞也。”
  于是峦率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于鲍口。贼遣大将军胡孝智率众七千,去城二百,逆来拒战。峦击破孝智,乘胜长驱,至于悬瓠。贼出城逆战,又大破之,因即渡汝。既而大兵继至,遂长围之。诏加峦使持节、假镇南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征南将军、中山王英南讨三关,亦次于悬瓠,以后军未至,前寇稍多,惮不敢进,乃与峦分兵掎角攻之。衍将齐苟仁等二十一人开门出降,即斩早生等同恶数十人。豫州平,峦振旅还京师。世宗临东堂劳之曰:“卿役不逾时,克清妖丑,鸿勋硕美,可谓无愧古人。”峦对曰:“此自陛下圣略威灵,英等将士之力,臣何功之有。”世宗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称奇,乃存士伯,欲功成而不处。”
  峦自宿豫大捷,及平悬瓠,志行修正,不复以财贿为怀。戎资军实,丝毫无犯。迁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延昌三年,暴疾卒,年五十一。峦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诏赙帛四百匹,朝服一袭,赠车骑大将军、瀛州刺史。初,世宗欲赠冀州,黄门甄琛以峦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峦之本邦,人情所欲。”乃从之。及琛为诏,乃云“优赠车骑将军、瀛州刺史”,议者笑琛浅薄。谥曰文定。
  子逊,字子言。貌虽陋短,颇有风气。解褐司徒行参军,袭爵。后迁国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谒灵太后,自陈:“功名之子,久抱沉屈。臣父屡为大将,而臣身无军功阶级。臣父唯为忠臣,不为慈父。”灵太后慨然,以逊为长兼吏部郎中。出为安远将军、平州刺史。时北蕃多难,稽留不进,免。孝庄初,除辅国将军、通直散骑常侍、东道军司,讨逆贼刘举于濮阳,不克。还,除散骑常侍,加前将军。永安二年,坐受任元颢,除名。寻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出帝时,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孝静初,以本官领尝药典御,加车骑将军。久之,除大司农卿,与少卿马庆哲至相纠讼。逊锐于财利,议者鄙之。武定四年卒,年五十六。赠本将军、光禄勋卿、幽州刺史。
  子祖微,开府祭酒。父丧未终,谋反,伏法。
  峦弟儒,瀛州镇远府长史、给事中。
  儒弟伟,尚书郎中。卒,赠博陵太守。子昕,在《文苑传》。
  伟弟季彦。
  季彦弟晏,字幼平。美风仪,博涉经史,善谈释老,雅好文咏。起家太学博士、司徒东阁祭酒。世宗初,为与广平王怀游宴,左迁鄚县令。未之官,除给事中,迁司空主簿、本州中正、汝南王文学。稍迁辅国将军、司空长史、兼吏部郎中。以本将军出为南兗州刺史。征为太中大夫、兼丞相高阳王右长史。寻以本将军除沧州刺史。为政清静,吏民安之。孝昌中卒,时年五十一。赠征北将军、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曰文贞。晏笃于义让。初为南兗州刺史,例得一子解褐,乃启其孤弟子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后为沧州,复启孤兄子昕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从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测,武定末,太子洗马。
  测弟亢,字子高,颇有文学。释褐司空行参军。迁广平王开府从事中郎,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萧衍,时年二十八。还,除平东将军,齐文襄王大将军府属,又转中外府属。武定七年,坐事死于晋阳,年三十四。
  峦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学尚,知名于时。征除著作郎,领乐良王傅。后假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刘彧。以将命之勤,除建威将军、平原太守,赐爵城平男。政清刑肃,百姓安之。卒,年七十三。
  子产,字神宝。好学,善属文。少时作《孤蓬赋》,为时所称。举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员外常侍、鄚县子,使于萧颐。产仍世将命,时人美之。后迁中书侍郎,俄迁太子中庶子。卒,年四十六,朝廷嗟惜焉。赠建威将军、平州刺史、乐城子,谥曰定。
  祐从子虬,字神虎。少为《三礼》郑氏学,明经有文思。举秀才上第,为中书议郎、尚书殿中郎。高祖因公事与语,问朝觐宴飨之礼,虬以经对,大合上旨。转司徒属、国子博士。高祖崩,尚书令王肃多用新仪,虬往往折以《五经》正礼。转尚书右丞,徙左丞,多所纠正,台阁肃然。时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座奏轘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驳奏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今谋逆者戮及期亲,害亲者今不及子,既逆甚枭獍,禽兽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绝,遗育永传,非所以劝忠孝之道,存三纲之义。若圣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恶止于其身,不则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听配匹。盘庚言‘无令易种于新邑’,汉法五月食枭羹,皆欲绝其类也。”奏入,世宗从之。寻除司徒右长史,迁龙骧将军、光禄少卿。虬母在乡遇患,请假归。值秋水暴长,河梁破绝,虬得一小船而渡,漏而不没,时人异之。母丧,哀毁过礼,为时所称。年四十九,卒。赠征虏将军、幽州刺史,谥曰威。虬善与人交,清河崔亮、顿丘李平并与亲善。所作碑颂杂笔三十余篇。有二子。
  长子臧,在《文苑传》。
  臧弟子才,武定末,太常卿。
  虬从子策,亦有才学。卒于齐王仪同开府主簿。
  李平,字昙定,顿丘人也,彭城王嶷之长子。少有大度。及长,涉猎群书,好《礼》、《易》,颇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骑侍郎,高祖礼之甚重。频经大忧,居丧以孝称。后以例降,袭爵彭城公。拜太子中舍人,迁散骑侍郎,舍人如故,迁太子中庶子。平因侍从容请自效一郡,高祖曰:“卿复欲以吏事自试也。”拜长乐太守,政务清静,吏民怀之。车驾南伐,以平兼冀州仪同开府长史,甚著声称,仍除正长史,太守如故。未几,遂行河南尹,豪右权贵惮之。世宗即位,除黄门郎,迁司徒左长史,行尹如故。寻以称职正尹,长史如故。
  车驾将幸鄴,平上表谏曰:“伏见己丑诏书,云轩銮辂,行幸有期,凤服龙骖,克驾近日。将欲讲武淇阳,大习鄴魏;驰骕騻于绿竹之区,骋麟骥于漳滏之壤。斯诚幽显同忻,人灵共悦。臣之愚管,窃有惑焉。何者?嵩京创构,洛邑俶营,虽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民至洛,始欲向尽,资产罄于迁移,牛畜毙于辇运;陵太行之险,越长津之难;辛勤备经,得达京阙。富者犹损太半,贫者可以意知。兼历岁从戎,不遑启处,自景明已来,差得休息。事农者未积二年之储,筑室者裁有数间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务。实宜安静新人,劝其稼穑,令国有九年之粮,家有水旱之备。若乘之以羁绁,则所废多矣。一夫从役,举家失业。今复秋稼盈田,禾菽遍野,銮驾所幸,腾践必殷。未若端拱中天,坐招四海,耀武崧原,礼射伊洛,士马无跋涉之劳,兆民有康哉之咏。可不美欤?”不从。诏以本官行相州事。世宗至鄴,亲幸平第,见其诸子。寻正刺史,加征虏将军。
  平劝课农桑,修饰太学,简试通儒以充博士,选五郡聪敏者以教之,图孔子及七十二子于堂,亲为立赞。前来台使颇好侵取,平乃画“履虎尾”、“践薄冰”于客馆,注颂其下,以示诫焉。加平东将军,征拜长兼度支尚书,寻正尚书,领御史中尉。
  冀北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使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镇北将军、行冀州事以讨之。世宗临式乾殿,劳遣平曰:“愉,朕之元弟,居不疑之地,豺狼之心,不意而发。欲上倾社稷,下残万姓。大义灭亲,夫岂获止?周公行之于古,朕亦当行之于今。委卿以专征之任,必令应期摧殄,务尽经略之规,勿亏推毂之寄也。何图今日言及斯事。”因嘘唏流涕。平对曰:“臣愉天迷其心,构此枭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总督之任,今大宥既敷,便应有征无战。脱守迷不悟者,当仰凭天威,抑厉将士,譬犹太阳之消微露,巨海之荡荧烛,天时人事,灭在昭然。如其稽颡军门,则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则鸣鼓衅钟。非陛下之事。”
  平进次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前垒,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贼攻围济州军,拔栅填堑,未满者数尺。诸将合战,无利而还,惮于更进。平亲入行间,劝以重赏,士卒乃前,大破逆众。愉时坠马,乃有一人下马授愉,止而斗死。乘胜逐北,至于城门,斩首数万级,遂围城烧门。愉与百余骑突门出走,遣统军叔孙头追之,去信都八十里擒愉。冀州平,世宗遣兼给事黄门侍郎、秘书丞元梵宣旨慰劳。征还京师,以本官领相州大中正。
  平先为尚书令高肇、侍御史王显所恨,后显代平为中尉,平加散骑常侍。显劾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状,奏除平名。延昌初,诏复官爵,除其定冀之勋。前来良贱之讼,多有积年不决。平奏不问真伪,一以景明年前为限,于是争讼止息。武川镇民饥,镇将任款请贷未许,擅开仓赈恤,有司绳以费散之条,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济人,心无不善,世宗原之。迁中书令,尚书如故。肃宗初,转吏部尚书,加抚军将军。平高明强济,所在有声,但以性急为累。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勋,请酬以山河之赏。灵太后乃封武邑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缣二千五百匹。
  先是,萧衍遣其左游击将军赵祖悦偷据西硖石,众至数万,以逼寿春。镇南崔亮攻之,未克,又与李崇乖贰。诏平以本官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诸军,东西州将一以禀之,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诏平长子奖以通直郎从。赐平缣帛百段、紫纳金装衫甲一领,赐奖缣布六十段、绛衲袄一领。父子重列,拜受家庭,观者荣之。于是率步骑二千以赴寿春。平巡视硖石内外,知其盈虚之所。严勒崇、亮,令水陆兼备,克期齐举。崇、亮惮之,无敢乖互。频日交战,屡破贼军。安南将军崔延伯立桥于下蔡,以拒贼之援军。贼将王神念、昌义之等不得进救,祖悦守死穷城。平乃部分攻之。令崔亮督陆卒攻其城西,李崇勒水军击其东面,然后鼓噪,南北俱上。贼众周章,东西赴战。屠贼外城,贼之将士相率归附。祖悦率其余众固保南城,通夜攻守,至明乃降。斩祖悦,送首于洛,俘获甚众。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将军如故。
  平还京师,灵太后见于宣光殿,赐以金装刀杖一口。时南徐州表云:萧衍堰淮水为患。诏公卿议之,平以为不假兵力,终自毁坏。及淮堰破,灵太后大悦,引群臣入宴,敕平前鸣箫管,肃宗手赐缣布百段。熙平元年冬卒,遗令薄葬。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帛七百匹。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赠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处机密十有余年,有献替之称。所制诗赋箴谏咏颂,别有集录。
  平长子奖,字遵穆,袭。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自太尉参军事,稍迁通直郎、中书侍郎、直阁将军、吏部郎中、征虏将军,迁安东将军、光禄大夫,仍吏部郎中。又以本官兼尚书,出为抚军将军、相州刺史。初,元义擅朝,奖为其亲待,频居显要。灵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庄初,为散骑常侍、镇东将军、河南尹。奖前后所历,皆以明济著称。元颢入洛,颢以奖兼尚书右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
  出帝时,奖故吏通直散骑常侍宋游道上书理奖曰:“臣闻赏善罚恶,谓之二机,有道存焉,所贵不滥。是以子胥无罪,吴人痛之;郄宛不幸,国言未息。故河南尹李奖,门居戚里,世擅名家,有此良才,是兼周用。自少及长,忠孝为心,入朝出牧,清明流誉。襟怀放暢,风神爽发;实廊庙之瑚琏,社稷之桢干。往岁,北海窃据,负扆当朝,王公卿士,俯眉从事。而奖阖门百口,同居京洛,既被羁絷,自拔无由。托使东南,情存避难,当时物论,谓其得所。然北海未败之日,徐州刺史元孚为其纯臣,莫之敢距,表启相望,迟速唯命。及皇舆返正,神器斯复,轻薄之徒,共生侥幸,诡言要赏,曲道求通,滥及善人,称为己力。若以奖受命贼朝,语迹成罪,便与天下共当此责。于时朝旨唯命免官,亦既经恩,方加酷滥。伊昔具臣,比肩贼所,身临河上,日寻干戈,时逢宽政,任遇不改。一介使人,独婴斯戮,凡在有心,孰不嗟悼!前朝所以论功者,见其边人且相慰悦,其有郭默生乱,刘胤悬首,事乃权宜,盖非实录。昔邓艾下世,段灼理其冤;马援物故,朱勃申其屈。臣虽小人,趣事君子,有怀旧恩,义兼人故,见其若此,久欲陈辞。含言未吐,遂至今日,幽泉已闭,垄树成行,内手扪心,顾怀愧慨。幸逢兴圣,理运唯新,虽曰纂戎,事同创革。频有大恩,被于率土,亡官失爵者,悉蒙追复。而奖杂木犹存,牛车未改。士感知乙,怀此无忘,轻率瞽言,干犯辇毂。伏愿天鉴,赐垂矜览,加其赠秩,慰此幽魂。”诏赠卫将军、冀州刺史。
  子构,袭。武定末,太子中舍人。齐受禅,爵例降。
  构弟训,太尉默曹参军。
  奖弟谐,字虔和。风流闲润,博学有文辩,当时才俊,咸相钦赏。受父前爵彭城侯。自太尉参军,历尚书郎、徐州北海王颢抚军府司马,入为长兼中书侍郎。崔光引为兼著作郎,谐在史职,无所历意。加辅国将军、相州大中正、光禄大夫,除金紫光禄大夫,加卫将军。
  元颢入洛,以为给事黄门侍郎。颢败,除名,乃为《述身赋》曰:
  夫休咎相蹑,祸福相生。龟筮迷其兆,圣达蔽其萌。览成败于前迹,料趣舍于人情。咸争途以走利,罕外己以逃名。连从车以载祸,多厩马以取刑。岂知夫一介独往,乃千乘所不能倾。伊薄躬之悔吝,无性命之淑灵。藉休庸于祖武,仰余烈于家声。徒从师以下学,乏游道于上京。洎方年之四五,实始筮之弱龄。爰释巾而从吏,谬邀宠于时明。
  彼囗囗之赫赫,乃陋周而小汉。帝文笃其成功,我武治其未乱。掩四奥而同轨,穆三辰而贞观。威北暢而武戢,鼎南迁而文焕。异人相趋于绛阙,鸿生接武于儒馆。总群雅而同归,果方员而殊贯。伊滥吹之所从,初窃服于宰旅。奉盛王之高义,游兔园而容与。缀鸿鹭之末行,连英髦之茂序。
  及伯舅之西伐,赫灵旗之东举。复奉役于前辕,仍执羁于后距。迫玄冬之暮岁,历关山之遐阻。风激沙而破石,雪浮河而漫野。乐在志其无端,悲涉物而多绪。俄宫车之晏驾,改乘辕而归予。
  属推恩之在今,自傍枝而禔福。既献囗以命宗,叨微躬于侯服。礼空文于覜飨,赋无征于汤沐。思守位而匪懈,每屏居而自肃。忽忝命于建礼,游丹绮之重复。信兹选之为难,乃上应于列宿。阳源犹且自免,何称仲治与太叔。余生囗之萧散,本寓名而为仕。好不存于吏法,才实疏于政理。竟火烛之不事,徒博弈其贤已。窃自托于诸生,颇驰骋于文史。通人假其余论,士林察于囗理。乃妄涉于风流,遂饰辈于士子。且以自托,囗囗囗囗。
  虽迩傒尘滓,而赏许云霞。栖闲虚以筑馆,背城阙而为家。带二学之高宇,远三市之狭邪。事虽俭而未陋,制有度而不奢。山隐势于复石,水回流于激沙。树先春而动色,草迎岁而发花。座有清谈之客,门交好事之车。或林嬉于月夜,或水宴于景斜。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艺之英华。羞绿芰与丹藕,荐朱李及甘瓜。虽惭洛水之名致,有类金谷之喧哗。聊自足于所好,岂留连于或号?思炯戒而自反,勖身名于所蹈。奉哲后之渊猷,赞崇麾于华奥。岂千乘之乏使?感一眄之相劳。竟不留于三月,因病满而休告。
  彼东观之清华,乃任隆于载笔。蔡一去而贻恨,张再选而有述。忽牵短而滥官,司惇史于藏室。惭班子之繁丽,微马生之简实。复通籍而延宠,陪帝扃之华密。信仪凤之所栖,乃丝文之自出。历五载而徘徊,犹官命之不改。谢能飞于无翼,故同滞于有待。晚加秩于戎章,乃囗号之斯在。
  属运道之将季,谅冠屦之无碍。奄升御于鼎湖,忽流哀于四海。昔汉命之中微,皇统于是三绝。暨孝昌之陵陂,亦继囗而祸结。将《小雅》之诗废,复三纲之道灭。思跼蹐于时昏,独沉吟于运闭。遂退处于穷里,不外交于人世。及数反于中兴,驱时雄而电逝。既藉取乱之权,方乘转圆之势。俄隙开而守废,遂冠冕之毁裂。彼膏原而涂野,嗟卫肝与稽血。
  何古今之一揆,每治少而乱多。卢遁身于东掖,荀窘迹于南罗。时获逃于囗阜,仍窜宿于岩阿。首丘急于明发,东路长其如何。遽登舟而鼓柂,乃沿洛而泛河。骛寸阴于不测,竞征鸟于归波。时在所而放命,连百万于山东。何信都之巨猾,若封豕与大风。肆吞噬于觜距,咸邑烬而野空。径黎阳之寇聚,迫崖垒之沨隆。躁通川而鼎沸,矢交射于舟中。备百罹于兹日,谅陈蔡之非穷。乘虎口而获济,陵阳侯而迅往。得投憩于濮阳,实陶卫之旧壤。望乡村而伫立,曾不遥之河广。闻虏马之夕嘶,见胡尘之昼上。
  王略恢而庙胜,车徒发而雷响。扇风师之猛气,张天NV之层网。裁一鼓而冰销,俄氛昆之廓荡。昔蘧生之出奔,睹亡征于乱政。及季子之来反,乃君立而位定。伊吾人之蕞尔,本无傒于衰盛。忻草茅而偃伏,且优游于宸庆。复推斥于宦流,延光华于玺命。甫闻内侍之忝,复奉优加之令。何金紫之陆离,郁貂玉之相映。
  时权定之云初,尚民心之易扰。何建武之明杰,茂雄姿于天表。忽灵命之有归,藉亲均而争绍。师出楚而飙发,旆陵江而云矫。辟阊阖之峥嵘,端冕旒于亿兆。神驾逝以流越,翠华飙而缭绕。苟命舛而数违,虽功深而祚夭。时难忽然已及,网罗周其四张。非五三之亲暱,罕徇节于汉阳。彼百僚之冠带,咸北面于西王。矧恩疏而任远,固身存而义亡。及宸居之反正,振天网于颓纲。甄大义以明罚,虚半列于周行。乃褫带而来反,驱下泽于故乡。
  探宿志以内求,抚身途而自计。不诡遇以邀合,岂钓名以干世。独浩然而任己,同虚舟之不系。既未识其所以来,亦岂知其所以逝。于是得丧同遣,忘怀自深。遇物栖息,触地山林。虽因西浮之迹,何异东都之心。愿自托于鱼鸟,永得性于飞沉。庶保此以获没,不再罪于当今。
  孝静初,遭母忧,还乡里。征为魏尹,将军如故,以禫制未终,表辞。朝议亦以为优,仍许其让。萧衍求通和好,朝廷盛选行人,以谐兼散骑常侍,为聘使主。谐至石头,萧衍遣其主客郎范胥当接。谐问胥曰:“主客在郎官几时?”胥答曰:“我本训胄虎门,适复今任。”谐言:“国子博士不应左转为郎。”胥答曰:“特为接应远宾,故权兼耳。”谐言:“屈己济务,诚得事宜。由我一介行人,令卿左转。”胥答曰:“自顾菲薄,不足对扬盛美,岂敢言屈?”胥问曰:“今犹尚暖,北间当小寒于此?”谐答曰:“地居阴阳之正,寒暑适时,不知多少。”胥曰:“所访鄴下,岂是测影之地?”谐答曰:“皆是皇居帝里,相去不远,可得统而言之。”胥曰:“洛阳既称盛美,何事还鄴?”谐答曰:“不常厥邑,于兹五邦,王者无外,所在关河,复何所怪?”胥曰:“殷人否危,故迁相耿,贵朝何为而迁?”谐答:“圣人藏往知来,相时而动,何必俟于隆替?”胥曰:“金陵王气兆于先代,黄旗紫盖,本出东南,君临万邦,故宜在此。”谐答曰:“帝王符命,岂得与中国比隆?紫盖黄旗,终于入洛,无乃自害也?有口之说,乃是俳谐,亦何足道!”萧衍亲问谐曰:“魏朝人士,德行四科之徒凡有几人?”谐对曰:“本朝多士,义等如林,文武贤才,布在列位,四科之美,非无其人,庸短造次,无以备启。”衍曰:“武王有乱臣十人。魏虽人物之盛,岂得顿如卿言?”谐曰:“愚谓周称十人,本举佐命,至于‘济济多士’,实是文王之诗。皇朝廊庙之才,足与周人有竞。”衍曰:“若尔,文足标异、武有冠绝者,便可指陈。”谐曰:“大丞相渤海王秉文经武,左右皇极,画一九州,悬衡四海。录尚书、汝阳王元叔昭、尚书令元世俊,宗室之秀,绾政朝端。左仆射司马子如、右仆射高隆之,并时誉民英,戮力匡辅。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勋贤忠亮,宣赞王猷。自余才美,不可具悉。”衍曰:“故宜辅弼幼主,永固基业,深不可言。”江南称其才辩。
  使还,除大司农卿,加骠骑将军,转秘书监。遇偏风废顿。武定二年卒,年四十九,时人悼惜之。赠骠骑大将军、卫尉卿、齐州刺史。所著文集,别有集录行于世。
  长子岳,武定末,司徒祭酒。
  岳弟庶,尚书南主客郎。
  谐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著作佐郎、高阳王雍友。凡所交游皆倍年,俊秀才藻之美,为时所称。年二十五,卒。赠镇远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文。
  史臣曰:邢峦以文武才策,当军国之任,内参机揆,外寄折冲,其纬世之器欤?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时,出入当官,功名克著,盖赞务之英也。

列传第五十四 李崇 崔亮
  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顿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 ,袭爵陈留公,镇西大将军。
  高祖初,为大使巡察冀州。寻以本官行梁州刺史。时巴氐扰动,诏崇以本将军为荆州刺史,镇上洛。敕发陕秦二州兵送崇至治。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 ,奉诏代之,自然易帖。但须一宣诏旨而已,不劳发兵自防,使怀惧也。”高祖从之。乃轻将数十骑驰到上洛,宣诏绥慰,当即帖然。寻勒边戍,掠得萧赜人者,悉令还之。南人感德,仍送荆州之口二百许人。两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在治四年,甚有称绩。召还京师,赏赐隆厚。
  以本将军除兗州刺史。兗土旧多劫盗,崇乃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始闻者挝鼓一通 ,次复闻者以二为节,次后闻者以三为节,各击数千槌。诸村闻鼓,皆守要路,是以盗发俄顷之间,声布百里之内。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擒送。诸州置楼悬鼓,自崇始也。后例降为侯,改授安东将军。
  车驾南征,骠骑大将军、咸阳王禧都督左翼诸军事,诏崇以本官副焉。徐州降人郭陆聚党作逆,人多应之,搔扰南北。崇遣高平人卜冀州诈称犯罪 ,逃亡归陆。陆纳之,以为谋主。数月,冀州斩陆送之,贼徒溃散。入为河南尹。
  后车驾南讨汉阳,崇行梁州刺史。氐杨灵珍遣弟婆罗与子双领步骑万余,袭破武兴,与萧鸾相结。诏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数万讨之。崇槎山分进 ,出其不意,表里以袭。群氐皆弃灵珍散归,灵珍众减大半。崇进据赤土,灵珍又遣从弟建率五千人屯龙门,躬率精勇一万据鹫硖。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鹫硖之口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官军。崇乃命统军慕容拒率众五千,从他路夜袭龙门,破之。崇乃自攻灵珍,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崇多设疑兵,袭克武兴。萧鸾梁州刺史阴广宗遣参军郑猷、王思考率众援灵珍。崇大破之,并斩婆罗首,杀千余人,俘获猷等,灵珍走奔汉中。高祖在南阳,览表大悦,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之功也。”以崇为都督梁秦二州诸军事、本将军、梁州刺史。高祖手诏曰:“今仇、陇克清,镇捍以德,文人威惠既宣,实允远寄,故敕授梁州,用宁边服。便可善思经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灵珍偷据白水,崇击破之,灵珍远遁。
  世宗初,征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寻加抚军将军,正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鲁阳蛮柳北喜、鲁北燕等聚众反叛,诸蛮悉应之 ,围逼湖阳。游击将军李晖先镇此城,尽力捍御,贼势甚盛。诏以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蛮诸军事以讨之。蛮众数万,屯据形要,以拒官军。崇累战破之,斩北燕等,徙万余户于幽并诸州。世宗追赏平氐之功,封魏昌县开国伯,邑五百户。东荆州蛮樊安,聚众于龙山,僭称大号,萧衍共为脣齿,遣兵应之。诸将击讨不利,乃以崇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征蛮诸军事,进号镇南将军,率步骑以讨之。崇分遣诸将,攻击贼垒,连战克捷,生擒樊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
  诏以崇为使持节、兼侍中、东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赏罚之称。转中护军,出除散骑常侍、征南将军、扬州刺史。诏曰:“应敌制变,算非一途 ,救左击右,疾雷均势。今朐山蚁寇,久结未殄,贼衍狡诈,或生诡劫,宜遣锐兵,备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诸军事,坐敦威重,遥运声算。”延昌初,加侍中、车骑将军、都督江西诸军事,刺史如故。
  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人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 ,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与兒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遣人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有教解禁,可出奔哀也。”荀泰闻即号咷,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还泰,诘奉伯诈状。奉伯乃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认之。”又定州流人解庆宾兄弟,坐事俱徙扬州。弟思安背役亡归,庆宾惧后役追责,规绝名贯,乃认城外死尸,诈称其弟为人所杀,迎归殡葬。颇类思安,见者莫辨。又有女巫杨氏自云见鬼,说思安被害之苦,饥渴之意。庆宾又诬疑同军兵苏显甫、李盖等所杀,经州讼之,二人不胜楚毒,各自款引。狱将决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内所识者,伪从外来,诣庆宾告曰:“仆住在此州,去此三百。比有一人见过寄宿,夜中共语,疑其有异,便即诘问,迹其由绪。乃云是流兵背役逃走,姓解字思安。时欲送官,苦见求及。称有兄庆宾,今住扬州相国城内,嫂姓徐,君脱矜愍,为往报告,见申委曲,家兄闻此,必重相报,所有资财,当不爱惜。今但见质,若往不获,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见雇几何,当放贤弟。若其不信,可见随看之。”庆宾怅然失色,求其少停,当备财物。此人具以报,崇摄庆宾问曰:“尔弟逃亡,何故妄认他尸?”庆宾伏引。更问盖等,乃云自诬。数日之间,思安亦为人缚送。崇召女巫视之,鞭笞一百。崇断狱精审,皆此类也。
  时有泉水涌于八公山顶。寿春城中有鱼无数,从地涌出;野鸭群飞入城,与鹊争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 ,屋宇皆没,崇与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板而已。州府劝崇弃寿春,保北山。崇曰:“吾受国重恩,忝守籓岳,德薄招灾,致此大水。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昔王尊慷慨,义感黄河;吾岂爱一躯,取愧千载?但怜兹士庶,无辜同死,可桴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守死此城,幸诸君勿言!”时州人裴绚等受萧衍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谋欲为乱,崇皆击灭之。崇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诏曰:“卿居籓累年,威怀兼暢,资储丰溢,足制勍寇。然夏雨泛滥,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辞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复业,便可缮甲积粮,修复城雉,劳恤士庶,务尽绥怀之略也。”崇又表请解州,诏报不听。是时非崇,则淮南不守矣。
  崇沉深有将略,宽厚善御众。在州凡经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贼侵边,所向摧破 ,号曰“卧虎”,贼甚惮之。萧衍恶其久在淮南,屡设反间,无所不至,世宗雅相委重,衍无以措其奸谋。衍乃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欲以构崇。崇表言其状,世宗屡赐玺书慰勉之。赏赐珍异,岁至五三,亲待无与为比。衍每叹息,服世宗之能任崇也。
  肃宗践祚,褒赐衣马。及萧衍遣其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更筑外城,逼徙缘淮之人于城内。又遣二将昌义之、王神念率水军溯淮而上,规取寿春。田道龙寇边城 ,路长平寇五门,胡兴茂寇开霍。扬州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诸将,与之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教之水战,以待台军。萧衍霍州司马田休等率众寇建安,崇遣统军李神击走之。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要其走路,破之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灵太后玺书劳勉。
  许昌县令兼纟宁麻戍主陈平玉南引衍军,以戍归之。崇自秋请援,表至十余。诏遣镇南将军崔亮救硖石,镇东将军萧宝夤于衍堰上流决淮东注。朝廷以诸将乖角,不相顺赴 ,乃以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节度之。崇遣李神乘斗舰百余艘,沿淮与李平、崔亮合攻硖石。李神水军克其东北外城,祖悦力屈乃降,语在《平传》。朝廷嘉之,进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衍淮堰未破,水势日增。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北更立船楼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篱,至两岸,蕃板装治,四箱解合,贼至举用,不战解下。又于楼船之北,连覆大船,东西竟水,防贼火伐。又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后十余上,肃宗乃以元志代之。寻除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冀州刺史,仪同如故。不行。
  崇上表曰:
  臣闻世室明堂,显于周夏;二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格言,育青襟而敷典式,用能享国久长,风徽万祀者也。故孔子称巍巍乎其有成功,郁郁乎其有文章,此其盛矣。爰暨亡秦,政失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首。国无黉序之风,野有非时之役,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世。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文景已降,礼乐复彰,化致升平,治几刑措。故西京有六学之美,东都有三本之盛,莫不纷纶掩蔼,响流无已。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遗文灿然,方轨前代。
  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徙驭嵩河,光宅函洛。模唐虞以革轨仪,规周汉以新品制,列教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使揖让之礼,横被于崎岖;歌咏之音,声溢于仄陋。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
  窃惟皇迁中县,垂二十祀。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工;墉堞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又府寺初营,颇亦壮美,然一造至今,更不修缮,宇凋朽,墙垣颓坏,皆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形万国者也。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失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事既任矣,酬之以禄。如此,上无旷官之讥,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哉!昔刘向有言:“王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化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则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晏,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宇,显丽于中。道发明令,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诚知佛理渊妙,含识所宗,然比之治要,容可小缓。苟使魏道熙缉,元首唯康,尔乃经营,未为晚也。
  灵太后令曰:“省表,具悉体国之诚。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年和岁稔,当敕有司别议经始。”
  除中书监、骠骑大将军,仪同如故。又授右光禄大夫,出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定幽燕瀛四州诸军事、本将军、定州刺史,仪同如故。征拜尚书左仆射,加散骑常侍,骠骑、仪同如故。迁尚书令,加侍中。崇在官和厚,明于决断,受纳辞讼,必理在可推,始为下笔,不徒尔收领也。然性好财货,贩肆聚敛,家资巨万,营求不息。子世哲为相州刺史,亦无清白状。鄴洛市鄽,收擅其利,为时论所鄙。
  蠕蠕主阿那褱率众犯塞,诏崇以本官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崇辞于显阳殿,戎服武饰,志气奋扬,时年六十九,干力如少。肃宗目而壮之,朝廷莫不称善。崇遂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
  后北镇破落汗拔陵反叛,所在响应。征北将军、临淮王彧大败于五原,安北将军李叔仁寻败于白道,贼众日甚。诏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诏曰:“朕比以镇人构逆,登遣都督临淮王克时除翦。军届五原,前锋失利,二将殒命,兵士挫衄。又武川乖防,复陷凶手。恐贼势侵淫,寇连恆朔。金陵在彼,夙夜忧惶。诸人宜陈良策,以副朕怀。”吏部尚书元修义曰:“强寇充斥,事须得讨。臣谓须得重贵,镇压恆朔,总彼师旅,备卫金陵。”诏曰:“去岁阿那褱叛逆,遣李崇令北征,崇遂长驱塞北,返旆榆关,此亦一时之盛。崇乃上表求改镇为州,罢削旧贯。朕于时以旧典难革,不许其请。寻李崇此表,开诸镇非异之心,致有今日之事。但既往难追,为复略论此耳。朕以李崇国戚望重,器识英断,意欲还遣崇行,总督三军,扬旌恆朔,除彼群盗。诸人谓可尔以不?”仆射萧宝夤等曰:“陛下以旧都在北,忧虑金陵,臣等实怀悚息。李崇德位隆重,社稷之臣,陛下此遣,实合群望。”崇启曰:“臣实无用,猥蒙殊宠,位妨贤路,遂充北伐。徒劳将士,无勋而还,惭负圣朝,于今莫已。臣以六镇幽垂,与贼接对,鸣柝声弦,弗离旬朔。州名差重于镇,谓实可悦彼心,使声教日扬,微尘去塞。岂敢导此凶源,开生贼意。臣之愆负,死有余责。属陛下慈宽,赐全腰领。今更遣臣北行,正是报恩改过,所不敢辞。但臣年七十,自惟老疾,不堪敌场,更愿英贤,收功盛日。”
  于是诏崇以本官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陵王渊皆受崇节度。又诏崇子光禄大夫神轨,假平北将军,随崇北讨。崇至五原,崔暹大败于白道之北,贼遂并力攻崇。崇与广陵王渊力战,累破贼众,相持至冬,乃引还平城。渊表崇长史祖莹诈增功级,盗没军资。崇坐免官爵,征还,以后事付渊。
  后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时除安乐王鉴为徐州刺史以讨法僧,为法僧所败,单马奔归。乃诏复崇官爵,为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会崇疾笃,乃以卫将军、安丰王延明代之。除改开府、相州刺史,侍中、将军、仪同并如故。孝昌元年薨于位,时年七十一。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武康。后重赠太尉公,增邑一千户,余如故。
  长子世哲,性轻率,供奉豪侈。少经征役,颇有将用。自司徒中兵参军,超为征虏将军、骁骑将军。寻迁后将军,为三关别将,讨群蛮,大破之,斩萧衍龙骧将军文思之等。还拜鸿胪少卿。性倾巧,善事人,亦以货赂自达。高肇、刘腾之处势也,皆与亲善,故世号为“李锥”。肃宗末,迁宗正卿,加平南将军,转大司农卿,仍本将军。又改授太仆卿,加镇东将军。寻出为相州刺史,将军如故。世哲至州,斥逐细人,迁徙佛寺,逼买其地,广兴第宅,百姓患之。崇北征之后,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毁发其宅,表其罪过。后除镇西将军、泾州刺史,赐爵卫国子。正光五年七月卒。赙帛五百匹、朝服一袭,赠散骑常侍、卫将军、吏部尚书、冀州刺史,子如故。
  世哲弟神轨,受父爵陈留侯。自给事中,稍迁员外常侍、光禄大夫。累出征讨,颇有将领之气。孝昌中,为灵太后宠遇,势倾朝野。时云见幸帷幄,与郑俨为双,时人莫能明也。频迁征东将军、武卫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常领中书舍人。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诏神轨与都督源子邕等讨平之。武泰初,蛮帅李洪扇动诸落,伊阙已东,至于巩县,多被烧劫。诏神轨为都督,破平之。尔朱荣之向洛也,复为大都督,率众御之。出至河桥,值北中不守,遂便退还。寻与百官候驾于河阴,仍遇害焉。建义初,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空公、相州刺史,谥曰烈。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城人也。父元孙,刘骏尚书郎。刘彧之僭立也,彧青州刺史沈文秀阻兵叛之。彧使元孙讨文秀,为文秀所害。亮母房氏,携亮依冀州刺史崔道固于历城,道固即亮之叔祖也。及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内徙桑乾,为平齐民。时年十岁,常依季父幼孙居,家贫,佣书自业。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亮从兄光往依之,谓亮曰:“安能久事笔砚,而不往托李氏也?彼家饶书,因可得学。”亮曰:“弟妹饥寒,岂可独饱?自可观书于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于冲,冲召亮与语,因谓亮曰:“比见卿先人《相命论》,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记之不?”亮即为诵之,涕泪交零,声韵不异。冲甚奇之,迎为馆客。冲谓其兄子彦曰:“大崔生宽和笃雅,汝宜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彻,汝宜敬之。二人终将大至。”冲荐之为中书博士。转议郎,寻迁尚书二千石郎。
  高祖在洛,欲创革旧制,选置百官。谓群臣曰:“与朕举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给卿三日假。”又一日,高祖曰:“朕已得之,不烦卿辈也。”驰驿征亮兼吏部郎。俄为太子中舍人,迁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亮虽历显任,其妻不免亲事舂簸。高祖闻之,嘉其清贫,诏带野王令。世宗亲政,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兼吏部郎,领青州大中正。亮自参选事,垂将十年,廉慎明决,为尚书郭秬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选事不办。”
  寻除散骑常侍,仍为黄门。迁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自迁都之后,经略四方,又营洛邑,费用甚广。亮在度支,别立条格,岁省亿计。又议修汴蔡二渠,以通边运,公私赖焉。侍中、广平王怀以母弟之亲,左右不遵宪法,敕亮推治。世宗禁怀不通宾客者久之。后因宴集,怀恃亲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责之,即起于世宗前,脱冠请罪,遂拜辞欲出。世宗曰:“广平粗疏,向来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诏亮复坐,令怀谢焉。亮外虽方正,内亦承候时情,宣传左右。郭神安颇被世宗识遇,以弟托亮,亮引为御史。及神安败后,因集禁中,世宗令兼侍中卢昶宣旨责亮曰:“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嘱请?”亮拜谢而已,无以上对。转都官尚书,又转七兵,领廷尉卿,加散骑常侍,中正如故。徐州刺史元昞抚御失和,诏亮驰驿安抚。亮至,劾昞,处以大辟,劳赉绥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浅不通船,行人艰阻。亮谓僚佐曰:“昔杜预乃造河梁,况此有异长河,且魏晋之日亦自有桥,吾今决欲营之。”咸曰:“水浅,不可为,浮桥泛长无恆,又不可施柱,恐难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阳,横桥渡渭,以像阁道,此即以柱为桥。今唯虑长柱不可得耳。”会天大雨,山水暴至,浮出长木数百根。藉此为用,桥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犹名崔公桥。亮性公清,敏于断决,所在并号称职,三辅服其德政。世宗嘉之,诏赐衣马被褥。后纳其女为九嫔。征为太常卿,摄吏部事。
  肃宗初,出为抚军将军、定州刺史。萧衍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诏亮假镇南将军,齐王萧宝夤镇东将军,章武王融安南将军,并使持节、都督诸军事以讨之。灵太后劳遣亮等,赐戎服杂物。亮至硖石,祖悦出城逆战,大破之。贼复于城外置二栅,欲拒官军,亮焚击破之,杀三千余人。亮与李崇为水陆之期,日日进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进军,共平硖石,语在《平传》。灵太后赐亮玺书曰:“硖石既平,大势全举,淮堰孤危,自将奔遁。若仍敢游魂,此当易以立计,擒翦蚁徒,应在旦夕。将军推毂所凭,亲对其事,处分经略,宜共协齐,必令得扫荡之理,尽彼遗烬也。随便守御,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塞走路,期之全获,无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为本,任之雅算。一二往使别宣。”以功进号镇北将军。
  李平部分诸军,将水陆兼进,以讨堰贼。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而发。平表曰:“臣以萧衍将湛僧珍、田道龙游魂境内,犹未收迹,义之、神念尚住梁城。令都督崔亮权据下蔡,别将甕生即住东岸,与亮接势,以防桥道。臣发引向堰,舍人曹道至,奉敕更有处分,而亮已辄还京。按亮受付东南,推毂是托,诚应忧国忘家,致命为限。而始届汝阴,盘桓不进;暨到寇所,停淹八旬;所营土山攻道,并不克就。损费粮力,坐延岁序。赖天威远被,士卒愤激,东北腾上,垂至北门;而亮迟回,仍不肯上,臣逼以白刃,甫乃登陟。及平硖石,宜听处分,方更肆其专恣,轻辄还归。此而不纠,法将焉寄?按律‘临军征讨而故留不赴者死’,又云‘军还先归者流’。军罢先还,尚有流坐,况亮被符令停,委弃而反,失乘胜之机,阙水陆之会?缘情据理,咎深‘故留’。今处亮死,上议。”灵太后令曰:“亮为臣不忠,去留自擅,既损威棱,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几,庶兹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及平至,亮与争功于禁中,形于声色。
  寻除殿中尚书,迁吏部尚书。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为嗟怨。亮乃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于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灼然先用。沉滞者皆称其能。亮外甥司空谘议刘景安书规亮曰:“殷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谛观在昔,莫不审举,虽未尽美,足应十收六七。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业,空辨氏姓高下。至于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之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亮答书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时邀幸,得为吏部尚书。当其壮也,尚不如人,况今朽老而居帝难之任。常思同升举直,以报明主之恩;尽忠竭力,不为贻厥之累。昨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为汝所怪,千载之后,谁知我哉?可静念吾言,当为汝论之。吾兼正六为吏部郎,三为尚书,铨衡所宜,颇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时宜须异。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书,尚书据状,量人授职,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人也。吾谓当尔之时,无遗才,无滥举矣,而汝犹云十收六七。况今日之选专归尚书,以一人之鉴照察天下。刘毅所云:‘一吏部、两郎中,而欲究竟人物,何异以管窥天,而求其博哉!’今勋人甚多,又羽林入选,武夫崛起,不解书计,唯可彍弩前驱,指踪捕噬而已。忽令垂组乘轩,求其烹鲜之效,未曾操刀,而使专割。又武人至多,官员至少,不可周溥。设令十人共一官,犹无官可授,况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执,不宜使武人入选,请赐其爵,厚其禄。既不见从,是以权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产铸刑书以救弊,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仲尼云:德我者亦《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当来君子,知吾意焉。”后甄琛、元修义、城阳王徽相继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转侍中、太常卿,寻迁左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时刘腾擅权,亮托妻刘氏,倾身事之,故频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识者讥之。转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正光二年秋,疽发于背,肃宗遣舍人问疾,亮上表乞解仆射,送所负荷及印绶,诏不许。寻卒,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赗物七百段、蜡三百斤。赠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曰贞烈。亮在雍州,读《杜预传》,见为八磨,嘉其有济时用,遂教民为碾。及为仆射,奏于张方桥东堰谷水造水碾磨数十区,其利十倍,国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士和、士泰,并强干善于当世。
  士安,历尚书比部郎,卒于谏议大夫。赠左将军、光州刺史。无子,弟士和以子乾亨继。
  乾亨,武定中,尚书都兵郎中。
  士和,历司空主簿、通直郎。从亮征硖石,以军勋拜冠军将军、中散大夫、西道行台、元修义左丞,行泾州事。萧宝夤之在关中,高选僚佐,以为督府长史。时莫折念生遣使诈降,宝夤表士和兼度支尚书,为陇右行台,令入秦抚慰,为念生所害。
  士泰,历给事中、司空从事中郎、谏议大夫、司空司马。肃宗末,荆蛮侵斥,以士泰为龙骧将军、征蛮别将。事平,以功赐爵五等男。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都督青兗二州诸军事、镇东将军、青州刺史,谥曰文肃。子肇师,袭爵。武定末,中书舍人。
  亮弟敬默,奉朝请。卒于征虏长史,赠南阳太守。子思韶,从亮征硖石,以军功赐爵武城子,为冀州别驾。
  敬默弟隐处,青州州都。亮以其贱出,殊不经纪,论者讥焉。
  亮从父弟光韶,事亲以孝闻。初除奉朝请。光韶与弟光伯双生,操业相侔,特相友爱。遂经吏部尚书李冲,让官于光伯,辞色恳至。冲为奏闻,高祖嘉而许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为司空行参军,复请让从叔和,曰:“臣诚微贱,未登让品,属逢皇朝,耻无让德。”和亦谦退,辞而不当。高祖善之,遂以和为广陵王国常侍。寻敕光韶兼秘书郎,掌校华林御书。
  肃宗初,除青州治中,后为司空骑兵参军,又兼司徒户曹。出为济州辅国府司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访焉。迁青州平东府长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断,民吏畏爱之。入为司空从事中郎,以母老解官归养,赋诗展意,朝士属和者数十人。久之,征为司徒谘议,固辞不拜。光韶性严毅,声韵抗烈,与人平谈,常若震厉。至于兄弟议论,外闻谓为忿怒,然孔怀雍睦,人少逮之。
  孝庄初,河间邢杲率河北流民十余万众,攻逼州郡。刺史元俊忧不自安,州人乞光韶为长史以镇之。时阳平路回寓居齐土,与杲潜相影响,引贼入郭。光韶临机处分,在难确然。贼退之后,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发使慰劳焉。寻为东道军司。及元颢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风靡。而刺史、广陵王欣集文武以议所从。欣曰:“北海、长乐俱是同堂兄弟,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诸君意各何如?”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梁国,称兵本朝,拔本塞源,以资仇敌,贼臣乱子,旷代少俦!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齿。等荷朝眷,未敢仰从!”长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张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征士张僧皓咸云:“军司议是。”欣乃斩颢使。
  寻征辅国将军、廷尉少卿。未至,除太尉长史,加左将军,俄迁廷尉卿。时秘书监祖莹以赃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尉、阳城王徽,尚书令、临淮王彧,吏部尚书李神俊,侍中李彧,并势望当时,皆为莹求宽。光韶正色曰:“朝贤执事,于舜之功未闻有一,如何反为罪人言乎!”其执意不回如此。
  永安末,扰乱之际,遂还乡里。光韶博学强辩,尤好理论,至于人伦名教得失之间,榷而论之,不以一毫假物。家足于财,而性俭吝,衣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于夜遇盗,害其二子。孝庄诏黄门高道穆令加检捕,一坊之内,家别搜索。至光韶宅,绫绢钱布,匮箧充积。议者讥其矫啬。其家资产,皆光伯所营。光伯亡,悉焚其契。河间邢子才曾贷钱数万,后送还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贷,仆不知也。”竟不纳。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继室兄女,而弼贪婪,多诸不法,光韶以亲情,亟相非责,弼衔之。时耿翔反于州界,弼诬光韶子通与贼连结,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与之辩争,辞色不屈。会樊子鹄为东道大使,知其见枉,理出之。时人劝令诣樊陈谢,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劳往也。”子鹄亦叹尚之。后刺史侯渊代下疑惧,停军益都,谋为不轨。令数百骑夜入南郭,劫光韶,以兵胁之,责以谋略。光韶曰:“凡起兵者,须有名义,使君今日举动直是作贼耳。父老知复何计?”渊虽恨之,敬而不敢害。寻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屡变,闭门却扫,吉凶断绝。诫子孙曰:“吾自谓立身无惭古烈,但以禄命有限,无容希世取进。在官以来,不冒一级,官虽不达,经为九卿。且吾平生素业,足以遗汝,官阀亦何足言也。吾既运薄,便经三娶,而汝之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后,不须合也。然赠谥之及,出自君恩,岂容子孙自求之也,勿须求赠。若违吾志,如有神灵,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服饮食未曾一片不同,至于兒女官婚荣利之事,未尝不先以推弟。弟顷横祸,权作松榇,亦可为吾作松棺,使吾见之。”卒年七十一。孝静初,侍中贾思同申启,称述光韶,赠散骑常侍、骠骑将军、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尚书郎、青州别驾。后以族弟休临州,遂申牒求解。尚书奏:“按礼: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诸父,封君之孙得尽臣。计始封之君,即是世继之祖,尚不得臣,况今之刺史,既非世继,而得行臣吏之节、执笏称名者乎?检光伯请解,率礼不愆,请宜许遂,以明道教。”灵太后令从之。寻除北海太守,有司以其更满,依例奏代。肃宗诏曰:“光伯自莅海沂,清风远著,兼其兄光韶复能辞荣侍养,兄弟忠孝,宜有甄录。可更申三年,以厉风化。”后历太傅谘议参军。
  前废帝时,崔祖螭、张僧皓起逆,攻东阳,旬日之间,众十余万。刺史、东莱王贵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劳。兄光韶曰:“城民陵纵,为日已久,人人恨之,其气甚盛。古人有言‘众怒如水火焉’,以此观之,今日非可慰谕止也。”贵平强之,光韶曰:“使君受委一方,董摄万里,而经略大事,不与国士图之。所共腹心,皆趋走群小。既不能绥遏以杜其萌,又不能坐观待其衰挫。蹙迫小弟,从为无名之行。若单骑独往,或见拘絷;若以众临之,势必相拒敌。悬见无益也。”贵平逼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数里,城民以光伯兄弟群情所系,虑人劫留,防卫者众。外人疑其欲战,未及晓谕,为飞矢所中,卒。赠征东将军、青州刺史。
  子滔,武定末,殷州别驾。
  史臣曰:李崇以风质英重,毅然秀立,任当将相,望高朝野,美矣。崔亮既明达后事,动有名迹,于断年之选,失之逾远,救弊未闻,终为国蠹,“无所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国士之风矣。

列传第五十五 崔光
  崔光,本名孝伯,字长仁,高祖赐名焉。东清河鄃人也。祖旷,从慕容德南渡河 ,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刘义隆为乐陵太守。父灵延,刘骏龙骧将军、长广太守,与刘彧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国军。
  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光年十七,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太和六年 ,拜中书博士,转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迁中书侍郎、给事黄门侍郎,甚为高祖所知待。常曰:“孝伯之才,浩浩如黄河东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参赞迁都之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黄门、著作如故,又兼太子少傅。寻以本官兼侍中、使持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而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谟之功,进爵为伯。
  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之,虽见诬谤,终不自申曲直。皇兴初 ,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赎免。高祖闻而嘉之。虽处机近,曾不留心文案,唯从容论议,参赞大政而已。高祖每对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无意外咎谴,二十年后当作司空。”其见重如是。又从驾破陈显达。世宗即位,正除侍中。
  初,光与李彪共撰国书。太和之末,彪解著作,专以史事任光。彪寻以罪废。世宗居谅暗,彪上表求成《魏书》 ,诏许之,彪遂以白衣于秘书省著述。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世宗不许。迁太常卿,领齐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光表答曰:
  臣谨按:《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乘君之威,以害政事,指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其效也。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头冠尚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应之不精,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民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乱。今之鸡状虽与汉不同,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博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诚可畏也。
  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惧,乃能招福;暗主视之弥慢,所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陛下所观者也。今或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返;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往多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群生憔悴,莫甚于今。此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民父母,所宜矜恤。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弊,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
  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右,节其贵越。往者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加罕,宴宗或阙,时应亲肃郊庙,延敬诸父。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赈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世宗览之,大悦。后数日,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于是礼光愈重,加抚军将军。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极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按其形,即庄子所谓‘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终晦朔’,雍门周所称‘磨萧斧而伐朝菌’,皆指言蒸气郁长,非有根种,柔脆之质,凋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斧斤。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罕起殿堂高华之所。今极宇崇丽,墙筑工密,粪朽弗加,沾濡不及,而兹菌焱构,厥状扶疏,诚足异也。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以为败亡之象。然惧灾修德者,咸致休庆;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是故桑谷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鸱鹊巢于庙殿,枭鵩鸣于宫寝,菌生宾阶轩坐之正,准诸往记,信可为诫。且东南未静,兵革不息,郊甸之内,大旱跨时,民劳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愿陛下,追殷二宗感变之意,侧躬耸诚,惟新圣道。节夜饮之忻,强朝御之膳,养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
  四年秋,除中书令,进号镇东将军。永平元年秋,将刑元愉妾李氏,群官无敢言者。敕光为诏,光逡巡不作,奏曰:“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君举必书,义无隐昧,酷而乖法,何以示后?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停李狱,以俟育孕。”世宗纳之。
  延昌元年春,迁中书监,侍中如故。二年,世宗幸东宫,召光与黄门甄琛、广阳王渊等,并赐坐。诏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今当为太子师傅。”光起拜固辞,诏不许。即命肃宗出,从者十余人,敕以光为傅之意,令肃宗拜光。光又拜辞,不当受太子拜,复不蒙许,肃宗遂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毕拜,光北面立,不敢答拜,唯西面拜谢而出。于是赐光绣彩一百匹,琛、渊等各有差。寻授太子少傅。三年,迁右光禄大夫,侍中、监如故。
  四年正月,世宗夜崩。光与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迎肃宗于东宫,安抚内外,光有力焉。帝崩后二日,广平王怀扶疾入临,以母弟之亲,径至太极西庑,哀恸禁内,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诸人皆愕然相视,无敢抗对者。光独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初崩,太尉赵憙横剑当阶,推下亲王故事,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壮光理义有据。怀声泪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我不敢不服。于是遂还,频遣左右致谢。
  初,永平四年,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惠蔚首尾五载,无所厝意。至是三月,尚书令、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于是诏光还领著作。四月,迁特进。五月,以奉迎肃宗之功,封光博平县开国公,食邑二千户。七月,领国子祭酒。八月,诏光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寻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太后临朝之后,光累表逊位。于忠擅权,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绶冠服茅土,表至十余上。灵太后优答不许。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师、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肃宗经。初,光有德于灵太后,语在《于忠传》。四月,更封光平恩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以朝阳伯转授第二子勖。其月,敕赐羊车一乘。
  时灵太后临朝,每于后园亲执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因以致谏曰:“孔子云:‘士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谓礼、乐、书、数、射、御。明前四业,丈夫妇人所同修者。若射、御,唯主男子,事不及女。古之贤妃烈媛,母仪家国,垂训四海,宣教九宗,可秉道怀德,率遵仁礼。是以汉后马邓,术迈祖考,羊嫔蔡氏,具体伯喈。伏惟皇太后,含圣履仁,临朝阐化,肃雍恺悌,靖徽齐穆,孝祀通于神明,和风溢于区宇。因时暇豫,清暑林园,远藐姑射,眷言矍相,弦矢所发,必中正鹄,威灵遐暢,义震上下。文武慑心,左右悦目,吾王不游,吾何以休,不窥重仞,安见富美。天情冲谦,动容祗愧,以为举非蚕织,事存无功,岂谓应乾顺民,裁成辅相者哉。臣不胜庆幸,谨上妇人文章录一帙,其集具在内,伏愿以时披览,仰裨未闻。息弯挟之劳,纳闲拱之泰,颐精养寿,栖神翰林。”
  是秋,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光表谏曰:“《礼记》云:‘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时归宁,亲没,使卿大夫聘。《春秋》纪陈、宋、齐之女并为周王后,无适本国之事。是制深于士大夫,许嫁唁兄,又义不得;卫女思归,以礼自抑;《载驰》、《竹竿》所为作也。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俟命,忍赴洪流。传皆缀集,以垂来咏。昨轩驾频出,幸冯翊君、任城王第,虽渐中秋,余热尚蒸,衡盖往还,圣躬烦倦。丰厨嘉醴,罄竭时羞,上寿弗限一觞,方丈甘逾百品,旦及日斜,接对不憩,非谓顺时而游,奉养有度。纵云辇崇凉,御筵安暢,左右仆侍,众过千百,扶卫跋涉,袍甲在身,蒙曝尘日,涣汗流离,致时饥渴,餐饭不赡,赁马假乘,交费钱帛。昔人称陛下甚乐,臣等至苦,或其事也。伏惟皇太后,月灵炳曜,坤仪挺茂,诞育帝躬,维兴魏道。德逾文母,仁迈和憙。亲以天至,远异莫间;爱由真固,非俟虚隆。纡屈銮驾,降临闉里,荣光帝京,士女藻悦。白首之耋,欣遇牺年;青衿之童,庆属唐日。千载之所难,一朝之为易,非至明超古,忘骄释吝,孰能若斯者哉?魏元以来,莫正斯美,兴居出入,自当坦然,岂同往嫌,曲有矫避。但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贻厥后矩,天下为公,亿兆己任。专荐郊庙,止决大政,辅养神和,简息游幸。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臣过荷恩荣,所知必尽,嘿嘿唯唯,愚窃未敢,轻陈狂瞽,分贻宪坐。”
  神龟元年夏,光表曰:“《诗》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又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传》曰:‘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不恤其人。’是以《书》始稽古,《易》本山火,观于天文,以察时变;观于人文,以化成天下。孟子囗实,匡张训说。安世记箧于汾南,伯山抱卷于河右。元始孤论,充汉帝之坐;孟皇片字,悬魏王之帐。前哲之宝重坟籍,珍爱分篆,犹若此之至也。矧乃圣典鸿经,炳勒金石,理为国楷,义成家范,迹实世模,事则人轨,千载之格言,百王之盛烈,而令焚荒污毁,积榛棘而弗扫,为鼯鼬之所栖宿,童竖之所登踞者哉!诚可为痛心疾首,拊膺扼腕。伏惟皇帝陛下,孝敬日休,自天纵睿,垂心初学,儒业方熙。皇太后钦明慈淑,临制统化,崇道重教,留神翰林。将披云台而问礼,拂麟阁以招贤。诚宜远开阙里,清彼孔堂,而使近在城闉,面接宫庙,旧校为墟,子衿永替。岂所谓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京邑翼翼,四方是则也?寻石经之作,起自炎刘,继以曹氏《典论》,初乃三百余载,计末向二十纪矣。昔来虽屡经戎乱,犹未大崩侵。如闻往者刺史临州,多构图寺,道俗诸用,稍有发掘,基蹠泥灰,或出于此。皇都始迁,尚可补复,军国务殷,遂不存检。官私显隐,渐加剥撤。播麦纳菽,秋春相因,囗生蒿杞,时致火燎,由是经石弥减,文字增缺。职忝胄教,参掌经训,不能缮修颓坠,兴复生业,倍深惭耻。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堪任干事者,专主周视,驱禁田牧,制其践秽,料阅碑牒所失次第,量厥补缀。”诏曰:“此乃学者之根源,不朽之永格,垂范将来,宪章之本,便可一依公表。”光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刘燮等勘校石经,其残缺者,计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补治之。于后,灵太后废,遂寝。
  二年八月,灵太后幸永宁寺,躬登九层佛图。光表谏曰:“伏见亲升上级,伫跸表刹之下,祗心图构,诚为福善。圣躬玉趾,非所践陟,臣庶恇惶,窃谓未可。按《礼记》:‘为人子者,不登高,不临深。’古贤有言:策画失于庙堂,大人蹶于中野。《汉书》:上欲西驰下峻坂,袁盎揽辔停舆曰:‘臣闻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如有车败马惊,奈高庙太后何?’又云:上酎祭庙出,欲御楼船。薛广德免冠顿首,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臣以血污车轮。’乐正子春,曾参弟子,亦称至孝,固自谨慎,堂基不过一尺,犹有伤足之愧。永宁累级,阁道回隘,以柔懦之宝体,乘至峻之重峭,万一差跌,千悔何追?《礼》:将祭宗庙,必散斋七日,致斋三日,然后入祀,神明可得而通。今虽容像未建,已为神明之宅。方加雕缋,饰丽丹青,人心所祗,锐观滋甚,登者既众,异怀若面。纵一人之身恆尽诚洁,岂左右臣妾各竭虔仰?不可独升,必有扈侍,惧或忘慎,非饮酒茹荤而已。昨风霾暴兴,红尘四塞,白日昼昏,特可惊畏。《春秋》:宋、卫、陈、郑同日而灾,伯姬待姆,致焚如之祸。去皇兴中,青州七级亦号崇壮,夜为上火所焚。虽梓慎、裨灶之明,尚不能逆克端兆。变起仓卒,预备不虞。天道幽远,自昔深诫。墟墓必哀,庙社致敬,望茔凄恸,入门耸栗,适墓不登陇,未有升陟之事。《传》云:‘公既视朔,遂登观台。’其下无天地先祖之神,故可得而乘也。《内经》,宝塔高华,堪室千万,唯盛言香花礼拜,岂有登上之义?独称三宝阶,从上而下,人天交接,两得相见,超世奇绝,莫可而拟。恭敬拜跽,悉在下级。远存瞩眺,周见山河,因其所眄,增发嬉笑。未能级级加虔,步步崇慎,徒使京邑士女,公私凑集。上行下从,理势以然,迄于无穷,岂长世竞慕一登而可抑断哉?盖心信为本,形敬乃末,重实轻根,靖实躁君,恭己正南面者,岂月乘峻极,旬御层阶。今经始既就,子来自劝,基构已兴,雕绚渐起,紫山华台,即其宫也。伏愿息躬亲之劳,广风靡之化,因立制防,班之条限,以遏嚣污,永归清寂。下竭肃穆之诚,上展瞻仰之敬。勿践勿履,显固亿龄,融教阐悟,不其博欤?”
  九月,灵太后幸嵩高。光上表谏曰:“伏闻明后当亲幸嵩高,往还累宿。銮游近旬,存省民物,诚足为善。虽渐农隙,所获栖亩,饥贫之家指为珠玉,遗秉滞遂,莫不宝惜。步骑万余,来去经践,驾辇杂还,竞骛交驰,纵加禁护,犹有侵耗,士女老幼,微足伤心。秋末久旱,尘壤委深,风霾一起,红埃四塞。辕关峭险,山路危狭,圣驾清道,当务万安。乘履涧壑,蒙犯霜露,出入半旬,途越数百,飘曝弥日,仰亏和豫。七庙上灵,容或未许;亿兆下心,实用悚栗。且藏蛰节远,昆虫布列,蠉蠕之类,盈于川原,车马辗蹈,必有类杀。慈矜好生,应垂未测,诚恐悠悠之议,将谓为福兴罪。厮役困于负担,爪牙窘于赁乘,供顿候迎,公私扰费。厨兵幕士,衣履败穿,昼暄夜凄,罔所覆藉,监帅驱捶,泣呼相望。霜旱为灾,所在不稔,饥馑荐臻,方成俭敝。为民父母,所宜存恤,靖以抚之,犹惧离散,乃于收敛初辰,致此行举,自近及远,交兴怨嗟。伏愿远览虞舜,恭己无为;近遵《老》、《易》,不出户牖。罢劳形之游,息伤财之驾,动循典防,纳诸轨仪,委司责成,寄之耳目。人神幸甚,朝野抃悦。”灵太后不从。
  正光元年冬,赐光几杖、衣服。二年春,肃宗亲释奠国学,光执经南面,百僚陪列。司徒、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夏四月,以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祭酒,领著作如故。光表固辞历年,终不肯受。
  八月,获秃鹙鸟于宫内,诏以示光。光表曰:“蒙示十四日所得大鸟,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解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殿庭。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博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臶恶任,贾谊忌鵩。鹈鹕暂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诫,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准诸往义,信有殊矣。且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餐啄,一食之费,容过斤镒。今春夏阳旱,谷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民父母,抚之如伤,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陛下学通《春秋》,亲览前事,何得口咏其言,行违其道!诚愿远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延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颐养神性。”肃宗览表大悦,即弃之池泽。
  诏召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三年六月,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九月,进位太保,光又固辞。光年耆多务,疾病稍增,而自强不已,常在著作,疾笃不归。四年十月,肃宗亲临省疾,诏断宾客,中使相望,为止声乐,罢诸游眺。拜长子励为齐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谛听吾言。闻曾子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启予手,启予足,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殁有遗恨。汝等以吾之故,并得名位,勉之!勉之!以死报国。修短命也,夫复何言。速可送我还宅。”气力虽微,神明不乱。至第而薨,年七十三。肃宗闻而悲泣,中使相寻,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六十万、布一千匹、蜡四百斤,大鸿胪监护丧事。车驾亲临,抚尸恸哭。御辇还宫,流涕于路,为减常膳,言则追伤。每至光坐诵读之处,未尝不改容凄悼。五年正月,赠太傅,领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剑,依太保、广阳王故事,谥文宣公。肃宗祖丧建春门外,望需哀感,儒者荣之。
  初,光太和中,依宫商角徵羽本音而为五韵诗,以赠李彪,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答之,国别为卷,为百三卷焉。
  光宽和慈善,不逆于物,进退沉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广、黄琼之为人,故为气概者所不重。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甚信重焉,每事筹决,光亦倾身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见杀,清河王怿遇祸,光随时俯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讥之。自从贵达,罕所申荐。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女随夫行,常虑寇抄,南北分张,乞为徐州长史、兼别驾,暂集京师。肃宗许之。时人比之张禹。光初为黄门,则让宋弁;为中书监,让汝南王悦;为太常,让刘芳;为少傅,让元暐、穆绍、甄琛;为国子祭酒,让清河王怿、任城王澄;为车骑、仪同,让江阳王继,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皆顾望时情,议者以为矫饰。崇信佛法,礼拜读诵,老而逾甚,终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有鸽飞集膝前,遂入于怀,缘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每为沙门朝贵请讲《维摩》、《十地经》,听者常数百人,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识者知其疏略,以贵重为后坐疑  于讲次。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五十余卷,别有集。光十一子,励、勖、勔、劝、劼、勊、勍、劬、、、勉。
  励,字彦德,器学才行最有父风。举秀才,中军彭城王参军、秘书郎中,以父光为著作,固辞不拜。历员外郎、骑侍郎、太尉记室、散骑侍郎,以继母忧去职。神龟中,除司空从事中郎。正光二年,拜中书侍郎。领军将军元义为明堂大将,以励为长史。与从兄鸿俱知名于世。四年十月,父光疾甚,诏拜征虏将军、齐州刺史。以父寝疾,衣不解带。及光薨,肃宗每加存慰。五年春,光葬于本乡,又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焉。孝昌元年十二月,诏除太尉长史,仍为齐州大中正,袭父爵。建义初,遇害河阴,时年四十八。赠侍中、卫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
  子挹,袭。武定末,太尉。属齐受禅,爵例降。
  挹弟损,仪同开府主簿。
  勖,武定末,征虏将军、安州刺史、朝阳伯。齐受禅,例降。
  勔,字彦儒,亦有父风。司空记室、通直散骑侍郎、宁远将军、清河太守,带槃阳镇将。为逆贼崔景安所害。赠征虏将军、齐州刺史。
  子权,太尉参军事。
  劼,武定中,中书郎。
  光弟敬友,本州治中。颇有受纳,御史案之,乃与守者俱逃。后除梁郡太守,会遭所生母忧,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昼夜诵经。免丧之后,遂菜食终世。恭宽接下,修身厉节。自景明已降,频岁不登,饥寒请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于肃然山南,大路之北,设食以供行者。延昌三年二月卒,年五十九。
  子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太和二十年,拜彭城王国左常侍。景明三年,迁员外郎、兼尚书虞曹郎中。敕撰《起居注》。迁给事中,兼祠部郎,转尚书都兵郎中。诏太师、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鸿与光俱在其中,时论荣之。永平初,豫州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悬瓠叛。诏镇南将军邢峦讨之,以鸿为行台镇南长史。徙三公郎中,加轻车将军。迁员外散骑常侍,领郎中。
  延昌二年,将大考百僚,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乃建议曰:“窃惟王者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扬清激浊,故绩效能官、才必称位者朝升夕进,年岁数迁,岂拘一阶半级,阂以囗僚等位者哉?二汉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须此人,人称此职,或超腾升陟,数岁而至公卿,或长兼、试守称允而迁进者,披卷则人人而是,举目则朝贵皆然。故能时收多士之誉,国号丰贤之美。窃见景明以来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转一阶。贵贱内外万有余人,自非犯罪,不问贤愚,莫不上中,才与不肖,比肩同转。虽有善政如黄龚,儒学如王郑,史才如班马,文章如张蔡,得一分一寸必为常流所攀,选曹亦抑为一概,不曾甄别。琴瑟不调,改而更张,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世宗不从。
  三年,鸿以父忧解任,甘露降其庐前树。十一月,世宗以本官征鸿。四年,复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复加中坚将军,常侍、领郎如故。迁中散大夫、高阳王友,仍领郎中。其年为司徒长史。正光元年,加前将军。修高祖、世宗《起居注》。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阙略尤多。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但须记录时事,以待后人。临薨言鸿于肃宗。五年正月,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孝昌初,拜给事黄门侍郎,寻加散骑常侍、齐州大中正。鸿在史甫尔,未有所就,寻卒。赠镇东将军、度支尚书、青州刺史。
  鸿弱冠便有著述之志,见晋魏前史皆成一家,无所措意。以刘渊、石勒、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秃发乌孤、李暠、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世宗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呈,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未讫,迄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载其表曰:
  臣闻帝王之兴也,虽诞应图录,然必有驱除,盖所以翦彼厌政,成此乐推。故战国纷纭,年过十纪,而汉祖夷殄群豪,开四百之业。历文景之怀柔蛮夏,世宗之奋扬威武,始得凉、朔同文,牂、越一轨。于是谈、迁感汉德之盛,痛诸史放绝,乃钤括旧书,著成《太史》,所谓缉兹人事,光彼天时之义也。
  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三帝受制于奸臣,二皇晏驾于非所;五都萧条,鞠为煨烬。赵燕既为长蛇,辽海缅成殊域,穷兵锐进,以力相雄,中原无主,八十余年。遗晋僻远,势略孤微,民残兵革,靡所归控。皇魏龙潜幽代,世笃公刘,内修德政,外抗诸伪,并冀之民,怀宝之士,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虽邠岐之赴太王,讴歌之归西伯,实可同年而语矣。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运,应天顺民,龙飞受命。太宗必世重光,业隆玄默。世祖雄才睿略,阐曜威灵,农战兼修,扫清氛秽。岁垂四纪,而寰宇一同。儋耳、文身之长,卉服、断发之酋,莫不请朔率职,重译来庭。隐愍鸿济之泽,三乐击壤之歌,百姓始得陶然苏息,欣于尧舜之世。
  自晋永宁以后,虽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六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势,亦足以垂之将来,昭明劝戒。但诸史残缺,体例不全,编录纷谬,繁略失所;宜审正不同,定为一书。伏惟高祖,以大圣应期,钦明御运,合德乾坤,同光日月,建格天之功,创不世之法,开凿生民,惟新大造。陛下以青阳继统,睿武承天。应符屈己,则道高三、五;颐神至境,则洞彼玄宗。剖判百家,斟酌六籍,远迈石渠,美深白虎。至如导礼革俗之风,昭文变性之化,固以感彼禽鱼,穆兹寒暑。而况愚臣沐浴太和,怀音正始,而可不勉强难革之性,砥砺木石之心哉?诚知敏谢允南,才非承祚,然《国志》、《史考》之美,窃亦辄所庶几。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京甫尔,率多分散,求之公私,驱驰数岁。又臣家贫禄薄,唯任孤力,至于纸尽,书写所资,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于吏按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系本录;破彼异同,凡为一体;约损烦文,补其不足。三豕五门之类,一事异年之流,皆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校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璩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缮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其起兵僭号,事之始末,乃亦颇有,但不得此书,惧简略不成。久思陈奏,乞敕缘边求采,但愚贱无因,不敢轻辄。
  散骑常侍、太常少卿、荆州大中正臣赵邕,忽宣明旨,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闻,奉敕欣惶,庆惧兼至。今谨以所讫者,附臣邕呈奏。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表一卷,仰表皇朝统括大义,俯明愚臣著录微体。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无一可观,简御之日,伏深惭悸。
  鸿意如此,然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乃颇相传读。亦以光故,执事者遂不论之。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如太祖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以为改在元年;太宗永兴二年,慕容超擒于广固,鸿又以为事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书郎。后永安中,乃奏其父书,曰:“臣亡考故散骑常侍、给事黄门侍郎、前将军、齐州大中正鸿,不殒家风,式缵世业,古学克明,在新必镜,多识前载,博极群书,史才富洽,号称籍甚。年止壮立,便斐然怀著述意。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乃刊著赵、燕、秦、夏、凉、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未曾奏上,弗敢宣流。今缮写一本,敢以仰呈。傥或浅陋,不回睿赏,乞藏秘阁,以广异家。”子元后谋反,事发逃窜,会赦免。寻为其叔鹍所杀。
  光从祖弟长文,字景翰。少亦徙于代都,聪敏有学识。太和中,除奉朝请。迁洛,拜司空参军事,营构华林园。后兼员外散骑常侍,为宕昌使主。还,授给事中、本国中正、尚书库部郎。正始中,大修器械,为诸州造仗都使、齐州太原太守、雍州抚军府长史。以廉慎称。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转太府少卿,丞相、高阳王雍谘议参军,太中大夫。永安中,以老拜征虏将军、平州刺史。还家专读佛经,不关世事。年七十九,天平初卒。赠使持节、征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贞。
  子慈懋,字德林。永熙初,征虏将军、徐州征东府长史。
  长文从弟庠,字文序。有干用。初除侍御史、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频使高丽,转步兵校尉,又转司空掾,领左右直长。出除相州长史,还,拜河阴、洛阳令,以强直称。迁东郡太守。元颢寇逼郡界,庠拒不从命,弃郡走还乡里。孝庄还宫,赐爵平原伯,拜颍川太守。二年五月,为城民王早、兰宝等所害。后赠骠骑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
  子罕,袭爵。齐受禅,例降。
  光族弟荣先,字隆祖。涉历经史,州辟主薄。
  子铎,有文才。冠军将军、中散大夫。
  铎弟觐,宁远将军、羽林监。
  史臣曰:崔光风素虚远,学业渊长。高祖归其才博,许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历事三朝,师训少主,不出宫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顾怀大雅,托迹中庸,其于容身之讥,斯乃胡广所不免也。鸿博综古今,立言为事,亦才志之士乎?

列传第五十六 甄琛 高聪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甄邯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 ,闺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颇学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弈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苍头常令秉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白琛曰:“郎君辞父母,仕宦京师。若为读书执烛,奴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惕然惭感,遂从许叡、李彪假书研习,闻见益优。
  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时有所陈,亦为高祖知赏。转通直散骑侍郎 ,出为本州征北府长史,后为本州阳平王颐卫军府长史。世宗践祚,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转通直散骑常侍,仍兼中尉。琛表曰:
  王者道同天壤,施齐造化,济时拯物,为民父母。故年谷不登,为民祈祀。乾坤所惠 ,天子顺之;山川秘利,天子通之。苟益生民,损躬无吝,如或所聚,唯为赈恤。是以《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之无赦。此明导民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障护虽在公,更所以为民守之耳。且一家之长,惠及子孙;一运之君,泽周天下;皆所以厚其所养,以为国家之富。未有尊居父母,而醯醢是吝;富有万品,而一物是规。今者,天为黔首生盐,国与黔首障护,假获其利,是犹富专口断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也。
  古之王者,世有其民,或水火以济其用,或巢宇以诲其居,或教农以去其饥 ,或训衣以除其敝。故周《诗》称“教之诲之,饮之食之”,皆所以抚覆导养,为之求利者也。臣性昧知理,识无远尚,每观上古爱民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仍崇关鄽之税;大魏恢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罔不歌德。昔亶父以弃宝得民,硕鼠以受财失众。君王之义,宜其高矣;魏之简税,惠实远矣。语称出内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且善藏者藏于民,不善藏者藏于府。藏于民者民欣而君富,藏于府者国怨而民贫。国怨则示化有亏,民贫则君无所取。愿弛兹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礼》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而已。
  诏曰:“民利在斯,深如所陈。付八座议可否以闻。”
  司徒、录尚书、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琛之所列,富乎有言,首尾大备,或无可贬。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古之善为治者,莫不昭其胜途,悟其远理,及于救世,升降称时。欲令丰无过溢,俭不致敝,役养消息,备在厥中,节约取足,成其性命。如不尔者,焉用君为?若任其生产,随其啄食,便是刍狗万物,不相有矣。自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然恩惠既交,思拯之术广,恆恐财不周国,泽不厚民。故多方以达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川,轻在民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民,藉造物之富,赈造物之贫。彻商贾给戎战,赋四民赡军国,取乎用乎,各有义已。禁此渊池,不专大官之御;敛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彼我理一,犹积而散之,将焉所吝?且税之本意,事有可求,固以希济生民,非为富贿藏货。不尔者,昔之君子何为然哉?是以后来经图,未之或改。故先朝商校,小大以情,降鉴之流,疑兴复盐禁。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遂令细民怨嗟,商贩轻议。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明识,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一行一改,法若易棋,参论理要,宜依前式。”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民,亦代或不同,苟可以富氓益化,唯理所在。甄琛之表,实所谓助政毗治者也,可从其前计,使公私并宜,川利无拥。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座议事。寻正中尉,常侍如故。迁侍中,领中尉。琛俯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凡所劾治,率多下吏。于时赵修盛宠,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本州别驾,皆托修申达。至修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修鞭,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曾拜官,诸宾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曰:“卿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戏言,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公、录尚书、北海王详等奏曰:“臣闻党人为患,自古所疾;政之所忌,虽宠必诛,皆所以存天下之至公,保灵基于永业者也。伏惟陛下,纂圣前晖,渊鉴幽慝,恩断近习,宪轨唯新,大政蔚以增光,鸿猷于焉永泰。谨按: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赵修奢暴,声著内外,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绸缪结纳,以为朋党,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又与武卫将军、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于兹甚矣。不实不忠,实合贬黜。谨依律科徒,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修,是亲是仗,交游之道,不依恆度,或晨昏从就,或吉凶往来;至乃身拜其亲,妻见其子,每有家事,必先请托。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三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年老,常求解官扶侍,故高祖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阙,复丧父。琛于茔兆之内,手种松柏,隆冬之月,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亲躬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琛,高祖时兼主客郎,迎送萧赜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常叹咏之。缵子晰为朐山戍主。晰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已六十余矣,乃纳晰女为妻。婚日,诏给厨费,琛深所好悦,世宗时调戏之。卢昶败于朐山,诏琛驰驿检按。
  迁河南尹,加平南将军,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诗》称‘京邑翼翼,四方是则’者,京邑是四方之本,安危所在,不可不清。是以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五方杂沓,难可备简,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厘比不精,主司暗弱,不堪检察故也。凡使人攻坚木者,必为之择良器。今河南郡是陛下天山之坚木,盘根错节,乱植其中。六部里尉即攻坚之利器,非贞刚精锐,无以治之。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廕养奸徒,高门邃宇,不可干问。又有州郡侠客,廕结贵游,附党连群,阴为市劫,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王者立法,随时从宜,改弦易调,明主所急。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已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之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至今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大将军高肇伐蜀,以琛为使持节、假抚军将军,领步骑四万为前驱都督。琛次梁州獠亭,会世宗崩,班师。高肇既死,以琛肇之党也,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加安北将军。岁余,以光禄大夫李思穆代之,时年六十五矣。遂停中山,久之乃赴洛。除镇西将军、凉州刺史,犹以琛高氏之昵也,不欲处之于内。寻征拜太常卿,仍以本将军出为徐州刺史。及入辞肃宗,琛辞以老,诏除吏部尚书,将军如故。未几,除征北将军、定州刺史,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治体严细,甚无声誉。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也。光亦揣其意,复书褒美以悦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
  正光五年冬卒。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十万、物七百段、蜡三百斤。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贬之实也。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相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镳,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罔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琛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民曰孝’,宜谥曰孝穆公。自今已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必准人立谥,不得甚加优越。复仍踵前来之失者,付法司科罪。”从之。琛祖载,肃宗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高祖、世宗咸相知待,肃宗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诲》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侃,字道正。郡功曹,释褐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世宗遣白衣吴仲安敕怀宽放,怀固执治之。久乃特旨出之。侃自此沉废,卒于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习吏事。太平中,上《高祖颂》十二篇,文多不载,优诏报之。琛启除秘书郎。世宗崩未葬,楷与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任城王澄为司徒,引为功曹参军。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
  肃宗末,定州刺史、广阳王渊被征还朝。时楷丁忧在乡,渊临发,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值鲜于修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民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之内,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难之户,皆依傍市鄽,草庐攒住。修礼等声云欲收此辈,共为举动。既外寇将逼,恐有内应,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收州人中粗豪者皆杀之,以威外贼,固城民之心。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杨津等至,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
  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尔朱荣之死,帝以其堪率乡义,除试守常山太守,赐绢二百匹。出帝初,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卫将军、右光禄大夫。齐文襄王取为仪同府谘议参军。天平四年卒,年四十六。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楷弟宽,字仁规。自员外散骑侍郎、本州别驾,稍迁太尉从事中郎、治书侍御史。武定初,谢病还乡,卒于家。
  僧林,终于乡里。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太和中,奉朝请。密疾世俗贪竞,乾没荣宠,曾作《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钟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手,密尽私财以赎之。良既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谓良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也?”
  历太尉铠曹,迁国子博士。肃宗末,通直散骑常侍、冠军将军。时贼帅葛荣侵扰河北,裴衍、源子邕败没,人情不安,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庄帝以密全鄴之勋,赏安市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迁平东将军、光禄大夫,领廷尉少卿,寻转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孝静初,车骑将军、廷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将军如故。兴和四年卒。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长子俭,字元恭。官至前将军、太中大夫。卒。
  俭弟颐,有才学,亦早卒。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太祖平中山,入国。世祖时,拜中书侍郎。真君元年,关右慰劳大使。二年,拜使持节、镇西将军、凉州刺史。卒,赠征东将军、燕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太和中,释褐奉朝请,稍迁伏波将军、任城王澄镇北府骑兵参军,带魏昌县令,吏民安之。后为北中府司马,久之,除乐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使持节、都督冀定二州诸军事、骠骑将军、定州刺史。
  纂叔感,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历郡功曹、州主簿。延昌中,释褐奉朝请、冀州征东府长流参军,转相州中军府录事参军、定州别驾。后除镇远将军、员外散骑常侍,出为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之效。永安中,以功赐爵中山公。中兴初,坐事死于鄴。
  子子瑜。
  纂从弟元宾,太和十六年,出身奉朝请,迁员外郎、给事中。正光中,除中坚将军、射声校尉。永安三年卒。永熙中,外生高敖曹贵达,启赠持节、抚军将军、瀛州刺史。
  子辨,天平中,司徒行参军。
  高聪,字僧智,本渤海蓚人。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法昂,刘骏车骑将军王玄谟甥也。少随玄谟征伐,以军功至员外郎。早卒。
  聪生而丧母,祖母王抚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聪徙入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至。族祖允视之若孙,大加周给。聪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云:“青州蒋少游与从孙僧智,虽为孤弱,然皆有文情。”由是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积十年,转侍郎,以本官为高阳王雍友,稍为高祖知赏。
  太和十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萧昭业。高祖定都洛阳,追诏聪等曰:“比于河阳敕卿,仍届瀍洛,周视旧业,依然有怀,固欲先之营之,后乃薄伐。且以赜丧甫尔,使通在昔,乘危幸凶,君子弗取。是用辍兹前图,远期来会,爰息六师,三川是宅,将底居成周,永恢皇宇。今更造玺书,以代往诏,比所敕授,随宜变之,善勖皇华,无替指意。”使还,迁通直散骑常侍、兼太府少卿,转兼太子左率。
  聪微习弓马,乃以将用自许。高祖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聪托肃愿以偏裨自效,肃言之于高祖。故假聪辅国将军,统兵二千,与刘藻、傅永、成道益、任莫问俱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而聪躁怯少威重,所经淫掠无礼,及与贼交,望风退败。与藻等同囚于悬瓠,高祖恕死,徙平州为民。行届瀛州,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聪为表。高祖见表,顾谓王肃曰:“在下那得复有此才,而令朕不知也?”肃曰:“比高聪北徙,此文或其所制。”高祖悟曰:“必应然也,何应更有此辈?”
  世宗初,聪复窃还京师。六辅之废,聪之谋也。世宗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加辅国将军。迁散骑常侍,黄门如故。世宗幸鄴,还于河内怀界,帝亲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伏见亲御弧矢,临原弋远,弦动羽驰,矢镞所逮,三百五十余步。臣等伏惟陛下圣武自天,神艺夙茂;巧会《驺虞》之节,妙尽矍圃之仪。威棱攸叠,甝兕慑气,才猛所振,勍憝弭心,足以肃截九区,赫服八宇矣。盛事奇迹,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诏曰:“此乃弓弧小艺,何足以示后叶,而喉脣近侍苟以为然,亦岂容有异,便可如请。”遂刊铭于射所,聪为之词。
  赵修嬖幸,聪深朋附。及诏追赠修父,聪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聪每见修,迎送尽礼。聪又为修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修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聪亦深用危虑。而聪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势,聪倾身事之,及修之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聪又媚附,每相招命,言笑携抚,公私托仗,无所不至。每称皓才识明敏,非赵修之俦。乃因皓启请青州镇下治中公廨,以为私宅;又乞水田数十顷,皆被遂许。及皓见戮,聪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类皆如此。
  侍中高显出授护军,聪转兼其处,于时显兄弟疑聪间构而求之。聪居兼十余旬,出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陈聪罪,世宗乃出聪为平北将军、并州刺史。聪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待之如旧。聪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世宗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肃宗践祚,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将军如故。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聪遂停废于家,断绝人事,唯修营园果,以声色自娱。久之,拜光禄大夫,加安北将军。聪心望中书令,然后出作青州,愿竟不果。正光元年夏卒,年六十九。灵太后闻其病,遣主书问之,聪对使者嘘唏恸泣。及闻其亡,嗟悼良久,言:“朕既无福,大臣殒丧。且其与朕父南征,契阔戎旅,特可感念。”赗布帛三百匹、冰一车。赠抚军将军、青州刺史,谥曰献。聪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不欲他人得之,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聪所作文笔二十卷,别有集。
  子长云,字彦鸿。起家秘书郎、太尉主簿,稍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建义初,于河阴遇害。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
  长云弟叔山,字彦甫。司徒行参军,稍迁宁朔将军、越骑校尉。卒,赠太常少卿。
  史臣曰: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终至崇重。高聪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列传第五十七 崔休 裴延俊 袁翻
  崔休,字惠盛,清河人,御史中丞逞之玄孙也。祖灵和,仕刘义隆为员外散骑侍郎。父宗伯 ,世宗初,追赠清河太守。休少孤贫,矫然自立。举秀才,入京师,与中书郎宋弁、通直郎邢峦雅相知友。尚书王嶷钦其人望,为长子娉休姊,赡以货财,由是少振。高祖纳休妹为嫔,以为尚书主客郎。转通直正员郎,兼给事黄门侍郎。休好学,涉历书史,公事军旅之隙,手不释卷;崇尚先达,爱接后来,常参高祖侍席,礼遇次于宋、郭之辈。
  高祖南伐,以北海王为尚书仆射,统留台事,以休为尚书左丞。高祖诏休曰:“北海年少,未闲政绩 ,百揆之务,便以相委。”转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后从驾南行。及车驾还,幸彭城,泛舟泗水,诏在侍筵,观者荣之。
  世祖初,休以弟亡,祖父未葬,固求渤海,于是除之。性严明 ,雅长治体。下车先戮豪猾数人,广布耳目,所在奸盗,莫不擒剪,百姓畏之,寇盗止息,清身率下,渤海大治。时大儒张吾贵有盛名于山东,四方学士咸相宗慕,弟子自远而至者恆千余人。生徒既众,所在多不见容。休乃为设俎豆,招延礼接,使肄业而还,儒者称为口实。
  入为吏部郎中,迁散骑常侍,权兼选任。休爱才好士,多所拔擢。广平王怀数引谈宴,世宗责其与诸王交游 ,免官。后除龙骧将军、洛州刺史。在州数年,以母老辞州,许之。寻行幽州事,征拜司徒右长史。休聪明强济,雅善断决,幕府多事,辞讼盈几,剖判若流,殊无疑滞,加之公平清洁,甚得时谈。复除吏部郎中,加征虏将军、冀州大中正。迁光禄大夫,行河南尹。肃宗初,即真,加平东将军。寻除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进号安北将军。迁安东将军、青州刺史。青州九郡民单扌剽、李伯徽、刘通等一千人,上书讼休德政,灵太后善之。休在幽青州五六年,皆清白爱民,甚著声绩,二州怀其德泽,百姓追思之。
  征为安南将军、度支尚书,寻进号抚军将军、七兵尚书,又转殿中尚书。休久在台阁,明习典礼,每朝廷疑议 ,咸取正焉。诸公咸相谓曰:“崔尚书下意处,我不能异也。”正光四年卒,年五十二。赗帛五百匹,赠车骑将军、尚书仆射、冀州刺史,谥文贞侯。
  休少而谦退,事母孝谨。及为尚书,子仲文纳丞相雍第二女,女妻领军元义长庶子秘书郎稚舒。挟恃二家,志气微改;内有自得之心 ,外则陵藉同列。尚书令李崇、左仆射萧宝夤、右仆射元钦,皆以雍、义之故,每惮下之。始休母房氏欲以休女妻其外孙邢氏,休不欲,乃违其母情,以妻义子,议者非之。休有九子。
  长子悛,字长儒。武定中,七兵尚书、武城县开国公。
  悛弟仲文,散骑常侍。
  仲文弟叔仁,性轻侠,重衿期。历通直散骑侍郎、司徒司马、散骑常侍,出为骠骑将军、颍州刺史。以贪污为御史所劾。兴和中,赐死于宅。临刑,赋诗与诸弟诀别而不及其兄,以其不甚营救故也。
  叔仁弟叔义,孝庄时为尚书库部郎。坐兄悛铸钱事发,合家逃逸。数日,叔义遂见执获。时城阳王徽为司州牧,临淮王彧以非其身罪,骤为致言,徽不从,乃杀之。
  叔义弟子侃,以窃级为中书郎,为尚书左丞和子岳弹纠,失官。后兼通直常侍,使于萧衍,还,路病卒。
  子侃弟子聿,武定末,东莞太守。卒。
  子聿弟子约,开府祭酒。
  休弟夤,字敬礼。太子舍人,早卒。赠乐安太守。妻,安乐王长乐女晋宁主也,贞烈有德行。
  子长谦,好学修立,少有令名。仕历给事中,仍还乡里。久之,刺史尉景取为开府谘议参军事。晚颇以酒为损。天平中,被征兼主客郎,接萧衍使张皋等。后兼散骑常侍,使萧衍。还,卒于宿豫,时人叹惜之。以死王事,赠骠骑将军、南青州刺史。
  裴延俊,字平子,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孙。曾祖天明,谘议参军、并州别驾。祖双虎,河东太守。卒,赠平远将军、雍州刺史,谥曰顺。父崧,州主簿,行平阳郡事。以平蜀贼丁虫功,赠东雍州刺史。
  延俊少偏孤,事后母以孝闻。涉猎坟史,颇有才笔。举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迁尚书仪曹郎,转殿中郎、太子洗马,又领本邑中正及太子友。太子恂废,以宫官例免。顷之,除太尉掾,兼太子中舍人。世宗初,为散骑侍郎,寻除雍州平西府长史,加建威将军,入为中书侍郎。时世宗专心释典,不事坟籍。延俊上疏谏曰:“臣闻有尧文思,钦明稽古;妫舜体道,慎典作圣。汉光神叡,军中读书;魏武英规,马上玩籍。先帝天纵多能,克文克武,营迁谋伐,手不释卷。良以经史义深,补益处广,虽则劬劳,不可暂辍。斯乃前王之美实,后王之水镜,善足以遵,恶足以诫也。陛下道悟自深,渊鉴独得;升法座于宸闱,释觉善于日宇;凡在听瞩,尘蔽俱开。然《五经》治世之模,六籍轨俗之本。盖以训物有渐,应时匪妙,必须先粗后精,乘近即远。伏愿经书互览,孔释兼存,则内外俱周,真俗斯暢。”
  后除司州别驾,加镇远将军。及诏立明堂,群官博议,延俊独著一堂之论。太傅、清河王怿时典众议,读而笑曰:“子故欲远符仆射也。”兼太子中庶子,寻即正,别驾如故,加冠军将军。肃宗初,迁散骑常侍,监起居注,加前将军,又加平西将军,除廷尉卿。转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范阳郡有旧督亢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堰,广袤三十里。皆废毁多时,莫能修复。时水旱不调,民多饥馁,延俊谓疏通旧迹,势必可成,乃表求营造。遂躬自履行,相度水形,随力分督,未几而就。溉田百万余亩,为利十倍,百姓至今赖之。又命主簿郦恽修起学校,礼教大行,民歌谣之。在州五年,考绩为天下最。
  延俊继母随延俊在蓟,时遇重患,延俊启求侍母还京疗治。至都未几,拜太常卿。时汾州山胡恃险寇窃,正平、平阳二郡尤被其害,以延俊兼尚书,为西北道行台,节度讨胡诸军。寻遇疾,敕还。三鵶群蛮寇掠不已,车驾欲亲征之,延俊乃于病中上疏谏诤。寻除七兵尚书、安南将军,徙殿中尚书,加中军将军,转散骑常待、中书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书。延俊在台阁,守职而已,不能有所裁断直绳也。庄帝初,于河阴遇害。赠都督雍岐豳三州诸军事、仪同三司、本将军、雍州刺史。
  子元直,尚书郎中。
  元直弟敬猷,员外常侍。兄弟并有学尚,与父同时遇害。元直赠光州刺史。敬猷妻丞相、高阳王雍外孙,超赠尚书仆射。
  延俊从叔桃弓,亦见称于乡里。
  子夙,字买兴。沉雅有器识,仪望甚伟,高祖见而异之。自司空主簿,转尚书左主客郎中。时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知人鉴,每叹美夙,以远大许之。高祖南伐,为行台吏部郎,仍除征北大将军穆亮从事中郎。转为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之。卒于郡,年四十三。
  长子范,字宗模。早卒。
  范子凝,字长儒。卒于武平镇将。
  范弟升之、鉴。武定末,升之,太尉掾;鉴,司徒右长史。
  延俊从祖弟良,字元宾。起家奉朝请,转北中府功曹参军。世宗初,南绛县令。稍迁并州安北府长史。入为中散大夫,领尚书考功郎中。
  时汾州吐京群胡薛羽等作逆,以良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值别将李德龙为羽所破,良入汾州,与刺史、汝阴王景和及德龙率兵数千,凭城自守。贼并力攻逼。诏遣行台裴延俊,大都督、章武王融,都督宗正珍孙等赴援。时有五城郡山胡冯宜都、贺悦回成等以妖妄惑众,假称帝号,服素衣,持白伞白幡,率诸逆众,于云台郊抗拒王师。融等与战败绩,贼乘胜围城。良率将士出战,大破之,于阵斩回成,复诱导诸胡令斩送宜都首。又山胡刘蠡升自云圣术,胡人信之,咸相影附,旬日之间,逆徒还振。德龙议欲拔城,良不许,德龙等乃止。景和薨,以良为汾州刺史,加辅国将军,行台如故。都督高防来援,复败于百里候。先是官粟贷民。未及收聚,仍值寇乱。至是城民大饥,人相食。贼知仓库空虚,攻围日甚,死者十三四。良以饥窘,因与城人奔赴西河。汾州之治西河,自良始也。时南绛蜀陈双炽等聚众反,自号建始王,与大都督长孙稚、宗正珍孙等相持不下。诏良解州,为慰劳使。转太中大夫、本郡中正。
  孝庄末,除光禄大夫。尔朱荣死,荣从子天光拥众关西,乃诏良持节、假安西将军、潼关都督,又兼尚书,为河东、恆农、河北、宜阳行台以备之。前废帝时,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寻转卫将军,又加散骑常侍、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转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出帝末,除汲郡太守。孝静初,卫大将军、太府卿。天平二年秋卒,时年六十一。赠使持节、都督雍华二州诸军事、吏部尚书、本将军、雍州刺史,谥曰贞。又重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尚书仆射,余如故。
  子叔祉,武定末,太子洗马。
  良从父兄子庆孙,字绍远。少孤,性倜傥,重然诺。释褐员外散骑侍郎。
  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悉公、马牒腾并自立为王,聚党作逆,众至数万。诏庆孙为募人别将,招率乡豪,得战士数千人以讨之。胡贼屡来逆战,庆孙身先士卒,每摧其锋,遂深入至云台郊。诸贼更相连结,大战郊西,自旦及夕,庆孙身自突陈,斩贼王囗郭康兒。贼众大溃。敕征赴都,除直后。于后贼复鸠集,北连蠡升,南通绛蜀,凶徒转盛,复以庆孙为别将,从轵关入讨。至齐子岭东,贼帅范多、范安族等率众来拒,庆孙与战,复斩多首。乃深入二百余里,至阳胡城。朝廷以此地被山带河,衿要之所,肃宗末,逐立邵郡,因以庆孙为太守、假节、辅国将军、当郡都督。民经贼乱之后,率多逃窜,庆孙务安缉之,咸来归业。永安中,还朝,除太中大夫。
  尔朱荣之死也,世隆拥众北渡,诏庆孙为大都督,与行台源子恭率众追击。军次太行,而庆孙与世隆密通,事泄,追还河内而斩之,时年三十六。庆孙任侠有气,乡曲壮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抚养咸有恩纪。在郡之日,值岁饥凶,四方游客常有百余,庆孙自以家粮赡之。性虽粗武,爱好交流,与诸才学之士咸相交结,轻财重义,座客常满,是以为时所称。
  子子莹,永安中,太尉行参军。
  延俊从祖弟仲规,少好经史,颇有志节。起家奉朝请,领侍御。咸阳王禧为司州牧,辟为主簿,仍表行建兴郡事。车驾自代还洛,次于郡境。仲规备供帐,朝于路侧。高祖诏仲规曰:“朕开置神畿,畿郡望重,卿既首应司隶美举,复督我名邦,何能自致也?”仲规对曰:“陛下穷神尽圣,应天顺民,弃彼玄壤,来宅紫县。臣方罄心力,跃马吴会,冀功铭帝籍,勋书王府,岂一郡而已?”高祖笑曰:“冀卿必副此言。”车驾达河梁,见咸阳王,谓曰:“昨得汝主簿为南道主人,六军丰赡,元弟之寄,殊副所望。”寻除司徒主簿。仲规父在乡疾病,弃官奔赴,以违制免。久之,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统军,奏复本资。于陈战殁,时年四十八。赠河东太守,谥曰贞。无子,弟叔义以第二子伯茂为之后。伯茂在《文苑传》。
  叔义,亦有学行。高祖末,除兗州安东府外兵参军,累迁太山太守,为政清静,吏民安之。迁司空从事中郎。正光五年夏卒,时年五十七。赠征虏将军、东秦州刺史,谥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笃学好属文。正光初,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永安中,秘书监李凯以景融才学,启除著作佐郎,稍迁辅国将军、谏议大夫,仍领著作。出帝时,议孝庄谥,事遂施行。时诏撰《四部要略》,令景融专典,竟无所成。元象中,仪同高岳以为录事参军。弟景颜被劾廷尉狱。景融入选,吏部拟郡,为御史中丞崔暹所弹,云其贪昧苟进,遂坐免官。武定四年冬,病卒,年五十。景融卑退廉谨,无竞于时。虽才不称学,而缉缀无倦,文词泛滥,理会处寡。所作文章,别有集录。又造《鄴都、晋都赋》云。
  景颜,颇有学尚。起家汝南王开府行参军。孝庄初,为广州防蛮别将,行广汉郡事。元颢入洛,与刺史郑先护据州起义,事宁,赐爵保城子。以军功稍迁太尉从事中郎,转谘议参军。孝静初,徙司空长史,在官贪秽。武定二年,为中尉崔暹所劾,事下廷尉,遇疾死于狱,年四十五。
  仲规弟子伯珍,历襄威将军、员外散骑郎、西河太守。孝静初,为平东将军、荥阳太守,卒官,时年三十二。赠本将军、雍州刺史。
  延俊族子礼和,解褐员外散骑侍郎,迁谒者仆射。身长九尺,腰带十围,于群众之中,魁然有异。出为陈留太守。卒于金紫光禄大夫。
  延俊族兄聿,字外兴。以操尚贞立,为高祖所知。自著作佐郎出为北中府长史。时高祖以聿与中书侍郎崔亮并清贫,欲以干禄优之,乃以亮带野王县,聿带温县,时人荣之。转尚书郎,迁太尉谘议参军,出为平秦太守。卒,赠冠军将军、洛州刺史。
  子子袖,殁关西。
  延俊族人瑗,安珍宝。太和中,析属河北郡。少孤贫,而清苦自立,太守司马悦召为中正。悦为别将,军征义阳,引为中兵参军。瑗夙夜恭勤,为悦所知。军还,除奉朝请,转给事中,汝南王悦郎中令。悦散费无常,每国俸初入,一日之中分赐极意。瑗每随例,恆辞多受少,伺悦虚竭,还来奉贡。悦虽性理不恆,然亦相赏爱。悦迁太尉,请为从事中郎,转骁骑将军。肃宗末,出为汝南太守,不行,转太原太守。属肃宗崩,尔朱荣初谋赴洛,瑗豫其事,封五原县开国子,邑三百户。寻行并州事,转平北将军、殷州刺史。孝静初,除卫将军、东雍州刺史。兴和元年卒,年七十三。
  子夷吾,武定末,徐州骠骑府长流参军。
  袁翻,字景翔,陈郡项人也。父宣,有才笔,为刘彧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皇兴中,东阳州平,随文秀入国。而大将军刘昶每提引之,言是其外祖淑之近亲,令与其府谘议参军袁济为宗。宣时孤寒,甚相依附。及翻兄弟官显,与济子洸、演遂各凌竞,洸等乃经公府以相排斥。
  翻少以才学擅美一时。初为奉朝请。景明初,李彪在东观,翻为徐纥所荐,彪引兼著作佐郎,以参史事。及纥被徙,寻解。后迁司徒祭酒、扬烈将军、尚书殿中郎。正始初,诏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翻与门下录事常景、孙绍,廷尉监张虎,律博士侯坚固,治书侍御史高绰,前军将军邢苗,奉车都尉程灵虬,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宋世景,员外郎李琰之,太乐令公孙崇等并在议限。又诏太师、彭城王勰,司州牧、高阳王雍,中书监、京兆王愉,前青州刺史刘芳,左卫将军元丽,兼将作大匠李韶,国子祭酒郑道昭,廷尉少卿王显等入预其事。后除豫州中正。
  是时修明堂辟雍。翻议曰:
  谨案明堂之义,古今诸儒论之备矣。异端竞构,莫适所归,故不复远引经传、傍采纪籍以为之证,且论意之所同,以詶诏旨耳。盖唐虞已上,事难该悉;夏殷已降,校可知之。谓典章之极,莫如三代;郁郁之盛,从周斯美。制礼作乐,典刑在焉;遗风余烈,垂之不朽。
  案《周官考工》所记,皆记其时事,具论夏殷名制,岂其纰缪?是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象行,义则明矣。及《淮南》、《吕氏》与《月令》同文,虽布政班时,有堂、个之别,然推其体例,则无九室之证。既而世衰礼坏,法度淆弛,正义残隐,妄说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礼》,探绪求源,罔知所出,而汉氏因之,自欲为一代之法。故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德行疑  于今,虽有不同,时说昞然,本制著存,而言无明文,欲复何责。”本制著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周也。汉为九室,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犹窃有懵焉。何者?张衡《东京赋》云:“乃营三宫,布教班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综注云:“房,室也,谓堂后有九室。”堂后九室之制,非巨异乎?裴頠又云:“汉氏作四维之个,不能令各据其辰,就使其像可图,莫能通其居用之礼,此为设虚器也。”甚知汉世徒欲削灭周典,捐弃旧章,改物创制,故不复拘于载籍。且郑玄之诂训《三礼》,及释《五经异义》,并尽思穷神,故得之远矣。览其明堂图义,皆有悟人意,察察著明,确乎难夺,谅足以扶微阐幽,不坠周公之旧法也。伯喈损益汉制,章句繁杂,既违古背新,又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晋书纪,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不记其经始之制,又无坦然可准。观夫今之基址,犹或仿佛,高卑广狭,颇与《戴礼》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谓九室可明?且三雍异所,复乖卢、蔡之义,进退亡据,何用经通?晋朝亦以穿凿难明,故有一屋之论,并非经典正义,皆以意妄作,兹为不典,学家常谈,不足以范时轨世。
  皇代既乘乾统历,得一驭宸,自宜稽古则天,宪章文武,追踪周孔,述而不作,四彼三代,使百世可知。岂容虚追子氏放篇之浮说,徒损经纪《雅诰》之遗训?而欲以支离横议,指画妄图,仪刑宇宙而贻来叶者也。
  又北京制置,未皆允帖,缮修草创,以意良多。事移礼变,所存者无几,理苟宜革,何必仍旧?且迁都之始,日不遑给,先朝规度,每事循古,是以数年之中,悛换非一,良以永法为难,数改为易。何为宫室府库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独遵此制?建立之辰,复未可知矣。既猥班访逮,辄轻率瞽言。明堂五室,请同周制;郊建三雍,求依故所。庶有会经诰,无失典刑。识偏学疏,退惭谬浪。
  后议选边戍事,翻议曰:
  臣闻两汉警于西北,魏晋备在东南。是以镇边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实赖温良。故田叔、魏尚声高于沙漠,当阳、钜平绩流于江汉,纪籍用为美谈,今古以为盛德。自皇上以叡明纂御,风凝化远,威厉秋霜,惠沾春露,故能使淮海输诚,华阳即序,连城请面,比屋归仁。悬车剑阁,岂伊曩载;鼓噪金陵,复在兹日。然荆扬之牧,宜尽一时才望;梁郢之君,尤须当今秀异。
  自比缘边州郡,官至便登,疆场统戍,阶当即用。或值秽德凡人,或遇贪家恶子,不识字民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残忍之法。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亲,或受人财货请属,皆无防寇御贼之心,唯有通商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值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深山,或耘草平陆,贩贸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吴楚间伺,审此虚实,皆云粮匮兵疲,易可乘扰,故驱率犬羊,屡犯疆场。频年以来,甲胄生虮,十万在郊,千金日费,为弊之深,一至于此!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延若斯之患。贾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洁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谓自今以后,荆、扬、徐、豫、梁、益诸蕃,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能统御有方,清高独著,威足临戎,信能怀远,抚循将士,得其忻心,不营私润,专修公利者,则就加爵赏,使久于其任,以时褒赉,厉其忠款。所举之人,亦垂优异,奖其得士,嘉其诚节。若不能一心奉公,才非捍御,贪惏日富,经略无闻,人不见德,兵厌其劳者,即加显戮,用彰其罪。所举之人,随事免降,责其谬荐,罚其伪薄。如此,则举人不得挟其私,受任不得孤其举,善恶既审,沮劝亦明,庶边患永消,讥议攸息矣。
  遭母忧,去职。熙平初,除冠军将军、廷尉少卿,寻加征虏将军,后出为平阳太守。翻为廷尉,颇有不平之论。及之郡,甚不自得,遂作《思归赋》曰:
  日色黯兮,高山之岑。月逢霞而未皎,霞值月而成阴。望他乡之阡陌,非旧国之池林。山有木而蔽月,川无梁而复深。怅浮云之弗限,何此恨之难禁。于是杂石为峰,诸烟共色;秀出无穷,烟起不极。错翻花而似绣,网游丝其如织。蝶两戏以相追,燕双飞而鼓翼。怨驱马之悠悠,叹征夫之未息!
  尔乃临峻壑,坐层阿。北眺羊肠诘屈,南望龙门嵯峨。叠千重以耸翠,横万里而扬波。远鼯吾与麏麝,走鳐鳖及龟鼍。彼暧然兮巩洛,此邈矣兮关河。心郁郁兮徒伤,思摇摇兮空满。思故人兮不见,神翻覆兮魂断。断魂兮如乱,忧来兮不散。俯镜兮白水,水流兮漫漫。异色兮纵横,奇光兮烂烂。下对兮碧沙,上睹兮青岸。岸上兮氤氲,驳霞兮绛氛。凤摇枝而为弄,日照水以成文。行复行兮川之畔,望复望兮望夫君。君之门兮九重门,余之别兮千里分。愿一见兮导我意,我不见兮君不闻。魄惝怳兮知何语,气缭戾兮独荣缊。
  彼鸟马之无知,尚有情于南北。虽吾人之固鄙,岂忘怀于上国?去上国之美人,对下邦之鬼蜮。形既同于魍魉,心匪殊于蝥贼。欲修之而难化,何不残之云克?知进退之非可,徒终朝以默默。愿生还于洛滨,荷天地之厚德。
  神龟末,迁冠军将军、凉州刺史。时蠕蠕主阿那瑰、后主婆罗门,并以国乱来降,朝廷问翻安置之所。翻表曰:
  谬以非才,忝荷边任,猥垂访逮安置蠕蠕主阿那瑰、婆罗门等处所远近利害之宜。窃惟匈奴为患,其来久矣,虽隆周、盛汉莫能障服。衰弱则降,富强则叛。是以方叔、召虎不遑自息,卫青、去病勤亦劳止。或修文德以来之,或兴干戈以伐之,而一得一失,利害相侔。故呼韩来朝,左贤入侍,史籍谓之盛事,千载以为美谈,到于皇代勃兴,威驭四海,爰在北京,仍梗疆场。自卜惟洛食,定鼎伊瀍,高车、蠕蠕迭相吞噬。始则蠕蠕衰微,高车强盛,蠕蠕则自救靡暇,高车则僻远西北。及蠕蠕复振,反破高车,王丧民离,不绝如线。而高车今能终雪其耻,复摧蠕蠕者,正由种类繁多,不可顿灭故也。然斗此两敌,即卞庄之算,得使境上无尘数十年中者,抑此之由也。
  今蠕蠕为高车所讨灭,外凭大国之威灵,两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归诚,万里相属。进希朝廷哀矜,克复宗社;退望庇身有道,保其妻兒。虽乃远夷荒桀,不识信顺,终无纯固之节,必有孤负之心。然兴亡继绝,列圣同规;抚降恤附,绵经共轨。若弃而不受,则亏我大德;若纳而礼待,则损我资储。来者既多,全徙内地,非直其情不愿,迎送艰难。然夷不乱华,殷鉴无远,覆车在于刘石,毁辙固不可寻。且蠕蠕尚存,则高车犹有内顾之忧,未暇窥窬上国。若蠕蠕全灭,则高车跋扈之计,岂易可知?今蠕蠕虽主奔于上,民散于下,而余党实繁,部落犹众,处处棋布,以望今主耳。高车亦未能一时并兼,尽令率附。
  又高车士马虽众,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盗为资,陵夺为业。河西捍御强敌,唯凉州、敦煌而已。凉州土广民希,粮仗素阙,敦煌、酒泉空虚尤甚,若蠕蠕无复竖立,令高车独擅北垂,则西顾之忧,匪旦伊夕。愚谓蠕蠕二主,皆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偏,处婆罗门于西裔,分其降民,各有攸属。那瑰住所,非所经见,其中事势,不敢辄陈。其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安处之。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抵、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处婆罗门,于事为便,即可永为重戍,镇防西北。宜遣一良将,加以配衣疑  ,仍令监护婆罗门。凡诸州镇应徙之兵,随宜割配,且田且戍。虽外为置蠕蠕之举,内实防高车之策。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自克厉,使余烬归心,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乃渐令北转,徙渡流沙,即是我之外蕃,高车勍敌。西北之虞,可无过虑。如其奸回返覆,孤恩背德者,此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今不早图,戎心一启,脱先据西海,夺我险要,则酒泉、张掖自然孤危,长河以西终非国有。不图厥始,而忧其终,噬脐之恨,悔将何及?
  愚见如允,乞遣大使往凉州、敦煌及于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亲阅亭障远近之宜,商量士马,校练粮仗,部分见定,处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间即令播种,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复劳转输之功也。且西海北垂,即是大碛,野兽所聚,千百为群,正是蠕蠕射猎之处。殖田以自供,籍兽以自给,彼此相资,足以自固。今之豫度,微似小损,岁终大计,其利实多。高车豺狼之心,何可专信?假令称臣致款,正可外加优纳,而复内备弥深,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管窥所陈,惧多孟浪。
  时朝议是之。
  还,拜吏部郎中,加平南将军、光禄大夫。以本将军出为齐州刺史,无多政绩。孝昌中,除安南将军、中书令,领给事黄门侍郎,与徐纥俱在门下,并掌文翰。翻既才学名重,又善附会,亦为灵太后所信待。是时蛮贼充斥,六军将亲讨之,翻乃上表谏止。后萧宝夤大败于关西,翻上表请为西军死亡将士举哀,存而还者并加赈赉。后拜度支尚书,寻转都官。翻表曰:“臣往忝门下,翼侍帐幄。同时流辈皆以出离左右,蒙数阶之陟。唯臣奉辞,非但直去黄门,今为尚书后,更在中书令下。于臣庸朽,诚为叨滥;准之伦匹,或有未尽。窃惟安南之与金紫,虽是异品之隔,实有半阶之校;加以尚书清要,位遇通显,准秩论资,似加少进。语望比官,人不愿易。臣自揆自顾,力极求此,伏愿天地成造,有始有终,矜臣疲病,乞臣骸骨,愿以安南、尚书换一金紫。”时天下多事,翻虽外请闲秩,而内有求进之心,识者怪之。于是,加抚军将军。
  肃宗、灵太后曾燕于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座者莫不羡仰。翻名位俱重,当时贤达咸推与之,然独善其身,无所奖拔,排抑后进,惧其凌己,论者鄙之。建义初,遇害于河阴,年五十三。所著文笔百余篇,行于世。赠使持节、侍中、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
  嫡子宝首,武定中,司徒记室参军。
  宝首兄叔德,武定末,太子中舍人。
  翻弟跃,语在《文苑传》。
  跃弟飏,本州治中、别驾,豫州冠军府司马而卒。
  飏弟升,太学博士、司徒记室、尚书仪曹郎中、正员郎、通直常侍。飏死后,升通其妻。翻惭恚,为之发病,升终不止,时人鄙秽之。亦于河阴见害。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史臣曰:崔休立身有本,当官著闻,朝之良也。裴俊器业位望,有可称乎?袁翻文高价重,其当时之才秀欤?

列传第五十八 刘藻 傅永 傅竖眼 李神
  刘藻,字彦先,广平易阳人也。六世祖遐,从司马叡南渡。父宗之,刘裕庐江太守。藻涉猎群籍 ,美谈笑,善与人交,饮酒至一石不乱。永安中,与姊夫李嶷俱来归国,赐爵易阳子。擢拜南部主书,号为称职。
  时北地诸羌数万家,恃险作乱,前后牧守不能制。奸暴之徒,并无名实,朝廷患之 ,以藻为北地太守。藻推诚布信,诸羌咸来归附。藻书其名籍,收其赋税,朝廷嘉之。迁龙骧将军、雍城镇将。先是氐豪徐成、杨黑等驱逐镇将,故以藻代之。至镇,擒获成、黑等,斩之以徇,群氐震慑。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为騃奴戍主。诏曰:“选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叙。”在任八年,迁离城镇将。
  太和中,改镇为岐州,以藻为岐州刺史。转秦州刺史。秦人恃嶮,率多粗暴,或拒课输 ,或害长吏,自前守宰,率皆依州遥领,不入郡县。藻开示恩信,诛戮豪横,羌氐惮之,守宰于是始得居其旧所。遇车驾南伐,以藻为东道都督。秦人纷扰,诏藻还州,人情乃定。仍与安南将军元英征汉中,频破贼军,长驱至南郑,垂平梁州,奉诏还军,乃不果克。
  后车驾南伐,以藻为征虏将军,督统军高聪等四军为东道别将。辞于洛水之南,高祖曰:“与卿石头相见。”藻对曰:“臣虽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贼虏而遗陛下 ,辄当酾曲阿之酒以待百官。”高祖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东数石赐卿。”后与高聪等战败,俱徙平州。景明初,世宗追录旧功,以藻为太尉司马。是年六月卒,年六十七、赠钱六万。
  子绍珍,无他才用,善附会,好饮酒。结托刘腾,腾启为其国郎中令。袭子爵。稍迁本州别驾、司空属 ,以事免官。建义初,诏复,寻除太中大夫。永安二年,除安西将军、河北太守。还朝,久之,拜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出为黎阳太守。所在无政绩。天平中,坐子尚书郎洪业入于关中,率众侵扰,伏法。
  傅永,字修期,清河人也。幼随叔父洪仲与张幸自青州入国,寻复南奔。有气干,拳勇过人 ,能手执鞍桥,倒立驰骋。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答,请于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笔。自东阳禁防为崔道固城局参军,与道固俱降,入为平齐民。父母并老,饥寒十数年。赖其强于人事,戮力佣丐,得以存立。晚乃被召,兼治礼郎,诣长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庙,赐爵贝丘男,加伏波将军。未几,除中书博士,又改为议郎。转尚书考功郎中,为大司马从事中郎。寻转都督、任城王澄长史,兼尚书左丞。
  王肃之为豫州,以永为建武将军、平南长史。咸阳王禧虑肃难信,言于高祖。高祖曰:“已选傅修期为其长史,虽威仪不足,而文武有余矣。”肃以永宿士 ,礼之甚厚。永亦以肃为高祖眷遇,尽心事之,情义至穆。萧鸾遣将鲁康祚、赵公政众号一万,侵豫州之太仓口。肃令永勒甲士三千击之。时康祚等军于淮南,永舍淮北十有余里。永量吴楚之兵,好以斫营为事,即夜分兵二部,出于营外。又以贼若夜来,必应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乃密令人以瓠盛火,渡淮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之云:“若有火起,即亦然之。”其夜,康祚、公政等果亲率领,来斫永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祚等奔趋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望永所置之火而争渡焉。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擒公政。康祚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斩首,并公政送京师。公政,岐州刺史超宗之从兄也。
  时裴叔业率王茂先、李定等来侵楚王戍。永适还州,肃复令大讨之。永将心腹一人驰诣楚王戍,至即令填塞外堑,夜伏战士一千人于城外。晓而叔业等至江,于城东列陈 ,将置长围。永所伏兵于左道击其后军,破之。叔业乃令将佐守所列之陈,自率精甲数千救之。永上门楼,观叔业南行五六里许,更开门奋击,遂摧破之。叔业进退失图,于是奔走。左右欲追之,永曰:“弱卒不满三千,彼精甲犹盛,非力屈而败,自堕吾计中耳。既不测我之虚实,足丧其胆。存此足矣,何假逐之?”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余。两月之中,遂献再捷,高祖嘉之,遣谒者就豫州策拜永安远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高祖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修期耳。”
  裴叔业又围涡阳,时高祖在豫州,遣永为统军,与高聪、刘藻、成道益、任莫问等往救之。军将逼贼,永曰:“先深沟固垒 ,然后图之。”聪等不从,裁营辎重,便击之,一战而败。聪等弃甲,径奔悬瓠。永独收散卒徐还,贼追至,又设伏击之,挫其锋锐。四军之兵,多赖之以免。永至悬瓠,高祖俱锁之。聪、藻徙为边民,永免官爵而已。不经旬日,诏曰:“修期在后少有擒杀,可扬武将军、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
  景明初,裴叔业将以寿春归国,密通于永,永具表闻。及将迎纳,诏永为统军 ,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土,永唯清河男。
  萧宝卷将陈伯之侵逼寿春,沿淮为寇。时司徒、彭城王勰,广陵侯元衍同镇寿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 ,兼台援不至,深以为忧。诏遣永为统军,领汝阴之兵三千人先援之。永总勒士卒,水陆俱下,而淮水口伯之防之甚固。永去二十余里,牵船上汝南岸,以水牛挽之,直南超淮,下船便渡。适上南岸,贼军亦及。会时已夜,永乃潜进,晓达寿春城下。勰、衍闻外有军,共上门楼观望,然不意永至。永免胄,乃信之,遂引永上。勰谓永曰:“北望以久,恐洛阳难复可见。不意卿能至也。”勰令永引军入城。永曰:“执兵被甲,固敌是求,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围守,岂是救援之意?”遂孤军城外,与勰并势以击伯之,频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征义阳,永为宁朔将军、统军、当长围遏其南门。萧衍将马仙卑连营稍进,规解城围。永谓英曰:“凶竖豕突,意在决战。雅山形要,宜早据之。”英沉吟未决 ,永曰:“机者如神,难遇易失,今日不往,明朝必为贼有,虽悔无及。”英乃分兵,通夜筑城于山上,遣统军张怀等列陈于山下以防之。至晓,仙琕果至,怀等战败,筑城者悉皆奔退,仙琕乘胜直趋长围,义阳城人复出挑战。永乃分兵付长史贾思祖,令守营垒,自将马步千人南逆仙琕。擐甲挥戈,单骑先入,唯有军主蔡三虎副之,余人无有及者。突陈横过,贼射永洞其左股,永拔箭复入,遂大破之,斩仙琕子。仙琕烧营席卷而遁。英于陈谓永曰:“公伤矣,且还营。”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帅,奈何使虏有伤将之名!”遂与诸军追之,极夜而返,时年七十余矣。三军莫不壮之。义阳既平,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板,意谓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彩,直与之改陈列军仪,处置形要而已。而英深赏之,叹曰:“观此经算,虽有金城汤池亦不能守矣。”还京复封,永先有男爵,至是以品不累加,赐帛二千匹。除太中大夫,行秦梁二州事,代邢峦镇汉中。
  后还京师,于路除恆农太守,非心所乐。时英东征钟离,连表请永,求以为将 ,朝廷不听。永每言曰:“文渊、充国竟何人哉!吾独白首见拘此郡。”深用扼腕。然于治民非其所长,故在任无多声称。未几,解郡,还为太中大夫,行南青州事,迁左将军、南兗州刺史。犹能驰射,盘马奋槊。时年逾八十,常讳言老,每自称六十九。还京,拜平东将军、光禄大夫。熙平元年卒,年八十三。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
  永尝登北邙,于平坦处奋槊跃马,盘旋瞻望,有终焉之志。远慕杜预,近好李冲、王肃 ,欲葬附其墓,遂买左右地数顷,遗敕子叔伟曰:“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贾氏留于本乡,永至代都,娶妾冯氏,生叔伟及数女。贾后归平城,无男,唯一女。冯恃子事贾无礼,叔伟亦奉贾不顺,贾常忿之。冯先永亡,及永之卒,叔伟称父命欲葬北邙。贾疑叔伟将以冯合葬,贾遂求归葬永于所封贝丘县。事经司徒,司徒胡国珍本与永同经征役,感其所慕,许叔伟葬焉。贾乃邀诉灵太后,灵太后遂从贾意。事经朝堂,国珍理不能得,乃葬于东清河。又永昔营宅兆,葬父母于旧乡,贾于此强徙之,与永同处,永宗亲不能抑。葬已数十年矣,棺为桑枣根所绕束,去地尺余,甚为周固,以斧斩斫,出之于坎,时人咸怪。未三年而叔伟亡。
  叔伟,九岁为州主簿。及长,膂力过人,弯弓三百斤,左右驰射 ,又能立马上与人角骋。见者以为得永之武而不得永文也。正光中,叔伟子丰生袭封。
  傅竖眼,本清河人。七世祖伷。伷子遘,石虎太常。祖父融南徙渡河,家于磐阳,为乡闾所重。性豪爽。有三子 ,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融以此自负,谓足为一时之雄。尝谓人曰:“吾昨夜梦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之?’有一人对曰:‘唯有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唯有傅灵根可以弯此弓。’又有数纸文书,人皆读不能解,人曰:‘唯傅灵越可解此文。’融意谓其三子文武才干,堪以驾驭当世。常密谓乡人曰:“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灵,此图谶之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之士多相归附。
  刘骏将萧斌、王玄谟寇碻磝,时融始死,玄谟强引灵庆为军主。将攻城,攻车为城内所烧,灵庆惧军法 ,诈云伤重,令左右舆之还营,遂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斌、玄谟命追之。左右谏曰:“灵庆兄弟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户生之徒,皆一当数十人,援不虚发,不可逼也。不如缓之。”玄谟乃止。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于山泽之间,时灵庆从叔乾爱为斌法曹参军。斌遣乾爱诱呼之,以腰刀为信,密令壮健者随之,而乾爱不知斌之欲图灵庆也。既至灵庆间,对坐未久,斌所遣壮士执灵庆杀之。灵庆将死,与母崔诀,言:“法曹杀人,不可忘也。”
  灵根、灵越奔河北。灵越至京师,高宗见而奇之。灵越因说齐民慕化,青州可平,高宗大悦。拜灵越镇远将军、青州刺史、贝丘子,镇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 ,镇明潜垒。灵越北入之后,母崔氏遇赦免。刘骏恐灵越在边,扰动三齐,乃以灵越叔父琰为冀州治中,乾爱为乐陵太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命琰遣其门生与灵越婢诈为夫妇投化以招之。灵越与母分离思积,遂与灵根相要南走。灵越与羊兰奋兵相击,乾爱遣船迎之,得免。灵根差期,不得俱渡,临齐人觉知,剉斩杀之。乾爱出郡迎灵越,问灵根愆期之状,而灵越殊不应答,但言不知而已。乾爱不以为恶,敕左右出匣中乌皮裤褶,令灵越代所常服。灵越言不须。乾爱云:“汝岂可著体上衣服见垣公也?”时垣护之为刺史。灵越奋声言:“垣公!垣公!著此当见南方国主,岂垣公也!”竟不肯著。及至丹阳,刘骏见而礼之,拜员外郎、兗州司马,带鲁郡,而乾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二人俱还建康。灵越意恆欲为兄复仇,而乾爱初不疑防,知乾爱嗜鸡肉葵菜食,乃为作之,下以毒药,乾爱饭还而卒。
  后数年而灵越为太原太守,戍升城。后举兵同刘骏子子勋,子勋以灵越为前军将军。子勋败,灵越军众散亡,为刘彧将王广之军人所擒 ,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广之生送诣彧辅国府司马刘勔。勔躬自慰劳,诘其叛逆,对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勔又问:“四方阻逆,无战不擒,主上皆加以大恩,即其才用,卿何不早归天阙,乃逃命草间乎?”灵越答曰:“薛公举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然事之始末,备皆参预,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勔壮其意,送诣建康。刘彧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乃杀之。
  竖眼,即灵越子也。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国,镇南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节 ,倾心礼敬,表为参军。从肃征伐,累有战功,稍迁给事中、步兵校尉、左中郎将,常为统军,东西征伐。世宗时为建武将军,讨扬州贼。破之,仍镇于合肥,萧衍民归之者数千户。
  后武兴氐杨集义反叛,推其兄子绍先为主,攻围关城。梁州刺史邢峦遣竖眼讨之。集义众逆战,频破走之,乘胜追北 ,仍克武兴。还洛,诏假节,行南兗州事。竖眼善于绥抚,南人多归之。
  转昭武将军、益州刺史。以州初置,境逼巴獠,给羽林虎贲三百人,进号冠军将军。及高肇伐蜀,假竖眼征虏将军、持节 ,领步兵三万先讨北巴。萧衍闻大军西伐,遣其宁州刺史任太洪从阴平偷路入益州北境,欲扰动氐蜀,以绝运路。乘国讳班师,遂扇诱土民,奄破东洛、除口二戍,因此诈言南军继至,氐蜀信之,翕然从逆。太洪率氐蜀数千围逼关城,竖眼遣宁朔将军成兴孙讨之。军次白护,太洪遣其辅国将军任硕北等率众一千,邀险拒战,在虎径南山连置三营。兴孙分遣诸统,随便掩击,皆破之。太洪又遣军主边昭等率氐蜀三千,攻逼兴孙栅,兴孙力战,为流矢所中,死。竖眼又遣统军姜喜、季元度从东嵠潜入,回出西岗,邀贼之后,表里合击,大破之,斩边昭及太洪前部王隆护首。于是太洪及关城五栅一时逃散。
  竖眼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赈恤士卒。抚蜀人以恩信为本 ,保境安民,不以小利侵窃。有掠蜀民入境者,皆移送还本土。捡勒部下,守宰肃然。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化,思为魏民矣。是以蜀民请军者旬月相继,世宗甚嘉之。肃宗初,屡请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民追随恋泣者数百里。至洛,拜征虏将军、太中大夫。萧衍遣将赵祖悦入屯硖石,以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讨之,以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法僧既至,大失民和。萧衍遣其信武将军、衡州刺史张齐,因民心之怨,入寇晋寿,频陷葭萌、小剑诸戍 ,进围州城。朝廷以西南为忧,乃驿征竖眼于淮南。既至,以为右将军、益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平西将军、假安西将军、西征都督,率步骑三千以讨张齐。给铜印千余,须有假职者,听六品以下板之。竖眼既出梁州,衍冠军将军勾道侍、梁州刺史王太洪等十余将所在拒塞,竖眼三日之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土民统军席广度等处处邀击,斩太洪及衍征虏将军杨伏锡等首。张齐引兵西退,遂奔葭萌。蜀民闻竖眼复为刺史,人人喜悦,迎于路者日有百数。竖眼至州,白水以东,民皆宁业。
  先是,萧衍信义将军、都统白水诸军事杨兴起,征虏将军李光宗袭据白水旧城。竖眼遣虎威将军强虬与阴平王杨太赤率众千余,夜渡白水,旦而交战 ,大败贼军,斩兴起首,克复旧城。又遣统军傅昙表等大破衍宁朔将军王光昭于阴平。张齐仍阻白水屯,寇葭萌。竖眼分遣诸将水陆讨之。齐遣其宁朔将军费忻督步骑二千逆来拒战,军主陈洪起力战破之,乘胜追奔,遂临夹谷三栅。统军胡小虎四面攻之,三栅俱溃。张齐亲率骁勇二万余人与诸军交战,竖眼命诸统帅同时奋击。军主许暢斩衍雄信将军牟兴祖,军主孔领周射齐中足,于是大破贼军,斩获甚众。齐乃栅于虎头山下,贼帅任令崇屯据西郡。竖眼复遣讨之,令崇弃众夜遁。乃进讨齐,破其二栅,斩首万余,齐被重创,奔窜而退。小剑、大剑贼亦捐城西走,益州平。灵太后玺书慰劳,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竖眼表求解州,不许,复转安西将军、岐州刺史,常侍如故。仍转梁州刺史,常侍、将军如故。梁州之人既得竖眼为牧 ,人咸自贺。而竖眼至州,遇患不堪综理,其子敬绍险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民害,远近怨望焉。寻假镇军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萧衍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司马鱼和、上庸太守姜平洛等十军,率众三万,入寇直城。竖眼遣敬绍总众赴之,倍道而进,至直城,而贼袭据直口。敬绍以贼断归路,督兼统军高彻、吴和等与贼决战,大破之,擒斩三千余人,休儒等走还魏兴。
  敬绍颇览书传,微有胆力,而奢淫倜傥,轻为残害。又见天下多事,阴怀异图 ,欲杜绝四方,擅据南郑。令其妾兄唐崐仑扇搅于外,聚众围城,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其事泄露,在城兵武执敬绍,白竖眼而杀之。竖眼耻恚发疾,遂卒。永安中,赠征东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出帝初,重赠散骑常侍、车骑将车、司徒三公、相州刺史,开国如故。
  长子敬和,敬和弟敬仲,并好酒薄行,倾侧势家。敬和,历青州镇远府长史。孝庄时 ,复为益州刺史,朝廷以其父有遗惠故也。至州,聚敛无已,好酒嗜色,远近失望。仍为萧衍将樊文炽攻围,敬和以城降,送于江南。后衍以齐献武王威德日广,令敬和还国,以申和通之意。久之,除北徐州刺史,复以耽酒为土贼掩袭,弃城走。征诣廷尉,遇恩免,遂废弃,卒于家。
  乾爱子三宝,与房法寿等同效疑  盘阳,赐爵贝丘子。
  三宝弟法献,高祖初南叛,为萧鸾右中郎将、直阁将军。从崔慧景至邓城,为官军所杀。
  琰曾孙文骥,勇果有将领之才。随竖眼征伐,累有军功,自强弩将军出为琅邪戍主。朐山内附,徐州刺史卢昶遣文骥守朐山,樵米既竭,而昶军不进。文骥遂弃母妻,以城降萧衍。后大以南货赂光州刺史罗衡,衡为渡其母妻。
  李神,恆农人。父洪之,秦益二州刺史。神少有胆略,以气尚为名。早从征役,其从兄崇深所知赏。累迁威远将军、新蔡太守,领建安戍主。转宁远将军、陈留太守,领狄丘戍主。频有军功,封长乐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迁征虏将军、骁骑将军、直阁将军。
  萧衍将赵祖悦率众据硖石,神为别将,率扬州水军受刺史李崇节度,与都督崔亮、行台仆射李平等攻硖石,克之。进平北将军、太中大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寻正,加抚军将军,假镇东将军、大都督。建义初,除卫将军。时葛荣充斥,民多逃散。先是,州将元鉴反叛引贼,后都督源子邕、裴衍战败被害,朝野忧惶,人不自保。而神志气自若,抚劳兵民,小大用命。既而葛荣尽锐攻之,久不能克。会尔朱荣擒葛荣于鄴西,事平。除车骑将军,以功进爵为公,增邑八百,通前一千户。
  元颢入洛,庄帝北巡,以神为侍中,又除殿中尚书,仍行相州事。车驾还宫,改封安康郡开国公,加封五百户。普泰元年,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永熙中薨。天平元年,赐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士约,袭。齐受禅,爵例降。
  史臣曰:刘藻、傅永、竖眼文武器干,知名于时。竖眼加以抚边导俗,风化尤美。方之二子,固以优乎?抑又魏世之良牧。李神据危城,当大难,其气概亦足称焉。

列传第五十九
  裴叔业 夏侯道迁 李元护 席法友 王世弼 江悦之 淳于诞 李苗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五代祖苞,晋秦州刺史。祖邕,自河东居于襄阳。父顺宗、兄叔宝仕萧道成,并有名位。
  叔业少有气干,颇以将略自许。仕萧赜,历右军将军、东中郎将、谘议参军。萧鸾见叔业而奇之,谓之曰:“卿有如是志相,何虑不大富贵?深宜勉之。”鸾为豫州,引为司马,带陈留太守。鸾辅政,叔业常伏壮士数百人于建业。及鸾废昭文,叔业率众赴之。鸾之自立也,以叔业为给事黄门侍郎,封武昌县开国伯,食邑五百户。高祖南巡,车驾次钟离。鸾拜叔业持节、冠军将军、徐州刺史,以水军入淮。去王师数十里,高祖令尚书郎中裴聿往与之语。叔业盛饰左右服玩以夸聿曰:“我在南富贵正如此,岂若卿彼之俭陋也?”聿云:“伯父仪服诚为美丽,但恨不昼游耳。”徙辅国将军、豫州刺史,屯寿阳。
  鸾死,子宝卷自立,迁叔业本将军、南兗州刺史。会陈显达围建鄴,叔业遣司马李元护率军赴宝卷,其实应显达也。显达败而还。叔业虑内难未已,不愿为南兗,以其去建鄴近,受制于人。宝卷嬖人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异,去来者并云叔业北入。叔业兄子植、飏、粲等,弃母奔寿阳。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场,急则引魏,力不能制,且欲羁縻之,白宝卷遣中书舍人裴长穆慰诱之,许不复回换。
  叔业虽云得停,而忧惧不已,遣亲人马文范以自安之计访之于宝卷雍州刺史萧衍曰:“天下之事,大势可知,恐无复自立理。雍州若能坚据襄阳,辄当戮力自保;若不尔,回面向北,不失作河南公。”衍遣文范报曰:“群小用事,岂能及远?多遣人相代,力所不办;少遣人,又于事不足。意计回惑,自无所成。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自然无患。若意外相逼,当勒马步二万直至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之事一举可定也。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处,河南公宁复可得?如此,则南归之望绝矣。”叔业沉疑未决,遣信诣豫州刺史薛真度,具访入国可否之宜。真度答书,盛陈朝廷风化惟新之美,知卿非无款心,自不能早决舍南耳。但恐临迫而来,便不获多赏。
  叔业迟迟数反,真度亦遣使与相报复。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韦伯昕奉表内附。景明元年正月,世宗诏曰:“叔业明敏秀发,英款早悟,驰表送诚,忠高振古,宜加褒授,以彰先觉。可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雍兗徐司五州诸军事、征南将军、豫州刺史,封兰陵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又赐叔业玺书曰:“前后使返有敕,想卿具一二。宝卷昏狂,日月滋甚,虐遍宰辅,暴加戚属,淫刑既逞,朝无孑遗。国有瓦解之形,家无自安之计。卿兼兹智勇,深惧祸萌,翻然高举,去彼危乱。朕兴居在念,深嘉乃勋。前即敕豫州缘边诸镇兵马,行往赴援。杨大眼、奚康生铁骑五千,星言即路;彭城王勰、尚书令肃精卒十万,络绎继发。将以长驱淮海,电击衡巫。卿其并心戮力,同斯大举。殊勋茂绩,职尔之由,崇名厚秩,非卿孰赏?并有敕与州佐吏及彼土人士,其有微功片效,必加褒异。”
  军未渡淮,叔业病卒,年六十三。李元护、席法友等推叔业兄子植监州事。乃赠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谥忠武公,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绢一千匹、布五百匹、蜡三百斤。
  子茜之,字文聪。仕萧鸾为随郡王左常侍,先卒。子谭绍封。
  谭,粗险好杀,所乘牛马为小惊逸,手自杀之。然孝事诸叔,尽于子道,国禄岁入,每以分赡,世以此称之。世宗以谭及高皇后弟贞、王肃子绍俱为太子洗马。肃宗践祚,转员外常侍。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平南将军、豫州刺史,谥曰敬。
  子测,字伯源,袭。历通直散骑侍郎。天平中,走于关西。
  茜之弟芬之,字文馥。长者,好施,笃爱诸弟。仕萧鸾,历位羽林监。入国,以父勋授通直散骑常侍,上蔡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除广平内史,固辞不拜。转辅国将军、东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静之称。入为征虏将军、太中大夫。徙封山茌县。出为后将军、岐州刺史。正光末,元志西讨陇贼,军败退守岐州,为贼所围。城陷,志与芬之并为贼擒,送于上邽,为莫折念生所害。赠平东将军、青州刺史。
  子涉,字仲升,袭。卒。
  子侨尼,袭。武定中,员外羽林监。齐受禅,爵例降。
  芬之弟简之、英之,并早卒。
  英之弟蔼之、字幼重。性轻率,好琴书。其内弟柳谐善鼓琴,蔼之师谐而微不及也。历通直散骑侍郎,平东将军,安广、汝阳二郡太守。卒。
  叔业长兄子彦先,少有志尚。叔业以寿春入国,彦先景明二年逃遁归魏。朝廷嘉之,除通直散骑常侍,封雍丘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出为赵郡太守,为政举大纲而已。正始中,转渤海相。属元愉作逆,征兵郡县,彦先不从,为愉拘执,逾狱得免。仍为沙门,潜行至洛。愉平,敕还郡。延昌中卒,时年六十一。熙平中,赠持节、左将军、南青州刺史,谥曰惠恭。
  子约,字元俭,性颇刚鲠。起家员外郎,转给事中。永平中,丹阳太守。后袭爵。冀州大乘贼起,敕为别将,行渤海郡事。后州军为贼所败,遂围郡城,城陷见害,年三十六。神龟中,赠平原太守。出帝时,复赠前将军、扬州刺史。
  长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
  英起弟威起,卒于齐王开府中兵参军,年三十二。赠鸿胪少卿。
  彦先弟绚,扬州治中。时扬州霖雨,水入州城,刺史李崇居于城上,系船凭焉。绚率城南民数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谓崇还北,遂与别驾郑祖起等送子十四人于萧衍,自号豫州刺史。衍将马仙琕遣军赴之。崇闻绚反,未测虚实,乃遣国侍郎韩万兴单舸召之。绚闻崇在,怅然惊恨。报崇曰:“比因大水,蹎⻊贝不免,群情所逼,推为盟首。今大计已尔,势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愿早行,无犯将士。”崇遣从弟宁朔将军神、丹阳太守谢灵宝勒水军讨绚。绚率众逆战,神等大破之,斩其将帅十余人。绚众奔营,神乘胜克栅,众皆溃散。绚匹马单逃,为村民所获。至尉升湖,绚曰:“吾为人吏,反而见擒,有何面目得视公也。”投水而死。并郑祖起等皆斩之。
  植,字文远,叔业兄叔宝子也。少而好学,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仕萧宝卷,以军勋至长水校尉,随叔业在寿春。叔业卒,僚佐同谋者多推司马李元护监州,一二日谋不决定,唯席法友、柳玄达、杨令宝等数人虑元护非其乡曲,恐有异志,共举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于是开门纳国军,城库管籥悉付康生。诏以植为征虏将军、兗州刺史、崇义县开国侯,食邑千户。寻进号平东将军,入为大鸿胪卿。后以长子昕南叛,有司处之大辟。诏曰:“植阖门归款,子昕愚昧,为人诱陷,虽刑书有常,理宜矜恤,可特恕其罪,以表勋诚。”寻除扬州大中正,出为安东将军、瀛州刺史。罢州,复除大鸿胪卿。迁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为无恆。兗州还也,表请解官,隐于嵩山,世宗不许,深以为怪。然公私集论,自言人门不后王肃,怏怏朝廷处之不高。及为尚书,志意颇满,欲以政事为己任,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辞气激扬,见于言色。入参议论,时对众官面有讥毁。又表毁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类也。侍中于忠、黄门元昭览之切齿,寝而不奏。会韦伯昕告植欲谋废黜,尚书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诈称被诏,率合部曲,欲图领军于忠。臣等穷治,辞不伏引,然众证明昞  。案律,在边合率部众不满百人以下,身犹尚斩,况仲达公然在京称诏聚众,喧惑都邑,骇动人情。量其本意,不可测度。按《诈伪律》:诈称制者死。今依众证,处仲达入死。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崇义县开国侯裴植,身居纳言之任,为禁司大臣,仲达又称其姓名,募集人众,虽名仲达切让,无忿惧之心。众证虽不见植,皆言仲达为植所使。召仲达责问而不告列,推论情状,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狱,有所降减。计同仲达,处植死刑。又植亲率城众,附从王化,依律上议,唯恩裁处。”诏曰:“凶谋既尔,罪不合恕。虽有归化之诚,无容上议,亦不须待秋分也。”时于忠专擅朝权,既构成其祸,又矫为此诏,朝野怨之。临终,神志自若,遗令子弟命尽之后,剪落须发,被以法服,以沙门礼葬于嵩高之阴。年五十。
  初,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同时见害。于后祚俊事雪加赠,而植追复封爵而已。植故吏渤海刁冲上疏讼之,于是赠植征南将军、尚书仆射、扬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迁之姊也,性甚刚峻,于诸子皆如严君。长成之后,非衣幍不见,小有罪过,必束带伏阁,经五三日乃引见之,督以严训。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见之,旦夕温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于沙门寺洒扫。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诸子各以布帛数百赎免其母。于是出家为比丘尼,入嵩高,积岁乃还家。植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植母既老,身又长嫡,其临州也,妻子随去,分违数岁。论者讥焉。
  子惔,字道则,袭爵。
  植弟飏,壮果有谋略。常随叔业征伐,以军功为宝卷骁骑将军。叔业之归诚也,遣飏率军于外,外以讨蛮楚为名,内实备宝卷之众。景明初,以飏为辅国将军、南司州刺史,拟戍义阳,封义安县开国伯,邑千户。诏命未至,为贼所杀。赠冠军将军,进爵县侯,余如故。世宗以飏勋效未立而卒,其子炯不得袭封。肃宗初,炯行货于执事,乃封城平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炯,字休光,小字黄头。颇有文学,善事权门。领军元义纳其金帛,除镇远将军、散骑侍郎、扬州大中正,进伯为侯,改封高城县,增邑一千户。寻兼尚书右丞。出为东郡太守。孝昌三年,为城民所害。赠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开国如故,谥曰简。
  子斌,袭。武定中,广州长流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飏弟瑜,字文琬。初拜通直散骑常侍,封下密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寻试守荥阳郡,坐虐暴杀人免官。后徙封灌津子。卒于渤海太守,年四十五。赠平南将军、豫州刺史,谥曰定。
  子堪,字灵渊,袭爵。历尚书郎。兴和中,坐事死,爵除。
  瑜弟粲,字文亮。景明初,赐爵舒县子。沉重善风仪,颇以骄豪为失。历正平、恆农二郡太守。高阳王雍曾以事属粲,粲不从,雍甚为恨。后因九日马射,敕畿内太守皆赴京师。雍时为州牧,粲往修谒,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闲迈,举止抑扬,雍目之不觉解颜。及坐定,谓粲曰:“相爱举动,可更为一行。”粲便下席为行,从容而出。坐事免官。
  后世宗闻粲善自标置,欲观其风度,忽令传诏就家急召之,须臾之间,使者相属,合家恇惧,不测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变。世宗叹异之。时仆射高肇以外戚之贵,势倾一时,朝士见者咸望尘拜谒。粲候肇,惟长揖而已。及还,家人尤责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诣清河王怿,下车始进,便属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沾濡改节。怿乃令人持盖覆之,叹谓左右曰:“何代无奇人!”性好释学,亲升讲座,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但不涉经史,终为知音所轻。世宗末,除前将军、太中大夫、扬州大中正,迁安南将军、中书令。肃宗释奠,以为侍讲。转金紫光禄大夫。后元颢入洛,以粲为西兗州刺史。寻为濮阳太守崔巨伦所逐,弃州入嵩高山。
  前废帝初,征为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复为中书令。后正月晦,帝出临洛滨,粲起于御前再拜曰:“今年还节美,圣驾出游,臣幸参陪从,豫奉燕乐,不胜忻戴,敢上寿酒。”帝曰:“昔岁北海入朝,暂窃神器,具闻尔日卿戒之以酒。今欲使我饮,何异于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沉湎,故谏其所失。陛下齐圣温克,臣敢献微诚。”帝曰:“实乃寡德,甚愧来誉。”仍为命酌。
  出帝初,出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属时亢旱,士民劝令祷于海神。粲惮违众心,乃为祈请,直据胡床,举杯而言曰:“仆白君。”左右云:“前后例皆拜谒。”粲曰:“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安有方伯而致礼海神也。”卒不肯拜。时青州叛贼耿翔受萧衍假署,寇乱三齐。粲唯高谈虚论,不事防御之术。翔乘其无备,掩袭州城。左右白言贼至,粲云:“岂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事,自余部众且付城外。”其不达时变如此。寻为翔所害,送首萧衍,时年六十五。
  子含,字文若。员外散骑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学识优于诸兄,才行亦过之。事亲以孝闻,兼有将略。仕萧宝卷至阴平太守。景明二年,始得归国,授通直郎。
  衍欲辞朝命,请隐嵩高,乃上表曰:“臣幸乘昌运,得奉盛化,沐藉炎风,餐佩唐德,于生于运,已溢已荣。但摄性乖和,恆苦虚弱。比风露增加,精形侵耗。小人愚怀,有愿闲养。伏见嵩岑极天,苞育名草,修生救疾,多游此岫。臣质无灵分,性乖山水,非敢追踵轻举,仿佛高踪,诚希药此沉疴,全养禀气耳。若所疗微痊,庶偶影风云,永歌至德。荷衣葛屦,裁营已整;摇策纳屣,便陟山途。谨附陈闻,乞垂昭许。”诏曰:“知欲养疴中岳,练石嵩岭,栖素云根,饵芝清壑,腾迹之操,深用嘉焉。但治缺古风,有愧山客耳。既志往难裁,岂容有抑,便从来请。”
  世宗之末,衍稍以出山,干禄执事。肃宗除散骑侍郎,行河内郡事。寻除建兴太守,转河内太守,加征虏将军。遭母忧解任。衍历二郡,廉贞寡欲,善抚百姓,民吏追思之。孝昌初,萧衍遣将曹敬宗寇荆州,山蛮应之,大路断绝。都督崔暹率数万之众,盘桓鲁阳,不能前讨。荆州危急,朝廷忧之。诏衍为别将、假前将军,与恆农太守王罴率军一万出武关以救荆州。贼逆战于浙阳,衍大破之,贼遂退走,荆州围解。除使持节、散骑常侍、平东将军、假安东将军、北道都督,镇鄴西之武城,封安阳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
  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潜图叛逆,衍觉其有异,密表陈之。寻而鉴所部别将嵇宗驰驿告变。乃诏衍与都督源子邕、李神轨等讨鉴,平之。除抚军将军、相州刺史、假镇北将军、北道大都督,进封临汝县开国公,增邑千二百户,常侍如故。仍诏衍与子邕北讨葛荣。军次阳平之东北漳曲,贼来拒战,衍军败见害。朝野人情,莫不骇惋。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司空、相州刺史。
  子嵩,袭。武定中,河内太守。齐受禅,爵例降。
  又天水冀人尹挺,仕萧鸾,以军勋至陈郡太守。遂与叔业参谋归诚。景明初,除辅国将军、南司州刺史,拟戍义阳,亦封宋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转冠军将军、东郡太守。未拜而卒。赐布帛一百匹,赠本将军、泾州刺史。
  子循,历太原太守。循弟彖,饶安令、辽西太守。兄弟皆有政事才。
  时河东南解人柳玄达,颇涉经史。仕萧鸾,历诸王参军。与叔业姻娅周旋,叔业之镇寿春,委以管记。及叔业之被猜疑,将谋献款,玄达赞成其计,前后表启皆玄达之词。景明初,除辅国将军、司徒谘议参军,封南顿县开国子,邑二百户。二年秋卒,时年四十三。后改封夏阳县,邑户如先。玄达曾著《大夫论》,备陈叔业背逆归顺、契阔危难之旨,又著《丧服论》,约而易寻。文多不录。
  子絺,袭。武定中,东太原太守。齐受禅,爵例降。
  絺弟远,字季云。性粗疏无拘捡,时人或谓之“柳癫”。好弹琴,耽酒,时有文咏。为肃宗挽郎。出帝初,除仪同开府参军事。放情琴酒之间。每出返,家人或问有何消息,答云:“无所闻,纵闻亦不解。”元象二年,客游项城,遇患卒,时年四十。
  玄达弟玄瑜,景明初,除正员郎,转镇南大将军、开府、从事中郎,带汝阴太守。延昌二年卒,年五十五。
  子谐,颇有文学。善鼓琴,以新声手势,京师士子翕然从学。除著作佐郎。建义初,于河阴遇害,时年二十六。
  又武都人杨令宝,有膂力,善射。仕萧鸾,数为小将。征战著效,至谯郡太守,遂参叔业归诚之谋。景明初,除辅国将军、南兗州刺史。拟戍淮阴,封宁陵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在淮南征战,累著劳捷。征拜冠军将军,试守京兆内史。卒,追封邵陵县开国子,邑二百户,赐帛二百匹,赠征虏将军、华州刺史。
  子彪,袭爵。永熙中,征虏将军、中散大夫。齐受禅,例降。
  令宝弟令仁,亦随令宝立效。前将军、汝南内史。
  又京兆杜陵人韦伯昕,学尚有壮气。自以才智优于裴植,常轻之,植疾之如仇。即彦先之妹婿也。叔业以其有大志,故遣送子芬之为质。景明初,封云陵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拜南阳太守。数岁,坐事免。久之,拜员外散骑常侍,加中垒将军。延昌末,告尚书裴植谋为废黜,植坐死。后百余日,伯昕亦病卒。临亡,见植为祟,口云:“裴尚书死,不独见由,何以见怒也?”
  其叔业爪牙心膂所寄者:裴智渊,左中郎将,封浚仪县;王昊,左军将军,封南汝阴县;赵革,右中郎将,封西宋县。并开国男,食邑各二百户。李道真,右军将军,封睢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胡文盛,右军将军,封刚阳县;魏承祖,右军将军,封平春县。并开国子,食邑各三百户。
  承祖,广陵寒人也。依随叔业,为趋走左右。壮健,善事人,叔业待之甚厚。及出为州,以为防阁。善抚士卒,兼有将用。自景明以后,常为统军,南北征伐,累有战功。历太原太守,至光禄大夫、安南将军。萧衍遣将围义阳,士民应之。三关既陷,州城时甚县急。以承祖持节,行抚军将军,率师讨之。大破贼众,解义阳之围,还复三关,遂为名将。终于并州刺史。
  衣冠之士,预叔业勋者:安定皇甫光、北地梁祐、清河崔高客、天水阎庆胤、河东柳僧习等。
  光,美须髯,善言笑。仕萧鸾,以军勋至右军将军。入国,为辅国将军,假南兗州刺史。卒于渤海太守。
  兄椿龄,薛安都婿也。随安都于彭城内附,历位司徒谘议、岐州刺史。光未入朝而椿龄先卒。
  椿龄子璋,乡郡相。
  璋弟易,为司徒胡国珍所拔,自太尉记室超迁吏部郎。性贪婪,多所受纳,鬻卖吏官,皆有定价。后以丞相、高阳王雍之婿,超拜持节、冠军将军、豫州刺史。为政残暴,百姓患之。罢州后,仍遇风病。久之,除安南将军、光禄大夫。太昌初卒,年五十八。赠卫大将军、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子长卿,司州主簿、秘书郎中、太尉司马。
  祐,叔业之从姑子也。好学,便弓马。随叔业征伐,身被五十余创。景明初,拜右军将军,赐爵山桑子。出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治称。历骁骑将军、太中大夫、右将军。从容风雅,好为诗咏,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迁光禄大夫,加平北将军。端然养志,不历权门。出为平西将军、京兆内史,当世叹其抑屈。卒官,赠本将军、泾州刺史。
  高客,博学,善文札,美风流。景明初,拜散骑侍郎。出为扬州开府掾,带陈留太守。卒官。
  庆胤父汪,参薜安都平北将军事。安都入国,听汪还南。庆胤博识洽闻,善于谈论,听其言说,不觉忘疲。景明初,为李元谈辅国府司马。卒于敷城太守。
  僧习,善隶书,敏于当世。景明初,为裴植征虏府司马。稍迁北地太守,为政宽平,氐羌悦爱。肃宗时,至太中大夫,加前将军,出为颖川太守。卒官。
  夏侯道迁,谯国人。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为结婚韦氏,道迁云:“欲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人咸谓戏言。及至婚日,求觅不知所在。于后访问,乃云逃入益州。仕萧鸾,以军勋稍迁至前军将军、辅国将军。随裴叔业至寿春,为南谯太守。两家虽为姻好,而亲情不协,遂单骑归国。拜骁骑将军,随王肃至寿春,遣道迁守合肥。肃薨,道迁弃戍南叛。
  会萧衍以庄丘黑为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镇南郑,黑请道迁为长史,带汉中郡。会黑死,衍以王镇国为刺史,未至,而道迁阴图归顺。先是,仇池镇将杨灵珍阻兵反叛,战败南奔。衍以灵珍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有部曲六百余人,道迁惮之。衍时又遣其左右吴公之等十余人使南郑。道迁乃伪会使者,请灵珍父子,灵珍疑而不赴。道迁乃杀使者五人,驰击灵珍,斩其父子,并送使者五首于京师。
  江悦之等推道迁为持节、冠军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道迁表曰:“臣闻知机其神,趋利如响。臣虽不武,敢忘机利。伏惟陛下,泽被区宇,德济苍生,八表同忻,品物咸赖。臣顷亡蚁贼,匹马归阙,自斯搏噬,罄竭丹款。但中于寿阳,横为韦缵所谤。理之曲直,并是杨集朗、王秉所悉。臣实愚短,岂能自安?便逃窜江吴,苟存视息。萧衍梁州刺史庄丘黑与臣早旧,申臣为长史。值黑亡殁专任,天时素愿,机会在兹。遇武兴私署侍郎郑洛生来此,臣即披露诚款,与其共契机要,报武兴王杨绍先并其中叔集起等,请其遣军以为腹背。即遣左天长由寒山路驰启,复会通直散骑常侍臣集朗还至武兴。臣闻其至,知事必克。集朗果遣郑右留使至臣间,密参机举。会有萧衍使人吴公之至,知臣怀诚,将归大化,遂与府司马严思、臧恭,典签吴宗肃、王胜等,共杨灵珍父子密相构结,期当取臣。臣幸先觉,悉得戮思、恭等。臣即遣郑猥驰告集朗,急求军援。而武兴军未到之间,萧衍白马戍主尹天宝不识天命,固执愚迷,乃率部曲驱掠民丁,敢为不逞。臣即遣军主江悦之率诸军主席灵坦、庞树等领义勇应时讨扑。而树锐气难裁,违悦之节度,轻进失脱,天宝因此直到南郑,重围州城。梁秦士庶,佥云危棘,以义逼臣,劝为刺史,须藉此威,镇靖内外。臣赤诚奉国,苟取济事,辄捐小迹,且从权宜,假当州位。重遣皇甫选由斜谷道以事启闻。臣即亲率士卒,四日三夜,交锋苦战,武兴之军,乘虚蹑后。天宝凶徒,因宵鸟散,进既摧破,退失巢穴,潜舍军众,依山傍险,突入白马。集朗与二弟躬擐甲胄,率其所领,登即擒斩。戍内户口,即放还民。斯由皇威遐振,罪人授首,凶狡时殄,公私庆快,非但梁秦竭力,实关集朗赴接之机。臣前已遣军主杜法先还洵阳,构合徒党,诱结乡落;令晋寿土豪王僧承、王文粲等还至西关,共兴大义。当今庸蜀虚弱,楚邓悬危,开拓九区,扫清六合,形要之利,在于此时,进趣之略,愿速处分。臣以愚陋,猥当推举。事定之后,便即束身,驰归天阙。但物情草创,犹有参差。萧衍魏兴太守范珣、安康太守范泌共前巴西太守姜脩,屯聚川东,尚规举斧,登遣讨袭,具于别启。集朗兄弟并议,曰臣往日归诚,誓尽心力,超蒙荣奖,灰殒匪报。但留臣权相绥奖,须得扑灭珣等,便即首路。伏愿圣慈,特垂鉴照。谨遣兼长史臣张天亮奉表略闻。”
  诏曰:“得表闻之。将军前识机运,已投诚款,而中逢猜间,致有播越,复翻然风返,建兹殊效,忠贯古烈,义动遐迩。汉郑既开,势翦庸蜀,混同之略,方自斯始。擒凶扫恶,何快如之。想余党悉平,西南清荡,经算淹朔,当有劬劳。所请军宜,别敕一二。”又赐道迁玺书曰:“得表,具诚节之怀。卿忠义夙挺,期委自昔。中有事因,以致乖舛。知能乘机豹变,翻然改图,奖率同心,万里投顺,远举汉中,为开蜀之始。洪规茂略,深有嘉焉。今授卿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丰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并同义诸人,寻有别授。王师数道,络绎电迈,遣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征梁汉诸军事、镇西将军、尚书邢峦,指授节度。卿其善建殊效,称朕意焉。”道迁表受平南、常侍,而辞豫州、丰县侯,引裴叔业公爵为例。世宗不许。
  道迁自南郑来朝京师,引见于太极东堂,免冠徒跣,谢曰:“比在寿春,遭韦缵之酷,申控无所,致此猖狂。是段之来,希酬昔遇。勋微恩重,有靦心颜。”世宗曰:“卿建为山之功,一篑之玷,何足谢也。”道迁以赏报为微,逡巡不拜。诏曰:“道迁至止既淹,未恭州封,可敕吏部速令召拜。”道迁拜日,诏给百五十人供。寻改封濮阳县开国侯,邑户如先。岁余,频表解州,世宗许之。除南兗州大中正,不拜。
  道迁虽学不渊洽,而历览书史,闲习尺牍,札翰往还,甚有意理。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毕有。于京城之西,水次市地,大起园池,植列蔬果,延致秀彦,时往游适,妓妾十余,常自娱乐。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每诵孔融诗曰:“‘坐上客恆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识者多之。
  出为散骑常侍、平西将军、华州刺史,转安东将军、瀛州刺史,常侍如故。为政清严,善禁盗贼。熙平年,病卒,年六十九。赠抚军将军、雍州刺史,赠帛五百匹,谥曰明侯。
  初,道迁以拔汉中归诚,本由王颍兴之计,求分邑户五百封之,世宗不许。灵太后临朝,道迁重求分封。太后大奇其意,议欲更以三百户封颍兴,会卒,遂寝。道迁不娉正室,唯有庶子数人。
  长子夬,字元廷。历位前军将军、镇远将军、南兗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丧不戚,醇醪肥鲜,不离于口。沽买饮啖,多所费用。父时田园,货卖略尽,人间债负数犹千余匹,谷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饥寒。初,道迁知夬好酒,不欲传授国封。夬未亡前,忽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来至其家,直上事,与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惊惧,谓人曰:“世宝至官间,必击我也。”寻有人至,云“官呼郎”。随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胜楚痛,大叫良久乃寤,流汗彻于寝具。至明,前凉城太守赵卓诣之,见其衣湿,谓夬曰:“卿昨夕当大饮,溺衣如此。”夬乃具陈所梦。先是旬余,秘书监郑道昭暴病卒。夬闻,谓卓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耳。”于是昏酣遂甚。梦后二日,不能言,针之乃得语,而犹虚劣。其从兄等并营视之,皆言危而获振。俄而心闷,旋转而死。为洗浴者视其尸体,大有杖处,青赤隐起二百下许。赠钜鹿太守。初夬与南人辛谌、庾道、江文遥等终日游聚,酣饮之际,恆相谓曰:“人生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后之间耳。脱有先亡者,当于良辰美景,灵前饮宴。傥或有知,庶其歆飨。”及夬亡后,三月上巳,诸人相率至夬灵前酌饮。时日晚天阴,室中微暗,咸见夬在坐,衣服形容不异平昔,时执杯酒,似若献酬,但无语耳。时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帘欲出,便即僵仆,状若被殴。夬从兄欣宗云:“今是节日,诸人忆弟畴昔之言,故来共饮,僧明何罪而被瞋责?”僧明便寤。而欣宗鬼语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发擿阴私窃盗,咸有次绪。夬妻,裴植女也,与道迁诸妾不穆,讼阋彻于公庭。
  子籍,年十余岁,袭祖封。已数年,而夬弟昚等言其眇目痫疾,不任承继,自以与夬同庶,己应绍袭。尚书奏籍承封。元象中,平东将军、太中大夫。齐受禅,例降。
  ,道迁兄子也。位至咸阳太守。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八世祖胤,晋司徒、广陆侯。胤子顺、璠及孙沉、志,皆有名宦。沉孙根,慕容宝中书监。根子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数世无名位,三齐豪门多轻之。
  元护以国家平齐后,随父怀庆南奔。身长八尺,美须髯,少有武力。仕萧道成,历官马头太守、后军将军、龙骧将军。虽以将用自达,然亦颇览文史,习于简牍。高祖至钟离,元护时在城中,为萧鸾徐州刺史萧惠休奉使诣军,高祖见而善之。后为裴叔业司马,带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元护赞同其谋。及叔业疾病,外内阻贰,元护督率上下,以俟援军。寿春克定,元护颇有力焉。
  景明初,以元护为辅国将军、齐州刺史、广饶县开国伯,食邑一千户,便道述职。其年入朝。寻以州民柳世明图为不轨,元护驰还历城,至即擒殄,诛戮所加,微为滥酷。值州内饥俭,民人困敝,志存隐恤,表请赈贷,蠲其赋役。但多有部曲,时为侵扰,城邑苦之,故不得为良刺史也。三年夏卒,年五十一。病前月余,京师无故传其凶问。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书曰:“李齐州死。”纲佐饯别者见而拭之。后复如此。
  元护妾妓十余,声色自纵。情欲既甚,支骨消削,须长二尺,一时落尽。赠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元护为齐州,经拜旧墓,巡省故宅,飨赐村老,莫不欣暢。及将亡,谓左右曰:“吾尝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属目。若丧过东阳,不可不好设仪卫,哭泣尽哀,令观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诫。
  子会,袭。正始中,降爵为子,邑五百户。延昌中,除宣威将军、给事中。会顽騃好酒。其妻,南阳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会不答之。房乃通于其弟机,因会饮醉,杀之。
  子景宣,袭。天平中,除给事中。齐受禅,例降。机与房遂如夫妇。积十余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护弟静,景明初,以归诚勋拜前将军。性甚贪忍,兄亡未敛,便剥脱诸妓服玩及余财物。历齐州内史、天水太守。静子铉,羽林监。
  元护从叔恤,卒于东代郡太守。子旷之。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萧鸾,以膂力自效军勋,稍迁至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萧宝卷遣胡景略代之。法友遂留寿春,与叔业同谋归国。景明初,拜冠军将军、豫州刺史、苞信县开国伯,食邑千户。始,叔业卒后,法友与裴植追成叔业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寻转冠军将军、华州刺史。未拜,改授并州刺史。岁余代还。萧衍遣将杨公则寇扬州,假法友征虏将军以讨之。法友未至而公则败走。后假法友前将军、持节,为别将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围。法友始渡淮而朐山败没,遂停散十年。恬静自处,不竞势利。世宗末,以本将军除济州刺史,在州廉和著称。又徙封乘氏。肃宗初,拜光禄大夫。熙平二年卒。赠平西将军、秦州刺史,赠帛三百匹,谥襄侯。
  子景通,袭。善事元叉,兼以货赂叉父继,继为司空,引景通为掾。后加右军将军、镇军将军,卒官。赠辅国将军、卫尉少卿。
  子鶠,袭。永安末,尚书郎。走关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刘裕灭姚泓,其祖父从裕南迁。世弼身长七尺八寸,魁岸有壮气。善草隶书,好爱坟典。仕萧鸾,以军勋至游击将军,为军主,助戍寿春,遂与叔业同谋归诚。景明初,除冠军将军、南徐州刺史,拟戍钟离,悬封慎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后以本将军除东徐州刺史,治任于刑,为民所怨,有受纳之响。岁余,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弹,会赦免。久之,拜太中大夫,加征虏将军。寻以本将军出为河北太守,治有清称。转渤海相,寻迁中山内史,加平北将军。直阁元罗,领军叉弟也,曾行过中山,谓世弼曰:“二州刺史,翻复为郡,亦当恨恨耳。”世弼曰:“仪同之号,起自邓骘;平北为郡,始在下官。”正光元年卒官。赠本将军、豫州刺史,谥曰康。
  长子会,汝阳太守。
  次子由,字茂道。好学,有文才,尤善草隶。性方厚,有名士之风。又工摹画,为时人所服。历给事中、尚书郎、东莱太守。罢郡后寓居颍川。天平初,元洪威构逆,大军攻讨,为乱兵所害,时年四十三。名流悼惜之。
  江悦之,字彦和,济阳考城人也。七世祖统,晋散骑常侍。刘渊、石勒之乱,南徙渡江。祖兴之,父范之,并为刘裕所诛。
  悦之少孤。仕刘骏,历诸王参军。好兵书,有将略,善待士,有部曲数百人。萧道成初以悦之为荆州征西府中兵参军,领台军主。迁屯骑校尉,转后军将军。部曲稍众,千有余人。萧赜遣戍汉中,就迁辅国将军。萧衍初,刘季连据蜀反叛,悦之率部曲及梁秦之众讨灭之,以功进号冠军将军。武兴氐破白马,进图南郑,悦之率军拒战,大破氐众,还复白马。
  衍秦梁二州刺史庄丘黑死,夏侯道迁与悦之及庞树、军主李忻荣、张元亮、士孙天与等,谋以梁州内附。既杀萧衍使者及杨灵珍,衍华阳太守尹天宝率众向州城。悦之与树、忻荣勒众逆战,为天宝所败,遂围南郑。战经四日,众心危沮,咸怀离贰。悦之尽以家财散赏士卒,身当矢刃,昼夜督战。会武兴军至,天宝败走。道迁之克全勋款,悦之实有力焉。正始二年夏,与道迁俱至洛阳。寻卒,年六十一。赠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追封安平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谥曰庄。悦之二子:文遥、文远。
  文遥,少有大度,轻财好士,士多归之。道迁之图杨灵珍也,文遥奋剑请行,遂手斩灵珍。正始二年,除步兵校尉。遭父忧解官。永平初,袭封,拜前军。出为咸阳太守。勤于礼接,终日坐事,至者见之,假以恩颜,屏人密问。于是民所疾苦、大盗姓名、奸猾吏长,无不知悉,郡中震肃,奸劫息止,治为雍州诸郡之最。征拜骁骑将军、辅国将军,进号征虏将军。肃宗初,拜平原太守。在郡六年,政理如在咸阳。
  迁后将军、安州刺史。文遥善于绥纳,甚得物情。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叛逆,自幽燕以南悉皆沦陷,唯文遥介在群贼之外,孤城独守。鸠集荒余,且耕且战,百姓皆乐为用。建义元年七月遘疾,卒于州,年五十五。
  长史许思祖等以文遥遗爱在民,复推其子果行州事。既摄州任,乃遣使奉表。庄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骑侍郎、假节、龙骧将军、行安州事、当州都督。既而贼势转盛,台援不接。果以阻隔强寇,内徙无由,乃携诸弟并率城民东奔高丽。天平中,诏高丽送果等,元象中,乃得还朝。
  果弟昴,武定三年袭爵。齐受禅,例降。
  文远,善骑射,勇于攻战。以军勋致效,自给事中稍迁中散大夫、龙骧将军。
  庞树,南安人。世宗追录谋勋,封其子景亮襄邑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
  李忻荣,汉中人。与树俱击天宝,同时战殁。封其子建为清水县开国子,食邑二百户。
  张元亮,汉中人。便弓马,善战斗。以勋封抚夷县开国子,食邑二百户。拜东莱太守,入为平远将军、左中郎将。迁中散大夫,加龙骧将军。卒,赠左将军、巴州刺史。
  士孙天与,扶风人。以勋封莫西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拜武功太守。
  又襄阳罗道珍、北海王安世、颍川辛谌、汉中姜永等,皆参其勋末。
  道珍,除齐州东平原相,有治称。卒于镇远将军、屯骑校尉。
  安世,苻坚丞相王猛之玄孙也。历涉书传,敏于人间,自羽林监稍迁安西将军、北华州刺史。卒,赠本将军、梁州刺史。
  谌,魏卫尉辛毗之后,有文学。历步兵校尉,濮阳、上党二郡太守。卒,赠征虏将军、梁州刺史。子儒之,济州司马。
  永,善弹琴,有文学。员外郎、梁州别驾、汉中太守。
  永弟漾,亦善士。性亦至孝,为汉中所叹服。元罗之陷也,永入于建鄴,遂死焉。时有颍川庾导者,亦与道迁俱入国,虽不参谋,亦为奇士。历览史传,善草隶书,轻财重义。仕萧衍,右中郎将,助戍汉中。及至洛阳,环堵敝庐。多与俊秀交旧,积二十余岁,殊无宦情。正光中,乃除幽州左将军府主簿、饶安令。罢县后,仍客游齐鲁之间。天平中,卒于青州。
  时有皇甫徽,字子玄,安定朝那人。仕萧衍,历诸王参军、郡守。及道迁之入国也,徽亦因地内属。徽妻即道迁之兄女,道迁列上勋书,欲以徽为元谋。徽曰:“创谋之始,本不关预,虽贪荣赏,内愧于心。”遂拒而不许。后刺史羊祉表授征虏府司马,卒官。
  子和,武定末,司空司马。
  和弟亮,仪曹郎中。
  淳于诞,字灵远。其先太山博人,后世居于蜀汉,或家安国之桓陵县。父兴宗,萧赜南安太守。诞年十二,随父向扬州。父于路为群盗所害。诞虽童稚,而哀感奋发,倾资结客,旬朔之内,遂得复仇,由是州里叹异之。赜益州刺史刘悛召为主簿。萧衍除步兵校尉。
  景明中,自汉中归国。既达京师,陈代蜀之计,世宗嘉纳之。延昌末,王师大举,除骁骑将军、假冠军将军,都督别部司马,领乡导统军。诞不愿先受荣爵,乃固让实官,止参戎号。及奉辞之日,诏遣主书赵桃弓宣旨劳勉,若克成都,即以益州许之。师次晋寿,蜀人大震。属世宗晏驾,不果而还。后以客例,起家除羽林监。萧衍遣将张齐攻围益州,诏诞为统军,与刺史傅竖眼赴援。事宁还朝。
  正光中,秦陇反叛,诏诞为西南道军司、假冠军将军、别将,从子午南出斜谷,趣建安,与行台魏子建共参经略。时衍益州刺史萧渊猷遣将樊文炽、萧世澄等率众数万围小剑戍,益州刺史邴虬令子建拒之。因转营,为文炽所掩,统军胡小虎、崔珍宝并见俘执。子建遣诞助讨之。诞勒兵驰赴,相对月余,未能摧殄。文炽军行之谷,东峰名龙须山,置栅其上以防归路。诞以贼众难可角力,乃密募壮士二百余人,令夜登山攻其栅。及时火起,烟焰涨天。贼以还途不守,连营震怖。诞率诸军鸣鼓攻击,文炽大败,俘斩万计,擒世澄等十一人。文炽为元帅,先走获免。
  孝昌初,子建以诞行华阳郡,带白马戍。二年,复以诞行巴州刺史。三年,朝议以梁州安康郡阻带江山,要害之所,分置东梁州,仍以诞为镇远将军、梁州刺史。永安二年四月卒,时年六十。赠安西将军、益州刺史,谥曰庄。
  长子亢。
  亢弟胤,字□馆。武定末,梁州骠骑府司马。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父膺,萧衍尚书郎、太仆卿。苗出后叔父略。略为萧衍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伐蜀也,衍命略拒足于涪,许其益州。及足还退,衍遂改授。略怒,将有异图,衍使人害之。苗年十五,有报雪之心,延昌中遂归阙。仍陈图蜀之计。于是大将军高肇西伐,诏假苗龙骧将军、乡导统军。师次晋寿,世宗晏驾,班师。后以客例,除员外散骑侍郎,加襄威将军。
  苗有文武才干,以大功不就,家耻未雪,常怀慷慨。乃上书曰:“昔晋室数否,华戎鼎沸,三燕两秦,咆勃中夏,九服分崩,五方圮裂。皇祚承历,自北而南,诛灭奸雄,定鼎河洛,唯独荆扬,尚阻声教。今令德广被于江汉,威风远振于吴楚,国富兵强,家给人足。以九居八之形,有兼弱攻昧之势,而欲逸豫,遗疾子孙,违高祖之本图,非社稷之深虑。诚宜商度东西戍防轻重之要,计量疆场险易安危之理,探测南人攻守窥觎之情,筹算卒乘器械征讨之备,然后去我所短,避彼所长,释其至难,攻其甚易,夺其险要,割其膏壤,数年之内,荆扬可并。若舍舟楫,即平原,敛后疏前,则江淮之所短;弃车马,游飞浪,乘流驰逐,非中国之所长。彼不敢入平陆而争衡,犹我不能越巨川而趣利。若俱去其短,各恃其长,则东南未见可灭之机,而淮沔方有相持之势。且夫满昃相倾,阴阳恆理;盛衰递袭,五德常运。今以至强攻至弱,必见吞并之理;如以至弱御至强,焉有全济之术?故明王圣主,皆欲及时立功,为万世之业。去高而就下,百川以之常流;取易而避难,兵家以之恆胜。今巴蜀孤悬,去建鄴辽远,偏兵独戍,氵斥流十千,牧守无良,专行劫剥,官由财进,狱以货成,士民思化,十室而九,延颈北望,日觊王师。若命一偏将,吊民伐罪,风尘不接,可传檄而定。守白帝之厄,据上流之险,循士治之迹,荡建鄴之逋,然后偃武修文,制礼作乐,天下幸甚,岂不盛哉!”于时肃宗幼冲,无远略之意,竟不能纳。
  正光末,二秦反叛,侵及三辅。时承平既久,民不习战。苗以陇兵强悍,且群聚无资,乃上书曰:“臣闻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阻,坐受崩溃。夫飚至风起,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但天下久泰,人不晓兵,奔利不相待,逃难不相顾,将无法令,士非教习。以骄将御惰卒,不思长久之计,务奇正之通,必有莫敖轻敌之志,恐无充国持重之规。如今陇东不守,汧军败散,则二秦遂强,三辅危弱,国之右臂,于斯废矣。今且宜勒大将,深沟高垒,坚守勿战。别命偏师精兵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汧岐之下,群妖自散。”于是诏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俱出梁益,隶行台魏子建。子建以苗为郎中,仍领军,深见知待。孝昌中,还朝,镇远将军、步兵校尉。俄兼尚书右丞,为西北道行台,与大都督宗正珍孙讨汾、绛蜀贼,平之。还除司徒司马,转太府少卿,加龙骧将军。
  于时萧衍巴西民何难尉等豪姓,相率请讨巴蜀之间,诏苗为通直散骑常侍、冠军将军、西南道慰劳大使。未发,会杀尔朱荣,荣从弟世隆拥荣部曲屯据河桥,还逼都邑。孝庄亲幸大夏门,集群臣博议。百僚恇惧,计无所出。苗独奋衣而起曰:“今小贼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臣虽不武,窃所庶几。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梁!”城阳王徽、中尉高道穆赞成其计。庄帝壮而许焉。苗乃募人于马渚上流以舟师夜下,去桥数里便放火船,河流既驶,倏忽而至。贼于南岸望见火下,相蹙争桥,俄然桥绝,没水死者甚众。苗身率士卒百许人泊于小渚以待南援。既而官军不至,贼乃涉水,与苗死斗。众寡不敌,左右死尽,苗浮河而殁,时年四十六。帝闻苗死,哀伤久之,曰:“苗若不死,当应更立奇功。”赠使持节、都督梁益巴东梁四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梁州刺史、河阳县开国侯、邑一千户,赗帛五百匹、粟五百石。谥忠烈侯。
  苗少有节操,志尚功名。每读蜀书,见魏延请出长安,诸葛不许,常叹息谓亮无奇计。及览《周瑜传》,未曾不咨嗟绝倒。太保、城阳王徽,司徒、临淮王彧重之,二王颇或不穆,苗每谏之。及徽宠势隆极,猜忌弥甚。苗谓人曰:“城阳蜂目先见,豺声今转彰矣。”解鼓琴,好文咏,尺牍之敏,当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壮之。及庄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赠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尔时群议,更一二日便欲大纵兵士焚烧都邑,任其采掠。赖苗京师获全。天下之善士也,不宜追之。”
  子昙,袭爵。武定末,冀州仪同府刑狱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史臣曰:寿春形胜,南郑要险,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业、夏侯道迁,体运知机,翻然鹊起,举地而来,功诚两茂。其所以大启茅赋,兼列旐旟,固其宜矣。植不恆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颠覆也。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终,惜哉!李、席、王、江虽复因人成事,亦为果决之士。淳于诞好立功名,有志者竟能遂也。李苗以文武干局,沉断过人,临难慨然,奋其大节,蹈忠履义,殁而后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谓乎!

列传第六十
  阳尼 贾思伯 李叔虎 路恃庆 房亮 曹世表 潘永基 朱元旭
  阳尼,字景文,北平无终人。少好学,博通群籍,与上谷侯天护、顿丘李彪同志齐名。幽州刺史胡泥以尼学艺文雅,乃表荐之。征拜秘书著作郎,奏佛道宜在史录。后改中书学为国子学。时中书监高闾、侍中李冲等以尼硕学博识,举为国子祭酒。高祖尝亲在苑堂讲诸经典,诏尼侍听,赐帛百匹。尼后兼幽州中正。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未拜,坐为中正时受乡人财货免官。尼每自伤曰:“吾昔未仕,不曾羡人,今日失官,与本何异?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还乡,遂卒于冀州,年六十一。有书数千卷。所造《字释》数十篇,未就而卒。其从孙太学博士承庆遂撰为《字统》二十卷,行于世。
  子介,字天佐。奉朝请,冀州默曹参军。早卒。
  尼从子鸣鹄。鸣鹄弟季智,俱有名于时,前后并为幽州司马。
  季智子璠,通直散骑常侍。
  季智从弟荆,范阳太守,有吏能。卒,赠平西将军、东益州刺史。
  季智从子伯庆,汝南太守。
  伯庆从父弟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猎经史。太和初,举秀才,射策高第。以母疾还。征拜中书博士,诏兼礼官,拜燕宣王庙于长安。还,授宁远将军,赐爵魏昌男。选为廷尉正,转考功郎中。除建德太守。以清贫,赐帛六十匹。寻假宁远将军,领统军,外防内抚,甚得居边之称。解任还家,久之,除兗州左将军府长史,又拜瀛州安东府长史,加扬烈将军。藻以年老归家,阖门不关世事。孝昌中,在乡为贼帅杜洛周所囚,发病卒。永熙中,赠征虏将军、幽州刺史。
  子贞,字世干。早卒。
  贞弟弼,字世辅。长于吏事。本州别驾,加轻车将军。属洛周陷城,弼遂率宗亲南渡河,居于青州。值邢杲起逆,青州城民疑河北人为杲内应,遂害弼,时年四十八。
  子捴,袭祖爵。
  弼弟斐,武定末,尚书右丞。
  藻从弟令鲜,京兆王愉郎中令。坐同愉反,逃窜免。会赦,除名。
  子世和,武定末,齐州骠骑司马。
  藻从弟延兴,南豳州刺史。
  延兴从弟固,字敬安。性俶傥,不拘小节。少任侠,好剑客,弗事生产。年二十六,始折节好学,遂博览篇籍,有文才。
  太和中,从大将军宋王刘昶征义阳,板府法曹行参军,假陵江将军。昶严暴,治军甚急,三军战栗无敢言者。固启谏,并面陈事宜。昶大怒,欲斩之,使监当攻道。固在军勇决,志意闲雅,了无惧色。昶甚奇之。军还,言之高祖。年三十余,始辟大将军府参军事,署城局,仍从昶镇彭城,板兼长史。俄以忧去任。
  裴叔业以淮南内附,世宗诏平南将军、广陵侯元衎与司徒、彭城王勰同镇寿春,敕固为衎司马。还,除太尉西阁祭酒,兼廷尉评。上改定律令议。除给事中。出为试守北平太守,甚有惠政。久之,以公事免。后除给事中,领侍御史。转治书,劾奏广平王怀、汝南王悦、南阳长公主。及使怀荒,镇将万贰望风逃走。劾恆农太守裴粲免官。
  时世宗广访得失,固上谠言表曰:“臣闻为治不在多方,在于力行而已。当今之务,宜早正东储,立师傅以保护,立官司以防卫,以系苍生之心;揽权衡,亲宗室,强干弱枝,以立万世之计;举贤良,黜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孜孜万几,躬勤庶务,使民无谤讟之响;省徭役,薄赋敛,修学官,遵旧章,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存元元之民,以救饥寒之苦,上合昊天之心,下悦亿兆之望。然后备器械,修甲兵,习水战,灭吴会,撰封禅之礼,袭轩唐之轨,同彼七十二君之徽号。协定鼎嵩河之心,副高祖殷勤之寄,上与三皇比隆,下与五帝齐美,岂不茂哉!臣位卑识昧,言不及义,属圣明广访,敢献瞽言。伏愿陛下留神,少垂究察。”
  初,世宗委任群下,不甚亲览,好桑门之法。尚书令高肇以外戚权宠,专决朝事;又咸阳王禧等并有衅故,宗室大臣,相见疏薄;而王畿民庶,劳敝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赋》,称恆代田渔声乐侈靡之事,节以中京礼仪之式,因以讽谏。辞多不载。
  世宗末,中尉王显起宅既成,集僚属飨宴。酒酣问固曰:“此宅何如?”固对曰:“晏婴湫隘,流称于今;丰屋生灾,著于《周易》。此盖同传舍耳,唯有德能卒。愿公勉之。”显嘿然。他日又谓固曰:“吾作太府卿,库藏充实,卿以为何如?”固对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岂不戒哉!”显大不悦,以此衔固。又有人间固于显,显因奏固剩请米麦,免固官。既无事役,遂阖门自守,著《演赜赋》,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其词曰:
  绍有周之遐轨兮,初锡世于河阳。建甸侯而列爵兮,与王室而并昌。遭季叶之纷乱兮,仍矫迹于良乡。弃卫侯之桢弼兮,乃植根于幽方。自祖考而辉烈兮,逮余躬而翳微。惧堂构之颓挠兮,恐崩毁其洪基。心惴惴而栗栗兮,若临深而履薄。登乔木而长吟兮,抗幽谷而靡托。何身轻而任重兮,惧颠坠于峻壑。凭神明之扶助兮,虽幽微而获存。赖先后之醇德兮,乃保护其遗孙。
  伊日月之屡迁兮,何四时之相逼?知年命之有期兮,慨斡流之不息。伤艰踬之相承兮,悲屯蹇而日臻。心恻怆而不怿兮,乃有怀于古人。
  或垂纶于渭滨兮,有胥靡于傅岩。既应繇而赴兆兮,作殷周之元鉴。孔栖栖而不息兮,终见黜于庶邦。墨驰骋而不已兮,亦举世而不容。有鸾孤而争国兮,有让位而采薇。有跃马而赴会兮,有栖迟以俟时。曹纳辛而袁亡兮,袁戮田而曹盛。鲍授州而得时兮,韩弃牧而失性。赵尧门而诞圣兮,终夭隐而不繁。卫泯躯于世难兮,启洪业于宣元。释皋繇之法宪兮,见蓼六之先亡。练疑枉于怨狱兮,宁于公之独昌。明祸福之同门兮,知休咎之异涂。寻倚伏之无源兮,或先诎而后舒。
  赐凭轩而策驷兮,抚清琴而自娱。宪服敝于陋巷兮,蕴六艺于蓬庐。勃计行而致位兮,错谋合而身倾。萧功成而福集兮,韩勋立而祸并。纷回平而绵结兮,亮未识其幽情。有积毁而恩昵兮,有积誉而宠衰。或形乖而意合兮,或身密而志离。情与貌而纷竞兮,体与识而交驰。
  旦流言而见疑兮,先缘谤而益信。乐食子而中疏兮,巴放麂而日进。或举世而称贤兮,偶不合于主心。或居乡而三黜兮,独为时之所钦。或负鼎而干主兮,或杖策于幽林。或望旗而色阻兮,或临危而抚琴。道有大而由小兮,义有显而必微。理贵在于得要兮,事终成于会机。每一日而三省兮,亦有念而九思。孰有是而可是兮,孰有非而可非?
  石育子而启夏兮,鳦遗卵而孕殷。鸟藉冰而存弃兮,虎乳孩以字文。发升舟而鱼跃兮,季潜躯而覆云。或挥戈而争帝兮,或洗耳而辞君。道曲成而不一兮,神参差而异兆。兹圣达之未明兮,岂前修之克了?迷白日之近遥兮,方有窥于天表。且临海而观澜兮,何津源之杳杳?
  文迁绎而身徂兮,景守节而灾移。汤改祝而革命兮,灵投策而诟龟。圉据胎而为巨兮,友发文而自相。凤吹砺而襄坠兮,神压纽而平王。彼嬴缩之由人兮,信吉凶之在己。或勤忧以减龄兮,亦安乐而获祉。
  弟成师而害兄兮,父纯臣而烹子。识同命于三君兮,兆先见于矞姒。始楼桑而发辉兮,终龙变于巴庸。绕阊门而结庆兮,郁蝉蜕于三江。水浩浩而襄陵兮,窃息壤而瘠之。鲧殛死于羽山兮,禹宣力而营之。凿龙门以通河兮,疏九江而入海。总九州以攸同兮,甄五都之所在。虽父子之同气兮,乃业行之丕改。
  以患蹇为福兮,痛比干之残躯。以佞谀为获安兮,晒宰嚭之见屠。以举士而受赏兮,悼史迁之腐刑。以进为无益兮,见鄂秋之专城。以仁义为桎梏兮,信揖让之劳疲。以放旷为悬解兮,伤六亲之乖离。哀越种之被戮兮,嘉范蠡之脱羁。钦四皓之高尚兮,叹伊周之涉危。望仗钺而先锋兮,光安车而勿顾。求封赏于寸心兮,梦台衮于远虑。或忌贤而独立兮,或篡君以自树。既思匿而名扬兮,亦求清而反污。
  见众兆之纷错兮,睹变化之无方。心营营而扰扰兮,乃探衷而准常。俨端坐于敝筵兮,始拂龟而整策。冀灵鉴之祐余兮,愿告余以忠益。龟发兆以施灵兮,利去华而守约。蓍布列而成卦兮,保龙潜而勿跃。踵嘉遁之玄踪兮,追考盘于岩壑。登名山以恬澹兮,辞朝市之纷若。奉贞吉于占繇兮,翻夕警而晨装。
  揖许公于箕岭兮,谘夷齐于首阳。瞻嵩华之嵁崿兮,眺恆碣之突唐。陵江湖之骇浪兮,升医闾之尚羊。乘玄虬之奕奕兮,鸣玉銮之玱玱。浮沧波而濯足兮,入三山而解裳。谒伯禹于涂山兮,诘三苗于三危。登苍梧而遐眺兮,访二妃于有妫。追祝融于荆芊兮,问洛宓于冯夷。
  陵回飚而上骧兮,穷深谷而下驰。沿扶水而远瞩兮,见虞渊之威微。乘阆风之峻岅兮,觌王母于崦嵫。升瑶台而奏歌兮,坐琼室而赋诗。托赤水以寄命兮,附光风以传辞。出琨岫之峥嵘兮,入汜林之杳郁。采钟山之玉瑛兮,收珠泽之珂戍。
  携羽民而远游兮,探长生之妙术。腾云雾而窈冥兮,变域中之秽质。望玄阙之寂寥兮,过寒门而怀悲。揖若士于霄际兮,求雾尘于海湄。凭帝台而肆眺兮,历层冰而风驰。越弱水之渟濙兮,蹑不周之嶮巇。屑琼蕊以为粮兮,斟玉液以为浆。结秋兰为以珮兮,揽白蜺以为裳。
  耸景云而上征兮,抚阊阖而启扉。肃百神而警策兮,奏《中皇》于紫微。聆《钧天》而九变兮,耽广乐而忘归。忽心移而志骇兮,恋旧京而依依。握招摇以为旆兮,巡天汉而下游。建云旗之逶迤兮,御回风之浏浏。策王良以敛辔兮,命风伯以挟辀。符屏翳以清路兮,告河鼓以具舟。
  聊右次于析木兮,遹回驾于青丘。访古人以首阳兮,亦问道于爽鸠。睹三韩之累累兮,见卉服之悠悠。瞻雒常之郁郁兮,贡楛矢之啾啾。心怊怊而惕惕兮,志悯悯而绵绵。伊五岳之塠塠兮,何四海之涓涓?瞻九河其如带兮,观三江其沉然。夫五都之总总兮,尚何足以游盘?彼八方之局促兮,殊无可以达观。方吞霞而弃粒兮,亦屑玉而炼丹。漱醴泉以养气兮,吸沆瀣以当餐。廕建木之长柯兮,援木禾之修茎。咀玉髓而充渴兮,嚼正阳以长生。参松乔而抚翰兮,侣浮丘而上征。
  嗟域中之默默兮,讵摅写其深情。情盘桓而犹豫兮,志狐疑而未决。久放荡而不还兮,心惆怅而不悦。忆慈亲于故乡兮,恋先君于丘墓。回游驾而改辕兮,纵归辔而缓御。仆眷眷于短衔兮,马依依于跬步。还故园而解羁兮,入茅宇而返素。耕东皋之沃壤兮,钓北湖之深潭。养慈颜于妇子兮,竞献寿而荐甘。朝乐酣于浊酒兮,夕寄忻于素琴。诵风雅以导志兮,蕴六籍于胸襟。敦儒墨之大教兮,崇逸民之远心。播仁声于终古兮,流不朽之徽音。进不求于闻达兮,退不营于荣利。泛若不系之舟兮,湛若不用之器。不洁其身兮,不屑于位。不拘小节兮,不求曲备。资灵运以托己兮,任性命之遭随。既听天而委化兮,无形志之两疲。除纷竞而靖默兮,守冲寂以无为。寄后贤以籍赏兮,宁怨时之弗知。
  乱曰:禀元承命,人最灵兮。夭寿否泰,本天成兮。体源究道,归圣哲兮。随化委遇,能达节兮。显亲扬名,德之上兮。保家全身,亦厚量兮。趣世浮动,违性命兮。鉴始究终,同水镜兮。志愿不合,思远游兮。陵虚骋志,从所求兮。周历四极,腾八表兮。形劳志沮,未衷道兮。反我游驾,养慈亲兮。躬耕练艺,齐至人兮。
  固又作《刺谗疾嬖幸诗》二首曰:
  巧巧佞佞!谗言兴兮。营营习习,似青蝇兮。以白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虿,毒何厚兮?巧佞!巧佞!一何工矣。司间司忿,言必从矣。朋党噂沓,自相同矣。浸润之譛,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贵焉。攻人之恶,君子耻焉。汝何人斯?譛毁日繁。予实无罪,骋汝诡言。番番缉缉,谗言侧入。君子好谗,如或弗及。天疾谗说,汝其至矣。无妄之祸,行将及矣。泛泛游凫,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维予小人,未明兹理。毁与行俱,言与衅起。我期惩矣,我其悔矣。岂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顾耻辱,以求媚兮。邪干侧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言或笑,曲事亲要。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其朋其党,其徒实繁。有诡其行,有佞其音。蘧蒢戚施,邪媚是钦。既诡且石,以逞其心。是信是任,败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习习宰嚭,营营无极。梁丘寡智,王鲋浅识。伊戾、息夫,异世同力。江充、赵高,甘言似直。竖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爽其德。岂徒丧邦,又亦覆国。嗟尔中下,其亲其昵。不谓其非,不觉其失。好之有年,宠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若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车之鉴,近可信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维尘及矣。
  肃宗即位,除尚书考功郎,奏诸秀孝中第者听叙,自固始。大军征硖石,敕为仆射李平行台七兵郎中。平奇固勇敢,军中大事悉与谋之。又命固节度水军,固设奇计先期乘贼,获其外城。军罢,太傅、清河王怿举固,除步兵校尉,领汝南王悦郎中令。寻加宁远将军。时悦年少,行多不法,屑近小人。固上疏切谏,并面陈往代诸王贤愚之分,以感动悦,悦甚敬惮之。怿大悦,以为举得其人。熙平二年,除洛阳令,将军如故。在县甚有威风。丁母忧,号慕毁病,杖而能起。练禫之后,犹酒肉不进。时固年逾五十,而丧过于哀,乡党亲族咸叹服焉。
  神龟末,清河王怿领太尉,辟固从事中郎。属怿被害,元义秉政,朝野震悚。怿诸子及门生吏僚莫不虑祸,隐避不出,素为怿所厚者弥不自安。固以尝被辟命,遂独诣丧所,尽哀恸哭,良久乃还。仆射游肇闻而叹曰:“虽栾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悦为太尉,选举多非其人,又轻肆挝挞,固以前为元卿,虽离国,犹上疏切谏。事在《悦传》。悦辟固为从事中郎,不就。
  正光二年,京兆王继为司徒,高选官僚,辟固从事中郎,加镇远将军。府解,除前军将军,镇远如故。又典科扬州勋赏。初硖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赏未及,至是与尚书令李崇讼勋更表。崇虽贵盛,固据理不挠,谈者称焉。四年九月卒,时年五十七。赠辅国将军、太常少卿,谥曰文。
  固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终殁之日,室徒四壁,无以供丧,亲故为其棺敛焉。初,固著《绪制》一篇,务从俭约。临终,又敕诸子一遵先制。固有三子。
  长休之,武定末,黄门郎。
  休之弟诠之,字子衡。少著才名,辟司徒行参军。早为门生所害,时人悼惜之。
  贾思伯,字士休,齐郡益都人也。世父元寿,高祖时中书侍郎,有学行,见称于时。思伯释褐奉朝请,太子步兵校尉、中书舍人,转中书侍郎。颇为高祖所知,常从征伐。
  及世宗即位,以侍从之勤,转辅国将军。任城王澄之围钟离也,以思伯持节为其军司。及澄失利,思伯为后殿。澄以思伯儒者,谓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谓虚谈,今于军司见之矣。”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时论称其长者。后为河内太守,不拜。寻除鸿胪少卿,以母忧免。服阕,征为荥阳太守,有政绩。迁征虏将军、南青州刺史。初,思伯与弟思同师事北海阴凤授业,无资酬之,凤遂质其衣物。及思伯之部,送缣百匹遗凤,因具车马迎之,凤惭不往。时人称叹焉。寻以父忧免。后除征虏将军、光禄少卿,仍拜左将军、兗州刺史。
  肃宗时,征为给事黄门侍郎。因请拜扫,还乡里。未拜,以风闻免。寻除右将军、凉州刺史。思伯以州边远,不乐外出,辞以男女未婚。灵太后不许,舍人徐纥言之,得改授太尉长史。又除安东将军、廷尉卿。思伯自以儒素为业,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转卫尉卿。
  于时议建明堂,多有同异。思伯上议曰:“按《周礼·考工记》云: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郑注云:‘此三者,或举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则殷夏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闻。戴德《礼记》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庙,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皆于其中,九室十二堂。’按戴德撰《记》,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于规制,恐难得厥衷。《周礼》营国,左祖右社,明堂在国之阳,则非天子太庙明矣。然则《礼记·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谓之庙者,当以天子暂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养国老于东胶。’郑注云:‘东胶即辟雍,在王宫之东。’又《诗·大雅》云:‘邕邕在宫,肃肃在庙。’郑注云:‘宫,谓辟雍宫也,所以助王。养老则尚和,助祭则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验矣。按《孟子》云:‘齐宣王谓孟子曰,吾欲毁明堂。’若明堂是庙,则不应有毁之问。且蔡邕论明堂之制云:‘堂方一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圆径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径九丈,象阴阳九六之数;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黄钟九九之数;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广二十四丈以象气。’按此皆以天地阴阳气数为法,而室独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岂不快也?如此,蔡氏之论非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从,窃寻《考工记》虽是补阙之书,相承已久,诸儒注述无言非者,方之后作,不亦优乎?且《孝经援神契》、《五经要义》、《旧礼图》,皆作五室,及徐刘之论,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独绝今古,自为一代制作者,则所愿也。若犹祖述旧章,规摹前事,不应舍殷周成法,袭近代妄作。且损益之极,极于三王,后来疑议,难可准信。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施行于今,虽有不同,时说然耳。’寻郑此论,非为无当。按《月令》亦无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阳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个即总章左个,总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阳左个。如此,则室犹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谓为可按。其方圆高方,自依时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庙学之议,子干灵台之说,裴逸一屋之论,及诸家纷纭,并无取焉。”学者善其议。
  又迁太常卿,兼度支尚书,转正都官。时太保崔光疾甚,表荐思伯为侍讲,中书舍人冯元兴为侍读。思伯遂入授肃宗《杜氏春秋》。思伯少虽明经,从官废业,至是更延儒生夜讲昼授。性谦和,倾身礼士,虽在街途,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有谓思伯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世以为雅谈。为元义所宠,论者讥其趣势。孝昌元年卒。赠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又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贞。
  子彦始,武定中,淮阳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士明。少厉志行,雅好经史。释褐彭城王国侍郎,五迁尚书考功郎,青州别驾。久之,迁镇远将军、中散大夫、试守荥阳太守。寻即真。后除平南将军、襄州刺史。虽无明察之誉,百姓安之。及元颢之乱也,思同与广州刺史郑光护并不降。庄帝还宫,封营陵县开国男,邑二百户,除抚军将军、给事黄门侍郎、青州大中正。又为镇东、金紫光禄大夫,仍兼黄门。寻加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迁鄴后,除黄门侍郎、兼侍中、河南慰劳大使。仍与国子祭酒韩子熙并为侍讲,授静帝《杜氏春秋》。又加散骑常侍,兼七兵尚书。寻拜侍中。兴和二年卒。赠使持节、都督青徐光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司徒公、青州刺史,谥曰文献。
  初,思同之为别驾也,清河崔光韶先为治中,自恃资地,耻居其下,闻思同还乡,遂便去职。州里人物为思同恨之。及光韶之亡,遗诫子侄不听求赠。思同遂上表讼光韶操业,登时蒙赠谥。论者叹尚焉。
  思同之侍讲也,国子博士辽西卫冀隆为服氏之学,上书难《杜氏春秋》六十三事。思同复驳冀隆乖错者十一条。互相是非,积成十卷。诏下国学集诸儒考之,事未竟而思同卒。卒后,魏郡姚文安、乐陵秦道静复述思同意。冀隆亦寻物故,浮阳刘休和又持冀隆说。至今未能裁正焉。
  李叔虎,渤海蓚人也。从祖金,世祖神中与高允俱被征,位至征南从事中郎。叔虎好学博闻,有识度,为乡闾所称。太和中,拜中书博士,与清河崔光、河间邢峦并相亲友。转议郎。久之,迁太尉从事中郎,转国子博士、本国中正,摄乐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称。后兼散骑侍郎、太极都将。事讫,除高阳太守,固辞不拜。寻除显武将军、太尉高阳王雍谘议参军事,雍以其器操重之。寻除假节、行华州事,为吏民所称。永平四年卒,年五十四。赠冠军将军、南青州刺史,谥曰穆。
  兄叔宝,州举秀才,拜顿丘公国郎中令。迁太常丞。延昌末,叔宝为弟台户及从弟归伯同沙门法庆反,陷破郡县,叔宝当坐,遇病死于洛阳狱。
  子伯胄,光禄大夫。
  叔宝从弟凤,历尚书郎中、国子博士。坐弟同京兆王愉逆,除名。
  凤从子长仁,字景安。颇有学涉。举秀才,射策高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累迁平南将军、沛郡太守,仍为彭城太守。又从尉元讨定南境,赐爵延陵男。征拜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刘准。行还,以疾除北海内史,诏赐医药。凡在三郡,吏民安之。寻卒。武定中,赠安南将军、七兵尚书、冀州刺史,男如故。
  长仁从弟述,字道兴,有学识。州举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诣长安,册祭燕宣王庙。还,除尚书仪曹郎,赐爵蓚县男,稍迁建兴太守。卒。
  子象,字孟则。清简有风概,博涉群书。初袭爵,为徐州平东府功曹参军。迁冀州治中,有勤绩。久之,拜散骑侍郎,加宁朔将军,寻转中书侍郎。出为青州太傅开府谘议参军、行北徐州事、本将军、光禄大夫。齐文襄王引为开府谘议参军,加征东将军。兴和二年,兼散骑常侍,使于萧衍。三年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曰文简,以子子贞预义之勤也。
  子贞,历司空长史、武邑太守、司徒右长史、阳平太守。入为吏部郎中。出为骠骑将军、兗州刺史。坐贪污赐死。
  路恃庆,字伯瑞,阳平清渊人也。祖绰,阳平太守。恃庆有干用,与广平宋翻俱知名,为乡闾所称,相州刺史李安世并表荐之。太和中,除奉朝请。恃庆以从兄文举有才望,因推让之。高祖遂并拜焉。稍迁尚书仪曹郎,转左民郎,行颍川郡。出为华州安定王征虏府长史。寻以母忧去职。仍转定州河间王琛长史。琛贪暴肆意,恃庆每进苦言。年四十八,卒。赠左将军、安州刺史,谥曰襄。
  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亦好学。为太尉参军,稍迁奉车都尉、开府掾。章武王融之讨葛荣也,仲信为其都督府长史。融败殁,仲信遂亦免弃。
  仲信弟思略,字叔约,有识尚。冀州安东府骑军参军。
  子祖遗,武定末,太学博士。
  思略弟思令,字季俊。初为广阳王司空参军,转司空城局参军、司徒记室、威远将军、尚书左民郎,转右民。
  时天下多事,思令乃上疏曰:“臣闻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戎之有功,在于将帅。三代不必别民,取治不等;五霸不必异兵,各能克定。有汤武之贤,犹须伊望之佐;尧舜之圣,尚有稷契之辅。得其人也,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也,三河方为战地。何者?动之甚易,靖之至难。窃以比年以来,将帅多是宠贵子孙,军幢统领,亦皆故义托附。贵戚子弟未经戎役,至于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便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怖惧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乃令羸弱在前以当锐,强壮居后以安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不集,任羊质之将,驱不练之兵,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令不败,岂有得哉!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将又怖敌,迁延而不进。国家便谓官号未满,重爵屡加,复疑赏赉之轻,金帛日赐。帑藏空虚,民财殚尽。致使贼徒更增,胆气益盛,生民损耗,荼毒无聊。主叹臣哀,何心寝食。臣虽位微,窃不遑舍。臣闻孝行出于忠贞,节义率多果决。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今若舍上所轻,求下所重。黜陟幽明,赏罚善恶。搜徒简卒,练兵习武,甲密弩强,弓调矢劲。谋夫既设,辩士先陈,晓以安危,示其祸福。如其不悛,以我义顺之师,讨兹悖逆之竖,岂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虽愚者知其不旋踵矣。敢以愚短,昧死陈诚。”
  寻拜假节、征虏将军、阳平太守。又割冀州之清河、相州之阳平、齐州之平原以为南冀州,仍以思令为左将军、南冀州刺史、假平东将军、都督。时葛荣遣其清河太守季虎据高唐城以招叛民,思令乃命麾下并率乡曲潜军夜往,出其不意,遂大破之,徐乃收众南还。又诏思令并领冀州流民。及葛荣灭,还镇平原。后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天平三年三月卒,时年五十一。赠骠骑将军、定州刺史。
  恃庆从叔景略,起家中书博士。太和中,尚书郎、本郡中正。出为齐州魏郡、平原二郡太守。卒。
  景略弟雄,字仲略,容貌伟异。以军功为给事中。高祖曾对群臣云:“路仲略好尚书郎才。”仆射李冲云:“其人宜为武职。”遂停。转太尉咸阳王录事参军,迁伏波将军、奉车都尉。卒,赠顿丘太守。
  景略从祖弟法常,幼而修立。为郡功曹,早卒。仪同李神俊与之有旧,每云:“诸路前辈中,有路法常足为名士,谓必远至,而竟无年。天下事诚难知也。”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才,为奉朝请。拜秘书郎,又兼员外散骑侍郎,副中书侍郎宋弁使于萧赜。还,除尚书二千石郎中、济州中正。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后除济北太守,转平原太守,以清严称。时冀州刺史、京兆王愉据州反,平原界在河北,与愉接境。愉乃遣人说亮,啖以荣利。亮即斩其使人,发兵防捍。愉怒,遣其大将张灵和率众攻亮。亮督厉兵民,喻以逆顺,出城拒击,大破之。寻遭忧解任。服终,除左将军、汲郡太守。迁前将军、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超为奉朝请。议者称之。转平东将军、沧州刺史,入为光禄大夫,加安东将军。永安二年卒,年七十一。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子柬,字元约。卒于光禄大夫。
  亮弟诠,字凤举。尚书郎、本州中正。卒,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诠弟悦,字季欣。解褐广平王怀国常侍,转青州平东府中兵参军,加宣威将军。迁高阳太守,转广川太守,加镇远将军。普泰中,济州刺史张琼表所部置南清河郡,仍请悦为太守,朝廷从之。凡历三郡,民吏安之。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兴和二年卒,年七十。赠征东将军、济州刺史。
  长子超,字伯颖。武定末,司徒录事参军、济州大中正。
  超弟昭,淮州骠骑大将军府长史。
  曹世表,字景升,东魏郡魏人也。魏大司马休九世孙。祖谟,父庆,并有学名。世表少丧父,举止有礼度。性雅正,工尺牍,涉猎群书。
  太和二十三年,尚书仆射、任城王澄奏世表为国子助教,颇失意。后转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陇西辛雄等并相友善。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遇患归乡。永平中,除兗州左将军府司马,非其所愿,复以病解。延昌中,除清河太守,治官省约,百姓安之。正光中,拜前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大将军、京兆王继西征,以为从事中郎,摄中水兵事,自当烦剧,论者皆称其能。还都,拜司空长史。孝昌中,青齐频年反乱,诏世表持节慰喻。还都,转尚书右丞。
  后加征虏将军、出行豫州刺史。值萧衍将湛僧珍陷东豫州,州民刘获、郑辩反于州界,为之内应。朝廷以源子恭代世表为州,以世表为东南道行台,率元安平、元显伯、皇甫邓林等讨之。于时贼众强断小殷关,驿使不通。诸将以士马单少,皆败散之余,不敢复战,咸欲保城自固。世表时患背肿,乃舆病出外,呼统军是云宝谓之曰:“湛僧珍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向有驿至,知刘获移军欲迎僧珍,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珍自走,东南清服,卿之功也。”乃简选兵马,付宝讨之。促令发军,日暮出城,比晓兵合。贼不意官军卒至,一战破获,诸贼悉平,湛僧珍退走。唯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召诸将吏,众责子恭,收辩斩之,传首京师。敕遣中使宣旨慰喻,赐马二匹、衣服被褥。复以世表行豫州事,行台如故。还朝,加左将军,兼尚书东道行台,沿河分立镇戍,以备葛荣。行达青州,遇患卒,时年五十四。永熙中,赠平东将军、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虬,中书侍郎。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为冀州镇东府法曹行参军,迁威烈将军、扬州曲阳戍主,转西硖石戍主,治陈留、南梁二郡事,颇有威惠。转扬州车骑府主簿。累迁虎贲中郎将、直寝、前将军。出为持节、平北将军、冀州防城都督、长乐太守。于时葛荣攻信都,长围遏水以灌州城。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戮力,昼夜防拒。外无军援,内乏粮储,从春至冬,力穷乃陷。荣欲害孚,永基请以身代孚死。
  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镇东将军、东徐州刺史。时萧衍将曹世宗、马洪武等率众来寇,永基出讨,破之。永熙中,为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民所乐。代还京师。元象初卒,年五十六。赠散骑常侍、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长子子礼,州主簿。
  子礼弟子智,武定中,太尉士曹参军。
  朱元旭,字君升,本乐陵人也。祖霸,真君末南叛,投刘义隆,遂居青州之乐陵。元旭颇涉子史,开解几案。起家清河王国常侍。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频使高丽。除尚书度支郎中。神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泰山羊深、西平源子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加镇远将军、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十万,食唯一月。”于是肃宗大怒,召问所由。录、令以下,皆推罪于元旭。元旭入见,于御座前屈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除通直散骑常侍。永安初,加平东将军、尚书左丞、光禄大夫。后转司农少卿。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俯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挟河之地以立义州,安置关西归款之户,除元旭使持节、骠骑将军、义州刺史。武定三年夏,卒于州,年六十七。赠本将军、幽州刺史。
  子敬道,武定中,司徒长流参军。
  史臣曰:阳尼学义之迹,世不乏人。固远气正情,文学兼致。贾思伯门有旧业,经明行修,唯兄及弟,并标儒素。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民。房亮、曹世表、潘永基、朱元旭,拔萃从宦,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列传第六十一 奚康生 杨大眼 崔延伯
  奚康生,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也,世为部落大人。祖直,平远将军、柔玄镇将。入为镇北大将军,内外三都大官 ,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父普怜,不仕而卒。
  太和十一年,蠕蠕频来寇边,柔玄镇都将李兜讨击之。康生性骁勇,有武艺,弓力十石 ,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从兜为前驱军主,频战陷陈,壮气有闻,由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钟离,驾旋济淮,五将未渡,萧鸾遣将率众据渚,邀断津路。高祖敕曰:“能破中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时为军主,谓友人曰:“如其克也,得暢名绩;脱若不捷,命也在天。丈夫今日何为不决!”遂便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中坚将军、太子三校、西台直后。
  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胡遣精骑一千邀路断截,康生率五百人拒战,破之 ,追至石羊城,斩首三十级。彬甲卒七千,与胡对战,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生军独全。迁为统军。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奋矛,杀伤数十人,胡遂奔北。辛支轻骑退走,去康生百余步,弯弓射之,应弦而死。因俘其牛羊驼马以万数。
  萧鸾置义阳□,招诱边民。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进围其城。鸾将张伏护自升城楼,言辞不逊 ,肃令康生射之。以强弓大箭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民见箭,皆云狂弩。以杀伏护,赏帛一千匹。又频战再退其军,赏三阶,帛五百匹。萧宝卷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聪等四军往援之,后遣都督、广陵侯元衍,并皆败退。时刺史孟表频启告,高祖敕肃遣康生驰往赴援。一战大破之,赏二阶,帛一千匹。及寿春来降也,遣康生领羽林一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寿春。既入其城,命集城内旧老,宣诏抚赉。俄而,萧宝卷将桓和顿军梁城,陈伯之据硖石,民心骇动,颇有异谋。康生乃防御内外,音信不通。固城一月,援军乃至。康生出击桓和、伯之等二军,并破走之,拔梁城、合肥、洛口三戍。以功迁征虏将军,封安武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
  出为南青州刺史。后萧衍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率将出讨,破之,生擒济。赏帛千匹。时萧衍闻康生能引强弓,力至十余石 ,故特作大弓两张,送与康生。康生得弓,便会集文武,乃用平射,犹有余力。其弓长八尺,把中围尺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观者以为希世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
  又萧衍遣将宋黑率众寇扰彭城,时康生遭母忧,诏起为别将、持节、假平南将军,领南青州诸军击走之。后衍复遣都督、临川王萧宏,副将张惠绍勒甲十万规寇徐州 ,又假宋黑徐州刺史,领众二万,水陆俱进,径围高冢戍。诏授康生武卫将军、持节、假平南将军,为别将,领羽林三千人,骑、步甲士随便割配。康生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赐骅骝御胡马一匹。
  出为平西将军、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仍本将军。以辄用官炭瓦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寻旨复之。萧衍直阁将军徐玄明戍于郁州,杀其刺史张稷 ,以城内附。诏遣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朕意。”未发之间,郁州复叛。时扬州别驾裴绚谋反,除康生平东将军,为别将,领羽林四千讨之,会事平不行。
  遭父忧,起为平西将军、西中郎将。是岁,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领步骑三万邪趣绵竹。至陇右 ,世宗崩,班师。除卫尉卿。出为抚军将军、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虎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吏取豹舌。未几,二兒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虎、豹之祟。
  征拜光禄卿,领右卫将军。与元义同谋废灵太后。迁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刚女,即元义妹夫也。义以其通姻 ,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内,时或迭出。义以康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三月 ,肃宗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瞋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肃宗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兒,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肃宗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肃宗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肃宗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刑。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又亦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及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尹,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数舍其居宅以立寺塔。凡历四州,皆有建置。死时五十四。子难 ,年十八。以侯刚子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卢同为行台,又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祸。灵太后反政,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又追封寿张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
  子刚,袭。武定中,青州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
  刚弟定国,袭康生安武县开国男。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有胆气,跳走如飞。然侧出,不为其宗亲顾待,颇有饥寒之切。太和中,起家奉朝请。
  时高祖自代将南伐,令尚书李冲典迁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莫不惊欢。冲曰:“自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僚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终不复与诸君齐列矣。”未几,迁为统军。从高祖征宛、叶、穰、邓、九江、钟离之间,所经战陈,莫不勇冠六军。世宗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除直阁将军,寻加辅国将军、游击将军。
  出为征虏将军、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之。大眼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于攻陈游猎之际,大眼令妻潘戎装,或齐镳战场,或并驱林壑。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僚佐,言笑自得,时指之谓人曰:“此潘将军也。”
  萧衍遣其前江州刺史王茂先率众数万次于樊雍,招诱蛮夏,规立宛州,又令其所署宛州刺史雷豹狼、军主曹仲宗等领众二万偷据河南城。世宗以大眼为武卫将军、假平南将军、持节,都督统军曹敬、邴虬、樊鲁等诸军讨茂先等,大破之,斩衍辅国将军王花、龙骧将军申天化,俘馘七千有余,衍又遣其舅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峦讨破之。遂乘胜长驱,与中山王英同围钟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二道。属水泛长,大眼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为营州兵。
  永平中,世宗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世宗虑萧衍侵轶徐扬,乃征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其更用,台省闾巷,观者如市。大眼次谯南,世宗崩。时萧衍遣将康绚于浮山遏淮,规浸寿春,诏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善骑乘,装束雄竦,擐甲折旋,见称当世。抚巡士卒,呼为兒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恆身先兵士,冲突坚陈,出入不疑,当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前后所遣督将,军未渡江,预皆畏慑。传言淮泗、荆沔之间有童兒啼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子秉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皆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
  又以本将军出为荆州刺史。常缚蒿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杀也。”又北淯郡尝有虎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悬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虎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州二年而卒。
  大眼虽不学,恆遣人读书,坐而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识字也。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气干咸有父风。
  初,大眼徙营州,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言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兒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深以为恨。及大眼丧将还京,出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之,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勇,不敢苦追。奔于襄阳,遂归萧衍。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有气力,少以勇壮闻。仕萧赜,为缘淮游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国,高祖深嘉之,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所在征讨,咸立战功。积劳稍进,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
  永平中,转后将军、幽州刺史。萧衍遣其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峡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甕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絙,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辘轳,出没任情,不可烧斫。既断祖悦等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衍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于军拜平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延伯等。太后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国之名将,比平峡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豫谋,故引卿等亲共量算,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往无不克。”延伯曰:“臣今辄难大眼,既对圣颜,答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愍水兵之勤苦,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便可用,往无不获。”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
  二年,除安北将军、并州刺史。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军,赐骅骝马一匹。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寻增邑一百户,改封新丰,进爵为子。
  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擒,贼众甚盛,进屯黑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与行台萧宝夤讨之。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去百余步。宝夤日集督将论讨贼方略,延伯每云:“贼新制胜,难与争锋。”宝夤正色责之曰:“君荷国宠灵,总戎出讨,便是安危所系。每云贼不可讨,以示怯懦,损威挫气,乃君之罪。”延伯明晨诣宝夤自谢,仍云:“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渡黑水,列陈西进以向贼营;宝夤率众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渡,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渡。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官属曰:“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申令将士,身先士卒,陷其前锋。于是勇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所惮,朝廷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授右卫将军。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甕生数将等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且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阅。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陈,贼势摧挫,便尔遂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遂大败,死伤者将有二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阬谷栅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逃遁,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卒死者万余人。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武烈。
  又有王足者,骁果多策略。隶邢峦伐蜀,所在克捷。诏行益州刺史。遂围涪城,蜀人大震。世宗复以羊祉为益州,足闻而引退,后遂奔萧衍。次有王神念,足之流也。后自颍川太守奔江南。
  又冀州李叔仁,叔仁弟龙环,以勇壮为将统。叔仁位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陈郡开国公。后为梁州刺史,殁于关西。龙环,正光中北征,战死白道。其平州刺史王买奴、南秦州刺史曹敬、南兗州刺史樊鲁、益州刺史邴虬、玄州刺史邢豹及屈祖、严思达、吕叵、崔袭、柴庆宗、宗正珍孙、卢祖迁、高智方,俱为将帅,并有攻讨之名,而事迹不存,无以编录。然未若康生、大眼、延伯尤著也。
  史臣曰: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康生等俱以熊虎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也。

列传第六十二 尔朱荣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其先居于尔朱川,因为氏焉。常领部落,世为酋帅。高祖羽健 ,登国初为领民酋长,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从驾平晋阳,定中山。论功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太祖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臣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刬内,差近京师,岂以沃脊更迁远地?”太祖许之。所居之处,曾有狗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焉,至今名狗氐泉。羽健,世祖时卒。曾祖郁德,祖代勤,继为领民酋长。代勤,世祖敬哀皇后之舅。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民射兽,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闻之,咸感其意。高宗末,假宁南将军,除肆州刺史。高祖赐爵梁郡公。以老致仕,岁赐帛百匹以为常。年九十一,卒。赐帛五百匹、布二百匹,赠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谥曰庄。孝庄初,荣有翼戴之勋,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家世豪擅,财货丰嬴。曾行马群,见一白蛇 ,头有两角,游于马前。新兴异之,谓曰:“尔若有神,令我畜牧蕃息。”自是之后,日觉滋盛,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高祖嘉之,除右将军、光禄大夫。及迁洛后,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王公朝贵竞以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转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民酋长。新兴每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肃宗世,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朝廷许之。正光中卒,年七十四。赠散骑常侍、平北将军、恆州刺史,谥曰简。孝庄初,赠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 ,便为军陈之法,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之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之音。新兴谓荣曰:“古老相传,凡闻此声皆至公辅。吾今年已衰暮,当为汝耳。汝其勉之。”
  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 ,给其衣马。蠕蠕主阿那瑰寇掠北鄙,诏假荣节、冠军将军、别将,隶都督李崇北征。荣率其所部四千人追击,度碛,不及而还。秀容内附胡民乞扶莫于破郡杀太守;南秀容牧子万子乞真反叛,杀太仆卿陆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崘嶮作逆;荣并前后讨平之。迁直阁将军、冠军将军,仍别将。内附叛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作乱瓜肆,敕勒北列步若反于沃阳,荣并灭之。以功封安平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寻加通直散骑常侍。敕勒斛律洛阳作逆桑乾西,与费也头牧子迭相掎角,荣率骑破洛阳于深井,遂牧子于河西。进号平北将军、光禄大夫,假安北将军,为北道都督。寻除武卫将军,俄加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恆朔讨虏诸军、假抚军将军,进封博陵郡公,增邑五百户。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畏恶之,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宾于秀容。自是荣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也。寻除镇北将军。
  鲜于修礼之反也,荣表东讨,复进号征东将军、右卫将军、假车骑将军、都督并肆汾广恆云六州诸军事,进为大都督,加金紫光禄大夫。时杜洛周陷中山 ,于时车驾声将北讨,以荣为左军,不行。及葛荣吞洛周,凶势转盛。荣恐其南逼鄴城,表求遣骑三千东援相州,肃宗不许。又迁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寻进位仪同三司。
  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复上书曰:“臣前以二州频反,大军丧败,河北无援 ,实虑南侵;故令精骑三千出援相州,京师影响,断其南望,贼闻此众,当亦息图。使还,奉敕云:‘念生枭戮,宝夤受擒,丑奴、明达,并送诚款,三辅告谧,关陇载宁。费穆虎旅,大翦妖蛮;两绛狂蜀,渐已稽颡。’又承北海王颢率众二万出镇相州。北海皇孙,名位崇重,镇抚鄴城,实副群望。惟愿广其配衣,及机早遣。今关西虽平,兵未可役,山南邻贼,理无发召,王师虽众,频被摧北,人情危怯,实谓难用,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如臣愚量,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求乞一使慰喻那瑰。即遣发兵东引,直趣下口,扬威振武,以蹑其背;北海之军,镇抚相部,严加警备,以当其前;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险要,攻其肘腋。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于是荣遂严勒部曲,广召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寻属肃宗崩,事出仓卒。荣闻之大怒,谓郑俨、徐纥为之,与元天穆等密议称兵,入匡朝廷 ,讨定之。乃抗表曰:“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悆,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惑。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医,瞻仰患状,面奉音旨,亲承顾托。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岂可得乎?复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野,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夤、丑奴势逼豳雍,葛荣、就德凭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臧,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从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召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于是遂勒所统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大行杜防。
  荣抗表之始,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 ,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高祖及咸阳王禧等六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惟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来奉迎,帝与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于高渚潜渡以赴之。荣军将士咸称万岁。于时武泰元年四月九日也。
  十一日,荣奉帝为主,诏以荣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兼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十二日,百官皆朝于行宫。十三日 ,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说,乃引迎驾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朝士既集,列骑围绕,责天下丧乱,明帝卒崩之由,云皆缘此等贪虐,不相匡弼所致。因纵兵乱害,王公卿士皆敛手就戮,死者千三百余人。皇弟、皇兄并亦见害,灵太后、少主其日暴崩。荣遂有大志,令御史赵元则造禅文,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至夜四更中,复奉帝南还营幕。帝忧愤无计,乃令人喻旨于荣曰:“帝王迭袭,盛衰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仗义而起,前无横陈,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位,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尊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辅戴。”荣既有异图,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为荣所信,言天时人事必不可尔。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于是献武王、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切谏,陈不可之理。荣曰:“愆误若是,惟当以死谢朝廷。今日安危之机,计将何出?”献武王等曰:“未若还奉长乐,以安天下。”于是还奉庄帝。十四日,舆驾入宫。
  于时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不一存 ,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曰:“臣世荷蕃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已下及白民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曰:“览表不胜鲠塞。朕德行无感,致兹酷滥,寻绎往事,实切于怀。可如所表。”自兹已后,赠终叨滥,庸人贱品,动至大官,为识者所不贵。武定中,齐文襄王始革其失,追褒有典焉。荣启帝遣使循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治,经纶王道,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七月,诏曰:“乾坤统物,星象赞其功;皇王御运,股肱匡其业。是以周道中缺 ,齐晋立济世之忠;殷祚或亏,彭韦振救时之节。自前朝失御,厄运荐臻,太原王荣爰戴朕躬,推临万国,勋逾伊霍,功格二仪,王室不坏,伊人是赖。可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余如故。”
  时葛荣将向京师,众号百万。相州刺史李神轨闭门自守。贼锋已过汲郡,所在村坞悉被残略。荣启求讨之。九月,乃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 ,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葛荣为贼既久,横行河北,时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制贼之理。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便缚取。”葛荣自鄴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神棒一枚,置于马侧。至于战时,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虑废腾遂也。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陈擒葛荣,余众悉降。荣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普告勒,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曰:“功格天地,锡命之位必崇;道济生民,褒赏之名宜大。是以有莘赞亳,不次之号爰归;渭叟翼周,殊世之班载集。况导源积石,袭构昆山,门踵英猷,弼成鸿业,抗高天之摧柱,振厚地之绝维,德冠五侯,勋高九伯者哉!太原王荣代荷蕃宠,世载忠烈,入匡颓运,出剿元凶。使积年之雾,倏焉涤荡;数载之尘,一朝清谧。燕恆既泰,赵魏还苏,比绩况功,古今莫二。若不式稽旧典,增是礼数,将何以昭德报功,远明国范?可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余官悉如故。”
  初,荣之将讨葛荣也,军次襄垣,遂令军士列围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乃跃马弯弓而誓之曰:“中之则擒葛荣 ,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破贼之后,即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荣将战之夜,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而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我是道武皇帝,汝何敢违!葛荣乃奉刀,此人手持授荣。既寤而喜,自知必胜。
  又诏曰:“我皇魏道契神元,德光灵范,源先二象,化穆三才。玉历与日月惟休,金鼎共乾坤俱永。而正光之末 ,皇运时屯,百揆咸乱,九宫失叙,朝野抚膺,士女嗟怨,遂使四海土崩,九区瓦解。逆贼杜周,虔刘燕代;妖寇葛荣,假噬魏赵。常山、易水,戎鼓夜惊;冰井、丛台,胡尘昼合。朔南久已丘墟,河北殆成灰烬。宗庙怀匪安之虑,社稷急不测之忧。大丞相、太原王荣道镜域中,德光区外,神昭藏往,思实知来,义踵先勋,忠资曩烈。遂能大建义谋,收集忠勇,熊罴竞逐,虎豹争先,轩翥南溟,抟风北极,气震林原,势动山岳,吊民伐罪,歼此鲸鲵。戮卒多于长平,积器高于熊耳。秦晋闻声而丧胆,齐莒侧听而詟息。中兴之业是乎再隆,太平之基兹焉更始。虽复伊霍宣翼之功,桓文崇赞之道,何足以仿佛鸿踪,比勋盛烈,道格普天,仁沾率土,振古以来,未有其比。若不广锡山河,大开土宇,何以表大义之崇高,标盛德之广远?可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等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户为太原国邑。”又进位太师,余如故。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萧衍,衍乃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寇乱三齐,与颢应接。朝廷以颢孤弱 ,不以为虑。永安三年春,诏大将军元穆先平齐地,然后回师征颢。颢以大军未还,乘虚径进,既陷梁国,鼓行而西,荥阳、虎牢并皆不守。五月,车驾出幸河北。事出不虞,天下改望。荣闻之,即时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行其部分。舆驾于是南辕,荣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资粮器仗,继踵而至。天穆既平邢杲,亦渡河以会车驾。颢都督宗正珍孙、河内太守元袭固守不降,荣攻而克之,斩珍孙、元袭以徇。帝幸河内城。荣与颢相持于河上,颢令都督安丰王延明缘河据守。荣既未有舟船,不得即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谓大军若还,失天下之望,固执以为不可。语在侃等传。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朱兆等率精骑夜济,登岸奋击。颢子领军将军冠受率马步五千拒战,兆大破之,临陈擒冠受。延明闻冠受见擒,遂自逃散,颢便率麾下南奔。事在其传。
  车驾渡河,入居华林园。诏曰:“周武奉时,藉十乱以纂历;汉祖先天,资三杰以除暴。理民济治,斯道未爽。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 ,蕴伏风烟,抱含日月,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为资。昔处乱朝,韬光戢翼,秣马冀北,厉兵晋阳,伫龙颜而振腕,想日角以叹息。忠勇奋发,虎士如林,义功始立,所向风靡。故能芟夷群恶,振此颓纲,俾朕寡昧,获承鸿绪。虽大位克正,而众盗未息。葛荣跋扈,仍乱中原,建旗伐罪,授首歼馘。元颢凶顽,构成巨衅,阻弄吴楚,亏污宗社。朕徒御北徂,劬劳鞍甲。王闻难星奔,一举大定,下洽民和,上匡王室。鸿勋巨绩,书契所未纪;饮至策勋,事绝于比况。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赏,可天柱大将军。此官虽访古无闻,今员未有,太祖已前增置此号,式遵典故,用锡殊礼。又宜开土宇,可增封十万,通前二十万,加前后部羽葆鼓吹。余如故。”荣寻还晋阳。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渊讨斩之。时贼帅万俟丑奴、萧宝夤拥众豳泾,凶势日盛。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总众入关讨之。天光既至雍州 ,以众少不敌,逡巡未集。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擒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擒王庆云、万俟道乐,关西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以尽矣。
  荣性好猎,不舍寒暑,至于列围而进,必须齐一,虽遇阻险 ,不得回避,虎豹逸围者坐死。其下甚苦之。太宰元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济天下,四方无事,惟宜调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伤犯和气。”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妄自署假,譬如奴走,擒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开拓境土,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渡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荣身虽居外,恆遥制朝廷。广布亲戚,列为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或有侥幸求官者 ,皆诣荣承候,得其启请,无不遂之。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吏部尚书李神俊以阶悬不奉,别更拟人。荣闻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威势,至乃忿怒。荣曾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庄帝未许。天穆入见,面启曰:“天柱既有大功,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此事复何足论!”荣闻所启不允,大为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庄帝外迫于荣,恆怏怏不悦,兼惩荣河阴之事,恐终难保。又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欲擅威权,惧荣害之,复相间构,日月滋甚,于是庄帝密有图荣之意。
  三年九月,荣启将入朝。朝士虑其有变,庄帝又畏恶之。荣从弟世隆与荣书,劝其不来,荣妻北乡郡长公主亦劝不行 ,荣并不从。帝既图荣,荣至入见,即欲害之,以天穆在并,恐为后患,故隐忍未发。荣之入洛,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告云,亦言王欲害我,我岂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及天穆至,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廊,引荣及荣长子菩提、天穆等俱入。坐定,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而至,荣窘迫,起投御坐。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乱斫,荣与天穆、菩提同时俱死。荣时年三十八。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前废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曰:“故使持节、侍中、都督河北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大丞相、太师、领左右、兼录尚书、北道大行台、太原王荣,功济区夏,诚贯幽明 ,天不慭遗,奄从物化。追终褒绩,列代通谟;纪德铭勋,前王令范。可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事、司州牧、使持节、侍中、将军,王如故。”又诏曰:“故假黄钺、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司州牧、太原王荣,惟岳降灵,应期作辅,功侔伊霍,德契桓文。方籍栋梁,永康国命,道长运短,震悼兼深。前已褒赠,用彰厥美。然礼数弗穷,文物有阙,远近之望,犹或未尽。宜循旧典,更加殊锡。可追号为晋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虎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谥曰武。”诏曰:“武泰之末,乾枢中圮,丕基宝命,有若缀旒。晋王荣固天所纵,世秉忠诚,一匡邦国,再造区夏,俾我颓纲,于斯复振。虽勋铭王府,德被管弦,而从祀之礼,于兹尚阙,非所以酬懋赏于当时,腾殊绩于不朽。宜遵旧典,配享高祖庙庭。”
  菩提,肃宗末,拜羽林监。寻转直阁将军。孝庄初,以荣翼戴之勋,超授散骑常侍、平北将军、中书令。转太常卿 ,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前废帝初,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谥曰惠。
  菩提弟义罗,孝庄初,除散骑常侍、武卫将军。初袭爵梁郡公,又进爵为王。寻卒,赠侍中、车骑将军、司空公、雍州刺史。
  义罗弟文殊,建义初,封平昌郡开国公,进爵为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增邑千户。超授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后除肆州刺史,仍本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武定三年春,坐与前东郡太守任曹等谋反,伏诛。时年十八。
  文暢弟文略,袭爵梁郡王。武定末,抚军将军、光禄大夫。
  史臣曰:太祖抚运乘时,奄开王业。世祖以武功一海内,高祖以文德革天下。世宗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以元义权重,握赏罚之柄,擅生杀之威;荣悴在亲疏,贵贱由离合;附会者结之以子女,进趋者要之以金帛。且佞谀用事,功勤不赏,居官肆其聚敛,乘势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矣。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郑俨手运天机,口吐王制。李轨、徐纥刺促以求先,元略、元徽喔咿以竞入。私利毕举,公道尽亡,遐迩怨愤,天下鼎沸。倾覆之征,于此至矣。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用,属肃宗暴崩,民怨神怒,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图,盖天启之也。于是上下离心,文武解体,咸企忠义之声,俱听桓文之举。劳不汗马,朝野靡然,扶翼懿亲,宗祏有主,祀魏配天,不殒旧物。及夫擒葛荣,诛元颢,戮邢杲,翦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此诸魁者,或据象魏,或僭号令,人谓秉皇符,身各谋帝业,非徒鼠窃狗盗,一城一聚而已。苟非荣之致力,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乎!而始则希觊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沉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此其所以得罪人神,而终于夷戮也。向使荣无奸忍之失,修德义之风,则彭、韦、伊、霍夫何足数?至于末迹见猜,地逼贻毙,斯则蒯通致说于韩王也。

列传第六十三 尔朱兆 尔朱彦伯 尔朱度律 尔朱天光
  尔朱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骁猛,善骑射,手格猛兽 ,蹻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于穷岩绝涧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先之。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送台使,见二鹿,乃命兆前,止授二箭,曰:“可取此鹿供今食也。”遂停马构火以待之。俄然兆获其一。荣欲矜夸,使人责兆曰:“何不尽取?”杖之五十。
  后以军功除平远将军、步兵校尉。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及孝庄即阼,特除中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又假骁骑将军、建兴太守。寻除使持节、车骑将军、武卫将军、左光禄大夫、都督、颍川郡开国公,食邑千二百户。后从上党王天穆讨平邢杲。及元颢之屯于河桥 ,荣遣兆与驾拔胜等自马渚西夜渡数百骑,袭击颢子冠受,擒之。又进破安丰王延明,颢于是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增邑八百户。为汾州刺史,复增邑一千户。寻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又增邑五百户。
  及尔朱荣死也,兆自汾州率骑据晋阳。元晖立,授兆大将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谋攻洛,兆遂率众南出 ,进达太行。大都督源子恭下都督史仵龙开垒降兆,子恭退走。兆轻兵倍道从河梁西涉渡,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朱家欲渡河,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以草往往表插而导道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渡。是日,暴风鼓怒,黄尘涨天,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帝步出云龙门外,为兆骑所絷,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污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遂害帝于五级寺。
  初,兆将向洛也,遣使招齐献武王,欲与同举。王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臣而伐君 ,其逆已甚。我今不往,彼必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之而去,致有后忧。定蜀之日,当隔河为掎角之势。如此报之,以观其趣。”腾乃诣兆,及之于并州大谷,具申王言。兆殊不悦,且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段之行,必有克获。”腾问:“王梦如何?”兆答曰:“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旁之地悉皆耕熟,唯有马蔺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问言何故不拔,左右云坚不可去。吾父顾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王曰:“兆等猖狂,举兵犯上,吾今不同,猜忌成矣,势不可反事尔朱。今也南行,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渡,退不得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以一举而擒。”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王。王得书大惊,召腾示之曰:“卿可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子今在何处,为随兆军府,为别送晋阳。脱其送并,卿宜驰报,吾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晨夜驱驰,已遇帝于中路。王时率骑东转,闻帝已渡,于是西还。仍与兆书,陈其福祸,不宜害天子,受恶名。兆怒不纳,帝遂暴崩。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盛,南逼晋阳 ,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兆虽骁果,本无策略,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山东。令人频征献武王于晋州,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王统领。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以避步蕃之锐。步蕃至于乐平郡,王与兆还讨破之,斩步蕃于秀容之石鼓山,其众退走。兆将数十骑诣王,通夜宴饮。后还营招王,王知兆难信,未能显示,将欲诣之。临上马,长史孙腾牵衣而止。兆乃隔水责骂腾等。于是各去,王还自襄垣东出,兆归晋阳。
  及前废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并州刺史、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谓人曰:“此是叔父终官,我何敢受?”遂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齐献武王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共讨之。仲远、度律次于阳平,北出井陉,屯于广阿,众号十万。王广纵反间,或云世隆兄弟谋欲害兆,复言兆与王同图仲远等,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徘徊不进。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腾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王乃进击兆,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请前废帝纳兆女为后,兆乃大喜。世隆厚礼喻兆赴洛,深示卑下,随其所为,无敢违者。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于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遂大掠并州城内。献武王自鄴进讨之,兆遂走于秀容。王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众并降散。兆窜于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王收而葬之。
  兆果于战斗,每有征伐,常居锋首,当时诸将伏其材力。而粗脱少智,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则乱矣。”
  兆弟智虎,前废帝封为安定王、骠骑大将军、肆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与兆俱走,献武王擒之于梁郡岢岚南山,赦之。后死于晋阳。
  尔朱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高祖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世宗时武卫将军,出为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释褐奉朝请,累迁奉车都尉,为荣府长史。元晔立,以为侍中,前废帝潜默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尤有勤款。废帝既立,尔朱兆以己不预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兼尚书仆射、北道大使慰喻兆,兆犹不释。世隆复遣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燕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今日之欢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右光禄大夫、马场大都督,封博陵郡开国公。后进爵为王。又迁司徒,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彦伯于兄弟之中,差无过患。
  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以为声势,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伯时在禁直从。长孙稚等于神虎门启陈齐献武王,义功既振,将除尔朱。废帝令舍人郭崇报彦伯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悬首于斛斯椿门树,传首于齐献武王。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
  彦伯弟仲远,颇知书计。肃宗末年,尔朱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史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以资酒色,落魄无行。
  及孝庄即阼,除直寝、宁远将军、步兵校尉。寻特除平北将军、建兴太守,顿丘县开国侯,邑五百户。后加散骑常侍。及改郡立州,迁使持节、车骑将军、建州刺史。加侍中,进爵为公,增邑五百户。寻改封清河郡,又加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转使持节、本将军、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寻进督三徐州诸军事,余如故。仲远上言曰:“将统参佐,人数不足,事须在道更仆以充其员。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尔朱荣死,仲远勒众来向京师,攻陷西兗州,将逼东郡。庄帝诏诸督将络绎进讨,并为仲远所败。又诏都督郑先护及右卫将军贺拔胜共讨之。胜战不利,仍降仲远。尔朱兆入洛,先护众散而走。
  前废帝立,除使持节、侍中、都督三徐二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东道大都督、大行台,进爵彭城王。寻加大将军,又兼尚书令。竟不之州,遂镇于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本将军、兗州刺史,余如故。
  仲远天性贪暴,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殁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比焉。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民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
  后移屯东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献武王。尔朱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王纵以间说,仲远等迭相猜疑,狼狈遁走。后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东郡,仍奔萧衍,死于江南。
  仲远弟世隆,字荣宗。肃宗末,为直斋。转直寝,后兼直阁,加前将军。尔朱荣表请入朝,灵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今若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者。”荣乃遣之。荣举兵南出,世隆遂遁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即位,乃特除侍中、领军将军、左卫将军、领左右、肆州大中正,封乐平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二百户。又除车骑将军、兼领军,俄授左光禄大夫、兼尚书右仆射,寻即真。元颢逼大梁,诏假议同三司、前军都督,镇虎牢。世隆不关世事,无将帅之略。颢既克荥阳,擒行台阳回,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世隆之罪也。驾在河内,假骠骑大将军、行台右仆射、都督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当州都督。及车驾还宫,除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摄选,左右厢出入。又以停年格取士,颇为猥滞所称。又请解侍中,诏加散骑常侍。
  庄帝之将图尔朱荣也,或有榜世隆门以陈其状者,世隆封以呈荣,劝其不入。荣自恃威强,不以为意,遂手毁密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及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率众夜走,北攻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夏门外。朝野震惧,忧在不测。庄帝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喻,世隆斩之以徇。会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世隆攻克之,尽杀城人以肆其忿。及至长子,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以世隆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增邑五千户。先赴京师,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自以为功,让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不知不闻,令天柱受祸!”按剑瞋目,声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世隆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以元晔疏远,欲推立前废帝。而尔朱度律意在宝炬,乃曰:“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世隆兄彦伯密相敦喻,乃与度律同往龙花佛寺观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自忧不了,乃取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积十余日,然后视事。又畏尔朱荣威,深自克勉,留心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尚书令,常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视事,东西别坐,受纳诉讼,称命施行。其专恣如此。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行淫佚,无复畏避,信任群小,随其与夺。又欲收军人之意,加泛除授,皆以将军而兼散职,督将兵吏无虚号者。自此五等大夫,遂致猥滥,又无员限,天下贱之。武定中,齐文襄奏皆罢,于是始革其弊。
  世隆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暴虐。奸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预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傅,改授太保,又固辞,前废帝特置仪同三师之官,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使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事、都督定相青齐济五州诸军事、大司马、定州刺史。
  及齐献武王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戆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光战败,世隆请出收兵,前废帝不许。世隆令其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简阅败众,以次内之。而斛斯椿未得入城,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其欲掠京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其备。”叔渊信而内之。椿既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台长孙稚诣阙奏状,别使都督贾智、张劝率骑掩执世隆与兄彦伯,俱斩之。时年三十三。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欻然有声,一局之子尽皆倒立,世隆甚恶之。世隆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有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怖就视,而世隆寝如故也。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怗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且为令王借车牛一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军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时世隆封王,故呼为令王。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车入省,兼无车迹。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检。时都官郎穆子容穷究之,奴言:“初来时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二防阁捉仪刀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阙下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时章服。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闭籥。子容以“西门不开,忽言从入;此屋常闭,奴言在中”诘其虚罔。奴云:“此屋若闭,求得开看,屋中有一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一甕米。奴拂床而坐,兼画地戏弄,甕中之米亦握看之。定其闭者,应无事验。”子容与谢远自入看之,户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拂床画地,踪绪历然,米亦符同,方知不谬。具以此对。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初,为宁朔将军、步兵校尉,栾城县开国伯。又特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左卫将军。寻加侍中,领御史中尉。世承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诏世承守轘辕。世隆弃虎牢,不暇追告,寻为元颢所擒,脔杀之。庄帝还宫,赠使持节、都督冀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徒、冀州刺史,追封赵郡公。
  世承弟弼,字辅伯。前废帝初,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朝阳县开国伯。又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领左右,改封河间郡公。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天光等之赴韩陵也,世隆以其府长史房谟兼尚书,为齐州行台,召募士马,以趣四渎。囗弼总东阳之众,亦赴乱城,疑  扬声北渡,以为掎角之势。及天光等败,弼乃州。世隆既擒,弼欲奔萧衍,数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阔,须更约盟。宜可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乃从之,遂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尔朱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为统军,从荣征伐。庄帝初,除安西将军、光禄大夫,封乐乡县开国伯。寻转安北将军、朔州刺史,复除军州刺史。后加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又除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兼京畿大都督。荣死,与世隆赴晋阳。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朱兆入洛,兆还晋阳,留度律镇京师。前废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兼尚书令、东北道大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献武王间之,与尔朱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戎,聚敛无厌,所至之处,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而发病。及度律至,母责之曰:“汝既荷国恩,无状反叛,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解大行台,总隶长孙稚,战于韩陵,败还。斛斯椿先据河梁,度律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得施用,遂西走于氵垒波津,为人擒执。椿囚之,送于齐献武王。王送于洛,斩之都市。
  尔朱天光,荣从祖兄子。少勇决,善弓马,荣亲爱之,每有军戎事要,常预谋策。孝昌末,荣将拥众南转,与天光密议。既据并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肃宗崩,荣向京师,以天光摄行肆州,委以后事。建义初,特除抚军将军、肆州刺史,长安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之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
  永安中,加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北秀容第一酋长。寻转卫将军。大将军元天穆东征邢杲,诏天光以本官为使持节、假镇东将军、都督,隶天穆讨破之。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荣于河内。荣发之后,并肆不安,诏天光以本官兼尚书仆射,为并肆云恆朔燕蔚显汾九州行台,仍行并州,委以安静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寻还京师,迁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广宗郡公,增邑一千户,仍为左卫将军。
  建义元年夏,万俟丑奴僭大号,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岐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都督侯莫、陈悦等以讨丑奴。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诏发京城已西路次民马以给之。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晓慰,并征其马。侃虽入慰劳,而蜀持疑不下。天光遂入关击破之,简取壮健以充军士,悉收其马。至雍,又税民马,合得万余匹。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责之,杖天光一百,荣复遣军士二千人以赴。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界长城西,与丑奴行台尉迟菩萨相遇,遂破擒之,获骑士三千,步卒万余。
  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置栅于平亭。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于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远近曰:“今时将热,非可征讨,待至秋凉,别量进止。”丑奴每遣窥觇,有执送者,天光宽而问之,仍便放遣。免者传其待秋之言,丑奴谓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稼,在岐州之北百里泾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领兵五千,据险立栅,且耕且守。在其左右,千人已下为一栅者,乃复数处。天光知其势分,遂密严备。晡时,潜遣轻骑先行断路,以防贼知,于后诸军尽发。昧旦,攻围元进大栅,拔之,诸所俘执,并皆放散,须臾之间,左右诸栅悉来归款。前去泾州百八十里,通夜径进,后日至城,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疑  仍以城降。丑奴弃平亭而走,欲趋高平。天光遣岳轻骑急追,明日,及丑奴于平凉长平坑,一战擒之。天光明便共逼高平,城内执送萧宝夤而降。
  贼行台万俟道洛率众六千人入山不下。时高平大旱,天光以马乏草,乃退于城东五十许里,息众牧马。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贼党结聚之类,并来归降。天光遣都督长孙邪利率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道洛招诱城人来掩袭,杀邪利并其所部。天光与岳、悦等驰赴之,道洛出城拒战,暂交便退,追杀千余人,道洛还走入山,城复降附。天光遣慰喻,道洛不从,乃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诏降为散骑常侍、抚军将军、雍州刺史,削爵为侯。
  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天光身讨道洛,道洛战败,率数千骑而走,追之不及,遂得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欲讨之,而庄帝频敕,荣复有书,以陇中险邃,兼天盛暑,令待冬月。而天光知其可制,乃率诸军入陇,至庆云所居永洛城。庆云、道洛出城拒战,天光复射中道洛臂,失弓还走。破其东城,贼遂并趋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言庆云、道洛欲突出死战。天光恐失贼帅,烬衅未已,乃遣谓庆云曰:“力屈如此,可以早降。若未敢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而庆云等冀得小缓,待夜突出,报天光云:“请待明日。”天光因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任取河饮。”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黄昏时,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周匝立枪,要路加厚。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其夜,庆云、道洛果便突出,驰马先进,不觉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擒获。余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城北军士登梯上城,贼徒路穷乞降,至明尽收其仗。天光、岳、悦等议悉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善咸来款顺。天光顿军略阳,诏复天光前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增邑至三千户。
  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超觉,走归天光。天光复与岳、悦等讨平之。南秦滑城人谋害刺史辛琛显,琛显走赴天光。天光遣帅临之,往皆克定。初,贼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天光于平凉,后复北走,收聚部类谋为逆,攻降人叱干麒麟,欲并其众。麒麟请救于天光,天光遣岳讨之,未至,明达走于东夏。岳闻荣死,故不追之,仍还泾州以待天光。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进至雍州北,此破叛已疑  。
  诏遣侍中朱瑞诣天光慰喻。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别更推立。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惟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又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微意。”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朱兆已入京师,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使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前废帝,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擒之送洛。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献武王起兵信都,内怀忧恐,不复北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于时献武王义军转盛,尔朱兆、仲远等既经败退,世隆累使征天光,天光不从。后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也?”天光不得已而东下,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梁拒之。天光既不得渡,西北走,遇雨不可前进,乃执获之,与度律送于献武王。王致于洛,斩于都市,年三十七。尔朱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史臣曰:尔朱兆之在晋阳,天光之据陇右,仲远镇捍东南,世隆专秉朝政,于时立君废主易于弈棋,庆赏威刑咸出于己。若使布德行义,忧公忘私,脣齿相依,同心协力,则磐石之固,未可图也。然是庸才,志识无远,所争唯权势,所好惟财色,譬诸溪壑,有甚豺狼,天下失望,人怀怨愤,遂令勍敌得容觇间,心腹内阻,形影外合。是以广阿之役,叶落冰离;韩陵之战,土崩瓦解。一旦殄灭,岂不哀哉!《传》称“师克在和”,《诗》云“贪人败类”,贪而不和,难以济矣。

列传第六十四 卢同 张烈
  卢同,字叔伦,范阳涿人,卢玄之族孙。父辅,字显元 ,本州别驾。同身长八尺,容貌魁伟,善于处世。太和中,起家北海王详国常侍。稍迁司空祭酒、昌黎太守。寻为营州长史,仍带郡。入除河南尹丞,迁太尉属。
  会豫州城民白早生反,都督中山王英、尚书邢峦等讨之,诏同为军司。事平,除冀州镇东府长史。遭父忧解任。后除司空谘议参军,兼司马 ,为营构东宫都将。延昌中,秦州民反,诏同兼通直常侍,持节慰谕之,多所降下。还转尚书右丞,进号辅国将军,以父讳不拜,改授龙骧。熙平初,转左丞,加征虏将军。时相州刺史奚康生征民岁调,皆七八十尺,以邀奉公之誉,部内患之。同于岁禄官给长绢,同乃举按康生度外征调。书奏,诏科康生之罪,兼褒同在公之绩。
  肃宗世,朝政稍衰,人多窃冒军功。同阅吏部勋书,因加检覆,核得窃阶者三百余人。同乃表言:
  窃见吏部勋簿,多皆改换。乃校中兵奏按,并复乖舛。臣聊尔拣练,已得三百余人,明知隐而未露者,动有千数。愚谓罪虽恩免,犹须刊定。请遣一都令史与令仆省事各一人,总集吏部、中兵二局勋簿,对勾奏按。若名级相应者,即于黄素楷书大字,具件阶级数,令本曹尚书以朱印印之。明造两通,一关吏部,一留兵局,与奏按对掌。进则防揩洗之伪,退则无改易之理。从前以来,勋书上省,唯列姓名,不载本属,致令窃滥之徒轻为苟且。今请征职白民,具列本州、郡、县、三长之所;其实官正职者,亦列名贯,别录历阶。仰本军印记其上,然后印缝,各上所司,统将、都督并皆印记,然后列上行台。行台关太尉,太尉检练精实,乃始关刺,省重究括,然后奏申。奏出之日,黄素朱印,关付吏部。
  顷来非但偷阶冒名、改换勋簿而已,或一阶再取,或易名受级,凡如此者,其人不少。良由吏部无簿,防塞失方。何者?吏部加阶之后,簿不注记,缘此之故,易生侥幸。自今叙阶之后,名簿具注加补日月,尚书印记,然后付曹。郎中别作抄目,印记一如尚书,郎中自掌,递代相付。此制一行,差止奸罔。
  诏从之。同又奏曰:
  臣顷奏以黄素为勋,具注官名、户属及吏部换勋之法,事目三条,已蒙旨许。臣伏思黄素勋簿,政可粗止奸伪,然在军虚诈,犹未可尽。请自今在军阅簿之日,行台、军司、监军、都督各明立文按,处处记之。斩首成一阶已上,即令给券。一纸之上,当中大书,起行台、统军位号,勋人甲乙。斩三贼及被伤成阶已上,亦具书于券。各尽一行,当行竖裂。其券前后皆起年号日月,破某处陈,某官某勋,印记为验。一支付勋人,一支付行台。记至京,即送门下,别函守录。
  又自迁都以来,戎车屡捷,所以征勋转多,叙不可尽者,良由岁久生奸,积年长伪,巧吏阶缘,偷增遂甚。请自今为始,诸有勋簿已经奏赏者,即广下远近,云某处勋判,咸令知闻。立格酬叙,以三年为断。其职人及出身,限内悉令铨除;实官及外号,随才加授。庶使酬勤者速申,立功者劝,事不经久,侥幸易息。或遭穷难,州无中正者,不在此限。
  又勋簿之法,征还之日即应申送。顷来行台、督将,至京始造,或一年二岁方上勋书。奸伪之原,实自由此。于今以后,军还之日便通勋簿,不听隔月。
  诏复依行。
  元义之废灵太后也,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熙败,以同为持节、兼黄门侍郎、慰劳使,乃就州刑熙。还授平东将军、正黄门、营明堂副将。寻加抚军将军、光禄大夫、本州大中正。同善事在位,为义所亲,戮熙之日,深穷党与,以希义旨,论者非之。又给同羽林二十人以自防卫。同兄琇,少多大言,常云“公侯可致”。至此始为都水使者。同启求回身二阶以加琇,琇遂除安州刺史。论者称之。
  营州城民就德兴谋反,除同度支尚书,黄门如故,持节使营州慰劳,听以便宜从事。同频遣使人,皆为贼害,乃遣贼家口三十人并免家奴为良,赍书谕德兴,德兴乃降。安辑其民而还。德兴复反,诏同以本将军为幽州刺史,兼尚书行台慰劳之。同虑德兴难信,勒众而往,为德兴所击,大败而还。
  灵太后反政,以同义党,除名。孝昌三年,除左将军、太中大夫、兼左丞,为齐兗二州行台,节度大都督李叔仁。囗庄帝践祚,诏复本秩,除都官尚书,复兼七兵。以同前慰劳德兴之功,封章武县开国伯,邑四百户。正除七兵,寻转殿中,加征南将军。普泰初,除侍中,进号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同时久病,强牵从务,启乞仪同。初同之为黄门也,与前废帝俱在门下,同异其为人,素相款托。废帝以恩旧许之,除仪同三司,余官如故。永熙初薨,年五十六。赠侍中、都督冀沧瀛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开国伯如故,赐帛四百匹,谥曰孝穆。三年,复加赠尚书右仆射。有四子。
  长子斐,武定中,文襄王大将军府掾。
  斐弟筠,青州治中。
  同兄静,太常丞。
  静子景裕,在《儒林传》。
  张烈,字徽仙,清河东武城人也。高祖赐名曰烈,仍以本名为字焉。高祖忄希,为慕容俊尚书右仆射。曾祖恂,散骑常侍,随慕容德南渡,因居齐郡之临淄。烈少孤贫,涉猎经史,有气概。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与烈并有令誉,时人号曰“三徽”。高祖时,入官代都,历侍御、主文中散。迁洛,除尚书仪曹郎、彭城王功曹史、太子步兵校尉。
  萧宝卷将陈显达治兵汉南,谋将入寇。时顺阳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荆州刺史、广阳王嘉虑其有异,表请代之。高祖诏侍臣各举所知,互有申荐者。高祖曰:“此郡今当必争之地,须得堪济之才,何容泛举也?太子步兵张烈每论军国之事,时有会人意处,朕欲用之,何如?”彭城王勰称赞之,遂敕除陵江将军、顺阳太守。烈到郡二日,便为宝卷将崔慧景攻围,七十余日,烈抚厉将士,甚得军人之和。会车驾南讨,慧景遁走。高祖亲劳烈曰:“卿定可,遂能不负所寄。”烈拜谢曰:“若不值銮舆亲驾,臣将不免困于犬羊。自是陛下不负臣,非臣能不负陛下。”高祖善其对。
  世宗即位,追录先勋,封清河县开国子,邑二百户。寻以母老归养。积十余年,频值凶俭,烈为粥以食饥人,蒙济者甚众,乡党以此称之。肃宗初,除龙骧将军、司徒右长史。又转征虏将军、司空长史。先是,元义父江阳王继曾为青州刺史,及义当权,烈托故义之怀,遂相谄附。除前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寻加平南将军、光禄大夫。后灵太后反政,以烈义党,出为镇东将军、青州刺史。于时议者以烈家产畜殖,僮客甚多,虑其怨望,不宜出为本州,改授安北将军、瀛州刺史。为政清静,吏民安之。更满还朝,因辞老还乡里。兄弟同居怡怡然,为亲类所慕。元象元年,卒于家,时年七十七。烈先为《家诫》千余言,并自叙志行及所历之官,临终敕子侄不听求赠,但勒《家诫》立碣而已。其子质奉行焉。
  质,博学多才艺。解褐奉朝请,员外郎、龙骧将军、谏议大夫。未袭爵。兴和中,卒于家。
  质弟登,州主簿。
  烈弟僧晧,字山客。历涉群书,工于谈说,有名于当世。熙平初,征为谏议大夫;正光五年,以国子博士征之;孝昌二年,征为散骑侍郎;并不赴。世号为征君焉。好营产业,孜孜不已,藏镪巨万,他资亦称是。兄弟自供俭约,车马瘦敝,身服布裳,而婢妾纨绮。僧晧尤好蒲弈,戏不择人,是以获讥于世。前废帝时,崔祖螭举兵攻东阳城,僧晧与同。事败,死于狱,籍没家产。出帝初,诉复业。
  子轨,州主簿。
  史臣曰:卢同质器洪厚,卷舒兼济。张烈早标名辈,气尚见知。趋舍深沉,俱至显达,雅道正路,其殆病诸。

列传第六十五 宋翻 辛雄 羊深 杨机 高崇
  宋翻,字飞鸟,广平列人人也,吏部尚书弁族弟。少有操尚,世人以刚断许之。世宗初 ,起家奉朝请,本州治中、广平王郎中令。寻拜河阴令。
  翻弟道玙,先为冀州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愉反,逼道玙为官,翻与弟世景俱囚廷尉。道玙后弃愉归罪京师,犹坐身死 ,翻、世景除名。久之,拜翻治书侍御史、洛阳令、中散大夫、相州大中正,犹领治书。又迁左将军、南兗州刺史。时萧衍遣将先据荆山,规将寇窃。属寿春沦陷,贼遂乘势径趋项城。翻遣将成僧达潜军讨袭,频战破之,自是州境帖然。
  孝庄时,除司徒左长史、抚军将军、河南尹。初,翻为河阴令,顺阳公主家奴为劫,摄而不送 ,翻将兵围主宅,执主婿冯穆,步驱向县。时正炎暑,立之日中,流汗沾地。县旧有大枷,时人号曰“弥尾青”。及翻为县主,吏请焚之。翻曰:“且置南墙下,以待豪家。”未几,有内监杨小驹诣县请事,辞色不逊,命取尾青以镇之。既免,入诉于世宗。世宗大怒,敕河南尹推治其罪。翻具自陈状。诏曰:“卿故违朝法,岂不欲作威以买名?”翻对:“造者非臣,买名者亦宜非臣。所以留者,非敢施于百姓,欲待凶暴之徒如小驹者耳。”于是威振京师。及为洛阳,迄于为尹,畏惮权势,更相承接,故当世之名大致灭损。永安三年,卒于位。赠侍中、卫将军、相州刺史。出帝初,重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谥曰贞烈。
  子思远,卒于司空从事中郎。
  翻弟毓,字道和,敦笃有志行。平西将军、太中大夫。
  子世轨,齐文襄王大将军府祭酒。
  毓弟世景,在《良吏传》。
  世景弟叔集,亦有学行。征东裴衍之讨葛荣也,表为员外散骑侍郎,引同戎役。及衍败,同时遇害。
  叔集弟道玙,少而敏俊。世宗初,以才学被召,与秘书丞孙惠蔚典校群书,考正同异。自太学博士转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临死,作诗及挽歌词,寄之亲朋,以见怨痛。道玙又曾赠著作佐郎张始均诗,其末章云:“子深怀璧忧,余有当门病。”道玙既不免难,始均亦遇世祸,时咸怪之。无子,兄毓以第三子子叔继。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父暢,字幼达,大将军谘议参军、汝南乡郡二郡太守,太和中,本郡中正。雄有孝性,颇涉书史,好刑名,廉谨雅素,不妄交友,喜怒不形于色。释褐奉朝请。父于郡遇患,雄自免归,晨夜扶抱。及父丧居忧,殆不可识,为世所称。
  正始初,除给事中,十年不迁职,乃以病免。清河王怿为司空,辟户曹参军,摄田曹事。怿迁司徒,仍随授户曹参军。并当烦剧,诤讼填委。雄用心平直,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重之,每谓人曰:“必也无讼乎?辛雄其有焉。”由是名显。怿迁太尉,又为记室参军。神龟中,除尚书驾部郎中,转三公郎。其年,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更授李琰等。
  先是,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恕死为民。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謇谔之性,简自帝心;鹰鹯之志,形于在昔。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至若茹皓升辇,匡斥宜下之言;高肇当政,匡陈擅权之表。刚毅忠款,群臣莫及;骨鲠之迹,朝野共知。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况其元列由绪与罪按不同也。脱终贬黜,不在朝廷,恐杜忠臣之口,塞谏者之心,乖琴瑟之至和,违盐梅之相济。祁奚云:叔向之贤,可及十世。而匡不免其身,实可嗟惜。”未几,匡除龙骧将军、平州刺史。右仆射元钦谓左仆射萧宝夤曰:“至如辛郎中才用,省中诸人莫出其右。”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治省事,足矣。’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令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
  《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纵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仰寻周公不减流言之愆,俯惟释之不加惊马之辟,所以小大用情,贵在得所。失之千里,差在毫厘。雄久执案牍,数见疑讼,职掌三千,愿言者六。
  一曰:御史所纠,有注其逃走者。及其出诉,或为公使,本曹给过所有指,如不推检,文案灼然者,雪之。二曰:御史赦前注获见赃,不辨行赇主名。检无赂以置直之主,宜应洗复。三曰:经拷不引,傍无三证,比以狱案既成,因即除削。或有据令奏复者,与夺不同,未获为通例。又须定何如得为证人。若必须三人对见受财,然后成证,则于理太宽。若传闻即为证,则于理太急。令请以行赇后三人俱见,物及证状显著,准以为验。四曰:赦前断事,或引律乖错,使除复失衷,虽案成经赦,宜追从律。五曰:经赦除名之后,或邀驾诉枉,被旨重究;或诉省称冤,为奏更检。事付有司,未被研判,遂遇恩宥。如此之徒,谓不得异于常格,依前案为定。若不合拷究,已复之流,请不追夺。六曰:或受辞下检反覆,使鞫狱证占分明,理合清雪,未及告案,忽逢恩赦。若从证占而雪,则违正格;如除其名,罪滥洁士。以为罪须案成,雪以占定,若拷未毕格及要证一人未集者,不得为占定。
  古人虽患察狱之不精,未闻知冤而不理。今之所陈,实士师之深疑,朝夕之急务,愿垂察焉。
  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
  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民,非公卿大夫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肃宗纳之。以母忧去任。卒哭,右仆射元钦奏雄起复为郎。俄兼司州别驾,加前军将军。
  孝昌元年,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城南叛,萧衍遣萧综来据彭城。时遣大都督、安丰王延明督临淮王彧讨之,盘桓不进。乃诏雄副太常少卿元晦为使,给齐库刀,持节、乘驿催军,有违即令斩决。肃宗谓雄曰:“诲朕家诸子,摽以亲懿。筹策机计,仗卿取胜耳。”到军,勒令并进徐州,综送降款。冀州刺史侯刚启为长史,肃宗以雄长于世务,惜不许之,更除司空长史。于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肃宗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左丞,与前军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鵶路。衍稽留未进,彧师已次汝滨。北沟求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梁汝之间,民不安业,若不时扑灭,更为深害。王秉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苟安社稷,理可专裁。所谓臣率义而行,不待命者也。”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之,果自走散。
  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师众,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若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臣既庸弱,忝当戎使,职司所见,辄敢上闻。惟陛下审其可否。”
  会右丞阙,肃宗诏仆射、城阳王徽举人,徽遥举雄。仍除辅国将军、尚书右丞。寻转吏部郎中,迁平东将军、光禄大夫,郎中如故。上疏曰:“帝王之道,莫尚于安民,安民之本,莫加于礼律。礼律既设,择贤而行之,天下雍熙,无非任贤之功也。故虞舜之盛,穆穆标美;文王受命,济济以康。高祖孝文皇帝,天纵大圣,开复典谟,选三代之异礼,采二汉之典法。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世宗重光继轨,每念聿修,官人有道,万里清谧。陛下劬劳日昃,躬亲庶政,求瘼恤民,无时暂憩,而黔首纷然,兵车不息。以臣愚见,可得而言。自神龟末来,专以停年为选。士无善恶,岁久先叙;职无剧易,名到授官。执按之吏,以差次日月为功能;铨衡之人,以简用老旧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贪鄙。委斗筲以共治之重,托硕鼠以百里之命,皆货贿是求,肆心纵意。禁制虽烦,不胜其欲。致令徭役不均,发调违谬,箕敛盈门,囚执满道。二圣明诏,寝而不遵;画一之法,悬而不用。自此夷夏之民相将为乱。岂有余憾哉?盖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当今天下黔黎,久经寇贼,父死兄亡,子弟沦陷,流离艰危,十室而九,白骨不收,孤茕靡恤,财殚力尽,无以卒岁。宜及此时,早加慰抚。盖助陛下治天下者,惟在守令,最须简置,以康国道。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以定官方。请上等郡县为第一清,中等为第二清,下等为第三清。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竟无铨革。三载黜陟,有称者补在京名官,如前代故事,不历郡县不得为内职。则人思自勉,上下同心,枉屈可申,强暴自息,刑政日平,民俗奉化矣。复何忧于不治,何恤于逆徒也。窃见今之守令,清慎奉治,则政平讼理;有非其才,则纲维荒秽。伏愿陛下暂留天心,校其利害,则臣言可验,不待终朝。昔杜畿宽惠,河东无警;苏则分粮,金城克复。略观今古,风俗迁讹,罔不任贤,以相化革,朝任夕治,功可立待。若遵常习故,不明选典,欲以静民,便恐无日。”书奏,会肃宗崩。
  初,萧宝夤在雍州起逆,城人侯众德等讨逐之,多蒙爵赏。武泰中,诏雄兼尚书,为关西赏勋大使。未行之间,会尔朱荣入洛,及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庄帝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分。”庄帝曰:“宁失亡而用之,不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书,加安南将军。元颢入洛也,北中郎将杨侃从驾北出,庄帝以侃为度支尚书。及乘舆反洛,复召雄上。雄面辞曰:“臣不能死事,俯眉从贼,乃是朝廷罪人,纵陛下不赐诛罚,而北来尚书勋高义重,臣宜避贤路。”庄帝曰:“卿且还本司,朕当别有处分。”遂解侃尚书。
  未几,诏雄以本官兼侍中、关西慰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民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卓然者,宜表其门闾。仍启曰:“臣闻王者爱民之道有六:一曰利之,二曰成之,三曰生之,四曰与之,五曰乐之,六曰喜之。使民不失其时,则成之也;省刑罚,则生之也;薄赋敛,则与之也;无多徭役,则乐之也;吏静不苛,则喜之也。伏惟陛下道迈前王,功超往代,敷春风而鼓俗,旌至德以调民。生之养之,正当兹日;悦近来远,亦是今时。臣既忝将命,宣扬圣泽,前件六事,谓所宜行。若不除烦收疾,惠孤恤寡,便是徒乘官驿,虚号王人,往还有费于邮亭,皇恩无逮于民俗。谨率愚管,敢以陈闻,乞垂览许。”庄帝从之,因诏民年七十者授县,八十者授郡,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三年,迁镇南将军、都官尚书、行河南尹。普泰时,为镇军将军、殿中尚书,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秦州大中正。太昌中,又除殿中尚书、兼吏部尚书。寻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尚书。永熙二年三月,又兼吏部尚书。于时近习专恣,请托不已,雄惧其谗慝,不能确然守正,论者颇讥之。
  出帝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献武王至洛,于永宁寺集朝士,责让雄及尚书崔孝芬、刘钦、杨机等曰:“为臣奉主,扶危救乱。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诸人默然不能对。雄对曰:“当主上信狎近臣,雄等不与谋议;及乘舆西迈,若即奔随,便恐迹同佞党;留待大王,便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如此,不能自委沟壑,实为惭负。”王复责曰:“卿等备位纳言,当以身报国,不能尽忠,依附谄佞,未闻卿等谏诤一言,使国家之事忽至于此,罪欲何归也!”乃诛之,时年五十。没其家口。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兗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积十余年,除奉朝请。稍转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及欲定考,怿曰:“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转越骑校尉。尚书令李崇北伐蠕蠕,引为录事参军。临淮王彧北征,以纂随崇有称,启为长史。及广阳王渊北伐,又引为长史。寻拜谏议大夫。雅为彧所称叹,屡在朝廷荐举之。
  萧衍遣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持节、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率众赴接,至便破之。义宗等以其劲速,不敢复进。于时海内多虞,京师更无继援,惟以二千余兵捍御疆埸。又诏为荆州军司,除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会肃宗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庄帝即位,除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兼尚书,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擒之。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入朝,言于庄帝,称纂固节危城,宜蒙爵赏,以劝将来。帝乃下诏慰勉之。
  寻除持节、平东将军、中郎将,赐绢五十匹、金装刀一口。永安二年,元颢乘胜,卒至城下。尔朱世隆狼狈退还,城内空虚,遂为颢擒。及庄帝还宫,纂谢不守之罪。帝曰:“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还镇虎牢,俄转中军将军、荥阳太守。民有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为患。纂伺捕擒获,枭于郡市,百姓忻然。加镇东将军。太昌中,除左光禄大夫。纂侨寓洛阳,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使持节、河内太守。齐献武王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王曰:“纂受诏于此,本有御防。大王忠贞王室,扶奖颠危,纂敢不匍匐。”王曰:“吾志去奸佞,以康国道,河内此言,深得王臣之节。”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便入洛。
  九月,行西荆州事、兼尚书、南道行台,寻正刺史。时蛮酋樊五能破析阳郡,应宇文黑獭。纂议欲出军讨之,纂行台郎中李广谏曰:“析阳四面无民,唯一城之地耳。山路深险,表里群蛮。今若少遣军,则力不能制贼;多遣,则减彻防卫,根本虚弱。脱不如意,便大挫威名。人情一去,州城难保。”纂曰:“岂得纵贼不讨,令其为患日深!”广曰:“今日之事,唯须万全。且虑在心腹,何暇疥癣?闻台军已破洪威,计不久应至。公但约勒属城,使各修完垒壁,善抚百姓,以待救兵。虽失析阳,如弃鸡肋。”纂曰:“卿言自是一途,我意以为不尔。”遂遣兵攻之,不克而败,诸将因亡不返。城人又密招西贼,黑獭遣都督独孤如愿率军潜至,突入州城,遂至阁。纂左右惟五六人,短兵接战,为贼所擒,遂害之。赠都督定殷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司徒公、定州刺史。
  子子炎,武定中,博陵太守。
  雄从祖昙护,以谨厚见称。卒于并州州都。
  子炽,武定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雄族祖琛,字僧贵。父敬宗,延兴中,代郡太守。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母兄弟悉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高祖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为伏波将军、济州辅国府长史。转奉车都尉,出为扬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诤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后加龙骧将军,带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卒于官。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在所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崇犹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值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东益州征虏府外兵参军。府主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于荥阳为人劫害。赠征虏将军、东秦州刺史。
  俊弟术,武定末,散骑常侍。
  术弟休,字季令。休弟修,字季绪。俱有学尚,亦早卒,时人伤惜之。
  琛族子珍之,少有气力。太尉铠曹行参军,稍迁中坚将军、司徒录事参军、广州大中正。丁忧去任。寻起为汝北太守。永安中,司空谘议参军、通直常侍。永熙中,襄城太守。天平初,洛州以南人情骇惧,敕为大使,持节慰谕广洛二州。三年,除征东将军、行阳平郡事。郡民路黑奴起逆攻郡,为黑奴所执。诸贼劝杀之,黑奴曰:“成败未可知,何为先杀太守也?”乃将珍之自随,待遇以礼。右卫将军郭琼讨平黑奴,乃得免。兴和中,为卫将军、司徒司马。武定三年,除骠骑将军、北海太守。还为仪同开府长史、兼光禄少卿。未几,诏珍之持节为广洛北荆扬雍襄六州慰劳大使、北荆镇城、行广州事,招纳有称。齐文襄王遣书慰勉,赐以衣帛。寻敕行平州,卒于官。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懿,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羊深,字文渊,太山平阳人,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早有风尚,学涉经史,好文章,兼长几案。少与陇西李神俊同志相友。自司空府记室参军转轻车将军、尚书骑兵郎。寻转驾部,加右军将军。于时沙汰郎官,务精才实,深以才堪见留。在公明断,尚书仆射崔亮、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肃宗行释奠之礼,讲《孝经》,侪辈之中独蒙引听,时论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车金雀等帅羌胡反叛,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夏诸州。北海王颢为都督、行台讨之,以深为持节、通直散骑常侍、行台左丞、军司,仍领郎中。颢败,还京。顷之,迁尚书左丞,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萧宝夤反,攻围华州。王平、薛凤贤等聚众作逆,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与大行台仆射长孙稚共会潼关,规模进止。事平,以功赐爵新泰男。
  灵太后曾幸邙山,集僧尼斋会,公卿尽在座。会事将终,太后引见深,欣然劳问之。深谢曰:“臣蒙国厚恩,世荷荣遇,寇难未平,是臣忧责,而隆私忽被,犬马知归。”太后顾谓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举坐倾心。孝昌末,徐方多事,以深为东道慰劳使,即为二徐行台。庄帝践祚,除安东将军、太府卿,又为二兗行台。深处分军国,损益随机,亦有时誉。
  初,尔朱荣杀害朝士。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性粗武,遂率乡人外托萧衍。深在彭城,忽得侃书,招深同逆。深慨然流涕,斩侃使人,并书表闻。庄帝乃下诏曰:“羊侃作逆,雾起瑕丘,拥集不逞,扇扰疆场。倾宗之祸,侃乃自贻;累世之节,一朝毁污。羊深血诚奉国,秉操罔贰,闻弟猖勃,自劾请罪。此之丹款,实戢于怀。且叔向复位,《春秋》称美;深之慷慨,气同古人。忠烈远彰,赤心已著。可令还朝,面受委敕。”乃归京师,除名。久之,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深兼黄门郎。颢平,免官。后拜大鸿胪卿。普泰初,迁散骑常侍、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监《起居注》。自天下多事,东西二省官员委积,前废帝敕深与常侍卢道虔、元晏、元法寿选人补定,自奉朝请以上,各有沙汰。寻兼侍中,废帝甚亲待之。
  是时胶序废替,名教陵迟,深乃上疏曰:
  臣闻崇礼建学,列代之所修;尊经重道,百王所不易。是以均塾洞启,昭明之颂载扬;胶序大辟,都穆之咏斯显。伏惟大魏,乘乾统物,钦若奉时,模唐轨虞,率由前训。重以高祖继圣垂衣,儒风载蔚,得才之盛,如彼薪楢。固以追隆周而并驱,驾炎汉而独迈。宣皇下武,式遵旧章,用能揄扬盛烈,聿修厥美。自兹已降,世极道消,风猷稍远,浇薄方竞,退让寂寥,驰竞靡节。进必吏能,升非学艺。是使刀笔小用,计日而期荣;专经大才,甘心于陋巷。然治之为本,所贵得贤,苟值其人,岂拘常检?三代、两汉,异世间出。或释褐中林,郁登卿尹;或投竿钓渚,径升公相。事炳丹青,义在往策。彼哉邈乎,不可胜纪。
  窃以今之所用,弗修前矩。至如当世通儒,冠时盛德,见征不过四门,登庸不越九品。以此取士,求之济治,譬犹却行以及前,之燕而向楚。积习之不可者,其所由来渐矣。昔鲁兴泮宫,颂声爰发;郑废学校,《国风》以讥。将以纳民轨物,莫始于经礼;《菁莪》育才,义光于篇什。自兵乱以来,垂将十载,干戈日陈,俎豆斯阙。四海荒凉,民物凋敝,名教顿亏,风流殆尽。世之陵夷,可为叹息。
  陛下中兴纂历,理运惟新,方隅稍康,实惟文德。但礼贤崇让之科,沿世未备;还淳反朴之化,起言斯缪。夫先黄老而退《六经》,史迁终其成蠹;贵玄虚而贱儒术,应氏所以亢言。臣虽不敏,敢忘前载。且魏武在戎,尚修学校;宣尼确论,造次必儒。臣愚以为宜重修国学,广延胄子,使函丈之教日闻,释奠之礼不阙。并诏天下郡国,兴立儒教。考课之程,咸依旧典。苟经明行修,宜擢以不次。抑斗筲喋喋之才,进大雅汪汪之德。博收鸿生,以光顾问;絷维奇异,共精得失。使区寰之内,竞务仁义之风;荒散之余,渐知礼乐之用。岂不美哉!臣诚暗短,敢慕前训,用稽古义,上尘听览。伏愿陛下,垂就日之监,齐非烟之化,倘以臣言可采,乞特施行。
  废帝善之。
  出帝初,拜中书令。顷之,转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永熙三年六月,以深兼御史中尉、东道军司。及出帝入关,深与樊子鹄等同逆于兗州。子鹄署深为齐州刺史,于太山博县商王村结垒,招引山齐之民。天平二年正月,大军讨破之,于陈斩深。
  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祖伏恩,郡功曹,赫连屈丐时将家奔洛阳,因以家焉。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故前代有坐啸之人,主诺之守。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由是声名更著。
  解褐奉朝请。于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迁给事中、伏波将军、廷尉评。延昌中,行河阴县事。机当官正色,不避权势,明达政事,断狱以情,甚有声誉。平东将军、荆州刺史杨大眼启为其府长史。熙平中,为泾州平西府长史。寻授河阴令,转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希有干犯。凡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事理,世咸异之。迁镇军将军、司州治中,转别驾。荆州蛮叛,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讨之。还,除中散大夫,复为别驾,州牧、高阳王雍事多委机。出除清河内史,转左将军、河北太守,并有能名。建义初,拜平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廷尉卿。又除安南将军、司州别驾。未几,行河南尹。转廷尉卿,徙卫尉卿,出除安西将军、华州刺史。永熙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寻除度支尚书。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诛,年五十九。
  子毗罗,解褐开府参军事,卒于镇远将军。
  机兄顺,字元信,梁郡太守。
  顺子僧静,武定中,太中大夫。
  机兄子虬,少有公干,频为司州记室户曹从事。早卒。
  高崇,字积善,渤海蓚人。四世祖抚,晋永嘉中与兄顾避难奔于高丽。父潜,显祖初归国,赐爵开阳男,居辽东,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马都尉,加宁远将军,卒。
  崇少聪敏,以端谨见称。征为中散,稍迁尚书三公郎。家资富厚,僮仆千余,而崇志尚俭素,车马器服,充事而已。自修洁,与物无竞。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迁领军长史、伏波将军、洛阳令。为政清断,吏民畏其威风,每有发擿,不避强御,县内肃然。朝廷方有迁授,会病卒,年三十七。赠渔阳太守。永安二年,复赠征虏将军、沧州刺史,谥曰成。
  初,崇谓友人曰:“仲尼四科,德行为首。人能立身约己,不忘典训,斯亦足矣。故吾诸子。囗”
  子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李以孝闻,李亦抚育过于己生,人莫能辨其兄弟所出同异。论者两重之。及长,屏绝人事,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日诵数千言,好文章,留意《老》、《易》。袭爵,释褐奉朝请,加宣威将军,转奉车都尉、廷尉丞。正光中,尚书左丞元孚慰劳蠕蠕,反被拘留。及蠕蠕大掠而还,置孚归国。事下廷尉,卿及监以下谓孚无坐,惟谦之以孚辱命,□以流罪。尚书同卿执,诏可谦之奏。
  孝昌初,行河阴县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逃去。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执送按问,具伏盗马,徒党悉获。并出前后盗窃之处,资货甚多,远年失物之家,各来得其本物。具以状奏。寻诏除宁远将军,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治体,多为故事。弟道穆为御史,在公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怨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日以来,此制遂寝,致使神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乞新旧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曰:“此启深会朕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曰:
  臣闻夏德中微,少康成克复之主;周道将废,宣王立中兴之功。则知国无常安,世无恆敝,唯在明主所以变之有方,化之有道耳。
  自正光已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军费戎资,委输不绝。至如弓格赏募,咸有出身;槊刺斩首,又蒙阶级。故四方壮士,愿征者多,各各为己,公私两利。若使军帅必得其人,赏勋不失其实,则何贼不平,何征不捷也!诸守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别倩他人引弓格,虚受征官。身不赴陈,惟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曾不弯弓。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坏政。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
  况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民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比刑书。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民。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安业无几。
  故有国有家者,不患民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且琴瑟不韵,知音改弦更张;騑骖未调,善御执辔成组。谚云:“迷而知反,得道不远。”此言虽小,可以谕大。陛下一日万机,事难周览;元、凯结舌,莫肯明言。臣虽庸短,世受荣禄,窃慕前贤匪躬之义,不避斧钺之诛,以希一言之益。伏愿少垂览察,略加推采,使朝章重举,军威更振,海内起惟新之歌,天下见复禹之绩。则臣奏之后,笑入下泉。
  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宜在国学,以训胄子。”诏从之,除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咸申款旧。好于赡恤,言诺无亏。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髡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如何残害?”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谦之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因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士,竞以佛理来难,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撰,为一家之法,虽未行于世,议者叹其多能。
  于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元狩中,变为五铢。又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
  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民无困敝,可以宁谧四极,如身使臂者矣。昔汉之孝武,地广财丰,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莱之臣,出财助国;兴利之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钱币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征税既烦,千金日费,资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小大,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民物凋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惟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民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民之卖子者。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
  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穆公之言于斯验矣。臣虽术愧计然,识非心算,暂充钱官,颇睹其理。苟有所益,不得不言。脱以为疑,求下公卿博议,如谓为允,即乞施行。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直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时年四十二。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征虏将军、营州刺史,谥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谦之妻中山张氏,明识妇人也,教劝诸子,从师受业,常诫之曰:“自我为汝家妇,未见汝父一日不读书。汝等宜各修勤,勿替先业。”
  谦之长子子儒,字孝礼。元颢入洛,其叔道穆从驾北巡。子儒后逾河至行宫,庄帝见之,具访洛中事意,子儒备陈元颢败在旦夕。帝谓道穆曰:“卿初来日,何故不与子儒俱行?”对曰:“臣家百口在洛,须其经营。且欲其今日之来,知京师后事。”帝曰:“子儒非直合卿本怀,亦大慰朕意。”仍授秘书郎中,转通直郎。后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司徒中兵参军、兼祭酒。袭爵。兴和初,除兼殿中侍御史。时四方多有流民,子儒为梁州、北豫、西兗三州检户使,所获甚多。后以公事去官。武定六年卒,时年四十一。
  子儒弟绪,字叔宗,明悟好学。谦之常谓人曰:“兴吾门者,当是此兒。”及长,涉猎书传,好文咏。司空行参军、转长流参军。除镇远将军、冀州仪同府中兵参军,为府主封隆之所赏。隆之行梁州、济州,引自随,恆令总摄数郡。武定三年卒,年三十二。
  绪弟孝贞,武定中,司徒士曹参军。
  孝贞弟孝干,司空东阁祭酒。
  谦之弟恭之,字道穆,行字于世。学涉经史,非名流俊士,不与交结。幼孤,事兄如父母。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者。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
  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于匡曰:“道穆生自蓬檐,长于陋巷。颇猎群书,无纯硕之德;尚好章咏,乏雕掞之工。虽欲厕影髦徒,班名俊伍,其可得哉?然凝明独断之主,雄才不世之君,无藉朽株之资,求人屠钓之下;不牵暗投之诮,取士商歌之中。是以闻英风而慷慨,望云路而低徊者,天下皆是也。若得身隶绣衣,名充直指,虽谢周生骑上之敏,实有茅氏就镬之心。”匡大喜曰:“吾久知其人,适欲召之。”遂引为御史。其所纠擿,不避权豪,台中事物,多为匡所顾问。道穆曾进说于匡曰:“古人有言,罚一人当取千万人惧,豺狼当道,不问狐狸。明公荷国重寄,宜使天下知法。”匡深然之。
  正光中,出使相州。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贵盛一时,多有非法,逼买民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发其赃货,具以表闻。又尔朱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还,除奉朝请,俄除太尉铠曹参军。
  萧宝夤西征,以道穆为行台郎中,军机之事,多以委之。大都督崔延伯败后,贼势转强,属请益兵,朝廷不许。宝夤谓道穆曰:“非卿一行,兵无益理。”遂令乘传赴洛。灵太后亲问贼势,道穆具以状对,太后怒曰:“比来使人皆言贼弱,卿何独云其强也!”道穆曰:“前使不实者,当是冀陛下恩颜,望沾爵赏。臣既忝使人,不敢虚妄。愿令近臣亲检,足知虚实。”事讫当反,遇病不行。
  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庄帝。帝时为侍中,特相钦重,引居第中,深相保护。俄而,帝以兄事见出。道穆惧祸,乃携家趣济阴,变易姓名,往来于东平毕氏,以避时难。庄帝即位,征为尚书三公郎中,加宁朔将军。寻兼吏部郎中,与薛昙尚书使晋阳,授尔朱荣职,赐爵龙城侯。九月,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遭母忧去职,帝令中书舍人温子升就宅吊慰,诏摄本任,表辞不许。三年,加前军将军。
  及元颢逼虎牢城,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对曰:“关中今日残荒,何由可往?臣谓元颢兵众不多,乘虚深入者,由国家将帅征捍不得其人耳。陛下若亲率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股肱之力,破颢孤军,必不疑矣。如恐成败难测,非万乘所履,便宜车驾北渡,循河东下。征大将军天穆合于荥阳,向虎牢;别征尔朱王军,令赴河内以掎角之。旬月之间,何往不克!臣窃谓万全之计,不过于此。”帝曰:“高舍人语是。”其夜到河内郡北,未有城守可依,帝命道穆秉烛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除中军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开国公,食邑千户。于时尔朱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荣曰:“元颢以蕞尔轻兵,奄据京洛,使乘舆飘露,人神恨愤,主忧臣辱,良在于今。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自可分兵河畔,缚筏造船,处处遣渡,径擒群贼,复主宫阙,此桓文之举也。且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征兵天下,所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荣深然之,曰:“杨黄门侃已陈此计,当更议决耳。”
  及庄帝反政,因宴次谓尔朱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则社稷不安。可为朕劝其酒令醉。”荣对曰:“臣本北征蠕蠕,高黄门与臣作监军。临事能决,实可任用。”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兼御史中尉。寻即真,仍兼黄门。道穆外秉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民之事,必以奏闻。谏诤极言,无所顾惮。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四十人。
  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四民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自顷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造薄钱,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惧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沉。此乃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之愆,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故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铅沙,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朱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以为恨,泣以诉帝。帝谓公主曰:“高中尉清直之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道穆免冠谢曰:“臣蒙陛下恩,守陛下法,不敢独于公主亏朝廷典章,以此负陛下。”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监仪注。又诏曰:“秘书图籍所在,内典□书,又加缮写,缃素委积,盖有年载。出内繁芜,多致零落,可令御史中尉、兼给事黄门侍郎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臣闻舜命皋陶,奸宄是托;禹泣罪人,尧心为念,所以举直错枉,事切曩贤;明德慎罚,议存先典。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所谓礼乐互兴,不相沿袭者矣。臣以无庸,忝当今任,所思报效,未忘寝兴。但识谢知今,业惭稽古,未能进一言以利国,说一策以兴邦,索米长安,岂不知耻?至于职司其忧,犹望僶俛。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清肃。若仍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责,无所逃罪。所以夙夜为忧,思有悛革。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按,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按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讼可息;丛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朱荣之死也,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因谓之曰:“自今日后,常得精选御史矣。”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朱世隆等率其部类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加卫将军、假车骑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又除车骑将军,余官如故。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会尔朱兆入洛,道穆虑祸及己,托病去官。世隆以道穆忠于前朝,遂害之,时年四十二。泰昌中,赠使持节、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拥入关。
  道穆弟谨之,继沮渠氏后。卒于沧州平东府主簿,年三十五,赠通直郎。无子。
  谨之弟慎之,字道密。好学,有诸兄风。年二十三,卒。无子,以兄谦之第二子绪继焉。
  史臣曰:宋翻刚鲠自立,猛而断务。辛雄以吏能历职,任智效官。羊深以才干从事,声迹可纪。杨机清断在公。高崇明济为用。谦之兄弟,咸政事之敏,饰学有闻,列于朝廷,岂徒然也。深失之晚节,至于颠覆,惜乎!

列传第六十六 孙绍 张普惠
  孙绍,字世庆,昌黎人。世仕慕容氏。祖志入国,卒于济阳太守。父协,字文和 ,上党太守。绍少好学,通涉经史,颇有文才,阴阳术数,多所贯涉。初为校书郎,稍迁给事中,自长兼羽林监,为门下录事。朝廷大事,好言得失,遂为世知。曾著《释典论》,虽不具美,时有可存。与常景等共修律令。
  延昌中,绍表曰:
  臣闻建国有计,虽危必安;施化能和,虽寡必盛;治乖人理,虽合必离;作用失机,虽成必败。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伏惟大魏应天明命,兆启无穷,毕世后仁,祚隆七百。今二虢京门,了无严防;南、北二中,复阙固守。长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党,腹背所凭。四军五校之轨,领、护分事之式,征兵储粟之要,舟车水陆之资,山河要害之权,缓急去来之用,持平赴救之方,节用应时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体,何得而忽?居安之辰,故应危惧矣。
  且法开清浊,而清浊不平;申滞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怀怨。中正卖望于下里,主案舞笔于上台,真伪混淆,知而不纠,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门齐身等,而泾渭奄殊;类应同役,而苦乐悬异。士人居职,不以为荣;兵士役苦,心不亡乱。故有竞弃本生,飘藏他土。或诡名托养,散在人间;或亡命山薮,渔猎为命;或投仗强豪,寄命衣食。又应迁之户,逐乐诸州;应留之徒,避寒归暖。兼职人子弟,随逐浮游,南北东西,卜居莫定。关禁不修,任意取适。如此之徒,不可胜数。爪牙不复为用,百工争弃其业。混一之计,事实阙如;考课之方,责办无日。流浪之徒,决须精校。今强敌窥时,边黎伺隙,内民不平,久戍怀怨,战国之势,窃谓危矣。必造祸源者,北边镇戍之人也。
  若夫一统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计也;乱离之期,纵横作之者,行权之势也。故道不可久,须文质以换情;权不可恆,随洿隆以牧物。文质应世,道形自安;洿隆获衷;权势亦济。然则王者计法之趣,化物之规,圆方务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又先帝时,律令并议,律寻施行,令独不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为体,即帝王之身也。分处百揆之仪,安置九服之节;经纬三才之伦,包罗六卿之职;措置风化之门,作用赏罚之要;乃是有为之枢机,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体可观,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议之家,太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复须升降,谁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争故,久废不理。然律令相须,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事甚滞。若令不班,是无典法,臣下执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无勤止,署下之日,臣乃无名。是谓农夫尽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实怀于悒。
  未几,出除济阴太守。还,历司徒功曹参军,步兵、长水校尉。正光初,兼中书侍郎,使高丽。还为镇远将军、右军将军。久之,为徐兗和籴使。还朝,大陈军国利害,不报。绍又表曰:“臣闻文质互用,治道以之缉熙;洿隆得时,人物以之通济。故能事恢三灵,仁洽九服。伏惟陛下,应灵践阼,冲明照物,宰辅忠纯,伊霍均美,既致升平之基,应成无为之业。而漠北叛命,陇右构逆,中州惊扰,民庶窃议,其故何哉?皆由上法不通,下情怨塞故也。臣虽愚短,具鉴始末。往在代都,武质而治安;中京以来,文华而政乱。故臣昔于太和,极陈得失,具论四方华夷心态,高祖垂纳,文应可寻。延昌、正光,奏疏频上,主者收录,不蒙报问,即日事势,乃至于此,尽微臣豫陈之验。今东南有窃号之竖,西北有逆命之寇,岂得怨天,实尤人矣。臣今不忧荒外,正虑中畿,急须改张,以宁其意。若仍持疑,变乱寻作,肘腋一乖,大事去矣。然臣奉国四世,欣戚是同,但职在冗散,不关枢密,宁济之计,欲陈无所,可谓经纬甚多,无机可织。夫天下者,大器也;一正难倾,一倾难正。当今之危,蹑足之急,臣备肉食,痛心无已。泣血上陈,愿垂采察。若得言参执事,献可替否,寇逆获除,社稷称庆,虽死如生,犬马情毕。”
  绍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垦切,不惮犯忤。但天性疏脱,言乍高下,时人轻之,不见采纳。绍兄世元早卒,世元善弹筝,绍后闻筝声便涕泗呜咽,舍之而去,世以此尚之。除骁骑将军,使吐谷浑。还,为太府少卿。曾因朝见,灵太后谓曰:“卿年稍老矣。”绍曰:“臣年虽老,臣节乃少。”太后笑之。迁右将军、太中大夫。绍曾与百僚赴朝,东掖未开,守门候旦。绍于众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窃谓之曰:“此中诸人,寻当死尽,唯吾与卿犹享富贵。”雄甚骇愕,不测所以。未几有河阴之难。绍善推禄命,事验甚多,知者异之。建义初,除卫尉少卿,将军如故。转金紫光禄大夫。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参议《正光壬子历》,赐爵新昌子。太昌初,迁左卫将军、右光禄大夫。永熙二年卒,时年六十九。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冀州刺史,谥曰宣。
  子伯元,袭。齐受禅,例降。
  伯元弟叔利,右将军、太中大夫。
  绍从父弟瑜,济州长史。
  瑜弟彝,字凤伦。太和中,举秀才,稍迁步兵校尉。卒于武邑太守。赠征虏将军、营州刺史。
  子伯融,出继瑜后。武定末,□□太守。
  伯融嫡弟子宽,开府田曹参军。
  张普惠,字洪赈,常山九门人。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父晔,为齐州中水县令。随父之县,受业齐土,专心坟典,克厉不息。及还乡里,就程玄讲习,精于《三礼》,兼善《春秋》,百家之说,多所窥览,诸儒称之。
  太和十九年,为主书,带制局监,与刘桃符、石荣、刘道斌同员共直,颇为高祖所知。转尚书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学业,为其声价。仆射李冲曾至澄处,见普惠言论,亦善之。世宗初,转积射将军。澄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启普惠为府录事参军,寻行冯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于七月七日集会文武,北园马射。普惠奏记于澄曰:“窃闻三杀九亲,别疏昵之叙;五服六术,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饰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则莫大之痛,深于终身之外;书策之哀,除于丧纪之内。外者不可无节,故断之以三年;内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礼》:大练之日,鼓素琴。盖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练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问曰:‘相识有丧服,可以与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不与,疑无宴食之道。’又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注云:‘为其忘哀疾。’愚谓除丧之始,不与馈奠,小功之内,其可观射乎?杂记云:‘大功以下,既葬适人,人食之,其党也食之,非党也不食。’食犹择人,于射为惑。伏见明教,立射会之限,将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艺于北园,行揖让于中舍。时非大阅之秋,景涉妨农之节,国家缟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袭,释而为乐,以训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视子孙者也。按《射仪》,射者以礼乐为本,忘而从事,不可谓礼;钟鼓弗设,不可谓乐。舍此二者,何用射为?又七日之戏,令制无之,班劳所施,虑违事体。库府空虚,宜待新调。二三之趣,停之为便。乞至九月,备饰尽行,然后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令,声轩悬,建云钲,神民忻暢于斯时也。伏惟慈明远被,万民是望,举动所书,发言唯则,愿更广访,赐垂曲采,昭其管见之心,恕其谠言之责,则刍荛无遗歌,舆人有献诵矣。”澄意纳其言,托辞自罢,乃答曰:“文武之道,自昔成规;明耻教战,振古常轨。今虽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既不劳民损公,任其私射,复何失也?且纂文习武,人之常艺,岂可于常艺之间,要须令制乎?比适欲依前州府,相率王务之暇,肄艺良辰,亦未言费用库物也。《礼》:兄弟内除,明哀已杀;小功,客至主不绝乐。听乐则可,观武岂伤?直自事缘须罢,先以令停,方获此请,深具来意。”
  澄转扬州,启普惠以羽林监领镇南大将军开府主簿,寻加威远将军。普惠既为澄所知,历佐二籓,甚有声誉,旋京之日,装束蓝缕,澄赉绢二十匹以充行资。还朝,仍羽林监。
  又澄遭太妃忧,臣僚为立碑颂,题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访于普惠,答曰:“谨寻朝典,但有王妃,而无元字。鲁夫人孟子称‘元妃’者,欲下与‘继室声子’相对。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无声子、仲子之嫌,窃谓不假‘元’字以别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为在生之称,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齐。’既葬,以谥配姓,故经书‘葬我小君文姜氏’,又曰‘来归夫人成风之襚’,皆以谥配姓。古者妇人从夫谥,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锡,乃万代之高事,岂容于定名之重,而不称烈懿乎?”澄从之。
  及王师大举,重征钟离,普惠为安乐王诠别将长史。班师,除扬烈将军、相州安北府司马。迁步兵校尉。后以本官领河南尹丞。世宗崩,坐与甄楷等饮酒游从,免官。骁骑将军刁整,家有旧训,将营俭葬。普惠以为矫时太甚,与整书论之。事在《刁雍传》。故事:免官者,三载之后降一阶而叙;若才优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书李韶奏普惠有文学,依才优之例,宜特显叙,敕除宁远将军、司空仓曹参军。朝议以不降阶为荣。时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
  广陵王恭、北海王颢,疑为所生祖母服期与三年,博士执意不同,诏群僚会议。普惠议曰:“谨按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为二国太妃,可谓受命于天子,为始封之母矣。《丧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传》曰:‘贵父命也。’郑注云:‘大夫之妾子,父在为母大功,则士之妾子为母期。父卒则皆得申。’此大夫命其妾子,以为母所慈,犹曰贵父命,为之三年,况天子命其子为列国王,命其所生母为国太妃,反自同公子为母练冠之与大功乎?轻重颠倒,不可之甚者也。《传》曰:‘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则当服其亲服。若鲁卫列国,相为服期,判无疑矣。何以明之?《丧服》:‘君为姑姊妹女子嫁于国君者’,《传》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则得服其亲服。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然则兄弟一体。位列诸侯,自以尊同得相为服,不可还准公子,远厌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厌降。名例不同,何可乱也?《礼》: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国,二王胙土茅社,显锡大邦,舍尊同之高据,附不祢之公子,虽许蔡失位,亦不是过。《服问》曰:‘有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公子虽厌,妻尚获申,况广陵、北海,论封则封君之子,语妃则命妃之孙。承妃纂重,远别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统,厌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遥乎?今既许其申服,而复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欤!《经》曰:‘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长子’,《传》曰:‘何以期?父母长子君服斩,妻则小君。父卒,然后为祖后者服斩。’今祖乃献文皇帝,诸侯不得祖之,母为太妃,盖二王三年之证。议者近背正经以附非类,差之毫毛,所失或远。且天子尊则配天,莫非臣妾,何为命之为国母而不听子服其亲乎?《记》曰:‘从服者,所从亡,则已。’又曰:‘不为君母之党服,则为其母之党服。今所从既亡,不以亲服服其所生,则属从之服于何所施?若以诸王入为公卿,便同大夫者,则当今之议,皆不须以国为言也。今之诸王,自同列国,虽不之国,别置臣僚,玉食一方,不得以诸侯言之。敢据《周礼》,辄同三年。”当时议者亦有同异。国子博士李郁于议罢之后,书难普惠。普惠据《礼》还答,郑重三返,郁议遂屈。转谏议大夫。澄谓普惠曰:“不喜君得谏议,唯喜谏议得君。”
  时灵太后父司徒胡国珍薨,赠相国、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无“太上”之号,诣阙上疏,陈其不可,左右畏惧,莫敢为通。会闻胡家穿圹下坟有磐石,乃密表曰:
  臣闻优名宝位,王者之所光锡;尊君爱亲,臣子所以慎终。必使勋绩相侔,号秩相可,然后能显扬当时,传徽万代者矣。窃见故侍中、司徒胡公,怀道含灵,实诞圣后,载育至尊,母仪四海,近枢克唯允之寄,居槐体论道之明。故以功余九锡,褒假銮纛,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号,窃谓未衷。何者?《易》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故曰“大哉乾元”,又曰“至哉坤元”,明乾坤不可并大。《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社,尊无二上。”明君臣不可并上。伏见诏书,以司徒为太上秦公,夫人为太上秦君。夫人蒙号于前,司徒系之于后,尊光之美盛矣。窃惟高祖受禅于献文皇帝,故仰尊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则司徒之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春秋传》曰:“葬称公,臣子辞。”明不可复加上也。《书》曰:“兹予大飨于先王,尔祖其从与飨之。”司徒位尊属重,必当配飨先朝,称太上以为臣,以事太上皇,恐非司徒翼翼之心。
  汉祖创有天下,尊父曰“太上皇”,母曰“昭灵后”,乃帝者之事。晋有“小子侯”,尚曰僭之于天子。司徒,三公也,其可同号于帝乎?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又曰:“困于上者必反于下,故受之以井。”此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群心悲惋,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清。伏愿圣后,回日月之明,察微臣之请,停司徒逼同之号,从卑下不逾之称,畏困上之鉴,邀谦光之福,则天下幸甚。
  臣闻见灾修德,灾变成善。此太戊所以兴殷,桑谷以之自灭。况今卜迁方始,当修革之会,愚以为无上之名,不可假之,脱讥于千载,恐贻不言之咎。且君之于臣,比葬三临之,礼也。司徒诚为后父,实人臣也。虽子尊不加于父,乃天下母以义断恩,不可遂在室之意,故曰:“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况乃应坤之载,承天之重,而朔望于司徒之殡,晨昏于郊墓之间,虽圣思蒸蒸,其不虞宜戒。离宸极之严居,疲云跸于道路,此亦亿兆苍生,瞻仰失图。伏愿寻《载驰》之不归,存静方之光大,则草木可繁,人灵斯穆。臣职忝谏司,敢献狂瞽,谨冒上闻,不敢宣露,乞垂省览,昭臣微款,脱得奉谒圣颜,曲尽愚衷者,死且不朽。
  太后览表,亲至国珍宅,召集王公、八座、卿尹及五品已上,博议其事,遣使召普惠与相问答,又令侍中元义、中常侍贾璨监观得失。任城王澄问普惠曰:“汉高作帝,尊父为太上皇。今圣母临朝,赠父太上公,求之故实,非为无准。且君举作则,何必循旧?”对曰:“天子称诏,太后称令,故周臣十乱,文母预焉。仰思所难,窃谓非匹。”澄曰:“前代太后亦有称诏,圣母自欲存谦光之义,故不称耳。何得以诏令之别,而废严父之孝?”对曰:“后父太上,自昔未有。前代母后岂不欲尊崇其亲?王何以不远谟古义,而近顺今旨。未审太后何故谦于称诏,而不谦于太上。窃愿圣后终其谦光。”太傅、清河王怿曰:“昔在僭晋,褚氏临朝,殷浩遗褚裒书曰‘足下,今之太上皇也’,况太上公而致疑?”对曰:“褚裒以女辅政辞不入朝。渊源讥其不恭,故有太上之刺。本称其非,不记其是。不谓殿下以此赐难。”侍中崔光曰:“张生表中引晋有小子侯,出自郑注,非为正经。”对曰:“虽非正经之文,然述正经之旨。公好古习礼,复固斯难?”御史中尉元匡因谓崔光曰:“张《表》云,晋之小子侯,以号同称僭。今者,太上公名同太上皇,比晋小子,义似相类。但不学不敢辨其是非。”普惠对曰:“中丞既疑其是,不正其非,岂所望于三独?”尚书崔亮曰:“谏议所见,正以太上之号不应施于人臣。然周有太公尚父,亦兼二名。人臣尊重之称,固知非始今日。”普惠对曰:“尚父者,有德可称;太上者,上中之上。名同义异,此亦非并。”亮又曰:“古有文王、武王,亦有文子、武子。然则太上皇、太上公亦何嫌于同也?”普惠对曰:“文武者,德行之迹,故迹同则谥同。太上者,尊极之位,岂得通施于臣下!”廷尉少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数虽殊,同名为上,何必上者皆是极尊?”普惠厉声诃翻曰:“礼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与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双举,不得非极。雕虫小艺,微或相许,至于此处,岂卿所及!”翻甚有惭色,默不复言。任城王澄曰:“谏诤之体,各言所见,至于用舍,固在应时。卿向答袁氏,声何太厉?”普惠对曰:“所言若是,宜见采用;所言若非,惧有罪及。是非须辨,非为苟竞。”澄曰:“朝廷方开不讳之门,以广忠言之路。卿今意在向义,何云乃虑罪罚?”议者咸以太后当朝,志相党顺,遂奏曰:“张普惠辞虽不屈,然非臣等所同。涣汗已流,请依前诏。”太后复遣元义、贾璨宣令谓普惠曰:“朕向召卿与群臣对议,往复既终,皆不同卿表。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所见,勿得难言。”普惠于是拜令辞还。
  初,普惠被召,传诏驰骅骝马来,甚迅速,伫立催去,普惠诸子忧怖涕泣。普惠谓曰:“我当休明之朝,掌谏议之职,若不言所难言,谏所难谏,便是唯唯,旷官尸禄。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辈勿忧。”及议罢,旨劳还宅,亲故贺其幸甚。时中山庄弼遗书普惠曰:“明侯渊儒硕学,身负大才,秉此公方,来居谏职,謇謇如也,谔谔如也。一昨承胡司徒等,当面折庭诤,虽问难锋至,而应对响出,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柝裁警,终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虽不见用于一时,固已传美于百代。闻风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书,每为口实。
  普惠以天下民调,幅度长广,尚书计奏,复征绵麻,恐其劳民不堪命,上疏曰:
  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尊先皇之轨,夙宵惟度,忻战交集。何者?闻复高祖旧典,所以忻惟新;俱可复而不复,所以战违法。仰惟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所以爱万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间,亿兆应有绵麻之利,故绢上税绵八两,布上税麻十五斤。万姓得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荷轻赋之饶,不适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职,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于上,亿兆乐于下。故《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此之谓也。
  自兹以降,渐渐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临朝之前,陛下居谅暗之日,宰辅不寻其本,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辐广、度长、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所谓悦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悦者也。尚书既知国少绵麻,不惟法度之□易,民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弃已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之失,奏求还复绵麻,以充国用。不思库中大有绵麻,而群官共窃之。愚臣以为于理未尽。何者?今宫人请调度,造衣物,必度忖秤量。绢布,匹有尺丈之盈,一犹不计其广;丝绵,斤兼百铢之剩,未闻依律罪州郡。若一匹之滥,一斤之恶,则鞭户主,连三长,此所以教民以贪者也。今百官请俸,人乐长阔,并欲厚重,无复准极。得长阔厚重者,便云其州能调,绢布精阔且长,横发美誉,以乱视听;不闻嫌长恶广,求计还官者。此百司所以仰负圣明也。
  今若必复绵麻者,谓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严禁,复本幅度,新绵麻之典,依太和之税。其在库绢布并及丝绵,不依典制者,请遣一尚书与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计其斤两、广长,折给请俸之人。总常俸之数,千俸所出,以布绵麻,亦应其一岁之用。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法如此,则高祖之轨中兴于神龟,明明慈信照布于无穷,则孰不幸甚!伏愿亮臣悾悾之至,下慰苍生之心。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时听奉见。自此之后,月一陛见。又以肃宗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臣闻明德恤祀,成汤光六百之祚;严父配天,孔子称周公其人也。故能馨香上闻,福传遐世。伏惟陛下,重晖纂统,钦明文思,天地属心,百神伫望,故宜敦崇祀礼,咸秩无文。而告朔朝庙,不亲于明堂;尝禘郊社,多委于有司。观射游苑,跃马骋中,危而非典,岂清跸之意,殖不思之冥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愆礼忤时,人灵未穆。愚谓从朝夕之因,求秪劫之果,未若先万国之忻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者也。伏愿淑慎威仪,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亩,明发不寐,洁诚禋稞。孝悌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则一人有喜,兆民赖之。然后精进三宝,信心如来。道由化深,故诸漏可尽;法随礼积,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仍旧亦可,何必改作?庶节用爱人,法俗俱赖。臣学不经远,言多孟浪,忝职其忧,不敢默尔。”寻别敕付外,议释奠之礼。
  时史官克日蚀,豫敕罢朝。普惠以逆废非礼,上疏陈之。又表论时政得失。一曰,审法度,平斗尺,调租务轻,赋役务省。二曰,听舆言,察怨讼,先皇旧事有不便于政者,请悉追改。三曰,进忠謇,退不肖,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四曰,兴灭国,继绝世,勋亲之胤,所宜收叙。书奏,肃宗、灵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难诘,延对移时。令曰:“宁有先皇之诏,一一翻改!”普惠僶俛不言。令曰:“卿似欲致谏,故以左右有人,不肯苦言。朕为卿屏左右,卿其尽陈之。”对曰:“圣人之养庶物,爱之如伤。况今二圣纂承洪绪,妻承夫,子承父,夫、父之不可,安然仍行,岂先帝传委之本意?仰惟先帝行事,或有司之谬,或权时所行,在后以为不可者,皆追而正之。圣上忘先帝之自新,不问理之伸屈,一皆抑之,岂苍生黎庶所仰望于圣德?”太后曰:“小小细务,一一翻动,更成烦扰。”普惠曰:“圣上之养庶物,若慈母之养赤子。今赤子几临危壑,将赴水火,以烦劳而不救,岂赤子所望于慈母!”太后曰:“天下苍生,宁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亲懿,莫重于太师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细之苦,何可得无?”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复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陈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太后曰:“卿云‘兴灭国,继绝世’,灭国绝世,竟复谁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终,汉文封其四子,盖骨肉之不可弃,亲亲故也。窃见故太尉咸阳王、冀州刺史京兆王,乃皇子皇孙,一德之亏,自贻悔戾,沉沦幽壤,缅焉弗收,岂是兴灭继绝之意?乞收葬二王,封其子孙,愚臣之愿。”太后曰:“卿言有理,朕深戢之,当命公卿博议此事。”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以吏民之义,又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虽寒暑风雨,无不必至。初,澄嘉赏普惠,临薨,启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悼澄,览启从之。诏行之后,尚书诸郎以普惠地寒,不应便居管辖,相与为约,并欲不放上省,纷纭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曰:“臣闻乾元以利贞为大,非义则不动;皇王以博施为功,非类则不从。故能始万物而化天下者也。伏惟陛下叡哲钦明,道光虞舜,八表宅心,九服清晏。蠕蠕相害于朔垂,妖师扇乱于江外,此乃封豕长蛇,不识王度,天将悔其罪,所以奉皇魏,故荼毒之、辛苦之,令知至道之可乐也。宜安民以悦其志,恭己以怀其心。而先自劳扰,艰难下民,兴师郊甸之内,远投荒塞之外,救累世之勍敌,可谓无名之师。谚曰‘唯乱门之无过’,愚情未见其可。当是边将窥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者也。夫白登之役,汉祖亲困之。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以为不可,请斩之。千载以为美。况今旱酷异常,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将而欲定蠕蠕,忤时而动,其可济乎?阿那瑰投命皇朝,抚之可也,岂容困疲我兆民以资天丧之虏?昔庄公纳子纠,以致乾时之败;鲁僖以邾国,而有悬胄之耻。今蠕蠕时乱,后主继立,虽云散亡,奸虞难抑。脱有井陉之虑,杨钧之肉其可食乎!高车、蠕蠕,连兵积年,饥馑相仍,须其自毙,小亡大伤,然后一举而并之。此卞氏之高略,所以获两虎,不可不图之。今土山告难,简书相续,盖亦无能为也,正与今举相会,天其或者欲以告戒人,不欲使南北两强,并兴大众。脱狂狡构间于其间,而复事连中国,何以宁之?今宰辅专欲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此机之际,北师宜停。臣言不及义,文书所经过,不敢不陈。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二虏自灭之形,可以为殷鉴。伏愿辑和万国,以静四疆,混一之期,坐而自至矣。臣愚昧多违,必无可采,匹夫之智,愿以呈献。”表奏,诏答曰:“夫穷鸟归人,尚或兴恻,况那瑰婴祸流离,远来依庇,在情在国,何容弗矜?且纳亡兴丧,有国大义,皇魏堂堂,宁废斯德?后主乱亡,似当非谬,此送彼迎,想无拒战。国义宜表,朝算已决,卿深诚厚虑,脱用嘉戢。但此段机略,不获相从,脱后不逮,勿惮匡言。”
  时萧衍义州刺史文僧明举城归顺,扬州刺史长孙稚遣别驾封寿入城固守,衍将裴邃、湛僧率众攻逼,诏普惠为持节、东道行台,摄军司赴援之。军始渡淮,而封寿已弃城单马而退。军罢还朝。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惠上疏,请赴扬州,移还萧氏,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凉州刺史石士基、行台元洪超并赃货被绳,以普惠为右将军、凉州刺史,即为西行台。以病辞免。除光禄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群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运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悉以自随。普惠至南秦,停岐、泾、华、雍、豳、东秦六州兵武,召秦州兵武四千人,分配四统;令送租兵连营接栅,相继而进,运租车驴,随机输转。别遣中散大夫封答慰喻南秦,员外常侍杨公熙宣劳东益氐民。于时,南秦氐豪吴富聚合凶类,所在邀劫。公熙既至,东益州刺史魏子建密与普惠书,言公熙旧是蕃国之胤,而诸氐与相见者,必有阴私,言宜加图防。普惠乃符摄公熙,令赴南秦。公熙果已密遣其从兄山虎与吴富同逆,又妄自说乡里,纷动群氐,托云与崔南秦有隙,拒而不赴。租达平落,吴富等果胁车营,实公熙所潜遣也。后吴富虽为左右所杀,而徒党犹盛。秦□所绾武都、武阶,租颇得达。东益群氐先款顺,故广业、仇鸠、河池三城粟便得入。其应入东益十万石租,皆稽留费尽,升斗不至,镇戍兵武,遂致饥虚,咸恨普惠经略不广。事讫,普惠拜表按劾公熙。还朝,赐绢布一百段。
  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曰:
  《诗》称“文王孙子,本枝百世”,《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皆所以明德睦亲,维城作翰。汉祖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又申之以丹书之信,重之以白马之盟。其以强大分王,罪犯蹙邑者,盖有之矣;未闻父基子构,世载忠贤,一死一削,用为恆典者也。故尚书令臣肇,未能远稽古义,近究成旨,以初封之诏,有亲王二千户、始蕃一千户、二蕃五百户、三蕃三百户,谓是亲疏世减之法;又以开国五等,有所减之言,以为世减之趣。遂立格奏夺,称是高祖本意,仍被旨可。差谬之来,亦已甚矣。遂使勋亲怀屈,幽显同冤,纷讼弥年,莫之能息。
  臣辄远研旨格,深穷其事,世变减夺,今古无据。又寻诏书,称昔未可采,今始列辞,岂得混一,罔分久近也。故乐良、乐安,同蕃异封;广阳、安丰,属别户等。安定之嫡,邑齐亲王;河间戚近,更从蕃食。是乃太和降旨,初封之伦级,勋亲兼树,非世减之大验者也。博陵袭爵,亦在太和之年,时不世减,以父尝全食,足户充本,同之始封,减从今式。如此,则减者减其所足之外,足者足其所减之内。减足之旨,乃为所贡所食耳。欲使诸王开国,弗专其民,赋役之差,贵贱有等。盖准拟周礼公侯伯子男贡税之法,王食其半,公食三分之一,侯伯四分之一,子男五分之一。是以新兴得足充本,清渊吏多减户。故始封承袭,俱称所减谓减之以贡,食谓食之于国,斯实高祖霈然之诏。减实之理,圣明自释,求之史帛,犹有未尽。时尚书臣琇疑减足之参差,旨又判之,以开训所减之旨,可以不疑于世减矣。而臣肇弗稽往事,曰五等有所减之格,用为世减之法;以王封有亲疏之等,谓是代削之条。妄解成旨,雷同世夺。以此毒天下,民其从乎!故太傅、任城文宣王臣澄枢弼累朝,识洞今古,为尚书之日,殷勤执请,孜孜于重议。被旨不许,于此遂停。
  又律罪例减,及先帝之缌麻;令给亲恤,止当世之有服。律、令相违,威泽异品。使七庙曾玄,不治未恤,嫡封则爵禄无穷,枝庶则属内贬绝。仪刑作孚,亿兆何观。夫一人吁嗟,尚曰亏治。今诸王五等,各称其冤;七庙之孙,并讼其切。陈诉之案,盈于省曹,朝言巷议,咸云其苦。恐非先王所以建万国,亲诸侯,睦九族之义也。
  臣猥忝今任,于兹五年,推寻旨格,谓无世减之理。请近遵高祖减食之谟,远循百代象贤之诰,退由九伐,进从九仪,则刑罚有伦,封不虚黜。斯乃文王所以克慎,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今旨访冤滞,愚以此为大者。求寻光锡之诏,并诸条格,所夺所请,事事穷审。诸王开国,非犯罪削夺者,并求还复。其昔尝全食,足户充本,减从令式者,从前则力多于亲懿,全夺则减足之格不行,愚谓禄力并应依所□之食而食之。若是则力少蕃王,粟帛仍本户邑虽盈之减两。秦既有全食足户之异,故不得同于新封之力耳。亲恤所裒,请依律断。伏惟亲亲尊贤,位必功立。尊贤以司民,可不慎乎?亲亲以牧族,其可弃乎?如脱蒙允求以旨判为始,其前来吏秩,悉年久不追。
  臣又闻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咸有一德,殷汤所以革夏。故能上令下从,风动草偃;畏之如雷电,敬之如明神。是以天子家天下,绥万国,若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迁都之构,庶方子来,泛泽所沾,降及陪皁。宁有岳牧、二千石、县令、丞、尉、治中、别驾及诸军幢,受命于朝廷,而可不预乎?此之班驳,云雨之不平,谓是当时有司出纳之未允。何以明之?仰寻世宗诏书,百官普进一级,中有朝臣刺史登时褒授,则内外贵贱,莫不同泽。又覆奏称爰及陪皁,明无不逮。自后人率其心纷纶,盈庭嫌少,误惑视听。限以泛前,更为年断。六年、三年之考,以意折之;泛前、泛后之岁,隔而绝之。遂使如纶之旨,顿于一朝。泛前六年上第者全不得泛,三年上第者蒙半阶而已。泛前泛后合考者隔绝而不得,无考者无折而全。泛前泛后,有考无考,并蒙全泛。与否乖违,勤旧弥屈。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其此之谓乎?《易》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下,可不慎欤!”言之不从,无以抑之,遂奏夺牧守外禄,全不与泛。散官改为四年之考,泛前者八年一阶。政令不一,冤讼惟甚,与而复夺,其本在兹。致使邀驾击鼓者,无理以加其罪;诽谤公听者,无辞以抑其言。噂沓所由生,慢悖所由起。
  夫琴瑟不调,浇而更张。善人,国之本也,其可弃乎?《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尧典》曰:“克明俊德。”《吕刑》曰:“何择非人。”《周官》曰:“官弗必备惟其人。”《咎繇》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悴。”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孔子曰:“不患贫而患不均。”如此则官必择人,泛则宜溥。请远遵正始元旨,近准圣明二泛,内外百官,悉同一阶,不以泛前折考,不以散任增年,则同云共澍,四海均洽。如谓未可,宜以权理折之。
  《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实位曰仁。”《春秋传》曰:“一曰择人。”如此,则乃可无泛,不可无考,守宰之泛,既以追夺,则百官之泛,不应独沾。溥泽既收,复谁敢怨!夫三载之考,兴于太和;再周之陟,通于景明。闲剧禄力,自有加减。陪臣以事省降,而考则三年,朝官既禄等平曹,更四周乃陟。考禄参差,各称其枉。且一日从军征戍,苦于烦任终年;专使决断,重于陪臣恆上。若通为三载之考,无泛隔折,则各盈其分,亦足以近塞群口,远绥四方。
  日昳求贤,犹有所失,况不遵择人之训,唯以停久而进乎?自今已后,考黜愿以三宅革心,选进愿以三俊居德。《书》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非其人,惟尔弗任。”斯周道所以佑辟康民,敢不敬守。臣忝官枢副,毗察冤讼,寤寐惟省,谓宜追正,愚固所陈,万无可采。
  出除左将军、东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萧衍前弊,别郡异县之民错杂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不起,民以为便。萧衍遣将胡广来寇安阳,军主陈明祖等胁白沙、鹿城二戍,衍又遣定州刺史田超秀、田僧达等窃陷石头戍,径据安陂城;郢州新塘之贼,近在州西数十里。普惠前后命将拒战,并破之。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合门拯给之。孝昌元年三月,在州卒,时年五十八。赠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谥曰宣恭。
  长子荣俊,武定末,齐王相府属。
  荣俊弟龙子,扬州骠骑府长史。
  史臣曰:孙绍关右之士,又能指论世务,亦其志也。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其有王臣之风矣。

列传第六十七 成淹 范绍 刘桃符 刘道斌 董绍 冯元兴 鹿悆 张熠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自言晋侍中粲之六世孙。祖升,家于北海。父洪,名犯显祖庙讳 ,仕刘义隆,为抚军府中兵参军,早卒。淹好文学,有气尚。刘子业辅国府刑狱参军事,刘彧以为员外郎,假龙骧将军,领军主,令援东阳、历城。皇兴中,降慕容白曜,赴阙,授兼著作郎。时显祖于仲冬之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谏,并不纳。淹上《接舆释游论》,显祖览之,诏尚书李欣曰:“卿等诸人不如成淹《论》通释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萧赜遣其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来吊,欲以朝服行事。主客执之,云:“吊有常式 ,何得以朱衣入山庭!”昭明等言:“本奉朝命,不容改易。”如此者数四,执志不移。高祖敕尚书李冲,令选一学识者更与论执,冲奏遣淹。昭明言:“未解魏朝不听朝服行礼,义出何典?”淹言:“吉凶不同,礼有成数;玄冠不吊,童孺共闻。昔季孙将行,请遭丧之礼,千载之下,犹共称之。卿远自江南奉慰,不能式遵成事,方谓议出何典,行人得失,何其异哉!”昭明言:“二国交和既久,南北皆须准望。齐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于时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以为疑,那得苦见要逼。”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随,而彼不遵高宗追远之慕,乃逾月即吉。彪行吊之时,齐之君臣皆已鸣玉盈庭,貂珰曜日,百僚内外,朱服焕然,彪行人不被主人之命,复何容独以素服间衣冠之中?来责虽高,未敢闻命。我皇帝仁孝之性,侔于有虞,处谅暗以来,百官听于冢宰,卿岂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摇膝而言:“三皇不同礼,亦安知得失所归。”淹言:“若如来谈,卿以虞舜、高宗为非也?”昭明遂相顾而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责,行人亦弗敢言。希主人裁以吊服,使人唯,赍裤褶,比既戎服不可以吊,幸借缁衣幍,以申国命。今为魏朝所逼,违负指授,还南之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将命折中,还南之日,应有高赏;若无君子也,但令有光国之誉,虽复非理见罪,亦复何嫌?南史、董狐,自当直笔。”既而高祖遣李冲问淹昭明所言,淹以状对,高祖诏冲曰:“我所用得人。”仍敕送衣巾给昭明等,赐淹果食。明旦引昭明等入,皆令文武尽哀。后正侍郎。高祖以淹清贫,赐绢百匹。
  十六年,萧赜遣其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朝贡,值朝廷有事明堂,因登灵台以观云物。高祖敕淹引荜等馆南瞩望行礼,事毕 ,还外馆,赐酒食。宗庆语淹言:“南北连和既久,而比弃信绝好,为利而动,岂是大国善邻之义?”淹言:“夫为王者,不拘小节。中原有菽,工采者获多,岂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齐先主历事宋朝,荷恩积世,当应便尔欺夺?”宗庆、庾荜及行者皆相顾失色。何宪知淹昔从南入,而以手掩目曰:“卿何为不作于禁,而作鲁肃?”淹言:“我舍危效顺,欲追踪陈韩,何于禁之有!”宪亦不对。
  王肃归国也,高祖以淹曾宦江表,诏观是非。乃造肃与语,还奏言实,时议纷纭 ,犹谓未审。高祖曰:“明日引入,我与语,自当知之。”及銮舆行幸,肃多扈从,敕淹将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肃问:“此是何城?”淹言:“纣都朝歌城。”肃言:“故应有殷之顽民也。”淹言:“昔武王灭纣,悉居河洛,中因刘石乱华,仍随司马东渡。”肃知淹寓于青州,乃笑而谓淹曰:“青州间何必无其余种?”淹以肃本隶徐州,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间今日重来,非所知也。”肃遂伏马上掩口而笑,顾谓侍御史张思宁曰:“向者聊因戏言,遂致辞溺。”思宁驰马奏闻,高祖大悦,谓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为制胜。”舆驾至洛,肃因侍宴。高祖又戏肃曰:“近者行次朝歌,闻成淹共卿殊有往覆,卿试重叙之。”肃言:“臣前朝歌为淹所困,不谓此事仰闻听览。臣尔日失言,一之已甚,岂宜再说。”遂皆大笑。高祖又谓肃曰:“淹能制卿,其才亦不困。”肃言:“淹才词便为难有,圣朝宜应叙进。”高祖言:“若因此进淹,恐辱卿转甚。”肃言:“臣屈己达人,正可显臣之美。”高祖曰:“卿既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复于卿太优。”肃言:“淹既蒙进,臣得屈己伸人,此所谓陛下惠而不费。”遂酣笑而止。乃赐淹龙厩上马一匹,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袭,转谒者仆射。
  时迁都,高祖以淹家无行资,敕给事力,送至洛阳,并赐假 ,日与家累相随。行次灵丘,属萧鸾遣使,敕驿马征淹。车驾济淮,淹于路左请见,高祖伫驾而进之。淹曰:“萧鸾悖虐,幽明同弃,陛下俯应人神,按剑江涘,然敌不可小,蜂虿有毒,而况国乎?深愿圣明保万全之策。”诏曰:“此前车之辙,得不慎乎!”淹曰:“伏闻发洛已来,诸有谏者,解官夺职,恐非圣明纳下之义。”高祖曰:“此是我命耳,卿不得为干斧钺。”淹曰:“昔文王询于刍荛,晋文听舆人之诵,臣虽卑贱,敢同匹夫。”高祖优而容之,诏赐绢百匹。
  高祖幸徐州,敕淹与闾龙驹等主舟楫,将泛泗入河,溯流还洛。军次碻敖,淹以黄河峻急 ,虑有倾危,乃上疏陈谏。高祖敕淹曰:“朕以恆代无运漕之路,故京邑民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而黄河急峻,人皆难涉。我因有此行,必须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知卿至诚,而今者不得相纳。”敕赐骅骝马一匹、衣冠一袭。除羽林监,领主客令,加威远将军。
  于时宫殿初构,经始务广,兵民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澌 ,苦于厉涉,淹遂启求,敕都水造浮航。高祖赏纳之,意欲荣淹于众,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赐帛百匹,知左右二都水事。世宗初,司徒、彭城王勰曰:“先帝本有成旨,淹有归国之诚,兼历官著称,宜加优陟。高祖虽崩,诏犹在耳。”乃相闻选曹,加淹右军,领左右都水,仍主客令。复授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都水、主客如故。淹小心畏法,典客十年,四方贡聘,皆有私遗,毫厘不纳,乃至衣食不充,遂启乞外禄。景明三年,出除平阳太守,将军如故。还朝,病卒。赠本将军、光州刺史,谥曰定。
  子霄,字景鸾。亦学涉,好为文咏,但词彩不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 ,诗赋间起。知音之士,共所嗤笑;闾巷浅识,颂讽成群,乃至大行于世。历治书侍御史而卒。
  范绍,字始孙,敦煌龙勒人。少而聪敏。年十二,父命就学,师事崔光。以父忧废业。母又诫之曰:“汝父卒日 ,令汝远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过期,宜遵成命。”绍还赴学。太和初,充太学生,转算生,颇涉经史。十六年,高祖选为门下通事令史,迁录事,令掌奏文集,高祖善之,又为侍中李冲、黄门崔光所知,出内文奏,多以委之。高祖曾谓近臣曰:“崔光从容,范绍之力。”稍迁强弩将军、积弩将军、公车令,加给事中,迁羽林监。
  扬州剌史、任城王澄请征钟离,敕绍诣寿春,共量进止。澄曰:“须兵十万,往还百日。涡阳、钟离、广陵、庐江,欲数道俱进 ,但粮仗军资,须朝廷速遣。”绍曰:“计十万之众,往还百日,须粮百日。顷秋以向末,方欲征召,兵仗可集,恐粮难至。有兵无粮,何以克敌?愿王善思,为社稷深虑。”澄沉思良久曰:“实如卿言。”使还,具以状闻。后澄遂征钟离,无功而返。
  寻除长兼奉车都尉,转右都水使者,录事如故。丁母忧去职。值义阳初复,起绍除守远将军、郢州龙骧府长史,带义阳太守。其年冬 ,使还都,值朝廷有南讨之计,发河北数州田兵二万五千人,通缘淮戍兵合五万余人,广开屯田。八座奏绍为西道六州营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绍勤于劝课,频岁大获。又诏绍诣钟离,与都督、中山王英论攻钟离形势,英固言必克。绍观其城隍防守,恐不可陷,劝令班师,英不从。绍还,具以状闻。俄而英败。诏以徐豫二境,民稀土旷,令绍量度处所,更立一州。绍以谯城形要之所,置州为便,遂立南兗。入为主衣都统,加中坚将军,转前军将军。追赏营田之勤,拜游击将军,迁龙骧将军、太府少卿,都统如故。转长兼太府卿。绍量功节用,甄烦就简,凡有赐给,千匹以上,皆别覆奏,然后出之。灵太后嘉其用心,敕绍每月入见,诸有益国利民之事,皆令面陈。出除安北将军、并州刺史。清慎守法,颇得民和。值山胡来寇,不能击,以此损其声望。复入为太常卿。庄帝初,遇害河阴。
  刘桃符,中山卢奴人。生不识父,九岁丧母。性恭谨,好学。举孝廉,射策甲科 ,历碎职。景明中,羽林监,领主书。萧宝夤之降也,桃符受诏迎接。历奉车都尉、长水校尉、游击将军。正始中,除征虏将军、中书舍人,以勤明见知。久不迁职,世宗谓之曰:“扬子云为黄门,顿历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辞也。”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居边贪秽,世宗频诏桃符为使慰喻之。桃符还,具称益宗既老耄,而诸子非理处物。世宗后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征虏将军、豫州刺史,与后军将军李世哲领众袭益宗。语在《益宗传》。桃符善恤蛮左,为民吏所怀,久之,征还。病卒,年五十一,赠后将军、洛州刺史。
  子景均,殿中侍御史。
  刘道斌,武邑灌津人,自云中山靖王胜之后也。幼而好学,有器干。及长,腰带十围,须髯甚美。举孝廉。入京,拜校书郎,转主书,颇为高祖所知。从征南阳,还,加积射将军、给事中。高祖谓黄门侍郎邢峦曰:“道斌是段之举,便异侪流矣。”世宗即位,迁谒者仆射。转步兵校尉、广武将军,领中书舍人。出为武邑太守。时冀州新经元愉逆乱之后,加以连年灾俭,道斌频为表请,蠲其租赋,百姓赖之。罢郡还,除右将军、太中大夫。又以本将军出为恆农太守,迁岐州刺史,所在有清治之称。正光四年,卒于州。赠平东将军、沧州刺史,改赠济州,谥曰康。道斌在恆农,修立学馆,建孔子庙堂,图画形像。去郡之后,民故追思之,乃复画道斌形于孔子像之西而拜谒焉。
  子士长,武定中,砀郡太守。卒。
  董绍,字兴远,新蔡鲖阳人也。少好学,颇有文义。起家四门博士,历殿中侍御史、国子助教、积射将军、兼中书舍人。辩于对问,为世宗所赏。
  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诏绍慰劳。至上蔡,为贼所袭,囚送江东,仍被锁禁。萧衍领军将军吕僧珍暂与绍言,便相器重。衍闻之,遣使劳绍云:“忠臣孝子,不可无之。今当听卿还国。”绍对曰:“老母在洛,无复方寸,既奉恩贷,实若更生。”衍又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放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对曰:“通好息民,乃两国之事,既蒙命及,辄当闻奏本朝。”衍赐绍衣物,引入见之,令其舍人周舍慰劳,并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是以不耻先言,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都无报旨。卿宜备申此意,故遣传诏周灵秀送卿至国,迟有嘉问。”又令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获卿,乃天意也。夫千人之聚,不散则乱,故须立君以治天下,不以天下养一人。凡在民上,胡不思此?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先是,诏有司以所获衍将齐苟兒等十人欲以换绍,事在《司马悦传》。及绍还,世宗愍之。永平中,除给事中,仍兼舍人。绍虽陈说和计,朝廷不许。久之,加轻车将军、正舍人,又除步兵校尉。
  肃宗初,绍上《御天马颂》,帝赏其辞,赐帛八十匹。又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舍人如故。加冠军将军,出除右将军、洛州刺史。绍好行小惠,颇得民情。萧衍将军曹义宗、王玄真等寇荆州,据顺阳马圈,裴衍、王罴讨之。既复顺阳,进围马圈。城坚,裴、王粮少,绍上书言其必败。未几,裴衍等果失利,顺阳复为义宗所据。绍有气病,启求解州,诏不许。
  萧宝夤反于长安也,绍上书求击之,云:“臣当出瞎巴三千,生啖蜀子!”肃宗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曰:“此是绍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所畏惧,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又加平西将军。以拒宝夤之功,赏新蔡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
  永安中,代还。于是除安西将军、梁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兼尚书,为山南行台,颇有清称。前废帝以元孚代之。绍至长安,时尔朱天光为关右大行台,启绍为大行台从事、兼吏部尚书,又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天光赴洛,留绍于后。天光败,贺拔岳复请绍为其开府谘议参军。永熙中,加车骑将军。岳后携绍于高平牧马,绍悲而赋诗曰:“走马山之阿,马渴饮黄河。宁谓胡关下,复闻楚客歌。”后为宇文黑獭所杀。
  子敏,永安中,为太尉西阁祭酒。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其世父僧集,官至东清河、西平原二郡太守,赠济州刺史。元兴少有操尚,随僧集在平原,因就中山张吾贵、常山房虬学,通《礼》传,颇有文才。年二十三,还乡教授,常数百人。领僚孝廉,对策高第,又举秀才。时御史中尉王显有权宠,元兴奏记于显,召为检校御史。寻转殿中,除奉朝请,三使高丽。
  江阳王继为司徒,元兴为记室参军,遂为元义所知。义秉朝政,引元兴为尚书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元兴居其腹心,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家素贫约,食客恆数十人,同其饥饱,曾无吝色,时人叹尚之。及太保崔光临薨,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为侍讲,授肃宗《杜氏春秋》于式乾殿,元兴常为擿句,儒者荣之。及义欲解领军,以访元兴。元兴曰:“未知公意如何耳?”义曰:“卿谓吾欲反也?”元兴不敢言,因劝之。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乃为《浮萍诗》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绿水上。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
  丞相、高阳王雍召为兼属。未几,去任还乡。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以元兴为本郡太守。寻征赴阙。以母忧还家,频值乡乱,数为监军,元兴多所赏罚,乡党颇以此憾焉。上党王天穆之讨邢杲,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元颢入洛,复为平北将军、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庄帝还宫,天穆以为太宰谘议参军,加征虏将军。普泰初,安东将军、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征东将军、齐州刺史。文集百余篇。元兴世寒,因元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高祖时,有谯郡曹道,颇涉经史,有干用。举孝廉。太和中,东宫主书、门下录事。景明中,尚书都令史,领主书。后转中书舍人。行使每称旨。出除东郡太守。卒,赠仪同三司。
  又有北海曹升,亦以学识清立见知。历治书侍御史,永安中,黄门郎、散骑常侍。出帝世,国子祭酒。不营家产,至以馁卒于鄴,时人伤叹之。
  又齐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太学博士、兼尚书郎,而常徒步上省,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鹿悆,字永吉,济阴人。父生,在《良吏传》。悆好兵书、阴阳、释氏之学。太师、彭城王勰召为馆客。尝诣徐州,马疫,附船而至大梁。夜睡,从者上岸窃禾四束以饲其马。船行数里,悆觉,问得禾之处,从者以告,悆大忿,即停船上岸,至取禾处,以缣三丈置禾束下而返。
  初为真定公元子直国中尉,恆劝以忠廉之节。尝赋五言诗曰:“峄山万丈树,雕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弦响蔼中华。”又曰:“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雪》。丝管韵未成,莫使弦响绝。”子直少有令问,悆欲其善终,故以讽焉。母忧去职。服阕,仍卒任。子直出镇梁州,悆随之州。州有兵粮和籴,和籴者靡不润屋,悆独不取,子直强之,终不从命。
  庄帝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监临淮王彧军。时萧衍遣其豫章王综据徐州,综密信通彧,云欲归款。综时为萧衍爱子,众议咸谓不然,彧募人入报,验其虚实。悆遂请行,曰:“若综有诚心,与之盟约;如其诈也,岂惜一人命也!”时徐州始陷,边方骚扰,综部将成景俊、胡龙牙并总强兵,内外严固。悆遂单马间出,径趣彭城,未至之间,为综军主程兵润所止,问其来状,悆答曰:“兵交使在,自昔通言。我为临淮王所使,须有交易。”兵润遂先遣人白龙牙等,综既有诚心,闻悆被执,语景俊等曰:“我每疑元略规欲叛城,将验其虚实。且遣左右为元略使,入魏军中,唤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诈作略身,在一深室,诡为患状,呼使户外,令人传语。”时略始被衍追还。综又遣腹心梁话迎悆,密语意状,令善酬答,引悆入城,诣龙牙所。
  时日已暮,龙牙列仗举火引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令唤卿。”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得否在天,非人所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复诣景俊住所,停悆在外门,久而未入。时夜已久,星月甚明。有综军主姜桃来与悆语曰:“君年已长宿,又充今使,良有所达。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归梁,梁主待物有道。”乃举手上指:“今岁星在斗。斗,吴之分野。君何为不归梁国,我令君富贵。”悆答曰:“君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法僧者,莒仆之流,而梁纳之,无乃有愧于季孙也?今月建鹑首,斗牛受破,岁星木也,逆而克之。君吴国败丧不久。且衣锦夜游,有识不许。”言未及尽,引入见景俊,景俊曰:“元中山虽曰相唤,不惧而来,何也?”答曰:“昔楚伐吴,吴遣蹶由劳师,今者此行,略同于彼。”又曰:“游历多年,与卿先经相识。”仍叙由缘,景俊便记。引悆同坐,谓悆曰:“卿不为刺客也?”答曰:“今者为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为设饭食杂果,悆强饮多食,向敌数人,微自夸矜。诸人相谓曰:“壮士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户内,指床令坐。一人别在室中,出谓悆曰:“中山有教,与君相闻。”悆遂起立。使人谓悆曰:“君但坐。”悆曰:“家国王子,岂有坐听教命?”使人曰:“顿首君,我昔有以向南,且遣相唤,欲闻乡事。晚来患动,不获相见。”悆曰:“且奉音旨,冒险祗赴,不得瞻见,内怀反侧。”遂辞而退。
  须臾天晓,综军主范勖、景俊、司马杨票等竞问北朝士马多少。悆云:“秦陇既平,三方静晏,今有高车、白眼、羌、蜀五十万,齐王、李陈留、崔延伯、李叔仁等分为三道,径趣江西;安乐王鉴、李神领冀、相、齐、济、青、光羽林十万,直向琅邪南出。”诸人相谓曰:“讵非华辞也?”悆曰:“可验崇朝,何华之有!”日晏令还。景俊送悆上戏马台,北望城垒,曰:“何此城之固,良非彼军士所能图拟,卿可语二王,回师改计。”悆曰:“金墉汤池,冲甲弥巧,贵守以人,何论险害!”还军,于路与梁话誓盟。契约既固,未旬,综果降。
  诏曰:“日者,法僧父子,顽固自天,长恶不已,窃城外叛,职此乱阶,遂使彭宋名籓,翻为贼有。虽宗臣名将,挥戈于泗滨;虎士雄卒,竦剑于汴渚。然高墉峻堞,非可易登;广涘深隍,实为难践。是用日昃忘食,中宵愤惋者也,而衍都督、豫章王萧综体运知机,欲归有道,潜遣密信,送款于都督临淮王。于时事同夜光,能不按剑。殿中侍御史监军鹿悆,不惮虎口,视险若夷,便能占募,入验虚实。誓盟既固,所图遂果。返地复城,息我兵甲,亦是悆之力焉。若不酬以荣禄,何以劝厉将来?可封定陶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
  除员外散骑常侍。俄出为青州彭城王劭府长兼司马,寻解长兼。广川人刘钧、东清河人房须反,劭遣悆监州军讨之,战于商山,颇有所捷。将统皆劭左右,擅增首级,妄请赏帛,悆面执不与,劭弗从。悆勃然作色曰:“竭志立言,为王为国,岂悆家事!”不辞而出,劭追而谢焉。窃勋者放言噂沓欲加私害,悆闻而笑之,不以介意。
  先是,萧衍遣将彭群、王辩率众七万围逼琅邪。自春及秋,官军不至,而两青士马,裁可万余,师次郧城,久而未进。劭乃遣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并监勒诸将,径赴贼垒,大破之,斩群首,俘馘二千余级。肃宗嘉之,玺书劳问。永安中,入为左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又以前赏悆入徐之功未尽,增邑二百户,进爵为侯。虽任居通显,志在谦退,迎送亲宾,加于畴昔,而自无室宅,常假赁居止,布衣粝食,寒暑不变。庄帝嘉其清素,时复赐以钱帛。
  及东徐城民吕文欣杀刺史元大宾,南引贼众,屯栅曲术,诏悆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之。破文欣党,重以购之,文欣同逆人韩端正斩文欣送首,魁帅同死者十二人。诏书褒慰。还拜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寻诏为使持节、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至东郡,值尔朱仲远陷西兗,向滑台,诏与都督贺拔胜等拒仲远。军败还京。普泰中,加征东将军,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兼度支尚书、河北五州和籴大使。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时荥阳民郑荣业等聚众反,围逼州城。悆不能固守,遂以城降。荣业送悆于关西。
  张熠,字景世,自云南阳西鄂人,汉侍中衡是其十世祖。熠自奉朝请为扬州车骑府录事参军。入除步兵校尉。
  永宁中,寺塔大兴,经营务广。灵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顾问,熠敷陈指画,无所遗阙,太后善之。久之,除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后为别将,随长孙稚西征,转平西将军、太中大夫,为关西都督。以功封长平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永安初,除平西将军、岐州刺史、假安西将军,寻加抚军将军。矜恤贫弱,为民所爱。代还,值元颢入洛,仍令复州,熠遂私还。庄帝还宫,出除镇南将军、东荆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征蛮大都督,转荆州刺史。值尔朱兆入洛,不行。普泰中,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天平初,迁鄴草创,右仆射高隆之、吏部尚书元世俊奏曰:“南京宫殿,毁撤送都,连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贤明一人,专委受纳,则恐材木耗损,有阙经构。熠清贞素著,有称一时,臣等辄举为大将。”诏从之。熠勤于其事。寻转营构左都将。兴和初,卫大将军。宫殿成,以本将军除东徐州刺史。三年,卒于州,时年六十。赠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兗州刺史,谥曰懿。
  子孝直,武定末,司空骑兵参军。
  史臣曰:成淹等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以至于显达,苟曰非才,亦何可以致?

列传第六十八
  朱瑞 叱列延庆 斛斯椿 贾显度 樊子鹄 贺拔胜 侯莫陈悦 侯渊
  朱瑞,字元龙,代郡桑干人。祖就,字祖成,卒于沛县令。父惠 ,字僧生,行太原太守,卒。永安中,瑞贵达,就赠平东将军、齐州刺史,惠赠使持节、冠军将军、恆州刺史。
  瑞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孝昌末,尔朱荣引为其府户曹参军,又为大行台郎中,甚为荣所亲任。建义初 ,除黄门侍郎,仍中书舍人。荣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门下,为腹心之寄。录前后勋,封阳邑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未几,又除散骑常侍、安南将军,黄门如故。丁父忧,去官。诏起复任,除青州大中正,及元颢内逼,瑞启劝北幸,乃从驾于河阳,除侍中、征南将军、兼吏部尚书,改封北海郡开国公,增邑一千户。庄帝还洛,加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又改封乐陵郡开国公,仍侍中。瑞虽为尔朱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庄帝亦赏遇之,曾谓侍臣曰:“为人臣当须忠实,至如朱元龙者,朕待之亦不异余人。”瑞启乞三从之内并属沧州乐陵郡,诏许之,仍转沧州大中正。瑞始以青州乐陵有朱氏,意欲归之,故求为青州中正;又以沧州乐陵亦有朱氏,而心好河北,遂乞移属焉。寻加车骑将军。
  尔朱荣死,瑞与世隆俱北走。既而以庄帝待之素厚,且见世隆等并无雄才,终当败丧,于路乃还。帝大悦 ,执其手曰:“社稷忠臣,当须如此。”尔朱天光拥众关右,帝欲招纳之,乃以瑞兼尚书左仆射,为西道大行台以慰劳焉。既达长安,会尔朱兆入洛,复还京师。都督斛斯椿先与瑞有隙,数谮之于世隆。世隆性多忌,且以前日乖异,忿恨更甚,普泰元年七月,遂诛之,时年四十九。太昌初,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恭穆。
  子孟胤,袭封。齐受禅,例降。
  瑞弟珍,字多宝。太尉、上党王天穆录事参军。卒。
  珍弟腾,字神龙。建义初,为龙骧将军、大都督司马。又封泾阳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累迁中军将军、光禄大夫。与瑞同遇害。太昌初,赠沧州刺史。
  腾弟庆宾,卒于光禄大夫。
  子清,武定末,齐王开府中兵参军。
  叱列延庆,代西部人也,世为酋帅。曾祖鍮石,世祖末从驾至瓜步,赐爵临江伯。父亿弥,袭祖爵,高祖时越骑校尉。
  延庆少便弓马,有胆力。正光末,除直后,隶大都督李崇北伐。后随尔朱荣入洛,仍从荣讨葛荣于相州。延庆,世隆姊婿也,荣亲遇之。葛荣既擒,除使持节、抚军将军、光禄大夫、假镇东将军、都督、西部第一领民酋长,封永宁县开国伯,食邑五百户。永安二年,以本将军除恆州刺史。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见委重,迁散骑常侍、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又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余如故。寻除都督恆云燕朔四州诸军事、大都督、兼尚书左仆射、山东行台,北海郡开国公,邑五百户。
  时幽州刺史刘灵助以庄帝幽崩,遂举兵唱义,诸州豪右咸相结附。灵助进屯于定州之安固。世隆白前废帝,以延庆与大都督侯渊于定州相会,以讨灵助。渊谓延庆曰:“灵助善于卜占,百姓信惑,所在响应,未易可图,若万一战有利钝,则大事去矣。未若还师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曰:“刘灵助,庸人也。天道深远,岂其所识?大兵一临,彼皆恃其妖术,坐看符厌,宁肯戮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如吾计者,政欲出营城外,诡言西归,灵助闻之,必信而自宽,潜军往袭,可一往而擒。”渊从之,乃出顿城西,声云将还。简精骑一千夜发,诘朝造灵助垒,战于城北,遂破擒之。仍兼尚书左仆射,为恆云燕朔四州行台。又除使持节、侍中、都督恆云燕朔定五州诸军事、定州刺史,余如故。
  与尔朱兆等拒义旗于韩陵,战败,延庆与尔朱仲远走渡石济。仲远南窜,延庆北降齐献武王。王与之入洛,仍从王于并州。后赴洛,出帝以为中军大都督。延庆既尔朱亲昵,又党于权佞,出帝之西,齐献武王入洛,以罪诛之。
  延庆兄子平,武定末,仪同三司、右卫将军、廮陶县开国侯。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人也。父敦,肃宗时为左牧令,时河西贼起,牧民不安,椿乃将家投尔朱荣,荣以椿兼其都督府铠曹参军。从荣征伐有功,表授厉威将军。稍迁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荣心,军之密谋,颇亦关预。
  及肃宗崩,椿从荣入洛。庄帝初,封阳曲县开国公,食邑千户,迁散骑常侍、平北将军司马,寻除尔朱荣大将军府司马。从平葛荣,以功除上党太守。及元颢入洛,椿随荣奉迎庄帝,遂从攻颢。颢败,迁安北将军、建州刺史,改封深泽县,转镇东将军、徐州刺史,又转征东将军、东徐州刺史。
  及尔朱荣死,椿甚忧惧。时萧衍以汝南王悦为魏主,资其士马,次于境上。椿闻大喜,遂率所部弃州归悦,悦授椿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开国公,邑万户,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会尔朱兆入洛,椿复率所部背悦归兆。尔朱世隆之立前废帝也,椿参其谋,以定策功,拜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京畿北面大都督,改封城阳郡开国公,增邑五百户,并前一千五百户,寻加开府。时椿父敦先在秀容,忽有传敦死问,请减己阶以赠之,自襄城将军超赠车骑将军、恆州刺史。寻知其父犹在,诏复椿官,仍除其父为车骑将军、扬州刺史。世隆之厚椿也如此。
  椿与尔朱度律、仲远等北拒齐献武王,次阳平。会尔朱兆与度律等相疑,遁还,语在《兆传》。椿后复与度律等同拒义旗,败于韩陵。椿谓都督贾显智等曰:“若不先执尔朱,我等死无类矣。”遂与显智等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尔朱部曲尽杀之,令长孙稚、贾显智等率数百骑袭尔朱世隆、彦伯兄弟,斩于阊阖门外。椿入洛,悬世隆兄弟首于其门树。椿父出见,谓椿曰:“汝与尔朱约为兄弟,今何忍悬其头于家门,宁不愧负天地乎!”椿乃传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送于齐献武王。出帝拜椿侍中、仪同开府。
  初,献武王之入洛,顿于邙山,尔朱仲远帐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而至。献武王责宁等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前仲远自徐为逆,汝为戎首,今仲远南走,汝复背之。于臣节则不忠,论事人则无信。犬马尚识恩养,汝今犬马之不如!”遂斩之。椿自以数为反覆,见宁等之死,意常不安。遂密构间,劝出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自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天下轻剽者以充之。又说帝数出游幸,号令部曲,别为行陈,椿自约勒,指麾其间。从此以后,军谋朝政,一决于椿。又劝帝征兵,诡称南讨,将以伐齐献武王,帝从之。遂陈兵城西,北接邙山,南至洛水,帝诘旦戎服与椿临阅焉。献武王以椿乱政,欲诛之。椿谮说既行,因此遂相恐动。出帝勒兵河桥,令椿为前军,营于邙山北。寻遣椿率步骑数千镇虎牢。椿弟豫州刺史元寿与都督贾显智守滑台,献武王令相州刺史窦泰击破之。椿惧己不免,复启出帝,假说游声以劫胁。帝信之,遂入关,椿亦西走长安。椿狡猾多事,好乱乐祸,于时败国,朝野莫不仇疾之。元寿寻为部下所杀。
  贾显度,中山无极人。父道监,沃野镇长史。显度形貌伟壮,有志气。初为别将,防守薄骨律镇。正光末,北镇扰乱,为贼攻围。显度拒守多时,以贼势转炽,不可久立,乃率镇民浮河而下。既达秀容,为尔朱荣所留。寻表授直阁将军、左中郎将。
  建义初,除汲郡太守,假平东将军。随尔朱荣破葛荣,又除抚军将军、光禄大夫、都督,封石艾县开国公,邑一千户。从上党王天穆破邢杲。值元颢入洛,仍与天穆渡河赴行宫于河内。颢平,以本将军除广州刺史、假镇南将军,转南兗州刺史。尔朱荣之死也,显度情不自安,南奔萧衍,衍厚待之。普泰初,还朝,授卫大将军、仪同三司、左光禄大夫,又行济州事。复随尔朱度律等北拒义旗,败于韩陵,与斛斯椿及弟显智等率众先据河桥,诛尔朱氏。出帝初,除尚书左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未几,以本官行徐州刺史、东道大行台。永熙三年五月,转雍州刺史、西道大行台。殁于关中。
  弟智,字显智,少有胆决。孝昌中,告毛谧等逆,灵太后嘉之,除伏波将军、冗从仆射,领直斋。
  萧衍将夏侯夔攻郢州,以智为龙骧将军、别将讨之。至则夔退,智仍入城。及刺史元显达以城降于萧衍,智勒城人不欲叛者与显达交战,相率归阙。后为都督,隶太宰、上党王天穆征邢杲,临陈流矢中胸,仍战不已。元颢入洛,仍随天穆渡河,朝庄帝于河内。与尔朱兆同先渡河破颢军,以勋除持节、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义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假卫将军,与行台樊子鹄讨吕文欣于东徐州,平之。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增邑三百户。寻行东中郎将,加散骑常侍。
  及尔朱仲远为徐州刺史,智隶仲远赴彭城。尔朱荣之死也,仲远举兵向洛,智不从之,遂拥部下出清水东,招勒州民,与相拒击。庄帝闻而善之,除右光禄大夫、武卫将军,进爵为侯,增邑二百户,通前一千,因镇徐州。普泰初,还洛。仲远忿其乖背,议欲杀之。智兄显度先为世隆所厚,世隆为解喻得全。时赵修延起逆荆州,萧衍遣兵接援,世隆欲令智以功自效,遣智讨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假骠骑大将军、荆州大都督,进爵为公。将发,会荆州斩送修延首,不行。又从尔朱度律北拒义旗,合尔朱兆于阳平。兆与度律自相疑阻,退还。除骠骑大将军。后随度律等败于韩陵,智与兄显度、斛斯椿谋诛尔朱氏。椿、显度据守北中,令智等入京,擒世隆兄弟。
  出帝初,除散骑常侍、本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州贪纵,甚为民害,出帝征还京师。寻加授侍中,以本将军除济州刺史。率众达东郡,仍停不进,于长寿津为相州刺史窦泰所破,还洛。天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时年四十五。
  子罗侯,秘书郎。
  樊子鹄,代郡平城人。其先荆州蛮酋,被迁于代。父兴,平城镇长史、归义侯。普泰中,子鹄贵显,乃赠征虏将军、荆州刺史。
  子鹄值北镇扰乱,南至并州,尔朱荣引为都督府仓曹参军。孝昌三年冬,荣使子鹄诣京师。灵太后见之,问荣兵势,子鹄应对称旨,太后嘉之。除直斋,封南和县开国子,邑三百户,令还赴荣。荣以为行台郎中,行上党郡。及荣向洛,以为假节、假平南将军、都督河东正平军事、行唐州事。刺史崔元珍闭门拒守,子鹄攻克之。
  建义初,拜平北将军、晋州刺史,封永安县开国伯,食邑千户,又兼尚书行台。治有威信,山胡率服。元颢入洛,薛修义及降蜀陈双炽等受颢处分,率众攻州城。子鹄出与战,大破之,又破修义等于土门。以功拜抚军将军。寻征授都官尚书、西荆州大中正。后兼右仆射,为行台,督贾智等讨吕文欣于东徐州,平之。还,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进封南阳郡开国公,增户六百,尚书如故,仍假骠骑大将军,率所部为都督。时尔朱荣在晋阳,京师之事,子鹄颇预委寄,故在台阁,征官不解。后出除散骑常侍、本将军、殷州刺史。属岁旱俭,子鹄恐民流亡,乃勒有粟之家分贷贫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种二麦,州内以此获安。
  及尔朱荣之死,世隆等遣书招子鹄,欲与同趣京师,子鹄不从。以母在晋阳,启求移镇河南,庄帝嘉之。除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假骠骑大将军、都督二豫郢三州诸军事、兼尚书右仆射、二豫郢颍四州行台。子鹄到相州,又敕赉绢五百匹。行达汲郡,闻尔朱兆入洛,乃渡河见仲远,仲远遣镇汲郡。兆征子鹄赴洛,既见,责以乖异之意,夺其部众,将还晋阳。及纥豆陵步籓起,以子鹄为都督,征发粮仗。元晔以为侍中、御史中尉、中军大都督,随晔向洛。普泰初,仍除旧任。及赵脩延叛于荆州,诏子鹄通三鵶道而还。遭母忧去职,前废帝闻其在洛无宅,凶费不周,赉绢四百匹、粟五百石,以本官起之。
  太昌初,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大行台,总大都督杜德等追讨尔朱仲远。仲远已奔萧衍,收其兵马甲仗。时萧衍遣元树入寇,陷据谯城。诏子鹄与德讨之。树屯兵梁国,欲来逆战,见子鹄军盛,夜退还谯。子鹄引兵追蹑,树又背城为陈。子鹄勒兵直趣城下,纵骑冲突,树众大败,奔入城门,城门隘塞,多自杀害。于是斩千余级,获马数百匹,大收铠仗,遂围城。加仪同三司。树勒兵出战,辄被摧衄,遂不敢出,自守而已。子鹄恐萧衍遣救,乃分兵击衍苞州、然州、宕州、大涧、蒙县等五城,并望风逃散。树既无外援,计无所出,子鹄又令人说之,树遂请率众归南,以地还国。子鹄等许之,共结盟约。及树众半出,子鹄中击,破之,擒树及衍谯州刺史朱文开,俘馘甚多。班师,出帝赉马匹。迁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典选。
  初,青州人耿翔聚众反,亡奔萧衍,衍资其兵,偷据胶州。除子鹄使持节、侍中、青胶大使,督济州刺史蔡俊讨之。师达青州,翔拔城奔走。在军遇病,诏遣医给药。仍除兗州刺史,余官如故,便道之州。子鹄先遣腹心缘历民间,采察得失。及入境,太山太守彭穆参候失仪,子鹄责让穆,并数其罪状,穆皆引伏,于是州内震悚。
  及出帝入关,子鹄据城为逆。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徐州人刘粹各率众就子鹄。天平初,遣仪同三司娄昭等率众讨之。子鹄先使前胶州刺史严思达镇东平郡,昭攻陷之,仍引兵围子鹄。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静帝欲招慰下之,遣散骑常侍陆琛、兼黄门郎张景征赍玺书劳子鹄而入,野拔因与相见,左右斩子鹄以降。
  贺拔胜,字破胡,神武尖山人。祖尔逗,选充北防,家于武川。以窥觇蠕蠕,兼有战功,显祖赐爵龙城男,为本镇军主。父度拔,袭爵。正光末,沃野人破落汗拔陵聚众反,度拔与三子、乡中豪勇援怀朔镇,杀贼王卫可瑰。度拔寻为贼所害。孝昌中,追赠安远将军、肆州刺史。
  度拔之死也,胜与兄弟俱奔恆州刺史广阳王渊。胜便弓马,有武干,渊厚待之,表为强弩将军,充帐内军主。恆州陷,归尔朱荣,转积射将军,为别将,又兼都督。及荣入洛,以预义之勋,封易阳县开国伯,邑四百户,除直阁将军,寻加通直散骑常侍、平南将军、光禄大夫,进号安南将军。寻除抚军将军,为大都督,出井陉,镇中山。元颢入洛,胜从东路率骑三百赴行宫于河梁。荣命胜与尔朱兆先渡,破擒颢息冠受及颢大都督陈思保。庄帝还宫,以功增邑六百户,复加通直散骑常侍、征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武卫将军,改封真定县开国公。寻除卫将军,加散骑常侍。
  尔朱荣之死也,胜与田怙等奔走荣第。于时宫殿之门未加严防,怙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更有奇谋,吾等众旅不多,何可轻尔?但得出城,更为他计。”怙乃止,及世隆夜走,胜遂不从,庄帝甚嘉之。仲远逼东郡,诏胜以本官假骠骑大将军,为东征都督,率众会郑先护以讨之。为先护所疑,置之营外,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胜与交战不利,乃降之。
  普泰初,除右卫将军,进号车骑大将军、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共尔朱仲远、度律北拒义旗,相与奔退,事在《尔朱兆传》。后俱败于韩陵,胜因降齐献武王。太昌初,拜领军将军,余官如故,又除侍中。出帝既纳斛斯椿等谗间之说,将谋齐献武王,以胜弟岳拥众关西,仍欲广为势援,除胜使持节、侍中、都督三荆二郢南襄南雍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胜将图襄阳,攻萧衍下迮戍,克之,擒其戍主尹道玩、戍副库峨。又使人诱动蛮王问道期,道期率种起义。衍雍州刺史萧续遣军击道期,为道期所败,汉南大骇。胜又遣军攻均口,擒衍将庄思延,又攻冯翊、安定、沔阳、酂阳城,并平之。续遣将柳仲礼于谷城拒守,胜攻之不克,乃班师。沔北荡为丘墟矣。衍书敕续云:“贺拔胜北间骁将,汝宜慎之,勿与争锋。”其见惮如此。进爵琅邪郡公。
  出帝末,诏胜统众北赴京师。军次汝水,出帝入关。胜率所部欲从武关趣长安,行至析阳,闻齐献武王平潼关,擒毛鸿宾,胜惧,复走荆州,城人闭门不纳。时献武王已遣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讨之,胜战败,为流矢所中,乃率左右五百余骑奔萧衍。明年,从间道投宝炬。胜好行小数,志大胆薄,周章南北,终无所成,致殁于贼中。
  胜兄可泥,永熙中,太尉公,封燕郡王。
  胜弟岳,字阿斗泥。初为太学生,长以弓马为事。与父兄赴援怀朔,贼王卫可瑰在城西二百余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瑰臂,贼众大骇。后归恆州,广阳王渊以为帐内军主,表为强弩将军。州陷,投尔朱荣,荣以为别将,进为都督。
  永安初,除安北将军、光禄大夫、武卫将军,赐爵樊城乡男。坐事失官爵。二年,诏并复之。寻除使持节、假卫将军、西道都督,隶尔朱天光为左厢大都督,讨万俟丑奴。天光先知岳,喜得同行,每事论访。寻加卫将军、假车骑将军,余如故。岳届长安,荣遣兵续至。时万俟丑奴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向武功,南渡渭水,攻围趣栅。天光遣岳率骑一千驰往赴救,菩萨攻栅已克,还向岐州。岳以轻骑八百北渡渭水擒贼,令杀掠其民,以挑菩萨。菩萨果率步骑二万余人至渭水北。岳以轻骑数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自言强盛,往复数返。菩萨乃自骄,令省事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言,卿是何人,与我对语!”省事恃水,应答不逊。岳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此各还。岳密于渭南傍水分置精骑,四十、五十以为一所,随地形便,骆驿置之。明日,自将百余骑,隔水与贼相见,并且东行。岳渐前进,先所置驿骑随岳而集。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里许,便至浅可济,岳便驰马东出,以示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渡渭水,轻骑追岳。岳东行十余里,依横岗伏兵以待之。贼以路险不得前进,前后继至,半渡岗东。岳乃回战,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者皆不听杀。贼顾见之,便悉投马。俄而虏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渡渭北,降步兵万余,收其辎重。其有土民,普皆劳遣。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
  其后,破侯伏、侯元进,降侯机长贵,擒丑奴、萧宝夤、王庆云、万俟道洛,走宿勤明达,事在《尔朱天光传》。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加车骑将军,增邑二千户,进封樊城县开国伯。寻诏岳都督泾北豳二夏四州诸军事、本将军、泾州刺史,进爵为公,改封清水郡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元晔立,除骠骑大将军,增邑五百户,余如故。普泰初,都督二岐东秦三州诸军事、仪同三司、岐州刺史。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仍诏开府。俄兼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后以陇中犹有土民不顺,岳助侯莫陈悦,所在讨平。二年,加岳都督三雍、三秦、二岐、二华诸军事,雍州刺史,关西行台,余如故。及尔朱天光率众赴洛,将抗齐献武王,岳与侯莫陈悦下陇赴雍,以应义旗。
  永熙初,仍开府、兼仆射、大行台、雍州刺史,增邑千户。二年,诏岳都督雍、华、北华、东雍、二岐、豳、四梁、二益、巴、二夏、蔚、宁、南益、泾二十州诸军事,大都督。岳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部趣泾州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使诸军士田殖泾州。身将壮勇,托以牧马,于原州北招万俟受洛于等,并远近州镇聚结者。灵州刺史曹泥身诣岳军请代,岳以前洛州刺史元季海为州。彼民不促,击破季海部下,独听季海囗三年正月,岳召侯莫陈悦会于高平,将讨之,令悦前驱,北趣灵州。闻渴波隘中河水未解,将往趣之。岳既总大众,据制关右,凭强骄恣,有不臣之心。齐献武王恶其专擅,令悦图之。悦素服威略,既承密旨,便潜为计。时岳遣悦先行,悦乃通夜东进,达明晦日,岳行军前与悦相见。悦诱岳入营,坐论兵事。悦诈云腹痛,起而徐行,悦女夫元洪景抽刀斩岳。后岳部下收岳尸葬于雍州北石安原。六月,赠大将军、太保、录尚书事,都督、刺史、开国并如故。
  侯莫陈悦,代郡人也。父婆罗门,为驼牛都尉,故悦长于河西。好田猎,便骑射。会牧子逆乱,遂归尔朱荣,荣引为都督府长流参军,稍迁大都督。庄帝初,除征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县开国侯,邑五百户。
  尔朱天光之讨关西,荣以悦为天光右厢大都督,本官如故。西伐克获,皆与天光、贺拔岳略同劳效。以本将军除鄯州刺史,余如故。尔朱荣死后,亦随天光下陇。元晔立,除车骑大将军、渭州刺史,进爵为公,改封白水郡,增邑五百户。及天光向洛,使悦行华州事。普泰中,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秦州刺史。天光之东出,将抗义旗,悦与岳下陇以应齐献武王,至雍州,会尔朱覆败。永熙初,加开府、都督陇右诸军事,仍秦州刺史。
  永熙三年正月,岳召悦共讨灵州。悦诱岳斩之,岳左右奔散,悦遣人安慰云:“我别禀意旨,止在一人,诸君勿怖。”众皆畏服,无敢拒违。悦心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止永洛城。
  岳之所部,聚于平凉,规还图悦,遣追夏州刺史宇文黑獭。黑獭至,遂总岳部众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众入陇征悦。悦闻之,弃城,南据山水之险,设陈候战。黑獭至,遥望见悦,欲待明日决斗。悦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诣黑獭,密许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驴驼,云:“仪同有教,欲还秦州,守以拒贼”,令军人严备。景和复绐悦帐下云:“仪同欲还秦州,汝等何不装办?”众谓为实,以次相惊,人情惶惑,不可复止,皆散走而趣秦州。景和先驱至城,据门以慰辑之。
  悦部众离散,猜畏傍人,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并兒及谋杀岳者八九人弃军并走。数日之中,盘回往来,不知所趣。左右劝向灵州,而悦不决,言下陇之后,恐有人所见。乃于中山令从者悉步,自乘一骡,欲向灵州。中路,追骑将及,望见之,遂缢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见擒杀,唯先谋杀岳者悦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州,后奔晋阳。悦自杀岳后,神情恍惚,不复如常,恆言:“我仅睡即梦见岳语:‘我兄欲何处去,随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败灭。
  侯渊,神武尖山人也。机警有胆略。肃宗末年,六镇饥乱,渊随杜洛周南寇。后与妻兄念贤背洛周归尔朱荣。路中遇寇,身披苫褐,荣赐其衣帽,厚待之,以渊为中军副都督。常从征伐,屡有战功。
  孝庄即位,除领左右,封厌次县开国子,邑四百户。后从荣讨葛荣于滏口,战功尤多。荣启渊为骠骑将军、燕州刺史。时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有众数万,屯据蓟城,尔朱荣令渊与贺拔胜讨之。会元颢入洛,荣征胜南赴大军,留渊独镇中山。及庄帝还宫,荣令渊进讨韩楼,配卒甚少。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今击此贼,故当不足定也。”止给骑七百。渊遂广张军声,多设供具,亲率数百骑,深入楼境,欲执行人以问虚实。去蓟百余里,值贼帅陈周马步万余,渊遂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也?”渊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渊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渊内应,遂遁走,追擒之。以勋进爵为侯,增邑八百户。寻诏渊以本将军为平州刺史、大都督,仍镇范阳。
  及尔朱荣之死也,范阳太守卢文伟诱渊出猎,闭门拒之。渊率部曲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庄帝使东莱王贵平为大使,慰劳燕蓟。渊乃诈降,贵平信之,遂执贵平自随。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会元晔立,渊欲归之。常山太守甄楷屯据井陉,渊又击破之。晔乃授渊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左军大都督、渔阳郡开国公,邑一千户。前废帝立,仍加开府,余如故。幽州刺史刘灵助举义兵,屯于安国城,渊与叱列延庆等破擒之。后随尔朱兆拒义旗于广阿,兆既败走,渊降齐献武王,后从王破尔朱于韩陵。永熙初,除齐州刺史,余如故。
  出帝末,渊与兗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密信往来,以相连结,又遣间使通诚于献武王。及出帝入关,复怀顾望。汝阳王暹既除齐州刺史,次于城西,渊拥部据城,不时迎纳。民刘桃符等潜引暹入据四城,渊争门不克,率骑出奔,妻兒部曲为暹所虏。行达广里,会承制以渊行青州事。齐献武王又遗渊书曰:“卿勿以部曲轻少,难于东迈。齐人浇薄,唯利是从。齐州城民尚能迎汝阳王,青州之人岂不能开门待卿也?但当勉之。”渊乃复还,暹始归其部曲。而贵平自以斛斯椿党,亦不受代。渊进袭高阳郡,克之,置部曲家累于城中,身率轻骑游掠于外。贵平使其长子率众攻高阳,南青州刺史茹怀朗遣兵助之。时青州城人馈粮者首尾相继,渊亲率骑夜趣青州,诈馈粮人曰:“台军已至,杀戮都尽,我是世子下人,今已走还城,汝何为复去也?”人信其言,弃粮奔走。比晓,复谓行人曰:“台军昨夜已至高阳,我是前锋,今始到此,颇知侯公竟在何处?”城人凶惧,遂执贵平出降。渊自惟反覆,虑不获安,遂斩贵平,传首京师,欲明不同于斛斯椿也。
  及子鹄平,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渊既不获州任,情又恐惧,行达广川,遂劫光州库兵反。遣骑诣平原,执前胶州刺史贾璐。夜袭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县。其部下督帅叛拒之,渊率骑奔萧衍,途中亡散,行达南青州南境,为卖浆者斩之,传首京师,家口配没。
  史臣曰:朱瑞以背本向义,责不见原。延庆党旧违顺,常刑所及。斛斯椿奸佞为心,谗忒自口,取譬苍蝇,交乱四国,投于豺虎,天实弃之。贾智、侯渊,反覆取毙。破胡器小谋大,终于颠蹶。子鹄迷机寡算,竟以歼殄。岳负力无谋,制以一剑。悦果行虑浅,死不旋足。观其亡灭,自取之也。

列传第六十九 綦俊 山伟 刘仁之 宇文忠之
  綦俊,字扌剽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祖辰,并州刺史。俊,庄帝时仕累迁为沧州刺史 ,甚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
  及尔朱世隆等诛,齐献武王赴洛,止于邙山。上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令之曰:“尔朱暴虐 ,矫弄天常,孤起义信都,罪人斯翦。今将翼戴亲贤,以昌魏历,谁主社稷,允惬天人?”申令频烦,莫有应者。俊乃避席曰:“人主之体,必须度量深远,明哲仁恕。广陵王遇世艰难,不言淹载,以人谋察之,虽为尔朱扶戴,当今之圣主也。”献武王欣然是之。时黄门侍郎崔悛作色而前,谓俊曰:“广陵王为主,不能绍宣魏纲,布德天下。为君如此,何圣之有!若言其圣,应待大王。”时高乾邕、魏兰根等固执悛言,遂立出帝。及出帝失德,齐献武王深思俊言,常以为恨。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俊驺列倒,俊忿见于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俊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斛斯椿之构间也,出帝令俊奉诏晋阳,齐献武王集文武与俊申释 ,俊辞屈而退。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俊别,因辞俊母,俊故见败氈敝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征还,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寔,字臣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官。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显祖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稚之,营陵令。伟随父之县,遂师事县人王惠,涉猎文史。稚之位金明太守。
  肃宗初,元匡为御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沾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元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又欲杜之,因奏立勋附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义德美。义素不识伟,访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石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朱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庄帝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是,伟与仪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孝、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居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当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俄领著作郎。前废帝立,除安东将军、秘书监,仍著作。初,尔朱兆之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阿县伯,而法显止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后以本官复领著作,卒官。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文贞公。
  国史自邓渊、崔琛、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俊及伟等谄说上党王天穆及尔朱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俊、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外示沉厚,内实矫竞。与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子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刘仁之,字山静,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徒于洛。父尔头,在《外戚传》。仁之少有操尚,粗涉书史,真草书迹,颇号工便。御史中尉元昭引为御史。前废帝时,兼黄门侍郎,深为尔朱世隆所信用。出帝初,为著作郎,兼中书令,既非其才,在史未尝执笔。出除卫将军、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当时之誉。武定二年卒,赠卫大将军、吏部尚书、青州刺史,谥曰敬。
  仁之外示长者,内怀矫诈。其对宾客,破床敝席,粗饭冷菜,衣服故败,乃过逼下。善候当途,能为诡激。每于稠人广众之中,或挝一奸吏,或纵一孤贫,大言自眩,示己高明,矜物无知。浅识皆称其美,公能之誉,动过其实。性又酷虐,在晋阳曾营城雉,仁之统监作役,以小稽缓,遂杖前殷州刺史裴瑗、并州刺史王绰,齐献武王大加谴责。性好文字。吏书失体,便加鞭挞,言韵微讹,亦见捶楚,吏民苦之。而爱好文史,敬重人流。与齐帅冯元兴交款,元兴死后积年,仁之营视其家,常出隆厚。时人以此尚之。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入居代都。祖阿生,安南将军、巴西公。父侃,卒于治书侍御史。
  忠之猎涉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裴伯茂与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骑常侍,副郑伯猷使萧衍。武定初,为安南将军、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名。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入试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发病卒。
  子君山。
  史臣曰:綦俊遭逢受职。山伟位行颇爽。仁之虽内怀矫诈,而交情自笃。忠之虽文史足用,而雅道蔑闻。谓全德者,其难矣哉!

列传第七十 李琰之 祖莹 常景
  李琰之,字景珍,小字默蠡,陇西狄道人,司空韶之族弟。早有盛名 ,时人号曰神童。从父司空冲雅所叹异,每曰:“兴吾宗者,其此兒乎?”恆资给所须,爱同己子。
  弱冠举秀才,不行。曾游河内北山,便欲有隐遁意。会彭城王勰辟为行台参军,苦相敦引。寻为侍中李彪启兼著作郎,修撰国史。稍迁国子博士 ,领尚书仪曹郎中,转中书侍郎、司农少卿、黄门郎,修国史。迁国子祭酒,转秘书监、兼七兵尚书。迁太常卿。孝庄初,太尉元天穆北讨葛荣,以琰之兼御史中尉,为北道军司。还,除征东将军,仍兼太常。
  出为卫将军、荆州刺史。顷之,兼尚书左仆射、三荆二郢大行台。寻加散骑常侍。琰之虽以儒素自业,而每语人言“吾家世将种”,自云犹有关西风气。及至州后,大好射猎 ,以示威武。尔朱兆入洛,南阳太守赵修延以琰之庄帝外戚,诬琰之规奔萧衍,袭州城,遂被囚执,修延仍自行州事。城内人斩修延,还推琰之厘州任。出帝初,征兼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永熙二年薨。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文简。
  琰之少机警,善谈,经史百家无所不览,朝廷疑事多所访质。每云:“崔博而不精,刘精而不博;我既精且博 ,学兼二子。”谓崔光、刘芳也。论者许其博,未许其精。当时物议,咸共宗之,又自夸文章,从姨兄常景笑而不许。每休闲之际,恆闭门读书,不交人事。尝谓人曰:“吾所以好读书,不求身后之名,但异见异闻,心之所愿,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劳七尺也?此乃天性,非为力强。”前后再居史职,无所编缉。安丰王延明,博闻多识,每有疑滞,恆就琰之辨析,自以为不及也。
  二子纲、惠,并从出帝入关。
  祖莹,字元珍,范阳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为平原太守。太祖定中山,赐爵安固子,拜尚书左丞。卒,赠并州刺史。祖嶷,字元达。以从征平原功,进爵为侯,位冯翊太守,赠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识前言往行,位中书侍郎,卒于安远将军、钜鹿太守。
  莹年八岁,能诵《诗》、《书》;十二,为中书学生。好学耽书,以昼继夜,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于灰中藏火,驱逐僮仆,父母寝睡之后,燃火读书,以衣被蔽塞窗户,恐漏光明,为家人所觉。由是声誉甚盛,内外亲属呼为“圣小兒”。尤好属文,中书监高允每叹曰:“此子才器,非诸生所及,终当远至。”
  时中书博士张天龙讲《尚书》,选为都讲。生徒悉集,莹夜读书劳倦,不觉天晓。催讲既切,遂误持同房生赵郡李孝怡《曲礼》卷上座。博士严毅,不敢还取,乃置《礼》于前,诵《尚书》三篇,不遗一字。讲罢,孝怡异之,向博士说,举学尽惊。后高祖闻之,召入,令诵五经章句,并陈大义,帝嗟赏之。莹出后,高祖戏卢昶曰:“昔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对曰:“当是才为世生。”以才名拜太学博士,征署司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参军。高祖顾谓勰曰:“萧赜以王元长为子良法曹,今为汝用祖莹,岂非伦匹也?”敕令掌勰书记。莹与陈郡袁翻齐名秀出,时人为之语曰:“京师楚楚袁与祖,洛中翩翩祖与袁。”再迁尚书三公郎。尚书令王肃曾于省中咏《悲平城》诗,云:“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彭城王勰甚嗟其美,欲使肃更咏,乃失语云:“王公吟咏情性,声律殊佳,可更为诵《悲彭城》诗。”肃因戏勰云:“何意《悲平城》为《悲彭城》也?”勰有惭色。莹在座,即云:“所有《悲彭城》,王公自未见耳。”肃云:“可为诵之。”莹应声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流睢水里。”肃甚嗟赏之。勰亦大悦,退谓莹曰:“即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几为吴子所屈。”
  为冀州镇东府长史,以货贿事发,除名。后侍中崔光举为国子博士,仍领尚书左户部。李崇为都督北讨,引莹为长吏。坐截没军资,除名。未几,为散骑侍郎。孝昌中,于广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莹与黄门侍郎李琰之,令辨何世之物。莹云:“此是于阗国王晋太康中所献。”乃以墨涂字观之,果如莹言,时人称为博物。累迁国子祭酒,领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大中正,监起居事,又监议事。元颢入洛,以莹为殿中尚书。庄帝还宫,坐为颢作诏罪状尔朱荣,免官。后除秘书监,中正如故。以参议律历,赐爵容城县子。坐事系于廷尉。前废帝迁车骑将军。初,庄帝末,尔朱兆入洛,军人焚烧乐署,钟石管弦,略无存者。敕莹与录尚书事长孙稚、侍中元孚典造金石雅乐,三载乃就,事在《乐志》。迁车骑大将军。及出帝登阼,莹以太常行礼,封文安县子。天平初,将迁鄴,齐献武王因召莹议之。以功迁仪同三司,进爵为伯。薨,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莹以文学见重,常语人云:“文章须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盖讥世人好偷窃他文以为己用。而莹之笔札,亦无乏天才,但不能均调,玉石兼有,制裁之体,减于袁、常焉。性爽侠,有节气,士有穷厄,以命归之,必见存拯,时亦以此多之。其文集行于世。子珽,字孝征,袭。
  常景,字永昌,河内人也。父文通,天水太守。景少聪敏,初读《论语》、《毛诗》,一受便览。及长,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孙良举为律博士,高祖亲得其名,既而用之。后为门下录事、太常博士。正始初,诏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敕景参议。
  世宗季舅护军将军高显卒,其兄右仆射肇私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聪、通直郎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世宗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以景所造为最,乃奏曰:“常景名位乃处诸人之下,文出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肇尚平阳公主,未几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户制服,付学官议正施行。尚书又以访景,景以妇人无专国之理,家令不得有纯臣之义,乃执议曰:“丧纪之本,实称物以立情;轻重所因,亦缘情以制礼。虽理关盛衰,事经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杀之宜,其实一焉。是故臣之为君,所以资敬而崇重;为君母妻,所以从服而制义。然而诸侯大夫之为君者,谓其有地土,有吏属;无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适,虽加爵命,事非君邑,理异列土。何者?诸王开国,备立臣吏,生有趋奉之勤,死尽致丧之礼;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属官,既无接事之仪,实阙为臣之体。原夫公主之贵所以立家令者,盖以主之内事脱须关外,理无自达,必也因人。然则家令唯通内外之职,及典主家之事耳,无关君臣之理,名义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为纯臣,公主不可为正君明矣。且女人之为君,男子之为臣,古礼所不载,先朝所未议。而四门博士裴道广、孙荣乂等以公主为之君,以家令为之臣,制服以斩,乖谬弥甚。又张虚景、吾难羁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寻致服之情,犹同其议,准母制齐,求之名实,理未为允。窃谓公主之爵,既非食菜之君;家令之官,又无纯臣之式。若附如母,则情义罔施;若准小君,则从服无据。案如经礼,事无成文;即之愚见,谓不应服。”朝廷从之。
  景淹滞门下,积岁不至显官,以蜀司马相如、王褒、严君平、扬子云等四贤,皆有高才而无重位,乃托意以赞之。其赞司马相如曰:“长卿有艳才,直致不群性。郁若春烟举,皎如秋月映。游梁虽好仁,仕汉常称病。清贞非我事,穷达委天命。”其赞王子渊曰:“王子挺秀质,逸气干青云。明珠既绝俗,白鹄信惊群。才世苟不合,遇否途自分。空枉碧鸡命,徒献金马文。”其赞严君平曰:“严公体沉静,立志明霜雪。味道综微言,端蓍演妙说。才屈罗仲口,位结李强舌。素尚迈金贞,清标陵玉彻。”其赞扬子云曰:“蜀江导清流,扬子挹余休。含光绝后彦,覃思邈前修。世轻久不赏,玄谈物无求。当途谢权宠,置酒独闲游。”
  景在枢密十有余年,为侍中崔光、卢昶、游肇、元晖尤所知赏。累迁积射将军、给事中。延昌初,东宫建,兼太子屯骑校尉,录事皆如故。其年受敕撰门下诏书,凡四十卷。尚书元苌出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请景为司马,以景阶次不及,除录事参军、襄威将军,带长安令。甚有惠政,民吏称之。
  先是,太常刘芳与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别典仪注,多所草创。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世宗崩,召景赴京,还修仪注。拜谒者仆射,加宁远将军。又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后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后朝仪已施行者,凡五十余卷。时灵太后诏依汉世阴邓二后故事,亲奉庙祀,与帝交献。景乃据正,以定仪注,朝廷是之。正光初,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时肃宗行讲学之礼于国子寺,司徒崔光执经,敕景与董绍、张彻、冯元兴、王延业、郑伯猷等俱为录义。事毕,又行释奠之礼,并诏百官作释奠诗,时以景作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瑰归阙,朝廷疑其位次。高阳王雍访景,景曰:“昔咸宁中,南单于来朝,晋世处之王公、特进之下。今日为班,宜在蕃王、仪同三司之间。”雍从之。朝廷典章,疑而不决,则时访景而行。
  初,平齐之后,光禄大夫高聪徙于北京,中书监高允为之娉妻,给其资宅。聪后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报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绰以未尽其美。景尚允才器,先为《遗德颂》,司徒崔光闻而观之,寻味良久,乃云:“高光禄平日每矜其文,自许报允之德,今见常生此《颂》,高氏不得独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丰王延明受诏议定服章,敕景参修其事。寻进号冠军将军。
  阿那瑰之还国也,境上迁延,仍陈窘乏。遣尚书左丞元孚奉诏振恤,阿那瑰执孚过柔玄,奔于漠北。遣尚书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仆射元纂追讨,不及。乃令景出塞,经瓫山,临瀚海,宣敕勒众而返。景经涉山水,怅然怀古,乃拟刘琨《扶风歌》十二首。
  进号征虏将军。孝昌初,兼给事黄门侍郎。寻除左将军、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辞少卿不拜,改授散骑常侍,将军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萧衍,衍遣其豫章王萧综入据彭城。时安丰王延明为大都督、大行台,率临淮王彧等众军讨之。既而萧综降附,徐州清复,遣景兼尚书,持节驰与行台、都督观机部分。景经洛汭,乃作铭焉。是时,尚书令萧宝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颢,都督、车骑将军元恆芝等并各出讨,诏景诣军宣旨劳问。还,以本将军授徐州刺史。
  杜洛周反于燕州,仍以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平北将军元谭以御之。景表求勒幽州诸县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贼之处,权发兵夫,随宜置戍,以为防遏。又以顷来差兵,不尽强壮,今之三长,皆是豪门多丁为之,今求权发为兵。肃宗皆从之。进号平北将军。别敕谭西至军都关,北从卢龙塞,据此二嶮,以杜贼出入之路。又诏景山中险路之处,悉令捍塞。景遣府录事参军裴智成发范阳三长之兵以守白闰,都督元谭据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离、冗城、斛盐三戍兵反,结洛周,有众二万余落,自松岍赴贼。谭勒别将崔仲哲等截军都关以待之。仲哲战没,洛周又自外应之,腹背受敌,谭遂大败,诸军夜散。诏以景所部别将李琚为都督,代谭征下口,降景为后将军,解州任,仍诏景为幽安玄等四州行台。贼既南出,钞掠蓟城,景命统军梁仲礼率兵士邀击,破之,获贼将御夷镇军主孙念恆。都督李琚为贼所攻,蓟城之北军败而死。率属城人御之,贼不敢逼。洛周还据上谷。授景平北将军、光禄大夫,行台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纥真、马叱斤等率众蓟南,以掠人谷,乃遇连雨,贼众疲劳。景与都督于荣、刺史王延年置兵粟国邀其走路。大败之,斩曹纥真。洛周率众南趋范阳,景与延年及荣复破之。又遣别将重破之于州西虎眼泉,擒斩及溺死者甚众。后洛周南围范阳,城人翻降,执刺史延年及景送于洛周。洛周寻为葛荣所吞,景又入荣。荣破,景得还朝。
  永安初,诏复本官,兼黄门侍郎,又摄著作,固辞不就。二年,除中军将军、正黄门。先是,参议《正光壬子历》,至是赐爵高阳子。元颢内逼,庄帝北巡,景与侍中、大司马、安丰王延明在禁中召诸亲宾,安慰京师。颢入洛,景仍居本位。庄帝还宫,解黄门。普泰初,除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秘书监。以预诏命之勤,封濮阳县子。后以例追。永熙二年,监议事。
  景自少及老,恆居事任。清俭自守,不营产业,至于衣食,取济而已。耽好经史,爱玩文词,若遇新异之书,殷勤求访,或复质买,不问价之贵贱,必以得为期。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虽俭约可尚,将何以自济也?吾恐挚太常方餧于柏谷耳。”遂与卫将军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双、司马彦邕、李谐、毕祖彦、毕义显等各出钱千文而为买马焉。天平初,迁鄴,景匹马从驾。是时诏下三日,户四十万狼狈就道,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下非陪从者尽乘驴。齐献武王以景清贫,特给车牛四乘,妻孥方得达鄴。后除仪同三司,仍本将军。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诏曰:“几杖为礼,安车致养,敬齿尊贤,其来尚矣。景艺业该通,文史渊洽,历事三京,年弥五纪,朝章言归,禄俸无余,家徒壁立,宜从哀恤,以旌元老。可特给右光禄事力,终其身。”八年薨。
  景善与人交,终始若一,其游处者,皆服其深远之度,未曾见其矜吝之心。好饮酒,澹于荣利,自得怀抱,不事权门。性和厚恭慎。每读书,见韦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图古昔可以鉴戒,指事为象,赞而述之,曰: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有朝隐大夫监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世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乘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听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渟。谁其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乎微。好爵是冒,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愈迫,正立而邪愈欺。安有位极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凋?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加,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易触。
  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卷,视溺则思济。原夫人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降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惠;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诱,而弭谤于群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坚,立名与天壤相敝。嚣竞无侵,优游独逝。夫如是,故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喜其情。
  而惑者见居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己,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凋,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绝,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持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情,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明以之变;祸难构,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扃,焉得而宁之?虽结佩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景所著述数百篇,见行于世,删正晋司空张华《博物志》及撰《儒林》、《列女传》各数十篇云。
  长子昶,少学识,有文才。早卒。
  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参军。
  史臣曰:琰之好学博闻,郁为邦彦。祖莹干能艺用,实曰时良。常景以文义见宗,著美当代。览其遗稿,可称尚哉。

列传外戚第七十一上
  贺讷 刘罗辰 姚黄眉 杜超 贺迷 闾毗 冯熙 李峻 李惠
  夫右贤左戚,尚德尊功,有国者所以治天下也。殷肇王基,不藉莘氏为佐;周成大业,未闻姒姓为辅。及于汉世 ,外戚尤重,杀身倾族,相继于两京,乃至移其鼎玺,乱其邦国。魏文深以为诫,明帝尚封顽騃。晋之杨骏,寻至夷宗。居上不以至公任物,在下徒用私宠要荣;茧犊引大车,弱质任厚栋;所谓爱之所以害之矣。太祖初,贺讷有部众之业,翼成皇祚,其余或以劳勤,或缘恩泽。咸序其迹,举外亲之盛衰云尔。
  贺讷,代人,太祖之元舅,献明后之兄也。其先世为君长,四方附国者数十部。祖纥 ,始有勋于国,尚平文女。父野干,尚昭成女辽西公主。昭成崩,诸部乖乱,献明后与太祖及卫、秦二王依讷。会苻坚使刘库仁分摄国事,于是太祖还居独孤部。讷总摄东部为大人,迁居大宁,行其恩信,众多归之,侔于库仁。苻坚假讷鹰扬将军。
  后刘显之谋逆,太祖闻之,轻骑北归讷。讷见太祖,惊喜拜曰:“官家复国之后当念老臣。”太祖笑答曰:“诚如舅言,要不忘也。”讷中弟染干粗暴 ,忌太祖,常图为逆,每为皇姑辽西公主拥护,故染干不得肆其祸心。于是诸部大人请讷兄弟求举太祖为主。染干曰:“在我国中,何得尔也!”讷曰:“帝,大国之世孙,兴复先业,于我国中之福。常相持奖,立继统勋,汝尚异议,岂是臣节!”遂与诸人劝进,太祖登代王位于牛川。
  及太祖讨吐突邻部,讷兄弟遂怀异图,率诸部救之。帝击之,大溃,讷西遁。卫辰遣子直力鞮征讷。讷告急请降 ,太祖简精骑二十万救之。遂徙讷部落及诸弟处之东界。讷又通于慕容垂,垂以讷为归善王。染干谋杀讷而代立,讷遂与染干相攻。垂遣子麟讨之,败染干于牛都,破讷于赤城。太祖遣师救讷,麟乃引退。讷从太祖平中原,拜安远将军。其后离散诸部,分土定居,不听迁徙,其君长大人皆同编户。讷以元舅,甚见尊重,然无统领。以寿终于家。
  讷弟卢,亦从平中原,以功赐爵辽西公。太祖遣卢会卫王仪伐鄴,而卢自以太祖之季舅,不肯受仪节度。太祖遣使责之 ,卢遂忿恨。与仪司马丁建构成其嫌,弥加猜忌。会太祖敕仪去鄴,卢亦引归,太祖以卢为广川太守。卢性雄豪,耻居冀州刺史王辅下,袭杀辅,奔慕容德。德以为并州刺史、广宁王。广固败,卢亦没。
  讷从父弟悦。初,太祖之居贺兰部下,人情未甚附,唯悦举部随从。又密为太祖祈祷天神,请成大业 ,出于诚至。太祖嘉之,甚见宠待。后平中原,以功赐爵钜鹿侯,进爵北新公。卒。
  子泥,袭爵,后降为肥如侯。太祖崩,京师草草,泥出举烽于安阳城北 ,贺兰部人皆往赴之。太宗即位,乃罢。诏泥与元浑等八人拾遗左右。与北新侯安同持节行并定二州,劾奏并州刺史元六头等皆伏罪,州郡肃然。后从世祖征赫连昌,以功进爵为琅邪公,军国大议,每参预焉。又征蠕蠕,为别道将,坐逐贼不进,诈增虏级,当斩,赎为庶人。久之,拜光禄勋,为外都大官,复本爵。卒于官。
  子丑建袭。
  刘罗辰,代人,宣穆皇后之兄也。父眷,为北部大人,帅部落归国。罗辰有智谋,谓眷曰:“从兄显,忍人也,愿早图之。”眷不以为意。后库仁子显杀眷而代立,又谋逆。及太祖即位,讨显于马邑,追至弥泽,大破之。后奔慕容麟,麟徙之中山,罗辰率骑奔太祖。显恃部众之强,每谋为逆,罗辰辄先闻奏,以此特蒙宠念。寻拜南部大人。从平中原,以前后勋赐爵永安公,以军功除征东将军、定州刺史。卒,谥曰敬。
  子殊晖,袭爵,位并州刺史。卒。
  子求引,位武卫将军。卒,谥曰贞。
  子尔头,位魏昌、廮陶二县令,赠钜鹿太守。子仁之,自有《传》。
  姚黄眉,姚兴之子,太宗昭哀皇后之弟也。姚泓灭,黄眉间来归,太宗厚礼待之,赐爵陇西公,尚阳翟公主,拜驸马都尉,赐隶户二百。世祖即位,迁内都大官,后拜太常卿。卒,赠雍州刺史、陇西王,谥曰献,陪葬金陵。黄眉宽和温厚,希言得失。世祖悼惜之,故赠有加礼。
  杜超,字祖仁,魏郡鄴人,密皇后之兄也。少有节操。泰常中,为相州别驾。奉使京师,时以法禁不得与后通问。始光中,世祖思念舅氏,以超为阳平公,尚南安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位大鸿胪卿。车驾数幸其第,赏赐巨万。神三年,以超行征南大将军、太宰,进爵为王,镇鄴。追加超父豹镇东大将军、阳平景王,母曰钜鹿惠君。真君五年,超为帐下所害,世祖临其丧,哀恸者久之。谥曰威王。
  长子道生,赐爵城阳侯。后为秦州刺史,进爵河东公。
  道生弟凤皇,袭超爵,加侍中、特进。世祖追思超不已,欲以凤皇为定州刺史,凤皇不愿违离阙庭,乃止。
  凤皇弟道俊,赐爵发干侯,镇枋头,除兗州刺史。
  超既薨,复授超从弟遗侍中、安南将军、开府、相州刺史。入为内都大官,进爵广平王。遗性忠厚,频历州郡,所在著称。薨,赠太傅,谥曰宣王。
  长子元宝,位司空。元宝弟胤宝,司隶校尉。元宝又进爵京兆王。及归而父遗丧,明当入谢,元宝欲以表闻。高宗未知遗薨,怪其迟,召之。元宝将入,时人止之曰:“宜以家忧自辞。”元宝欲见其宠,不从,遂冒哀而入。未几,以谋反伏诛,亲从皆斩,唯元宝子世衡逃免。时朝议欲追削超爵位,中书令高允上表理之。
  后兗州故吏汲宗等以道俊遗爱在人,前从坐受诛,委骸土壤,求得收葬。书奏,诏义而听之。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南康公,谥曰昭。世衡袭遗公爵。
  贺迷,代人。从兄女,世祖敬哀皇后,皇后生恭宗。初,后少孤,无父兄近亲,唯迷以从父故蒙赐爵长乡子。卒,赠光禄大夫、五原公。
  闾毗,代人。本蠕蠕人,世祖时自其国来降。毗即恭皇后之兄也,皇后生高宗。高宗太安二年,以毗为平北将军,赐爵河东公;弟纥为宁北将军,赐爵零陵公。其年,并加侍中,进爵为王。毗,征东将军、评尚书事;纥,征西将军、中都大官。自余子弟赐爵为王者二人、公五人、侯六人、子三人,同时受拜。所以隆崇舅氏,当世荣之。和平二年,追谥后祖父延襄康公,父辰定襄懿王。毗薨,赠太尉,追赠毗妻河东王妃。
  子惠袭。纥薨,赠司空。
  子豆,后赐名庄。太和中,初立三长,以庄为定户籍大使,甚有时誉。十六年,例降爵,后为七兵尚书,卒。
  纥弟染,位外都大官、冀州刺史、江夏公。卒。
  先是,高宗以乳母常氏有保护功,既即位,尊为保太后,后尊为皇太后。兴安二年,太后兄英,字世华,自肥如令超为散骑常侍、镇军大将军,赐爵辽西公。弟喜,镇东大将军、祠曹尚书、带方公。三妹皆封县君,妹夫王睹为平州刺史、辽西公。追赠英祖、父,苻坚扶风太守亥为镇西将军、辽西兰公,渤海太守澄为侍中、征东大将军、太宰、辽西献王,英母许氏博陵郡君。遣兼太常卢度世持节改葬献王于辽西,树碑立庙,置守冢百家。
  太安初,英为侍中、征东大将军、太宰,进爵为王。喜,左光禄大夫,改封燕郡。从兄泰为安东将军、朝鲜侯。欣子伯夫,散骑常侍、选部尚书;次子员,金部尚书;喜子振,太子庶子。三年,英领太师、评尚书事、内都大官,伏、宝、泰等州刺史。五年,诏以太后母宋氏为辽西王太妃。和平元年,喜为洛州刺史。初,英事宋不能谨,而睹奉宋甚至。就食于和龙,无车牛,宋疲不进,睹负宋于笈。至是,宋于英等薄,不如睹之笃。谓太后曰:“何不王睹而黜英?”太后曰:“英为长兄,门户主也,家内小小不顺,何足追计。睹虽尽力,故是他姓,奈何在英上?本州、郡公,亦足报耳。”天安中,英为平州刺史,欣为幽州刺史,伯夫进爵范阳公。英黩货,徙敦煌。
  诸常自兴公及至是,皆以亲疏受爵赐田宅,时为隆盛。后伯夫为洛州刺史,以赃污欺妄征斩于京师。承明元年,征英复官。薨,谥辽西平王。始英之征也,梦日坠其所居黄山下水中,村人以车牛挽致不能出,英独抱载而归,闻者异之。
  后员与伯夫子禽可共为飞书,诬谤朝政。事发,有司执宪,刑及五族。高祖以昭太后故,罪止一门。欣年老,赦免归家,恕其孙一人扶养之,给奴婢田宅。其家僮入者百人,金锦布帛数万计,赐尚书以下,宿卫以上。其女婿及亲从在朝,皆免官归本乡。十一年,高祖、文明太后以昭太后故,悉出其家前后没入妇女,以喜子振试守正平郡。卒。
  冯熙,字晋昌,长乐信都人,文明太后之兄也。祖文通,语在《海夷传》。世祖平辽海,熙父朗内徒,官至秦雍二州刺史、辽西郡公,坐事诛。文明太后临朝,追赠假黄钺、太宰、燕宣王,立庙长安。
  熙生于长安,为姚氏魏母所养。以叔父乐陵公邈因战入蠕蠕,魏母携熙逃避至氐羌中抚育。年十二,好弓马,有勇干,氐羌皆归附之。魏母见其如此,将还长安。始就博士学问,从师受《孝经》、《论语》,好阴阳兵法。及长,游华阴、河东二郡间。性泛爱,不拘小节,人无士庶,来则纳之。
  熙姑先入掖庭,为世祖左昭仪。妹为高宗文成帝后,即文明太后也。使人外访,知熙所在,征赴京师,拜冠军将军,赐爵肥如侯。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出为定州刺史,进爵昌黎王。显祖即位,为太傅,累拜内都大官。
  高祖即位,文明太后临朝,王公贵人登进者众。高祖乃承旨皇太后,以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领秘书事。熙以频履师傅,又中宫之宠,为群情所骇,心不自安,乞转外任。文明太后亦以为然。于是除车骑大将军、开府、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师如故。洛阳虽经破乱,而旧《三字石经》宛然犹在,至熙与常伯夫相继为州,废毁分用,大至颓落。熙为政不能仁厚,而信佛法,自出家财,在诸州镇建佛图精舍,合七十二处,写一十六部一切经。延致名德沙门,日与讲论,精勤不倦,所费亦不赀。而在诸州营塔寺多在高山秀阜,伤杀人牛。有沙门劝止之,熙曰:“成就后,人唯见佛图,焉知杀人牛也。”其北邙寺碑文,中书侍郎贾元寿之词。高祖频登北邙寺,亲读碑文,称为佳作。熙为州,因事取人子女为奴婢,有容色者幸之为妾,有子女数十人。号为贪纵。后求入朝,授内都大官,太师如故。熙事魏母孝谨,如事所生。魏母卒,乃散发徒跣,水浆不入口三日。诏不听服,熙表求依赵氏之孤。高祖以熙情难夺,听服齐衰期。后以例降,改封京兆郡公。
  高祖纳其女为后,曰:“《白虎通》云:王所不臣,数有三焉。妻之父母,抑言其一。此所谓供承宗庙,不欲夺私心。然吾季著于《春秋》,无臣证于往牒;既许通体之一,用开至尊之敬。比长秋配极,阴政既敷,未闻有司陈奏斯式,可诏太师辍臣从礼。”又勒集书造仪付外。高祖前后纳熙三女,二为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宠贵益隆,赏赐累巨万。高祖每诏熙上书不臣,入朝不拜。熙上书如旧。
  熙于后遇疾,绵寝四载。诏遣医问,道路相望,车驾亦数临幸焉。将迁洛,高祖亲与熙别,见其困笃,歔欷流涕。密敕宕昌公王遇曰:“太师万一,即可监护丧事。”十九年,薨于代。车驾在淮南,留台表闻,还至徐州乃举哀。为制缌服,诏有司豫办凶仪,并开魏京之墓,令公主之柩俱向伊洛。凡所营送,皆公家为备。又敕代给彩帛前后六千匹,以供凶用。皇后诣代都赴哭,太子恂亦赴代哭吊。将葬,赠假黄钺、侍中、都督十州诸军事、大司马、太尉、冀州刺史,加黄屋左纛,备九锡,前后部羽葆鼓吹,皆依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有司奏谥,诏曰:“可以威强恢远曰‘武’,奉谥于公。”柩至洛七里涧,高祖服衰往迎,叩灵悲恸而拜焉。葬日,送临墓所,亲作志铭。主生二子,诞、修。
  诞字思政,修字宝业,皆姿质妍丽。年才十余岁,文明太后俱引入禁中,申以教诫。然不能习读经史,故兄弟并无学术,徒整饰容仪,宽雅恭谨而已。诞与高祖同岁,幼侍书学,仍蒙亲待。尚帝妹乐安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侍中、征西大将军、南平王。修,侍中、镇北大将军、尚书、东平公。又除诞仪曹尚书,知殿中事。及罢庶姓王,诞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军将军、特进,改封长乐郡公。诞拜官,高祖立于庭,遥受其拜,既讫还室。修降为侯。
  诞与修虽并长宫禁,而性趣乖别。诞性淳笃,修乃浮竞。诞亦未能诲督其过,然时言于太后。高祖严责之,至于楚捶。由是阴怀毒恨,遂结左右有憾于诞者,求药,欲因食害诞。事觉,高祖自诘之,具得情状。诞引过谢,乞全修命。高祖以诞父老,又重其意,不致于法,挞之百余,黜为平城百姓。修妻,司空穆亮女也,求离婚,请免官。高祖引管蔡事,皆不许。
  高祖宠诞,每与诞同舆而载,同案而食,同席坐卧。彭城王勰、北海王详,虽直禁中,然亲近不及。十六年,以诞为司徒。高祖既深爱诞,除官日,亲为制三让表并启;将拜,又为其章谢。寻加车骑大将军、太子太师。十八年,高祖谓其无师傅奖导风,诞深自诲责。
  从驾南伐。十九年,至钟离,诞遇疾不能侍从。高祖日省问,医药备加。时高祖锐意临江,乃命六军发钟离南辕,与诞泣诀。左右皆入,无不掩涕。时诞已惙然,强坐,视高祖,悲而泪不能下,言梦太后来呼臣。高祖呜咽,执手而出,遂行。是日,去钟离五十里许。昏时,告诞薨问,高祖哀不自胜。时崔慧景、裴叔业军在中淮,去所次不过百里。高祖乃轻驾西还,从者数千人。夜至诞薨所,抚尸哀恸,若丧至戚,达旦声泪不绝;从者亦迭举音。明告萧鸾钟离戍主萧惠休,惠休遣其太守奉慰。诏求棺于城中,及敛迭举,高祖以所服衣充襚,亲自临视,撤乐去膳。宣敕六军,止临江之驾。高祖亲北度,恸哭极哀。诏侍臣一人兼大鸿胪,送柩至京。礼物轜仪,徐州备造;陵兆葬事,下洛候设。丧至洛阳,车驾犹在钟离。诏留守赐赙物布帛五千匹、谷五千斛,以供葬事。赠假黄钺、使持节、大司马,领司徒、侍中、都督、太师、驸马,公如故。加以殊礼,备锡九命,依晋大司马、齐王攸故事。有司奏谥,诏曰:“案谥法:善行仁德曰‘元’,柔克有光曰‘懿’。昔贞惠兼美,受三谥之荣;忠武双徽,锡两号之茂。式准前迹,宜契具瞻。既自少绸缪,知之惟朕。案行定名,谥曰元懿。”帝又亲为作碑文及挽歌,词皆穷美尽哀,事过其厚。车驾还京,诏曰:“冯大司马已就坟茔,永潜幽室,宿草之哭,何能忘之?”遂亲临诞墓,停车而哭。使彭城王勰诏群官脱朱衣,服单衣介帻,陪哭司徒,贵者示以朋友,微者示如僚佐。公主贞厚有礼度,产二男,长子穆。
  穆,字孝和,袭熙爵。避皇子愉封,改扶风郡公。尚高祖女顺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员外、通直散骑常侍。穆与叔辅兴不和。辅兴亡,赠相州刺史。祖载在庭,而穆方高车良马,恭受职命,言宴满堂,忻笑自若,为御史中尉东平王匡所劾。后位金紫光禄大夫,遇害河阴。赠司空、雍州刺史。
  子冏,字景昭,袭爵昌黎王。寻以庶姓罢王,仍袭扶风郡公。
  子峭,字子汉。齐受禅,例降。
  穆弟颢,袭父诞长乐郡公。
  脩弟聿,字宝兴,废后同产兄也。位黄门郎、信都伯。后坐妹废,免为长乐百姓。世宗时,卒于河南尹。
  聿同产弟风,幼养于宫,文明太后特加爱念。数岁,赐爵至北平王,拜太子中庶子,出入禁闼,宠侔二兄。高祖亲政后,恩宠稍衰,降爵为侯。幽后立,乃复叙用。后死,亦冗散。卒,赠青州刺史。
  崔光之兼黄门也,与聿俱直。光每谓之曰:“君家富贵太盛,终必衰败。”聿云:“我家何负四海,乃呪我也。”光云:“以古推之,不可不慎。”时熙为太保,诞司徒、太子太傅,脩侍中、尚书,聿黄门。废后在位,礼爱未弛。是后岁余,脩以罪弃,熙、诞丧亡,后废,聿退。时人以为盛必衰也。
  李峻,字珍之,梁国蒙县人,元皇后兄也。父方叔,刘义隆济阴太守。高宗遗间使谕之,峻与五弟诞、嶷、雅、白、永等前后归京师。拜峻镇西将军、泾州刺史、顿丘公。雅、嶷、诞等皆封公位显。后进峻爵为王,征为太宰,薨。
  李惠,中山人,思皇后之父也。父盖,少知名,历位殿中、都官二尚书,左将军,南郡公。初,世祖妹武威长公主,故凉王沮渠牧犍之妻。世祖平凉州,颇以公主通密计助之,故宠遇差隆。诏盖尚焉。盖妻与氏,以是而出。是后,盖加侍中,驸马都尉,殿中、都官尚书,左仆射,卒官。赠征南大将军、定州刺史、中山王,谥曰庄。
  惠弱冠袭父爵,妻襄城王韩颓女,生二女,长即后也。惠历位散骑常侍、侍中、征西大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进爵为王,转雍州刺史、征南大将军。加长安镇大将。
  惠长于思察。雍州事,有燕争巢,斗已累日。惠令人掩获,试命纲纪断之,并辞曰:“此乃上智所测,非下愚所知。”惠乃使卒以弱竹弹两燕,既而一去一留。惠笑谓吏属曰:“此留者自计为巢功重,彼去者既经楚痛,理无留心。”群下伏其聪察。人有负盐负薪者,同释重担,息于树阴。二人将行,争一羊皮,各言藉背之物。惠遗争者出,顾谓州纲纪曰:“此羊皮可拷知主乎。”群下以为戏言,咸无答者。惠令人置羊皮席上,以杖击之,见少盐屑,曰:“得其实矣。”使争者视之,负薪者乃伏而就罪。泛所察究,多如此类。由是吏民莫敢欺犯。
  后为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王如故。历政有美绩。惠素为文明太后所忌,诬惠将南叛,诛之。惠二弟,初、乐,与惠诸子同戮。后妻梁氏亦死青州。尽没其家财。惠本无衅,故天下冤惜焉。
  惠从弟凤,为定州刺史、安乐王长乐主簿。后长乐以罪赐死,时卜筮者河间邢瓚辞引凤,云“长乐不轨,凤为谋主”,伏诛。惟凤弟道念与凤子及兄弟之子皆逃免,后遇赦乃出。太和十二年,高祖将爵舅氏,诏访存者。而惠诸从以再罹孥戮,难于应命。唯道念敢先诣阙,乃申后妹及凤兄弟子女之存者。于是赐凤子屯爵柏人侯,安祖浮阳侯,兴祖安喜侯,道念真定侯,从弟寄生高邑子,皆加将军。十五年,安祖昆弟四人,以外戚蒙见,诏谓曰:“卿之先世,内外有犯,得罪于时。然官必用才,以亲非兴邦之选。外氏之宠,超于末叶。从今已后,自非奇才,不得复外戚谬班抽举。既无殊能,今且可还。”后例降爵,安祖等改侯为伯,并去军号。高祖奉冯氏过厚,于李氏过薄,舅家了无叙用。朝野人士所以窃议,太常高闾显言于禁中。及世宗宠隆外家,并居显位,乃惟高祖舅氏存已不沾恩泽,景明末,特诏兴祖为中山太守。正始初,诏追崇惠为使持节、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中山公。太常考行,上言,案谥法武而不遂曰“庄”谥曰庄公。兴祖自中山迁燕州刺史。卒,以兄安祖子侃晞为后,袭。先封南郡王,后以庶姓罢王,改为博陵郡公。侃晞为庄帝所亲幸。拜散骑常侍、尝食典御。帝之图尔朱荣,侃晞与鲁安等持刀于禁内,杀荣。及庄帝蒙尘,侃晞奔萧衍。

列传外戚第七十一下 高肇 于劲 胡国珍 李延实
  高肇,字首文,文昭皇太后之兄也,自云本渤海脩人,五世祖顾 ,晋永嘉中避乱入高丽。父扬,字法脩。高祖初,与弟乘信及其乡人韩内、冀富等入国,拜厉威将军、河间子,乘信明威将军,俱待以客礼,赐奴婢牛马采帛。遂纳扬女,是为文昭皇后,生世宗。
  扬卒。景明初,世宗追思舅氏,征肇兄弟等。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扬宜赠左光禄大夫,赐爵渤海公,谥曰敬。其妻盖氏宜追封清河郡君。”诏可。又诏扬嫡孙猛袭渤海公爵 ,封肇平原郡公,肇弟显澄城郡公。三人同日受封。始世宗末与舅氏相接,将拜爵,乃赐衣帻引见肇、显于华林都亭。皆甚惶惧,举动失仪。数日之间,富贵赫弈。是年,咸阳王禧诛,财物珍宝奴婢田宅多入高氏。未几,肇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冀州大中正,尚世宗姑高平公主,迁尚书令。
  肇出自夷土,时望轻之。及在位居要,留心百揆,孜孜无倦,世咸谓之为能。世宗初 ,六辅专政,后以咸阳王禧无事构逆,由是遂委信肇。肇既无亲族,颇结朋党,附之者旬月超升,背之者陷以大罪。以北海王详位居其上,构杀之。又说世宗防卫诸王,殆同囚禁。时顺皇后暴崩,世议言肇为之。皇子昌薨,佥谓王显失于医疗,承肇意旨。及京兆王愉出为冀州刺史,畏肇恣擅,遂至不轨。肇又赞杀彭城王勰。由是朝野侧目,咸畏恶之。因此专权,与夺任己。又尝与清河王怿于云龙门外庑下,忽忿诤,大至纷纭。太尉、高阳王雍和止之。高后既立,愈见宠信。肇既当衡轴,每事任己,本无学识,动违礼度,好改先朝旧制,出情妄作,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矣。延昌初,迁司徒。虽贵登台鼎,犹以去要怏怏形乎辞色。众咸嗤笑之。父兄封赠虽久,竟不改痤。三年,乃诏令迁葬。肇不自临赴,唯遗其兄子猛改服诣代,迁葬于乡。时人以肇无识,晒而不责也。
  其年,大举征蜀,以肇为大将军,都督诸军为之节度。与都督甄琛等二十余人俱面辞世宗于东堂,亲奉规略。是日 ,肇所乘骏马停于神虎门外,无故惊倒,转卧渠中,鞍具瓦解,众咸怪异。肇出,恶焉。
  四年,世宗崩,赦罢征军。肃宗与肇及征南将军元遥等书,称讳言,以告凶问。肇承变哀愕 ,非唯仰慕,亦私忧身祸,朝夕悲泣,至于羸悴。将至,宿瀍涧驿亭,家人夜迎省之,皆不相视,直至阙下,衰服号哭,升太极殿,奉丧尽哀。
  太尉高阳王先居西柏堂,专决庶事,与领军于忠密欲除之。潜备庄士直寝邢豹、伊甕生等十余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梓宫讫,于百官前引入西廊,清河王怿、任城王澄及诸王等皆窃言目之。肇入省 ,壮士搤而拉杀之。下诏暴其罪恶,又云刑书未及,便至自尽,自余亲党,悉无追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及昏,乃于厕门出其尸归家。初,肇西征,行至函谷,车轴中折。从者皆以为不获吉还也。灵太后临朝,令特赠营州刺史。永熙二年,出帝赠使持节、侍中、中外诸军事、太师、大丞相、太尉公、录尚书事、冀州刺史。
  肇子植。自中书侍郎为济州刺史,率州军讨破元愉,别将有功。当蒙封赏,不受,云:“家荷重恩 ,为国致效是其常节,何足以膺进陟之报。”恳恻发于至诚。历青、相、朔、恆四州刺史,卒。植频莅五州,皆清能著称,当时号为良刺史。赠安北将军、冀州刺史。
  肇长兄琨,早卒。袭杨封渤海郡公,赠都督五州诸军事、镇东太将军、冀州刺史。诏其子猛嗣。
  猛,字豹兒。尚长乐公主,即世宗同母妹也。拜附马都尉,历位中书令。出为雍州刺史,有能名。入为殿中尚书。卒,赠司空、冀州刺史。出帝时复赠太师、大丞相、录尚书事。公主无子。猛先在外有男,不敢令主知,临终方言之,年几三十矣。乃召为丧主,寻卒,无后。
  琨弟偃,字仲游。太和十年卒。正始中,赠安东将军、都督、青州刺史,谥曰庄侯。景明四年,世宗纳其女为贵嫔。及于顺皇后崩,永平元年立为皇后。二年,八座奏封后母王氏为武邑郡君。
  偃弟寿,早卒。寿弟即肇也。
  肇弟显,侍中、高丽国大中正,早卒。
  于劲,字钟葵,太尉拔之子。颇有武略。以功臣子,又以功绩,位沃野镇将,赐爵富昌子,拜征虏将军。世宗纳其女为后,封太原郡公。妻刘氏,为章武郡君。后拜征北将军、定州刺史。卒,赠司空,谥曰恭庄公。自栗磾至劲,累世贵盛,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劲虽以后父,但以顺后早崩,竟不居公辅。
  子晖,字宣明,后母弟也。少有气干。袭爵,位汾州刺史。晖善事人,为尔朱荣所亲,以女妻其子长孺。历侍中、河南尹,后兼尚书仆射、东南道行台。与齐献武王讨平羊侃于兗州,元颢入洛,害之。
  劲弟天恩,位内行长、辽西太守。卒,赠平东将军、燕州刺史。天恩子仁生,位太中大夫。仁生子安定,平原郡太守、高平郡都将。卒。
  胡国珍,字世玉,安定临泾人也。祖略,姚兴渤海公姚逵平北府谘议参军。父渊,赫连屈丐给事黄门侍郎。世祖克统万,渊以降款之功赐爵武始侯。后拜河州刺史。
  国珍少好学,雅尚清俭。太和十五年袭爵,例降为伯。女以选入掖庭,生肃宗,即灵太后也。肃宗践祚,以国珍为光禄大夫。灵太后临朝,加侍中,封安定郡公,给甲第,赐帛布绵谷奴婢车马牛甚厚。追崇国珍妻皇甫氏为京兆郡君,置守冢十户。尚书令、任城王澄奏,安定公属尊望重,亲贤群瞩,宜出入禁中,参谘大务。诏可。乃令入决万几。寻进位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赏赐累万。又赐绢岁八百匹,妻梁四百匹,男女姊妹兄弟各有差,皆极丰赡。国珍与太师、高阳王雍,太傅、清河王怿,太保、广平王怀,入居门下,同釐庶政。诏依汉车千秋、晋安平王故事,给步挽一乘,自掖门至于宣光殿得以出入,并备几杖。后与侍中崔光俱授帝经,侍直禁中。国珍寻上表,陈刑政之宜。诏皆施行。延和初,加国珍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灵太后以国珍年老,不欲令其在外,且欲示以方面之荣,竟不行。迁司徒公,侍中如故,就宅拜之。灵太后、肃宗率百僚幸其第,宴会极欢。又追京兆郡君为秦太上君,太上君景明三年薨于洛阳,于此十六年矣。太后以太上君坟痤卑局,更增广,为起茔域门阙碑表。侍中崔光等奏:“案汉高祖母始谥曰昭灵夫人,后为昭灵后,薄太后母曰灵文夫人,皆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今秦太上君未有尊谥,陵寝孤立,即秦君名,宜上终称,兼设扫卫,以慰情典。请上尊谥曰孝穆,权置园邑三十户,立长丞奉守。”太后从之。封国珍继室梁氏为赵平郡君,元叉妻拜为女侍中,封新平郡君,又徒封冯翊君。国珍子祥妻长安县公主,即清河王怿女也。
  国珍年虽笃老,而雅敬佛法,时事齐洁,自强礼拜。至于出入侍从,犹能跨马据鞍。神龟元年四月七日,步从所建佛像,发第至阊閤门四五里。八日,又立观像,晚乃肯坐。劳热增甚,因遂寝疾。灵太后亲侍药膳。十二日薨,年八十。给东园温明秘器、五时朝服各一具、衣一袭,赠布五千匹、钱一百万、蜡千斤。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太后还宫,成服于九龙殿,遂居九龙寝室。肃宗服小功服,举哀于太极东堂。又诏自始薨至七七,皆为设千僧齐,令七人出家;百日设万人齐,二七人出家。先是巫觋言将有凶,劝令为厌胜之法。国珍拒而不从,云吉凶有定分,唯修德以禳之。临死与太后诀云:“母子善治天下,以万人之心。勿视大臣面也。”殷勤至于再三。又及其子祥,云:“我唯有一子,死后勿如比来威抑之。灵太后以其好戏,时加威训。国珍故以为言。
  始国珍欲就祖父西葬旧乡,后缘前世诸胡多在洛葬,有终洛之心。崔光尝对太后前问国珍:“公万年后为在此安厝,为归长安?”国珍言当陪葬天子山陵。及病危,太后请以后事,竟言还安定,语遂昏忽。太后问清河王怿与崔光等,议去留。怿等皆以病乱,请从先言。太后犹记崔光昔与国珍言,遂营墓于洛阳。太后虽外从众议,而深追临终之语,云:“我公之远慕二亲,亦吾之思父母也。”
  追崇假黄钺、使持节、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太尉公、司州牧,号太上秦公,加九锡。葬以殊礼,给九旒銮辂,虎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彭吹,辒辌车;谥文宣公;赐物三千段、粟一千五百石。又诏赠国珍祖父兄、父兄,下逮从子,皆有封职。持节就安定监护丧事。灵太后迎太上君神柩还第,与国珍俱葬,赠襚一与国珍同。及国珍神主入庙,诏太常权给以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初国珍无男,养兄真子僧洗为后,后纳赵平君,生子祥。
  祥,字元吉,袭封。故事,世袭例皆减邑,唯祥独得全封。赵平君薨,给东园秘器,肃宗服小功服,举哀于东堂。灵太后服齐衰期。葬于太上君墓左,不得祔合。祥历位殿中尚书、中书监、侍中,改封东平郡公。薨,赠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曰孝景。
  僧洗,字湛辉。封爰德县公,位中书监、侍中,改封濮阳郡公。僧洗自永安后废弃,不预朝政。天平四年薨,诏给东园秘器,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雍州刺史,谥曰孝。
  真长子宁,字惠归。袭国珍先爵,改为临泾伯,后进为公。历歧泾二州刺史。卒,谥曰孝穆。女为清河王亶妃,生孝静皇帝。武定初,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谥曰孝昭。
  子虔,字僧敬。元义之废灵太后,虔时为千牛备身,与备身张车梁等谋杀义。事发,义杀车渠等,虔坐远徒。灵太后反政,征为吏部郎中。太后好以家人礼与亲族宴戏,虔常致谏,由是后宴谑多不预焉。出为泾州刺史,封安阳县侯。兴和三年,以帝元舅超迁司空公。薨,赠太傅、太尉公、尚书仆射、徐州刺史,谥曰宣。葬日,百官会葬,乘舆送于郭外。子长粲。
  李延实,字禧,陇西人,尚书仆射冲之长子。性温良,少为太子舍人。世宗初,袭父爵清泉县侯。累迁左将军、光州刺史,庄帝即位,以元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封濮阳郡王。延实以太保犯祖讳,又以王爵非庶姓所宜,抗表固辞。徒封濮阳郡公,改授太傅。寻转司徒公,出为使持节、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青州刺史。尔朱兆入洛,乘舆幽絷,以延实外戚,见害于州馆。出帝初,归葬洛阳。赠使持节、侍中、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懿。
  长子彧,字子文,尚庄帝姊丰亭公主。封东平郡公,位侍中、左光禄大夫、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广州刺史。彧任侠交游,轻薄无行。尔朱荣之死也,武毅之士皆彧所进。孝静初,以罪弃市。
  史臣曰:三五哲王,深防远虑。舅甥之国。罕执钧衡;母后之家,无闻倾败。爱及后世,颠覆继轨。盖由进不以礼,故其毙亦速。其间或不泯旧基,弗亏先构者,盖处之以道,远权之所致也。

列传儒林第七十二
  梁越 卢丑 张伟 梁祚 平恆 陈奇 常爽 刘献之
  张吾贵 刘兰孙惠蔚 徐遵明 董徵 刁冲 卢景裕 李同轨 李业兴
  自晋永嘉之后,运钟丧乱,宇内分崩,群凶肆祸,生民不见俎豆之容,黔首唯睹戎马之迹,礼乐文章,扫地将尽。而契之所感,斯道犹存。高才有德之流,自强蓬荜;鸿生硕儒之辈,抱器晦已,太祖初定中原,虽日不暇给,始建都邑,便以经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天兴二年春,增国子太学生员至三千。岂不以天下可马上取之,不可以马上治之,为国之道,文武兼用,毓才成务,意在兹乎?圣达经猷,盖为远矣。四年春,命乐师入学习舞,释菜于先圣、先师。太宗世,改国子为中书学,立教授博士。世祖始光三年春,别起太学于城东,后征卢玄、高允等,而令州郡各举才学。于是人多砥尚,儒林转兴。显祖大安初,诏立乡学,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后诏: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太和中,改中书学为国子学,建明堂辟雍,尊三老五更,又开皇子之学。及迁都洛邑,诏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高祖钦明稽古,笃好坟典,坐舆据鞍,不忘讲道。刘芳、李彪诸人以经书进,崔光、邢峦之徒以文史达,其余涉猎典章,关历词翰,莫不糜以好爵,动贻赏眷。于是斯文郁然,比隆周汉。世宗时,复诏营国学,树小学于四门,大选儒生,以为小学博士,员四十人。虽黉宇未立,而经术弥显。时天下承平,学业大盛。故燕齐赵魏之间,横经著录,不可胜数。大者千余人,小者犹数百。州举茂异,郡贡孝廉,对扬王庭,每年逾众。神龟中,将立国学,诏以三品已上及五品清官之子以充生选。未及简置,仍复停寝。正光二年,乃释奠于国学,命祭酒崔光讲《孝经》,始置国子生三十六人。暨孝昌之后,海内淆乱,四方校学所存无几。永熙中,复释奠于国学;又于显阳殿诏祭酒刘钦讲《孝经》,黄门李郁说《礼记》,中书舍人卢景宣讲《大戴礼夏小正篇》;复置生七十二人。及迁都于鄴,国子置三十六人。至于兴和、武定之世,寇难既平,儒业复光矣。
  汉世郑玄并为众经注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说。玄《易》、《书》、《诗》、《礼》、《论语》、《孝经》,虔《左氏春秋》,休《公羊传》,大行于河北。王肃《易》亦间行焉。晋世杜预注《左氏》,预玄孙坦、坦弟骥于刘义隆世并为青州刺史,传其家业,故齐地多习之。自梁越以下传受讲说者甚众。今举其知名者附列于后云。
  梁越,字玄览,新兴人也。少而好学,博综经传,无所不通。性纯和笃信,行无择善。国初为《礼经》博士。太祖以其谨厚,举动可则,拜上大夫命授诸皇子经书。太宗即祚,以师傅之恩赐爵祝阿侯后出为雁门太守,获白雀以献,拜光禄大夫。卒。子弼,早卒。
  弼子恭,袭。降为云中子。无子,爵除。
  卢丑,昌黎徒河人,襄城王鲁元之族也。世祖之为监国,丑以笃学博闻入授世祖经。后以师傅旧恩赐爵济阴公。除镇军将军,拜尚书,加散骑常侍,出为河内太守。延和二年冬卒。阙初,中山袭爵,太和中,以老疾自免。
  子升头,袭爵,后例降。
  张伟,字仲业,小名翠螭,太原中都人也。高祖敏,晋秘书监。伟学通诸经,讲授乡里,受业者常数百人。儒谨泛纳,勤于教训,虽有顽固不晓,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曾无愠色。常依附经典,教以孝悌,门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性恬平,不以夷嶮易操,清雅笃慎,非法不言。世祖时,与高允等俱被辟命,拜中书博士。转侍郎、大将军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冯翊太守。还,仍为中书侍郎、本国大中正。使酒泉,慰劳沮渠无讳。还,迁散骑侍郎。聘刘义隆,还,拜给事中、建威将军,赐爵成皋子。出为平东将军、营州刺史,进爵建安公。卒,赠征南将军、并州刺史,谥曰康,在州郡以仁德为先,不任刑罚,清身率下,宰守不敢为非。
  子仲虑,太和初,假给事中、高丽副使,寻假散骑常侍、高丽使。后出为章武太守,加宁远将军。仲虑弟仲继,学尚有父风,善《仓》、《雅》、《林说》。太和中,官至侍御长,坐事徒西裔,道死。
  梁祚,北地泥阳人。父劭,皇始二年归国,拜吏部郎,出为济阳太守。至祚,居赵郡。祚笃志好学,历治诸经,尤善《公羊春秋》、郑氏《易》,常以教授。有儒者风,而无当世之才。与幽州别驾平恆有旧,又姊先适范阳李氏,遂携家人侨居于蓟。积十余年,虽羁贫窘而著述不倦。恆时相请屈,与论经史。辟秘书中散,稍迁秘书令。为李䜣所排,摈退为中书博士。后出为统万镇司马,征为散令。撰并陈寿《三国志》,名曰《国统》。又作《代都赋》,颇行于世。清贫守素,不交势贵。年八十七。太和十二年卒。
  子元吉,有父风。少子重,历碎职,后为相州镇北府参军事。
  平恆,字继叔,燕国蓟人。祖视,父儒,并仕暮容为通宦。恆耽勤读诵,研综经籍,钅句深致远,多所博闻。自周以降,暨于魏世,帝王传代之由,贵臣升降之绪,皆撰录品第,商略是非,号曰《略注》,合百余篇。好事者览之,咸以为善焉。安贫乐道,不以屡空改操。征为中书博士。久之,出为幽州别驾。廉贞寡欲,不营资产,衣食至常不足,妻子不免饥寒。后拜著作佐郎,迁秘书丞。
  时高允为监,河间邢祜、北平阳嘏、河东裴定、广平程骏、金城赵元顺等为著作佐郎,虽才学互有短长,然俱为称职,并号长者。允每称博通经籍无过恆也。
  恆即刘彧将军王玄谟舅子。恆三子,并不率父业,好酒自弃。恆常忿其世衰,植杖巡舍侧岗而哭,不为营事婚宦,任意官娶,故仕聘浊碎,不得及其门流。恆妇弟邓宗庆及外生孙玄明等每以为言。恆曰:“此辈会是衰顿,何烦劳我。”乃别构精卢,并置经籍于其中,一奴自给,妻子莫得而往,酒食亦不与同。时有珍美,呼时老东安公刁雍等共饮啖之,家人无得尝焉。太和十年,以恆为秘书令,而恆固请为郡,未授而卒,时年七十六。赠平东将军、幽州刺史、都昌侯,谥曰康。
  子寿昌,太和初,秘书令史。稍迁荆州征虏府录事参军。
  陈奇,字脩奇,河北人也,自云晋凉州刺史骧之八世孙。祖刃,仕慕容垂。奇少孤,家贫,而奉母至孝。龆龀聪识,有夙成之美。性气刚亮,与俗不群。爱玩经典,博通坟籍,常非马融、郑玄解经失旨,志在著述《五经》。始注《孝经》、《论语》,颇传于世,为搢绅所称。
  与河间邢祐同召赴京。时秘书监游雅素闻其名,始颇好之,引入秘省,欲授以史职。后与奇论典诰及《诗书》,雅赞扶马郑。至于《易讼卦》天与水违行,雅曰:“自葱岭以西,水皆西流,推此而言,《易》之所及自葱领以东耳。”奇曰:《易》理绵广,包含宇宙。若如公言,自葱领以西,岂东向望天哉?”奇执义非雅,每如此类,终不苟从。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奇曰:“公身为君子,奇身且小人耳。”雅曰:“君言身且小人,君祖父是何人也?”奇曰:“祖,燕东部侯釐,”雅质奇曰:“侯釐何官也?”奇曰:“三皇不传礼,官名岂同哉?故昔有云师、火正、鸟师之名。以斯而言,世革则官异,时易则礼变。公为皇魏东宫内侍长,侍长竟何职也?”由是雅深憾之。先是敕以奇付雅,令铨补秘书,雅既恶之,遂不复叙用焉。
  奇冗散数年,高允与奇仇温古籍,嘉其远致,称奇通识。非凡学所窥。允微劝雅曰:“君朝望具瞻,何为与野儒办简牍章句?”雅谓允有私于奇,曰:“君宁党小人也!”乃取奇所注《论语》、《孝经》焚于坑内。奇曰:“公贵人,不乏樵薪,何乃燃奇《论语》?”雅愈怒,因告京师后生不听传授。而奇无降志,亦评雅之失。雅制昭皇太后碑文,论后名字之美,比谕前魏之甄后。奇刺发其非,遂闻于上。诏下司徒检对碑史事,乃郭后,雅有屈焉。
  有人为谤书,多怨时之言,颇称奇不得志。雅乃讽在事云:“此书言奇不遂,当是奇假人为之。如依律文,造谤书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时司徒、平原王陆丽知奇见枉,惜其才学,故得迁延经年,冀有宽宥。但执以狱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于《易》尤长。在狱尝自筮卦,未及成,乃揽破而叹曰:“吾不度来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
  奇初被召,夜梦星坠压脚,明而告人曰:“星则好风,星则好雨,梦星厌脚,必无善征。但时命峻切,不敢不赴耳。”奇妹适常氏,有子曰矫之。仕历郡守。神龟中,上书陈时政所宜,言颇忠至,清河王怿称美之。奇所注《论语》,矫之传掌,未能行于世,其义多异郑玄,往往与司徒崔浩同。
  常爽,字仕明,河内温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孙也。祖珍,苻坚南安太守,因世乱遂居凉州。父坦,乞伏世镇远将军、大夏镇将、显美侯。爽少而聪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
  世祖西征凉土,爽与兄仕国归款军门,世祖嘉之。赐仕国爵五品,显美男;爽为六品,拜宣威将军。是时戎车屡驾,征伐为事,贵游子弟未遑学术,爽置馆温水之右,教授门徒七百余人,京师学业,翕然复兴。爽立训甚有劝罚之科,弟子事之若严君焉。尚书左仆射元赞、平原太守司马真安、著作郎程灵虬,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并称爽之严教,奖厉有方。允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其为通识叹服如此。
  因教授之暇,述《六经略注》,以广制作,甚有条贯。其序曰:“《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宁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顷因暇日,属意艺林,略撰所闻,讨论其本,名曰《六经略注》以训门徒焉。”其《略注》行于世。
  爽不事王侯,独守闲静,讲肄经典二十余年,时人号为“儒林先生”。年六十三,卒于家。
  子文通,历官至镇西司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文通子景,别有《傅》。
  刘献之,博陵饶阳人也。少而孤贫,雅好《诗》、《传》,曾受业于渤海程玄,后遂博观众籍。见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杨墨之流不为此书,千载谁知其小也!”曾谓其所亲曰:“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何足惜也!吾常谓濯缨洗耳,有异人之迹;哺糟歠醨,有同物之志。而孔子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诚哉斯言,实获我心。
  时人有从献之学者,献之辄谓之曰:“人之立身,虽百行殊途,准之四科,要以德行为首。君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让,不待出户,天下自知。傥不能然,虽复下帷针股,蹑屩从师,正可博闻多识,不过为土龙乞雨,眩惑将来,其于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门之徒,初亦未悟,见旱鱼之叹,方归而养亲。嗟乎先达,何自觉之晚也!束脩不易,受之亦难,敢布心腹,子其图之。”由是四方学者莫不高其行义而希造其门。
  献之善《春秋》、《毛诗》,每讲《左氏》,尽隐公八年便止,云义例己了,不复须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说。后本郡举孝廉,非其好也,逼遗之,乃应命,至京,称疾而还。高祖幸中山,诏征典内校书,献之喟然叹曰:“吾不如庄周散木远矣!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辞。时中山张吾贵与献之齐名,海内皆曰儒宗。吾贵每一讲唱,门徒千数,其行业可称者寡。献之著录,数百而已,皆经通之士。于是有识者辨其优劣。魏承丧乱之后,《五经》大义虽有师说,而海内诸生多有疑滞,咸决于献之。六艺之文,虽不悉注,然所标宗旨,颇异旧义,撰《三礼大义》四卷,《三传略例》三卷,《注毛诗序义》一卷,今行于世,并《章句疏》三卷。注《涅槃经》未就而卒。有四子,放古、爰古、参古、脩古。
  放古,幼有人才。为州从事,早亡。爰古、参古,并传父《诗》而不能精通也。
  张吾贵,字吴子,中山人。少聪惠口辩,身长八尺,容貌奇伟。年十八,本郡举为太学博士。吾贵先未多学,乃从郦诠受《礼》,牛天祐受《易》。诠、祐粗为开发,而吾贵览读一遍,便即别构户牖。世人竞归之。曾在夏学,聚徒千数而不讲《传》,生徒窃云张生之于《左氏》似不能说。吾贵闻之,谓其徒曰:“我今夏讲暂罢,后当说《传》,君等来日皆当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贵谓刘兰云:“君曾读《左氏》,为我一说。”兰遂为讲。三旬之中,吾贵兼读杜、服,隐括两家,异同悉举。诸生后集,便为讲之,义例无穷,皆多新异。兰乃伏听。学者以此益奇之。而以辩能饰非,好为诡说,由是业不久传,而气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终。
  刘兰,武邑人。年三十余,始入小学,书《急就篇》。家人觉其聪敏,遂令从师,受《春秋》、《诗》、《礼》于中山王保安。家贫无以自资,且耕且学。三年之后,便白其兄:“兰欲讲书。”其兄笑而听之,为立黉舍,聚徒二百。兰读《左氏》,五日一遍,兼通《五经》。先是张吾贵以聪辨过人,其所解说,不本先儒之旨。唯兰推《经》、《传》之由,本注者之意,参以纬候及先儒旧事,甚为精悉。自后经义审博,皆由于兰。兰又明阴阳,博物多识,为儒者所宗。瀛州刺史裴植征兰讲书于州城南馆,植为学主,故生徒甚盛,海内称焉。又特为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馆,令授其子熙、诱、略等。兰学徒前后数千,成业者众,而排毁《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见讥于世。永平中,为国子助教。延昌中,静坐读书,有人叩门,门人通焉,兰命引入。其人葛巾单衣,入与兰坐,谓兰曰:“君自是学士,何为每见毁辱,理义长短,竟知在谁,而过无礼见陵也。今欲相召,当与君正之。”言终而出。出后,兰告家人。少时而患卒。
  孙惠蔚,字叔炳,武邑武遂人也,小字陀罗。自言六世祖道恭为晋长秋卿,自道恭至惠蔚世以儒学相传。惠蔚年十三,粗通《诗》、《书》及《孝经》、《论语》;十八,师董道季讲《易》;十九,师程玄读《礼经》及《春秋》三《传》。周流儒肆,有名于冀方。
  太和初,郡举孝廉,对策于中书省。时中书监高闾宿闻惠蔚,称其英辩,因相谈,荐为中书博士。转皇宗博士。闾被敕理定雅乐,惠蔚参其事。及乐成,闾上疏请集朝贵于太乐,共研是非。秘书令李彪自以才辩,立难于其间,闾命惠蔚与彪抗论,彪不能屈。黄门侍郎张彝常与游处,每表疏论事,多参访焉。十七年,高祖南征,上议告类之礼。及太师冯熙薨,惠蔚监其丧礼,上书令熙未冠之子皆服成人之服。惠蔚与李彪以儒学相知,及彪位至尚书,惠蔚仍太庙令。高祖曾从容言曰:“道固既登龙门而孙蔚犹沉涓浍,朕常以为负矣。”虽久滞小官,深体通塞,无孜孜之望,儒者以是尚焉。
  二十二年,侍读东宫。先是七庙以平文为太祖,高祖议定祖宗,以道武为太祖。祖宗虽定,然昭穆未改。及高祖崩,祔神主于庙,时侍中崔光兼太常卿,以太祖既改,昭穆以次而易。兼御史中尉、黄门侍郎邢峦以为太祖虽改,昭穆仍不应易,乃立弹草欲按奏光。光谓惠蔚曰:“此乃礼也,而执法欲见弹劾,思获助于硕学。”惠蔚曰:“此深得礼变。”寻为书以与光,赞明其事。光以惠蔚书呈宰辅,乃召惠蔚与峦庭议得失,尚书令王肃又助峦,而峦理终屈,弹事遂寝。
  世宗即位之后,仍在左右敷训经典,自冗从仆射迁秘书丞、武邑郡中正。惠蔚既入东观,见典籍未周,乃上疏曰:“臣闻圣皇之御世也,必幽赞人经,参天二地,宪章典故,述遵鸿猷。故《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则《六经》、百氏,图书秘籍,乃承天之正术,治人之贞范。是以温柔疏远,《诗书》之教;恭俭易良,《礼乐》之道。爻彖以精微为神,《春秋》以属辞为化。故大训炳于东序,艺文光于麟阁。斯实太平之枢宗,胜残之要道,有国之灵基,帝王之盛业。安上靖民,敦风美俗,其在兹乎?及秦弃学术,《礼经》泯绝。减兴求访,典文载举,先王遗训,粲然复存。暨光武拨乱,日不暇给,而入洛之书二千余两。魏晋之世,尤重典坟,收亡集逸,九流咸备。观其鸠阅史篇,访购经论,纸竹所载,略尽无遗。臣学阙通儒,思不及远,徒循章句,片义无立,而兹造曲覃,厕班秘省,忝官承乏,唯书是司。而观、阁旧典,先无定目,新故杂糅,首尾不全。有者累帙数十,无者旷年不写。或篇第褫落,始末沦残;或文坏字误,谬烂相属。篇目虽多,全定者少。臣今依前丞臣卢昶所撰《甲乙》新录,欲裨残补阙,损并有无,校练句读,以为定本,次第均写永为常式。其省先无本者,广加推寻,搜求令足。然经记浩博,诸子纷纶,部帙既多,章篇纰缪,当非一二校书,岁月可了。今求令四门博士及在京儒生四十人,在秘书省专精校考,参定字义。如蒙听许,则典文允正,群书大集。”诏许之。
  又兼黄门侍郎,迁中散大夫,仍兼黄门。久之,正黄门侍郎,代崔光为著作郎,才非文史,无所撰著,唯自披其传注数行而已。迁国子祭酒、秘书监,仍知史事。延昌二年,追赏侍讲之劳,封枣强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肃宗初,出为平东将军、济州刺史。还京,除光禄大夫。魏初已来,儒生寒官,惠蔚最为显达。先单名蔚,正始中,侍讲禁内,夜论佛经,有惬帝旨,诏使加“惠”,号惠蔚法师焉。神龟元年卒于官,时年六十七。赐帛五百匹,赠大将军、瀛州刺史,谥曰戴。
  子伯礼,袭封。伯礼善隶书。拜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宁朔将军、步兵校尉、国子博士。卒,赠辅国将军、巴州刺史。子产同,袭。少有才学,早亡,时人惜之。
  徐遵明,字子判,华阴人也。身长八尺,幼孤好学。年十七,随乡人毛灵和等诣山东求学。至上党,乃师屯留王聪,受《毛诗》、《尚书》、《礼记》。一年,便辞聪诣燕赵,师事张吾贵。吾贵门徒甚盛,遵明伏膺数月,乃私谓其友人曰:“张生名高而义无检格,凡所讲说,不惬吾心,请更从师。”遂与平原田猛略就范阳孙买德受业。一年,复欲去之。猛略谓遵明曰:“君年少从师,每不终业,千里负帙,何去就之甚。如此用意,终恐无成。”遵明曰:’吾今始知真师所在。”猛略曰:“何在?”遵明乃指心曰:“正在于此。”乃诣平原唐迁,纳之,居于蚕舍。读《孝经》、《论语》、《毛诗》、《尚书》、《三礼》,不出门院,凡经六年,时弹筝吹笛以自娱慰。又知阳平馆陶赵世业家有服氏春秋,是晋世永嘉旧本,遵明乃往读之。复经数载,因手撰《春秋义章》,为三十卷。
  是后教授,门徒盖寡,久之乃盛。遵明每临讲坐,必持经执疏,然后敷陈,其学徒至今浸以成俗。遵明讲学于外二十余年,海内莫不宗仰。颇好聚敛,有损儒者之风。
  后广平王怀闻而征焉。至而寻退,不好京辇。孝昌末,南渡河,客于任城。以兗州有旧,因徒居焉。永安初,东道大使元罗表荐之,竟无礼辟。二年,元颢入洛,任城太守李湛将举义兵,遵明同其事。夜至民间,为乱兵所害,时年五十五。
  永熙二年,遵明弟子通直散骑常侍李业兴表曰:“臣闻行道树德,非求利于当年;服义履仁,岂邀恩于没世。但天爵所存,果致式闾之礼;民望攸属,终有祠墓之荣。伏见故处士兗州徐遵明生在衡泌,弗因世族之基;长于原野,匪乘雕镂之地。而讬心渊旷,置情恬雅,处静无闷,居约不忧。故能垂帘自精,下帷独得,钻经纬之微言,研圣贤之妙旨。莫不入其门户,践其堂奥,信以称大儒于海内,擅明师于日下矣。是故眇眇四方,知音之类,延首慕德,跂踵依风。每精庐暂辟,杖策不远千里;束脩受业,编录将逾万人。固已企盛烈于西河,拟高踪于北海。若慕奇好士,爱客尊贤,罢吏游梁,纷而成列。遵明以硕德重名,首蒙礼命,曳裾雅步,眷同置体。黄门李郁具所知明,方申荐奏之恩,处心守壑之志,潜居乐道,遂往不归。故北海王入洛之初,率土风靡,遵明确然守志,忠洁不渝,遂与太守李湛将诛叛逆。时有邂逅,受毙凶险。至诚高节,堙没无闻,朝野人士,相与嗟悼。伏惟陛下远应龙序,俯执天衷,每端听而忘昃,常坐思而候晓。虽微功小善,片言一行,莫不衣裳加室,玉帛在门。况遵明冠盖一时,师表当世,溘焉冥没,旌纪寂寥。逝者长辞,无论荣价,文明叙物,敦厉斯在。臣讬迹诸生,亲承顾眄,惟伏膺之义,感在三之重,是以越分陈愚,上喧幄座。特乞加以显谥,追以好爵,仰申朝廷尚德之风,下示学徒稽古之利。若宸鉴昭回,曲垂矜采,则荒坟千载,式贵生平。”卒无赠谥。
  董徵,字文发,顿丘卫国人也。祖英,高平太守。父虬,郡功曹。徵身长七尺二寸,好古,学尚雅素。年十七,师清河监伯阳,受《论语》、《毛诗》、《春秋》、《周易》,就河内高望崇受《周官》,后于博陵刘献之遍受诸经。数年之中,大义精练,讲授生徒。太和末,为四门小学博士。后世宗诏徵入璇华宫,令孙惠蔚问以《六经》,仍诏征教授京兆、清河、广平、汝南四王,后特除员外散骑侍郎。清河王怿之为司空、司徒,引征为长流参军。怿迁太尉,征为仓曹参军。出为氵市郡太守,加扬烈将军。入为太尉司马,俄加辅国将军。未几,以本将军除安州刺史。徵因述职,路次过家,置酒高会,大享邑老,乃言曰:“腰龟返国,昔人称荣;仗节还家,云胡不乐。”因诫二三子弟曰:“此之富贵,匪自天降,乃勤学所致耳。”时人荣之。入为司农少卿、光禄大夫。征出州入卿,匪唯学业所致,亦由汝南王悦以其师资之义。为之启请焉。永安初,加平东将军,寻以老解职。永熙二年卒。出帝以徵昔授父业,故优赠散骑常侍、都督相殷沧三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相州刺史,谥曰文烈。
  子仲曜,武定末,仪同开府属。
  刁冲,字文朗,渤海饶安人也,镇东将军雍之曾孙。十三而孤,孝慕过人。其祖母司空高允女,聪明妇人也,哀其早孤,抚养尢笃。冲免丧后便志学他方,高氏泣涕留之,冲终不止。虽家世贵达,乃从师于外,自同诸生。于时学制,诸生悉日直监厨,冲虽有仆隶,不令代己,身自炊爨。每师受之际,发情精专,不舍昼夜,殆忘寒暑。学通诸经,偏修郑说,阴阳、图纬、算数、天文、风气之书莫不关综,当世服其精博,刺史郭祚闻其盛名,访以疑义,冲应机解辩,无不祛其久惑。后太守范阳卢尚之、刺史河东裴植并征冲为功曹、主簿,非所好也,受署而已,不关事务。惟以讲学为心,四方学徒就其受业者岁有数百。
  冲虽儒生,而执心壮烈,不畏强御。延昌中,世宗舅司徒高肇擅恣威权,冲乃抗表极言其事,辞旨恳直,文义忠愤。太傅、清河王怿览而叹息。
  先是冲曾祖雍作《行孝论》以诫子孙,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棺椁。其有生则不能致养,死则厚葬过度。及于末世,至蘧蒢裹尸,倮而葬者。确而为论,并作折衷。既知二者之失,岂宜同之。当令所存者棺厚不过三寸,高不过三尺,弗用缯彩,敛以时服。轜车止用白布为幔,不加画饰,名为清素车。又去挽歌、方相,并盟器杂物。”及冲祖遵将卒,敕其子孙令奉雍遗旨。河南尹丞张普惠谓为太俭,贻书于冲叔整议其进退。整令与通学议之,冲及致书国学诸儒以论其事,学官竟不能答。
  冲以嫡传祖爵东安侯。京兆王继为司空也,并以高选频辟记室参军。肃宗将亲释奠,于是国子助教韩神固与诸儒诣国子祭酒崔光、吏部尚书甄琛,举其才学,奏而征焉。及卒,国子博士高凉及范阳卢道侃、卢景裕等复上状陈冲业行,议奏谥曰安宪先生,祭以太牢。子钦,字志儒。早亡。
  卢景裕,字仲儒,小字白头,范阳涿人也。章武伯同之兄子。少聪敏,专经为学。居拒马河,将一老婢作食,妻子不自随从。又避地大宁山,不营世事,居无所业,惟在注解。其叔父同职居显要,而景裕止于园舍,情均郊野,谦恭守道,贞素自得。由是世号居士。
  前废帝初,除国子博士,参议正声,甚见亲遇,待以不臣之礼。永熙初,以例解。天平中,还乡里,与邢子才、魏季景、魏收、邢昕等同征赴鄴。景裕寓讬僧寺,讲听不已。未几,归本郡。
  河间邢摩纳与景裕从兄仲礼据乡作逆,逼其同反,以应元宝炬。齐献武王命都督贺拔仁讨平之。闻景裕经明行著,驿马特征,既而舍之,使教诸子。在馆十日一归家,随以鼎食。景裕风仪言行,雅见嗟赏。先是景裕注《周易》、《尚书》、《孝经》、《礼记》、《老子》,其《毛诗》、《春秋左氏》未讫,齐文襄王入相,于第开讲,招延时隽,令景裕解所注《易》。景裕理义精微,吐发闲雅。时有问难,或相诋诃,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景裕神采俨然,风调如一,从容往复,无际可寻。由是士君子嗟美之。
  元颢入洛,以为中书郎。普泰初,复除国子博士。进退其间,未曾有得失之色。性清静,淡于荣利,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终日端严,如对宾客。兴和中,补齐王开府属,卒于晋阳,齐献武王悼惜之。
  景裕虽不聚徒教授,所注《易》大行于世。又好释氏,通其大义。天竺胡沙门道悕每论诸经论,辄讬景裕为之序。景裕之败也,系晋阳狱,至心诵经,枷锁自脱。是时又有人负罪当死,梦沙门教讲经,觉时如所梦,默诵千遍,临刑刀折,主者以闻,赦之。此经遂行于世,号曰《高王观世音》。
  李同轨,赵郡高邑人,阳夏太守义深之弟。体貌魁岸,腰带十围,学综诸经,多所治诵,兼读释氏,又好医术。年二十二,举秀才,射策,除奉朝请,领国子助教。转著作郎,典仪注,修国史,迁国子博士,加征虏将军。永熙二年,出帝幸平等寺,僧徒讲法,敕同轨论难,音韵闲朗,往复可观,出帝善之。三年春,释菜,诏延公卿学官于显阳殿,敕祭酒刘廞讲《孝经》,黄门李郁讲《礼记》,中书舍入卢景宣解《大戴礼夏小正篇》。时广招儒学,引令预听。同轨经义素优,辩析兼美,而不得执经,深为慨恨。天平中,转中书侍郎。兴和中,兼通直散骑常侍,使萧衍。衍深耽释学,遂集名僧于其爱敬、同泰二寺,讲《涅盘大品经》,引同轨预席。衍兼遣其朝臣并共观听。同轨论难久之,道俗咸以为善。卢景裕卒,齐献武王引同轨在馆教诸公子,甚加礼之。每旦入授,日暮始归。缁素请业者,同轨夜为说解,四时恆尔,不以为倦。武定四年夏卒,年四十七,时人伤惜之,齐献武王亦殊嗟悼,赠襚甚厚。赠骠骑大将军、瀛州刺史,谥曰康。
  李业兴,上党长子人也。祖虬,父玄纪,并以儒学举孝廉。玄纪卒于金乡令。业兴少耿介。志学精力,负帙从师,不惮勤苦。耽思章句,好览异说。晚乃师事徐遵明于赵魏之间。时有渔阳鲜于灵馥亦聚徒教授,而遵明声誉未高,著录尚寡。业兴乃诣灵馥黉舍,类受业者。灵馥乃谓曰:“李生久遂羌博士,何所得也?”业兴默尔不言。及灵馥说《左传》,业兴问其大义数条,灵馥不能对。于是振衣而起曰:“羌弟子正如此耳!”遂便径还。自此灵馥生徒倾学而就遵明。遵明学徒大盛,业兴之为也。
  后乃博涉百家,图纬、风角、天文、占候无不详练,尤长算历。虽在贫贱,常自矜负,若礼待不足,纵于权贵,不为之屈。后为王遵业门客。举孝廉,为校书郎。以世行赵匪历,节气后辰下算,延昌中,业兴乃为《戊子元历》上之。于时屯骑校尉张洪、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各献新历,世宗诏令共为一历。洪等后遂共推业兴为主,成《戊子历》,正光三年奏行之。事在《律历志》,累迁奉朝请。临淮王彧征蛮,引为骑兵参军。后广陵王渊北征,复为外兵参军。业兴以殷历甲寅,黄帝辛卯,徒有积元,术数亡缺,业兴又修之,各为一卷,传于世。
  建义初,敕典仪注,未几除著作佐郎。永安二年,以前造历之勋,赐爵长子伯。遭忧解任,寻起复本官。元晔之窃号也,除通直散骑侍郎。普泰元年,沙汰侍官,业兴仍在通直,加宁朔将军。又除征虏将军、中散大夫,仍在通直。太昌初,转散骑侍郎,仍以典仪之勤,特赏一阶,除平东将军、光禄大夫,寻加安西将军。后以出帝登极之初,预行礼事,封屯留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转中军将军、通直散骑常侍。永熙三年二月,出帝释奠,业兴与魏季景、温子升、窦瑗为摘句。后入为侍读。
  迁鄴之始,起部郎中辛术奏曰:“今皇居徒御,百度创始,营构一兴,必宜中制。上则宪章前代,下则模写洛京。今鄴都虽旧,基址毁灭,又图记参差,事宜审定。臣虽曰职司,学不稽古,国家大事非敢专之。通直散骑常侍李业兴硕学通儒,博闻多识,万门千户,所宜访询。今求就之披图案记,考定是非,参古杂今,折中为制,召画工并所须调度,具造新图,申奏取定。庶经始之日,执事无疑。”诏从之。天平二年,除镇南将军,寻为侍读。于时尚书右仆射、营构大将高隆之被诏缮治三署乐器、衣服及百戏之属,乃奏请业兴共参其事。
  四年,与兼散骑常侍李谐、兼吏部郎卢元明使萧衍,衍散骑常侍朱异问业兴曰:“魏洛中委粟山是南郊邪?”业兴曰:“委粟是圆丘,非南郊。”异曰:“北间郊、丘异所,是用郑义。我此中用王义。”业兴曰:“然,洛京郊、丘之处专用郑解。”异曰:“若然,女子逆降傍亲亦从郑以不?”业兴曰:“此之一事,亦不专从。若卿此间用王义,除禫应用二十五月,何以王俭丧礼禫用二十七月也?”异遂不答。业兴曰:“我昨见明堂四柱方屋,都无五九之室,当是裴頠所制。明堂上圆下方,裴唯除室耳。今此上不圆何也?”异曰:“圆方之说,经典无文,何怪于方?”业兴曰:“圆方之言,出处甚明,卿自不见。见卿录梁主《孝经义》亦云上圆下方,卿言岂非自相矛盾!”异曰:“若然,圆方竟出何经?”业兴曰:“出《孝经援神契》。”异曰:“纬候之书,何用信也!”业兴曰:“卿若不信,灵威仰、叶光纪之类经典亦无出者,卿复信不?”异不答。
  萧衍亲问业兴曰:“闻卿善于经义,儒、玄之中何所通达?”业兴曰:’少为书生,止读五典,至于深义,不辨通释。”衍问《诗周南》,王者之风,系之周公,《邵南》,仁贤之风,系之《邵公》。何名为系?”业兴对曰:“郑注《仪礼》云:“昔大王、王季居于岐阳,躬行《邵南》之教,以兴王业。及文王行今《周南》之教以受命。作邑于酆,分其故地,属之二公。名为系。”衍又问:“若是故地,应自统摄,何由分封二公?”业兴曰:“文王为诸侯之时所化之本国,今既登九五之尊,不可复守诸侯之地,故分封二公。”衍又问:“《干卦》初称‘潜龙’,二称‘见龙’。至五‘飞龙’。初可名为虎。”问意小乖。业兴对:“学识肤浅,不足仰酬。”衍又问:“《尚书》‘正月上日受终文祖’,此是何正?”业兴对:“此是夏正月。”衍言何以得知,业兴曰:“案《尚书中候运行篇》云‘日月营始’,故知夏正。”衍又问:“尧时以何月为正?”业兴对:’自尧以上,书典不载,实所不知。”衍又云:“‘寅宾出日’,即是正月。‘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即是二月。此出尧典,何得云尧时不知用何正也?”业兴对:’虽三正不同,言时节者皆据夏时正月。《周礼》,仲春二月会男女之无夫家者。虽自周书,月亦夏时,尧之日月,亦当如此。但所见不深,无以辨析明问。”衍又曰:“《礼》,原壤之母死,孔子助其沐椁。原壤叩木而歌曰:‘久矣不讬音。狸首之班然,执女手之卷然。’孔子圣人,而与原壤为友?”业兴对:“孔子即自解,言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又问:“原壤何处人?”业兴对曰:“郑注云:原壤,孔子幼少之旧。故是鲁人。”衍又问:“孔子圣人,所存必可法。原壤不孝,有逆人伦,何以存故旧之小节,废不孝之大罪?”业兴对曰:“原壤所行,事自彰著。幼少之交,非是今始,既无大故,何容弃之?孔子深敦故旧之义,于理无失。”衍又问:“孔子圣人,何以书原壤之事,垂法万代?”业兴对曰:“此是后人所录,非孔子自制。犹合葬于防,如此之类,《礼记》之中动有百数。”衍又问:“《易》曰太极,是有无?”业兴对:“所传太极是有,素不玄学,何敢辄酬。”
  还,兼散骑常侍。加中军大将军。后罢议事省,诏右仆射高隆之及诸朝士与业兴等在尚书省议定五礼。兴和初,又为《甲子元历》,时见施用。复预议《麟趾新制》。武定元年,除国子祭酒,仍侍读。三年,出除太原太守。齐献武王每出征讨,时有顾访。五年,齐文襄王引为中外府谘议参军。后坐事禁止。业兴乃造《九宫行棋历》,以五百为章,四千四十为部,九百八十七为斗分,还以己未为元,始终相维,不复移转,与今历法术不同。至于气序交分,景度盈缩,不异也。七年,死于禁所,年六十六。
  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治,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览读不息,多有异闻,诸儒服其渊博。性豪侠,重意气。人有急难,委之归命,便能容匿。与其好合,倾身无吝。若有相乖忤,便即疵毁,乃至声色,加以谤骂。性又躁隘,至于论难之际,高声攘振,无儒者之风。每语人云“但道我好,虽知妄言,故胜道恶。务进忌前,不顾后患,时人以此恶之。至于学术精微,当时莫及。
  子崇祖,武定中,太尉外兵参军。崇祖弟遵祖,太昌中,业兴传其长子伯以授之。齐受禅,例降。
  史臣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裔者,其惟学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笃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咸稽古之力也。

列传文苑第七十三
  袁跃 裴敬宪 卢观 封肃 邢臧 裴伯茂 邢昕 温子升
  夫文之为用,其来日久。自昔圣达之作,贤哲之书,莫不统理成章,蕴气标致 ,其流广变,诸非一贯,文质推移,与时俱化。淳于出齐,有雕龙之目;灵均逐楚,著嘉祸之章。汉之西京,马扬为首称;东都之下,班张为雄伯。曹植信魏世之英,陆机则晋朝之秀,虽同时并列,分途争远。永嘉之后,天下分崩,夷狄交驰,文章殄减。昭成、太祖之世,南收燕赵,网罗俊乂。逮高祖驭天,锐情文学,盖以颉颃汉彻,掩踔曹丕,气韵高艳,才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肃宗历位,文雅大盛,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
  袁跃,字景腾,陈郡人,尚书翻弟也。博学隽才,性不矫俗 ,笃于交友。翻每谓人曰:“跃可谓我家千里驹也。”释褐司空行参军,历位尚书都兵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将立明堂,跃乃上议,当时称其博洽。蠕蠕主阿那环亡破来奔,翰廷矜之,送复其国。既而每使朝贡,辞旨颇不尽礼。跃为朝臣书与环,陈以祸福,言辞甚美。后迁军骑将军、太傅、清河王怿文学,雅为怿所爱赏。怿之文表多出于跃。卒,赠冠军将军、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于世。无子,兄翻以子聿脩继。
  聿修,字叔德,七岁遭丧,居处礼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沉 ,有鉴识,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姨夫尚书崔休深所知赏。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兼尚书度支郎中。齐受禅,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
  裴敬宪,字孝虞,河东闻喜人也。益州刺史宣第二子。少有志行,学博才清,抚训诸弟 ,专以读诵为业。澹于荣利,风气俊远,郡征功曹不就,诸府辟命,先进其弟,世人叹美之。司州牧、高阳王雍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性和雅,未尝失色于人。工隶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独擅于时。名声甚重,后进共宗慕之。中山阙将之部,朝贤送于河梁,赋诗言别,皆以敬宪为最。其文不能赡逸,而有清丽之美。少有气病,年三十三卒,人物甚悼之。敬宪世有仁义于乡里。孝昌中,蜀贼陈双炽所过残暴,至敬宪宅,辄相约束,不得焚烧。为物所伏如此。永兴三年,赠中书侍郎,谥曰文。
  卢观,字伯举,范阳涿人也。少好学,有隽才,举秀才 ,射策甲科,除太学博士、著作佐郎。与太常少卿李神隽、光禄大夫王诵等在尚书上省撰定朝仪,拜尚书仪曹郎中。孝昌元年卒。
  封肃,字元邕,渤海人,尚书回之兄子也。早有文思,博涉经史 ,太傅崔光见而赏焉。位太学博士,修《起居注》,兼廷尉监。为《还园赋》,其辞甚美。正光中,京兆王西征,引为大行台郎中,委以书记。还,除尚书左中兵郎中,卒。肃性恭俭,不妄交游,唯与崔励、励从兄鸿尤相亲善。所制文章多亡失,存者十余卷。
  邢臧,字子良,河间人,光禄少卿虬长孙也。幼孤,早立操尚 ,博学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龟中,举秀才,问策五条,考上第,为太学博士。正光中,议立明堂,藏为裴頠一室之议,事虽不行,当时称其理博。出为本州中从事,雅为乡情所附。永安初,征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转除东牟太守。时天下多事,在职少能廉白,臧独清慎奉法,吏民爱之。陇西李延实,庄帝之舅,以太传出除青州,启臧为属,领乐安内史,有惠政。后除濮阳太守,寻加安东将军。臧和雅信厚,有长者之风,为时人所爱敬。为特进甄琛《行状》,世称其工。与裴敬宪、卢观兄弟并结交分,曾共读《回文集》,臧独先通之。撰古来文章,并叙作者氏族,号曰《文谱》,未就,病卒,时贤悼惜之。其文笔凡百余篇。赠镇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子恕,涉学有识悟。
  裴伯茂,河东人,司空中郎叔义第二子。少有风望,学涉群书,文藻富赡。释褐奉朝请。大将军、京兆王继西讨 ,引为铠曹参军。南讨绛蜀陈双炽,为行台长孙承业行台郎中。承业还京师,留伯茂仍知行台事。以平薛凤贤等赏平阳伯。再迁散骑常侍,典起居注。太昌初,为中书侍郎。永熙中,出帝兄子广平王赞盛选宾僚,以伯茂为文学,后加中军大将军。
  伯茂好饮酒,颇涉疏傲,久不徒官,曾为《豁情赋》,其序略曰:“余摄养舛和 ,服饵寡术,自春徂夏。三婴凑疾。虽桐君上药,有时致效;而草木下性,实萦衿抱。故复究览庄生,具体齐物,物我两忘,是非俱遗,斯人之达,吾所师焉。故作是赋,所以讬名豁情,寄之风谣矣。”天平初迁鄴,又为《迁都赋》,文多不载。
  二年,因内宴,伯茂侮慢殿中尚书、章武王景哲,景哲遂申启,称:“伯茂弃其本列 ,与监同行;以梨击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诏付所司,后竟无坐。伯茂先出后其伯仲规,与兄景融别居。景融贫窘,伯茂了无赈恤,殆同行路,世以此贬薄之。卒年三十九,知旧叹惜焉。
  伯茂末年剧饮不已,乃至伤性,多有愆失。未亡前数日,忽云:“吾得密信,将被收掩。”乃与妇乘车西逃避。后因顾指壁中 ,言有官人追遂,其妻方知其病。卒后,殡于家园,友人常景、李浑、王元景、卢元明、魏季景、李骞等十许人于墓傍置酒设祭,哀哭涕泣,一饮一酹曰:“裴中书魂而有灵,知吾曹也。”乃各赋诗一篇。李骞以魏收亦与之友,寄以示收。收时在晋阳,乃同其作,论叙伯茂,其十字云:“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时人以伯茂性侮傲,谓收诗颇得事实。赠散骑常侍、卫将军、度支尚书、雍州刺史,重赠吏部尚书,谥曰文。伯茂曾撰《晋书》,竟未能成。无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继。
  邢昕,字字明,河间人,尚书峦弟伟之子。幼孤,见爱于祖母李氏。好学 ,早有才情。萧宝夤以车骑大将军开府讨关中,以子明为东閤祭酒,委以文翰。在军解褐汤寇将军,累迁太尉记室参军。吏部尚书李神隽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书侍郎,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时言冒窃官级,为中尉所劾,免官,乃为《述躬赋》。未几,受诏与秘书监常景典仪注事。出帝行释奠礼,昕与校书郎裴伯茂等俱为《录》义。永熙末,昕入为侍读,与温子升、魏收参掌文诏。迁鄴,乃归河间。天平初,与侍中从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寻还乡里。既而复征,时萧衍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等来朝贡,诏昕兼正员郎迎于境上。司徒孙腾引为中郎。寻除通直常侍,加中军将军。既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工取达,文学大衰。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以公断见知,时与昕嘲谑。昕谓之曰:“世事同知文学外。”游道有惭色。兴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于萧衍。昕好忤物,人谓之牛。是行也,谈者谓之牛象斗于江南。齐文襄王摄选,拟昕为司徒右长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赠车骑将军、都官尚书、冀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录。
  温子升,字鹏举,自云太原人,晋大将军峤之后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刘义隆彭城王义康户曹 ,避难归国,家于济阴冤句,因为其郡县人焉。家世寒素。父晖,兗州左将军府长史,行济阴郡事。
  子升初受学于崔灵恩、刘兰,精勤,以夜继昼,昼夜不倦。长乃博览百家,文章清婉。为广阳王渊贱客 ,在马坊教诸奴子书。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见而善之,故诣渊谢之。景曰:“顷见温生。”渊怪问之,景曰:“温生是大才士。”渊由是稍知之。
  熙平初,中尉、东平王匡博召辞人,以充御史,同时射策者八百余人,子升与卢仲宣、孙搴等二十四人为高第。于时预选者争相引决 ,匡使子升当之,皆受屈而云。搴谓人曰:“朝来靡旗乱辙者,皆子升逐北。”遂补御史,时年二十二。台中文笔皆子升为之。以忧去任,服阕,还为朝请。后李神隽行荆州事,引兼录事参军。被征赴省,神隽表留不遗。吏部郎中李奖退表不许,曰:“昔伯瑜之不应留,王郎所以发叹,宜速遣赴,无踵彦云前失。”于是还员。
  正光末,广阳王渊为东北道行台,召为郎中,军国文翰皆出其手。于是才名转盛。黄门郎徐纥受四方表启,答之敏速 ,于渊独沉思曰:“彼有温郎中,才藻可畏。”高车破走,珍实盈满,子升取绢四十匹。及渊为葛荣所害,子升亦见羁执。荣下都督和洛兴与子升旧识,以数十骑潜送子升,得达冀州。还京,李楷执其手曰:“卿今得免,足使夷甫惭德。”自是无复官情,闭门读书,厉精不已。
  建义初,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党王天穆时录尚书事,将加捶挞 ,子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庄帝曰:“当世才子不过数人,岂容为此,便相放黜。”乃寝其奏。及天穆将讨邢杲,召子升同行,子升未敢应。天穆谓人曰:“吾欲收其才用,岂怀前忿也。今复不来,便须南走越,北走胡耳!”子升不得已而见之。加伏波将军,为行台郎中,天穆深加赏之。元颢入洛,天穆召子升问曰:“即欲向京师,为随我北渡?”对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狈。元颢新入,人情未安,今往讨之,必有征无战。王若克复京师,奉迎大驾,桓文之举也。舍此北渡,窃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升还洛,颢以为中书舍人。庄帝还宫,为颢任使者多被废黜,而子升复为舍人。天穆每谓子升曰:“恨不用卿前计。”除正员郎,仍舍人。
  及帝杀尔朱荣也,子升预谋,当时赦诏,子升词也。荣入内,遇子升 ,把诏书问是何文书,子升颜色不变,曰“敕”。荣不视之。尔朱兆入洛,子升惧祸逃匿。永熙中,为侍读兼舍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后领本州大中正。
  萧衍使张皋写子升文笔,传于江外。衍称之曰:“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阳夏太守傅标使吐谷浑,见其国主床头有书数卷,乃是子升文也。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 ,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昉,我子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升彬彬有德素。
  齐文襄王引子升为大将军府谘议参军。子升前为中书郎,常诣萧衍客馆受国书,自以不修容止。谓人曰:“诗章易作,逋峭难为。”文襄馆客元仅曰:“诸大当贺。”推子升合陈辞。子升久忸怩,乃推陆操焉。及元仅、刘思逸、荀济等作乱 ,文襄疑子升知其谋。方使之作献武王碑文,既成,乃饿诸晋阳狱,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没其家口。太尉长史宋游道收葬之,又为集其文笔为三十五卷。子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间,所以终致祸败。又撰《永安记》三卷。无子。
  史臣曰:古之人所贵名不朽者,盖重言之尚存,又加之以才名,其为贵显,固其宜也。自余或位下人微 ,居堂亦何能自达。及其灵蛇可握,天网俱顿,并编缃素,咸贯儒林,虽其位可下,其身可杀,千载之后,贵贱一焉。非此道也,孰云能致。凡百士子,可不务乎!

列传孝感第七十四
  赵琰 长孙虑 乞伏保 孙益德 董洛生 杨引 阎元明 吴悉达
  王续生 李显达 张升 仓跋 王崇 郭文恭
  《经》云“孝,德之本”,“孝悌之至,通于神明”。此盖生人之大者。淳风既远,世情虽薄,孔门有以责衣锦,诗人所以思素冠。且生尽色养之天,终极哀思之地,若乃诚达泉鱼,感通鸟兽,事匪常伦,期盖希矣。至如温床扇席,灌树负土,时或加人,咸为度俗,今书赵琰等以《孝感》为目焉。
  赵琰,字叔起,天水人。父温为杨难当司马。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粃。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偶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傍,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令送还刃主。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初为兗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三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岁月推移,迁窆无期,乃绝盐粟,断诸滋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应等乃还乡葬焉。
  应弟煦,字宾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长孙虑,代人也。母因饮酒,其父真呵叱之,误以杖击,便即致死。真为县囚执,处以重坐。虑列辞尚书云“父母忿争,本无余恶。直以谬误,一朝横祸。今母丧未殡,父命旦夕。虑兄弟五人,并各幼稚。虑身居长,今年十五,有一女弟,始向四岁,更相鞠养,不能保全。父若就刑,交坠沟壑,乞以身代老父命,使婴弱众孤得蒙存立。”尚书奏云:“虑于父为孝子,于弟为仁兄。寻究情状,特可矜感。”高祖诏特恕其父死罪,以从远流。
  乞伏保,高车部人也。父居,显祖时为散骑常侍,领牧曹尚书,赐爵宁国侯。以忠谨慎密,常在左右,出内诏命。赐宫人河南宗氏,亡后,赐以宫人申氏,宋太子左率申坦兄女也。岁余,居卒,申抚养伏保。性严肃,捶骂切至,而伏保奉事孝谨,初无恨色。袭父侯爵,例降为伯。稍迁左中郎将。每请禄赐,在外公私尺丈所用,无不白知。出为无善镇将。申年余八十,伏保手制马舆,亲自扶接,申欣然随之。申亡,伏保解官,奉丧还洛。复为长,兼南中郎将,卒。
  孙益德,乐安人也。其母为人所害,益德童幼为母复仇。还家,哭于殡以待县官。高祖、文明太后以其幼而孝决,又不逃罪,特免之。
  董洛生,代人也。居父丧过礼,诏遣秘书中散温绍伯奉玺书慰之,令自抑割以全孝道。又诏其宗亲,使相喻奖,勿令有灭性之讥。
  杨引,乡郡襄垣人也。三岁丧父,为叔所养。母年九十三卒,引年七十五,哀毁过礼。三年服毕,恨不识父,追服斩衰,食粥粗服,誓终身命。终十三年,哀慕不改,为郡县乡闾三百余人上状称美。有司奏宜旌赏,复其一门,树其纯孝。诏别敕集书标杨引至行,又可假以散员之名。
  阎元明,河东安邑人也。少而至孝,行著乡闾。太和五年,除北随郡太守。元明以违离亲养,兴言悲慕,母亦慈念,泣泪丧明。元明悲号上诉,许归奉养。一见其母,母目便开。刺史吕寿恩列状上闻,诏下州郡,表为孝门,复其租调兵役,令终母年。母亡,服终,心丧积载,每忌日悲恸傍邻。昆弟雍和,尊卑谐穆,安贫乐道,白首同归。
  又猗氏县人令狐仕,兄弟四人,早丧父,泣慕十载,奉养其母,孝著乡邑。而力田积粟,博施不已。
  又河东郡人杨风等七百五十人,列称乐户皇甫奴兄弟,虽沉屈兵伍而操尚弥高,奉养继亲甚著恭孝之称。
  又东郡小黄县人董吐浑、兄养,事亲至孝,三世同居,闺门有礼。景明初,畿内大使王凝奏请标异,诏从之。
  吴悉达,河东闻喜人也。弟兄三人,年并幼小,父母为人所杀,四时号慕,悲感乡邻。及长报仇,避地永安。昆弟同居四十余载,闺门和睦,让逸竞劳。虽于俭年糊饘不继,宾客经过,必倾所有。每守宰殡丧,私办车牛,送终葬所。邻人孤贫窘困者,莫不解衣辍粮以相赈恤。乡闾五百余人诣州称颂焉。刺史以悉达兄弟行著乡里,板赠悉达父渤海太守。悉达后欲改葬,亡失坟墓,推寻弗获,号哭之声昼夜不止,叫诉神礻氏。忽于悉达足下地陷,得父铭记。因迁葬曾祖已下三世九丧,倾尽资业,不假于人,哀感毁悴,有过初丧。有司奏闻,标闾复役,以彰孝义。
  时有齐州人崔承宗,其父于宋世仕汉中,母丧,因殡彼。后青徐归国,遂为隔绝。承宗性至孝,万里投险,偷路负丧还京师。黄门侍郎孙惠蔚闻之曰:“吾于斯人见廉范之情矣。”于是吊赠尽礼,如旧相识。
  王续生,荥阳京县人也。遭继母忧,居丧杖而后起。及终礼制,鬓发尽落。有司奏闻,世宗诏标旌门闾,甄其徭役。
  李显达,颍川阳翟人也。父丧,水浆不入口七日,鬓发堕落,形体枯悴。六年庐于墓侧,哭不绝声,殆于灭性。州牧、高阳王雍以状奏,灵太后诏表其门闾。
  张升,荥阳人。居父母丧,鬓发坠落,水浆不入口,吐血数升。诏表门闾。
  仓跋,荥阳京县人也。丧母,水浆不入口五日,吐血数升,居忧毁瘠,见称州里。有司奏闻,出帝诏标门闾。
  王崇,字乾邕,阳夏雍丘人也。兄弟并以孝称。身勤稼穑,以养二亲。仕梁州镇南府主簿。母亡,杖而后起,鬓发坠落。未及葬,权殡宅西。崇庐于殡所,昼夜哭泣,鸠鸽群至。有一小鸟,素质墨眸,形大如雀,栖于崇庐,朝夕不去,母丧始阕,复丁父忧,哀毁过礼。是年,阳夏风雹,所过之处,禽兽暴死,草木摧折。至崇田畔,风雹便止,禾麦十顷,竟无损落,及过崇地,风雹如初。咸称至行所感。崇虽除服,仍居墓侧。于其室前生草一根,茎叶甚茂,人莫能识。至冬中,复有鸟巢于崇屋,乳养三子,毛羽成长,驯而不惊。守令闻之,亲自临视。州以闻奏,标其门闾。
  郭文恭,太原平遥人也。仕为太平县令。年逾七十,父母丧亡。文恭孝慕罔极,乃居祖父墓次,晨夕拜跪。跣足负土,培祖父二墓,寒暑竭力,积年不已,见者莫不哀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史臣曰:“塞天地而横四海者,唯孝而已矣。然则始敦孝敬之方,终极哀思之道,厥亦多绪,其心一焉。盖上智禀自然之质,中庸有企及之义,及其成名,其美一也。赵琰等或出公卿之绪,籍礼教以资;或出茅檐之下,非奖劝所得。乃有负土成坟,致毁灭性,虽乖先王之典制,亦观过而知仁矣。

列传节义第七十五
  于什门 段进 石文德 汲固 王玄威 娄提 刘渴侯 朱长生 于提马八龙
  门文爱 晁清 刘侯仁 石祖兴 邵洪哲 王荣世 胡小虎 孙道登
  李几 张安祖 王闾
  大义重于至闻自日人。慕之者盖希,行之者实寡。至于轻生蹈节,临难如归,杀身成仁,死而无悔,自非耿介苦心之人,郁怏激气之士,亦何能若斯。佥列之传,名《节义》云。
  于简,字什门,代人也。太宗时为谒者,使喻冯跋。及至和龙,住外舍不入,使人谓跋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主出受,然后敢入。”跋使人牵逼令入,见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项。什门曰:“冯主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须苦见逼也!”与跋往复,声气厉然,初不挠屈。既而跋止什门。什门于群众之中,回身背跋,被袴后裆以辱之。既见拘留,随身衣裳败壤略尽,虮虱被体。跋遗以衣服,什门拒而不受。和龙人皆叹曰:“虽古烈士,无以过也!”历二十四年,后冯文通上表称臣,乃送什门归。拜治书侍御史。世祖下诏曰:“什门奉使和龙,值狂竖肆虐,勇志壮厉,不为屈节,虽昔苏武何以加之。”赐羊千口、帛千匹,进为上大夫,策告宗庙,颁示天下,咸使闻也。
  段进,不知何许人也。世祖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世祖愍之,追赠安北将军,赐爵显美侯,谥曰庄。
  石文德,河中蒲坂人也,有行义。真君初,县令黄宣在任丧亡,宣单贫无期亲,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奉养宣妻二十余载。及亡,又衰绖敛祔,率礼无阙。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闺门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诏并标榜门闾。
  汲固,东郡梁城人也。为兗州从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民皆送至河上。时式子宪生始满月,式大言于众曰:’程婴、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岂殊。”遂便潜还,不复回顾,径来入城,于式妇闺抱宪归藏之。及捕者收宪,属有一婢产男,母以婢兒授之。事寻泄,固乃携宪逃遁,遇赦始归。宪即为固长育至十余岁,恆呼固夫妇为郎婆。后高祐为兗州刺史,嘉固节义,以为主簿。
  王玄威,恆农北陕人也。显祖崩,玄威立草庐于州城门外,衰裳疏粥,哭踊无时。刺史苟颓以事表闻。诏令问状,玄威称:“先帝统御万国,慈泽被于苍生,含气之类莫不仰赖,玄威不胜悲慕,中心知此,不知礼式。”诏问玄威欲有所诉,听为表列。玄威云:“闻讳悲号,窃谡臣子同例,无所求谒。”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财,设四百人齐会,忌日,又设百僧供。至大除日,诏送白䌷裤褶一具,与玄威释服,下州令表异焉。
  娄提,代人也。显祖时为内三郎。显祖暴崩,提谓人曰:“圣主升遐,安用活为!”遂引佩刀自刺,几至于死。文明太后诏赐帛二百匹。
  时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盗食官马,依制命死。拔寅自诬己杀,兄又云实非弟杀,兄弟争死,辞不能定。高祖诏原之。
  刘渴侯,不知何许人也。禀性刚烈。太和中,为徐州后军,以力死战,众寡不敌,遂禽。瞋目大骂,终不降屈。为贼所杀。高祖赠立忠将军、平州刺史、上庸侯,赐绢千匹、谷千斛。
  有严季者,亦为军校尉,与渴侯同殿,势穷被执,终水降屈,后得逃还。除立节将军,赐爵五等男。
  朱长生及于提,并代人也。高祖时,以长生为员外散骑常侍,与提俱使高车。至其庭,高车主阿伏至罗责长生等拜,长生拒之曰:“我天子使,安肯拜下土诸侯!”阿伏至罗乃不以礼待。长生以金银宝器奉之,至罗既受献,长生曰:“为臣内附,宜尽臣礼,何得口云再拜而实不拜!”呼出帐,命众中拜。阿伏至罗惭其臣下,大怒曰:“帐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于大众!”夺长生等献物,囚之丛石之中,兵胁之曰:“汝能为我臣则活,如其不降,杀汝!”长生与于提瞋目厉声责之曰:“岂有天子使人拜汝夷,我宁为魏鬼,不为汝臣!”至罗弥怒,绝其饮食。从行者三十人皆降,至罗乃给以肉酪,惟长生与提不从,乃各分徙之。积三岁,乃得还。高祖以长生等守节远同苏武,甚嘉之,拜长生河内太守,于提陇西太守,并赐爵五等男。从者皆为令长。
  马八龙,武邑武强人也。轻财重义。友人武遂县尹灵哲在军丧亡,八龙闻即奔赴,负尸而归,以家财殡葬,为制缌服。抚其孤遗,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诏表门闾。
  门文爱,汲郡山阳人也。早孤,供养伯父母以孝谨闻。伯父亡,服未终,伯母又亡。文爱居丧,持服六年,哀毁骨立。乡人魏中贤等相与标其孝义。
  晁清,辽东人也。祖晖,济州刺史、颍川公。清袭祖爵,例降为伯。为梁城戍将。萧衍攻围,粮尽城陷,清抗节不屈,为贼所杀。世宗褒美,赠乐陵太守,谥曰忠。子荣宾袭。
  刘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悦息朏,走投侯仁。贼虽重加购募,又严其捶挞,侯仁终无漏泄,朏遂免祸。事宁,有司奏其操行,请免府籍,叙一小县,诏可。
  石祖兴,常山九门人也。太守田文彪、县令和真等丧亡,祖兴自出家绢二百余匹,营护丧事。州郡表列,高祖嘉之,赐爵二级,为上造。后拜宁陵令,卒。吏部尚书李韶奏其节义,请加赠谥,以奖来者,灵太后令如所奏。有司谥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阳人也。县令范道荣先自眴城归款以除县令,道荣乡人徐孔明,妄经公府,讼道荣非勋,道荣坐除名。羁旅孤贫,不能自理。洪哲不胜义愤,遂代道荣诣京师,明申曲直。经历寒暑,不惮劬劳,道荣卒得复雪。又北镇反乱,道荣孤单,无所归附。洪哲兄伯川复率乡人来相迎接,送达幽州。道荣感其诚节,诉省申闻。诏下州郡,标其里闾。
  王荣世,阳平馆陶人也。为三城戍主、方城县子。萧衍攻围,力穷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库,后杀妻妾。及贼陷城,与戍副邓元兴等俱以不屈被害。肃宗下诏褒美忠节,进荣世爵为伯,赠齐州刺史;元兴开国子,赠洛州刺史。
  胡小虎,河南河阴人也。少有武气。正光末,为统军于晋寿。孝昌中,萧衍将樊文炽等寇边,益州刺史邴虬遣长史和安固守小剑,文炽围之。虬命小虎与统军崔珍宝同往防拒。文职掩袭小虎、珍宝,并擒之。文炽攻小剑未陷,乃将珍宝至城下,使谓和安曰:“南军强盛,北救不来,岂若归款,取其富贵。”和安命射之,乃退。复逼小虎与和安交言,小虎乃慷慨谓安曰:“我栅不防,为贼所虏。观其兵士,势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梁州遣将已至。”贼以刀殴击,言不得终,遂害之。三军无不叹其壮节,哀其死亡。贼寻奔败,禽其次将萧世澄、陈文绪等一十一人。行台魏子建壮其气概,启以世澄购其尸柩,乃获骸骨归葬。
  孙道登,彭城吕县人也。永安初,为萧衍将韦休等所虏,而缚临刃,巡远村坞,令其招降乡曲。道登厉声唱呼:“但当努力,贼无所能。”贼遂屠戮之。又荆州被围,行台宗灵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晓喻,为贼将所获,执女等巡城,令其改辞。女等大言:“天军垂至,坚守莫降。”贼忿,各刳其腹,然后斩首。二州表其节义,道登等并赐五品郡、五等子爵,听子弟承袭。遣使诣所在吊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著闻,至于作役,卑幼竞进。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张安祖,河阳人也。袭世爵山北侯。时有元承贵,曾为何阳令,家贫,且赴尚书求选,逢天寒甚,遂冻死路侧。一子年幼,停尸门巷,棺敛无托。安祖悲哭尽礼,买木为棺,手自营作,敛殡周给。朝野嘉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王闾,北海密人也。数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刘业兴四世同居,鲁郡盖隽六世同居,并共财产,家门雍睦。乡里敬异。有司申奏,皆标门闾。
  史臣曰:于什门等或临危不挠,视死如归;或赴险如夷,惟义所在。其大则光国隆家,其小则损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与河海而争流;峻节所标,其松柏而俱茂。并蹈履之所致,身殁名立,岂徒然哉。

列传良吏第七十六
  张恂 鹿生 张应 宋世景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裴佗 窦瑗羊敦 苏淑
  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民调俗。但廉平常迹,声问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儒弱贻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沉浮。季叔浇漓,奸巧多绪,所以蒲、密无为之化,难见其人。有魏初拓中州,兼并疆域,河南、关右,遗黎未纯,拥节分符,多出丰氵市。政术治风,未能咸允,虽动贻大戮,而贪虐未悛,亦由网漏吞舟,时挂一目。高祖肃明网纪,赏罚必行,肇革旧轨,时多奉法。世宗优游而治,宽政遂往,太和之风,颇以陵替。肃宗驭运,天下淆然,其于移风革俗之美,浮虎还珠之政,九州百郡,无所闻焉。且书其为时所称者,以著良吏云尔。
  张恂,字洪让,上谷沮阳人也。随兄兗归国,参代王军事。恂言于太祖曰:“金运失御,刘石纷纭,暮容窃号山东,苻姚盗器秦陇,遂使三灵乏响,九域旷君。大王树基玄朔,重明积圣,自北而南,化被燕赵。今中土遗民,望云冀润。宜因斯会,以建大业。”太祖深器异,厚加礼焉。皇始初,拜中书侍郎,帏幄密谋,颇预参议。从将军奚牧略地晋川,拜镇远将军,赐爵平皋子。出为广平太守。恂招集离散,劝课农桑,民归之者千户。迁常山太守。恂开建学校,优显儒士。吏民歌咏之。于时丧乱之后,罕能克厉,惟恂当官清白,仁恕临下,百姓亲爱之,其治为当时第一。太祖闻而嘉叹。太宗即位,赐帛三百匹,征拜太中大夫。神瑞三年卒,年六十九。恂性清俭,不营产业,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太宗悼惜之,赠征虏将军、并州刺史、平皋侯,谥曰宣。
  子纯,字道尚,袭爵。镇远将军、平皋子。坐事爵除。
  纯弟代,字定燕。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卒,赠冠军将军、营州刺史,谥曰惠侯。代所历著清称,有父之遗风。代子长年,中书博士。出为宁远将军、汝南太守。有郡民刘崇之兄弟分析,家贫惟有一牛,争之不决,讼于郡庭。长年见之,凄然曰:“汝曹当以一牛,故致此竞,脱有二牛,各应得一,岂有讼理。”即以家牛一头赐之。于是郡境之中各相诫约,咸敦敬让。太和初,卒于家。
  子琛,字宝贵,少有孝行。历武骑常侍、羽林监、太子翊军校尉。卒。
  子略,武定中,左光禄大夫。
  鹿生,济阴乘氏人。父寿兴,沮渠牧犍库部郎。生再为济南太守,有治称。显祖嘉其能,特征赴季秋马射,赐以聪马,加以青服,彰其廉洁。前后在任十年。时三齐始附,人怀苟且,,蒲博终朝,颇废农业。生立制断之,闻者嗟善。后历徐州任城王澄、广陵侯元衍征东、安南二府长史,带淮阳太守、郯城镇将。年七十四,正始中卒。追赠龙骧将军、兗州刺史。
  张应,不知何许人。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应履行贞素,声绩著闻。妻子樵采以自供。高祖深嘉其能,迁京兆太守。所在清白,得吏民之忻心焉。
  宋世景,广平人,河南尹翻之第三弟也。少自修立,事亲以孝闻。与弟道玙下帷诵读,博览群言,尤精经义。族兄弁甚重之。举秀才,对策上第,拜国子助教,迁彭城王勰开府法曹行参军。勰爱其才学,雅相器敬。高祖亦嘉之。迁司徒法曹行参军。
  世景明刑理,著律令,裁决疑狱,剖判如流。转尚书祠部郎。彭城王勰每称之曰:“宋世景精识,尚书仆射才也。”台中疑事,右仆射高肇常以委之。世景既才长从政,加之夙勤不怠,兼领数曹,深著称绩。频为左仆射源怀引为行台郎。巡察州镇十有余所,黜陟赏罚莫不咸允。迁徒七镇,别置诸戍,明设亭候,以备北虏。怀大相委重。还而荐之于世宗曰:’宋世景文武才略,当今寡俦,清平忠直,亦少其比。陛下若任之以机要,终不减李冲也。”世宗曰:“朕亦闻之。”尚书令、广阳王嘉,右仆射高肇,吏部尚书、中山王英共荐世景为国子博士,寻荐为尚书右丞。王显与宋弁有隙,毁之于世宗,故事寝不报。
  寻加伏波将军。行荥阳太守。郑氏豪横,号为难治。济州刺史郑尚弟远庆先为苑陵令,多所受纳,百姓患之。世景下车,召而谓之曰:“与卿亲,宜假借。吾未至之前,一不相问,今日之后,终不相舍。”而远庆行意自若。世景绳之以法,远庆惧,弃官亡走。于是僚属畏威,莫不改肃。终日坐于事,未尝寝息。县史、三正及诸细民,至即见之,无早晚之节。来者无不尽其情抱,皆假之恩颜,屏人密语。民间之事,巨细必知,发奸摘伏,有若神明。尝有一吏,休满还郡,食人鸡豚;又有一干,受人一帽,又食二鸡。世景叱之曰:汝何敢食甲乙鸡豚,取丙丁之帽!吏干叩头伏罪。于是上下震悚,莫敢犯禁。坐弟道玙事除名。
  世景友于之性,过绝于人,及道玙死。哭之哀切,酸感行路,形容毁悴,见者莫不叹愍。岁余,母丧,遂不胜哀而卒。世景尝撰《晋书》,竟未得就。
  子季儒,遗腹生。弱冠,太守崔楷辟为功曹,起家太学博士、明威将军。曾至谯宋之间,为文吊嵇康,甚有理致。后夜寝,室坏压殒,年二十五,时人咸伤惜之。
  路邕,阳平清渊人。世宗时,积功劳,除齐州东魏郡太守,有惠政。灵太后诏曰:“邕莅政清勤,善绥民俗。比经年俭,郡内饥馑,群庶嗷嗷,将就沟壑,而邕自出家粟,赈赐贫窘,民以获济。虽古之良守,何以尚兹。宜见沾锡,以垂奖劝。可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班宣州镇,咸使闻知。”邕以善治民,稍迁至南青州刺史而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为东秦州数城太守。在政五年,清勤厉俗。频年饥馑,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赈恤贫穷,民赖以济。其部民杨宝龙等一千余人,申讼美政。有司奏曰:“案庆胤自莅此郡,惠政有闻,又能自以己粟赡恤饥馑,乃有子爱百姓之义。如不少加优赉,无以厉彼贪残。又案齐州东魏郡太守路邕,在郡治能与之相埒,语其分赡又亦不殊,而圣旨优隆赐以衣马,求情即理,谓合同赏。”灵太后卒无褒赏焉。
  明亮,字文德,平原人。性方厚,有识干,自给事中历员外常侍,延昌中,世宗临朝堂,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世宗曰:“今依劳行赏,不论清浊,卿何得乃复以清浊为辞!”亮曰:“圣明在上,清浊故分。臣既属圣明,是以敢启。”世宗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虽文武号殊,佐治一也。卿何得独欲乖众,妄相清浊。所请未可,但依前授。”亮曰:“今江左未宾,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授命前驱,拓定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世宗笑曰:“卿欲为朕拓定江表,揃平萧衍,揃平拓定,非勇武莫可。今之所授,是副卿言。辞勇及武,自相矛盾。”亮曰:“臣欲仰禀圣规,运筹而定,何假勇武,方乃成功。”世宗曰:“谋勇二事,体本相须。若勇而无谋,则勇不独举;若谋而无勇,则谋不孤行。必须兼两,乃能制胜,何得云偏须运筹而不复假勇乎?”亮曰:“请改授平远将军。”世宗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行平远也。”亮乃陈谢而退。
  后除阳平太守,清白爱民,甚有惠政,声绩之美,显著当时。朝廷嘉其风化。转汲郡太守,为治如前,誉宣远近。二郡民吏,迄今追思之。卒孝昌初,赠左将军、南青州刺史。
  初,亮之在阳平,属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讨元叉。时并州刺史城阳王徽亦遣使诣亮,密同熙谋。熙败,亮诡其使辞,由是徽音获免。二年,诏追前效,重赠平东将军、济州刺史,拜其子希远奉朝请。
  亮从弟远,仪同开府从事中郎。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痤,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补豫州司士。
  稍除积弩将军。领众诣淮,迎降民杨箱等。修立楚镇,招纳山峦李天保等五百户。从征新野,除骑都尉。又从驾寿春,敕纂缘淮慰劳。豫州刺史田益宗率户归国,使纂诣广陵安尉初附,赈给田廪。从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之。又诣赭阳、武阴二郡,课种公田,随供军费。除南秦州武都太守。正始中,迁汉阳太守,并以清白为名。又随都督杨椿等诣南秦军前,招慰逆氏。还,除虎贲中郎将,领太仓令。遭母忧去职。久之,除伏波将军,复为太仓令。寻除宁远将军、阴陵戍主。延昌中,京师俭,敕纂监京仓赈给民廪。肃宗初,拜征虏将军、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贫老,至能问民疾苦,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还,以本将军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氏反叛。以失民和征还。迁太府少卿,除平阳太守、后将军、太中大夫。
  正光末,清河入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昌中,为葛荣围逼,纂以郡降荣。荣令纂入信都慰喻,都督李瑾欲斩,刺史元孚德纂,还。出,又劝荣以水灌城,荣遂以纂为常山太守。至郡未几,荣灭。定州刺史薛昙尚以纂老旧,令护博陵、钜鹿二郡,纂以疾辞。少时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所思,号为良守。永熙中,赠平北将军、殷州刺史。天平四年,重赠本将军、定州刺史。
  裴佗,字元化,河东闻喜人。其先因晋乱避地凉州。苻坚平河西,东归桑梓,因居解县焉。父景,惠州别驾。
  佗容貌魁伟,隤然有器望。少治《春秋杜氏》、《毛诗》、《周易》,并举其宗致。举秀才,以高第除中书博士,转司徒参军、司空记室、扬州任城王澄开府仓曹参军。入为尚书仓部郎中,行河东郡事。所在有称绩。还,拜尚书考功郎中、河东邑中正。世宗亲临朝堂,拜员外散骑常侍,中正如故。转司州治中,以风闻为御史所弹,寻会赦免。转征虏将军、中散大夫。为赵郡太守,为治有方,威惠甚著,猾吏奸民莫不改肃。所得俸禄,分恤贫穷。转前将军、东荆州刺史,郡民恋仰,倾境饯送,至今追思之。寻加平南将军。蛮酋田盘石、田敬宗等部落万余家,恃众阻险,不宾王命,前后牧守虽屡征讨,未能降款。佗至州,单使宣慰,示以祸福。敬宗等闻佗宿德,相率归附。于是阖境清晏,寇盗寝息,边民怀之,襁负而至者千余家。寻加抚军将军,又迁中军将军。在州数载,以疾乞还。永安二年卒。遗令不听请赠,不受赙襚。诸子皆遵行之。
  佗性刚直,不好俗人交游,其投分者必当时名胜。清白任真,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又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其贞俭若此。六子。
  让之,字士礼。武定末,中书侍郎。让之弟诹之,字士正,早有才学。司徒记室参军。天平末,入于关西。
  窦瑗,字世珍,辽西辽阳人。自言本扶风平陵人,汉大将军窦武之曾孙崇为辽西太守,子孙遂家焉。曾祖堪,暮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文通成周太守,入国。父冏,举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征虏将军、平州刺史。
  瑗年十七,便荷帙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转奉朝请、兼太常博士,拜大将军、太原王尔朱荣官,因是为荣所知,遂表留瑗为北道大行台左丞。以军功赐爵阳洛男,除员外散骑常侍。瑗以拜荣官,赏新昌男。因从荣东讨葛荣,事平,封容城县开国伯,食邑五百户。后除征虏将军、通直散骑常侍,仍左丞。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
  尔朱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瑷执鞭独人禁内,奏曰:“天人之望,皆在广陵,愿行尧舜之事。”晔遂禅焉。由是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敷奏侃然,前废帝甚重之。出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奠开讲,瑗与散骑常侍温子升、给事黄门侍郎魏季景、通直散骑常侍李业兴,并为摘句。天平中,除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寻除广宗太守,治有清白之称。广宗民情凶戾,前后累政咸见告讼。惟瑗一人,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加征东将军。声誉甚美,为吏民所怀。及齐献武王班书州郡,诫约牧守令长,称瑗政绩,以为劝厉焉。后授使持节、本将军、平州刺史。在州政如治郡。又为齐献武王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之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
  既还京师,上表曰:
  臣在平州之日,蒙班《麟趾新制》,即依朝命宣示,所部士庶忻仰有若三章。臣闻法象巍巍,乃大舜之事;政道郁郁,亦隆周之轨。故元道股肱,可否相济。声教之闻,于此为证。伏惟陛下应图临宇,握纪承天,克构洪基,会昌宝历,式张琴瑟,且调宫羽,去甚删泰,革弊迁浇,俾高祖之德不坠于地。画一既歌,万国欢跃。
  臣伏读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再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匿父母,孙匿大父母,皆勿论。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若父杀母,乃是夫杀妻,母卑于父,此子不告是也。而母杀父,不听子告,臣诚下愚,辄以为惑。昔楚康王欲杀令尹子南,其子弃疾为王御士而上告焉。对曰:“泄命重刑,臣不为也。”王遂杀子南,其徒曰:“行乎?”“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曰:“臣乎?”曰:“杀父事仇,吾不忍。”乃缢而死。注云:“弃疾自谓不告父为与杀,谓王为仇,皆非礼,《春秋》讥焉。斯盖门外之治,以义断恩,知君杀父而子不告,是也。母之于父,同在门内,恩无可掩,义无断割。知母将杀理应告父;如其已杀,宜听告官。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
  今圣化淳洽,穆如韶夏,食椹怀音,枭镜犹变,况承风禀教,识善知恶之民哉。脱下愚不移,事在言外,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诚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如在淳风厚俗必欲行之。且君、父一也。父者子之天,被杀事重,宜附“父谋反大逆子得告”之条。父一而已,至情可见。窃惟圣主有作,明贤赞成,光国宁民,厥用为大,非下走顽蔽所能上测。但受恩深重,辄献瞽言,傥蒙收察,乞付评议。
  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立判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我劳悴,续莫大焉。子于父母,同气异息,终天靡报,在情一也。今忽欲论其尊卑,辨其优劣,推心未忍,访古无据。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案《春秋》,庄公元年,不称即位,文姜出故。服虔注云:‘文姜通兄齐襄,与杀公而不反。父杀母出,隐痛深讳。期而中练,思慕少杀,念至于母。故《经》书:三月夫人逊于齐。’既有念母深讳之文,明无仇疾告列之理。且圣人设法,所以防淫禁暴,极言善恶,使知而避之。若临事议刑,则陷罪多矣。恶之甚者,杀父害君,著之律令,百王罔革。此制何嫌,独求削去。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年,谓不宜改。”瑗复难云:
  寻局判云:“子于父母,同气异息,终天靡报,在情一也。今欲论其尊卑,辨其优劣,推心未忍,访古无据。”瑗以为《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又曰:“乾天也,故称父;坤地也,故称母。”又曰:乾为天,为父;坤为地,为母。《礼丧服经》曰“为父斩衰三年,为母齐衰期。尊卑优劣,显在典章,何言访古无据?
  局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瑗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天下岂有无父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
  局判又云:“案《春秋》,庄公元年,不称即位,文姜出故。服虔注云:‘文姜通于兄齐襄,与杀公而不反。父杀母出,隐痛深讳,期而中练,思慕少杀,念至于母。故《经》书:三月夫人逊乎齐。’既有念母深讳之文,明无仇疾告列之理。”瑗寻注义。隐痛深讳者,以父为齐所杀,而母与之。隐痛父死,深讳母出,故不称即位,非为讳母与杀也。是以下文以义绝,其罪不为与杀明矣。《公羊传》曰:“君杀,子不言即位,隐之也。”期而中练,父忧少衰,始念于母,略书“夫人逊乎齐”。是内讳出奔,犹为罪文。传曰:“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礼也。”注云:“夫人有与杀桓之罪,绝不为亲,得尊父子义。善庄公思大义,绝有罪,故曰礼也。”以大义绝有罪,得礼之衷,明有仇疾告列之理。但《春秋桓》、庄之际,齐为大国,通于文姜,鲁公谪之。文姜以告齐襄,使公子彭生杀之。鲁既弱小而惧于齐。是时天子衰微,又无贤霸,故不敢仇之,又不敢告列,惟得告于齐曰:“无所归咎,恶于诸侯,讲以公子彭生除之。”齐人杀公子彭生。案郎此断,虽有援引,即以情推理,尚未遣惑。
  事遂停寝。
  除大宗正卿,寻加卫将军。宗室以其寒士,相与轻之。瑗案法推治,无所顾避,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正,以本官兼廷尉卿,卒官。赠本将军、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羊敦,字元礼,太山钜平人,梁州刺史祉弟子也。性尚闲素,学涉书史,以父灵引死王事,除给事中。出为本州别驾。公平正直,见有非法,敦终不判署。后为尚书左侍郎、徐州扶军长史。永安中,转廷尉司直,不拜。拜洛阳令。后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太府少卿,转卫将军、广平太守。治有能名,奸吏跼蹐,秋毫无犯。雅性清俭,属岁饥馑,家馈未至,使人外寻陂泽,采藕根而食之。遇有疾苦,家人解衣质米以供之。然其为治,亦尚威严。朝廷以其清白,赐谷一千斛、绢一百匹。兴和初卒,年五十二。吏民奔哭,莫不悲恸。赠都督徐兗二州诸军事、卫大将军、吏部尚书、兗州刺史,谥曰贞。
  武定初,齐献武王以敦及中山太守苏淑在官奉法,清约自居,宜见追褒,以厉天下,乃上言请加旌录。诏曰:“昔五袴兴谣,两歧致咏,皆由仁覃千里,化洽一邦。故广平太守羊敦、故中山太守苏淑,并器业和隐,干用贞济,善政闻国,清誉在民。方藉良才,遂登高秩,先后凋亡,朝野伤悼。追旌清德,盖惟旧章,可各赏帛一百匹、谷五百斛,班下郡国,咸使闻知。”
  子隐,武定末,开府行参军。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立性敦谨,颇涉经传。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寿兴后为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除司空士曹参军。寻转太学博士、厉威将军、员外散骑侍郎。转奉车都尉,领殿中侍御史。因使于冀州,会高干邕执刺史元嶷据城起义,淑赞成其事。干邕以淑行武邑郡。未几,尔朱汝归疑率兵将至,淑于郡逃还京师。后除左将军、太中大夫、行河阴令。出除乐陵内史。淑在郡绥抚,其有民誉。始迳二周,谢病乞解,有诏听之,民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后历荥阳太守,亦有能名。加中军将军、司徒从事中郎。兴和二年,拜中山太守。三年,卒于郡。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民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献武王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子子且,袭。武定中,齐献武王庙丞。
  史臣曰阙  。

列传酷吏第七十七
  于洛侯 胡泥 李洪之 高遵张赦提 羊祉 崔暹 郦道元 谷楷
  淳风既丧,奸黠萌生;法令滋章,弄禁多设。为吏罕仁恕之诚,当官以威猛为济。魏氏以戎马定王业,武功平海内 ,治任刑罚,肃厉为本,猛酷之伦,所以列之今史。
  于洛侯,代人也。以劳旧为秦州刺史,而贪酷安忍。州人富炽夺民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陇客刺杀民王羌奴、王愈二人 ,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之者无不伤楚,阖州惊震,人怀怨愤。百姓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高祖诏使者于州刑人处宣告兵民,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历官至司卫监,赐爵永城侯。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殿中尚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侯头恃宠 ,遂与口诤。高祖闻而嘉焉,赐泥衣服一袭。出为幽州刺史,假范阳公。以此平阳尼硕学,遂表荐之。迁平东将军、定州刺史。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征还戮之。将就法也,高祖临太华殿引见,遣侍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自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恆农人。少为沙门,晚乃还俗。真君中,为狄道护军 ,赐爵安阳男。会永昌王仁随世祖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洪之以宗人潜相饷遗,结为兄弟,遂便如亲。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高宗,生显祖。元后临崩,昭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号为显祖亲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
  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刺史。河内北连上党,南接武牢,地险人悍 ,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洪之至郡,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劝农务本,盗贼止息。诛锄奸党,过为酷虐。
  后为怀州刺史,封汲郡公,征拜内都大官。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显祖亲征,命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舆驾至并州 ,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皆保险拒战。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复业,胡人遂降。显祖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至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 ,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其中枉见杀害者百数。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为道,广十余步,示以军行之势,乃兴军临其境。山人惊骇。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资遗之。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之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助洪之经营资产,自贫至贵,多所补益 ,有男女几十人。洪之后得刘氏,刘芳从妹。洪之钦重,而疏薄张氏,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由是二妻妒竞,互相讼诅,两宅母子,往来如仇。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多受纳。时高祖始建禄制,法禁严峻,司察所闻,无不穷纠。遂锁洪之赴京。高祖临大华 ,庭集群官,有司奏洪之受赃狼藉,又以酷暴。高祖亲临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疾灸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余处,一时俱下,而言笑自若,接宾不辍。及临自尽,沐浴换衣。防卒扶持,将出却入,遍绕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后,高祖乃稍对百官辨其诬假,而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洪之始见元后 ,计年为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携之时或言及本末,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富贵赫弈,当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等颇存振本属,而犹不显然。刘氏四子,长子神自有传。
  高遵,字世礼,勃海蓚人。父济,沧水太守。遵贱出,兄矫等常欺侮之。及父亡 ,不令在丧位。遵遂驰赴平城,归从祖兄中书令允。允乃为遵父举哀,以遵为丧主,京邑无不吊集,朝贵咸识之。徐归奔赴。免丧,允为营宦路,得补乐浪王侍郎,遵感成益之恩,事允如诸父。
  涉历文史,颇有笔札,进中书侍郎。诣长安,刊《燕宣王庙碑》,进爵安昌子。及新制衣冠 ,高祖恭荐宗庙,遵形貌庄洁,音气雄暢,常兼太祝令,跪赞礼事,为俯仰之节,粗合仪矩。由是高祖识待之。后与游明根、高闾、李冲入议律令,亲对御坐,时有陈奏。以积年之劳,赐粟帛牛马。出为立忠将军、齐州刺史。建节历本州,宗乡改观,而矫等弥妒毁之。
  遵性不廉清,在中书时,每假归山东,必借备骡马,将从百余。屯逼民家求丝缣 ,不满意则诟骂不去,强相征求。旬月之间,缣布千数。邦邑苦之。遵既临州,本意未弭,选召僚吏,多所取纳。又其妻明氏家在齐州,母弟舅甥共相凭属,争求货利,严暴非理,杀害甚多。贪酷之响,帝颇闻之。及车驾幸鄴,遵自州来朝,会有赦宥。遵临还州,请辞,帝于行宫,引见诮让之。遵自陈无负,帝厉声曰:“若无迁都赦,必无高遵矣!又卿非惟贪婪,又虐于刑法,谓何如济阴王,犹不免于法。卿何人,而为此行!自今宜自谨约。”还州,仍不悛革。齐州入孟僧振至洛讼遵。诏廷尉少卿刘述穷鞫,皆如所诉。先是,沙门道登过遵,遵以道登荷宠于高祖,多奉以货,深托仗之。道登屡因言次申启救遵,帝不省纳,遂诏述赐遵死。时遵子元荣诣洛论冤,犹恃道登,不时还赴。道登知事决,方乃遣之。遵恨其妻,不与诀,别处沐浴,引椒而死。
  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位兼尚书右丞,为西道行台,至高平镇 ,遇城翻被害。
  遵弟次文,虽无位官而赀产巨万。遵每责其财,又结憾于遵,吉凶不相往反。时论责之。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规画。初为虎贲中郎。时京畿盗魁自称豹子、虎子,并善弓马,遂领逃连及诸畜牧者,各为部帅,于灵丘、雁门间聚为劫害。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为暴酷如此。军骑掩扌素,久弗能获,行者患焉。赦提设防遏追穷之计,宰司善之,以赦提为逐贼军将。乃求骁勇追之,未几而获虎子、豹子及其党与。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显祖怒之,孥戮其家。而思祖家党,相率寇盗。赦提应募求捕逐,乃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禽获,杀之略尽。因而滥有屠害,尤为忍酷。既资前称,又藉此功,除冠军将军、幽州刺史,假安喜侯。
  赦提克己厉约,遂有清称。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令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其妻姑为太尉、东阳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愿且宽忧,不为异计。”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今台使心协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证成诬罪。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事伏如前,处赦提大辟。高祖诏赐死于第。将就尽,召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九泉之下当为仇雠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诏免所居官。
  羊祉,字灵祐,太山钜平人,晋太仆卿琇之六世孙也。父规之,宋任城令。世祖南讨至邹山,规之与鲁郡太守崔邪利及其属县徐通、爱猛之等俱降,赐爵钜平子,拜雁门太守。
  祉性刚愎,好刑名,为司空令辅国长史,袭爵钜平子。侵盗公资,私营居宅,有司案之抵死,高祖特恕还徙。后还。景明初,为将作都将,加左军将军。四年,持节为梁州军司,讨叛氐。正始二年,王师伐蜀,以祉假节、龙骧将军、益州刺史,出剑阁而还。又以本将军为秦梁二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天性酷忍,又不清洁。坐掠入为奴婢,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高肇南征,祉复被起为光禄大夫、假平南将军,持节领步骑三万先驱趣涪。未至,世宗崩,班师。夜中引军,山有二径,军人迷而失路。祉便斩队副杨明达,枭首路侧。为中尉元昭所劾,会赦免。后加平北将军,未拜而卒。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
  太常少卿元端、博士刘台龙议谥曰:“祉志存埋轮,不避强御。及赞戎律,熊武斯裁,仗节抚籓,边夷识德,化沾殊类,襁负怀仁。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宜谥为景。”侍中侯刚、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等驳曰:“臣闻惟名与器,弗可妄假,定谥准行,必当其迹。案祉志性急酷,所在过威,布德罕闻,暴声屡发。而礼官虚述,谥之为‘景’,非直失于一人,实毁朝则。衣还付外准行,更量虚实。”灵太后令曰:“依驳更议。”元端、台龙上言:“窃惟谥者行之迹,状者迹之称。然尚书铨衡是司,厘品庶物,若状与迹乖,应抑而不受,录其实状,然后下寺,依谥法准状科上。岂有舍其行迹,外有所求,去状去称,将何所准?橙祉以母老辞籓,乃降手诏云:‘卿绥抚有年,声实兼著,安边宁境,实称朝望。’及其殁也,又加显赠,言祉诚著累朝,效彰内外,作牧岷区,字萌之绩骤闻。诏册褒美,无替伦望。然君子使人器之义,无求备德。有数德优劣不同,刚而能克,亦为德焉。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谓前议为允。”司徒右长史张烈、主簿李易刺称:“案祉历宦累朝,当官之称。季捍西南,边隅靖遏。准行易名,奖诫攸在。窃谓无亏体例。”尚书李韶又述奏以府寺为允,灵太后可其奏。
  祉自当官,不惮强御,朝廷以为刚断,时有检覆,每令出使。好慕名利,颇为深文,所经之处,人号天狗下。及出将临州,并无恩润,兵民患其严虐焉。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世家子荥阳、颍川之间。性猛酷,少仁恕,奸猾好利,能事势家。初以秀才累迁南兗州刺史,盗用官瓦,盗用官瓦,赃污狼藉,为御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后行豫州事,寻即真。坐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后累迁平北将军、瀛州刺史。贪暴安忍,民庶患之。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于民村。井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崔瀛州何如?”妇人不知其暹也,答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兒刺史!”暹默然而去。以不称职被解还京。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隶大都督李同崇讨之。违崇节度,为贼所败,单骑潜还。禁于廷尉。以女妓园田货元义,获免。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瓚,字绍珍。位兼尚书左丞,卒。瓚妻,庄帝妹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赠瓚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郦道元,字善长,范阳人也。青州刺史范之子。太和中,为尚书主客郎。御史中尉李彪以道元秉法清勤,引为治书侍御史。累迁辅国将军、东荆州刺史。威猛为治,蛮民诣阙讼其刻峻,坐免官。久之,行河南尹,寻即真。肃宗以沃野、怀朔、薄骨律、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御夷诸镇并改为州,其郡县戍名令准古城邑。诏道元持节兼黄门侍郎,与都督李崇筹宜置立,裁减去留,储兵积粟,以为边备。未几,除安南将军、御史中尉。
  道元素有严猛之称。司州牧、汝南王悦嬖近左右丘念,常与卧起。及选州官,多由于念。念匿于悦第,时还其家,道元收念付狱。悦启灵太后请全之,敕赦之。道元遂尽其命,因以劾悦。是时雍州刺史萧宝夤反状稍露,悦等讽朝廷遣为关右大使,遂为宝夤所害,死于阴盘驿亭。
  道元好学,历览奇书。撰注《水经》四十卷、《本志》十三篇,又为《七聘》及诸文,皆行于世。然兄弟不能笃穆,又多嫌忌,时论薄之。
  谷楷,昌黎人,濮阳公浑曾孙。稍迁奉车都尉。时沙门法庆反于冀州,虽大军讨破,而妖帅尚未枭除。诏楷诣冀州追捕,皆擒获之。楷眇一目而性甚严忍,前后奉使皆以酷暴为名。时人号曰“瞎虎”。寻为城门校尉,卒。
  史臣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值陨,异途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

列传逸士第七十八 眭夸 冯亮 李谧 郑修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和不容于太公 ,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以为束教之风。而肥遁不反,代有人矣。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民,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今录眭夸等为《逸士传》。
  眭夸,一名昶,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刺史。父邃 ,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志书传,未曾以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二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
  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其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与浩相见 ,延留数日,惟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于此将别。”桃简,浩小名也。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无兼骑,浩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仗策复路,吾当何辞以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坐。经年,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诛,为之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遂作《朋友篇》,辞义为时人所称。
  妇父钜鹿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尝,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年七十五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萧衍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傅览诸书,又笃好佛理。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而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净,至洛,隐居崧高,感英之德,以时展勤。及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
  世宗尝召以为羽林监,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因辞不拜。又欲使衣帻入见,亮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徒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发,连山中沙门,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巧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世宗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周视崧高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世宗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崧高道场寺。数日而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遗诫兄子综,敛以衣幍,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以灰烬处,起佛塔经藏。
  初,亮以盛冬丧,时连日骤雪,穷山荒润,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惟风吹幍巾。又以亮识旧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李谧,字永和,赵涿人,相州刺史安世之子。少好学,博通诸经,周览百氏。初师事小学博士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同门生为之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谧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辞以授弟郁,诏许之。州再举秀才,公府二辟,并不就。惟以琴书为业,有绝世之心。览《考工记》、《大戴礼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著《明堂制度论》曰:
  余谓论事辨物,当取正于经典之真文;援证定疑,必有验于周孔之遗训。然后可以称准的矣。今礼文残缺,圣言靡存,明堂之制,谁使正之。是以后人纷纠,竞兴异论,五九之说,各信其习。是非无淮,得失相半。故历代纷纭,靡所取正。乃使裴頠云:“今群儒纷纠,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图,其所以居用之礼莫能通也,为设虚器耳,况汉氏所作,四维之个,复不能令各处其辰。愚以为尊祖配天,其仪明著;庙宇之制,理据未分。直可为殿屋以崇严父之祀,其余杂碎一皆除之。”斯岂不以群儒舛互,并乖其实,据义求衷,莫适可从哉?但恨典文残灭,求之靡据而已矣。乃复遂去室牖诸制。施之于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于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须。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余以为隆政必须其礼,岂彼一羊哉!推此而论,则圣人之于礼,殷勤而重之,裴頠之于礼,任意而忽之。是则頠贤于仲尼矣。以斯观之,裴氏之子以不达而失礼之旨也。余窃不自量,颇有鄙意,据理寻义,以求其真,贵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礼传》,考之以训注,博采先贤之言,广搜通儒之说,量其当否,参其同异,弃其所短,收其所长,推义察图,以折厥衷,岂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
  凡论明堂之制者虽众,然校其大略,则二途而已。言五室者,则据《周礼考工》之记以为本,是康成之徒所执;言九室者,则案《大戴盛德》之篇以为源,是伯喈之论所持。此之二书,虽非圣言,然是先贤之中博见洽通者也。但名记所闻,未能全正,可谓既尽美矣,未尽善也。而先儒不能考其当否,便各是所习,卒相非毁,岂达士之确论哉?小戴氏传礼事四十九篇,号曰《礼记》,虽未能全当,然多得其衷,方之前贤,亦无愧矣。而《月令》、《玉藻》、《明堂》三篇,颇有明堂之义,余故扌采掇二家,参之《月令》,以为明堂五室,古今通则。其室居中者谓之太庙,太庙之东者谓之青阳,当太室之西南者谓之明堂,当太室之者谓之总章,当太室之北西者谓之玄堂;四面之室,各有夹房,谓之左右个,三十六户七十二牖矣。室个之形,今之殿前,是其遗像耳。个者,即寝之房也。但明堂与寝施用既殊,故房、个之名亦随事而迁耳。今粗书其像,以见鄙意,案图察义,略可验矣。故检之五室,则义明于《考工》;校之户牖,则数协于《盛德》;考之施用,则事著于《月令》;求之闰也,合《周礼》与《玉藻》。既同夏殷,又符周秦,虽乖众儒,傥或在斯矣。
  《考工记》曰:“周人明堂,度以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余谓《记》得之于五室,而谬于堂之修广。何者?当以理推之,令惬古今之情也。夫明堂者,盖所以告月朔、布时令、宗文王、祀五帝者也。然营构之范,自当因宜创制耳。故五室者合于五帝各居一室之义。且四时之祀,皆据其方之正。又听朔布令,咸得其月之辰。可请施政及记,二三俱允,求之古义,窃为当矣。
  郑康成汉末之通儒,后学所宗正,释五室之位,谓土居中,木火金水各居四维。然四维之室既乖其正,施令听朔各失厥衷。左右之个,弃而不顾,乃反文之以美说,饰之以巧辞,言水木用事交于东北,木火用事交于东南,火土用事交于西南,金水用事交于西北。既依五行,当从其,用事之交,出何经典?可谓攻于异端,言非而博,疑误后学,非所望于先儒也!《礼记玉藻》曰,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郑玄注曰:“天子之庙及路寝,皆如明堂制。明堂在国之阳,每月就其时之堂而听朔焉。卒事,反宿路寝亦如之。闰月非常月,听其朔于明堂门下,还处路寝门终月也。”而《考工记》“周人明堂”,玄注曰:“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其同制之言皆出郑注。然则明堂与寝不得异矣。而《尚书顾命篇》曰:“迎子钊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此之翼室,即路寝矣。其下曰“大贝贲鼓在西房”,“重之竹矢在东房”,此则路寝有左右房见于经史者也。《礼记》《丧大记》曰,“君夫人卒于路寝”,小敛,“妇人髽带麻于房中。”郑玄注曰:“此盖诸侯礼,带麻于房中,则西南。”天子诸侯左右房见于注者也。论路寝则明其左右房,言明堂则阙其左右个,同制之说还相矛盾,通儒之注,何其然乎?使九室之徒奋笔而争锋者,岂不由处室之不当哉?
  《记》云: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置五室于斯堂,虽便班、倕构思,王尔营度,则不能令三室不居其南北也。然则三室之间,便居六筵之地,而室壁之外裁有四尺五寸之堂焉。岂有天子布政施令之所,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堂,周公负扆以朝诸侯之处,而室户之外仅余四尺而已哉?假在俭矣,为陋过约。论其堂宇则偏而非制,求之道理则未惬人情,其不然一也。
  余恐为郑学者,苟求必胜,竞生异端以相訾抑。云二筵者,乃室之东西耳,南北则狭焉。余故备论之曰:“若东西二筵,则室户之外为丈三尺五寸矣。南北外复如此,则三室之中南北裁各丈二尺耳。《记》云:“四房两夹窗。”若为三尺之户,二尺之窗,窗户之间,裁盈一尺。绳枢甕牖之室,华门圭窦之堂,尚不然矣。假令复欲小广之,则四面之外阔狭不齐,东西既深,南北更浅,屋宇之制,不为通矣。验之众涂,略无算焉。且凡室二筵,丈八地耳,然则户牖之间不逾二尺也。《礼记明堂》:“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郑玄注曰:“设斧于户牖之间。而郑氏《礼图》说扆制曰:“纵广八尺,画斧文于其上,今之屏风也。”以八尺扆置二尺之间,此之叵通,不待智者,较然可见矣。且若二筵之室为四尺之户,则户之两颊裁各七尺耳,全以置之,犹自不容,矧复户牖之间哉?其不然二也。
  又复以世代检之,即虞夏尚朴,殷周稍文,制造之差,每加崇饰。而夏后世室,堂修二七,周人之制,反更促狭,岂是夏禹卑宫之意,周监郁郁之美哉?以斯察之,其不然三也。又云“堂崇一筵”,便基高九尺,而壁户之外裁四尺五寸,于营制之法自不相称。其不然四也。又云“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而复云“凡室二筵”,而不以几。还自相违,其不然五也。以此验之,记者之谬,抑可见矣。
  《盛德篇》云:“明堂凡九室,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上员下方,东西九仞,南北七筵,堂高三尺也。”余谓《盛德篇》得之于户牖,失之于九室。何者?五室之制,傍有夹房,面各有户,户有两牖。此乃因事立则,非拘异术,户牖之数,固自然矣。九室者,论之五帝,事既不合,施之时令,又失其辰。左右之个,重置一隅,两辰同处,参差出入,斯乃义无所据,未足称也。且又堂之修广,裁六十三尺耳。假使四尺五寸为外之其,其中五十四尺便是五室之地。计其一室之中,仅可一丈,置其户牖,则于何容之哉?若必小而为之,以容其数,则令帝王侧身而入,斯为怪矣。此匪直不合典制,抑亦可哂之甚也。余谓其九室之言,诚亦有由。然窃以为戴氏闻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弗见其制,靡知所置,便谓一室有四户之窗,计其户牖之数,即以为九室耳。或未之思也。蔡伯喈汉末之时学士,而见重于当时,即识其修广之不当,而必未思其九室之为谬,更修而广之,假其法像。可谓因伪饰辞,顺非而泽,谅可叹矣。
  余今省被众家,委心从善,庶探其衷,不为苟异。但是古非今,俗间之常情;爱远恶近,世中之恆事。而千载之下,独论古制,惊俗之谈,固延多诮。脱有深赏君子者,览而揣之,傥或存焉。
  谧不饮酒,好音律,爱乐山水,高尚之情,长而弥固,一遇其赏,悠尔忘归。乃作《神士赋》,歌曰:“周孔重儒教,庄老贵无为。二途虽如异,一是买声兒。生乎意不惬,死名用何施。可心聊自乐,终不为人移。脱寻余志者,陶然正若斯。”延昌四年卒,年三十二,遐迩悼惜之。
  其年,四门小学博士孔璠等学官四十五人上书曰:“窃见故处士赵郡李谧:十岁丧父,哀号罢邻人之相;幼事兄瑒,恭顺尽友于之诚。十三通《孝经》、《论语》、《毛诗》、《尚书》。历数之术尤尽其长,州闾乡党有神童之号。年十八,诣学受业,时博士即孔璠也。览始要终,论端究绪,授者无不欣其言矣。于是鸠集诸经,广校同异,比三《传》事例,名《春秋丛林》,十有二卷。为璠等判析隐伏,垂盈百条。滞无常滞,纤毫必举;通不长通,有枉斯屈。不苟言以违经,弗饰辞而背理。辞气磊落,观者忘疲。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绝迹下帏,杜门却扫,弃产营书,手自删削。卷无重复者四千有余矣。犹括次专家,搜比谠议,隆冬达曙,盛暑通宵。虽仲舒不窥园,君伯之闭户,高氏之遗漂,张生之忘食,方之斯人,未足为喻。谧尝诣故太常卿刘芳推问音义,语及中代兴废之由,芳乃叹曰:‘君若遇高祖,侍中、太常非仆有也。’前河南尹、黄门侍郎甄琛内赞近机,朝野倾目,于时亲识求官者,答云:‘赵郡李谧,耽学守道,不闷于时,常欲致言,但未有次耳。诸君何为轻自媒衒?’谓其子曰:‘昔郑玄、卢植不远数千里诣扶风马融,今汝明师甚迩,何不就业也?’又谓朝士曰:‘甄琛行不愧时。但未荐李谧,以此负朝廷耳。’又结宇依岩,凭崖凿室,方欲训彼青衿,宣扬坟典,冀西河之教重兴、北海之风不坠。而祐善空闻,暴疾而卒。邦国衔殄悴之哀,儒生结摧梁之慕。况璠等或服议下风,或亲承音旨,师儒之义,其可默乎!”事奏,诏曰:“谧屡辞征辟,志守冲素,儒隐之操,深可嘉美。可远傍惠、康,近准玄晏,谥曰贞静处士,并表其门闾,以旌高节。”遣谒者奉册,于是表其门曰文德,里曰孝义云。
  郑修,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几谷中,依岩结宇,独处淡然,屏迹人事,不交世俗,耕食水饮,皮冠草服,雅好经史,专意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修不得已,暂出见兰根,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修,肃宗昭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行。
  史臣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辈忘怀缨冕,毕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至于此哉?

列传术艺第七十九
  晁崇 张渊 殷绍 王早 耿玄 刘灵助 江式
  周澹 李修 徐謇 王显 崔彧 蒋少游
  盖小道必有可观,况往圣标历数之术,先王垂卜筮之典,论察有法,占候相传,触类长之,其流遂广。工艺纷纶,理非抑止,今列于篇,亦所以广闻见也。
  晁崇,字子业,辽东襄平人也。家世史官,崇善天文述数,知名于时。为慕容垂太史郎。从慕容宝败于参合,获崇,后乃赦之。太祖爱其伎术,甚见亲待。从平中原,拜太史令,诏崇造浑仪,历象日月星辰。迁中书侍郎,令如故。天兴五年,月晕,左角蚀将尽,崇奏曰:“占为角虫将死。”时太祖既克姚平于柴壁,以崇言之征,遂命诸军焚车而反。牛果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自余首尾相继。是岁,天下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辩而才不及崇也。以善比人语内侍左右,为黄门侍郎,兄弟并显。懿好矜容仪,被服僭度,言音类太祖。左右每闻其声,莫不惊竦。太祖知而恶之。后其家奴告崇与懿叛,又与阙臣王次多潜通,招引姚兴,太祖衔之。及兴寇平阳,车驾击破之。太祖以奴言为实,还次晋阳,执崇兄弟并赐死。
  崇兄子晖。太祖时给事诸曹,稍迁给事中,赐爵长平侯。征虏将军、济州刺史,假宁东将军、颍川公。刘骏镇东平郡,徙戍近境,晖上表求击之,高宗不许。晖乃为书以大义责之。卒。
  子林,袭爵。林卒,子清袭。事在《节义传》。
  晖从弟继,太祖时稍迁中书侍郎、给事中、中坚将军,赐爵襄平子。除魏郡太守。卒。
  子世宗,袭爵。卒,子元和袭。卒。
  张渊,不知何许人。明占候,晓内外星分。自云尝事苻坚,坚欲南征司马昌明,渊劝不行,坚不从,果败。又仕姚兴父子,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渊及徐辩对为太史令。世祖平统万,渊与辩俱见获。世祖以渊为太史令,数见访问。神二年,世祖将讨蠕蠕,渊与徐辩皆谓不宜行,与崔浩争于世祖前,语在《浩传》。渊专守常占,而不能钩深致远,故不及浩。后为骠骑军谋祭酒,尝著《观象赋》曰:
  《易曰》:开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又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则三极虽殊,妙本同一;显昧虽遐,契齐影响。寻其应感之符,测乎冥通之数,天人之际,可见明矣。夫机象冥缅,至理幽玄,岂伊管智所能究暢。然歌咏之来,偶同风人,目阅群宿,能不歌吟?是时也,岁次析木之津,日在翼星之分,阊阖晨鼓而萧瑟,流火夕以摧颓,游气眇其高搴,辰宿焕焉华布。睹时逝怀川上之感,步秋林同宋生之戚,叹巨艰之未终,抱殷忧而不寐,遂彷徨于穷谷之里,仗策陟神岩之侧。乃仰观太虚,纵目远览,吟啸之顷,懔然增怀。不览至理,拔自近情。常韵发于宵夜,不任咏歌之末,前援管而为赋。其辞曰:
  陟秀峰以遐眺,望灵象于九霄。陟,升。遐,远。九霄,九天也。  睹紫宫之环周,嘉帝坐之独标。紫宫垣十五在北斗北,天皇大帝大一星在紫宫中,天帝位尊,故言独标也。  瞻华盖之廕蔼,何虚中之迢迢。华盖七星,杠九星,合十六星,在大帝上。迢迢,高远之貌。  观阁道之穹隆,想灵驾之电飘。阁道六星在王良东北,天帝之所乘蹑,灵驾之所由从。电飘,疾也。  尔乃纵目远览,傍极四维,北鉴机衡,南睹太微,四维,四方之维。机衡,谓北斗星。太微宫十星在翼轸北。三台皦瑗以双列,皇座冏冏以垂晖,三台凡六星,两两而居,起文昌,极太微。皇座一星在太微星中。皦瑗、冏冏,皆星光明之貌也。  虎贲执锐于前阶,常陈屯聚于后闱。三台谓之太阶,虎贲一星在下台南,故言前阶。常陈七星,如毕状,在皇座北,皆宿卫天帝前后,备非常。闱门,宫中之门也。  遂回情旋首,次目文昌,文昌七星,在北斗魁前,别一宫之名,皆相位次也。  仰见造父,爰及王良。造父五星在传舍河中。造父,周穆王御,死,精上为星。王良五星在奎北。王良者,晋大夫,善御,九方湮之子。良一名邮无正,为赵简子御。死,精托于星,为天帝之驭宫。  傅说登天而乘尾,奚仲托精于津阳。傅说一星在尾后。傅说,殷时隐于岩中,殷王武丁梦得贤人,图画其象,求而得之,即立为相。死,精上为星。乘尾,在龙驷之间。奚仲四星在天津北,近河傍。太古时造车舆者,死而精上为星。水北曰阳,在河北,故曰津阳也。  织女朗列于河湄,牵牛焕然而舒光。织女三星在纪星东端,牵牛六星在河鼓南。世人复以河鼓为牵牛。  五车亭柱于毕阴,两河侠井而相望。五车三柱,都十四星,在毕东北。在宿北,故谓之阴。两河,南河、北河。六星侠东井,东西遥相对,故曰相望也。  灼灼群位,落落幽纪,设官分职,罔不悉置。灼灼、落落,皆星光明希疏之貌。群位,谓天设三公九卿之官,皇后嫔御之位。分,谓分其所司,而各有所典。罔,无。悉,尽。言无不尽备,官职亦有之也。  储贰副天,庭延三吏。储贰,谓太子一星,在帝座北。三吏,三公星,在太微宫中也。论道纳言,各有攸司。  论道,谓三公坐而论道。纳言,谓尚书献可替否。  将相次序以卫守,九卿珠连而内侍。太微宫十星皆有上将、上相、次将、次相之位。九卿三星在太微庭中,行列似珠之相连而内侍。 天街分中外之境,四七列九士之异。天街二星,昂毕间,近月星,阴阳之所分,中国之境界。天街以西属外国,旄头氈褐,引弓之民皆属焉。天街以东属中国,缙绅之士,冠带之伦皆属焉。四七二十八宿,角、亢,郑国兗州;氐、房、心,陈国豫州;尾、箕,燕国幽州;斗、牛,吴国扬州;女、虚、危,齐国青州;营室、东壁,卫国并州;奎、娄,鲁国徐州;骨、昂、毕,赵国冀州;觜、参,魏国益州;井、鬼,秦国雍州;柳、星、张,周国洛阳、三河;翼、轸,楚国荆州。天有十二次,日月之所经历;地有十二州,王侯之所国。方土所出之物,各有殊异不同者。
  左则天纪、枪、棓、摄提、大角,二咸防奢,七公理狱。天纪九星在贯索东,天枪三星在北斗杓东,天音五星在女床东北。摄提六星侠大角,大角一星在摄提间。二咸:东咸四星在房东北,西咸四星在房西北,此星主防奢淫谄佞之事。七公七星,在招摇东,接近贯索。贯索为天狱。刑狱失中,则七公评议,理其冤枉。 库楼炯炯以灼明,骑官腾骧而奋足。库楼十星在大角南。骑官二十七星在氐南。骑官典乘,故曰腾骧也。  天市建肆于房、心,帝座磥落而电烛。天市二十四星在房、心北,帝座一星在天市中心。  于前则老人、天社,清庙所居。老人一星在弧南,常以春秋分候之。天社六星亦在弧南。清庙十四星在张南。  明堂配帝,灵台考符。明堂三星在太微西南角外,灵台三星在明堂西。  丈人极阳而慌忽,子、孙嘒嘒于参嵎。丈人二星在军市西南。星在南方,故称极阳。慌忽,谓星细小,远邈难见。《老子》曰:“忽兮慌兮,其中有象;慌兮忽兮,其中有物。”子二星,在丈人东。嘒,小貌。孙二星,在子东。《诗》云:嘒彼小星,三五在东。”此之谓乎?  天狗接狼以吠守,野鸡伺晨于参墟。天狗七星在狼北,野鸡一星在参东南。天市中街主警怖,故曰吠守。鸡能候时。鸡能候时,故曰伺晨。  右则少微、轩辕,皇后之位,嫔御相次,尊卑有秩。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南北列,白衣处士之位。轩辕十七星在七星北,有皇后嫔御之位,尊卑相次,皆秩序之也。  御宫典仪,女史执笔。御宫四星在钩陈左傍,此星主典司礼仪、威容步趋之事。女史一星在柱下史北。女史记识昼夜昏明,节漏省时,在勾陈右傍。  内平秉礼以伺邪,天牢禁愆而察失。内平四星在中宫南,有邪媚之事,以礼正之。天牢六星在北斗魁下,有过失则惩其愆也。  于后则有车府、传舍,匏瓜、天津,车府七星在天津东,传舍五星在华盖上,匏瓜五星在丽珠北,天津九星在匏瓜北。  扶匡照曜,丽珠佩珍。扶匡七星在天津东,丽珠五星在须女北。丽桂、衣珠、佩珍,后夫人之盛饰。其星主皇后之服也。  人星丽玄以闲逸,哭、泣连属而趋坟。人星五星在车府南。丽,附;玄,天。言人星近于闲逸。《易》曰:“日月星辰丽于天。”《石氏经》曰:“人星优游,人乃安宁。”哭二星在虚南,泣三星在哭东。坟墓四星在危南。哭、泣星行列趣向坟墓,故曰连属。  河鼓震协以訇磕,腾蛇蟠萦而轮菌。河鼓十二星在南斗北,此星昏中南方而震雷。《易》曰:“鼓之以雷霆。此之谓也。此星主声音,故曰訇磕。腾蛇二十二星在营室北,形状似蛇,故曰轮菌。 于是周章高眄,还旋辰极。辰极,北极。  既觌钩陈中禁,复睹天帝休息,钩陈六星在紫宫中,天皇大帝之所居。诸宫别馆及天床星,皆是休息寝卧而游也。 渐台可升,离宫可即。渐台、离宫皆天宫台之名。渐台四星在织女东足下,离宫六星与营室相连。言天帝或升渐台而观,或就离宫而游。即,就也,《礼记》曰“即宫于宗周”也。  酒旗建醇醪之旌,女床列窈窕之色。酒旗三星在轩辕左角,天设置酒官为饮燕之事,故建牙旗为标。女床二星在纪星东北端,奉侍天王之女。侍卫天王,必有《关睢》窈窕之美,无妒忌之心,乃可侍卫天王左右,故言列窈窕之色也。  辇道屈曲以微焕,附路立于去阁之侧。辇道五星在织女西足,屈曲而细小,故言微焕也。附路一星在阁道傍,言天帝出入由阁道附路。豫防败伤,故言立于云阁之侧。  其列星之表,五车之间,乃有咸池、鸿沼、玉井、天渊、建树、百果、竹林在焉。列宿之外谓之表。咸池三星在天潢东,鸿沼二十三星在须女北,玉井四星在参左足下,天渊十星在龟星东南,建树、百果星在胃南,竹林二十五星在园西南。  江河炳著于上穹,素气霏霏其带天。江,天江星。天江四星在尾北,言天江星乃炳然著见于天上。素气者,天河白气。素,白。霏霏然,带著于天也。
  神龟曜甲于清冷,龙鱼摛光以映连。神龟,龟星也,有五星在尾南,龟知来事,故称神在河中,故言清冷。鱼龙,谓鱼一星,在尾,后河中尾为应宿,故言龙鱼,此星在河中,以鱼星之映,水有光曜也。  又有南门、鼓吹,器府之官,奏彼丝竹,为帝娱欢。南门、鼓吹二星在库楼南,翼西南。器府三十二星在轸南。器府典掌丝竹之事,以娱乐天帝也。  熊、罴绵络于天际,虎、豹倏煜而晖烂。虎、豹、熊、罴四星在狼星傍。  弧精引弓以持满,狼星摇动于霄端。狼一星在参东南,弧九星在狼东南。《星传》云:“天下兵起,则弧弓张天。”  其外则有燕、秦、齐、赵,列国之名。外,谓列宿之外,复有诸国之名。齐一星在九坎东,赵二星在齐北,郑一星在赵北,越一星在郑北,周二星在越东,秦二星在周东,代二星在秦南,晋一星在代南,韩一星在晋西,魏一星在韩北,楚一星在韩西,燕一星在楚南。诸列国之名,凡有十二星也。  雷电霹雳,雨落云征。征,行也。雷电六星在营室南,霹雳五星在土公西南,云雨四星在霹雳南。  陈车策驾于氐南,天驷骋步于太清。陈车三星在氐南。房星一名天驷。  园、苑周回以曲列,仓、廪区别而殊形。天园十四星在苑南,天苑十六星在昂、毕南,天仓六星在娄南,天廪四星在昂南,言形象殊别不同也。  内则尚书、大理、太一、天一之宫,尚书五星在紫微宫门内东南维。大理二星在紫微宫中。太一、天一各一星,相近,在紫宫门南。
  柱下著术,传过无穷。柱下史一星,在北极东。  六甲候大帝之所须,内厨进御膳于皇躬。六甲在华盖下,内厨二星在紫宫西南角外。  天船横汉以普济,积水候灾于其中。天船九星在大陵北,积水一星在天船中。  阴德播洪施以恤不足,四辅翼皇极而阐玄风。阴德二星在尚书西,四辅四星侠北极。播,布;洪,大,玄,天也。阴德之官必有阳报。夫阴施阳报,自然之常数;贫穷困死,生民之极艰。以至困乏阙死,遭阴德之终。故穷者不希周恤而惠与自至,施者无求于报而酬答自来。斯乃冥中之理,大象岂虚构其曜哉?四辅星既翼佐北极之枢,又能阐扬天帝之风教,故言阐玄风也。  恢恢太虚,寥寥帝庭。恢恢、寥寥,皆广大清虚之貌。老子曰:“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帝谓太微宫也。  五座并设,爰集神灵。五座,谓太微宫中五帝座也。黄帝灵威仰位东方,赤帝赤熛怒位南方,白帝白招矩位西方,黑帝汁光纪位北方,黄帝含枢纽位中央。五帝各异,并集诸神之宫,与之谋国事。《孝经》《援神契》曰:“并设神灵集谋。”此之谓也。  乃命荧惑,伺彼骄盈。荧惑常以十月、十一月入太微,受制伺无道之国,故曰伺彼骄盈也。执法刺举于南端,五侯议疑于水衡。太微南门,谓之执法。刺举者,刺奸恶,举有功。五侯五星在东北。东井为水衡,辨疑狱,五侯议而评之也。  金、火时出以成纬,七宿匡卫而为经。金、火,荧惑、太白也。太宿,谓阙  方七宿。天文谓五星为纬,二十八宿为经,故举金火七宿为言,则五星二十八宿可知也。言五星出入,伏见有时,不常出也。  暐晔昱其并曜,粲若三春之荣。言星辰布曜,若春日之荣华也。
  睹夫天官之罗布,故作则于华京。言天官罗布于上,王者法效于下。《论语》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也。  及其灾异之兴,出无常所。言灾异出无常宿,随其善恶而处之。假使郑国有事,则变见角、亢也。  归邪缤纷,飞流电举。如星,非星如云。非云,谓之归邪,夹以微气,故称缤纷。飞飞星也,流流星也。星与流星各异,飞星焱去而迹绝,流星迹存而不灭。电举者,似焱电长。  妖星起则殃及晋平,蛇乘龙则祸连周楚。《春秋》鲁襄公十年春正月戊子,妖星出于婺女,见于申维。婺女属齐,申为晋分。梓慎见妖星出,知晋侯以戊子日死。蛇乘龙,谓襄公二十八年,岁星次天津,于玄枵十五度,在虚下。岁星主木,位在东,体合房、心,故名龙。虚在坎,坎子位,次玄枵,龟蛇之类。岁星失次,行虚之外,出其下,故曰蛇乘龙。龙位寿星,宋郑之分。梓慎见蛇乘龙,知饥在宋郑。然裨灶以为周王及楚子皆死。二人推变不同,所见各异。梓慎、裨灶,古之良史也。  或取证于逢公,或推变于冲午。逢公,齐邑,姜之先。言逢公死时,亦有此星见,梓慎推星,以此方之,知晋平公将死。冲午,谓虚宿对午。午为张、翼,张、翼周楚之分,裨灶占知周王、楚子死,故言推变于冲午。  乃有钦明光被,填逆水府。昔尧遭洪水,填星逆行入水府。《书》曰:“钦明文思,光被万邦。”  洪波滔天,功隆大禹。言洪水既出,尧命鮌治之而功不成,乃复命禹治而平之,禹有济世之难,治水之功。《书》曰:“洪水滔天。”又曰:“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此则冥数之大运,非治网之失绪。言尧遭洪水,致填星逆行之异,非不德所致,此乃运数应尔也。  盖象外之妙,不可以粗理寻,重玄之内,难以荧燎睹。言玄理微妙,不可知见也。  至于精灵所感,迅逾骇向。荆轲慕丹,则白虹贯日而不彻;昔荆轲慕燕太子丹之义,入秦为刺客。虽王精感上,而事意不捷。  卫生画策,则太白食昴而擒朗。昔卫先生为秦画策于长平,昭王疑而不信,太白有食昂之变。鲁阳指麾,而曜灵为之回驾;鲁阳,古之贤人,以手麾日,能再回也。  严陵来游,而客气著于乾象。昔光武为白衣时,与严陵相厚善。及登帝位,陵来入见,太史奏曰:“客星犯帝座。”光武诏曰:“乃严子陵,非客。”  斯皆至感动于神祗,诚应效于既往。尔乃四气鳞次,斗建辰移。虽无声言,三光是知。言四时代谢不常,每月斗移建一辰,天无声言语,止以星辰见变谴以示人也。  星中定于昏明,影度以之不差。测水旱于未然,占言来之安危。孟春正月,昏参中,旦尾中;仲春之月,昏弧中,旦建星中;季春之月,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孟夏之月,昏翼中,旦婺女中;仲夏之月,昏亢中。旦危中;季夏之月,昏心中,旦奎中;孟秋之月,昏建星中,旦毕中;仲秋之月,昏牵牛中,旦觜觿中;季秋之月,昏虚中,旦柳中;孟冬之月,昏危中,旦七星中;仲冬之月,昏东壁中,旦轸中;季冬之月,昏娄中,旦氐中。冬至之日。建八尺之标,影长一丈三尺五寸也,夏至之日影长一尺六寸也。影长为水,影短为旱也。  阴精乘箕,则大飙暮鼓;西南入毕,则淫雨滂沲。阴精,月也。东北失道入箕,则多风。移而西南,失道入毕,则多雨。雨三日为淫雨。《诗》云:“月丽于毕,俾滂沲矣。”《书》曰:“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此之谓也。  譬犹晋钟之应铜山,风云之从班螭。言云从龙,风从虎,同气相求,同类相应,蜀山崩而晋钟鸣也。  若夫冥车潜驾,时乘六虬。大仪回运,万象俱流,六虬,六龙。《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此皆是天回运转。  北斗俄其西倾,群星忽以匿幽。幽,暗也。  望舒纵辔以骋度,灵轮浃旦而过周。望舒,月也。月,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周天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一日一夜运转过周一度。浃,匝也,至旦晓而过匝,故日浃旦而过周也。
  尔乃凝神远瞩,矖目八荒。察之无象,视之眇茫。状若浑元之未判别,又似浮海而睹沧浪。幽遐迥以希夷,寸眸焉能究其傍。凝神,精不动也。言极远傍视,茫然若造化之始,元气未分,似浮海远望而不见其边。论语》曰:“乘桴浮于海。”老子曰:“听之不闻其声,名曰希;视之不见其形,名曰夷。  于是乎夜对山水,栖心高镜。远寻终古,攸然独咏。美景星之继昼,大唐尧之德盛。《瑞应图》曰:“景星大如半月,生于晦朔,且月光明。”当尧之时,有此星见,故美尧之德能致之也。  嘉音黄星之靡锋,明虞舜之不竞。昔舜将受禅于尧,先有星见,圆而无锋芒。言舜当用土德王天下。星见而无芒角者,示揖让而受,不以兵事争竞也。
  畴吕尚之宵梦,善登辅而翼圣。昔太公未遇文王时,钓鱼于磻溪,夜梦得北斗辅星神告尚以伐纣之意。事见《尚书中候篇》也。  钦管仲之察微,见虚危而知命。昔管仲与鲍叔牙商贾于南阳,见三星聚虚、危之分,知齐将有霸主,遂共戮力,来投齐地也。  叹荧惑之舍心,高宋景之守政。当春秋时,荧惑守心,景公不从史韦之言,荧惑退舍,而延二十年。  壮汉祖之入秦,奇五纬之聚映。昔汉神入秦,五星聚于东井,秦之分。  尔乃历象既周,相佯岩际。相佯,倘佯也。《尚书》曰:“历象日月星辰。”  寻图籍之所记,著星变乎书契。览前代之将沦,咸谴告于昏世。言先代之君将沦亡,天必告灾异之征也。  桀斩谏以星勃,纣酖荒而致彗。夫景星见则太平应,彗、勃作而祸乱兴,天之常也。昔夏桀无道,斩关龙逢而极恶,勃星见,汤伐之,放于鸣条之野。殷纣设砲烙之形,彗星出,武王悬之白旗也。  恆不见以周衰,枉蛇行而秦灭。昔鲁庄公十年夏四月,恆星不见,自是以后周室衰微。枉矢出,蛇行而无尾,自昔项羽入关,有此变。见《汉书》。
  谅人事之有由,岂妖灾之虚设。言天以冥应,玄象为变,要由人事,岂妖灾而已。  诚庸主之难悛,故明君之所察。言庸君暗主,玄象谴告,不能改行自新以答天变;贤君明主则不然,见天灾异,惧则修德也。  尧无为犹观象,而况德非乎先哲。夫唐尧至治,犹历象璇玑,窥七政,况德不及古,而不观之乎。
  先是太祖、太宗时太史令王亮、苏坦,世祖后破和龙,得冯文通太史令闵盛,高祖时太史令赵樊生,并知天文。后太史赵胜、赵翼、赵洪庆、胡世荣、胡法通等二族,世业天官者。又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世宗时坐事系冀州狱,虽驾崔隆宗就禁慰问,路曰:“昨夜驿马星流,计赦即时应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试出城候焉。俄而赦至。时人重之。永安中,诏以恆州民高崇祖善天文,每占吉凶有验,特除中散大夫。永熙中,诏通直散骑常侍孙僧化与太史令胡世荣、张龙、赵洪庆及中书舍人孙子良等,在门下外省校比天文书。集甘、石二家《星经》及汉魏以来二十三家经占,集为五十五卷。后集诸家撮要,前后所上杂占,以类相从,日月五星、二十八宿、中外官图,合为七十五卷。
  僧化者,东莞人。识星分,案天占以言灾异,时有所中。普秦中,尔朱世隆恶其多言,遂系于廷尉,免官。永熙中,出帝召僧化与中散大夫孙安都共撰兵法,未就而帝入关,遂罢。元象中死于晋阳。
  时有河间信都芳,字王琳,好学善天文算数,甚为安丰王延明所知。延明家有群书,欲抄集《五经》算事为《五经宗》及古今乐事为《乐书》;又聚浑天、欹器、地动、铜乌漏刻、候风诸巧事,并图画为《器准》。并令芳算之。会延明南奔,芳乃自撰注。后隐于并州乐平之东山。太守慕容保乐闻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见焉。于是保乐弟绍宗荐之于齐献武王,以为中外府田曹参军。芳性清俭质朴,不与物和。绍宗给其骡马,不肯乘骑;夜遣婢侍以试之,芳忿呼殴击,不听近己。狷介自守,无求于物。后主料注重差勾股,复撰《史宗》,仍自注之,合数十卷。武定中卒。
  殷绍,长乐人也。少聪敏,好阴阳术数,游学诸方,达《九章》、《七曜》。世祖时为算生博士给事东宫西曹,以艺术为恭宗所知。太安西年夏,上《四序堪舆》,表曰:“臣以姚氏之世,行学伊川,时遇游遁大儒成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山居隐迹,希在人间。兴时将臣南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影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见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披释章次意况大旨。又演隐审五藏六府心髓血脉,商功大算端部,变化玄象,土圭、《周髀》。练精锐思,蕴习四年,从穆所闻,粗皆仿佛。穆等仁矜,特垂忧闵,复以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阴阳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四时气王休杀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会相生为表裹;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释六甲刑祸福德:以此等文传授于臣。山神禁严,不得赍出,寻究经年,粗举网要。山居险难,无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以甲寅之年,日维鹑火,月吕林钟,景气郁盛,感物怀归,奉辞影等。自尔至今,四十五载。历观时俗堪舆八会,迳世已久,传写谬误,吉凶禁忌,不能备悉。或考良日而值恶会,举吉用凶,多逢殃咎。又史迁、郝振,中吉大儒,亦各撰注,流行于世。配会大小,序述阴阳,依如本经,犹有所阙。臣前在东宫,以状奏闻,奉被景穆皇帝圣诏,敕臣撰录,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谨审先所见《四序经》文,抄撮要略,当世所须吉凶举动,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又贵贱阶级、尊卑差别、吉凶所用,罔不毕备。未及内呈,先帝晏驾。臣时狼狈,几至不测。停废以来,迳由八载,思欲上闻,莫能自彻。加年夕齿颓,余龄旦暮,每惧殂殒,填仆沟壑,先帝遗志,不得宣行。夙夜悲愤,理难违匿,依先撰录奏,谨以上闻。请付中秘通儒达士,定其得失。事若可施,乞即班用。”其《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阴阳九宫及兵法,尤善风角。太宗时,丧乱之后,多相杀害。有人诣早求问胜术,早为设法,令各无咎。由是州里称之。时有东莞郑氏,因为同县赵氏所杀。其后郑氏执得仇人赵氏,又克明晨会宗族,当就墓所刑之。赵氏求救于早,早为占候,并授以一符,曰:“君今且还,选壮士七人,令一人为主者,佩此符,于鸡鸣时伏在仇家宅东南二里许。平旦,当有十人相随,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应第七。但捉取第七者将还,事必无他。”赵氏从之,果如其言,乃是郑氏五男父也。诸子并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赵氏竟免。
  后早与客清晨立于门内,遇有卒风振树。早语客曰:“依法当有千里外急使。日中,将有两匹马,一白一赤,从西南来。至即取我,逼我,不听与妻子别。”语讫便入,召家人邻里辞别。语讫,浴,带书囊,日中出门候使。如期,果有二马,一白一赤,从凉州而至,即捉早上马,遂诣行宫。时世祖围凉州未拔,故许彦荐之。早,彦师也。及至,诏问何时当得此城。早对曰:“陛下但移据西北角,三日内必克。”世祖从之,如期而克。舆驾还都,时久不雨。世祖问早曰:“何时当雨?”早曰:“今日申时必大雨。”比至未时,犹无片云,世祖召早诘之。早曰:“愿更少时。”至申时,云气四合,遂大雨滂沲。世祖甚善之,而早苦以疾辞,乞归乡里,诏许之。遂终于家。或言许彦以其术胜,恐终妨己,故谲令归耳。
  耿玄,钜鹿宋子人也。善卜占。坐于室内,有客扣门,玄已知其姓字并所赍持及来问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别有林占,世或传之。而性不和俗,时有王公欲求其筮者,玄则拒而不许,每云:“今既贵矣,更何所求而复卜也,欲望意外乎?”代京法禁严切,王公闻之,莫不惊悚而退。故玄多见憎忿,不为贵胜所亲。官至钜鹿太守。
  显祖、高祖时有勃海高道埏、清河赵法逞并有名于世。世宗、肃宗时奉车都尉清河魏道虔、奉车都尉周恃、魏君太守章武高月光、月光弟明月、任玄智、雍州人潘捺,并长于阴阳卜筮。故玄于日者之中,最为优洽。冠军将军,濮阳贾元绍、章武吕肫济、北六道安河内冯怀、海东郡李文殊并工于法术,而道虔、月光、文殊为优,其余不及。浮阳孟刚、馓安王领郡善铨录风角,章武颜恶头善卜筮,亦用耿玄林占,当时最知名。范阳人刘弁亦有名于世。
  刘灵助,燕郡人。师事刘弁,好阴阳占卜,而粗疏无赖,常去来燕恆之界,或时负贩,或复劫盗,卖术于市。后自代至秀容,因事尔朱荣。荣性信卜筮,灵助所占屡中,遂被亲待,为荣府功曹参军。
  建义初,荣于河阴王公卿士悉见屠害。时奉车都尉卢道虔兄弟亦相率朝于行宫,灵助以其州里,卫护之,由是朝士与诸卢相随免害者数十人。荣入京师,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寻进爵为公,增邑通前千户。后从荣讨擒葛荣,特除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幽州刺史。又从大将军、上党王天穆讨邢杲。时幽州流民卢城人最为凶捍,遂令灵助兼尚书,军前慰劳之。事平而元颢入洛,天穆渡河。灵助先会尔朱荣于太行。及将攻河内,禽灵助筮之。灵助曰:“未时必克。”时已向中,士众疲怠,灵助曰:“时至矣。”荣鼓之,将士腾跃,即使克陷。及至北中,荣攻城不获,以时盛暑,议欲且还,以待秋凉。庄帝诏灵助筮之。灵助曰:“必当破贼。”诏曰:“何日?”灵助曰:“十八、十九间。”果如其言。车驾还宫,领幽州大中正,寻加征东将军,增邑五百户,进爵为燕郡公,诏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史。寻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幽州流民于濮阳、顿丘,因率民北还。与都督侯渊等讨葛荣余党韩娄,灭之于蓟。仍厘州务,加车骑将军,又为幽、平、营、安四州行台。
  及尔朱荣死,庄帝幽崩。灵助本寒微,一朝至此,自谓方术堪能动众。又以尔朱有诛灭之兆,灵助遂自号燕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为庄帝举义兵。灵助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又云“欲知避世入鸟村”。遂刻氈为人象,画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之法。民多信之。于时河西人纥豆陵步籓举兵逼晋阳,尔朱兆频战不利,故灵助唱言:“尔朱自然当灭,不须我兵。”由是幽、瀛、沧、冀之民悉从之。从之者夜悉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以普泰元年三月,率众至博陵之安国城,与叱列延庆、侯渊、尔朱羽生等战,战败被擒,斩于定州,传首洛阳,支分其体。初,灵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朱亦必灭。”及将战,灵助自筮之,封成不吉,以手折蓍,弃之于地,云“此何知也。”寻见擒,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齐献武王以明年闰二月破四胡于韩陵山,遂灭兆等。永熙二年,赠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幽瀛冀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
  子宗辉,袭,兴和中开府,属齐受禅,例降。
  江式,字法安,陈留济阳人。六世祖琼,字孟琚,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诂训。永嘉大乱,琼弃官西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土,世传家业。祖强,字文威,太延五年,凉州平,内徙代京。上书三十余法,各有体例,又献经史诸子千余卷,由是擢拜中书博士。卒,赠敦煌太守。父绍兴,高允奏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以谨厚称。卒于赵郡太守。
  式少专家学。数年之中,常梦两人时相教授,乃寤,每有记识。初拜司徒长兼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殄冠将军、符节令。以书文昭太后尊号谥册,特除奉朝请,仍符节令。式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
  延昌三年三月,式上表曰:
  臣闻庖义氏作而八卦列其画,轩辕氏兴而龟策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宣之王庭,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悉殊仓氏矣。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盖是史颉之遗法也。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至孔子定《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
  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承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早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吏民上书,省字不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考其书形,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敞从之受。凉州刺史杜鄴、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应运制作,使大司空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礼》、《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
  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文学之师也。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儒俗之穿凿,惋文毁于誉,痛字败于訾,更诡任情,变乱于世,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属,包括六艺群书之诂,评释百氏诸子之训,天地、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珍异、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可谡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于时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然其《字诂》,方之许慎篇,古今体用,或得或失矣。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时,博古开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炳,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
  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案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间读楚、夏,时有不同。
  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故传曰,以众非,非行正。信哉得之于斯情矣。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兒为,神虫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所关古,莫不惆怅焉。嗟夫!文字者六艺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又曰:“述而不作。”《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皆言遵修旧史而不敢穿凿也。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应元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而祖官至太子洗马,出为冯翊郡,值洛阳之乱,避地河西,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世祖太延中,皇威西被,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明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业。暨臣闇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但逢时来,恩出愿外,每承泽云津,厕沾漏润,驱驰文阁,参预史官,题篆宫禁,猥同上哲。既竭愚短,欲罢不能,是以敢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辄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爰采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皆以次类编联,文无复重,纠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夏之声,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官之域,典书秘书。所须之书,乞垂敕给;并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书生五人专令抄写。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评议疑隐,庶无纰缪。所撰名目,伏听明旨。
  诏曰:“可如所请,并就太常,冀兼教八书史也。其有所须,依请给之。外目待书成重闻。”
  式于是撰集字书,号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体依许氏《说文》为本,上篆下隶。又除宣威将军、符玺郎,寻加轻车将军。正光中,除骁骑将军、兼著作佐郎,正史中字疑。四年卒,赠右将军、巴州刺史。其书竟未能成。
  式兄子征虏将军顺和,亦工篆书。先是太和中,兗州人沈法会能隶书,世宗之在东宫,敕法会侍书。已后隶迹见知于闾里者甚众,未有如崔浩之妙。
  周澹,京兆鄠人也。为人多方术,尤善医药,为太医令。太宗尝苦风头眩,澹治得愈,由此见宠,位至特进,赐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师饥,朝议将迁都于鄴。澹与博士祭酒崔浩进计,论不可之意,太宗大然之,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也。”诏赐澹、浩妾各一人,御衣、袭,绢五十匹、绵五十斤。泰常四年卒,谥曰恭。时有河南人阴贞,家世为医,与澹并受封爵。清河李酒亦以善钅咸见知。
  子驴驹,袭,传术。延兴中,位至散令。
  李修,字思祖,本阳平馆陶人。父亮,少学医术,未能精究。世祖时,奔刘义隆于彭城,又就沙门僧坦研习众方,略尽其术,针灸授药,莫不有效。徐兗之间,多所救恤,四方疾苦,不远千里,竟往从之。亮大为事以舍病人,停车舆于下,时有死者,则就而棺殡,亲往吊视。其仁厚若此。累迁府参军,督护本郡,士门宿官,咸相交昵,车马金帛,酬赍无赀。修兄元孙随毕众敬赴平城,亦遵父业而不及。以功赐爵义平子,拜奉朝请。
  修略与兄同。晚入代京,历位中散令,以功赐爵下蔡子,迁给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内。高祖、文明太后时有不豫,修侍钅咸药,治多有效。赏赐累加,车服第宅,号为鲜丽。集诸学士及工书者百余人,在东宫撰诸药方百余卷,皆行于世。先是咸阳公高允虽年且百岁,而气力尚康,高祖、文明太后时令修诊视之。一旦奏言,允脉竭气微,大命无远。未几果亡。迁洛,为前军将军,领太医令。后数年,卒,赠威远将军、青州刺史。
  子天授,袭。汶阳令。医术又不逮父。
  徐謇,字成伯,丹阳人。家本东莞,与兄文伯等皆医药。謇因至青州,慕容白曜平东阳,获之,表送京师。显祖欲验其所能,乃置诸病人于幕中,使謇隔而脉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宠遇。为中散,稍迁内侍长。文阳太后时问治方,而不及李脩之见任用也。謇合和药剂,攻救之验,精妙于脩,而性甚秘忌,承奉不得意者,虽贵为王公,不为措疗也。高祖后知其能,及迁洛,稍加眷幸。体小不平,及所宠冯昭仪有疾,皆令处治。又除中散大夫,转右军将军、侍御师。謇欲为高祖合金丹,致延年之法。乃入居崧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成,遂罢。
  二十二年,高祖幸悬瓠,其疾大渐,乃驰驿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数百里。至,诊省下治,果有大验。高祖体少瘳,内外称庆。九月,车驾发豫州,次于汝滨。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因集百官,特坐謇于上席,遍陈肴觞于前,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宜加酬赍。乃下诏曰;“夫神出无方,形禀有疑,忧喜乖适,理必伤生。朕览万机,长钟革运,思芒芒而无怠,身忽忽以兴劳。仲秋动彖,心容顿竭,气体羸瘠,玉几在虑。侍御师、右军将军徐成伯驰轮太室,进疗汝蕃,方穷丹英,药尽芝石,诚术两输,忠妙俱至,乃令沉劳胜愈,笃瘵克痊,论勤语效,实宜褒录。昔晋武暴疾,程和应增封;辛疚数朝,钱爵大坠。况疾深于曩辰,业难于畴日,得不重加陟赏乎?宜顺群望,锡以山河。且其旧迳高秩,中暂解退,比虽铨用,犹未阙阙  ,准旧量今,事合显进。可鸿胪卿,金乡县开国伯,食邑五百户,赐钱一万贯。又诏曰:“钱府未充,须以杂物:绢二千匹、杂物一百匹,四十匹出御府;谷二千斛;奴婢十口;马十匹,一匹出骅骝;牛十头。”所赐杂物、奴婢、牛马皆经内呈。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赍,并至千匹。从行至鄴,高祖犹自发动,謇日夕左右。明年,从诣马圈,高祖疾势遂甚,戚戚不怡,每加切诮,又欲加之鞭捶,幸而获免。高祖崩,謇随梓宫还洛。
  謇常有药饵及吞服道符,年垂八十,鬓发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为光禄大夫,加平北将军,卒。延昌初,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靖。
  子践字景升,小名灵宝,袭爵。历官兗州平东府长史、右中郎将、建兴太守。践弟知远,给事中。
  成伯孙之才,孝昌初,为萧衍豫章五萧综北府主簿,从综镇彭城。综降,其下僚属并奔散,之才因入国。武定中,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昌安县开国侯。
  王显,字世荣,阳平乐平人,自言本东海郯人,王朗之后也。祖父延和中南奔,居于鲁郊,又居彭城。伯父安上,刘义隆时板行馆陶县。世祖南讨,安上弃县归命,与父母俱徙平城,例叙阳都子,除广宁太守。显父安道,少与李亮同师,俱学医药,粗究其术,而不及亮也。安上还家乐平,颇参士流。
  显少历本州从事,虽以医术自通,而明敏有决断才用。初文昭皇太后之怀世宗也,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疾。文明太后敕召徐謇及显等为后诊及脉,謇云是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显云:“案三部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久之,召补侍御师、尚书仪曹郎,号称干事。世宗自幼有微疾,久未差愈,显摄疗有效,因是稍蒙眄识。
  又罢六辅之初,显为领军于烈问通规策,颇有密功。累迁游击将军,拜廷尉少卿,仍在侍御,营进御药,出入禁内。乞临本州,世宗曾许之,积年未授,因是声问传于远近。显每语人,言时旨已决,必为刺史。遂除平北将军、相州刺史。寻诏驰驿还京,复掌药,又遣还州。元愉作逆,显讨之不利。入除太府卿、御史中尉。
  显前后历职,所在著称,纠折庶狱,究其奸回,出内惜慎,忧国如家。及领宪台,多所弹劾,百僚肃然。又以中尉属官不悉称职,讽求更换。诏委改选,务尽才能,而显所举或有请属,未皆得人,于是众口喧哗,声望致损。后世宗诏显撰药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疗诸疾。东宫既建,以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世宗每幸东宫,显常迎侍。出入禁中,仍奉医药。赏赐累加,为立馆宇,宠振当时。延昌二年秋,以营疗之功,封卫南伯。
  四年正月,世宗夜崩,肃宗践祚。显参奉玺策,随从临哭,微为忧惧。显既蒙任遇,兼为法官,恃势使威,为时所疾。朝宰托以侍疗无效,执之禁中,诏削爵位。临执呼冤,直阖以刀镮撞其腋下,伤中吐血,至右卫府一宿死。始显布衣为诸生,有沙门相显后当富贵,诫其勿为吏官,吏官必败。由是世宗时或欲令其遂摄吏部,每殷勤避之。及世宗崩,肃宗夜即位,受玺册,于仪须兼太尉及吏部,仓卒百官不具,以显兼吏部行事矣。
  崔彧,字文若,清河东武城人。父勋之,字宁国,位大司马外兵郎,赠通直郎。彧与兄相如俱自南入国。相如以才学知名,早卒。彧少尝诣青州,逢隐逸沙门,教以《素问》九卷及《甲乙》,遂善医术。中山王英子略曾病,王显等不能疗,彧针之,抽外即愈。后位冀州别驾,累迁宁远将军。性仁恕,见疾苦,好与治之。广教门生,令多救疗。其弟子清河赵约、勃海郝文法之徒咸亦有名。
  彧子景哲,豪率,亦以医术知名。为太中大夫、司徒长史。
  蒋少游,乐安博昌人也。慕容白曜之平东阳,见俘入于平城,充平齐户,后配云中为兵。性机巧,颇能画刻。有文思,吟咏之际,时有短篇。遂留寄平城,以佣写书为业,而名犹在镇。
  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与高聪俱依高允。允爱其文用,遂并荐之,与聪俱补中书博士。自在中书,恆庇李冲兄弟子侄之门。始北方不悉青州蒋族;或谓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艺自达,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高冲曲为体练,由少游舅氏崔光与李冲从叔衍对门婚姻也。高祖、文明太后常因密宴,谓百官曰:“本谓少游作师耳,高允老公乃言其人士。”眷识如此。然犹骤被引命,屑屑禁闼,以规矩刻缋为务,因此大蒙恩锡,超等备位,而亦不迁陟也。
  及诏尚书李冲与冯诞、游明根、高闾等议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亦访于刘昶。二意相乖,时致诤竞,积六载乃成,始班赐百官。冠服之成,少游有效焉。后于平城将营太庙。太极殿,遣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趾。后为散骑侍郎,副李彪使江南。高祖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迁前将军、兼将作大匠,仍领水池湖泛戏舟楫之具。及华林殿、沼修旧增新,改作金墉门楼,皆所措意,号为妍美。
  虽有文藻,而不得伸其才用,恆以剞劂绳尺,碎剧匆匆,徙倚园湖城殿之侧,识者为之叹慨。而乃坦尔为己任,不告疲耻。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景明二年卒,赠龙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质。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为太极立模范,与董尔、王遇等参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高宗时,郭善明甚机巧,北京宫殿,多其制作。高祖时,青州刺史侯文和亦以巧闻,为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辞说无端,尤善浅俗委巷之语,至可玩笑。位乐陵、济南二郡太守。
  世宗、肃宗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字兴为匠也。
  高祖时,有范宁兒者善围棋。曾与李彪使萧赜,赜令江南上品王抗与宁兒。制胜而还。又有浮阳高光宗善樗蒲。赵国李幼序、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此盖胡戏,近入中国,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将杀之,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意言孤则易死也。世宗以后,大盛于时。
  史臣曰:阴阳卜祝之事,圣哲之教存焉。虽不可以专,亦不可得而废也。徇于是者不能无非,厚于利者必有其害。诗书礼乐,所失也鲜,故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贤,所以戒乎妄作。晁崇、张渊、王早、殷绍、耿玄、刘灵助皆术艺之士也。观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虚,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状。周澹、李脩、徐謇、王显、崔彧方药特妙,各一时之美也。蒋少游以剞劂见知,没其学思,艺成为下,其近是乎?

列传列女第八十
  崔览妻封氏 封卓妻刘氏 魏溥妻房氏 胡长命妻张氏
  平原女子孙氏房爱亲妻崔氏 泾州贞女兕先氏 姚氏妇杨氏 张洪初妻刘氏
  董景起妻张氏 阳尼妻高氏 史映周妻耿氏 任城国太妃孟氏 苟金龙妻刘氏
  卢元礼妻李氏 河东孝女姚氏 刁思遵妻鲁氏
  夫妇人之事,存于织纴组紃、酒浆醯醢而已。至如嫫训轩宫,娥成舜业,涂山三母,克昌二邦,殆非匹妇之谓也。若乃明识列操,文辩兼该,声自闺庭,号显列国,子政集之于前,元凯编之于后,随时缀录,代不乏人。今书魏世可知者为《列女传》。
  中书侍郎清河崔览妻封氏,勃海人,散骑常侍恺女也。有才识,聪辩强记,多所究知,于时妇人莫能及。李敷、公孙文叔虽已贵重,近世故事有所不达,皆就而谘请焉。
  勃海封卓妻,彭城刘氏女也。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师,后以事伏法。刘氏在家,忽然梦想,知卓已死,哀泣不辍。诸嫂喻之不止,经旬,凶问果至,遂愤叹而死。时人比之秦嘉妻。中书令高允念其义高而名不著,为之诗曰:“两仪正位,人伦肇甄。爰制夫妇,统业承先。虽曰异族,气犹自然。生则同室,终契黄泉。其一封生令达,卓为时彦。内协黄中,外兼三变。谁能作配,克应其选。实有华宗,挺生淑媛。其二京野势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载驰在路。公务既弘,私义获著。因媒致币,遘止一暮。其三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礼比,情以趣谐。忻愿难常,影迹易乖。悠悠言迈,戚戚长怀。其四时值险屯,横离尘网。伏锧就刑,身分土壤。千里虽遐,应如影响。良嫔洞感,发于梦想。其五仰惟亲命,俯寻嘉好,谁谓会浅,义深情到。毕志守穷,誓不二醮。何以验之?殒身是效。其六人之处世,孰不厚生。必存于义,所重则轻。结忿钟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长辞母兄。其七茫茫中野,翳翳孤丘。葛{藟糸}冥蒙,荆棘四周。理苟不昧,神必俱游。异哉贞妇,旷世靡畴。其八”
  钜鹿魏溥妻,常山房氏女也。父堪,慕容垂贵乡太守。房氏婉顺高明,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病且卒,顾谓之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死不足恨,但夙心往志。不闻于没世矣。良痛母老家贫,供奉无寄;赤子矇眇,血祀孤危。所以抱怨于黄墟耳。”房垂泣而对曰:“幸承先人余训,出事君子,义在自毕。有志不从,命也。夫人在堂,稚子襁褓,顾当以身少,相感长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大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丧者咸皆哀惧。姑刘氏辍哭而谓曰:“新子何至于此!”房对曰:“新妇少年不幸,实虑父母未量至情,觊持此自誓耳。”闻知者莫不感怆。于时子缉生未十旬,鞠育于后房之内,未曾出门。遂终身不听丝竹,不预座席。缉年十二,房父母仍存,于是归宁。父兄尚有异议,缉窃闻之,以启母。房命驾绐云他行,因而遂归,其家弗知之也。行数十里方觉。兄弟来追,房哀叹而不反。其执意如此。,训导一子,有母仪法度。缉所交游有名胜者,则身具酒饭;有不及己者,辄屏卧不餐,须其悔谢乃食。善诱严训,类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终。缉事在《序传》。缉子悦为济阴太守,吏民立碑颂德。金紫光禄大夫高闾为其文,序云:“祖母房年在弱笄,艰贞守志,秉恭妻之操,著自毁之诚。”又颂曰:“爰及处士,遘疾夙凋。伉俪秉志,识茂行高。残形显操,誓敦久要。诞兹令胤,幽咸乃昭。”溥未仕而卒,故云处士焉。
  乐部郎胡长命妻张氏,事故王氏甚谨。太安中,京师禁酒,张以姑老且患,私为醖之,为有司所纠。王氏诣曹自告曰:“老病须酒,在家私酿,王所为也。”张氏曰:“姑老抱患,张主家事,姑不知酿,其罪在张。”主司疑其罪,不知所处。平原王陆丽以状奏,高宗义而赦之。
  平原鄃县女子孙氏男玉者,夫为灵县民所杀。追执仇人,男玉欲自杀之,其弟止而不听。男玉曰:“女人出适,以夫为天,当亲自复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殴杀之。有司处死以闻。显祖诏曰:“男玉重节轻身,以义犯法,缘清定罪,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爱亲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孙之女。性严明高尚,历览书传,多所闻知。子景伯、景光,崔氏亲授经义,学行修明,并为当世名士。景伯为清河太守,每有疑狱,常先请焉。贝丘民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为之悲伤,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不如见,山民未见礼教,何足责哉?但呼其母来,吾与之同居。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见汝事吾,或应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处之于榻,与之共食。景伯之温清,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过求还。崔氏曰:“此虽颜惭,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经二十余日,其子叩头流血,其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终以孝闻。其识度厉物如此,竟以寿终。
  泾州贞女兕先氏,许嫁彭老生为妻,娉币既毕,未及成礼。兕先率行贞淑,居贫常自春汲,以养父母。老生辄往逼之,女曰:“与君礼命虽毕,二门多故,未及相见。何由不禀父母,擅见陵辱!若苟行非礼,正可身死耳。”遂不肯从。老生怒而刺杀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临死谓老生曰:“生身何罪,与君相遇。我所以执节自固者,宁更有所邀?正欲奉给君耳。今反为君所杀,若魂灵有知,自当相报。”言终而绝。老生持女珠璎至其叔宅,以告叔。督曰:“此是汝妇,奈何杀之,天不祐汝!”遂执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诏曰:“老生不仁,侵陵贞淑,原其强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礼履节,没身不改,虽处草莱,行合古迹,宜赐美名,以显风操。其标墓旌善,号曰:‘贞女’。”
  姚氏妇杨氏者,阉人苻承祖姨也。家贫无产业,及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贵,亲姻皆求利润,唯杨独不欲。常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每遗其衣服,多不受,强与之,则云:“我夫家世贫,好衣美服,则使人不安。”与之奴婢,则云:“我家无食,不能供给。”终不肯受。常著破衣,自执劳事。时受其衣服,多不著,密埋之,设有著者,污之而后服。承祖每见其寒悴,深恨其母,谓不供给之。乃启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语之。承祖乃遣人乘车往迎之,则厉志不起,遣人强舁于车上,则大哭,言:“尔欲杀我也!”由是苻家内外皆号为痴姨。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庭。一姨致法,以姚氏妇衣掌弊陋,特免其罪。其识机虽吕嬃亦不过也。
  荥阳京县人张洪初妻刘氏,年十七,夫亡,遗腹生子,三岁又没。其舅姑年老,朝夕奉养,率礼无违。兄矜其少寡,欲夺而嫁之。刘氏自誓弗许,以终其身。
  陈留董景起妻张氏。景起早亡,张时年十六,痛夫少丧,哀伤过礼。形容毁顿,永不沐浴,蔬食长斋。又无兒息,独守贞操,期以阖棺,乡曲高之,终见标异。
  渔阳太守阳尼妻高氏,勃海人。学识有文才,高祖敕令入侍后宫。幽后表启,悉其辞也。
  荥阳史映周妻同郡耿氏女,年十七,适于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恐父母夺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殡。见者莫不悲叹。属大使观风,以状具上,诏标榜门闾。
  任城国太妃孟氏,钜鹿人,尚书令、任城王澄之母。澄为扬州之日,率众出讨。于后贼帅姜庆真阴结逆党,袭陷罗城。长史韦缵仓卒失图,计无所出。孟乃勒兵登陴,先守要便。激厉文武,安慰新旧,劝以赏罚,喻之逆顺,于是咸有奋志。亲自巡守,不避矢石。贼不能克,卒以全城。澄以状表闻,属世宗崩,事寝。灵太后后令曰:“鸿功盛美,实宜垂之永年。”乃敕有司树碑旌美。
  苟金龙妻刘氏,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刘叔宗之姊。世宗时,金龙为梓潼太守,郡带关城戍主,萧衍遣众攻围,值金龙疾病,不堪部分,众甚危惧。刘遂率厉城民,修理战具,一夜悉成。拒战百有余日,兵士死伤过半。戍副高景阴图叛逆,刘斩之,及其党与数十人。自余将士,分衣灭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井在外城,寻为贼陷,城中绝水,渴死者多。刘乃集诸长幼,喻以忠节,遂相率告诉于天,俱时号叫,俄而澍雨。刘命出公私布绢及至衣服,县之城中,绞而取水,所有杂器悉储之。于是人心益固。会益州刺史傅竖眼将至,贼乃退散。竖眼叹异,具状奏闻,世宗嘉之。正光中,赏平昌县开国子,邑二百户,授子庆珍,又得二子出身。庆珍卒,子纯陀袭。齐受禅,爵例降。庆珍弟孚,武定末,仪同开府司马。
  贞孝女宗者,赵郡栢人,赵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阳卢元礼之妻。性至孝,闻于州里。父卒,号恸几绝者数四,赖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销瘠,非人扶不起,及归夫氏,与母分隔,便饮食日损,涕泣不绝,日就羸笃。卢氏合家慰喻,不解,乃遣归宁。还家乃复故,如此者八九焉。后元礼卒,李追亡抚存,礼无违者,事姑以孝谨著。母崔,以神龟元年终于洛阳,凶问初到,举声恸绝,一宿乃苏,水浆不入口者六日。其姑虑其不济,亲送奔丧。而气力危殆,自范阳向洛,八旬方达,攀衬号踊,遂卒。有司以状闻。诏曰:“孔子称毁不灭性,盖为其废养绝类也。李既非嫡子,而孝不胜哀,虽乖俯就,而志厉义远,若不加旌异,则无以劝引浇浮。可追号曰:‘贞孝女宗’,易其里为孝德里,标李卢二门,以惇风俗。”
  河东姚氏女,字女胜,少丧父,无兄弟,母怜而守养。年六七岁,便有孝性,人言其父者,闻辄垂泣。邻伍异之。正光中,母死,女胜年十五,哭泣不绝声,水浆不入口者数日,不胜哀,遂死。太守崔游申请为营墓立碑,自为制文,表其门闾,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郡城东六里大道北,至今名为孝女冢。
  荥阳刁思遵妻,鲁氏女也。始笄,为思遵所娉,未逾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寡,许嫁已定,鲁闻之,以死自誓。父母不达其志,遂经郡诉,称刁氏吝护寡女,不使归宁。鲁乃与老姑徒步诣司徒府,自告情状。普泰初,有司闻奏,废帝诏曰:“贞夫节妇,古今同尚,可令本司依式标榜。”
  史臣曰。阙

列传恩幸第八十一
  王叡 王仲兴 寇猛 赵修 茹皓 赵邕 侯刚 郑俨 徐纥
  夫令色巧言,辞情饰貌,邀眄睐之利,射咳唾之私,此盖苟进之常也。故甚者刑身沦子 ,其次舐痔尝痈,况乃散金秦货,输钱汉爵,又何怪哉?若夫地穷尊贵,嗜欲所攻,圣达其犹病诸,中庸固不能免。男女性态,其揆斯一,二代之亡,皆是物也。据天下之图,持海内之命,顾指如意,高下在心,此乃夏桀、殷纣丧二邦,秦母、吕雉秽两国也。魏世,王叡幸太和之初,郑俨宠孝昌之季,主幼于前,君稚于后,乘间宣淫,殆无忌畏,树列朋党,蔽塞天聪。高祖明圣外彰,人神系仰,御之有术,宗社弗坠。肃宗不言垂拱,潜济罕方,六合淆然,至于陨覆。且承颜色,窃光宠,势等秋风,气同夏日,亦何世而不有哉?此周旦所以诫其朋,诗人是为疾群小也。太宗时,王、车之徒,虽云幸念,皆宣力夷险,诚效兼存,未加赵脩等出于近习趋走之地,坐擅威刑,势倾都鄙,得之非道,君子所以贱之。书其变态,备祸福之由焉。
  王叡,字洛诚,自云太原晋阳人也。六世祖横,张轨参军。晋乱,子孙因居于武威姑臧。父桥 ,字法生,解天文卜筮。凉州平,入京,家贫,以术自给。历仕终于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赠平远将军、凉州刺史、显美侯,谥曰敬。
  叡少传父业,而姿貌伟丽。恭宗之在东宫,见而奇之。兴安初,擢为太卜中散,稍迁为令 ,领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临朝,叡因缘见幸,超迁给事中。俄而为散骑常侍、侍中、吏部尚书,赐爵太原公。于是内参机密,外豫政事,爱宠日隆,朝士慑惮焉。太和二年,高祖及文明太后,率百僚与诸方客临虎圈,有逸虎登门阁道,几至御座。左右侍御皆惊靡,叡独执戟御之,虎乃退去,故亲任转重。三年春,诏叡与东阳王丕同入八议,永受复除。四年,迁尚书令,封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置王官二十二人,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又拜叡妻丁氏为妃。及沙门法秀谋逆,事发,多所牵引。叡曰:“与其杀不辜,宁赦有罪。宜枭斩首恶,余从疑赦,不亦善乎?”高祖从之,得免者千余人。
  叡出入帷幄,太后密赐珍玩赠彩,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车载往,阉官防致 ,前后巨万,不可胜数,加以田园、奴婢、牛马、杂畜,并尽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赍锡,外示不私,所费又以万计。及疾病,高祖、太后每亲视疾,侍官省问,相望于道。及疾笃,上疏曰:
  臣闻忠于事君者,节义著于临终;孝于奉亲者,淳诚表于垂没。故孔明卒军,不忘全蜀之计;曾参疾甚,情存善言之益。虽则庸昧 ,敢忘景行。臣荷天地覆载之恩,蒙大造生成之德,渐风训于华年,服道教于弱冠。濯缨清朝,垂周三纪,受先帝非分之眷,叨陛下殊常之宠。遂乃齐迹功旧,内侍帏幄,爵列诸王,位班上等,从容闻道,与知国政。诚思竭尽力命,以报所受,不谓事与心违,忽婴重疾。每屈舆驾亲临问之,荣洽生平,惠流身后,犬马之诚,衔佩罔极。今所病遂笃,虑必不起,延首阙庭,鲠恋终日。仰恃皇造宿眷之隆,敢陈愚昧管窥之见。
  臣闻为治之要,其略有五:一者慎刑罚,二者任贤能,三者亲忠信,四者远谗佞 ,五者行黜陟。夫刑罚明则奸宄息,贤能用则功绩,著亲忠信则视听审,远谗佞则疑间绝,黜陟行则贪叨改。是以钦恤惟刑,载在《唐典》;知人则哲,唯帝所难。《周书》垂好德之文,汉史列防奸之论,考省幽明,先王大典。又八表既广,远近事殊,抚荒裔宜待之以宽信,绥华甸宜惠之以明简。哀恤孤独,赈施困穷,录功旧,赦小罪,轻徭役,薄赋敛,修福业,禁淫祀。愿听政余暇,赐垂览察。使子囊之诚,重申于当世;将坠之志,获用于明时。
  寻薨,时年四十八。高祖、文明太后亲临哀恸,赐温明秘器,宕昌公王遇监护丧事。赠卫大将军、太宰、并州牧,谥曰宣王。内侍长董丑奴营坟墓 ,将葬于城东,高祖登城楼以望之。京都文士为作哀诗及诔者百余人。乃诏为叡立祀于都南二十里大道右,起庙以时祭荐,并立碑铭,置守祀五家。又诏褒叡,图其捍虎状于诸殿,命高允为之赞。京都士女謟称叡美,造新声而弦歌之,名曰《中山王乐》。诏班乐府,合乐奏之。
  初叡女妻李冲兄子延宾,次子又适赵国李恢之华。女之将行也,先入宫中,其礼略如公主、王女之仪。太后亲御太华殿,寝其女于别帐 ,叡与张祐侍坐,叡所亲及两李家丈夫妇人列于东西廊下。及车引,太后送过中路。时人窃谓天子、太后嫁女。叡之葬也,假亲姻义旧,衰绖缟冠送丧者千余人,皆举声恸泣以要荣利,时谓之义孝。叡既贵,乃言家本太原晋阳,遂移属焉,故其兄弟封爵移以并州郡县。薨后,重赠叡父桥侍中、征西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武威王,谥曰定,追策叡母贾氏为妃,立碑于墓左。父子并葬城东,相去里余,迁洛后,更徙葬太原晋阳。
  子袭,字元孙。年十四,以父任擢为中散,仍总中部。叡薨,高祖诏袭代领都曹 ,为尚书令,领吏部曹、中部,如其品职,依典承袭。文明太后令曰:“都曹尚书曹百僚之首,民所具瞻。袭年少,智思未周,其都曹尚书令可权记,使闲习政事,后用不晚。”终太后世,宠念如初。袭王爵,例降为公。太后崩后,袭仍在高祖左右,然礼遇稍薄,不复关与时事。久之,出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又转并州刺史。十七年,舆驾诣洛,路幸其治,供帐粗办,境内清静,高祖颇嘉之。而民庶多为立铭,置于大路,虚相称美,或曰袭所教也。高祖闻而问之,对不以实,因是面被责让,尚书奏免其官,诏唯降号二等。二十年,以事为中尉所纠,会赦免,语在《常景传》。景明二年卒,赠平南将军、豫州刺史,谥曰质。
  子忻,袭爵,为太尉、汝南王悦记室参军。建义初,河阴遇害,赠散骑常侍、安北将军、肆州刺史 ,谥曰穆。
  子子暄,袭爵。武定末,齐州骠骑府功曹参军。齐受禅,例降。
  忻弟诞,字永安。龙骧将军、正平太守。亦于河阴遇害,赠抚军将军、并州刺史。
  子希云,举季才,早亡。
  诞弟殖,字永兴。司空城局参军。
  子祖干,司徒行参军,并州刺史。
  殖弟永业,司空参军事。
  袭弟椿,字元寿。少以父任拜秘书中散,寻以父忧去职。后除羽林监、谒者仆射,母丧解任。正始初,拜中散,出为太原太守,加镇远将军,坐事免。椿僮仆千余,园宅华广,声妓自适,无乏于时。或有劝椿仕者,椿笑而不答。雅有巧思,凡所营制,可为后法。由是正光中,元叉将营明堂、辟雍,欲征椿为将作大匠,椿闻而以疾固辞。
  孝昌中,尔朱荣既据并肆,以汾州胡逆,表加椿征虏将军、都督,慰劳汾胡。汾胡与椿比州,服其声望,所在降下。事宁,授右将军、太原太守。以预立庄帝之劳,封辽阳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寻转封真定县开国侯,食邑七百户。除持节、本将军、华州刺史。寻转使持节、散骑常侍、殷州刺史。元晔立,除都官尚书,固辞不拜。永熙中,行冀州事。寻除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将军、瀛州刺史。
  时有风雹之变,诏书广访谠言,椿乃上疏曰:“伏奉诏书,以风雹厉威,上动天睠,访谠辞于百辟,诏舆诵于四海。宸衷恳切,备在丝纶,祗承兢感,心焉靡厝。伏惟陛下启箓应期,驭育万物,承缀旒之艰运。纂纤丝之危绪,忘餐日昃,求衣未明,俾上帝下临,愍兹荼蓼,永济沟壑。而沧浪降戾,作害中秋。上帝照临,义不虚变。窃惟风为号令,皇天所以示威;雹者气激,阴阳有所交诤。殆行令殊节,舒急脸中之所致也。昔澍雨千里,实缘教祀之诚;炎精三舍,宁非善言之力。谴不空发,征岂谬应,谁谓盖高,实符人事。伏愿陛下留心曲览,垂神远察,礼贤登士,博举审官,擢申滞怨,振穷省役。使夫滋水没川之彦,毕居朝右;仪表丹青之位,未或虚加。圜土绝五毒之民,揆日息千门之费。岩岩廊署,无不遇之士;忪忪茕独,荷酒帛之恩。则物见昭苏,人如休泰,徐奏《薰风》之曲,无论《鸿雁》之歌,岂不天人幸甚,鬼神咸抃?”
  椿性严察,下不容奸,所在吏民,畏之重足。天平末,更满还乡。初椿于宅构起事,极为高壮。时人忽云:“此乃太原王宅,岂是王太原宅。”椿往为本郡,世皆呼为王太原。未几,尔朱荣居椿之宅,荣封太原王焉。至于齐献武王之居晋阳,霸明所在,人士辐凑。椿礼敬亲知,多所拯接。后以老病,遂辞疾客居赵郡之西鲤鲁祠山。兴和二年春卒,时年六十二。赠使持节、都督冀瀛二州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太尉公、冀州刺史,谥曰文恭。及葬,齐献武王亲自吊送。
  椿妻钜鹿魏悦之次女,明达有远操,多识往行前言。随夫在华州,兄子建在洛遇患,闻而星夜驰赴。肤容亏损,亲类叹尚之。尔朱荣妻北乡郡长公主深所礼敬。永安中,诏以为南和县君。内足于财,不以华饰为意。抚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亲类,所在周洽。椿名位终始,魏有力焉。元象中座,赠钜鹿郡君。椿无子,以兄孙叔明为后。叔明,太尉参军事、仪同开府祭酒。死于晋阳,无子,以弟子暄为后。
  叡弟谌,字厚诚。为给事中、安南将军、祠部尚书,赐爵上党公。加散骑常侍,领太史事。例降为侯。迁太常卿。出为持节、安东将军、兗州刺史。还,除光禄大夫,卒于官。赠帛五十匹。
  子翔,字元凤。少以聪敏循良,诏充内侍。自太和初,与李冲等奏决庶事,迄于十六年,赏赐前后累千万。是时政事多决于文明太后,后好细察,而翔恭谨慎密,甚被知任。迁洛,兼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左丞。袭爵,迁辅国将军、太府少卿。出为济州刺史,卒,赠大将军、肆州刺史。
  子超,袭。超,字和善。奉朝请、并州治中。超爱好人物,轻财重义。性豪华,能自奉养,每食必穷水陆之味。年三十四卒。
  子景览,袭。武定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齐受禅,列降。
  景览弟景招,开府集曹参军。
  超弟穆,字思泰。元象中,上党太守。卒。
  穆弟绰,字思和,员外散骑侍郎。上党王天穆以为北道行台郎中。尔朱荣代天穆为大行台,仍为吏部郎。以预奉庄帝之勋,封猗氏县开国侯,邑五百户。永安末,除征西将军、豳州刺史,不之任。元晔立,转除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兴和中卒。
  绰弟爽,司徒中兵参军。
  谌弟魏诚,为东宫学生,拜给事中,赐爵中都侯,加龙骧将军。卒,赠安南将军、冀州刺史,谥曰恭。
  子静,字元安,少有公干。拜中散,袭爵,例降为伯。除员外郎、羽林监、兼尚书郎。以明法除廷尉评。转游击将军,加冠军将军、岐州刺史。赵郡王谧虐害,城民怨叛,诏静以驿慰喻,咸即降下。以奉使称旨,赐帛五百匹。除赵郡太守,以母老固辞不拜。又授征虏将军、廷尉少卿,有当官之称。坐公事左迁中散大夫,以母忧去职。孝昌初,诏兼廷尉卿,寻行定州事,并固辞不起。二年夏,除长兼廷尉卿,寻行定州事。至冬病卒,年五十七。赠抚军将军、并州刺史,谥曰贞。无子,以从子伯豫为后。伯豫,袭爵。武定中,冀州开府录事参军。齐受禅,列降。
  魏诚弟亮,字平诚。承明初,擢为中散。告沙门法秀反,迁冠军将军,赐爵永守侯,加给事中。出为安西将军、泰州刺史。后转陕州刺史,坐事免。卒于家。亮子洪寿,早卒。
  子元景,正光中许复先爵,降为伯。卒,无子。
  洪寿弟嶷,宇安寿。除奉朝请,稍迁中散大夫。以疾归乡里,前移居上党。年七十一卒。
  子夷,字景预。有文才,少工诗咏,知名于世。未官而卒。
  叡叔隆保,冠军将军、姑臧侯。卒,追赠安东将军、并州刺史,钜鹿公,谥曰靖。
  王仲兴,赵郡南栾人也。父天德,起自细微,至殿中尚书。仲兴幼而端谨,以父任早给事左右。太和中,殿内侍御中散、武骑侍郎、给事中。出入禁内十余年,转冗从仆射,犹参密近,为齐帅。从驾征新野有功,除折冲将军、屯骑校尉。又命率千余骑破贼于邓城。除振威将军、越骑校尉,赐帛千匹。
  高祖于马圈,自不豫、大渐迄于崩,仲兴颇预侍护。达鲁阳,世宗即位,转左中郎将,仍齐帅。及帝亲政,与赵修并见宠任,迁光禄大夫,领武卫将军。仲兴虽与脩并,面畏慎自退,不若脩之倨傲无礼。咸阳王禧之出奔也,当时上下微为骇震。世宗于乾脯山追仲兴驰入金墉城安慰。后与领军于劲共参机要,因自理马圈侍疾及入金墉之功,乞同元赏,遂封上党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自拜武卫及受封之日,加驾每临飨其宅。世宗游幸,仲兴常侍从,不离左右,外事得径以闻,百僚亦耸体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兴故自散爵为徐州征虏府长史,带彭城太守。仲兴世居赵郡,自以寒微,云旧出京兆霸城,故为雍州大中正。
  尚书后以仲兴开国公,赏报过优。北海王详尝面启奏请降减,事久不决。可久在徐州,恃仲兴宠势,轻侮司马、梁郡太守李长寿,遂至忿诤。彭城诸沙门共相和解,未几,复有所竞。可久乃令僮仆邀殴长寿,遂折其胁。州以表闻。北海王详因百僚朝集,厉色大言曰:“徐州名籓,先帝所重,朝廷云何简用上佐,遂令致此纷纭,以彻荒外,岂不为国丑辱也!”众亦莫有应者。仲兴是后渐疏,不得径入左右。世宗乃下诏夺其封邑,出除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卒,赠安东将军、青州刺史。
  寇猛,上谷人也。祖父平城。猛少以姿干弃虎贲,稍迁羽林中郎。从高祖征南阳,以击贼不进免官。世宗践位,复叙用,爱其膂力,置之左右,为千牛备身,历转遂至武卫将军。出入禁中,无所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补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别士庶也。家渐富侈,宅宇高华,妾隶充溢。微荣弟侄,然不及茹皓、仲兴也。卒,赠平北将军、燕州刺史。
  赵修,字景业,赵郡房子人。父惠安,后名谧,都曹史,积劳补阳武令。修贵,追赠威烈将军、本郡太守,及葬,复赠龙骧将军、定州刺史。修本给事东宫,为白衣左右,颇有膂力。世宗践阼,仍充禁侍,爱遇日隆。然天性暗塞,不闲书疏,是故不参文墨。世宗亲政,旬月之间,频有转授,历员外通直散骑常侍、镇东将军、光禄卿。每受除设宴,世宗亲幸其宅,诸王公卿士百僚悉从,世宗亲见其母。修能剧饮,至于逼劝觞爵,虽北海王详、广阳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乱。每适郊庙。修常骖陪。出入华林,恆乘马至于禁内。咸阳王禧诛,其家财货多赐高肇及修。
  修之葬父也,百僚自王公以下无不吊祭,酒犊祭奠之具,填塞门街。于京师为制碑铭,石兽、石柱皆发民车牛,传致本县。财用之费,悉自公家。凶吉车乘将百两,道路供给,亦皆出官。时将马射,世宗留修过之。帝如射宫,修又骖乘,略辂旒竿触东门而折。修恐不逮葬日,驿赴窆期,左右求从及特遣者数十人。修道路嬉戏,殆无戚容,或与宾客奸掠妇女裸观,从者噂沓喧哗,诟詈无节,莫不畏而恶之。是年,又为修广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门高堂,房庑周博,崇丽拟于诸王。其四面邻居,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补长史、大郡。
  修起自贱伍,暴致富贵,奢傲无礼,物情所疾。因其在外,左右或讽纠其罪。自其葬父还也,旧宠小薄。初,王显祗附于修,后因忿阋,密伺其过,规陷戮之,而修过短,都不悛防。显积前后愆咎,列修葬父时路中淫乱不轨,女云与长安人赵僧扌剽谋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构成其罪,乃密以闻。始琛及李冯等曲事于修,无所不至,惧相连及,争共纠摘,助攻治之。遂乃诏曰:“小人难育、朽棘不雕,长恶不悛,岂容抚养。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领扈左右赵修,昔在东朝,选充台皁,幼所经见,长难遗之。故纂业之初,仍引西禁。虽地微器陋,非所宜采;然识早念生,遂升名级。自蒙洗濯,凶昏日甚,骤佞荐憍,恩加轻慢。不识人伦之体,不悟深浅之方,陵猎王侯,轻触卿相,门宾巷士,拜叩不接,嚣气豪心,仍怀鄙塞。比听葬父,侈暴继闻。居京造宅,残虐徒旅。又张形势,妄生矫托,与雍州人赵僧檦等阴相传纳,许受玉印。不轨不物,日月滋甚。朕犹愍其宿隶,每加覆护,而擅威弄势,侏张不已。法家耳目,并求宪网,虽欲舍之,辟实难爽。然楚履既坠,江君俳徊;钟牛一声,东向改衅。修虽小人,承侍在昔,极辟之奏,欲加未忍。可鞭之一百,徙敦煌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罢。所亲在内者悉令出禁,朕昧于处物,育兹豺虎,顾寻往谬,有愧臣民,便可时敕申没,以谢朝野。”
  是日修诣领军于劲第,与之樗蒲,筹未及毕,而羽林数人相续而至,称诏呼之。修惊起随出,路中执引修马诣领军府。琛与显监决其罚,先具问事有力者五人更迭鞭之,占令必死。旨决百鞭,其实三百。修素肥壮,腰背博硕,堪忍楚毒,了不转动。鞭讫,即召驿马,促之令发。出城西门,不自胜举,缚置鞍中,急驱驰之。其母妻追随,不得与语。行八十里乃死。初于后之入,修之力也。修死后,领军于劲犹追感旧意,经恤其家,自余朝士昔相宗承者,悉弃绝之,示己之疏远焉。
  茹皓,字禽奇,旧吴人也。父让之,本名要,随刘骏巴陵王休若为将,至彭城。是时南土饥乱,遂寓居淮阳上党。皓年十五六,为县金曹吏,有姿貌,谨惠。南徐州刺史沈陵见而善之,自随入洛阳,举充高祖白衣左右。
  世宗践祚,皓侍直禁中,稍被宠接。世宗尝拜山陵,路中欲引与同车,皓奋衣将升,黄门侍郎元匡切谏乃止。及世宗亲政,皓眷赉日隆。又以马圈之劳,当拟补员外将军。时赵修亦被幸,妒害之,求出皓为外守。皓亦虑见危祸,不乐内官,遂超授濮阳太守,加厉威将军。其父因皓讼理旧勋,先除兗州阳平太守,赐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然于去内,不以疏外为戚。及赵修等败,竟获全免。虽起微细,为守乃清简寡事。世宗幸鄴讲武,皓启求朝趋,解郡,授左中郎将,领直阁。宠待如前。皓既宦达,自云本出雁门,雁门人谄附者乃因荐皓于司徒,请为肆州大中正。府、省以闻,诏特依许。迁骠骑将军,领华林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兴立。为山于天渊池西,采掘北邙及南山佳石。徙竹汝颍,罗莳其间;经构楼馆,列于上下。树草栽木,颇有野致。世宗心悦之,以时临幸。迁冠军将军、仍骁骑将军。
  皓贵宠日升,关与政事。太傅、北海王详以下咸祗惮附之。皓弟年尚二十,擢补员外郎。皓娶仆射高肇从妹,于世宗为从母。迎纳之日,详亲诣之,礼以马物。皓又为弟聘安丰王延明妹,延明耻非旧流,不许。详劝强之云:“欲觅官职,如何不与茹皓婚姻也?”延明乃从焉。皓颇敏慧,折节下人。而潜自经营,阴有纳受,货产盈积。起宅宫西,朝贵弗之及也。是时世宗虽亲万务,皓率常居内,留宿不还,传可门下奏事。未几,转光禄少卿,意殊不已,方欲陈马圈从先帝之劳,更希进举。
  初,脩、皓之宠,北海王详皆附纳之。又直阖将军刘胄本为详所荐,常感详恩,密相承望,并共来往。高肇素疾诸王,常规陷害,既知详与皓等交关相昵,乃构之世宗,云皓等将有异谋。世宗乃如中尉崔亮令奏皓、胄、常季贤、陈扫静四人擅势纳贿及私乱诸事,即日执皓等皆诣南台。翌日,奏处罪,其晚就家杀之。皓妻被发出堂,哭而迎皓。皓径入哭别,食椒而死。
  皓子怀朗,仕至南青州刺史。兴和初,以罪赐死,子侄徙边。
  胄,字元孙,河间人。始为北海王详所举。六辅时,出守本郡,与皓俱赴鄴宫讲武,亦自乞留。至洛,久不叙用。详又为启,晚乃拜将军直阖。
  季贤起于主马,世守初好骑乘,因是获宠。位至殿中将军、司药丞,仍主厩闲。与茹皓通知庶事,势望渐隆。引其兄为朝请、直寝,娶武昌王鉴妹。季贤又将娶洛州刺史元拔女,并结托帝戚以为荣援云。
  扫静、徐义恭,并彭城旧营人。扫静能为世宗典栉梳,义恭善执衣服,并以巧便,旦夕居中,爱幸相侔,官叙不异。扫静妻,义恭姊也,情相遗薄,室家不谐。义恭恆忿恨之,亲经世宗,诉其欺侮。世宗以其左右,两护之。二人皆承奉茹皓,亦并加接眷,而扫静偏为亲密,与皓常在左右,略不归休。皓败,扫静亦死于家。义恭小心谨慎,谦退少语。皓等死后,弥见幸信,长侍左右,典掌秘密。世宗不豫,义恭昼夜扶侍,崩子怀中。灵太后临政,义恭谄附元叉,又有淫宴,多在其宅。为尝药次御,出为东秦州刺史。建义后,历内外显职。武定初,卒于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赵邕,字令和,自云南阳人。洁白明髭眉,晓了恭敏。司空李冲之贵宠也,邕以少年端谨,出入其家,颇给按磨奔走之役。冲亦深加接念,令与诸子游处。人有束带谒于冲者,时托之以自通。高祖太和中,给事左右,至殿中监。世宗即位及亲政,犹居本任。微与赵脩结为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稍迁至殿中将军,犹带监职。
  邕父怡,太和中历郢州刺史,停家久之,以邕宠召拜太常少卿。寻为荆州大中正,出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怡乃致其母丧,葬于宛城之南,赵氏旧墟。以老乞解州任,迁拜光禄大夫,转金紫光禄。卒,赠镇东将军、相州刺史。
  世宗每出入郊庙,脩恆以常侍、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车都尉,执辔同载。时人窃论,号为“二赵”。以赵出南阳,徙属荆,邕转给事中、南阳中正,以父为荆州大中正,乃罢。转长兼散骑侍郎、领左右、直长,出入禁中。复为荆州大中正。邕弟尚,中书舍人,出除南阳太守。怡辞荆州也,尚求解郡,与父俱还。未至于京师,逆除步兵校尉。邕祖岳旧葬代京,丧自平城民还葬南阳,赠平远将军、青州刺史。
  世宗崩,邕兼给事黄门,俄转太府卿。出除平北将军、幽州刺史。在州贪纵。与范阳卢氏为婚,女父早亡,其叔许之,而母不从。母北平阳氏携女至家藏避规免。邕乃拷掠阳叔,遂至于死。阳氏诉冤,台遣中散大夫孙景安研检事状,邕坐处死,会赦得免,犹当除名。自理经年,临淮王彧时为廷尉,久不断决。孝昌初卒。
  侯刚,字乾之,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也。本出寒微,少以善于鼎俎,进饪出入。久之,拜中散,累迁冗从仆射、尝食典御。世宗以其质直,赐名刚焉。稍迁奉车都尉、右中郎将、领刀剑左右,加游击将军、城门校尉。迁武卫将军,仍领典御,又加通直散骑常侍。诏曰:“太和之季,蚁寇侵疆,先皇于不豫之中,命师出讨。抚戎暴露,触御乖和,朕属当监国,弗获随侍,而左右服事,唯藉忠勤。刚于违和之中,辛勤行饪。追远录诚,宜先推叙。其以刚为右卫大将军。”后领太子中庶子。
  世宗崩,刚与侍中崔光迎肃宗于东宫。寻除卫尉卿,封武阳县开国侯,邑千二百户。俄为侍中、抚军将军、恆州大中正。迁卫将军,表让侍中,诏不许。进爵为公,以给侍之劳,加赏散伯。熙平初,除左卫将军,余官如故。侍中游肇出为相州。刚言于灵太后曰:“昔高氏擅权,游肇抗衡不屈,先帝所知,四海同见,而出牧一籓,未尽其美,宜还引入,以辅圣主。”太后善之。刚宠任既隆,江阳王继、尚书长孙徐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田膳,宰颇窃侮之,云:“此近为我举食。”然公坐对集,敬遇不亏。
  后刚坐掠杀试射羽林,为御史中尉元匡所弹,廷尉处刚大辟。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言于灵太后,侯刚历仕前朝,事有可取,纤芥之疵,未宜便致于法。灵太后乃引见廷尉卿裴延俊、少卿袁翻于宣光殿,问曰:“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律文不坐。卿处其大辟,竟何所依?”鄱对曰:“案律邂逅不坐者,谓情理已露,而隐避不引,必须棰挞,取其款言,谓挝挞以理之类。至于此人,问则具首。正宜依犯结案,不应横加棰朴。兼刚口唱打杀,挝筑非理,本有杀心,事非邂逅。处之大辟,未乖宪典。”太后曰:“卿等且还,当别有判。”于是令曰:“廷尉执处侯刚,于法如猛。刚既意在为公,未宜便依所执。但轻剿民命,理无全舍,可削封三百户,解尝衣典御。”刚于是颇为失意。刚自太和进食,遂为典御,历两都、三帝、二太后,将三十年,至此始解。未几,加散骑常侍。御史中尉元匡之废也,太后访代匡者,刚为太傅、清河王怿所举,遂除车骑将军,领御史中尉,常侍、卫尉如故。
  及领军元叉执政擅权,树结亲党,刚长子,叉之妹夫,乃引刚为侍中、左卫将军,还领尚食典御,以为枝援。俄加车骑大将军、领左右,复前削之封。寻加仪同,复领御史中尉。刚启军旅稍兴,国用不足,求以封邑俸粟赈给征人,肃宗许之。孝昌元年,除领军,余官如故。初元叉之解领军也,灵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难卒制,故权以刚代之,示安其意。寻出为散骑常侍、冀州刺史、将军、仪同三司,刚行在道,诏曰:“刚因缘时会,恩隆自久。擢于凡品,越升显爵。往以微勤,赏同利建,宠灵之极,超绝夷等。曾无犬马识主之诚,方怀枭镜返噬之志。与权臣元叉婚姻朋党,亏违典制,长直禁中,一出一入,迭为奸防。又与刘腾共为心膂,间隔二宫,逼胁内外。且位居绳宪,纠察是司,宜立格言,势同鹰隼。方严楚挞,枉服贞良,专任凶威,以直为曲。不忠不道,深暴民听;附下罔上,事彰幽显。莫大之罪,难从宥原,封爵之科,理宜贬夺。可征虏将军,余悉削黜。刚终于家。永安中,赠司徒公。
  刚长子详,自奉朝请,稍迁通直散骑侍郎、冠军将军、主衣都统。刚以上谷先有侯氏,于是始家焉。正光中,又请以详为燕州刺史,将军如故,欲为家世之基。寻进后将军。五年,拜司徒左长史,领尝药典御、燕州大中正。兴和中,骠骑将军、殷州刺史。还朝,久而卒。
  郑俨,字季然,荥阳人。容貌壮丽。初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因缘为灵太后所幸,时人未之知也。迁员外散骑侍郎、直后。灵太后废,萧宝夤西征,以俨为开府属。孝昌初,太后反政,俨请使还朝,复见宠待。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尝食典御。昼夜禁中,宠爱尤甚。俨每休沐,太后常遣阉童随侍,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与徐纥俱为舍人。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纥以俨宠幸既盛,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动内外。城阳王徽微与之合,当时政令归于俨等。迁通直郎、散骑常侍、平东将军、武卫将军、华林都将、右卫将军、散骑常侍、中军将军、中书令、车骑将军,舍人、常侍如故。肃宗崩,事出仓卒,天下咸言俨计也。尔朱荣举兵向洛,以俨、纥为辞。荣副京师,俨走归乡里。俨从兄仲明先为荥阳太守,至是,俨与仲明欲据郡起众。寻为其部下所杀,与仲明俱传首洛阳。子文宽,从出帝殁关西。
  徐纥,字武伯,乐安博昌人也。家也寒微。纥少好学,有名理,颇以文词见称。察孝廉,对策上第,高祖拔为主书。世宗初,除中书舍人。谄附赵脩,迁通直散骑侍郎。及脩诛,坐党徙枹罕。虽在徒役,志气不挠。故事,捉逃役流兵五人,流者听免,纥以此得还。久之,复除中书舍人。太傅、清河王怿又以文翰侍之。及领军元叉之害怿也,出为雁门太守。纥称母老,解郡还乡。至家未几,寻入洛,饰貌事叉,大得叉意。及叉父继西镇潼豢,以纥为从事中郎。寻以母忧归乡里。
  灵太后反政,以纥曾为怿所顾待,复起为中书舍人。纥又曲事郑俨,是以特被信任,俄迁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之事,军国诏命,莫不由之。时有急速,令数友执笔,或行或卧,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虽无雅裁,亦可通情。时黄门侍郎太原王遵业、琅雅王诵并称文学,亦不免为纥秉笔,求其指授。寻加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黄门、舍人如故。
  纥机辩有智数。当公断决,终日不以为劳。长直禁中,略无休息。时复与沙门讲论,或分宵达曙,而心力无怠,道俗叹服之。然性浮动,慕权利,外似謇正,内实谄谀。时豪胜己,必相陵驾;书生贫士,矫意礼之。其诡态若此,有识鄙薄焉。
  纥既处腹心,参断机密,势倾一时,远近填凑。与郑俨、李神轨宠任相亚,时称徐郑焉。然无经国大体,好行小数,说灵太后以铁券间尔朱荣左右,荣知,深以为憾,启求诛之。荣将入洛,既克河梁,纥矫诏夜开殿门,取骅骝御马十匹,东走兗州。纥弟献伯为北海太守,献伯弟季彦先为青州长史,纥使人告之,亦将家南走。羊侃时为太山太守,纥往投之,说侃令举兵。侃从之,遂聚兵反,共纥围兗州。孝庄初,遣侍中于晖为行台,与齐献武王督诸军讨之。纥虑不免,说侃请乞师于萧衍。侃信之,遂奔衍。文笔驳论数十卷,多人遗落,时或存于世焉。
  史臣曰。阙

列传阉官第八十二
  宗爱 仇洛齐 段霸 王琚 赵黑 孙小 张宗之 剧鹏 张祐 抱嶷王遇
  苻承祖 王质 李坚 田秦松 白整 刘腾 贾粲 杨范 成轨 王温
  孟鸾 平季 封津 刘思逸
  夫宫腐之族,置于阍寺,取则天象,事历百王。身乖全品,任事宫掖,亲由亵狎,恩生趋走,便僻俯仰,当宠擅权。斯则伊戾、竖刁因而祸两国,石显、张让所以翦二京也。岂非形质既亏,生命易忽,譬之胥靡,不惧登高。此亦苟且之事,由变不已也。王者殷鉴,宜改往辙,而后庭婉娈游宴之地,椒壶留运,终见任使。巧佞由之而自达,权幸俄然而复归。斯盖其由来远矣,非一朝一世也。
  魏氏则宗爱杀帝害王,刘腾废后戮相,其间窃官爵,盗财贿,乘势使气为朝野之患者,何可胜举。今谨录其尤显焉。
  宗爱,不知其所由来,以罪为阉人,历碎职至中常侍。正平元年正月,世祖大会于江上,班赏群臣,以爱为秦郡公。
  恭宗之监国也,每事精察。爱天性险暴,行多非法,恭宗每衔之。给事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东宫,微为权势,世祖颇闻之。二人与爱并不睦。为惧道盛等案其事,遂构告其罪。诏斩道盛等于都街。时世祖震怒,恭宗遂以忧薨。
  是后,世祖追悼恭宗,爱惧诛,遂谋逆。二年春,世祖暴崩,爱所为也。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秘不发丧。延、疋二人议以高宗冲幼,欲立长子,征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高宗有世嫡之重,不可废所宜立而更求君。延等犹豫未决。爱知其谋。始爱负罪于东宫,而与吴王余素协,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矫皇后令征延等。延等以爱素贱,弗之疑,皆随之入。爱先使阉竖三十人持仗于宫内,及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于殿堂。执秦王翰,杀之于永巷而立余。余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爱既立余,位居元辅,录三省,兼总戎禁,坐召公卿,权恣日甚,内外惮之。群情咸以为爱必有赵高、阎乐之祸,余疑之,遂谋夺其权。爱愤怒,使小黄门贾周等夜杀余,事在《余传》。高宗立,诛爱、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齐,中山人,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冯翊重泉。款,石虎末徙鄴南枋头,仕慕容暐为乌丸护军、长水校尉。生二子,长曰嵩,小曰腾。嵩仕慕容垂,迁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长曰广,小曰盆。洛齐生而非男,嵩养为子,因为之姓仇。
  初嵩长女有姿色,充冉闵宫闱,闵破,入慕容俊,又转赐卢豚。生子鲁元,有宠于世祖,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于世祖,世祖为访其舅。是时东方罕有仕者,广、盆皆不乐入平城,洛齐独请行,曰:“我养子,兼人道不全,当为兄弟试祸福也。”乃乘驴赴京。鲁元候知将至,结从者百余骑,迎于桑乾河,见而下拜,从者亦同致敬。入言于世祖,世祖问其才用所宜,将授之以官。鲁元曰:“臣舅不幸生为阉人,唯合与陛下守宫闱耳。”而不言其养子。世祖矜焉,赐以奴马,引见。寻拜武卫将军,俄而赐爵文安子,稍迁给事黄门侍郎。
  魏初禁网疏阔,民户隐匿漏脱者多。东州既平,绫罗户民乐葵因是请采漏户,供为纶绵。自后逃户占为细茧罗谷者非一。于是杂、营户帅遍于天下,不属守宰,发赋轻易,民多私附,户口错乱。不可检括。洛齐奏议罢之,一属郡县。
  从平凉州,以功超迁散骑常侍,又加中书令、宁南将军、进爵零陵公。拜侍中、平远将军、冀州刺史,为内都大官。兴安二年卒,谥曰康。
  养子俨,袭。柔和敦敏,有长者风。太和中,为虎牢镇将。初洛齐贵盛之后,广、盆坐他事诛,世祖以其非仇氏子,不与焉。还取侯家近属,以俨为子。后欲还本。而广有女孙配南安王桢,生章武王彬,即中山王英弟也。仇妃闻而请俨曰:“由我仇家富贵至此,奈何一旦孤背恩养也!”桢时在内都主司品臣,俨隶于桢,畏惮之,遂不敢。九年卒,谥曰静。子振,袭。稍迁至中坚将军、长水校尉。广、盆并善营产业,家于中山,号为巨富,子孙仕进至州主簿。腾曾孙俊,位至龙骧将军、骁骑将军、乐平男。
  段霸,雁门原平人。父乾,慕容垂广武令。太祖初遣骑略地至雁门,霸年幼见执,因被宫刑。乾寻率乡部归化云中。
  霸少以谨敏见知,稍迁至中常侍、中护军将军、殿中尚书,领寿安少府,赐爵武陵公。出为安东将军、定州刺史。世祖亲考内外,朋明黜陟。前定州治中张浑屯告霸前在定州浊货贪秽,便道致财,归之乡里。召霸定对,霸不首引。世祖以霸近臣而不尽实,由此益怒,欲斩之。恭宗进请,遂免霸为庶人。
  霸从弟,雍州别驾。兄弟诸从遂世居广武城,修饰有士风。
  王琚,高平人,自云本太原人。高祖始,晋豫州刺史。琚以泰常中被刑入宫禁,小心守节,久乃见叙用。稍迁为礼部尚书,赐爵广平公,加宁南将军。高祖以琚历奉先朝,志在公正,授散骑常侍。后为侍中、征南将军、冀州刺史,假广平王。征还,进为征南将军,进爵高平王,侍中如故,遣还冀州。高祖、文明太后东巡冀州,亲幸其家,存问周至。还京,以其年老,拜散骑常侍,养老于家。前后赐以车马衣服杂物不可称计。后降爵为公,扶老自平城从迁洛邑。高祖以其朝旧,遣左右劳问之。琚附表自陈初至家多乏,蒙赐帛二百匹。常饮牛乳,色如处子。太和二十年冬卒,时年九十。赠征南将军、冀州刺史,谥曰靖。
  养子寄生,未袭而亡。子盖海,袭祖琚爵。初琚年七十余,赐得世祖时宫人郭氏,本钟离人,明严有母德,内外妇孙百口,奉之肃若严君,家内以治。盖海官至青州乐陵太守。
  赵黑,字文静,初名海,本凉州隶户。自云其先河内温人也,五世祖术,晋末为平远将军、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弥县。
  海生而凉州平,没入为阉人,因改名为黑。有容貌,恭谨小心。世祖使进御膳,出入承奉,初无过行。迁侍御,典监藏,拜安远将军,赐爵睢阳侯。转选部尚书,能自谨厉,当官任举,颇得其人。加侍中,进爵河内公。
  显祖将传位京兆王子推,访诸群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者,唯源贺等词义正直,不肯奉诏。显祖怒,变色,复以问黑。黑曰:“臣愚无识,信情率意。伏惟陛下春秋始富,如日方中,天下说其盛明,万物怀其光景,元元之心,愿终万岁。若圣性渊远,欲颐神味道者,臣黑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他。”显祖默然良久,遂传祚于高祖。
  黑得幸两宫,禄赐优厚。是时尚书李䜣亦有宠于显祖,与黑对绾选部。䜣奏中书侍郎崔鉴为东徐州,北部主书郎公孙处显为荆州,选部监公孙蘧为幽州,皆曰有能也,实有私焉。黑疾其亏乱选体,遂争于殿庭曰:“以功授官,因爵与禄,国之常典。中书侍郎、尚书主书郎、诸曹监,勋能俱立,不过列郡,今䜣皆用为方州,臣实为惑。”显祖疑之,曰:“公孙蘧且止。”蘧最为䜣厚,于是黑与䜣遂为深隙。䜣竟列黑为监藏时多所截没。先是法禁宽缓,百司所典,与官并食,故多所损折。遂黜为门士。黑自以为诉所陷,叹恨终日,废寝忘食,规报前怨。逾年,还入为侍御、散骑常侍、侍中、尚书左仆射,复兼选部如昔。黑告䜣专恣,䜣遂出为徐州。及其将获罪也,黑构成以诛之。然后食甘寝安,志在于职事。
  出为假节、镇南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进爵为王。克己清俭,忧济公私。时有人欲行私赂,黑曰:“高官禄厚,足以自给,卖公营私,本非情愿。”终无所纳。高祖、文明太后幸中山,闻之,赐帛五百匹、谷一千五百石。转冀州刺史。”太和六年秋薨于官。诏赐绢四百五十匹、谷一千斛、车牛二十乘,致柩至都。追赠司空公,谥曰康。黑养族弟赵奴第四子炽为后。
  炽,字贵乐。初为中散,袭黑爵,后降为公。官至扬州安南府长史,加平远将军。元嵩之死寿春也,炽处分安辑,微有声称。神龟中卒,赠光州刺史。黑为定州,与炽纳钜鹿魏干女,有二子。
  长子揆,字景则。袭父侯爵,官至乐陵太守。卒,赠左将军、沧州刺史。揆弟俊之,字仲彦,轻薄无行。为给事中,转谒者仆射,为刘腾养息。犹以阉官余资,赂遗权门,频历显官而卒。
  孙小,字茂翘,咸阳石安人。父瓚,姚泓安定护军。为赫连屈丐所侵,人怀危惧,亡奔者相属,瓚独率众拒守,见杀。小没入宫刑。会魏平统万,遂徙平城,内侍东宫。以聪识有智略称。
  未几,转西台中散,每从征伐,屡有战功,多获赏赐。世祖幸瓜步,虑有北寇之虞,乃加小左卫将军,赐爵泥阳子,除留台将军。车驾还都,迁给事中,绾太仆曹。乃请父瓚赠谥,求更改葬,诏赠振威将军、秦州刺史、石安县子,谥曰戴。转小领驾部,课理有方,畜牧蕃息。出为冠军将军、并州刺史,进爵中都侯,州内四郡百余人诣阙颂其政化。后迁冀州刺史,声称微少于前。然所有清约,当时牧伯无能及也。性颇忍酷,所养子息。驱驰鞭挞,视如仇雠。小之为并州,以郭祚为主簿,重祚门才,兼任之以书记,时人多之。
  张宗之,字益宗,河南巩人,家世寒微。父孟舒,刘裕西征,假洛阳令。及宗之贵幸,高宗赠孟舒平南将军、洛州刺史、巩县侯,谥曰贞。
  初缑氏宗文邕聚党于伊阙谋反,逼胁孟舒等。文邕败,孟舒走免,宗之被执入京,充腐刑。以忠厚谨慎,擢为侍御中散,赐爵巩县侯,遂历右将军,中常侍,仪曹、库部二曹尚书,领中秘书,进爵彭城公。出为散骑常侍、宁西将军、东雍州刺史。以在官有称,入为内都大官。出除散骑常侍、镇东将军、冀州刺史。又例降为侯。太和二十年卒,年六十九,赠建节将军、怀州刺史,谥曰敬。
  宗之兄鸾旗,中书侍郎、东宫中庶子,兼宿卫给事。加宁远将军,赐爵洛阳男。转殿中给事。出为散骑常侍、冠军将军、泾州刺史,进爵为侯。复为殿中给事、中常侍。卒,赠洛州刺史,谥曰靖。
  始宗之纳南来殷孝祖妻萧氏,刘义隆仪同三司思话弟思度女也,多悉妇入仪饰故事。太和中,初制六宫服章,萧被命在内预见访采,数蒙赐赉。萧兄子超业,后名彦,幼随姑入国。娶李洪之女,赖其给赡以自济。历位太尉长史、武卫将军、齐州刺史、散骑常侍、中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彦时来往萧宝夤,致敬称名,呼之为尊。彦于河阴遇害,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徐州刺史。
  子百年,西河太守。
  宗之养兄子袭绍爵。袭,字子业。高祖初,除主文中散,稍迁员外郎,京兆王大农。久之,除义阳太守,为司空刘腾谘议参军、散骑常侍、平东将军、光禄大夫。太昌初卒,年七十七。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
  子颢,邵郡太守。卒,赠荆州刺史。颢弟璟,中散大夫。璟弟玮,武定中,豫州征西府长史。诸中官皆世衰,唯赵黑及宗之后,家僮数百,通于士流。
  剧鹏,高阳人。粗览经史,闲晓吏事。与王质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阍阉为耻。文明太后时,亦见眷遇,为给事中。高祖迁洛,常为宫官,事幽后。后之惑萨菩萨也,鹏密谏止之,不从,遂发愤而卒。
  兄买奴,亦为宦者。历位幽州刺史。才志远不及鹏。
  是时有李丰之徒数人,皆被眷宠,出入禁闱,并致名位,积赀巨万,第宅华壮。文明太后崩后,乃渐衰矣。
  张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父成,扶风太守。世祖末,坐事诛,祐充腐刑。积劳至曹监、中给事,赐爵黎阳男。稍迁散骑常侍,都绾内藏曹。时文明太后临朝,中官用事。祐以左右供承合旨,宠幸冠诸阉官,特迁为尚书,加安南将军,进爵陇东公,仍绾内藏曹。未几,监都曹,加侍中,与王叡等俱入八议。太后嘉其忠诚,为造甲宅。宅成,高祖,太后亲率文武往燕会焉。拜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尚书左仆射,进爵新平王,受职于太华庭,备威仪于宫城之南,观者以为荣。高祖、太后亲幸其宅,飨会百官。祐性恭密,出入机禁二十余年,未曾有过。则是特被恩宠,岁月赏赐,家累巨万。与王质等十七人俱赐金券,许以不死。太和十年薨,时牟四十九。高祖亲临之,诏鸿胪典护丧事。赐帛千匹,赠征南大将军、司空公,谥曰恭。葬日,车驾亲送出郊。
  祐养子显明,后名庆,少历内职。有姿貌,江阳王继以女妻之。袭爵,降为陇东公,又降为侯。迁洛,废替二十余年,虚爵而已。
  熙平初,为员外常侍、兼卫尉少卿。以元叉姊婿,故越次而授焉。神龟二年冬,灵太后为肃宗采名家女,庆女入充世妇,未几为嫔,即叉甥也。正光三年,正少卿,寻出为将军、高平镇将。卒,子迥洛袭。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居于直谷。自言其先姓杞,汉灵帝时杞匡为安定太守,董卓时,惧诛,由是易氏,即家焉。无得而知也。幼时,陇东人张乾王反叛,家染其逆。及乾王败,父睹生逃逸得免,嶷独与母没内京都,毅力为宦人。小心慎密,恭以奉上,沉迹冗,经十九年。后以忠谨被擢,累迁为中常侍、安西将军、中曹侍御、尚书,赐爵安定公。
  自总纳言,职当机近,诸所奏议,必致抗直。高祖、文明太后嘉之,以为殿中侍御,尚书领中曹如故,以统宿卫。俄加散骑常侍。高祖、太后每出游幸,嶷多骖乘,入则后宫导引。太后既宠之,乃征其父睹生,拜太中大夫,赏赐衣马。睹生将还,见于皇信堂。高祖执手谓之曰:“老人归途,几日可达,好慎行路。”太和十二年,迁都曹,加侍中、祭酒,尚书领中曹、侍御。后降爵为侯。睹生卒,赠秦州刺史,谥曰靖。赐黄金八十斤、缯彩及绢八百匹,以供丧用,并别使劳慰。加嶷大长秋卿。嶷老疾,请乞外禄,乃以为镇西将军、泾州刺史,特加右光禄大夫。将之州,高祖饯于西郊乐阳殿,以御白羽扇赐之。十九年,被诏赴洛,以刺史从驾南征,常参侍左右。以嶷耆旧,每见劳问,数追称嶷之正直。命乘马出入行禁之间,与司徒冯诞同例。军回还州。
  自以故老前宦,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旧族,简于接礼。天性酷薄,虽弟侄甥婿,略无存润。后数年,卒于州。先以从弟老寿为后,又养太师冯熙子次兴。嶷死后,二人争立。嶷妻张氏致讼经年,得以熙子为后。老寿亦仍陈诉,终获绍爵。次与还于本族,给奴婢三十口。嶷前后赐赏奴婢牛马盖数百千,他物称是。
  老寿凡薄,酒色肆情。御史中尉王显奏言:“风闻前洛州刺史阴平子石荣、积射将军抱老寿恣荡非轨,易室而奸,臊声布于朝野,丑音被于行路,即摄鞫问,皆与风闻无差,犯礼伤化,老寿等即主。谨案:石荣籍贯兵伍,对隔宦流,处世无入朝之期,在生绝冠冕之望。遭时之运,逢非次之擢,以犬马延慈,簪履恩念,自微至贵,位阶方岳。不能怀恩感德,上酬天施,乃咎彰遐迩,向秽京墟。老寿种类无闻,氏姓莫纪,丐乞刑余之家,覆养阉人之室。蒙国殊泽,预班爵序,正宜治家假内,疑教诚闺庭。方恣其淫奸,换妻易妾。荣前在洛州,远迎老寿妻常氏,兵人千里,疲于道路。老寿同敝笱之在梁,若其原疑之无别,男女三人,莫知谁子。人事所未闻,鸟兽之不若。请以见事,免官付廷尉理罪,鸿胪削爵。”诏可。老寿妻常氏,万敌弟女也。老寿死后,收纪家业,稍复其旧,奴婢尚六七百人。三女并嫔贵室。为老寿祖父皆造碑铭,自洛就乡而建之。西方云,直谷出二贵人。
  石荣者,从主书稍进为州。自被劾后,遂便废顿。子长宣,武定中,南兗州刺史,与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庆时,本名他恶,冯翊李润镇羌也。与雷、党、不蒙俱为羌中强族。自云其先姓王,后改氏钳耳,世宗时复改为王焉。自晋世已来,恆为渠长。父守贵,为郡功曹,卒。遇既贵,追赠安西将军、秦州刺史、澄城公。
  遇坐事腐刑,为中散,迁内行令、中曹给事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右将军,赐爵富平子。迁散骑常侍、安西将军,进爵宕昌公。拜尚书,转吏部尚书,仍常侍。例降为侯。出为安西将军、华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幽后之前废也,遇颇言其过。及后进幸,高祖对李冲等申后无咎,而称遇谤议之罪。冲言:“果尔,遇合死也。”高祖曰:“遇旧人,未忍尽之,当止黜废耳。”遂遣御史驰驿免遇官,夺其爵,收衣冠,以民还私第。世宗初,兼将作大匠。未几,拜光禄大夫,复夺爵。
  废后冯氏之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常更奉接,往来祗谒,不替旧敬,衣食杂物,每有荐奉。后皆受而不让。又至其馆,遇夫妻迎送谒伏,侍立执臣妾之礼。
  遇性巧,强于部分。北都方山灵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庙,洛京东郊马射坛殿,修广文昭太后墓园,太极殿及东西两堂、内外诸门制度,皆遇监作。虽年在耆老,朝夕不倦,跨鞍驱驰,与少壮者均其劳逸。又长于人事,留意酒食之间,每逢僚旧,具设肴果,觞膳精丰。然竞于荣利,趋求势门。赵脩之宠也,遇往还宗承,受敕为之监作第宅,增于本旨,笞击作人,莫不嗟怒。卒于官。初,遇之疾也,太傅、北海王与太妃俱往临问,视其危惙,为之泣下。其善奉诸贵,致相悲悼如此。赠使持节、镇西将军、雍州刺史,侯如故。
  始遇与抱嶷并为文明太后所宠,前后赐以奴婢数百人,马牛羊他物称是,二人俱号富室。
  遇养弟子厉,本郡太守。稍迁至右军将军,袭爵宕昌侯。产业有于遇时。
  苻承祖,略阳氐人也。因事为阉人,为文明太后所宠,自御厩令迁中部给事中、散骑常侍、辅国将军,赐爵略阳侯,兼典选部事,中部如故。转吏部尚书,仍领中部。高祖为造甲第,数临幸之。进爵略阳公,安南将军,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心之任,许以不死之诏。后承祖坐赃应死,高祖原之,削职禁锢在家,授悖义将军、佞浊子,月余遂死。
  王质,字绍奴,高阳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蚕室,颇解书学。为中曹吏、内典监。稍迁秘书中散,加宁朔将军,赐爵永昌子,领监御。迁为侍御给事,又领选部、监御二曹事,复特加前将军,进爵魏昌侯。转选部尚书,加员外散骑常侍。
  出为镇远将军、瀛州刺史。质在州十年,风化粗行,察奸纠慝,究其情状,民庶畏服之。而刑政刻峻,多所笞戮,号为威酷。高祖颇念其忠勤宿旧,每行留大故,冯司徒亡,废冯后,陆叡、穆泰等事,皆赐质以玺书,手笔莫不委至,同之戚贵。质皆宝掌以为荣。入为大长秋卿,未几而卒。
  李坚,字次寿,高阳易人也。高宗初,因事为阉人。文明太后临朝,稍迁至中给事中,赐爵魏昌伯。小心谨慎,常在左右,虽不及王遇、王质等,而亦见任用。高祖迁洛,转被委授,为太仆卿,检课牧产,多有滋息。世宗初,出为安东将军、瀛州刺史,本州之荣,同于王质。所在受纳,家产巨万。值京兆王愉反于冀州,坚勒众征愉,为愉所破。代还,遇风疾,拜光禄大夫,数年卒。赠抚军将军、相州刺史,赗帛五百匹。以弟子昙景为后,袭爵魏昌伯,为羽林监、直后。
  秦松,不知其所由。太和末,为中尹,迁长秋卿,赐爵高都子。有罪免。世宗复其爵,起为光禄大夫,领中常侍。迁平北将军,领长秋卿。出为散骑常侍、安北将军、并州刺史。卒,赠大将军、肆州刺史,谥曰定。
  白整者,亦因事腐刑。少掌宫掖碎职,以恭敏著称,稍迁至中常侍。
  太和末,为长秋卿,赐爵云阳男。世宗封其妻王氏为云阳县君。卒,赠平北将军、并州刺史。
  刘腾,字青龙,本平原城民,徙属南兗州之谯郡。幼时坐事受刑,补小黄门,转中黄门。高祖之在悬瓠,腾使诣行所。高祖问其中事,腾具言幽后私隐,与陈留公主所告符协,由是进冗从仆射,仍中黄门。
  后与茹皓使徐兗,采召民女。及还,迁中给事,稍迁中尹、中常侍,特加龙骧将军。后为大长秋卿、金紫光禄大夫、太府卿。
  肃宗践极之始,以腾预在宫卫,封开国子,食邑三百户。是年,灵太后临朝,以与于忠保护之勋,除崇训太仆,加中侍中,改封长乐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拜其妻时为钜鹿郡君,每引入内,受赏赍亚于诸主外戚。所养二子,为郡守、尚书郎。腾曾疾笃,灵太后虑或不救,迁卫将军、仪同三司,余官仍旧。后疾瘳。腾之拜命,肃宗当为临轩,会其日大风寒甚而罢,乃遣使持节授之。腾幼充宫役,手不解书,裁知署名而已。奸谋有余,善射人意。灵太后临朝,特蒙进宠,多所干托,内外碎密,栖栖不倦。洛北永桥,太上公、太上君及城东三寺,皆主修营。
  吏部尝望腾意,奏其弟为郡带戍,人资乖越,清河王怿抑而不与。腾以为恨,遂与领军元叉害怿。废灵太后于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继绝。腾自执管钥,肃宗亦不得见,裁听传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又使中常侍贾粲假言侍肃宗书,密令防察。叉以腾为司空公,表里擅权,共相树置。叉为外御,腾为内防,迭直禁闼,共裁刑赏。腾遂与崔光同受诏乘步挽出入殿门。四年之中,生杀之威,决于叉、腾之手。八坐、九卿,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方赴省府,亦有历日不能见者。公私属请,唯在财货。舟车之利,水陆无遗;山泽之饶,所在固护;剥削六镇,交通互市。岁入利息以巨万计。又颇役嫔御,时有征求;妇女器物,公然受纳。逼夺邻居,广开室宇。天下咸患苦之。
  正光四年三月,薨于位,年六十。赗帛七百匹、钱四十万、蜡二百斤。鸿胪少卿护丧事。中官为义息,衰绖者四十余人。
  腾之初治宅也,奉车都尉周特为之筮,不吉,深谏止之,腾怒而不用。特告人曰:“必困于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事甫成,陈尸其下。追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大尉公、冀州刺史。腾之葬日,阉官为义服,杖绖衰缟者以百数,朝贵皆从,轩盖填塞,相属郊野。魏初以来,权阉存亡之盛莫及焉。
  灵太后反政,追夺爵位,发其冢散露骸骨,没入财产。后腾所养一子叛入肃衍,太后大怒,因徙腾余养于北裔,寻遣密使追杀之于汲郡。
  贾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颇涉书记。世宗末,渐被知识,得充内侍。自崇训丞为长兼中给事中、中尝药典御,转长兼中常侍。迁光禄少卿、光禄大夫。
  灵太后之废,粲与元叉、刘腾等伺帝动静。右卫奚康生之谋杀叉也,灵太后、肃宗同升于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康生既被囚执,粲绐太后曰:“侍官怀恐不安,陛下宜亲安慰。”太后信之,适下殿,粲便扶肃宗于东序,前御显阳,还闭太后于宣光殿。粲既叉党,威福亦震于京邑。自云本出武威,魏太尉文和之后,遂移家属焉。时武威太守韦景承粲意,以其兄绪为功曹。绪时年向七十。未几,又以绪为西平太守,比景代下,已转武威太守。
  灵太后反政,欲诛粲,以叉、腾党与不一,恐惊动内外乃止。出粲为济州刺史,未几,遣武卫将军刁宣驰驿杀之,资财没于县官。
  杨范,字法僧,长乐广宗人也。高宗时,坐宗人劫贼被诛,范宫刑,为王琚所养,恩若父子,往来出入其家。范为为谒者,转黄门、中谒者仆射、中给事中、射声校尉,加宁远将军,为中尹。世宗崩,高阳王雍总政,出为白水太守,中龙骧将军。
  灵太后临朝,征为常侍、崇训太仆卿,领中尝药典御,赐爵华阴子。为平西将军、华州刺史。中官侍贵者,灵太后皆许其方岳,以范年长,拜跪为难,所司非要,故得早遂其请。父子纳货,劳役兵民,为御史所纠。子遂逃窜,范事得散。赴京师,遂废于家。
  后灵太后念范勤旧。乃以范为中侍中、安南将军,寻进镇南将军、崇训太仆、华州大中正。卒,赠征西将军、秦州刺史。
  成轨,字洪义,上谷居庸人。少以罪刑,入事宫掖,以谨厚称。除中谒者仆射。高祖意有所欲,轨瞻候容色,时有奏发,辄合帝心。从驾南征,专进御食。于时高祖不豫,常居禁中,昼夜无懈。车驾还,赐帛百匹。
  景明中,尝食典御丞,仆射如故。转中给事中、步兵校尉,敕侍东宫。延昌末,迁中常侍、中尝食典御、光禄大夫,赐始平伯,统京染都将,转崇训太仆少卿。遭母忧,诏遣主书常显景吊慰。又起为本官,进安东将军、崇训卫尉卿。久之,超迁中侍中、抚军将军,典御、崇训如故。寻除中军将军、燕州大中正。孝昌二年,以勤旧封始平县开国伯,食邑三百户。肃宗所幸潘嫔,以轨为假父,颇为中官之所敬惮。建义初轨迎于河阴,诏令安慰宫内,进爵为侯,增户三百,并前六百户,迁卫将军。其年八月卒,赠车骑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孝惠。
  养弟子仲庆,袭。历位镇军将军、光禄大夫。卒。子朏,袭。齐受禅,例降。
  王温,字桃汤,赵郡栾城人。父冀,高邑令,坐事被诛。温与兄继叔俱充宦者。高祖以其谨慎,补中谒者、小黄门,转中黄门、钩盾令。稍迁中尝食典御、中给事中,给事东宫,加左中郎将。
  世宗之崩,群官迎肃宗于东宫。温于卧中起肃宗,与保母扶抱肃宗,入践帝位。商阳王雍既居冢宰,虑中人朋党,出为钜鹿太守,加龙骧将军。
  灵太后临朝,征还为中常侍、光禄大夫,赐爵栾城伯,安东将军,领崇训太仆少卿。特除使持节、散骑常侍、抚军将军、瀛州刺史。还,除中侍中,进号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光禄勋卿,侍中如故。孝昌二年,封栾城县开国食,邑六百户。温后自陈本阳平武阳人,于是改封武阳县开国侯,邑如故。建义初,于河阴遇害,年六十六。永安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养子冏哲,袭。齐受禅,例降。
  孟鸾,字龙兒,不知何许人。坐事充阉人。文明太后时,王遇有宠,鸾以谨敏为遇左右,往来方山,营诸寺舍。由是渐见眷职。
  灵太后临朝,为左中郎将、中给事中。素被病,面常黯黑,于九龙殿下暴疾,半身不摄,扶载归家,其夜亡。鸾初出,灵太后闻之,曰:“鸾必不济,我为之忧。”及奏其死,为之下泪,曰:“其事我如此,不见我一日忻乐时也。”遂赐帛三百匹、黄绢十匹以供丧用。七日,灵太后为设二百僧斋,赐助施五十匹。同类荣焉。
  平季,字稚穆,燕国蓟人。祖济,武威太守。父雅,州秀才,与沙门法秀谋反,伏诛。季坐腐刑,入事宫掖。久之,除小黄门,以忤旨出为潞县令,不拜。仍除奉朝请。灵太后反政,授宁朔将军、长水校尉,领黄门令。转前军将军、中给事中。时四方多事,太后每令季出使于外。
  后慰劳西军,还至潼关,华州羌人舜明等据险作逆,都督姜道明不能进讨。会舜明遣十余人诈降入道明军。阙遂散。
  出为新兴太守。肃宗崩,与尔朱荣等议立庄帝。庄帝即位,起拜平北将军、肆州刺史。寻除抚军将军、中侍中。以参谋之勋,封元城县开国侯,食邑七百户。仍加金紫光禄大夫、幽州大中正,寻摄燕、安、平、营中正。前废帝以为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中侍中如故。永熙中,加骠骑将军。季遇疾,诏遣使存问。三年九月卒。天平初,赠使持节、都督幽燕安平四州诸军事、仪同三司、幽州刺史,中侍中、将军、侯如故。初季以兄叔良为。袭季爵。卒。子世胄,袭。齐受禅,例降。
  封津,字丑汉,勃海蓚人也。祖羽,真君中为薄骨律镇副将,以贪污赐死。父令德,娶党宝女。宝伏诛,令德以连坐从法。津受刑,给事宫掖。
  积官久之,除中谒者仆谢,迁奉车都尉。肃宗初,冀州大乘贼起,诏津慰劳。津世不居桑梓,故不为州乡所归。灵太后令津侍肃宗书。迁常山太守。孝昌初,除中侍中,加征虏将军,仍除崇训太仆,领宫室都将,冀州大中正。超拜金紫光禄大夫。二年,封东光县开国子,食邑二百户,镇南将军,兼中关右慰劳大传。出为散骑常侍、征东将军、济州刺史。永安初,中侍中、卫将军,寻转大长秋、右光禄大夫。太昌初,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津少长宫闱。给事左右,善候时情,号为机悟。
  天平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本将军、怀州刺史。元象初,复为中侍中、大长秋卿,仍开府仪同。夏薨,年六十二。赠都督冀瀛幽安四州诸军事、本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谥曰孝惠。
  养兄子长业,袭爵。齐受禅,例降。
  津兄凭,字元寄,当时逃窜,后会赦免。太和中,奉朝请,冀州赵郡王干田曹参军、定州彭城王勰水曹参军、给人事中、越骑校尉。以讨大乘功,除左中郎将,迁龙骧将军、中散大夫。孝昌中,历恆农、武邑二郡太守。寻除征虏将军、光这州刺史。还,为平东将军、光禄大夫,转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初津被敕营出帝父广平王陵。永熙中,以营陵功,封津城卫县开国子,邑三百户。津自有封,乃启转于凭。后除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兴和三年夏卒,年六十七。凭无他才伎,始终资历,皆由于津。津卒之后,凭亦无赠。
  子灵素,袭。齐受禅,例降。
  津从兄答,光禄大夫。
  子宗显,司徒掾。
  刘思逸,平原人。父直,武邑太守。与元愉又于信都,伏诛。思逸少充腐刑。初为中小史,转寺人。久之,除小黄门,拜奉朝请,坐事免。后除东莞太守。思逸虽身在阉寺,而性颇豪率,轻薄无行,好结朋游。又除左将军、大长秋卿,迁中侍中、平东将军。武定中,与元瑾等谋反,伏诛。
  又有张景嵩、毛暢者,咸以阍寺在肃宗左右,而并黠了,甚见知遇。俱为小黄门,每承间陈元义之恶于肃宗。元义之出,景嵩、暢颇有力焉。灵太后反政,未即戮义。时内外喧喧,云“义还入知政事。”暢等恐祸及己,及启肃宗,欲诏右卫将军杨津密往杀义。诏书已成,未及出。义妻知之,告太后云:“景嵩、暢与清河王息邵欲废太后。”太后信之,责暢,暢出诏书草,以呈太后。太后读之,知无废己状,意为小解。然义妻构之不已,遂致疑惑。未几,出暢为顿丘太守。后复出景嵩为鲁君太守。乃密令御史掩暢,暢走免,寻捕杀之。景嵩因入都,太后数其与暢同计之事,大致嫌责。后为阳城、荥阳二郡太守。孝静时,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史臣曰。阙

列传第八十三
  匈奴刘聪 羯胡石勒 铁弗刘虎 徒何慕容廆
  临渭氐苻健 羌姚苌 略阳氐吕光
  夫帝皇者,配德两仪,家有四海,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者也。三代以往,守在海外,秦吞列国,汉并天下。逮桓灵失败,九州瓦裂,曹武削平寇难,魏文奄有中原,于有伪孙假命于江吴,僭刘盗名于岷蜀。何则?戎方椎髻之帅,夷俗断发之魁,世崇凶德,罕闻王道,扇以跋扈,忻从放命。加以中州避地,华土违雠,思托号令之声,念邀风尘之际。因虞候隙,仍相君长,偷名窃位,胁息一隅。至乃指言井络,假上帝之祉;妄说黄旗,云人君之气。论土不出江汉,语地仅接褒斜,而谓握皇符,秉帝籍,三公鼎立,比踪王者。溺人必笑,其在兹乎?若是鳖灵可拟于周王,夫差容比于汉祖,尉他定黄屋之尊,子阳成绾玺之贵,岂其然哉?及钟会一将之威,士治偏师之势,而使骡车西至,侯盖北首,天人弗许,断可知焉。
  晋年不永,时逢丧乱,异类群飞,奸凶角逐,内难兴于戚属,外祸结于籓维。刘渊一唱,石勒继响,二帝沉沦,两都倾覆。徒何仍衅,氐羌袭梗,夷楚喧聒于江淮,胡虏叛换于瓜凉,兼有张赫山河之间,顾恃辽海之曲。各言应历数,人谓迁图鼎。或更相吞噬,迭为驱除;或狼戾未驯,俟我斧钺。
  太神奋风霜于参合,鼓雷电于中山,黄河以北,靡然归顺矣。世祖叡略潜举,灵武独断,以夫僭伪未夷,九域尚阻,慨然有混一之志。既而戎车岁驾,神兵四出,全国克敌,伐罪吊民,遂使专制令、擅威福者,西自流沙,东极沧海,莫不授馆于东门,悬首于北阙矣。唯夫穷发遗虏,未拔根株;徼垂残狡,尚余栽蘖。而北逾翰漠,折其肩髀;南极江湖,抽其肠胃。虽骸骨仅存,脂膏咸尽;视息才举,魂魄久游。高祖圣敬时乘,迁居改作,日转云移,风行电扫。辫发之渠,非逃则附;卉服之长,琛赆继入。犹以侍子不至,取乱乘机,五牛一指,六师骋路,馘其武臣骁帅,倾其汤池石城。向使时无谷塘之祸,民无鼎湖之思;北可焚穹庐,收服匿,削引弓之左衽,苑龙荒以牧马;南则罺{圭黾}黾暴鲸鲵,变水处之文身,化为言于人俗矣。寻以寿春内款,华阳稽服,蕞彼江阴,忧于系颈。肃宗以冲年践祚,俄则母后当阳,务崇宽政,取和朝野,置荒遐于度外,譬蛮夷于鸡肋。面黠狄沦胥,种落离贰,虏帅飘然,穷而归我,矜其眼目,愍厥颠亡,反之于故庭,复之以保塞。
  魏道将亏,祸出权幸,事僻于中,民惊于外,疆埸崩腾,籓篱倾骇,阴朔委命之伦,云蒸务合。上失其道,下极其难,政乱如风草,师亡犹弹丸,十数年间,中区殄悴。而江湄巨狡,窥觎上国,蛇虺肆毒,窃我边鄙。氈裘相率,马首南向,白山、氵垒水,狐鼠群游。魏德虽衰天命未改,援坠扶危,齐武电发,屈身宰世,大济横流。和戎略远,用谋急病,輶轩四指,喻以德音。尔乃舟车接次,驼驴衔尾,烽柝不警,尉候空设。而水乡大猾,好利忘信,纳我逋叛,共为举斧,遂有寒山之战,涡阳。阙二字  纠合伧楚,覆其巢穴,衍以喂卒,网实鸩死。獯虏那环,寻亦歼殪。
  自二百许年,僭盗多矣,天道人事,卒有归焉,犹众星环于斗极,百川之赴溟海。今总其僭伪,列于国籍,俾后之好事,智僭盗之终始焉。
  匈奴刘聪,字玄明,一名载,冒顿之后也。汉高祖以宗女妻冒顿,故其子孙以母姓为氏。祖豹,为左贤王。及魏分匈奴之众为五部,以豹为左部帅。豹虽分属五部,然皆家于晋阳汾涧之滨。
  父渊,形容伟壮,膂力过人。晋初为任子,在洛阳。豹卒,渊代之。后改帅为都尉,以渊为北部都尉。杨骏辅政,以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后坐部民叛出塞,免官,永宁初,成都王颍表渊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
  及齐王冏、长沙王乂与颍等自相诛灭,北部都督刘宣等窃议反叛,谋推渊为大单于。时渊在鄴,乃使呼延攸以此谋告之。渊请归会葬,颍不许。颍为皇太弟,以渊为太弟屯骑校尉。晋惠帝之伐颍也,以渊为辅国将军、都督北城守事。及惠帝败,以渊为冠军将军,封卢奴伯。既而并州刺史司马腾、幽州刺史王浚,起兵伐颍,颍师战败。渊谓颍曰:“今二镇跋扈,众逾十万,恐非宿卫及近郡士民所能御之。渊当为殿下还说五部,鸠合义众,以赴国难。”颍悦,拜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
  渊至左国城,刘宣等上大单于之号,二旬之间,众便五万,都于离石。渊谓宣等曰:“帝王岂有常哉,当上为汉高,下为魏武。然晋人未必同我,汉有天下世长,恩德结于民心,吾又汉氏之甥,约为兄弟,兄亡弟绍,不亦可乎?今且可称汉,追尊后主,以怀民望。”乃迁左国城,自称汉王,置百官,年号元熙,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攻击郡县。
  桓帝十一年,晋并州刺史司马腾来乞师,桓帝亲率万骑救腾,斩渊将綦母豚,渊南走蒲子。语在《序纪》。
  晋光熙元年,渊进据河东,克平阳、蒲坂,遂都平阳。晋永嘉二年,渊称帝,年号永凤。后汾水中得玉玺,文曰:“有新保之”,盖王莽之玺也。得者因增“渊海光”三字而献之,渊以为己瑞,号年为河瑞。以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录尚书事,置单环境台于平阳西。渊死,子和僭立。聪即和第四弟也,杀和而自立。
  聪猿臂善射,弯弓三百斤。晋新兴太守郭颐辟为主簿,任以郡事。举良将,为骁骑别部司马。齐王冏以为国中尉。出为左部司马,寻迁右部尉。太宰、河间王颙表为赤沙中郎将。以渊在鄴,惧为成都王颍所害,亡奔颍,颍甚悦,拜右积弩将军,参前锋战事。随还左国。渊称大号,拜大司马,封楚王。及僭位,年号光兴。聪遣王弥、刘曜攻陷洛阳,执晋怀帝,改年为嘉平。
  聪于是骄奢淫暴,杀戮无已,诛翦公卿,旬日相继。纳其太保刘殷二女为左右贵嫔,又纳殷孙女四人为贵人,六刘之宠,倾于后宫。聪希复出外,事皆中黄门纳奏,左贵嫔决之。其都水使者襄陵王摅以鱼蟹不供,将作大匠望都公靳陵以营作迟晚,并斩于东市。聪游猎无度,晨出暮归,观鱼于汾,以烛继昼。其弟乂及子粲舆榇切谏,聪怒曰:“吾岂桀纣幽厉乎,而汝等生来哭人也!”
  先是,刘琨来告难,穆帝亲率大众,令长子六修击粲等,大破之。语在《序纪》。
  聪与群臣饮宴,逼晋帝行酒。晋光禄大夫庾珉等谋以平阳应刘琨,于是害晋帝,诛珉等。改嘉平为建元。平阳地震,聪崇明观陷为池,水赤如血,赤气至天,有赤龙奋迅而去。流星起于牵牛,入紫微,龙形委蛇,其光照地,落于平阳北十里。视之则肉,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臭达于平阳。肉帝常有哭声,昼夜不止。聪恶之。刘后产一蛇一虎,各害人而走,寻之不得,须之见在陨肉之旁。
  聪遣刘曜攻陷长安,执晋愍帝,改建元为麟嘉。其武库陷,入地一丈五尺。聪自去冬至是,遂不受朝贺,立市于后庭,与宫人宴戏,积日不醒。立上皇后樊氏,樊氏是聪张后之侍婢也。时称后者四人,佩皇后玺绶者七人。阿谀日进,货贿公行,后宫赏赐,动至千万。有豕著进贤冠,犬冠武弁带绶,并升聪座,俄而斗死,宿卫之人无见入者。平文二年,聪死。
  子粲,袭位,号年汉昌。粲荒耽酒色,游荡后庭,军国之事,决于大将军靳准。准勒兵诛粲,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杀之。准自号汉王,置百官。寻为靳明所杀,众降渊族子曜。
  曜,字永明。少孤,见养于渊。颇知书计,志性不恆。拳勇有膂力,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坐事当诛,亡匿朝鲜,客为县卒,会赦得还。聪之末年,位至相国,镇长安。靳准之诛粲也,曜来赴之,次于赤壁。遂僭尊号,改年光初。靳明既降于曜,曜还都长安,自称大赵。
  曜西通张骏,南服仇池,穷兵极武,无复宁岁。又发六百万功,营其父及妻二冢,下洞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基,周回二里,发掘古冢以千百数,迫督役徒,继以脂烛,百姓嗥哭,盈于道路。又更增九十尺。冢前石人有声言“慎”。封其子胤为南阳王,以汉阳十三郡为国。立单于台于渭城,置左右贤王已下,皆以杂种为之。曜得黑兔,改年为太和。
  石虎伐曜,曜击破之,遂攻石生于洛阳。曜不抚士众,专与嬖臣饮博,左右或谏,曜怒斩之。石勒进据石门,曜甫知之,解金墉之围,陈于洛西,将与勒战。至西阳门,麾军就,平师遂大溃。曜坠于冰,为石勒将石堪所擒,勒囚之襄国,寻杀之烈帝。元年,曜子毗率百官弃长安西走秦州。寻为石勒所灭。
  羯胡石勒,字世龙,小字匐勒。其先匈奴别部,分散居于上党武乡羯室,因号羯胡。祖邪弈于,父周曷朱,一字乞翼加,并为部落小帅。周曷朱性凶粗,不为群胡所附。勒壮健,有胆略,好骑射,周曷朱每使代己督摄部胡,部胡爱信之。
  并州刺史司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两胡一枷,勒亦在中。至平原,卖与师氏为奴。师家邻于马牧,勒与牧帅汲桑往来相托,遂招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姚豹、逮明、郭敖、刘征、刘实、张噎、乎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东如赤龙、騄骥诸苑,乘苑马还掠缯宝以赂汲桑。成都王颍之废也,颍故将阳平人公师籓等自称将军,起兵赵魏,众至数万,勒与汲桑率牧人,乘苑马数百骑以赴之。于是桑始命勒以石为姓,以勒为名。籓拜为前队督。籓战败身死,勒与汲桑亡潜苑中。颍之将如河北也,汲桑以勒为伏夜牙门,率牧人劫掠郡县系囚,合军以应之,屯于平石。桑自号大将军,进军攻鄴,以勒为前锋都尉。攻鄴,克之。寻为晋将苟晞所败。
  勒往从刘渊,拜为辅汉将军、平晋王。刘聪立,以勒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刘粲攻洛阳,勒留长史刁膺统步卒九万,徙辎重于重门,率轻骑二万会粲于太阳,大败晋监军裴邈于渑池,遂至洛川。勒出成皋,围晋陈留太守王赞于仓垣,为赞所败。屯文石津,将北攻晋幽州刺史王浚。会浚将王甲始率辽西鲜卑万余骑败刘聪安北大将军赵固于津北,勒乃烧船弃营,引军向柏门,迎重门辎重,合于石门而济。南攻晋豫州刺史冯嵩于陈郡,不克,进攻襄城太守崔广于繁昌,斩之。
  先是,雍州流民王如、侯脱、严嶷等,起兵江淮间,受刘渊官位。闻勒之来也,惧,遣众一万拒于襄城,勒击败之,尽俘其众。勒至南阳,屯于宛之北山。王如遣使通好。勒进攻宛,克之,斩侯脱,降严嶷,尽并其众。南至襄阳,攻克江西三十余垒,有据江汉之志。勒右长史张宾以为不可,引军而北。
  晋太傅、东海王越率洛阳之众二十余万讨勒。越薨于军,军人推太尉王衍为主,率众而东。勒追击,破之于苦县。勒分骑围而射之,相登如山,杀王衍及晋襄阳王范等十余万人。越世子毗闻越薨,出自洛阳,从者倾城。勒逆毗于洧仓,破之,执毗及晋宗室二十六王并诸卿士,皆杀之。与王弥、刘曜攻陷洛阳,归功弥曜。遂出不辕,执晋大将军苟晞于蒙城,以为左司马。刘聪授勒镇军大将军、幽州牧,领并州刺史。用张宾之计,自当南葛陂北都襄国。袭幽州,擒王浚,杀之。刘聪加勒陕东伯,得专征伐,封拜刺史、将军、守宰、列侯,岁尽集上。
  及刘粲为勒准所杀,勒率众赴平阳。曜称尊号,授勒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郡,并前十三郡,进为赵公。勒至平阳,靳明出与勒战,勒大破之,遣兼左长史王修、主簿刘茂献捷于曜。明率平阳之众奔曜,曜西如粟邑。勒焚平阳宫室,置戍而归,徙浑仪乐器于襄国。曜遣使授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增封七郡,并前二十郡;出入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如魏武辅汉故事。王修舍人曹平乐留仕曜朝,言于曜曰:“大司马遣修等来,外表至虔,内觇强弱。”曜实残弊,惧修宣之,大怒,追还策命而斩王修。刘茂逃归,言修死状。勒大怒,诛曹平乐父兄,夷其三族。又知追亭太宰、赵王之授,怒曰:“帝王之起,复何常也?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尔所节乎!”勒乃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赵王,以二十四郡为赵国,号为赵元克年,平文三年也。
  勒遣使求和,请为兄弟,斩其使以绝之。自是朝会,常僭天子礼乐,以飨群臣。烈帝元年,勒又遣使求和,帝许之。
  二年,勒僭称皇帝,置百官,年号建平。虽都襄国,又营鄴宫,作者数十万从,兼以昼夜。五年,勒死,子大雅僭立。
  大雅,名犯显祖庙讳。大雅立,号年延熙。石虎废大雅为海阳王而僭立,寻杀之。
  虎,字季龙,勒之从子也。祖曰匐邪,父曰寇觅。寇觅有七子,虎第四。勒父幼而子之,故或谓之为勒弟也。晋永兴中,与勒相失。永嘉五年,刘琨送勒母王氏及虎于葛陂,时年十七矣。性残忍,游猎无度,能左右射,好以弹弹人,军中甚患之。勒白母曰:“此兒凶暴无赖,使军人杀之,声名可惜,宜自除也。”王曰:“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为复小忍,勿却之。”至年十八,身长七尺五寸,弓马迅捷,勇冠当时。将佐亲戚,莫不敬惮,勒深嘉之。而酷害过差,军中有壮健与己齐者,因猎戏谑,辄杀之。至于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御众严整,莫敢犯者,指授攻讨,所向无前。故勒宠信弥隆,仗以专征之任。
  刘聪以虎为魏郡太守,镇鄴三台;又封繁阳侯,食邑三千户。勒为赵王,以虎为车骑将军,加侍中、开府,进封中山公。勒称尊号,为太尉、守尚书令,封中山王,食邑万户。
  勒死,虎擅诛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遣子邃率兵入大雅宫,直卫文武皆奔散。大雅大惧,自陈弱劣,让位于虎。虎曰:“若其不堪,天下自当有大义,何足豫论。”遂逼立之。虎自为丞相、魏王。虎以勒文武旧臣,皆补丞相闲任,其府僚旧昵,悉居台省禁要。改勒太子宫曰崇训宫,徙勒妻刘氏已下居之,简其美淑及车马服御,皆归虎第。刘氏谓其彭城王石堪曰:“丞相便相凌蹈,恐国祚之灭不复久矣。真可谓养虎自残者也。王将何以图之?”堪曰:“先帝旧臣,皆以斥外,众旅不复由人,宫殿之中,亡所厝计。臣请出奔兗州,据廪丘,扶南阳王恢为盟主,宣太后诏于诸牧守、征镇,令各率义兵财讨恶逆,蔑不济也。”刘氏然之。既而,堪计不果,虎灸而杀之,又杀刘氏。石生先镇长安,石朗镇洛阳,并起兵讨虎,为虎所灭。
  虎遂自立为大赵王,号年建武,自襄国徙居于鄴。乃杀大雅及其母程氏,并大雅诸弟。初,虎衣衮冕,将祀南郊,照镜无首,大恐怖,不敢称皇帝,乃自贬为王。使其太子邃省可尚书奏事,唯选牧守、祀郊庙、征伐、刑断,乃亲览之。虎又改称大赵天王。邃以事呈之,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时有所问,复怒曰:“何以不呈!”诮责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愠恨,私谓中庶子李颜等曰:“官家难称,吾欲行冒顿之事,卿从我乎?”颜等状不敢对。虎闻而大怒,杀邃及其男女二十六人,一棺埋之,诛其宫臣支党二百余人。立次子宣为太子。
  虎于鄴起台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又欲自鄴起阁道,至于襄国。敕河南四州具南师之备,并、朔、秦、雍严西讨之资,青、冀、幽州三五发卒。诸州造甲者五十万人。扰役黎元,民庶失业,得农桑者十室而三。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为虎所害,三分而一。课责征士,五人车一乘、牛二头、米各十五斛、绢十匹。诸役调有不办者,皆以斩论。穷民率多鬻子以充军制,而犹不足者,乃自经于道路。死者相望,犹求发无己。太武殿成,图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皆变为胡状,头缩入肩。虎大恶之。
  遣司虞中郎将贾霸率工匠四千,于东平冈山造猎车千乘,辕长三丈,高一丈八尺,置高一丈七尺;格虎车四十乘,立行楼二层于其上。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使御史监司。其中禽兽,民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民有美女、好牛马,求之不得,便诬以犯兽论,民死者相继,海岱、河济之间,民无宁志矣。又发民牛二万余头,配朔州牧官。增内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皆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发民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万余人,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县有希旨,务于美淑,夺人妇者九千余人。民妻有美色,豪势因而胁之,率多自杀。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亦垂一万。
  建国九年,虎遣使朝贡。
  虎使其太子宣及宣弟秦公韬递日省可尚书奏事。宣恶韬侔己,谓嬖人杨柯、牟成等曰:“汝等杀韬,吾入西宫,当以韬之国邑分封汝等。韬既死,上必亲临,因行大事,亡不济矣。”柯等许诺,乃夜入韬第而杀之。虎将出临韬丧,其司空李农谏,乃止。翌日,有人告之,虎大怒,以铁钚穿宣颔而锁之,作数斗木槽,和以羹饭,以猪狗法食之。取害韬刀仗,舐其上血,号叫之声,震动宫殿。积柴城北,树标其上,标末置鹿卢,穿之以绳。送宣于标所,使韬所亲宦者郝雅、刘灵拔其发,抽其舌,以绳贯其颔,鹿绞上之。刘霸断其手足,斫眼溃腹,如韬之伤。四面纵火,烟焰际天,虎从昭仪已下数千人,登中台以观之。火灭,取灰分置诸门交道中。杀其妻子二十九人,诛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车裂、节解,弃之漳水。洿其东宫,以养猪牛。
  十二年,虎自称皇帝,号年太宁。
  虎死,少子世僭立。虎养孙闵杀世,以世兄遵为主。遵以闵为大将军辅政。遵立七日,大风、雷震、昼昏,火水俱下,灾其太武殿,延及宫内府库,至于阊阖门。火月余乃灭。
  遵兄鉴,又杀遵而自立,号年青龙。鉴弟苞与胡张才、孙伏都等谋杀闵,不克而死。自凤阳门至琨华殿,积尸如丘,流血成池。闵知胡人不为己用,乃闭鄴城四门,尽杀诸胡,晋人貌似胡者多亦滥死。闵乃杀鉴而自立,尽灭石氏。闵本姓冉,乃复其姓自称大魏,号年永兴。寻为慕容俊所擒。
  铁弗刘虎,南单于之苗裔,左贤王去卑之孙,北部帅刘猛之从子,居于新兴虑虒之北。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为号。猛死,子副仑来奔。虎父诰升爰代领部落。诰升爰一名训兜。诰升爰死,虎代焉。虎一名乌路孤。始臣附于国,自以众落稍多,举兵外叛。平文与晋并州刺史刘琨共讨之,虎走据朔方,归附刘聪,聪以虎宗室,拜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复渡河侵西部,平文逆击,大破之,虎退走出塞。昭成初,虎又寇西部,帝遣军逆讨,又大破之。虎死,子务桓代领部落,遣使归顺。
  务桓,一名豹子。招集种落,为诸部雄。潜通石虎,虎拜为平北将军、左贤王。
  务桓死,弟阏陋头代立。密谋反叛,语在《序纪》。后务桓子悉勿祈逐阏陋头而自立。悉勿祈死,弟卫辰代立。
  卫辰,务桓之第三子也。既立之后,遣子朝献,昭成以女妻卫辰。卫辰潜通苻坚,坚以为左贤王。遣使请坚,求田内地,春来秋云,坚许之。后掠坚边民五十余口为奴婢以献于坚,坚让归之。乃背坚,专心归国,举兵伐坚,坚遣其建节将军邓羌讨擒之。
  坚自至朔方,以卫辰为夏阳公,统其部落。卫辰以坚还复其国,复附于坚,虽于国贡使不绝,而诚敬有乖。帝讨卫辰,大破之,收其部落十六七焉。卫辰奔苻坚,坚送还朔方,遣兵戍之。昭成末,卫辰导苻坚来寇南境,王师败绩。坚遂分国民为二部,自河以西属之卫辰,自河以东属之刘库仁。语在《燕凤传》。坚后以卫辰为西单于,督摄河西杂类,屯代来城。
  慕容永之据长子,拜卫辰使持节、都督河西诸军事、大将军、朔州牧,居朔方。姚苌亦遣使结好,拜卫辰使持节、都督北朔杂夷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河西王、幽州牧。累为寇害。
  登国中,卫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其众八九万,太祖军五六千人,为其所围。太子乃以车为方营,并战并前,大破之于铁岐山南,直力鞮单骑而走,获牛羊二十余万。乘胜追之,自五原金津南渡,迳入其国,居民骇乱,部落奔溃,遂至卫辰所居悦跋城。卫辰父子惊遁,乃分遣诸将轻骑追之。陈留公元虔南至白盐池,虏卫辰家属;将军伊谓至木根山,擒直力鞮,尽并其众。卫辰单骑遁走,为其部下所杀,传首行宫,获马牛羊四百余万头。先是,河水赤如血,卫辰恶之,及卫辰之亡,诛其族类,并投之于河。卫辰第三子屈孑,亡奔薛干部帅太悉伏。
  屈孑,本名勃勃,太宗改其名曰屈孑,屈孑者,卑下也。太悉伏送之姚兴,兴高平公破多罗没弈于妻之以女。屈孑身长八尺五寸,兴见而奇之,拜骁骑将军,加奉军都尉,常参军国大议,宠遇逾于勋旧。兴弟济南公邕言于兴曰:“屈孑天性不仁,难以亲育,宠之太甚,臣窃惑之。”兴曰:“屈孑有济世之才,吾方收其艺用,与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屈孑为安远将军,封阳川侯,使助没弈于镇高平,议以义城、朔方杂夷及卫辰部众三万配之,以候边隙。邕固谏以为不可,兴曰:“卿何以知其气性?”邕曰:“屈孑奉上慢,御众残,贪暴无亲,轻为去就,宠之逾分,终为边害。”兴乃止,以屈孑为持节、安北将军、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鲜卑二万余落,镇朔方。
  太祖末,屈孑袭杀没弈于而并其众,僭称大夏天王,号年龙升,置百官。兴乃悔之。屈孑耻姓铁弗,遂改为赫连氏,自云徽赫与天连;又号其支庶为铁伐氏,云其宗族刚锐如铁,皆堪伐人。
  刘裕攻长安,屈孑闻而喜曰:“姚泓岂能拒裕,裕必灭之。待裕去后,吾取之如拾遗耳。”于是秣马厉兵,休养士卒。及裕擒泓,留子义真守长安,屈孑伐之,大破义真,积人头为京观,号曰“髑髅台”。遂僭称皇帝于灞上,号年为昌武,定都统万。勒铭城南,颂其功德。以长安为南都。
  性骄虐,视民如草芥。蒸土以筑都城,铁锥刺入一寸,即杀作人而并筑之。所造兵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便斩铠匠,凡杀工匠数千人。常居城上,置弓剑于侧,有所嫌忿,手自杀之。群臣忤视者,凿其目;笑者,决其脣;谏者,谓之诽谤,先截其舌,而后斩之。
  议废其长子璝,璝,自长安起兵攻屈孑,屈孑中子太原公昌破璝,。杀之。屈孑以昌为太子。始光二年,屈孑死,昌僭立。
  昌,字还国,一名折,屈孑之第三子也。既僭位,改年永光。世祖闻屈孑死,诸子相攻,关中大乱,于是西伐。乃以轻骑一万八千济河袭昌。时冬至之日,昌方宴飨,王师奄到,上下惊扰。四驾次于黑水,去城三十余里,昌乃出战。世祖驰往击之,昌退走入城,未及闭门,军士乘胜入其西宫,焚其西门。夜宿城北。明日,分军四出,略居民,杀获数万,生口牛马十数万,徙万余家而还。
  后昌遣弟定与司空奚斤相持于长安,世祖乘虚西伐,济君子津,轻骑三万,倍道兼行。群臣咸谏曰:“统万城坚,非十日可拔,今轻军讨之,进不可克,退无所资,不若步军攻具,一时俱往。”世祖曰:“夫用兵之术,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如其攻具一时俱往,贼必惧而坚守,若攻不时拔,则食尽兵疲,外无所掠,非上策也。朕以轻骑至其城下,彼先闻有步军而徒见骑至,必当心闲,朕且羸师以诱之,若得一战,擒之必矣。,所以然者,军士去家二千里,复有黄河之难,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以是决战则有余,攻城则不足。”遂行。次于黑水,分军伏于深谷,而以少众至其城下。
  昌将狄子玉来降,说:“昌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既坚峻,未可攻拔,待擒斤等,然后徐往,内外击之,何有不济。’昌以为然。”世祖恶之,退军城北,示昌以弱。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骑五千,西掠居民。会军士负罪,亡入昌城,言官军粮尽,士卒食菜,辎重在后,步兵未至,击之为便。昌信其言,引众出城,步骑三万。司徒长孙翰等言:“昌步陈难陷,宜避其锋,且纵步兵,一时奋击。”世祖曰:“不然。远来求贼,恐其不出,今避而不击,彼奋我弱,非计也。”遂收军伪北,引而疲之。昌以为退,鼓噪而前,舒陈为翼。行五六里,世祖冲之,贼陈不动,稍复前行。会有风起,方术宦者赵倪劝世祖更待后日,崔浩叱之。世祖乃分骑为左右以掎之。世祖坠马,贼已逼接,世祖腾马,刺杀其尚书斛黎,又杀骑贼十人,流矢中掌,奋击不辍。昌军大溃,不及入城,奔于上邽,遂克其城。
  初,屈孑性奢,好治宫室。城高十仞,其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世祖顾谓左右曰:“蕞尔小国,而用民如此,虽欲不亡,其中得乎?”
  后侍御史安颉擒昌,世祖使侍中古弼迎昌至京师,舍之西宫门内,给以乘舆之副,又诏昌尚始平公主,假常忠将军、会稽公,封为秦王。坐谋反,伏诛。
  昌弟定,小字直獖。屈孑之第五子,凶暴无赖。昌败,定奔于平凉,自称尊号改年胜光。定登阴槃山,望其本国,泣曰:“先帝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使天假朕年,当与诸卿建季兴之业。”俄而有群狐百数鸣于其侧,定命射之,无所获。定恶之,曰:“此亦大不臧,咄咄天道,复何言哉!”与刘义隆连和,遥分河北,自恆山以东属义隆,恆山以西属定。遣其将寇麟城,始平公隗归讨破之。定又将数万人东击归。世祖亲率轻骑袭平凉,定救平凉,方陈自固。世祖四面围之,断其水草。定不得水,引众下原。诏武卫将军丘眷击之,众溃。定被创,单骑遁走,收其余众,乃西保上邽。神四年,为吐谷浑慕璝,所袭,擒定,送京师,伏诛。
  徒何慕容廆,字弈洛环,其本出于昌黎。曾祖莫护跋,魏初率诸部落入居辽西,从司马宣王讨平公孙渊,拜率义王,始建国于棘城之北。祖木延,从毋丘俭征高丽有功,加号左贤王。父涉归,以勋进拜鲜卑单于,迁邑辽东。涉归死,廆代领部落。以辽东僻远,徙于徒何之青山。穆帝之世,颇为东部之患,左贤王普根击走之,乃脩和亲。晋愍帝拜廆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平文之末,廆复侵东部,击破之。王浚称制,以廆为散骑常待、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廆以非王命所授,拒之”廆死,子元真代立。
  元真,小字万年,名犯恭宗庙讳。元真既袭,弟仁叛于辽东之平郭,与元真相攻,元真讨斩之。乃号年为元年,自称燕王,置官如魏武辅汉故事。石虎率众伐元真,元真击走之。建国二年,帝纳元真女为后。元真袭石虎,至于高阳,掠徙幽冀二州三万户而还。四年,元真遣使朝贡,城加龙城而都焉。元真征高丽,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丽王钊父利墓,载其尸,并其母妻、珍宝,掠男女五万余口,焚其宫室,毁丸都而归。钊单马遁走,后称臣于元真,乃归其父尸。又大破宇文,闼地千里,徙其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元真死,子俊统任。
  俊,字宣英。既袭位,号年为元年。闻石氏乱,乃砺甲严兵,将为进取之计。凿山除道,入自卢龙,克蓟城而都之。进克中山、常山,大破冉闵于魏昌廉台,擒之。闵太子叡固守鄴城,进师攻鄴,克之。建国十五年,俊僭称皇帝,置百官,号年元玺,国称大燕,郊祀天地。十六年,遣使朝贡。俊自蓟迁都于鄴,号年为光寿。俊死,子暐统任。
  暐,字景茂,俊之第三子也。既僭立,号年建熙。暐政无纲纪,时人知其将灭。有神降于鄴,自称“湘女”,有声,与人相接,数日而去。僭晋将桓温率众伐暐。至于枋头,暐叔父垂击走之。垂有大功,暐不能赏,方欲杀之,垂怒,奔苻坚。坚遣将王猛伐鄴,擒暐,封新兴侯,后拜尚书。
  太祖之七年,苻坚败于淮南,垂叛,攻苻丕于鄴。暐弟济北王泓,先为北地长史,闻垂攻鄴,亡奔关东,收诸马牧鲜卑,众至数千,还屯华阴。暐乃潜使诸弟及宗人起兵于外。坚遣将军张永步骑五千击之。为泓所败。泓众遂盛。,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垂为承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坚遣子钜鹿公叡伐泓。泓弟中山王冲,先为平阳太守,亦起兵河东,有众二万。泓大破叡军,斩叡。冲为坚将窦冲所破,弃其步众,率鲜卑骑八千奔于泓军。泓众至十余万。遣使谓坚曰:“秦为无道,灭我社稷。今天诱其衷,秦师倾败,将欲兴复大燕。吴王已定关东。可速资备大驾,奉送乘舆并宗室功臣之家,泓当率关中燕人翼卫皇帝,还返鄴都。与秦以虎牢为界,分王天下,永为邻好,不复为秦之患也。”坚怒责暐曰:“卿虽曰破灭,其实若归,奈何因王师小败,猖悖若是!泓书如此,卿欲去者,朕当相资。”暐叩头流血,涕泣陈谢。坚久之曰:“此自三竖之罪,非卿之过。”复其位,待之如初。命暐以书招喻垂及泓、冲,使息兵还长安,恕其反叛之咎。而暐密遣使谓泓曰:“今秦数已终,社稷不轻,勉建大业。可以吴王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例即尊位。”泓于是进向长安,年号燕兴。
  泓谋臣高盖、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后冲,且持法苛峻,乃杀泓,立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置百官。冲去长安二百里,坚遣子平原公晖拒之,冲大破晖军,进据阿房。初,坚之灭燕,冲姊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及其母卒,葬之以燕后之礼。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坚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莳梧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凤皇之至。冲小字凤皇,至是终为坚贼,入止阿城焉。
  暐入见坚,稽首谢曰:“弟冲不识义方,孤背国恩,臣罪应万死。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当三日,愚欲暂屈銮驾,幸臣私第。”坚许之。暐出,术士王嘉曰:“椎芦作蘧篨,不成文章;会天大雨,不得杀羊。”言暐将杀坚而不果也。坚与群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暐之遣诸弟起兵于外也,谋欲伏兵请坚杀之。时鲜卑在城者犹有千余人,暐令其帅悉罗腾、屈突铁侯等潜告之曰:“官今使吾外镇,听旧人悉随。可于某日会集某处。”鲜卑信之。北部人突贤之妹,为坚左将军窦冲小妻,贤与妹别,妹请冲留其兄。冲驰入白坚,坚大惊,召腾问之,腾具首服。乃诛暐父子及其宗族,城内鲜卑无少长男女皆杀之。廆弟运,运孙永。
  永,字叔明。暐既为苻坚所并,永徙于长安,家贫,夫妻常卖靴于市。及暐为坚所杀也,冲乃自称尊号,以永为小将。冲与左将军苟池大战于骊山,永力战有功,斩池等数千级。坚大怒,复遣领军将军杨定率左右精骑二千五百击冲,大败之,俘掠鲜卑万余而还,坚悉抗之。又败冲右仆射慕容宪于灞滻之间。定果勇善战,冲深惮之。纳永计,穿马埳以自固。迁永黄门郎。
  冲毒暴关中,人民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及坚出如五将山,冲入长安,纵兵大掠,死者不可胜计。初,坚之末乱也,关中土燃,无火而烟气大起,方数十里,月余不灭。坚每临听讼观,令民有怨者,举烟于城北,观而录之。长安为之语曰:“欲得必存,当举烟。”关中谣曰:“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西人呼徒何为白虏。冲果据长安,乐之忘归,且以慕容垂威名夙著,跨据山东,惮不敢进,课农筑室,为久安之计。众咸怨之。登国元年,冲左将军韩延因民之怨,杀冲,立冲将段随为燕王,改年昌平。冲之入长安,王嘉谓之曰:“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冲败,其左仆射慕容恆与永潜谋,袭杀段随,立宜都王子凯为燕王,号年建明,率鲜卑男女三十余万口,乘舆服御,礼乐器物去长安而东,以求为武卫将军。恆弟护军将军韬阴有贰志,诱觊杀之于临晋。恆怒,去之。永与武卫将军刁云率众攻韬,韬遣司马宿勤黎逆战,永执而戮之。韬惧,出奔恆营。恆立慕容冲子望为帝,号年建平。众悉去望奔永,永执望杀之,立慕容泓之子忠为帝,改年建武。忠以永为太尉,守尚书令,封河东公。至闻嘉,知慕容垂称尊号,托以农要弗集,筑燕熙城以自固。刁云等又杀忠,推永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河东王,称籓于垂。永以苻丕至平阳,恐不能自固,乃遣使求丕假道还东。丕不许,率众讨永,永击走之,进据长子。永僭称帝,号年中兴。
  垂攻丁零翟钊于滑台,钊请救于永,永谋于众。尚书郎勃海鲍遵曰:“徐观其弊,卞庄之举也。”中书侍郎太原张腾曰:“强弱势殊,何弊之有!不如救之,成鼎峙之势。可引兵趣中山,昼多疑兵,夜倍其火,彼必惧而还师。我冲其前,钊蹑其后,此天授之机,不可失也。”永不从。钊败降永,永以钊为车骑大将军、东郡王。岁余,谋杀永,永诛之。
  垂遣其龙骧将军张崇攻永弟武乡公友于晋阳,永遣其尚书令刁云率众五万屯潞川。垂停鄴,月余不进,永乘诡道伐之,乃摄诸军还于太行轵关。垂进师,入自木井关,攻永从子征东将军小逸豆归、镇东将军王次多于台壁。永遣其从兄太尉大逸豆归救次多等,垂将平规击破之。永率众五万与垂战于台壁南,为垂所败,奔还长子,婴城固守。大逸豆归部将潜为内应,垂勒兵密进,永奔北门,为前驱所获,垂数而戮之,并斩永公卿已下刁云、大逸豆归等三十余人。永所统新旧民户,及服御、图书、器乐、珍宝,垂尽获之。
  垂,字道明,元真第五子也。甚见宠爱,常目而谓诸弟曰:“此兒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业,恩遇逾于俊,故俊不能平之。及即王位,以垂坠马伤齿,改名为,外以慕却为名,内实恶之。寻以谶记之文,乃去乂,以垂为名焉。
  年十三,为偏将,所在征伐,勇冠三军。俊平中原,垂为前锋,累战有大功。及僭尊号,拜黄门郎,出为安东、冀州牧,封吴王。以侍中、右禁将军。录留台事,镇龙城,大收东北之和。历位镇东、平州、征南大将军、荆兗二州牧、司隶校尉。以军骑大将军败桓温于枋头,威名大震。不容于暐,西奔苻坚。坚甚重之,拜冠军将军,封宾都侯。
  坚败于淮南,入于垂军。子宝劝垂杀之,垂以坚遇之厚也,不听。行至洛阳,请求拜墓,许之,遂起兵。攻苻丕于鄴,乃引漳水以灌之,不没者尺余。丁零翟斌怨垂,使人夜往决堰,水溃,故鄴不拔。垂称燕王,置百官,年号燕元。引师去鄴,开苻丕西归之路。丕固守鄴城,请援于司马昌明。垂怒曰:“苻丕,吾纵之不能去,方引南贼规固鄴都,不可置也。”乃复进师。丕乃弃鄴奔并州。垂以兄子鲁阳王和为南中郎将,镇鄴。垂定都中山。登国元年,垂僭称大位,号年为建兴。建宗庙社稷于中山,尽有幽、冀、平州之地。
  垂遣使朝贡。三年,太祖遣九原公仪使于垂,垂又遣使朝贡。四年,太祖遣陈留公虔使于垂,又遣使朝贡。五年,又遣秦王觚使于垂,垂留觚不遣,遂绝行人。
  垂议讨慕容永,太史令靳安言于垂曰:“彗星经尾箕之分,燕当有野死之王,不出五年,其国必亡,岁在鹑火,必克长子。”垂乃止。安出而谓人曰:“此众既并,终不能久。”安意盖知太祖之兴也,而不敢言。
  先是,丁零翟辽叛垂,后遣使谢罪,垂不许,辽怒,遂自号大魏天王,有众数万,屯于滑台,与垂相击。辽死,子钊代之,及垂征克滑台,钊奔长子。垂议征长子,诸将咸谏,以永国未有衅,连岁征役,士卒疲怠,请待他年。垂将从之。垂弟司徒、范阳王德固劝垂征。垂曰:“司徒议与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吾计决矣。且吾投老,叩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垂率步骑七万伐永,克之。
  十年,垂遣其太子宝来寇。时太祖幸河南宫,乃进师临河,筑台告津,奋扬威武,连旌氵公河,东西千有余里。是时,陈留公虔五万骑在河东,要山截谷六百余里,以绝其左;太原公仪十万骑在河北,以承其后;略阳公遵七万骑塞其南路。太祖遣捕福宝中山行人,一二尽擒,马步无脱。宝乃引船列兵,亦欲南渡。中流,大风卒起,漂宝船数十艘泊南岸,擒其将士三百余人。太祖悉赐衣服遣还。始宝之来,垂已有疾,自到五原,太祖断其行路,父子问绝。太祖乃诡其行人之辞,令临河告之曰:“汝父已死,何不遽还!”兄弟闻之,忧怖,以为信然。于是士卒骇动,往往间言,皆欲为变。初,宝至幽州,其所乘车轴,无故自折,占工靳安以为大凶,固劝令还,宝怒不从。至是问安,安对曰:“今天变人事,咎征已集,速去可免。”宝逾大恐。安退而告人曰:“今皆将死于他乡,尸骸委于草野,为乌鸟蝼蚁所食,不复见家矣。”
  冬十月,宝烧船夜遁。是时,河冰未成,宝谓太祖不能渡,故不设斥候。十一月,天暴风寒,冰合。太祖进军济河,留辎重,简精锐二万余骑急追之,晨夜兼行,暮至参合陂西。宝在陂东,营于蟠羊山南水上。靳安言于宝曰:“今日西北风劲,是追军将至之应,宜设警备,兼行速去,不然必危。”宝乃使人防后。先步抚循,军无节度,将士莫为尽心,行十余里,便皆解鞍寝卧,不觉大军在近。前驱斥候,见宝军营,还告。其夜,太祖部分众军相援,诸将罗落东西,为掎角之势。约勒士卒,束马口,衔枚无声。昧爽,众军齐进,日出登山,下临其营。宝众晨将东引,顾见军至,遂惊扰奔走。太祖纵骑腾蹑,大破之,有马者皆蹶倒冰上,自相镇压,伤者万数。宝乃诸父兄弟,单马迸散,仅以身免。于是宝军四五万人,一时放仗,敛手就羁矣。其遗迸去者不过千余人。生擒其王公文武将吏数千,获宝宠妻及宫人,器甲、辎重、军资杂财十余万计。
  垂复欲来寇,太史曰:“太白夕没西方,数日后见东方,此为躁兵,先举者亡。”垂不从,凿山开道。至宝前败所,见积骸如丘,设祭吊之,死者父兄子弟遂皆嗥哭,声震山川。垂惭忿呕血,发病而还,死于上谷。宝僭立。
  宝,字道祐,小字库勾,垂之第四子也。少而轻果,无志操,好人佞己。及为太子,砥砺自脩,朝士翕然称之,垂亦以为克保家业。垂妻段氏谓垂曰:“宝资质雍容,柔而不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今托之以大业,未见克昌之美。辽西、高阳,兒之贤者,宜择一以树之。赵王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宝之心,恐必难作。此自家事,宜深图之。”垂弗纳。宝闻之,深以为恨。宝既僭位,年号永康。遣麟逼其母段氏曰:“后常谓主上不能继守大统,今竟能不?宜早自裁,以全段氏。”段氏怒曰:“妆兄弟尚逼杀母,安能保社稷!吾岂惜死,念国灭不久耳。”遂自杀。宝议以后谏废嫡统,无母后之道,不宜成丧,群臣咸以为然。宝中书令眭邃执意抗言,宝从而止。
  皇始元年,太祖南伐。及克信都,宝大惧。太祖军于栢肆,宝夜来犯营,太祖击破之。宝走还中山,率万余骑奔蓟。宝子清河王会,先守龙城,闻宝被围,率众赴难,逢宝于路。宝分夺其军,以授弟辽西王农等。会怒,袭农伤之。农弟高阳王隆,劝宝收会,不获。会勒兵攻宝,宝走龙城,会追围之。侍御郎高云袭败会,会奔中山。宝命云为子,封夕阳公。会至中山,为慕容普邻所杀。宝率众自龙城而南,将攻中山。众惮征,逃溃。宝还龙城,垂兰汗拒之,宝南走,奔蓟。汗遣使诱迎宝,宝杀之。将南奔叔父范阳王德,闻德称制,退潜辟阳。汗复遣迎宝。宝以汗垂之季舅,子盛又汗之婿也,必谓无二,乃还龙城。汗杀之,及子弟等百余人。汗自称大都督、大单于、昌黎王,号年青龙,以盛子婿,哀而宥之。
  盛,字道运,宝之长子也。垂封为长乐公,历位散骑常侍、左将军。宝既僭立,进爵为王,拜征北大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仆射。兰汗之杀宝也,以盛为侍中、左光禄大夫。盛乃间汗兄弟,使相疑害。李旱、卫双、刘志、张真等,皆盛之旧昵,汗太子穆并引为腹心。盛要结旱等,因汗、穆等酒醉,夜袭杀之。僭尊号,改年为建平,又号年为长乐,盛改称庶民大王。盛以宝暗而不断,遂峻极威刑,纤介嫌忌,莫不裁之于未萌,防之于未兆。于是上下震局,人不自安,虽忠诚亲戚,亦佥怀离贰。前将军段玑等,夜潜禁中,鼓噪攻盛。盛闻变起,率左右出战,众皆披溃。俄有一贼,暗中击盛,伤之。遂辇升殿,申约禁卫,召叔父河间公熙属之,未至而盛死。
  熙,字道文,小字长生,垂之少子也。群臣与盛伯母丁氏议,以其家多难,宜立长君,遂废盛子定,迎熙而立之。熙立,杀定,年号光始。筑龙腾苑,广袤十余里,役徒二万人。起景云山于苑内,基广五百步,高十七丈。又起逍遥宫、甘露殿,连房数百,观阁相交。凿天河渠,引水入宫。又为妻苻氏凿曲光海、清凉池,季夏盛暑,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于城南,止大柳树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恶之,伐其树,下有蛇长丈余。熙尽杀宝诸子,改年为建始。又为其妻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典军杜静,载棺诣阙,上书极谏。熙大怒,斩之。熙妻尝季夏思冻鱼鲙,仲冬须生地黄,皆下有司切责,不得,加之以大辟,其虐也如此。及苻氏死,熙拥其尸而抚之,曰:“体已就冷,命遂断矣。”于是僵仆绝息,久而乃苏,悲号擗踊,斩衰食粥。大敛之后,复启而交接。制百官哭临,沙门素服,令有司案检,有泪者为忠孝,无泪者罪之。于是群臣震惧,莫不含辛以为泪焉。及葬,熙被发徒跣步从。轜车高大,毁城门而出,长老相谓曰:’慕容氏自毁其门,将不入矣。”中卫将军冯跋兄弟闭门拒熙,执而杀之。立夕阳公云为主。
  云,宝之养子。复姓高氏,年号正始。跋又杀云自立。云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辽西归降,太祖以懿为征东将军、平州牧、昌黎王。后坐反,伏诛。元真少子德。
  德,字玄明,雅为兄垂所重。桓温之至枋头也,德与垂击走之。苻坚灭暐,以德为张掖太守。垂称尊号,封为范阳王,拜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寻迁司徒。宝既即位,以德镇鄴,后拜丞相。宝既东走,群僚劝德称尊号,德不从。皇始二年,既拔中山,太祖遣卫王仪攻鄴。德率户四万南走滑台,自称燕王,号年为燕元,置百官。德冠军将军苻广叛于乞活垒,德留兄子和守滑台,率众攻广,斩之。而和长史李辩杀和,以城来降。
  德无所据,乃谋于众。其给事黄门侍郎张华劝德取彭城而据之。其尚书潘聪曰:“青齐沃壤,号曰‘东秦’。土方二千里,户余十万,四塞之固,负海之饶,可谓用武之国。宜攻取据之,以为关中、河内也。”德从之,引师克薛城,徐兗之民尽附之。以其南海王法为兗州刺史,镇梁父。进克莒城,以潘聪为徐州刺史,镇莒城。北伐广固,司马德宗幽州刺史辟闾浑闻德将至,徙民八千余户入广固,遣司马崔诞率千余人戍薄荀固,平原太守张豁屯柳泉。诞、豁皆承檄遣子降德。浑惧,携妻子北走,德追骑斩之。浑少子道秀自归,请与父俱死。德曰:“浑虽不忠,而子能孝,其特赦之。”德入都广固,僭称尊号,号年建平。
  女水竭,德闻而恶之,因而寝疾。兄子超请祈女水,德曰:“人君之命,岂女水所知。”超固请,终不许。立超为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纳之子也。既僭位,号年太上。超青州刺史、北地王钟,兗州刺史、南海王法等,起兵叛超,超悉平之。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烟不出。灵台令张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烟灭,国其亡乎?”天赐五年,司马德宗将刘裕伐超。超将公孙五楼劝超拒之于大岘,超曰:“但令度岘,我以铁骑践之,此成擒也。”太尉、桂林王镇曰:“若如圣旨,必须平原用马,便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自贻寇逼。臣以为天时不如地利,拒之大岘,策之上也。”超不从。出而告人曰:“主上酷似刘璋。今年国灭,吾必死之。”超收镇下狱。裕入大岘,超拒之于临朐,乃赦镇而谢之。超战于临朐,为裕所败,退还广固。裕遂围之。广固鬼夜哭,有流星长十余丈,陨于广固。城溃,裕执超,送建康市斩之。
  临渭氐苻健,字建业,本出略阳临渭。祖怀归,为部落小帅。父洪,字广世。洪之生也,陇右霖雨,百姓苦之。时有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名之曰洪。年十二而父死,为部帅。群氐推以为盟主。刘曜拜洪为宁西将军、率义侯,徙之高陆,进为氐王。石虎平秦陇,表石勒拜冠军将军、泾阳伯,又徙之枋头。迁光烈将军,进爵为侯,稍迁冠军大将军,进封西平公。讨平梁犊,进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略阳公。冉闵之乱,秦雍徙民西归,凭洪为主,众至十余万,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既而为其将麻秋所鸩,临死,谓健曰:“关中周汉旧都,形胜之国,进可以一同天下,退不失保全秦雍,吾死之后,便可鼓行而西。”健从之。
  健,初名罴,字世建,又避石虎外祖张罴之名,故改焉。健便弓马,善于事人,石虎深爱之,历位翼军校尉、镇军将军。
  时京兆杜洪窃据长安,关中雄俊皆应之。健密图关中,惧洪之知也,乃缮宫室于枋头,课民种麦,示无西意。既而自称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尽众西行。至盟津,起浮桥以济,遣弟辅国将军雄率步骑五千入自潼关,兄子扬武将军菁率众七千自轵关入河东。势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济讫,焚桥;自统大众,继雄而进。杜洪遣将军张光逆健于潼关,雄击破之。洪尽召关中之众以拒健,健闻而筮之,遇《泰》之《临》。健曰:“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西而大,吉孰大焉。诸君知不?此则汉祖屠秦之机也。”健长驱至长安,杜洪奔司竹,健遂入都。
  建国十四年,乃僭称天王,号年皇始,国号大秦,置百官。健寻自称皇帝。桓温率众伐长安,次于灞上。健弟雄击温,破之,温乃引众东走。健遣其太子苌追温,比至潼关,九败之,苌亦为流矢所中死。关中大饥,蝗虫生于华泽,西至陇山,百草皆尽,牛马至相啖毛,虎狼食人,行路断绝。十八年,健死,子生僭立。
  生,字长生,健之第三子也。幼而粗暴,昏酒无赖,祖洪甚恶之。生无一目,年七岁,洪戏之,问侍者曰:“吾闻瞎兒一泪,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为尔不已,吾将以汝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惧,跣而掩其口。谓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健将杀之,雄止之曰:“兒长成自当修改,何至使如此。”健乃止。及长,力举千钧,雄勇好杀,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初,健之长子死,生母强氏意在少子柳,健以谶有“三羊五眼”之言,故立之。
  生既僭立,号年寿光。虽在谅暗,游饮自若。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在位未几,后妃公卿,下至仆隶,杀五百余人。朝飨群臣,酣饮奏乐,生亲歌以和之。命其尚书令辛牢行酒,既而生怒曰:“何不强酒,犹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杀之。于是百僚大惧,无不引满,污服失冠,生以为乐。长安大风,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生推告贼者,刳出心胃。生舅强平切谏,生凿其顶而杀之。虎狼大暴,从潼关至于长安,昼则断道,夜则发屋,不食六畜,专以害人。自其元年秋,至于二年夏,虎杀七百余人,民废农桑,内外忷惧。其官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累年为患也。天将助吾行诛,以施刑教,但勿犯罪,何为怨天。”生如阿房,遇人共妹行者,逼令为淫,固执弗从,生怒杀之。其尚书仆射贾玄石,形貌美伟,生与妻楼上望见玄石在庭中,妻曰:“此何人也?”生曰:“汝欲得也。”乃诛玄石。生尝夜食枣过多,至旦病,使太医程延诊脉,延曰:“陛下食枣多,无他疾也。”生曰:“嘻,汝非圣人,焉知吾食枣?”乃杀之。常从舆上溲便,辇者谓之天雨。生既眇其目,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太白犯东井,其臣奏曰:“东井,秦也,太白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生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是月,生以谣梦之故,诛太师鱼遵父子一十八人。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宅在洛门之东。又谣曰:“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人不知法,仰不见天星。”于是悉坏诸空城以禳之。“法”,是苻法也。
  生耽湎于酒,无复昼夜。其臣朝谒,漏尽请见,生曰:“日知尽乎?须待饮讫。”因醉问左右曰:“吾统天下已来,汝等何所闻乎?”或对曰:“圣明宰世,子育百姓,罚必有罪,赏必有功,天下唯歌太平,未闻有怨。”生曰:“汝媚吾也。”引而斩之。他日,又问,或对曰:’陛下刑罚微过。”生曰:“汝谤吾也。”亦杀之。使宫人与男女裸交于殿前,引群臣临而观之。或生剥牛羊驴马,活燅鸡豚鹅鸭,数十为群,放之殿下。剥人面皮,令其歌舞。勋旧亲戚,杀害略尽,王公在者以疾告归,得度一日如过十年。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旦而侍婢以告,法与弟坚率壮士数百人入云龙门,宿卫者皆舍仗归坚。废生为越王,俄而杀之。
  坚,字永固,一字文玉,雄第二子也。既杀苻生,以位让其兄清河王法,法固以推坚。于是去皇帝之号,僭称天王,号年永兴。以法为丞相、东海公,寻以疑忌杀之。改年为甘露,时建国二十二年也。坚从弟晋公柳反于蒲坂,魏公庾反于陕,燕公武反于安定,坚弟赵公双反于上邽,皆讨平之。慕容垂奔于坚,王猛劝坚杀之,坚不从。
  三十八年,改为建元。坚遣使牛恬朝贡。使尚书令王猛伐鄴,坚亲率大众以继之。克鄴,擒慕容暐。坚使其右将军杨安攻克汉中,仍平蜀;又遣其武卫将军苟苌西伐凉州,降张天锡;遣其子长乐公丕攻克襄阳。坚观其史书,见母苟氏通李威之事,惭怒,乃焚其书。
  坚南伐司马昌明,戎卒六十万,骑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坚至项城,凉州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军,顺流而下,幽冀之众,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自河入石门,达于汝颍。坚弟阳平公融攻寿春,克之。融驰使白坚曰:“贼少易俘,但惧越逸,宜速进军。”坚大悦,舍大军于项城,轻骑八千,兼道赴之。坚与融登城,望昌明将谢石军,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也,何谓少乎!”怃然有惧色。谢石欲战,苻融陈逼肥水,石遣使谓融曰:“君若小退师,令将士周旋,仆与君公缓辔而观之,不亦美也?”融于是麾军却陈,欲因其济,覆而取之。军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马倒见杀,军遂大败。谢石乘胜追击,至于青冈,死者相枕。坚单骑遁还淮北。初,谣言曰:“坚不出项。君臣劝坚停项,为六军声镇,坚不从。诸军悉溃,唯其冠军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收集离散,比至洛阳,众十余万。
  行未及关,垂有贰志,说坚请巡抚燕代,并求拜墓,许之。垂遂杀坚骁骑将军石越、镇军将军毛当,引丁零之众攻坚子长乐公丕于鄴。慕容泓、冲起兵华泽,坚遣子叡、晖前后击泓,为泓所败。长安鬼夜哭三旬。冲又击杀坚将姜宇于灞上,遂屯阿房,进逼长安。坚登城观之,叹曰:“此虏何从而出?其强若斯!”大言责冲曰:“尔辈群奴,正可牧牛羊,何为送死!”冲曰:“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取尔见代。”坚遣使送锦袍一领遗冲,便者称有诏:“古人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事答之,亦称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事,独美于前。”坚大怒曰:“朕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长安大饥,人民相食。姚苌叛于北地,与冲连和,合攻长安。有君乌数万,鸣于长安城上,其声甚悲,占者以为不终年,有甲兵入城之象。每夜有人周城大呼曰:“杨定健兒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旦遣寻求,不见人迹。先是,又谣曰:“坚入五将山长得。”坚大信之,告其太子永道曰:“天或导余,脱如谣言。留汝兼总戎政,勿与贼争利。吾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天其或者正训予也。”遣其卫将军杨定击冲于城西,为冲所擒。坚弥惧,付永道以后事,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救长安。月余,永道寻将母妻、宗室、男女数千骑出奔武都,遂假道入司马昌明。慕容冲入据长安。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其将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左右十数人,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兵至,执坚及其夫人张氏与少女宝锦,送诣姚苌。苌囚之,将害焉。坚自以平生遇苌厚,忿之,厉声大骂,谓张氏曰:“岂令羌奴辱吾兒!”于是杀宝锦。姚苌乃缢坚于新平佛寺。永道既奔昌明,处之江州,桓玄以为梁州刺史,后为刘裕所诛。永道名犯高祖庙讳。
  坚子丕,字永叙。坚以为征东将军、冀州牧,封长乐公,镇鄴。为慕容垂围逼,丕乃去鄴,率男女六万余口进如潞川。坚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迎丕入据晋阳。坚既为姚苌所杀,太祖九年,丕乃僭称尊号,改年太安。先是,王猛子幽州刺史永亦率众赴之,丕以永为司徒、录尚书事,张蚝为司空,王腾为司隶,传檄远近,率多应之。
  丕留王腾守晋阳,杨辅守壶关,率众四万,进据平阳,将讨姚苌。而慕容永请假道东归,丕弗许,怒曰:“永乃我之马将,首乱京畿,祸倾社稷,承凶继逆,方请逃归。是而可忍,孰不可恕!”使其丞相王永讨之,战于襄陵,永大败,死之。丕众离散,率骑数千南奔东垣。为司马昌明将冯该所杀。
  丕族子登,字文高,粗险不修细行,故坚弗之奇也。长而折节,颇览书传。坚以为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
  及关中起兵,奔于枹罕。群氐杀河州牧毛兴,推卫平为安西将军、河州刺史,平以登为长史。既而,枹罕诸氐以卫平年老,议欲废之,而惮其宗强,连日不决。氐有啖青者,谓诸将曰:“大事宜定,东讨姚苌,不可犹豫,一旦事发,返为人害。诸君但请卫公会集众将,青为诸君决之。”众咸以为然,因大飨。青抽剑而前曰:“卫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请共立之。”于是准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征羌诸军事、抚军大将军、雍河二州牧、略阳公,北众五万东下陇,据南安,驰使请命。丕以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余因其所称而授之。
  后与姚苌战于胡奴阜,大破之。丕死,登国元年,登僭称尊号于陇东,号年太初,置百官。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羽葆青盖,建黄旗,虎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每战必告。缮甲治兵,引师而东,皆刻鉾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矛钩刃为方圆大陈,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登每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尔决。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
  登进攻安定,苌袭其辎重,获登妻毛氏,将妻之,毛氏哭骂,苌杀之。登闻姚苌死,喜曰:“姚兴小兒,吾将折杖以笞之。”乃尽众而东,以趣废桥。与将尹纬据桥待之,争水不得,为纬所败,奔于平凉,入马毛山。姚兴攻之,登战死。
  子崇,奔于湟中。僭称尊号,改年延初。寻为乞伏乾归所杀。
  羌姚苌,字景茂,出于南安赤亭,烧当之后也。祖柯回,助魏将绊姜维于沓中,以功假绥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晋永嘉之乱,东徙榆眉。刘曜以弋仲为平西将军、平襄公。烈帝之五年,弋仲率部众随石虎迁于清河之滠头,勒以弋仲为奋武将军,封襄平公。昭成时,弋仲死,子襄代,屯于谯城。慕容俊以襄为豫州刺史、丹阳公,进屯淮南,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为司马聃将桓温所败,奔于河东。后为苻眉所杀。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苌第二十四,随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之败也,苌率子弟降于苻坚。从坚征伐,频有战功,历宁、幽、兗三州刺史,封益都侯,邑五百户。苻坚伐司马昌明,以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谓苌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坚左将军窦冲进曰:“王者无戏言,此将不臧之征也,惟陛下察之。”坚默然。
  及慕容泓起兵华泽,坚遣子卫大将军叡讨之,战败,为泓所杀。时苌为叡司马,惧罪奔马牧,聚众万余,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号年白雀,数月之间,众至十余万,与慕容冲连和,进屯北地。苻坚出至五将山,苌执而杀之。
  登国元年,僭称皇帝,置百官,国号大秦,年曰建初,改长安曰常安。以其太子兴镇长安,自击苻登安定,败之。苌病,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后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乃狂言,或称“臣”,或称“苌”,“杀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苌死,子兴袭位,秘不发丧。
  兴,字子略,苌长子也。既灭苻登,乃发丧行服,僭称皇帝于槐里,号年皇初。天兴元年,兴去皇帝之号,降称天王,号年洪始。兴克洛阳,以其弟东平公绍镇之。三年,兴遣使朝贡,太祖遣谒者仆射张济使于兴。兴又大破乞伏乾归,遂入枹罕,获铠马六万匹,乾归降于兴。
  太祖遣军袭兴高平公没弈于,于弃部众,率数千骑与赫连屈孑奔于秦州。追至于瓦亭,长安震惧。兴大议为寇,其臣咸以为不可,兴不从。天兴五年夏,兴遣其弟义阳公平率众四万侵平阳,攻乾壁六十余日,壁中众少失井,乃陷之。六月,太祖将讨平,遣毗陵王顺等三军六万骑为先锋。七月,车驾亲征;八月,次于永安。平募遣勇将,率精骑二百窥军,为太祖前锋将长孙肥所擒,匹马不返。平遂退走,太祖急追,及于柴壁。平因守固,太祖围之,兴乃悉举其众救平。
  太祖闻兴将至,增筑重围,内以防平之出,外以拒兴之入。又截汾曲为南北浮桥,乘西岸筑围。太祖以步骑三万余人,渡蒙坑南四十里,逆击兴。兴晨行北引,未及安营,太祖军卒至,兴众怖忧。太祖诏毗陵王顺以精骑冲击,获兴甲骑数百,斩首千余级。兴退,南走四十余里,太祖引还。平竟不敢出,但使人烧围数百步而已。太祖知兴气挫,乃南绝蒙坑之口,东杜新坂之隘,守天渡,屯贾山,令平水陆路绝,将坐甲而擒之。太祖知兴气挫,乃南绝蒙坑之口,东杜新坂之隘,守天渡,屯贾山,令平水陆路绝,将坐甲而擒之。太祖又缘汾带冈树栅数十里,以卫刍牧者。九月,兴从汾西北下,凭壑为垒以自固。兴又将数千骑,乘西岸窥视太祖营,束柏材从汾上流下之,欲以毁桥,官军钩取以为薪蒸。兴还垒。太祖度其必攻西围,乃命修堑,增广之。至夜,兴果来攻,梯短不及,弃之堑中而还。又分其众,临汾为垒,叩逼水门,举平相望。太祖因截水中,兴内外隔绝,士众丧气。于是平粮尽窘急,夜悉众将突西南而出。兴列兵汾西,举烽鼓噪,为平接援。太祖简诸军精锐,屯汾西,固守南桥,绝塞水口。兴夜闻声,望平力战突免;平闻外鼓,望兴攻围引接。故但叫呼,虚相应和,莫敢逼围。平引不得出,穷迫,乃将二妾赴水而死。兴安远将军不蒙世、扬武将军雷重等将士四千余人,随平投水。太祖令泅水钩捕,无得免者。平众三万余人,皆敛手受执,擒兴尚书右仆射狄伯支,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将军姚梁国,建忠将军雷星、康官,北中郎将康猥,兴从子伯禽已下四品将军已上,四十余人。兴远来赴救,自观其穷,力不能免,举军悲号,震动出谷,数日不止。频遣使请和,太祖不许,乃班师。
  兴还长安。有雀数万头,斗于兴庙,毛羽折落,多有死者,月余乃止。识者曰:“今雀斗庙上,子孙当有争乱者乎?”又兴殿有声如牛吼。有二狐入长安,一登兴殿屋,走入宫,一入于市,求之不得。
  先是,谯纵略有益宁之地,僭称尊号,遣使称蕃于兴,兴以纵为蜀王,加九赐。永兴三年,兴遣周宝朝贡。五年,兴遣使朝贡,并请进女,太宗许之。
  兴中子广平公弼有宠,季之朝政。兴疾笃,长子泓侍疾于中,弼集党数千人,候兴死,欲杀泓自立。兴诸子侄外镇者,闻之,皆起兵讨弼。兴疾瘳,不忍诛弼,免官而已。神瑞元年,兴遣兼散骑常侍、尚书吏部郎严康朝贡。二年,兴遣散骑常侍东武侯姚敞、尚书姚泰奉其西平公主于太宗,帝以后礼纳之。兴复以弼为中军大将军,配兵三万,屯于渭北。兴又疾甚,弼遣其党姚武伯等率众攻端门。泓时侍疾,遣兵拒之,兴力疾临前殿,杀弼,弼党乃散。泰常元年,兴死,泓僭立。
  泓,字元子,兴之长子也。既僭位,号年永和。赫连屈孑攻泓秦州,又克安定,遂据雍城。司马德宗将刘裕伐泓。裕遣将檀道济至洛阳,泓弟陈留公洸以城降。泓弟太原公懿反环境蒲坂,泓从弟齐公恢反于岭北,皆举兵伐长安。泓既有内难,裕遂长驱入关。泓战败,请降,送于建康市斩之。
  略阳氐吕光,字世明,本出略隄。父婆楼,苻坚太尉。光年十岁,游戏好战陈之法,为诸兒所推。身长八尺四寸,肘有肉印。从王猛征讨,稍迁破虏将军。
  坚以光为骁骑将军,率众七千讨西域,所经诸国,莫不降附。光至龟兹,王帛纯拒之,西域诸胡救帛纯者,七十余万人。光乃结陈为勾锁之法,战于城西,大破之,斩级万余,帛纯逃走,降者三十余国。光以驼二千余头,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殊禽、怪兽千有余品,骏马万余匹而还。苻坚凉州刺史梁熙遣兵拒之,光击破熙军,遂入姑臧。斩熙,自署护羌校尉、凉州刺史。
  登国初,又自称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主簿尉祐,奸佞浅薄,光宠任之,谮诛姚皓、尹景等名士十余人。于是远近失望,人怀离贰。四年,光私称三河王,遣使朝贡。置官自丞郎已下,犹摄州事。号麟嘉元年。皇始初,光僭称天王,置百官,改号龙飞,立子绍为太子。遣使朝贡。光疾甚,立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光死,长子纂杀绍僭立。
  纂,字永绪。既自立,号咸宁元年。纂弟大司马洪,名犯显祖讳,以猜忌不容,起兵攻纂,纂杀之,纵兵大掠。纂笑谓左右曰:“今日之战何如?”纂侍中房晷对曰:“先帝始崩,太子以幽逼致殂;山陵甫讫,大司马疑惧肆逆。京邑交兵,友交接刃。虽洪自取夷灭,亦由陆下无棠棣之义。且洪妻陛下弟妇也,洪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小人污辱为婢妾。天地神明,岂忍见此!”因歔欷流涕。纂谢之,乃收洪妻子,
  纂昏虐任情,游田无度,耽荒酒色,与左右因醉驰猎于坑涧之间,或有谏者,纂皆不纳。又性多猜忌,忍于杀戮。纂从弟超杀纂。纂弟纬单马入城,超杀之而立其兄隆。
  隆,字永基,光弟宝之子也。初,超让位于隆,隆难之,超曰:“今犹乘龙上天,岂得中下!”乃僭位,改神鼎元年。超使纂妻杨氏及侍婢数人殡纂于城西,超虑杨持珍宝出,使人搜之。杨氏责超曰:’郎君兄弟手刃相图,新妇旦夕死人,用金宝何为!”超惭而退。杨氏国色,超将妻焉,谓其父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桓以告之,杨氏曰:“大人本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以甚,复可使女辱于二氐乎!”乃自杀。
  沮渠蒙逊、秃发辱檀频来攻击,河西之民,不得农西,谷价涌贵,斗直钱五千文,人相食,饿死者千余口。姑臧城门昼闭,樵采路断,民请出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隆恐沮动人情,尽坑之。于是积尸盈于衢路,户绝者十有九焉。屡为蒙逊攻逼,乃请迎于姚兴。遣齐难率众迎之,隆遂降焉。至长安,寻复为兴所诛。
  史臣曰:夷狄不恭,作害中国,帝王之世,未曾无也。刘渊等假窃名目,狼戾为梗,污辱神器,毒螫黎元,丧乱鸿多,一至于此。怨积祸盈,旋倾巢穴。天意其俟大人乎?

列传第八十四 僭晋司马叡 賨李雄
  僭晋司马叡,字景文,晋将牛金子也。初晋宣帝生大将军、琅邪武王伷,伷生冗从仆射、琅邪恭王觐。觐妃谯国夏侯氏,字铜环 ,与金奸通,遂生叡,因冒姓司马,仍为觐子。由是自言河内温人。初为王世子,又袭爵,拜散骑常侍,频迁射声、越骑校尉,左、右军将军。从晋惠帝幸临漳,其叔繇为成都王颍所杀,叡惧祸,遂走至洛,迎其母俱归陈国。
  东海王越收兵下邳,假叡辅国将军。越谋迎惠帝于长安,复假叡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使镇下邳。寻加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假节,当镇寿阳 ,且留下邳。及越西迎惠帝,留叡镇后,平东府事。当迁镇江东,属陈敏作乱,叡以兵少因留下邳。永嘉元年春,敏死,秋,叡始到建业。五年,进镇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以会稽户二万增封,加督扬、江、湘、交、广五州诸军事。六月,王弥、刘曜寇洛阳,怀帝幸平阳,晋司空荀蕃、司隶校尉荀组推叡为盟主。于是辄改易郡县,假置名号。江州刺史华轶、北中郎将裴宪并不从之。宪自称镇东将军、都督江北五郡军事,与轶连和。叡遣左将军王敦、将军甘卓、周访等击轶,斩之。宪奔于石勒。六年,叡檄四方,称与穆帝俱讨刘渊,大会平阳。
  建兴元年,晋愍帝以叡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持节、王如故。叡改建业为建康。七月,叡以晋室将灭,潜有他志 ,乃自大赦,为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又为丞相。叡号令不行,政刑淫虐,杀督运令史淳于伯,行刑者以刀拭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仅头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时人怨之。
  平文帝初,叡自称晋王,改元建武,立宗庙、社稷,置百官 ,立子绍为太子。叡以晋王而祀南郊。其年,叡僭即大位,改为大兴元年。其朝廷之仪,都邑之制,皆准模王者,拟议中国。遂都于丹阳,因孙权之旧所,即禹贡扬州之地,去洛二千七百里。地多山水,阳为攸居,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所谓“岛夷卉服”者也。《周礼》,职方氏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薮泽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锡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鸟兽,其谷宜稻。春秋时为吴越之地。吴越僭号称王,僻远一隅,不闻华士。楚申公巫臣窃妻以奔,教其军阵,然后乃知战伐。由是晚与中国交通。俗气轻急,不识礼教,盛饰子女以招游客,此其土风也。战国时则并于楚。故地远恃险,世乱则先叛,世治则后服。秦末,项羽起江南,故衡山王吴芮从百越之兵,越王无诸身率闽中之众以从,灭秦。汉初,封芮为长沙王,无诸为闽越王,又封吴王濞于朱方。逆乱相寻,亟见夷灭。汉末大乱,孙权遂与刘备分据吴蜀。权阻长江,殆天地所以限内外也。叡因扰乱,跨而有之。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貉子,若狐貉类云。巴、蜀、蛮、獠、溪、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江山辽阔将数千里,叡羁縻而已,未能制服其民。有水田,少陆种,以罟网为业。机巧趋利,恩义寡薄。家无藏蓄,常守饥寒,地既暑湿,多有肿泄之病,障气毒雾,射工、沙虱、蛇虺之害,无所不有。叡割有扬、荆、梁三州之土,因其故地,分置十数州及诸郡县,郡县户口至有不满百者。
  遣使韩暢浮海来请通和。平文皇帝以其僭立江表,拒不纳之。
  是时叡大将军王敦宗族擅势,权重于叡,迭为上下,了无君臣之分。叡侍中刘隗言于叡曰:“王氏强大,宜渐抑损。”敦闻而恶之。惠帝时,叡改年曰永昌。昌敦先镇武昌,乃表于叡曰:“刘隗前在门下,遂秉权宠。今辄进军,指讨奸孽,宜速斩隗首,以谢远近。朝枭隗首,诸军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汤典,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训,殷道复昌,颇智故有先失后得者矣。”敦又移告州郡,以沈充为大都督,护东吴诸军。叡乃下书曰:“王孰恃宠,敢肆狂逆,方朕于太甲,欲见囚于桐宫。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当亲帅六军,以诛大逆。”叡光禄勋王含率其子瑜以轻舟弃叡,归于武昌。叡以其司空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尚书陆晔为军司;以广州刺史陶侃为江州,梁州刺史甘卓为荆州,使其率众掎蹑敦后;以太子右率周莚率中军三千人讨沈充。敦至洌州,表尚书令刁协党附,宜加诛戮。叡遣右将军周札戍于石头,札潜与敦书,许军至为应。敦使司马杨朗等入于石头,札见敦。朗等既据石头,叡征西将军戴渊、镇北将军刘隗率众攻之,戴渊亲率士,鼓众陵城。俄而鼓止息,朗等乘之,叡军败绩。隗、协入见叡,叡遣其避祸,二人泣而出。隗还淮阴,后奔石勒。协奔江乘,为敦追兵所害。叡师败。
  敦自为丞相,武昌郡公,邑万户,朝事大小皆关谘之。敦收戴渊及叡尚书左仆射周顗,并斩于石头,皆叡朝之望也。于是改易百官及诸州镇,其余转徙黜免者过百数,或朝行暮改,或百日半年。敦所宠沈充、钱凤等所言必用,所谮必死。敦将还武昌,其长史谢鲲曰:“公不朝,惧天下私议。”敦曰:“君能保无变乎?”对曰:“鲲近入觐,主上侧席待公,迟得相见,宫省穆然,必然不虞之虑。公若入朝,鲲请侍从。”敦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何损朝廷!”遂不朝而去。敦召安南将军甘卓,转谯王承为军司,并不从。敦遣从母弟南蛮校尉魏乂率江夏太守李恆攻承于临湘,旬日城陷,执承送于武昌。敦从弟王廙使贼迎之,害于车中。先是,王敦表疏,言旨不逊,叡以示承曰:“敦言如此,岂有厌哉?”对曰:“陛下不早裁之,难将作矣。”敦恶之。襄阳太守周虑袭杀甘卓。
  叡畏迫于敦,居常忧戚,发病而死。子绍僭立,改年日太宁。
  王敦将纂,讽绍征己。乃为书曰:“孤子绍顿首。天下事大,绍以眇身,弗克负荷,哀忧孔疚,如临于谷,实赖冢宰,以济艰难。公迈德树勋,遐迩归怀,任社稷之托,居总己之统,然道里长远,江川阻深,动有介石之机,而回旋之间,固以有所丧矣。谓公宜入辅朝政,得旦夕詶谘,朝士亦佥以为然。以公高亮忠肃,至心忧国,苟其宜然,便当以至公处之,期于静国宁民,要之括囊无咎。伏想暗同此志,愿便速克近期,以副尧企之怀。”绍恭惮于敦若此。复使兼太常应詹拜敦承相、武昌郡公,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于是屯于芜湖。敦乃转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刺史,以兄含子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贰。敦无子,养应为后。敦疾逾年,故召含还,欲属以后事。是时敦令绍宿卫之兵三番休二。绍密欲袭敦,微行察敦营垒。及敦疾,绍屡遣大臣讯问起居,迁含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敦疾甚,绍召其司徒王导、中书监庚亮、丹阳尹温峤、尚书卞壶密谋讨之。导、峤及右将军卞敦共据石头,光禄勋应詹都督朱雀桁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都督从驾诸军事,绍出次于中堂。敦闻兵起,怒,欲自将,困不能坐。召其党钱凤、邓岳、周抚等率众三万指造建业。含谓敦曰:“北事吾便当行。”于是以含为元帅。凤等问敦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为天子!便尽卿兵势,唯保护东海王及裴妃而已。”初,绍谓敦已死,故敢发兵。及下诏数日,敦犹能与王导书,后自手笔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太真,温峤字也,绍朝见之,咸共骇惧。含等兵至,温峤辄烧朱雀桁以挫其锋。绍使中军司马曹浑、左卫参军陈嵩、段匹磾弟秃率壮士千人逆含等,战于江宁,斩其前锋将何康,杀数百人。敦闻康死,军不获济,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微,群从中才兼文武者皆早死,今年事去矣。”语参军吕宝曰:“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乃复卧。使术士郭璞筮之,卦成,对曰:“不能佳。”敦既疑璞劝亮、峤等举事,又闻卦恶,于是杀璞。
  敦疾转困,语其舅羊鉴及子应曰:“我亡后,应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营葬。”初敦败叡之后,梦白犬自天而下,噬之。及疾甚,见刁协、甘卓为崇,遂死。王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埋于斋中,与其将诸葛瑶等纵酒淫逸。沈充将万余人来会含等。充临行,顾谓其妻曰:“男兒不建豹尾,不能归也。”绍平西将军祖约率众至于淮南,逐敦所置淮南太守任台。绍将刘遐、苏峻济自满洲,含相率渡兵,应詹逆击,大破之。周抚斩钱凤,沈充将吴儒斩充。绍遣御史刘彝发敦瘗,斩尸,枭首朱雀桁。
  绍死,子衍僭立,号年曰咸和。
  衍历阳太守苏峻不顺于衍,衍护军庾亮曰:“苏峻豺狼,终为祸乱,晁错所谓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反速而祸小,不削反迟而祸大。”乃以大司农征之,令峻弟逸领峻部曲。征书至,峻怒曰:“庚亮专擅,欲诱杀我也。”阜陵令匡术、乐安人任让并为峻谋主,劝峻诛亮。乃使使推崇祖约,共讨亮,约大喜。于是约命兄逖子沛国内使涣、女婿淮南太守许柳将兵会峻。峻使其党韩光,光名犯恭宗庙讳,入姑熟,杀于湖令陶馥,残掠而还。衍假庾亮节为征讨都督,使其右卫将军赵胤、右将军司马流率众次于慈湖。韩光晨袭流,杀之。衍以其骁骑将军钟雅为前锋监军,假节,率舟军拒峻。宣城内史桓彝统吏士次于芜湖,韩光败之,大掠宣城诸县而还。江州刺史温峤使督护王愆期、西阳太守邓岱、鄱阳太守纪睦等以舟军赴于建业。衍期,岱次直渎,峻督众二万济自横江,登牛渚山。愆期等邀击不制。峻至于蒋山,衍假领军卞壶节,率诸将陈兵。衍之将怯兵弱,为峻所败,卞壶及其二子、丹阳尹羊曼、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散骑侍郎任台等皆死,死者三千余人。庾亮兵败,与三弟奔于柴桑。峻遂焚衍宫,君贼突掠,百僚奔散,唯有米数石而已,无以自供。峻逼衍大赦,庾亮兄弟不在赦限。峻以祖约为太尉、尚书令,加侍中,自为骠骑将军、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于是建业荒毁,奔投吴会者十八九。
  温峤闻之,移告征镇州郡。庾亮至盆口,峤分兵配给。又招衍荆州刺史陶侃欲共讨峻。侃不从,曰:“吾疆场外将,本非顾命大臣,今日之事,所不敢当。”时侃子为峻所害,峻复喻侃曰:“苏峻遂得志,四海虽广,公宁有容足地乎?贤子越骑酷没,天下为公痛心,况慈父之情哉!”侃乃许之。
  苏峻屯于于湖。衍母庾氏忧怖而死。苏峻闻兵起,自姑孰还建业,屯于石头。使其党张瑾、管商率众拒诸军,逼迁衍于石头”衍哀泣升车,宫人尽哭,随从衍者,莫不流涕。峻以仓屋为宫,使乡人许方为司马,督将兵守卫。陶侃、庚亮、温峤率舟军二万至于石头,俄引还,次于蔡洲沙门浦。庾亮守白石垒,诘朝,峻将万余人攻之。亮等逆击,峻退。吴国内史庾冰率三吴之众骤战,不胜。瑾、商等破庾冰前军于无锡,焚掠肆意。韩光攻宣城内史桓彝,彝率吏民力战不胜,为光所杀。祖约为颍川人陈光率其属攻之,约乃奔于历阳。长乐人贾宁劝峻杀王导,尽诛诸大臣,峻不从,乃改计叛峻。王导使袁耽潜诱纳之,谋奉衍出奔温峤。
  峤食尽,贷于陶侃。侃怒曰:“使君前云不忧无士众及粮食也,唯欲得老民为主耳。今比战皆北,良将安在?今若无食,民便欲西归。”先是峤虑侃不赴,故以甘言招侃。峤乃卑辞谢之,且曰:“今者,骑虎之势可得下乎?贼垂灭,愿公留思。”侃怒少止。其将李阳说曰:“今事若不捷,虽有粟,焉得而食之。公宜割见储,以卒大事。”乃以米五万石供军。
  祖涣袭湓口,欲以沮温峤之兵。涣过皖,攻谯国内史桓云,不克,乃还。苏峻并兵攻大业,大业水竭,皆饮粪汁。诸将谋救之,虑不能当,且欲水陆攻峻。陶侃以舟师攻石头,温峤、庾亮陈于白石。峻子硕以数十骑出战,峻见硕骑,乃舍其众,自以四马北下突陈,陈坚乃还。军士彭世、李千投之以矛,峻坠马,遂枭首,脔割之,焚其骸骨。任让及诸贼帅复立峻弟逸,救峻尸弗获,乃发衍父母冢,剖棺焚尸。匡术率其徒据苑城以降,韩光、苏硕等率众攻苑,苑中饥,谷石四万。诸将攻石头。苏硕及章武王世子休率劲贼孔卢、张偏等数十人击李阳于且浦,退走,硕等追之,庾冰司马滕含以锐卒自后击之,硕、逸等震溃,奔于曲阿。含入抱衍,始得出奔温峤之舟。
  是时,兵破之后,宫室灰烬,议欲迁移,王导不从乃止。衍改年咸康。
  建国中,衍死。中书监庾冰废衍子千龄,立其弟岳,改年曰建元。初岳之立,当改元,庾冰立号,而晋初已有,改作,又如之,乃为建元。顷之,或告冰曰:“子作年号,乃不视谶也。谶云:‘建元之末丘山崩。’丘山,岳也。”冰瞿然,久而叹曰:“如有吉凶,岂改易所能救乎?”遂不复改。
  岳死,庾冰欲立司马昱。骠骑将军何充立岳子聃,号年曰永和。聃安西将军桓温率所统七千余人伐蜀,拜表辄行。聃威力微弱,不能控制也。及石虎死,聃征北将军褚裒以舟军至下邳,西中郎将陈逵进据淮南。石遵闻裒至下邳,使其司空李农领万余骑逆围督护王龛于薛,执龛送于鄴,又杀李迈。龛,裒之骁将,三军丧气,乃引还。陈逵闻之,震惧,焚淮南而走。
  桓温表废聃扬州刺史殷浩,聃惮温,乃除其名。温遂率所统诸军步骑四万自郢越关中至灞上。苻健与五十佘人守长安小城,是岁大俭温军。人悬磬,健深沟,坚壁清野,待温温军,食尽乃退。苻健遣子苌频击败之。初,温次灞上,其部将振武将军、顺阳太守薛珍劝温径进逼城,温弗从,珍以偏师独济,颇有所获。温退,珍乃还,放言于众,且矜其锐而咎温之持重。温惭忿,杀之。聃又改年曰升平。
  聃死,无子,立衍子丕,号年隆和。时谣曰:“升平不满斗,隆和那得久。”改为兴宁,又谣曰:“虽复改兴宁,亦自无聊生。”丕死,弟弈立,号年曰太和。
  桓温率众北讨慕容暐,至金乡,凿钜野三百余里以通舟军,自清水入河。慕容垂逆击破之,获其资仗。温之北引也,先命西中郎将袁真及赵悦开石门,而袁真等停于梁宋,石门不通,粮竭。温自枋头回军,垂以步骑数万追及襄邑,大败温军。
  温遂归罪袁真,除名削爵,收节传。真子双之等杀梁国内史朱宪,真据寿阳以叛,真诸子兄弟阻兵自守,招诱陆城戍将陈郡太守朱辅数千人。遣参军爨亮通慕容暐,又遣使西降苻坚。真病死,辅立其嫡子瑾为使持节、建威将军、豫州刺史。瑾弟四五人皆领兵。暐令陈文报爨亮,且以观变。桓温遣督护竺瑶以军沂淮伐瑾,瑶次于肥口,屡战。慕容暐假瑾征南将军、扬州刺史、宣城公,瑾弟泓等皆郡守、四品将军,朱辅亦如之。温乃伐瑾,瑾等拒战,于是筑长围守之,城中震溃,遂平瑾。
  初温任兼将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气,曾卧对亲僚,抚枕而起曰:“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后悉众北讨,冀成陵夺之势。及枋头奔败,知民望之去己,既平瑾,问中书郎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此未厌有识之情也。公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不世之勋,不足以镇惬民望。”因说温以废立之事。温既宿有此谋,深纳超言。温自广陵将旋镇姑孰。至于白石,乃言其主弈少同阉人之疾,初在东海、琅邪国,亲近嬖人相龙、朱灵宝等并侍卧内,而美人田氏、孟氏遂生三男。众致疑惑,然莫能审其虚实。至是,将建储立王,温因之以定废立之计。遂率百僚并还朝堂。温率众入,屯兵宫门,进坐殿庭,使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取奕玺绶。奕著白袷单衣,步下西堂,登犊车。君臣拜辞,皆殒涕。侍御史将百余人,送出神虎门,入东海第。于是迎司马昱而立之。
  昱,叡子也。昱东向流涕,拜受玺绶。昱既僭立,改年曰咸安,以温依诸葛亮故事,甲仗入殿,进丞相,其大司马等皆如故,留镇建业。以奕为海西县公。
  温常有大志,昱心不自安,谓中书郎郗超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计,故当无复近日事邪?”超父愔为会稽太守,超假还东,昱谓之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吾不能以道匡卫,思患豫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又诵庾阐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因泣下。昱疾,与温书曰:“吾遂委笃,足下便入,冀得相见,不谓疾患,遂至于此。今者惙然,势不复久,且虽有诏,岂复相及。慨恨兼深,如何可言!天下艰难,而昌明幼冲眇然,非阿衡辅导之训,当何以宁济也?国事家计,一托于公。”
  昱死,子昌明僭立。徐州小吏卢悚与其妖众男女二百,向晨攻广莫门,诈言海西公还,由万春、云龙门入殿,略取三厢及武库甲仗。时门下军校并假兼,在直吏士骇愕不知所为。游击将军毛安之先入云龙门讨悚,中领军桓秘、将军殷康止车门入,会兵攻之,斩五十六级,捕获余党,死者数百人。前殿中监许龙与悚皆遣人至吴,诈迎奕,奕不从。
  昌明改年曰宁康,征温入朝,又诏温无拜。尚书谢安等于新亭见温,皆敬。温拜昱墓,得病还姑孰。温自归寝疾,讽求备物九锡。谢安已令吏部郎袁彦伯撰策文,文成,字辄勾点,令更治改。既屡引日,乃谋于尚书仆射王彪之,彪之云:“闻彼病日增,亦当不复支久,自可小迟回其事。”安从之。温死。
  苻坚遣苻雅率将王统、朱彤、杨安、姚苌步骑五万向骆谷,伐昌明秦州刺史杨纂。纂请救于梁州刺史杨亮。亮遣参军卜靖赴之,败走。朱彤至梁州,亮望风奔散,于是坚遂有梁益二州。昌明上下莫不忧怖。建国三十九年,昌明改年曰太元元年。太祖七年,苻坚大举讨昌明,令其国曰:“东南平定指日,当以司马昌明为尚书仆射,可速为起第。”坚前后擒张天锡等皆豫筑甲宅,至而居之。坚至淮南,大败奔退。
  是时,昌明年长,嗜酒好内,而昌明弟会稽王道子任居宰相,昏[QBDM]尤甚,狎昵诌邪。于时尼娼构扇内外,风俗颓薄,人无廉耻。左仆射王珣兒婚,门客车数百乘,会闻王雅为太子少傅,回以诣雅者半焉。雅素有宠,人情去就若此。皇始元年,昌明死,子德宗僭立。
  初,昌明耽于酒色,末年,殆为长夜之饮,醒治既少,外人罕得接见,故多居内殿,流连于樽俎之间。以嬖姬张氏为贵人,宠冠后宫,威行阃内。于时年几三十,昌明妙列妓乐,陪侍嫔少,乃笑而戏之云:“汝以年当废,吾已属诸姝少矣。”张氏潜怒,昌明不觉而戏逾甚。向夕,昌明稍醉,张氏乃多潜饮宦者内侍而分遣焉。至暮,昌明沉醉卧,张氏遂令其婢蒙之以被,既绝而惧,货左右云以魇死。时道子昏废,子元显专政,遂不穷张氏之罪。
  德宗既立,改年为隆安。以道子为太傅、扬州牧、中书监,加殊礼,黄钺、羽葆、鼓吹,又增甲仗百人入殿。既而内外众事必先关于道子。尚书仆射王国宝轻薄无行,为道子所亲,权震建业,擅取东宫兵以配己府。道子以王绪为辅国将军、琅邪内史,又辄并石头之兵,屯于建业。绪犹领其从事中郎,居中用事,宠幸当政。
  德宗兗州刺史王恭恶国宝、王绪之乱政也,乃要荆州刺史殷仲堪克期同举。王恭表德宗曰:“国宝身负莫大之罪,谨陈其状。前荆州刺史王悦,国宝同产弟也。受任西籓,不幸致丧。国宝求假奔彼,遂不即路,虑台纠察,惧于黜免,乃毁冠改服,变为妇人,与婢同载,入请相王。又先帝暴崩,莫不惊号,而国宝靦然,了无哀容,方犯阖叩扉,求行奸计,欲诈为遗诏,矫弄神器。彰暴于外,莫不闻知。谗疾二昆,过于仇敌;树立私党,遍于府朝。兵食资储,敛为私积;贩官鬻爵,威恣百城。收聚不逞,招集亡命。补国将军王绪,顽凶狂狡,人理不齿,同恶相成,共窃名器。自知祸恶已盈,怨集人鬼,规为大逆,荡复天下。昔赵鞅兴晋阳之甲,夷君侧之恶,臣虽驽劣,敢忘斯义。”恭表至,道子密欲讨恭,以元显为征虏将军,内外诸军潜加严备。而国宝惶惧,不知所为,乃遣数百人戍竹里,夜遇风雨,各散而归。绪劝国宝杀王珣,然后南征北伐,弗听,反问计于珣。”既而惧慑,遂上表解职。寻复悔惧,诈称德宗复其本官。道子既不能拒恭等之兵,亦欲因以委罪,乃收国宝付廷尉杀之,斩王绪于市,以悦恭等。司徒左长史王廞遭母丧居吴,恭板行吴国内史。廞乃征发吴兴诸郡兵。国宝既死,王恭使廞反于丧。廞谓因缘事际,可大得志,乃据吴郡,遣子弟率众击恭。以女为真烈将军,京置官属,领兵自卫。恭遣司马刘牢之讨平之。
  德宗谯王尚之兄弟复说道子,以为籓伯强盛,宰相权弱,宜密树置,以自籓卫。道子然之,分遣腹心,跨据形要,由是内外骚动。王恭深虑祸难,复密要殷仲堪、西中郎将庾楷、广州刺史桓玄同会建业。玄等响应。恭抗表传檄,以江州刺史王愉、司马尚之为事端。仲堪遣龙骧将军、南郡相杨佺期舟师五千发江陵,桓玄借兵于仲堪,亦给五千人。于是德宗戒严,加道子黄钺遣右将军谢琰拒恭等元显为征讨都督,众军继进,前军王珣领中军府众次于北郊;以尚之为豫州刺史,率弟恢之、允之西讨楷等。皆执白虎幡居前。王恭遣刘牢之为前锋,次于竹里。初,道子之谋恭也,啖牢之以重赏,牢之斩恭别帅颜延、延弟强,送二级于谢琰。琰与牢之俱进袭恭,恭奔于曲阿,为湖浦尉所执,送建业。尚之与庾楷子鸿战于牛渚,斩鸿前锋将殷万,鸿遁还历阳。尚之犹不敢济。桓玄、佺期奄至横江,尚之等退,恢之所领外军皆没。玄等径造石头,仲堪继在芜湖,建业震骇。道子杀恭于倪塘。桓玄等于是走还寻阳。
  是年冬,德宗遣使朝贡,并乞师请讨姚兴。二年夏,德宗又遣使朝贡。
  以元显为扬州刺史,道子有疾,元显惧已弗得袭位,故矫以自授,而道子弗知。既瘳,乃大怒,以元显已拜,故弗复改,于是内外政事一决元显。道子少而耽酒,治日甚希,至是无是,俾昼作夜,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千两辐凑,东第门设雀罗矣。元显年少,顿居权重,骄奢淫暴,于是远近讥之。
  初,德宗新安太守孙泰以左道惑众被戮,其兄子恩窜于海屿,妖党从之,至是转众,攻上虞,希县令,众百许人径向山阴。会稽内史王凝之事五斗米道,恩之来也,弗先遣军,乃稽颡于道室,跪而咒说,指麾空中,若有处分者。官属劝其讨恩,凝之曰:“我已请大道出兵,凡诸津要各有数万人矣。”恩渐近,乃听遣军。比兵出,恩已至矣。战败,凝之奔走,再宿执之。旬日,恩众数万,自号平东将军,逼人士为官属。于是诸郡妖惑,并杀守令而应之,众皆云集。吴国内史桓谦出奔,吴兴太守谢邈被害。
  自德宗以来,内外乖贰,石头以外,皆专之于荆、江,自江以西则受命于豫州,京口暨于江北皆兗州刺史刘牢之等所制,德宗政令所行,唯三吴而已。恩既作乱,八郡尽为贼场,及丹阳诸县处处蜂起,建业转成蹙弱。且妖惑之徒,多潜都邑,人情危惧,恆虑大兵窃发。于是众军戒严,刘牢之共卫将军谢琰讨之。贼等禁令不行,肆意杀戮,士庶死者不可胜计,或醢诸县令以食其妻子,不肯者辄支解之,其虐如此。骠骑长史王平之死未葬,恩剖棺焚尸,以其头为秽器。牢之率军讨破之。琰将至吴兴,贼徒遁走,驱逼士庶,奔于山阴。诸妖乱之家,妇女尤甚,未得去者,皆盛饰婴兒投之于水而告之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复就汝也。”贼既走散,邑屋焚毁,郛郭之中,时见人迹,经月乃渐有归者。谢琰留屯乌程,遣其将高素助牢之。牢之率众军济江。初,孙恩闻八郡响应也,告诸官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业。”既闻牢之临江,复曰:“我割据浙江,不失作勾践也。”寻知牢之已济,乃曰:“孤不耻走。”于是乃走。缘道多遗珍宝,牢之将士争取之,不得穷追。恩复入于海。初,三吴困于虐乱,皆企望牢之、高素等。既至,放肆抄暴,百姓咸怨毒失望焉。
  孙恩在海,妖众转复从之。既破永嘉、临海,复入山阴。谢琰战殁。于是建业大震。遣冠军将军、东海太守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广陵相高雅之等东讨恩。吴兴太守庾恆虑妖党复发,大行诛戮,杀男女数千人。孙恩复破高雅之于余姚,雅之走还山阴。元显自为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六州,本官悉如故;封子彦章为东海王,食吴兴四万余户,清选文学臣僚,吏兵一同宗国。孙恩浮海奄至京口,战士十万刘牢之隔在山阴,众军惧不敢旋,恩遂径向建业。德宗惶骇,遽召豫州刺史司马尚之。于时中外惊扰,而元显置酒高会,道子唯日祈于钟山。恩来渐近,百姓忷惧。尚之率精锐驰至,径屯积弩堂。恩时沂风,不得疾行,数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诸军分散,欲掩不备,知尚之尚在建业,复闻牢之不还,不敢上,乃走向郁洲。恩别帅卢循攻没广陵,虏掠而去。
  桓玄闻孙恩之逼也,乃建牙戒严,表求征讨。时恩去未还,玄表复至,元显等大惧,急遣止玄。庾楷密使自结于元显,说玄大失人情,众不为用,若朝廷遣军。已当内应。元显得书大喜,遣张法顺谋于刘牢之,牢之同许焉。于是征兵装舰,将谋西讨。德宗改年曰地兴,以元显为大都督讨玄。玄军至,元显不战而败,父子并为玄所杀。后改年为大亨。
  天兴六年十月,德宗遣使朝京师。德宗封桓玄为楚王,玄寻逼德宗手诏禅位。德宗出居永安宫。既受禅,封德宗为南康平固县王,居之寻阳。天赐元年,德宗在姑熟,二月,至寻阳。其彭城内史刘裕杀玄除州刺史桓脩,与刘毅等举兵讨玄。玄败走寻阳,携德宗兄弟至于江陵,又走荆州。荆州别驾王康产、南郡相王腾之迎德宗入南郡府。桓玄死。玄将桓振复袭江陵,斩王康产及腾之。将杀德宗,玄扬州刺史、新安王桓谦苦禁之,乃止。
  时卢循执德宗广州刺史吴隐之,自号平南将军、广州刺史,令其党徐道覆据始兴,余郡皆以亲党居之。德宗复僭立于江陵,改章义熙。尚书陶夔迎德宗达于板桥,大风暴起,龙舟沉浚,死者十余人。德宗发江陵至寻阳,其益州刺史毛璩、参军谯纵反,攻涪城,克之,遂以益州叛德宗。德宗发姑孰,还建业。六月,太祖遣军攻德宗钜鹿太守贺申,申举城降。
  永兴二年,卢循复起于岭南,杀德宗江州刺史何无忌于石城。咸欲以德宗北走,知循未下乃止。裕令抚军刘毅讨循,败于桑落洲,步走而还。裕党孟昶、诸葛长民等劝裕拥德宗过江,裕不从。
  神瑞二年,德宗遣广武将军玄文、石齐朝贡。太宗初,刘裕征姚泓。二年,太宗遣长孙道生、娥清破其将朱超石于石河,擒骑将杨丰,斩首千七百余级。
  三年,德宗死,弟德文僭立。四年,改年曰元熙五年,德文禅位于裕,裕封德文为零陵王。德文后河南褚氏,兄季之、弟淡之虽德文姻戚,而尽心于裕。德文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惑诱内人,密加毒害,前后非一。及德文被废,囚于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氏共止一室,虑有鸩毒,自煮食于前。六年,刘裕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褚氏,褚氏出别宫,于是兵乃逾垣而入,进药于德文。德文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
  自叡之僭江南,至于德文之死,君弱臣强,不相羁制,赏罚号令,皆出权宠,危亡废夺,衅故相寻,所谓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
  賨李雄,字仲俊,盖廪君之苗裔也。其先居于巴西宕渠。秦并天下,为黔中君,薄赋其民,口出钱三十,巴人谓赋为“賨”,因为名焉。后徙栎阳。祖慕,魏东羌猎将。慕有五子,辅、特、庠、流、骧。
  晋惠时,关西扰乱,频岁大饥,特兄弟率流民数万家就谷汉中,遂入巴蜀。时晋益州刺史赵廞反叛,特兄弟起兵诛之,晋拜特宣威将军、长乐乡侯,流奋威将军、武阳侯。流民阎式等推特行镇北大将军,承制封拜,流行镇东将军。后与晋益州刺史罗尚相攻。昭帝七年,特自称大将军、大都督,号年建初。战败,为尚所杀,流代统兵事。流字玄通,自称大都督、大将军。流病将死,以后事属雄,雄,特少子也。
  雄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十年,僭称成都王,号年建兴,置百官。时涪陵人范长生颇有术数,雄笃信之,劝雄即真。十二年,僭称皇帝,号大成,改年为晏平,拜长生为天地太师,领丞相,西山王。又改年为玉衡。雄以中原丧乱,乃频遣使朝贡,与穆请分天下。雄舍其子,而立兄荡第四子班为太子。
  烈帝六年,雄死,班代统任。雄子期,杀班而自立。
  期,字世运,雄第四子也。改年为玉恆。骧子寿自涪城袭克成都,废期为邛都公,期自杀。
  寿,字武考。初为雄大将军,封建宁王,以南中十二郡为建宁国,至期,徙封汉王。既废期自立,改年为汉兴,又改号曰汉,时建国元年也。寿广汉太守李乾与大臣谋欲废寿,寿惧,令子广与大臣盟于殿前。寿闻鄴中殷实,宫观美丽,石虎以杀罚御下,控制邦域城镇,深用欣慕。吏民有小过,辄杀之以立威名。又以郊甸未实,城邑空虚,工匠器械,事用不足,乃徙民三丁已上于成都,兴尚方、御府,发州郡工巧以充之。广修宫室,引水入城,务于奢侈,百姓疲于使役,民多嗟怨,思乱者十室而九。其尚书左仆射蔡兴直言切谏,寿以为谤讪,诛之。其臣龚壮作诗七首,托言应璩以讽寿。寿报曰:“省诗知意。若今人所作,贤哲之话言;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辞耳。”动慕汉武、魏明政法,耻闻父兄时事。上书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胜之也。及寿疾病,见李期、蔡兴为崇,遂死。子势统任。
  势,字子仁。既立,改年为太和。遣使朝贡。又改为嘉宁。势弟汉王广以势无子,请为太弟,势不许。广欲袭势,势使其太保李弈击广于涪城,克之,贬为临邛侯,广寻自杀。势既骄吝,荒于酒色,至杀人而取其妻,又纳李弈女为后。耽于淫乐,不恤国事,夷獠叛乱,境土减削,累年荒俭。性多忌害,诛残大臣,刑罚酷滥。斥外父祖旧臣,亲任近习,左右小人因行威福。修饰室宇,群臣谏诤,一无所纳。又常居内,少见公卿。史官屡陈灾谴,乃加相国董皎大都督,以名位优之,实望与分灾眚。建国十年,司马聃将桓温伐之,势降于温。先是频有怪异。成都北乡有人望见女子避入草中,往视,见物如人,有身形头目,无手足,能动摇,不能言。广汉马生角,各长寸半。有马驹,一头、二身、六耳、无目、二阴,一牝一牡。又有驴,无皮毛,饮食数日而死。江南雨血,地生毛。江源又生草,高七八尺,华叶皆赤,子青如牛角。涪陵民药氏妇头上生角,长三寸,凡三截之。李汉家舂米,米自臼中跳出,敛举箕中,又跳出,写置簟中。童谣曰:“江桥头,阙下市,成都北十八子。”又曰:“有客有客,来侵门陌,其气欲索。”谯周云:“我死后三十年,当有异人入蜀,由之而亡。”蜀亡之岁,去周亡三十二年。周又著谶曰:“广汉城北,有大贼,曰流特,攻难得,岁在玄宫自相克。”卒如其言。
  史臣曰:司马叡之窜江表,窃魁帅之名,无君长之实,局天脊地,畏首畏尾,对之李雄,各一方小盗,其孙皓之不若矣。

列传第八十五 岛夷桓玄 海夷冯跋 岛夷刘裕
  岛夷桓玄,字敬道,本谯国龙亢楚也。僭晋大司马温之子,温爱之,临终命以为后。年七岁 ,袭封南郡公。登国五年,为司马昌明太子洗马。玄志气不伦,欲以雄豪自许。朝议以温有陵虐之迹,故抑玄兄弟,出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
  皇始初,司马德宗立,其会稽王道子擅权,信任尚书仆射王国宝,为时所疾。玄说荆州刺史殷仲堪 ,令推德宗兗州刺史王恭为盟主,以讨国宝,仲堪从之。会恭使亦上,相逢于中路,约同大举,并抗表起兵。寻平王国宝等。天兴初,德宗以玄为使持节、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一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后王恭复与德宗豫州刺史庾楷共起兵,以讨其江州刺史王愉、司马尚之兄弟。玄及龙骧将军扬佺期、荆州刺史殷仲堪等率军应恭。玄等造于石头。于时德宗征虏将军司马元显一军仍守石头,列舟舰断淮口。道子出军,将屯中堂,忽有马惊 ,军中扰乱,人马赴江者甚众,良久乃定。玄等不知建业危弱,且王恭寻败,玄甚惶惧,乃回军于蔡洲,王恭司马刘军之率北府军来次新亭,于是德宗以桓修为荆州,仲堪为广州,玄为江州,佺期为雍州,刺史郗恢为尚书。仲堪回师南旋,乃使人徇于玄等军曰:“若不各散归,大军至江陵,当悉戮余口。”仲堪偏将刘系先领兵二千隶于佺期,辄率众而归,玄等大惧,乃狼狈而走。庾楷亦弃众奔于南军。玄并趣轻舟追仲堪,至寻阳,而推率为盟主,镇于夏口。德宗加玄都督荆州四郡,以玄兄西昌公伟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宠玄兄弟,欲以侵削荆雍。
  先是荆州大水,仲堪仓廪空竭,玄乘其虚而伐之,先遣军袭巴陵。梁州刺史郭铨当之镇,路逢玄 ,玄遣铨为前驱。玄发夏口,与仲堪书云:“今当入沔,讨除佺期,顿兵江口。若相与无贰,可杀杨广,若其不尔,便当率军入江。”别与桓伟书,今克期为内应,伟惶遽,以书示仲堪,仲堪慰喻遣归,夜乃执之。仲堪遣龙骧将军殷迈、振威将军刘山民等统众七千至西江口。玄闻迈至,复与其当苻永道领帐下击之,迈等败走。玄顿巴陵,收其兵而馆其谷,复破杨广于夏口。仲堪既失巴陵之积,又诸将皆败,江陵骇震,城内大饥,皆以胡麻为廪。初,仲堪之得玄书也,急召佺期,佺期曰:“江陵无食,何以待敌?可来见就,共守襄阳。”仲堪犹以全军,无缘弃城迸走,甚忧佺期弗来,乃绐之曰:“比来收集,已有储矣,可有数万人百日粮。”佺期信之,乃率步骑八千,既至,仲堪惟以饭饷其军。佺期大怒曰:“今兹败矣!”不过见仲堪,使人于舰上横射玄,玄军亦射之,佺期乃退。玄乃渡军于马头,命其诸军进,破杀仲堪,杀杨广、佺期、殷道护及仲堪参军罗企生等。
  德宗以玄为持节、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江八州及扬豫并八郡诸军事、后将军、荆江二州刺史。玄大论功赏,以长史卞范之领南郡相,委以心膂之任。乃断上流,禁商旅。德二州刺史。玄大论功赏,以长史卞范之领南郡相 ,委以心膂之任。乃断上流,禁商旅。德宗下书曰:“竖子桓玄,故大司马不腆之息,少怀狡恶,长而不悛,遂与王恭协同奸谋,阻兵内侮,三方云集志在问鼎,窥拟神器。赖祖宗威灵。宰傅神略,忠义奋发,罪人斯殒。玄等猖狂失图,回舟鸟逝。便宜乘会,歼除奸源,于是同异之论,用惑庙策,遂使王宪废挠,宠授非所。犹冀玄当洗濯胸腑,小惩大诫,而狼心弗革,悖慢愈甚,割据江湘,擅威荆郢,矫命称制,与夺在手。又对侍中王谧放肆丑言,欲纵凶毒,陵陷上京。无君之心,形于音翰;不臣之迹,日月弥著。是可忍也,孰不可怀!宜明九伐,以宁西夏。尚书令、后将军元显可为征讨大都督、督十八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以刘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权领江州;命司马尚之入沔水。
  玄闻元显处分,甚骇惧,欲保江陵。长史卞范之说玄东下,玄甚狐疑,范之苦劝 ,玄乃留桓伟守江陵,率军东下。至夏口,乃建牙传檄曰:
  案扬州刺史元显:凶暴之性,自幼加长;犯礼毁教,发蒙如备。居丧无一日之哀,衰绖为宵征之服,弦觞于殷忧之时 ,穷色于罔极之日,劫略王国宝妓妾一朝空房,比基恶之始,骇愕视听者矣。
  相王有疾,情无悚惧,幸灾擅命,扬州篡授,遂乃父子同录 ,比肩连案。既专权重,双行险暴,恐相王知之,杜绝视听。恶声无闻,佞誉日至。万机之重,委之厮孽,国典朝政,纷纭淆乱。又讽旨尚书,使普敬录公。录公之位,非尽敬之所。苟自尊贵,遂悖朝礼。又妖贼陵纵,破军殄民之后,己为都督,亲则刺史,于宜降之日,辄加崇进。弱冠之年,古今莫比。宰相惩恶。,己独解录,推祸委罚,归之有在,自古僭逆未有若斯之甚者。
  取妾之僭,殆同六礼,乃使尚书仆射为媒人,长史为迎宾,嬖媵饕餮 ,贺同长秋,所谓无君之心,触事而发。八日观佛,略人子女,至人家宿,唐突归妾。庆封迄今,甫见易室之饮;晋灵以来,忽有支解之刑。喜怒轻戮,人士割裂,治城之暴,一睡而斩。又以四岁孽子,兴东海之封。吴兴残暴之后,横复若斯之调。妖贼之兴,实由此竖。居丧极味,孙泰供其膳;在夜思游,亦孙泰延其驾。泰承其势,得行威福,虽加诛戮,所染既多。加之以苦发乐属,枉滥者众,驱逐徙拨,死叛殆尽。改号元兴,以为己瑞,莽之符命,于斯尤著。否极必亨,天盈其毒,不义不昵,势必崩丧,取乱侮亡,实在斯会。三军文武,愤踊即路。
  玄亦失荆楚人情,而师出不顺,其兵虽强,虑弗为用,恆有回师之计。既过寻阳 ,不见东军,玄意乃定。于是遂鼓行而进,径至姑熟,又克历阳。刘牢之遣子敬宣诣玄请降,玄大喜,与敬宣置酒宴集。玄至新亭,元显弃船,退入国子堂,列陈宣阳门前。元显欲挟德宗出战,而军中相惊,言玄已及南桁,乃回军赴宫。既至中堂,一时崩散。元显奔东府,惟张法顺一骑随之。玄乃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承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持节、荆江二州、公如故;假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四人;甲仗二百人入殿。于是收道子付廷尉,免为庶人,徙于安城郡;杀元显并其子,乃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吏部郎袁遵、张法顺等。又灭庾楷于豫章。徙尚之弟丹杨尹恢之、辅国将军允之,及国宝、王绪诸子于交、广州。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将欲解其兵也。初,敬宣既降,随入东府,至是求归。玄冀牢之受命,乃遣之。敬宣既至,牢之知将不免,欲袭玄,众皆离散,乃于班渎北走,缢于新洲。传首建鄴。敬宣奔于江北。
  玄白德宗,大赦,改年为大亨。玄让丞相、荆江除三州及录尚书事。乃改授太尉、都督中外、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绿綟绶,加兗冕之服,剑履之礼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增班剑六十人,甲仗二百人入殿。玄乃镇姑熟。既而大筑府第,田游无度,政令屡改,骄侈肆欲,朋党翕习,沮乱内外。朝政皆谘焉,小事则决于左仆射桓谦及丹阳尹卞范之。玄大赋三吴富室,以赈饥民,犹不能济也。东郡既由兵掠,因以饥馑,死者甚众。三吴户口减半,会稽则十三四,临海、永嘉死散殆尽。诸旧富室皆衣罗谷,佩金玉,相守闭门而死。
  玄自封豫章郡公,食安成七千五百户;后来封桂阳郡公,邑二千王百户;本封南郡如故。既而鸩杀道子。玄削夺德宗供奉之具,务尽约陋,殆至饥寒。虽杀逆未至 ,君臣之体尽矣。进位大将军,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奏事不名。又表请自率诸军,命诸蕃方扫平关洛,德宗不许之。玄本无资力,但好为大言,既不办行,乃云奉诏故止。玄既无他处分,先作征行服玩,并制装书画之具。或谏曰:“今日之行,必有征无战,辎重自足相运。不烦复有制造。”玄日:“书画服玩宜恆在左右,且兵凶战危,脱有意外,当使轻而易运。”众咸笑之。
  玄所亲仗,惟桓伟而已,先欲征还,以自副贰。伟既死,玄甚恇惧。初 ,玄常以其父王业垂成,以己弱年,不昌前构,常怀恨愤。及昌明死,便有四方之计,既克建业,无复居下之心。及伟死,虑一己单危,益欲速成大业。卞范之之徒,既虑事变,悬殊幸其利,咸共催促,于是殷仲文等并已撰集策命矣。德宗加玄相国,总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桂阳、营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为楚王,备九锡之礼,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如故。遣司徒王谧授相国印绶,光禄大夫武陵王司马遵授楚王玺策。德宗先遣百僚固请,又云当亲幸敦喻。十二月,德宗禅位于玄,大赦所部,称永始元年。初欲改年为建始,左丞王纳之曰:“建始者,晋赵王伦之号也。”于是易为永始,复同王莽始贵之年。
  玄入建业宫,逆风迅激,旌旗、服章、仪饰一皆倾偃。是月酷寒,此日尤甚。多行苛政而时施小惠。迎温神主进于太庙。玄游行无度,至此不出。殿上施金额流苏绛帐 ,颇类轜车、王莽仙盖。太庙、郊斋皆二日而已。又其庙祭不及于祖,以玄曾祖已上名位不显,故不列序。且以王莽立九庙,见讥前史,遂以一庙矫之。又毁僭晋小庙,以崇台榭。其庶母蒸尝,未有定所。慢祖忘亲,时人知其不永。是月,玄出游水南,飘风飞其仪盖。又欲造大辇,使容三十人坐,以二百人舆之。玄骄逸荒纵,不恤时事,奏案停积,了不省览;或亲细事,手注直官,自用令史,制度乱出,主司奉签不暇。晨夜游猎,文武困乏。直侍之官,皆系马省中;休下之吏,留供土木之役。朝士劳瘁,百姓力尽,民之思乱,十室而八。
  德宗彭城内史刘裕因是斩徐州刺史桓修环境京口,与沛国刘毅、东海何无忌收众济江。玄加桓谦征讨都督,召侍官皆入止省中。玄移还上宫,百僚步从。赦扬、豫、徐、兗、青、冀六州。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拒刘裕于江乘。裕斩甫之,进至罗落桥 ,又枭敷首。玄外粗猛,内恇怯,及闻二将已没,志虑荒窘,计无所出,日与巫术道士为厌胜之法。乃谓众曰:“朕其败乎?”黄门郎曹靖对曰:“神怒民怨,臣实忧惧。”玄曰:“民怨可然,神何为怒?”对曰:“移晋宗庙,飘泊无所;大楚之祭,不及于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谏?”对曰:“辇上诸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谏。”玄使桓谦、何澹之屯于东掖门,卞范之屯覆舟山西,众合二万。又遣武卫庾赜之配以精卒利器,援助谦等。谦等大败,玄声云赴战,将子侄出南掖门,西至石头。先使殷仲文具船于津,遂相与南走。经日不得食,左右进以粗粥,咽不能下。玄子升五六岁,抱率胸而抚之,玄悲不自胜。玄挟德宗发寻阳,至江陵,西中郎将桓石康纳之。张幔屋,止城南,署置百官,以卞范之为尚书仆射,殷仲文为徐州,其余各显用。玄谓诸侍臣曰:“卿等并升清涂,翼从朕躬,都下窃位者方应谢罪军门,其见卿等入石头,无异云霄中人也。”玄以奔败之后,惧法令不肃,遂轻怒妄杀,逾甚暴虐。殷仲文谏之,玄大怒曰:“汉高、魏武凡遇败,但诸将失利耳。以天文恶,故还都旧楚,而群小愚惑,妄生是非,方当纠之以猛,未宜施之以恩也。”荆、江郡守,以玄播越,咸遣使通表,有匪宁之辞,玄悉不受,乃更令所在表贺迁都。玄在道自作《起居注》,叙其拒刘裕事,自谓算略无失,诸将违节度,以至于败。不暇谋议军事,惟诵述写传之。
  刘裕遣其冠军将军刘毅发建鄴,追之。玄军屡败。玄常装轻舸于舫侧,故其兵人莫有斗志。玄乃弃众而走,余军以次崩散,遂与德宗还江陵。初 ,玄留德宗妻子巴陵,殷仲文与玄同舟,乃说玄求别舫收集散军,遂以德过妻归于建鄴。玄入江陵城,南平太守冯该劝玄更战。玄欲出汉中,投梁州刺史桓希,夜中处分将发,城内已乱,禁令不行,将亲近腹心百许人出城北。至城门,左右即于暗中斫玄面,前后相杀,交横盈路。玄仅得至船。德宗入南郡府。玄既下船,犹欲走汉中。玄屯骑校尉毛修之诱以入蜀,遂与石康等沂江而上。达枚回洲,为益州参军费恬而迎射之,箭如雨下。玄中流矢,子升辄拔之。益州督护冯迁抽刃而登玄舰,玄曰:“是何人也,敢杀天子!”迁曰:“我自欲杀天子之贼耳。”遂斩玄首并石康等,斩升于江陵市,传送玄首,枭于朱雀门。
  玄既败,桓谦匿于沮中。桓振逃于华容之浦,阴聚党数千人,晨袭江陵,克之。桓谦亦聚众而出。振既至 ,问玄子升所在,知升已死,欲杀德宗,谦苦禁之。于是为玄举哀,谥为武悼皇帝。谦率群官复立德宗,振自为都督八州、镇军将军、荆州刺史,谦复本职,又加江豫二州刺史。后德宗益州刺史毛璩杀桓希于汉中。桓振寇江陵,为唐兴所斩。其余亲从,或当时擒获,或奔散外境,数年之间,并败灭之。
  海夷冯跋,字文起,小名乞直伐,本出长乐信都。慕容永僭吨长子,以跋父安为将。永为垂所灭 ,安东徙昌黎,家于长谷。跋饮酒至一石不乱。母弟素弗,次丕,次洪,皆任侠放逸,不修行业,跋恭慎勤稼墙。既家昌黎,遂同夷俗。
  后慕容熙僭号,以跋为殿中左监,稍迁卫中郎将。后坐事逃亡。既而熙政残虐,民不堪命,跋乃与从兄万泥等二十三人结谋 ,跋与二弟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匿于孙护之室以诛熙。乃立夕阳公高云为主,以跋为侍中、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邑公,事皆决跋兄弟。太宗初,云为左右所杀,跋乃自立为燕王,置百官,号年太平,于晨永兴元年也。跋抚纳契丹等诸落,颇来附之。
  太宗遣谒者于什门喻之,为跋所留,语在《什门传》。泰常三年,和龙城有赤气蔽日,自寅至申 ,跋太史令张穆以为兵气,言于跋曰:“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隔绝,自古邻国未有不通之理,违义致忿,取败之道,恐大军卒至,必致吞灭,宜还魏使,奉修职贡。”跋不从。太宗诏征东大将军长孙道生率众二万讨之,跋婴城固守,不克而还。
  神二年,跋有疾。其长子永先死,立次子翼为世子,摄国事,勒兵以备非常。跋妾宋氏规立其子受居 ,深忌翼,谓之曰:“主上疾将瘳,奈何代父临国乎?”翼遂还。宋氏矫绝内外,遣掩人传问,翼及跋诸子、大臣并不得省疾,惟中给事胡福独得出入,专掌禁卫。跋疾甚,福虑宋氏将成其计,乃言于跋弟文通,勒兵而入。跋惊怖而死,文通袭位。翼勒兵出战,不利,遂死。跋有男百余人,悉为文通所杀。
  文通,跋之少弟也,本名犯显祖庙讳。高云僭号,以为征东大将军,领中领军 ,封汲郡公。跋立,为尚书左仆射,改封中山,仍为领军,内掌禁卫,外总朝政,历位司徒。及自立,乃与刘义隆交通。
  延和元年,世祖亲讨之,交通婴城固守。文通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六郡皆降,世祖徙其三万余户于幽州。文通尚书郭渊劝其归诚进女,乞为附庸 ,保守宗庙。文通曰:“负衅在前,忿形已露,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图所适也。”
  先是,文通废其元妻王氏,黜世子崇,令镇肥如,以后妻慕容氏子王仁为世子。崇母弟广平公朗、乐陵公邈相谓曰:“大运有在 ,家国已亡,又慕容之谮,祸将至矣。”于是遂出奔辽西,劝崇来降,崇纳之。会世祖使给事中王德陈示成败,崇遣邈入朝。世祖遣兼鸿胪李继持节拜崇假节、侍中、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幽平二州牧,封辽西王,录其国尚书事,食辽西十郡;承制,假授文官尚书、刺史,武官征虏已下。文通遣其将封羽率众围崇,世祖诏永昌王健督诸军救之。封羽又以凡城降,徙其三千余家而还。
  文通遣其尚书高颙请罪,乞以季女充掖庭。世祖许之,征其子王仁入朝,文通不遣。其散骑常侍刘训言于文通曰:“虽结婚和通,而未遣侍子 ,魏若大举,将有危亡之虑。夫以重山之隘,刘禅衔璧;长江之难,孙皓归命。况魏强于晋氏,燕弱环境吴蜀,愿时遣世子,以恭大国之命。然后收离集散,厚布恩泽,分赈仓廪以济民乏,劝督农桑以邀秋稔,庶大业危而更安,社稷可以永保。”文通大怒,杀之。世祖又诏乐平王丕等讨之,日就蹙削,上下危惧。文通太常阳岷复劝文通请罪乞降,速令王仁入侍。文通曰:“吾未忍为此,若事不幸,且欲东次高丽,以图后举。”岷曰:“魏以天下之众周一隅之地,以臣愚见,势必土崩。且高丽夷狄,难以信期,始虽相亲,终恐为变。若不早裁,悔无及也。”文通不听,乃密求迎于高丽。太延二年,高丽遣将葛卢等率众迎之,入和龙城,脱其弊褐,取文通精仗以赋其众。文通乃拥其城内士女入于高丽。先是,其国有狼夜绕城群嗥,如是终岁;又有鼠集于城西,阗满数里,西行至水,则在前者衔马矢,迭相啮尾而渡;宿军地燃,一旬而灭触地生蛆,月余乃止;和龙城生白毛,长一尺二寸。
  文通至辽东,高丽遣使劳之曰:“龙城王冯君爰适野次,士马劳乎?”文通惭怒,称制答让之,高丽乃处之于平郭 ,寻徙北丰。文通素侮高丽,政刑赏罚,犹如其国。高丽乃夺其侍人,质任王仁。文通忿怨之,谋将南奔。世祖又征文通于高丽,高丽乃杀之于北丰,子孙同时死者十余人。文通子朗、邈。朗子熙,在《外戚传》。
  岛夷刘裕,字德舆,晋陵丹徒人也。其先不知所出,自云本彭城彭城人,或云本姓项 ,改为刘氏,然亦莫可寻也,故其与丛亭、安上诸刘了无宗次。裕家本寒微,住在京口,恆以卖履为业。意气楚刺,仅识文字,樗蒲倾产,为时贱薄。尝负骠骑谘议刁逵社钱三万,经时不还。逵以其无行,录而征责,骠骑长史王谧以钱代还,事方得了。落魄不修廉隅。
  天兴二年,僭晋司马德宗遣其辅国将军刘牢之东讨孙恩,裕应募,始为牢之参军。恩北寇海盐,裕追胜之 ,以功稍迁建武将军、下邳太守。刘牢之讨桓玄,裕参其军事。牢之降,裕为玄从兄桓脩中兵参军。孙恩死,余众推恩妹夫卢循为主,玄遣裕征之,裕破循于东阳、永嘉,循浮海奔逸。加裕彭城内史。
  及桓玄废德宗而自立,裕与弟道规、刘毅、何无忌潜谋举兵。桓修弟思祖镇广陵,道规刘毅先为之佐。天赐初,裕与何无忌等旦候城门开,率众斩玄徐州刺史桓脩于京口 ,其日,刘毅、道规等亦斩思祖,因收众济江。河内太守辛扈兴、恆农太守王元德、振威将军童厚之亦与裕克是日取玄。毅兄迈时在建业,毅遣周安要之,迈惧而告玄,玄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拒。裕率众宿于竹里,遇甫之于江乘,裕执长刀直入其陈,斩甫之,进至罗落桥,又斩敷首。玄使桓谦屯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裕又破之。玄大惧,乃携子侄浮江南走。裕入镇石头,以德宗司徒王谧为录尚书,领扬州刺史,立留台,总百官,裕为使持节、都督扬徐兗豫青冀幽并八州、镇军将军、徐州刺史,令道规等众追玄。裕因是相署名位,遣尚书王嘏等迎德宗,燔桓温神主于宣阳门外。寻杀尚书左仆射王愉及其子绥、纳等。裕以司马遵为大将军,承制,入居东宫,公卿以下莫不毕拜。乃大赦,惟玄等不在例。是夜,司徒王谧逃走。刘毅以其手解德宗玺绥,宜诛之。裕以其偿钱之惠,固请免之,乃遣丹杨尹孟昶迎焉。
  无忌、道规至于桑落洲,破桓玄。诸将进据寻阳,加裕都督江州。刘毅复败桓玄于峥嵘洲,玄乃弃众单舸奔走,挟德宗奔于江陵。裕领青州刺史 ,甲仗百人入殿。毅等平巴陵,德宗复位于江陵,改年曰义熙。及还建业,裕进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饰让不受;加录尚书事,又诈不受。乃出镇丹徒,改授都督十六州,余如故,又领兗州,乃解青州。
  卢循破广州,裕仍以循为广州刺史,其党琅邪人徐道覆为始兴相。裕又都督交广二州。又封裕豫章郡公,邑万户,绢三万匹。加侍中 ,进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又进裕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居于东府。裕遣刘敬宣伐蜀,为谯道福所败,乃免敬宣官,裕自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永兴初,慕容超大掠淮北,执德宗阳平太守刘千载、济南太守赵元,驱掠千余家而归。裕乃伐超,遂屠广固 ,执超,斩其王公以下三千人,纳口万余、马二千匹,夷其城隍。送超于建业,斩之。
  裕是行也,徐道覆劝卢循令乘虚而出,循从之,于是南康、庐陵、豫章诸郡守皆奔走。江州刺史何无忌率军至豫章,战殁。于时群议欲令德宗北徙渡江。循遂寇湘中 ,破刘道规于长沙,败刘毅于桑落洲。席卷而下。裕将孟昶、诸葛长民劝裕拥德宗过江,裕不从。昶谓事必不济,乃自杀。裕发居人治石头城。道覆等至,即欲于新亭白石渚焚舟而上。卢循曰:“大军未至,孟昶便逆自杀,以此而推,建业寻应有变,但按甲守之,不忧不济也。”乃屯军于蔡洲。循乃率众数万上南岸,至于丹阳郡,遂遣焚京口、金城、姑熟,寇掠涂中及江宁、芜湖。循以阮赐为豫州刺史,裕中军参军尚靖、宣城内史毛修之破赐于姑熟,犹其辎重,赐乃退。又加裕太尉、中书监、黄钺,裕受黄钺。卢循既不战,乃告道覆曰:“师老矣,可还据寻阳,并力取荆州,徐以三分有二之势与下流争衡,犹可以济也”乃自蔡洲南退。裕遣辅国将军王仲德等追之。裕又遣建威将军孙季高率众自海道袭番禺。裕自以舟师南伐。季高乘海兼行,奄至番禺。循不以海道为防,既至而觉,众乃大惊。季高悉力而上,四面攻之,仍屠其城。卢循父嘏及长史孙建之并以轻舟奔始兴。
  循与道覆率众而下,裕众军击之,循等还寻阳。循欲遁于豫章,乃悉力栅断左里。裕诸军乘胜而击之,循单舸径还广州 ,道覆还始兴。裕还,为大将军、扬州牧、班剑二十人,本官如故。徐道覆至始兴,犹据山涧,刘蕃等攻之,道覆先鸩妻子,然后自杀。卢循至番禺,收众攻季高,刘蕃遣沈田子讨之,循奔走。余众从岭道袭合浦,克之。进攻交址,交州刺史杜惠度屡战克捷,循投水而死。
  裕自为太尉、中书监。裕杀尚书左仆射谢混、兗州刺史刘蕃。裕既权重,便怀异志,以荆州刺史刘毅颇有勇略,又据上流之所,心畏恶之 ,遂自讨毅,遣参军王镇恶等袭江陵。镇恶至豫章口,焚毅舟舰。毅兵逆战不能抗,镇恶驰入外城。于时毅病,乃阻内城。镇恶焚诸门攻之,其徒乃溃。毅自北门出走,缢于道侧,斩尸于市,诛其子侄。裕至江陵,诛南蛮校尉郗僧施、卫军谘议谢邵等。裕本寒微,不参士伍,及擅时政,便肆意杀戮,以威惧下。初以刁逵缚之之怨,诛其兄弟;又以王愉、谢混、郗僧施之徒并皆时望,遂悉害之。分荆州为湘州,裕自总督。裕还于东府,召诸葛长民屏人闲语,密令壮士西旿等出自幔后,于座拉之,长民坠地,死于床侧,亦以才雄见忌也。
  荆州刺史司马休之颇得众心,裕内怀忌惮,神二年,率众讨之,遣龙骧将军蒯恩等为前军。裕进领荆州刺史 ,加黄钺。雍州刺史鲁宗之率其子轨会休之于江陵。轨等军败,乃与休之俱奔襄阳。裕自领南蛮校尉。休之等奔姚兴。裕为太傅、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余如故。裕又领平北将军、徐兗二州刺史,增督南秦州,寻督中外诸军事。
  裕志倾僭晋,若不外立功名,恐人望不许,乃西伐姚泓。自领征西将军、司豫二州刺史,寻领北雍州刺史 ,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四十人。子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给鼓吹一部。右仆射刘穆之为左仆射,领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穆之谓龙骧将军王镇恶曰:“公今委卿以关中,卿其勉之。”镇恶曰:“吾今不克咸阳,誓不济江,而公九锡不至者,亦卿之责矣。”裕率众军至彭城,加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遣中兵参军沈林子自汴入河,冠军檀道济与王镇恶步出淮肥,裕将王仲德泛济入河。德宗封裕十郡为宋公,加相国、九锡,僭拟魏晋故事。王镇恶进至宜阳,独取潼关,沈林子自襄邑屯于陕城,姚泓诸将不能抗。始裕入河西上,太宗遣将军娥清、长孙嵩等屯于河畔。裕遣朱超石、刘荣祖等渡河,长孙道生破之,擒斩其将杨丰等。裕遣将军王仲德、赵伦之率沈田子等入伍关,屯军青泥。深林子由秦岭会田子于尧柳城。姚泓率众数万,不战而还。裕至关头。镇恶至渭桥,破泓军于横门。裕至长安,执姚泓以归,斩于建业市。裕以其子义真为雍州刺史,镇咸阳。进裕为宋王,增十郡,置百官,一拟旧制。裕还彭城。
  赭连屈丐掠渭阳,义真遣沈田子率军讨之。田子退军陉上,镇恶往就田子议之,田子斩镇恶于幕下,又杀其兄弟群从七人。田子驰还 ,云“镇恶有异志”,义真长史王修执而斩之。义真与左右多为不法,王修每裁割之,左右咸怨,白义真曰:“王修以关中阻险,兵食又足,欲谋反叛,宜早图之。”义真遂遣左右杀修。裕闻之,以朱龄石为雍州刺史。义真发自长安,将走江东,诸将竞收财货,次于灞上。赫连昌率众追之,既至清泥,义真大败,蒯恩与安西司马毛修之并被擒获,参军段横,名犯高祖庙讳,单马负义真走归。朱龄石亦弃长安,奔就龙骧将军王敬先于曹公故垒,既而城陷,被执见杀。
  德宗死,裕立德宗弟德文,裕又自增十郡。裕遣司马傅亮赴建业,令征己入辅。德文禅其位,遂自号为宋 ,改年为永初,时泰常五年也。裕既僭立,频请和通,太宗许之。六年,裕遣其中军将军沈范、索季孙等朝贡。七年五月裕死。
  子义符僭立。太守以其礼敬不足,遣山阳公奚斤等率步骑二万于滑台渡河南讨。义符司州刺史毛德祖遣司马翟广领步骑三千来拒。司空奚斤以千余骑徇陈留,太守严棱率众降。仍攻滑台,其郡太守王景度奔走,斩其司马阳瓚。德祖又遣其将窦应明攻辎重于石济。奚斤于土楼大破广等 ,乘胜径至虎牢。义符遣其将杜垣等与徐州刺史王仲德次湖陆。太宗诏安平公叔孙建等军于泗渎口,义符兗州刺史徐琰委尹卯城奔退,于是泰山诸郡悉弃戍而走。太宗诏苍梧子公孙表等复攻虎牢,义符遣将檀道济率师赴救。八年,义符改年为景平。奚斤进攻金墉,义符河南太守王涓之出奔。太宗南巡至鄴。奚斤自金墉还围虎牢。太宗又诏安平公叔孙建等东击青州,其刺史竺夔守东阳城,济南太守垣苗自梁邹奔夔。奚斤分军攻颍川,太守李元德奔还项城。斤又遣骑破高平郡所统五县,略居人二千余家。叔孙以时暑班师。檀道济、王仲德向青州,遂不敢进。太宗至虎牢,因幸洛阳,乃北渡河。斤克虎牢,擒德祖及其荥阳太守翟广、广武将军窦霸等,义符豫州刺史刘粹屯项城,不敢进。斤遣步骑至许昌,颍川太守索元德奔项城,遂围汝阳,太守王公度突围而出,仍破邵陵,掠万余口而还。
  始光初,义符司空徐羡之、尚书令傅亮、领军谢晦等专其朝政,收其庐陵王义真,徙于新安郡,杀之。义符昏暴失德 ,羡之等勒兵入殿,时义符在华林舟中,兵士竞进,杀其侍者,扶义符出东阖,废为营阳王。遂徙于吴郡,于金昌亭杀之。
  亮等立义符弟荆州刺史义隆,号年元嘉。遣使赵道生朝贡。二年,徐羡之、傅亮等归政于义隆,不许。三年,义隆信其侍中王华之言 ,诛羡之、傅亮,遣其将檀道济等讨荆州刺史谢晦。晦率众东下,谋废义隆,以讨王华为辞,破义隆将到彦之。及闻道济将至,晦众崩散。晦走江陵,乃携其弟遁等北走,至安陆延头,为戍主光顺之所执,斩于建业。八月,义隆使其殿中将军吉恆朝贡。神二年,又遣殿中将军孙横之朝贡。三年,又遣殿中将军田奇朝贡。
  寻遣其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兗州刺史竺灵秀舟师入河,骁骑将军段横寇虎牢;又遣其豫州刺史刘德武、后将军、长沙王义欣至彭城为后继。到彦之寇碻磝,分军向虎牢及洛阳。世祖诏河南诸军收众北渡以骄之。寻诏冠军将军安颉等率众自盟津渡,攻金墉,义隆建武将军杜骥出奔 ,遂乘胜进攻虎牢,陷之,斩其司州刺史尹冲。叔孙建大破竺灵秀,追至湖陆。四年,颉攻滑台,彦之与王仲德等焚舟弃甲,走归彭城。义隆又遣檀道济救滑台,叔孙建、长孙道生击之。道济至高梁山,颉等攻克滑台,擒其司徒从事中郎朱修之等,道济走奔历城,夜乃遁还。义隆青州刺史萧思话亦弃镇奔于平昌,其东阳积粟为百姓所焚。
  延和元年五月,义隆又遣赵道生朝贡。二年二月,诏兼散骑常侍宋宣使于义隆,且为皇太子结亲。九月,义隆遣赵道生贡驯象一。太延二年三月 ,义隆遣使会元绍朝贡。义隆忌其司空檀道济,遂诛之。道济临死,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长城。”三年三月,义隆遣其散骑常侍刘熙伯朝贡,且论纳币。六月,义隆女死,不果为婚。五年十一月,义隆遣黄延年献驯象。真君初,义隆徙其弟大将军义康于豫章。二年,其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义隆理义康,义隆大怒,收育杀之。四月,义隆遣使黄延年朝贡。十二月,义隆又遣黄延年朝贡。
  是岁,义隆梁州刺史刘真道将裴方明攻击杨难当,难当舍仇池,将妻子来奔。三年,世祖诏琅邪王司马楚之等讨之。西安将军古弼、平西将军元济等邀义隆秦州刺史胡崇之于浊水 ,破擒之,余众奔汉中。义隆立难当兄子文德为秦州刺史、武都王,戍茄芦,弼等讨平之。义隆遂杀真道、方明。
  五年,义隆复遣使朝贡。六年,其员外散骑侍郎孔熙先以才学而不见用,太子詹事范晔以家门淫污,为世所薄 ,与熙先及外生谢综谋杀义隆,立其弟前大将军义康。丹阳尹徐湛之告之,乃诛晔等,徙义康于安成郡,御史监守。七年,诏诸军掠济阴、金乡等七县,并驱其青冀二州民户而还。北地人盖吴聚众反,义隆以吴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封北地公,规乱雍州,诏诸军讨平之。义隆好行小计,扇动边民,内起山苑,穷侈极丽,役使百姓,江南苦之。九年正月,义隆遣使献孔雀。
  十一年二月,世祖欲猎于云梦,发使告义隆,勿相猜阻,义隆请奉诏。世祖南巡 ,义隆边城闭门拒守,世祖忿之,乃攻悬瓠。分遣使者安慰降民,其不服者诛戮之。义隆汝南、南顿、汝阳、颍川太守,并弃城奔走。义隆安北将军、武陵王骏遣参军刘泰之、臧肇之,殿中将军尹怀义、程天祚等以千余骑至汝阳,永昌王位击破之,斩泰之、肇之,执天祚等。
  义隆又遣宁朔将军王玄谟率其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谘议参军申坦等入河,青冀二州刺史萧斌以骏水陆并进,太子左卫率臧质统骁骑将军王方回、安蛮司马刘康祖、右军参军梁坦造许、洛,右将军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太尉江夏王义恭为诸军节度,梁、南秦二州刺史刘秀之统辅国将军杨文德、宣威将军刘洪宗向汧陇 ,护军将军萧思话部龙骧将军杜坦、竟陵太守刘德愿向武关。义隆令王公妃主及其朝士牧守下逮富人通出私财,以助军费,士庶怨之。南兗及青、冀、兗、豫三吴简发,以配戎行;杨、南徐、兗、江州富民并四分之一。建威司马申元吉趣泗渎,萧斌至碻磝,王玄谟遣军主王宝惠政滑台,右军萧铄遣中兵参军梁坦等进军小索。世祖诏诸军援滑台,大败王宝惠等,王玄谟走还碻磝。萧斌遣申坦与梁坦、垣护之据两当城,斌退还历下。及车驾渡河,梁坦退走,弃甲山。车驾发滑台,过碻磝,义隆又遣雍州刺史、竟陵王诞率其将薛安都、柳元景等入卢氏,进攻弘农。诏洛州刺史张提率众度崤,蒲城镇将何难于风陵堆济河,秦州刺史杜道生至阌乡。元景退走。
  十一月,车驾从东安山出下邳,义隆邹山戍主、鲁阳阳平二郡太守崔邪利降。楚王建、南康侯杜道俊进军清西,至留建成。义隆镇军刘骏参军马文恭至萧城,军主嵇玄敬至留城 ,并为觇候,见官军俱时退走。永昌王仁攻悬瓠,拔之,获义隆守将赵淮,过定项城,破尉武戍,执其戍主。进攻寿阳,屯兵于孙叔敖家,掠马头、钟离二郡。义隆遣左军将军刘康祖赴寿阳,与仁相遇,仁大破之,尽坑其众,斩康祖,传首示寿春,获其将胡盛之、王罗汉等。以所斩首使军士曳之,绕城三匝,积之城西,高与城齐。刘铄乃焚四郭庐舍,婴城固守。车驾至盱眙、淮、泗。义隆遣辅国将军臧质率师至盱眙,顿军城北。六军于上流济淮,质遣司马胡崇之等率所领于山上立营,建威将军毛熙祚据城前大浦。诏攻二军,斩崇之、熙祚等及佗首数千级,众悉赴水死。淮南之民皆诣军降。高梁王那出山阳,永昌王仁于寿阳出横江,凡所经过,莫不风靡。车驾登于瓜步,伐苇结筏,示欲渡江。义隆大惧,欲走吴会。建业士女咸荷担而立。义隆遣黄延年朝于行宫,献百牢,贡其方物,并请和,求进女于皇孙。世祖以师婚非礼,许和而不许婚。
  初,义隆欲遣军侵境,其臣江湛、徐湛之赞成其事,而义隆太子劭与萧思话、沈庆之谓义隆曰:“昔檀道济、到彦之无利而反,今将帅士众不及于前 ,不可轻动兵甲。”时湛等在坐,义隆使与庆之诺议。庆之曰:“治国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义隆大笑,遂不纳庆之言。至是,登石头城楼而望,甚有忧色,叹曰:“若檀道济在,岂应至此!”劭乃委罪于江、徐。义隆曰:“引自吾意,不关二人也。”
  正平元年正月,世祖飨会于瓜步,既许和好,诏班师。其江北之民归隆者数十万计。凡克南兗、豫、徐、兗、青、冀六州,其军锋杀掠不可胜算。时义隆江北萧条 ,境内搔扰。义隆虑义康为乱,遣使杀之,葬以侯礼。义隆惭恚,归罪于下,降义恭为仪同三司,萧斌、王玄谟并免所居职。十月,义隆遣其将军孙盖等朝贡。
  兴安九年,义隆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率其将张永等攻碻磝,诏诸军击破之,永等退走。思话遣建武将军垣护之至梁山逆军,尚书韩茂率骑逆击之 ,思话退还麋沟。义隆又遣雍州刺史臧质向崤陕,梁州刺史刘秀之、辅国将军杨文德出子午。豫州刺史长孙兰遣骑破之,季之等仅以身免。臧质、柳元景、薛安都等至关并相继败走。
  是年,义隆太子劭及始兴王休明令女巫严道育咒诅义隆,事发,义隆愤愧自失,废于政事。乃议黜劭杀休明 ,屡召尚书仆射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侍中王僧绰等谋议。僧绰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惟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义隆曰:“卿可谓能断大事,此不可不殷勤三思。义康始死,人谓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又云:“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易于裁弟,难于废子。”义隆默然。
  休明母潘有宠于义隆,义隆以废立之谋告之。潘请赦,弗许,遂告休明。休明驰报劭,劭知己当废 ,遂夜召左右队主陈、叔兒、詹齐帅张超之、任建之等总二千余人被甲自卫。又召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又呼左军长史萧斌。劭曰:“朝廷信谗,当见罪废,内省无过,不能受枉,明当入殿,卿等必不得异。”乃遍拜告哀。众皆惊,不得答。袁淑良久曰:“自古无此类,愿加善思。”劭怒变色,于是左右咸云伏听令旨。明晨斩淑。劭守万春门,乃告门者曰:“我受敕入,有所收,可助我督后队令速。”劭又诈义隆敕云:“鲁秀谋反,汝明可守关,将兵入讨也。”故士卒信之。超之等率十余人走入云龙门,拔刃径登含章殿。义隆夜与徐湛之屏人闲语,时犹未讫,门户并无侍卫。义隆迫急,以几自鄣,兵刃交下,五指俱落。超之斩义隆,徐湛之为乱兵所害。劭分遣掩江湛之,斩之。休明时在西州,来屯中堂。劭又使兵杀休明母。是日,劭登殿受玺绶,下书曰:“徐湛之、江湛杀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恤,心肝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卜世灵祚,永享无穷,思与亿兆覃兹更始,可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为太初元年。”
  劭弟骏,时为江州刺史。先以西阳蛮反,义隆令东宫步兵校尉沈庆之、襄阳太守柳元景、司空中兵参军宗悫并讨之。骏出次五洲,斩劭使于军门。司徒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司州刺史鲁爽同举兵。骏以沈庆之、柳元景、宗悫为前军。骏谘议参军颜竣专主军谋。劭葬义隆,托疾不出。臧质子敦逃走 ,劭乃悉聚诸王及大臣徙入城内,移南岸百姓渡淮,贵贱皆被驱逼,建业淆乱。骏等发寻阳,檄至,劭乃移骏数子于侍中省,义宣诸男于大仓屋,以兵守之;使其将鲁秀、王罗汉等为水陆之备,休明乃萧斌为之谋主;焚除淮中船舫。骏至南洲,顿漂洲,令柳元景等击劭,劭众崩溃,奔走还宫。义恭单马奔骏,劝即位。劭大怒,遣休明就西省杀义恭子南丰王朗等十二人。
  骏乃僭即大位于新亭。于是擒劭、休明,并枭首大桁,暴尸于市,经日坏烂,投之水中 ,男女妃妾一皆从戮。时人为之语曰:“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兴光元年,骏改年曰孝建。其中军府录事参军周殷启骏曰:“今士大夫父母在而兄弟异计,十家而七;庶人父子殊产,八家而五。凡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饥寒不相恤,又疾谗害其间,不可称数。宜明其禁,以易其风。”俗弊如此,骏不能革。
  臧质遣使说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曰:“有大才,负大功,挟震主威,自古鲜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处分。”义宣使要豫州刺史鲁爽、兗州刺史徐遗宝、司州刺史鲁秀等 ,克秋起兵。爽时昏醉,即日便戴黄标,称建平元年,板义宣为天子,遣信至建业迎弟瑜。由是骏知爽反,惶惧,欲遣迎义宣,其竟陵王诞执议不许,乃遣左卫将军王玄谟率众讨爽,领军将军柳元景、镇军将军沈庆之讨义宣。臧质不戍大雷,驰报义宣,抗表以诛元景为名。遣军就质,使爽与质会于江上。玄谟屯兵梁山。义宣率众至寻阳,与质俱下。雍州刺史朱修之不从义宣。臧质进计曰:“今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万人守梁山,玄谟必不敢动。下官浮舟外江,直向石头,此上策也。”义宣将从之,其谘议刘谌之曰:“质不求前驱,凶志难测,不如尽锐攻梁山,事克,然后长驱,万安之计也。”义宣乃止。义宣遣刘谌之就质,步攻东垒。义宣进自芜湖,赴梁山,屯兵西岸。玄谟拒质,骏将军护之、薛安都又摧破之。义宣众溃,因风放火,焚其舟舰。义宣闭船大泣,因而迸逸。走至江陵,荆州司马竺超民具仪服迎之,左右相率溃叛,超民送付刺奸。朱修之于狱杀之。
  太安二年,骏改年为大明。骏于新亭造中兴佛寺,设斋,忽有一僧形貌有异,众皆愕然。问其名 ,答云名惠明,从天安寺来。言竟,倏然而灭,乃改为天安寺。至天安初而彭城归国。四年,骏遣其将殷孝祖寇济州,高宗遣清水公封敕文等击走之,又诏征西将军支豹子击孝祖于清东。五年,豹子还,遂掠地至高平,大获而还。
  骏以其南兗州刺史竟陵王诞得士庶之心,内畏忌之。诞不自安,乃治城多聚粮仗。骏大怒,贬诞爵为侯,遣兗州刺史垣阆、给事中戴明宝讨之。诞遣众出战 ,斩垣阆。诞表骏曰:“往年元凶祸逆,陛下入讨,臣背凶赴顺,可谓常节。及丞相构难,臧鲁协从,朝野忄兄忽,咸怀忧惧。陛下欲建百官羽仪星驰推奉,臣前后固执,末方赐从。社稷获全,是谁之力?陛下接遇殷勤,屡加崇庞,骠骑、扬州,旬月移授。恩秩频烦,复赐徐兗,仰屈皇舆,远相饯送。臣一遇之感,如何以忘,庶希偕老,永相娱慰。岂谓陛下信用谗言,遂令小人来相掩袭。不任枉酷,即加诛揃,雀鼠贪生,仰违诏敕。今亲勒部曲,镇扦徐兗。昔缘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罪,便成胡越。陵锋奋戈,万没岂顾,定荡之期,冀在旦夕。右军、宣简,爰及武昌,皆以无罪,并遇枉酷。臣有何过,复至于此?陛下宫闱之丑,岂可一二。临纸悲塞,不止所言。”骏以沈庆之前军讨之,亲劳军人,赐以金帛。庆之军败退,伤者十四五。骏大怒,将自往。久乃拔之,斩诞传首。诞母殷、妻徐并自杀。城内诛者数千人,或先鞭杀而行戮。并移首于石头南岸,以为京观,至于风晨雨夜,辄闻哀号之响。
  骏淫乱无度,蒸其母路氏,秽污之声,布于欧越。东扬州刺史颜竣恃旧,每戏弄之 ,骏惭怒杀竣。和平元年七月,骏使其散骑常侍明僧皓朝贡。二年三月,又使其散骑常侍尹显朝贡。骏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谋将除骏,参军尹玄庆斩休茂。是岁,凡诸郡士族婚宦点杂者,悉黜为将吏,而人情惊怨,并不服役,逃窜山湖,聚为寇盗。侍中沈怀文苦谏不纳。三年三月,骏使其散骑常侍严灵护朝贡。以沈怀文数直谏,付廷尉杀之。骏宠姬殷死,赠贵妃,谥曰宣。及葬龙山,给銮辂、九旒、黄屋、左纛、羽葆、鼓吹、班剑、虎贲。龙轜之丽,功妙万端,山池云凤之属,皆装以众宝,绣帷珠带,重铃叠眊,仪服之盛,古今鲜有。骏自殷死,常怀悲恻,神情罔罔,废弃政事。或亲至殷灵床,酌奠酒饮之,既而恸哭流连,不能自反。其耽昏若此。四年,猎于乌江之傍口,又游湖县之满山,并与母同行,宣淫肆意。五年,三吴大饥,人食草木皮叶,亲属互相贩鬻,劫掠蜂起,死者不可胜数。是年骏死。
  子子业立,性尤凶悖。其母疾笃,遣呼子业,子业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其母怒 ,语待者曰:“将刀来破我腹,那得生如馨兒!”六年,改为永光。以奄人华愿兒为散骑常侍,游止必同。越骑校尉戴法兴屡相裁割,愿兒深以为隙。或谓法兴为真天子,子业为赝天子,愿兒具以闻,子业乃杀法兴。骠骑将军柳元景、尚书左仆射颜师伯欲废子业,立太宰义恭,以告沈庆之,庆之告子业。子业出兵诛义恭,遂刳剔支体,抽裂心藏,挑其眼睛,投之蜜中,谓之鬼目粽。又杀柳元景、颜师伯,并诸子及弟侄。乃改年为景和。子业除去丧礼,服锦縠之衣。以石头城为长乐宫,东城为未央宫,北邸为建章宫,南宅为长杨宫。子业自以昔在东宫,不为骏所爱,及即位,常欲毁其墓。乃遣发骏所宠殷氏冢。殷死,骏为之造新安寺,于是坏之,复欲诛诸远近尼僧。遣使杀其新安王子鸾,临死叹曰:“惟愿后身不复生天王家!”义恭既诛,徐州刺史义阳王昶大惧,遣典签蘧法生启求还建业。子业谓法生曰:“义阳谋反,我正欲诛之。”法生惧祸,走还彭城。子业遣沈庆之率师伐昶。法生至彭城,昶便缮甲,诸郡不从,昶知事不捷,遂来奔。
  子业淫其姑,称为谢氏,为贵嫔、夫人,加以殊礼,虎贲剑戟 ,出警入跸,銮辂龙旗,在贵妃之上,即义隆第十女,其新蔡长公主也。子业矫云主丧,空设丧事,而实纳之。时其姊山险主大见爱狎,淫恣过度,谓子业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百数,而妾惟一驸马,事不均平,乃可如此。”子业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食汤沐邑二千户,给鼓吹一部,加班剑二十人,每出游,与群臣陪乘。吏部褚渊以有风貌,子业使渊侍主。子业皆令庙别画其祖父形像,曾入裕庙,指裕像曰:“此渠大英雄,生擒数天子。”次入义隆庙,指义隆像曰:“此渠亦不恶,但暮年中不免兒斫去头。”次入其父骏庙,指骏像曰:“此渠大好色,不择尊卑。”顾谓左右曰:“渠大齄鼻,如何不齄之?”即令画工齄骏像鼻。其父子淫悖,书契所无也。子业又杀沈庆之、抚军谘议参军何迈,即其新蔡主婿。
  其湘东王彧及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常被猜忌,并欲诛之。休仁每以调谑悦之,故得推迁不死。彧、休祐形体肥大,遂以笼盛称之,彧尤肥 ,号曰“猪王”。廷尉刘矇妾怀孕,子业迎入宫,冀其生男,立为太子,及其生子,遂为大赦。子业召其南平王铄妃江氏偶诸左右,江不从。子业曰:“若不从,当杀汝三子。”江犹不从,乃鞭一百,杀其子敬猷等。巫觋云“湘州有天子气”,子业将南行以厌之,未行前,欲悉诛诸叔。时彧被拘秘书省,与子业左右阮佃夫等谋废子业。子业出华林园,共巫竹林堂前射鬼。佃夫时为内监,乃以告外监典事朱幼、主衣寿寂之、细铠主姜产之等,寂之抽刃而前,产之继进。子业引弓射寂之,不中,寂之乃斩其首。
  彧既诛子业,忧遽不知所为。休仁推立彧。彧时失履,徒跣登西堂,备天子仪服,呼诸大臣入见 ,事无巨细,称令施行。彧以豫章王子尚及山阴主为子业所狎,杀之。十二月,僭即帝位,改年为泰始。
  先是,子业敕其弟子勋曰:“闻汝与何迈谋共废我,汝自量体气何如孝武?寻当遣使送药与汝。”子勋长史邓琬与录事参军陶亮等起兵,遣其党俞伯奇出顿大电,巴东太守孙仲之至于平石 ,与陶亮并统前军。始彧未知子勋起兵,加子勋车骑将军、仪同三司。符至寻阳,邓琬乃投于地,攘袂而起曰:“殿下当开端门,何黄阖之有!”与陶亮等征兵驰檄,建牙于桑厄。时雍州刺史袁顗便劝子勋即位,琬乃立宗庙,设坛场,造乘舆法服,立子勋为天子,即位江州,号义嘉元年。子勋以袁顗为尚书左仆射,邓琬为尚书右仆射,左司马张悦为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州郡并加爵号。彧乃遣领军将军王玄谟讨之,复遣其将沈攸之、刘灵出据虎槛。初彧闻四方反乱,忧遽不知所为,休仁请前锋决胜,于是始有防御之军。攸之军至江州,斩子勋。彧虑子勋弟松滋侯子房等年大终不相服,休仁遂劝除之,因诛骏舅子路休之等,以陷子房兄弟。于是杀骏子安陆王子绥及子房、临海王子瑱、永嘉王子仕、始安王子真、邵陵王子元、淮南王子孟、临贺王子产、晋熙王子舆及子起、子期、子悦、子顿。初,骏二十八男,其余先早夭,及子业杀子鸾等,至是尽殪之矣,其骨肉相残若此之甚。
  彧南新蔡太守常珍奇奉启请降,显祖诏遣西河公元石、京兆侯张穷奇率军援之。皇兴元年正月,彧遣其散骑常侍贝思、散骑侍郎崔小白朝贡。初,彧遣其镇军张永、领军沈攸之以大众迎其徐州刺史薛安都。安都闻永将发,乃遣信请降。显祖诏博陵公尉元、城阳公孔伯恭率骑二万救之。永等。前后奋击 ,斩首冻没死者不可胜数。又其兗州刺史毕众敬亦来降款,至是,徐兗及淮西诸郡、青齐二州相寻归附。彧又遣其中领军沈攸之、太子左卫率刘勔寇彭城,兗州刺史申纂守无盐。时薛安都略有广平、顺阳、义成、扶风诸郡。深攸之至下邳,与元等战败而走。初,彧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并请归顺,诏遣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率众援之”文秀等复叛归彧。白曜进军围城。二年,克历城,获道固。彧遣其员外散骑常侍李丰朝贡。彧遣沈文秀弟文静海道救青州,文静至东莱之不期城,白曜遣军克之。寻获东阳城。彧遣其员外散骑常侍王希涓朝贡。四年六月,彧又遣员外散骑常侍刘航朝贡。
  延兴元年,彧于岩山射雉,休祐从在后,与其左右相失。彧遣寿寂之率诸壮士追蹑休祐,蹴令坠马 ,拉而杀之,乃扬声曰:“骠骑堕马死。”召司徒休仁宿尚书下省,鸩而杀之。
  自彧立之后,民庶凋弊,而宫殿器服多更兴造。初其即位,军人多被超越,或有不与戎勤 ,寄名受赏。阮佃夫等并被信委,凡所谈笑,言无不行,抽进阿党,咸受不次之位。故佃夫左右,乃有四军、五校、羽林、给事等官,皆市井佣贩之人,谄附而获。至网纪不立,风政颓弊,境内多难,民庶嗷然。遂广募义勇,置为部曲。于是官品沦褫,士人浑乱,民众颙颙,咸愿来奔矣。
  彧遣其司州刺史垣叔通为益州刺史,叔通极为聚敛,蜀还之货过数千金,知彧好财,先送家资之半 ,彧犹嫌少。及叔通至建业,遣诣廷尉,彧先令狱官留之于讯堂,弥旬不得出。叔通于是悉送其财,然后原遣。凡蛮夷不受鞭罚,输财赎罪,谓之赕,时人谓叔通被赕刺史。彧尝宫内大集而裸妇人观之,以为忻笑。其妻王氏以扇鄣面,独无所言。彧怒曰:“外舍家寒乞,今共为笑乐,何独不视!”王曰:“为乐之事,其方自多,岂有姑姊妹集聚,而裸妇人形体,以此为乐!外舍之为忻,适与此不同。”彧大怒,遣王起去。彧末年好事鬼神,多所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改騧马字为马边瓜,以“騧似祸”字故也。尝以南苑借张永,言且给三百年,期讫更申。其事皆如此。又以宣阳门之名不善,甚讳之。其太后停尸漆床,移出东宫,见之怒甚,免中庶子官,职局以下坐死者数十人。内外常虑犯误,人不自保。移床治壁,必祭土神,文士为辞,祝事如大祭。又更忍虐好杀,左右失旨忤意,往往有刳斮断截者。时遣窥觇淮泗,军旅不息,荒弊积久,府藏空虚,内外百官,普断禄俸。而彧奢费过度,务为雕侈,每所造制,必为正御三十、副御三十、次副三十,须一物辄造九十枚。境内骚然,人不堪命。
  彧又以寿寂之有胆决,乃杀之。又追降休仁、休祐为庶人,绝其属籍,诸子徙远郡。休祐母邢、妻江,付廷尉杀之。遣员外散骑侍郎田廉、员外散骑侍郎祖德朝贡。又杀其巴陵王休若。改年为泰豫。又遣田廉及员外散骑侍郎刘惠秀朝贡。彧又杀太子太傅王景文 ,畏其族盛故也。
  彧死,子昱僭立,改为元徽。昱遣员外散骑常侍田惠绍、员外散骑侍郎刘惠秀朝贡。
  其司空桂阳王休范奔寻阳举兵,右卫将军萧道成率众军出顿新亭。越骑校尉张苟兒斩休范首,其左右皆散,道成遣送其首,途中遇贼,遂弃于水中。休范之徒乃诈曰:“殿下犹在新亭。”于是士庶奔驰候迎。是夜,休范将杜墨骡等又攻新亭东厢,休范参军江珉等破二县六署,窃掠金帛,放诸徒隶。由是徒众复盛,烧东宫津阳门,乃领军右府。昱将陈显达率所领至杜姥宅,破墨骡军主全景渊。进平白壁,宣阳、津阳二门,斩墨骡等。昱遣其员外散骑常侍明昙徽、员外散骑侍郎江山图朝贡。五年,又遣员外散骑常侍李祖、员外散骑侍郎鱼长耀朝贡。
  承明初,昱建平王景素据京口叛昱,昱遣萧道成前军将军周盘龙、殿中将军张倪奴讨之,攻陷京口,斩景素。
  太和初,昱以其母数谏责之,遂使太医煮药欲鸩之。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应作孝,岂复得出入狡狯。”昱曰:“汝语大有理。”乃止。初昱母陈氏,本李道兒妾,彧纳之,生昱,故世中皆呼昱为李氏子,昱每自称李将军,或自名为李统。昱直阖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司徒左长史沈勃等欲废昱,昱亲率羽林兵掩之,乃躬运矛钅延,手杀勃等,阖门婴稚,莫不脔截。昱狂走逸游,不舍昼夜,腹心所寄数十许人,并执兵刃为人之牙爪,路行逢人,便加斫刺,或入人家劫略财贿,往来倏忽,状若鬼魅。建业惶振,并重关自守。又捶拍针凿锥锯之属,常以自随,或有忤意,辄加酷暴:捶阴刺心剖腹之诛,日有十数。常见卧尸流血,然后为乐,无所诛害,则忧思草草。于耀灵殿上养驴数十头,造露车,以银为校具,或乘以出入。著小袴衫,带挟刀剑。与营署女子通好,自赍私服赠之。常入垆肆饮酒,辄与左右歌唱,略民鸡犬,躬自屠割。内外畏恶,人不自保。昱往新安寺,夕乃还殿,寝于氈幄。昱左右杨玉夫、杨万年等见其醉眠,乃于幄斩之。左右陈奉伯称敕开承明门出,送首于直阖王敬则,夜送昱首与中领军萧道成。道成率左右数十人,称昱行还,开承明门入殿,云其皇太后令废昱为苍梧王,立昱弟扬州刺史安成王准。
  初,彧晚年痿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与其宫人所爱者养之。准即桂阳王休范子也。
  荆州刺史沈攸之兴兵讨道成。准改年为升明。遣其员外散骑常侍李祖、员外散骑侍郎陶贞宝赴国讣,并贡方物。准司徒袁粲、丹阳尹刘秉、中领刘韫、前湘州刺史王蕴等以道成专恣,潜谋图之,共推粲为主,要引沈攸之以为外援。丹阳丞王逊告道成,并斩之。准遣外散骑常侍何僴、员外散骑侍郎孔逷朝贡。三年正月,准遣其员外散骑常侍殷灵诞、员外散骑侍郎苟昭先朝贡。准寻禅位于道成,居于东邸。道成僭立,封准汝阴郡王,寻死于丹阳。
  史臣曰:桓玄诛张,冯、刘乃厥。疑  穷凶极迷,为天下笑,其夷、楚之常性乎?

列传第八十六 岛夷萧道成 岛夷萧衍
  岛夷萧道成,字绍伯,晋陵武进楚也。僭晋时,以武进之东城为兰陵郡县,遂为兰陵人。父承之 ,常随宗人萧思话征伐,久乃得为其横野司马,以军功仕刘义隆,位至右军将军。
  道成少好武事,初从散冗,每充征役,前后为讨蛮小帅,以堪勤剧见知。思话之镇襄阳 ,启之自随,任以统戍。稍迁右军中兵参军,每在疆场,扰动边民,曾至谈堤,大败而走。刘骏时间关伪职,至建业令。骏死,子业以为后军将军、直阖。
  子业死,刘彧除右军将军。时子业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等并举兵。彧加道成辅国将军东讨,平定诸县。晋陵太守袁摽、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云生皆弃郡奔走。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从子索兒率锐众度淮,征道成拒焉。以功封西阳县开国侯 ,食邑六百户。子勋遣临川内史张淹自东峤入,规欲扰动三吴,刘彧遣道成率三千人统军主沈思仁拒淹,淹便奔走。张永、沈攸之大败于彭城,刘彧以道成为冠军将军督诸军事,假节,戍淮阴。
  彧死,子昱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护军褚渊、领军刘勔参掌朝事。寻解卫尉 ,加侍中,戍石头城。刘休范举兵,以讨王道隆等为名,治严数日,便率大众席卷而下。道成等率众拒战。事平,以道成为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镇军将军、南兗州刺史,持节、侯如故。后进爵为公,增邑二千户。
  刘昱凶虐日甚,道成与直阖王敬则、昱左右杨玉夫同谋杀昱,迎弟准立之,改年为升明,时太和元年也。道成移镇东城 ,以甲仗五十人入殿,进位侍中、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如故。封竟陵郡公五千户,给班剑三十人,又进督豫司二州。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讨道成,道成率众入镇朝堂。司徒袁粲先镇石头,据城与尚书令刘秉、前湘州刺史王蕴谋讨道成,密信要攸之速下,将为内应。不克,粲与子最俱死,秉父子逾城走于额檐湖,王蕴走向斗场,并见擒。攸之至于夏口,败走,与第三子中书郎太和单骑南奔华容县,俱自缢死。道死又为太尉,增封三千户,班剑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
  道成将有大志,准侍中王俭请间,劝之,道成曰:“卿言何?我今当依事相启。”言辞虽厉,而意色甚悦。俭讽动在位 ,乃加道成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使持节、侍中、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诈辞殊礼。重申前命,剑屡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位至诸王上,加相国、绿綟绶,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于是建齐台,置百官,以东府为齐宫,又增封十郡,进公为王。寻僭大号,封其主刘准为汝阴王,未几而死。
  于是高祖诏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元操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虎于三将出寿春以讨之。元操等攻其马头戍,克之。道成遣其徐州刺史崔文仲攻陷茬眉戍,诏遣尚书游明根讨之。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三将出昫城 ,将军白吐头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二将出涟口,将军封延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道成梁州刺史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率众寇武兴关城,氐帅杨鼠击破之,叔保还南郑。梁郡王嘉破道成将卢绍之、玄元度于昫山。下蔡戍主弃城遁走。又诏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自下蔡东出钟离,道成游击将军桓康于淮阳,破之。道成豫州刺史垣崇祖寇下蔡,昌黎王冯熙击破之。梁郡王嘉大破道成将,俘获二万余口送京师。道成遣后军参军车僧朗朝贡。先是,刘准遣使殷灵诞、苟昭先,未反而道成僭立。及僧朗至,朝廷处之灵诞之下,僧朗与灵诞竞前后,降人解奉君遂于朝会刃僧朗。诏加殡敛,送丧令还。
  道成死,子赜僭立,改年为永明。赜遣其骁骑将军刘缵、前将军张谟朝贡。八年,又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司马宪、兼员外散骑侍郎庾习朝献。九年,遣辅国将军刘缵、通直郎裴昭明朝贡。十年 ,又遣昭明与冠军参军司马迪之朝贡。
  赜初为太子时,特奢侈,道成每欲废之,赖王敬则和谐。赜性贪惏,常谓人曰:“唯崔慧景知我贫。”赜尝至其益州刺史刘悛宅昼卧 ,觉,悛自捧金澡盘面广三尺,爱姬执金澡灌受四升,以充沃盥,因以奉献。赜纳之。其好利若此。赜游猎无度,其殿中将军邯郸起上表谏,赜杀之。
  十三年,遣平南参军颜幼明、冗从仆射刘思效朝贡。十四年,赜巴东王子响杀长史刘寅、司马席恭穆,谋杀赜,赜遣丹阳尹萧顺之讨杀之。十五年二月 ,遣员外散骑常侍裴昭明、员外散骑侍郎谢竣朝贡。九月,又遣司徒参军萧琛、范缜朝贡。十六年,复遣琛与司徒参军范云朝贡,又遣车骑功曹庾荜、南豫州别驾何宪朝贡。十七年,赜雍州刺史王奂与南蛮长史刘兴祖论众罪,赜以兴祖付狱,令送还建业。奂辄于狱杀之,而云自死。赜怒,遣其直阖将军曹道刚、梁州刺史曹虎等收奂,奂闭门拒战。司马黄瑶起于城内,起兵攻奂,杀之,奂子秘书丞肃、肃弟秉来降。
  赜子长懋死,立其孙南郡王昭业为太孙。赜遇疾暂绝,其子竟陵王子良在殿内,昭业未入。中书郎王融戎服于中书省阖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立子良。赜既苏 ,昭业入殿。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释服还省。
  赜死,昭业立。十数日,收融付廷尉杀之。昭业生而为其叔子良所养。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无赖群小二十许人共衣食 ,同卧起。妻何氏择其中美貌者与交通。密就富商大贾取钱无数。既与子良同居,未得肆意。子良移西邸,昭业独住西州,每至昏夜,辄开后阖,与诸小人共至诸营署恣淫宴。凡诸不逞,皆迭加爵位,许以南面之日,便即施行,皆疏官位名号于黄笺纸与之,各各囊盛,带之肘后。昭业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闻之,相与谋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打,及为大物所伤残,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已七十余,生宁足吝也。”数日,仁祖、天翼皆自杀。
  昭业父长懋自患及死,昭业侍奉忧哀,号毁过礼,及还私室,与所亲爱欣笑酣饮 ,备诸甘滋。葬毕,立为皇太孙。截壁为阖,于母房内住何氏间,每入辄弥时不出。赜至东宫,昭业迎拜号恸,绝而后苏,赜自下舆抱持之,宠爱隆重。初,昭业在西州,令女巫杨氏祷祝,速求天位,及其父死,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杨氏子珉亦有美貌,何氏尤爱悦之。昭业呼杨氏为婆。刘氏以来,民间亦作《杨婆兒歌》,盖为此也。及在东宫,赜有疾,令杨氏日夕祈祷,今赜早死。与何氏书,于纸中作一大“喜”字,作小“喜”三十六字绕之。赜谓其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已来,一委宰相,汝多厝意。五年以后,勿复委人。”临死,执昭业手曰:“阿奴若忆翁,当好作。”如此者再而死。子良时在中书省,昭业疑畏,使虎贲中郎将潘淑领百人屯太极殿西阶以防之。大敛之始,呼赜伎人备举众乐,诸伎虽畏威从事,莫不哽咽流涕。及成服,悉遣诸王还第。子良固乞留过赜葬,不许。
  昭业素好狗马,立未十日,便毁赜所起招婉殿,以殿材乞阉人徐龙驹造宅,于其处为马埒 ,驰走坠马,而额并伤,称疾不出者数日。多聚名鹰快犬,以粱肉奉之。赜将葬,丧车未出端门,昭业便称疾还内,裁入阖,便于内奏胡伎,鞞铎之声,震响内外。时司空王敬则问射声校尉萧坦之曰:“便如此,不当匆匆邪?”坦之曰:“此政当是内人哭声响彻耳。”自赜葬后,昭业微服而出,游走里市,又多往其父母陵隧中,与群小共作鄙艺,掷涂赌跳,放鹰走狗诸杂狡狯,日日辄往,以此为常。朝事大小,皆断于尚书令萧鸾。初萧赜聚钱,上库至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丝锦不可称计,至此岁末,所用过半,皆赐与左右厮卒之徒。及至废黜,府库空尽。昭业在内,常着紫绵红绣杂衣或锦帽。
  改年为隆昌。以黄门郎周奉叔为冠军将军、青州刺史。奉叔谄谀为事,昭业甚悦之,而专恣跋扈,无所忌惮,常从单刀二十口 ,出入禁闼,门卫莫敢诃止。每语人云:“周郎刀不识君。”徐龙驹自东宫斋师以便佞见宠,构造奸邪,以取容媚,凡诸鄙黩杂事,皆龙驹所劝诱也。昭业为龙驹置美女伎乐,常住含章殿,著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昭业画敕,左右侍直,与昭业不异。萧鸾固请诛之,杨珉及母亦并下狱死。珉及母为昭业所宠,恩情特隆,赏赐倾府藏。珉为何氏所幸,常居中内侍。萧鸾初令卫尉萧谌、征北谘议萧坦之请诛珉,何氏与昭业同席坐,流涕复面,谓坦之曰:“杨郎好年少,无罪,何可枉杀!”坦之乃耳语于昭业曰:“此事别有一意,不可令人闻。”昭业呼何氏曰:“阿奴暂起去。”坦之乃曰:“外间并云杨珉与皇后有情,闻彰遐迩,此事自古所无,恐必误官事。”昭业不得已,乃许之,俄敕原之,已行刑矣。益州刺史刘悛罢任还,昭业以其馈奉不丰,收付廷尉,将加大辟。悛弟中书郎缯乞以身代,得不死,禁锢终身。昭业与其父宠姬霍氏淫通,纳之后宫。萧鸾谋废之,率众而入。时昭业裸身与霍氏相对,闻兵至,拔剑起拒鸾,鸾自杀之。左右死者十余人。
  鸾立其弟昭文,自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骠骑大将军、开府、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加班剑三十人,封宣城郡公,二千户。以兵五千人出镇东城。杀其鄱阳王锵、随王子隆。遣中护军王玄邈杀昭文南兗州刺史、安陆王子敬 ,豫州刺史王广之杀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又杀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郢州刺史、晋熙王钅求,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鉴。鸾加黄钺,进授都督中外诸军、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增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封宣城郡王,食邑五千户;使持节、中书监、录尚书并如故。又杀昭文桂阳王铄、稀阳王钧、江夏王锋、庐陵王子卿、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伦。乃废昭文为海陵王,寻死。鸾僭立焉。
  鸾,字景栖。其叔父道成宠爱之,过于诸子。萧赜末,为尚书左仆射,甚亲委之。赜死 ,遂秉朝政。既杀昭业,专权酷暴,屠灭赜等子孙。既而自立,时太和十八年也,号年建武。其宣德太仆刘朗之、游击将军刘璩之坐不赡给兄子,致使随母他嫁,免官禁锢,时论者谓薄义之由,实自鸾始。
  鸾雍州刺史曹虎据襄阳请降,高祖诏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出襄阳,太将军刘昶出义阳,徐州刺史元衍出钟离,平南将军刘藻出南郑 ,车驾南伐。十九年,鸾龙阳县开国侯王朗自涡阳来降。左将军元丽大破鸾将,擒其宁州刺史董蛮。车驾济淮,幸八公山。迳淮而东,发钟离,将临江水,司徒冯诞薨,乃诏班师,遣使临江数鸾罪恶。
  鸾杀其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真。
  二十一年,车驾讨鸾,鸾前将军韩李万、弋阳太守王嗣之、后将军赵祖悦等十五将来降。大破鸾军于江北,获其将军王伏保等。车驾遂巡沔东而还。鸾将王昙纷等万余人寇南青州,黄郭戍主崔僧渊击破之,悉虏其众。又克新野城,斩鸾辅国将军、新野太守刘忌。鸾湖阳戍主蔡道福,赭阳戍主成公期及军主胡松,舞阴戍主、辅国将军、西汝南北义阳二郡太守黄瑶起及直阖将军、军主鲍举,南乡太守席谦并委戍走,擒瑶起、鲍举。
  鸾又杀其河东王铉、临贺王子岳、西阳王子文、衡阳王子珉、湘东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阳王昭粲。
  军驾幸南阳,进攻宛北城,拔之,冠军将军、南阳太守房伯玉以城降。又大败鸾平北将军崔慧景、黄门郎萧衍于邓城,斩获首虏二万有余。鸾忧怖,遂疾甚。乃大赦,改年为永泰。其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将以诛鸾,镇北谘议谢眺,敬则女夫也,告之,敬则败而死。
  鸾死,子宝卷僭立。二十三年春,宝卷改元为永元,遣其太尉陈显达率崔慧景攻马圈城,诏前将军元英讨之。宝卷遣将寇顺阳,诏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骑讨之。显达攻陷马圈城,车驾南伐,诏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断均口。显达战败,溃围夜走,斩其左军将军张子顺。贼将蔡道福、成公期等数万人弃顺阳遁走。
  宝卷昏狂,政出群竖。其始安王遥光据东府反,不克,见杀。并杀其右仆射萧坦之、左卫将军曹虎、领军将军刘暄。寻杀司空徐孝嗣、左仆射沈文季、前抚军长史沈昭略。其太尉、江州刺史陈显达举兵袭建业,不果而死。
  景明初,宝卷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宝卷遣其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步道伐寿阳,顿军小岘。诏遣军司李焕及统军奚康生、杨大眼等率众入寿阳。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车骑将军王肃率步骑十万赴之。宝卷遣将胡松、李居士率众余屯死虎,陈伯之水军沂淮而上,以逼寿春。勰、肃大破之,斩首万数。陈伯之又寇淮南,勰破之肥口。豫州刺史田益宗破宝卷将吴子阳、刘元超于长风。
  宝卷遣侍中崔慧景率诸军自广陵水路,欲赴寿阳。慧景见宝卷狂虐,不复自保,及得专征,欣然即路。慧景子觉时为直阖,与之密期。慧景至广陵,觉遂出奔。慧景过广陵数十里便回军还,时广陵阙镇,司马崔恭纳之,因率众济江,遂攻建业。宝卷婴城自守。宝卷豫州刺史萧懿击破慧景,擒杀之。
  慧景既死,宝卷便自得志,无所忌惮,日日出游。爱幸茹法珍、梅虫兒等及左右应敕、捉御刀之徒并专国命,民间谓之“刀敕”。宝卷每常轻骑戎服,往此诸家,与之宴饮,此等每有吉凶,宝卷辄往吊庆,不欲令人见之,驱斥百姓,惟置空宅而已。所往之处,既无定所,官司常虑得罪,东行驱西面人,南出驱北面人,旦或应出,夜便驱遣,吏司奔驰,叫呼盈路,老少震惊,啼号塞路,处处禁断,不知所适。疾患困笃者悉舆去之,其有无人舆者,匍匐道侧,主司又加捶打,绝命者相继。还宫之时,常至半夜,左右辄入富室取物荡尽。前魏兴太守王敬宾新死未敛,家人被驱,不得守视,及家人还,鼠食敬宾两眼都尽,如此者非一。宝卷酷乱逾甚,其尚书令萧懿虽有大勋,忌而杀之,并杀其弟卫尉卿萧暢。
  世宗诏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席法友三万人围宝卷辅国将军北新、安丰二郡太守胡景略于建安城,克之,擒景略。
  宝卷雍州刺史萧衍据襄阳,举兵伐之,荆州行事萧颍胄应衍。三月,颍胄叛宝卷,以南康王宝融为天子。于是宝融僭即帝位。颍胄为侍中、尚书令;衍为左仆射、都督征讨诸军、征东大将军,使持节如故。颍胄请封宝卷为虞阳县侯,宝融不许,又封涪陵王。颍胄临八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假衍黄钺。萧衍军至沔口,郢州婴城自守。
  宝卷又杀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秀、黄门郎萧寅。宝卷昏暴日甚,内外不堪,其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等于石头迎宝卷弟宝夤率城内文武向其台城,百姓空手随从者万数。会日暮,城门闭,不克。衍兵至建业,所在弃宝卷降之。衍兵入宫,宝卷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兒子》,卧未及睡。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清曜阖已闭。阉人禁防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顾曰:“奴反也!”直后张齐斩首送衍,衍追封东昏侯,废其皇后、太子为庶人。衍杀宝卷弟湘东王宝晊,衍又杀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松、桂阳王宝贞,其建安王宝夤来奔。寻逼宝融禅位于己,封为巴陵王,宫于姑熟。宝融寻暴死。
  岛夷萧衍,字叔达,亦晋陵武进楚也。父顺之,萧赜光禄大夫。衍少轻薄有口辩,历王俭卫军府户曹属,累迁为萧鸾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太和二十二年,高祖南伐,诏诸军围襄阳,衍时率众来援,为武卫将军宇文福所破,单骑走免。
  萧鸾末,出为辅国将军、雍州刺史。鸾死,子宝卷立,杀衍兄懿,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西上,声云之郡,实令袭衍。山阳至荆州,为萧颖胄所杀。景明二年,衍乃与颖胄推宝卷弟荆州刺史宝融为主,号年中兴,举兵伐宝卷。其年十二月,克建业,杀宝卷及其妻子。衍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建安郡公,邑万户。三年,又自为相国、扬州牧,封十郡为梁王。
  衍寻僭立,自称曰梁,号年天监。五月,扬州小岘戍主党法宗袭衍大岘戍,破之,擒其龙骧将军邾菩萨送京师。衍又遣将张嚣寇扬州,州军击破之,斩二千余级。四年三月,扬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长风戍主奇道显攻衍阴山戍,破之,斩其龙骧将军、都亭侯梅兴祖;仍攻白藁戍,又破之,斩其宁朔将军吴道爽等,获数千级。衍又遣其徐州长史潘伯怜屯军淮陵,徐州刺史司马明素又据九山,澄遣军并击破之,斩伯怜,擒明素。衍将吴子阳寇白沙,中山王英大破之,擒斩千数。衍梁州刺史平阳县开国侯翟远、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陈虎牙来降。
  正始元年正月,衍将赵祖悦屯据东关,江州刺史陈伯之击破之。二月,衍将姜庆真袭陷寿春外郭,州军击走之。中山王英围衍钟离。衍遣冠军张惠绍率众军送粮于钟离,任城王澄遣统军王足、刘思祖邀击于邵阳,大破之,生擒惠绍,并其骁骑将军祁县阳开国男赵景悦等十将,斩获数千级。惠绍,衍舅子也。衍乃移书求之,朝议欲示威怀,遂听惠绍等还。三月,元英破衍将王僧炳于樊城。八月,英又攻衍义阳,克之,破衍将马仙琕,擒其冠军将军蔡灵恩等十余将。九月,衍霍州刺史田道龙、义州刺史张宗之遣使内附。
  十二月,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据汉中内附,诏尚书邢峦率众赴之。二年四月,峦频破衍军,遂入剑阁,执其辅国将军范始男送京师。峦又遣统军王足破衍诸将,斩其辅国将军冯文豪等。六月,衍遣将王超宗寇边,扬州刺史薛真度大破之,俘斩三千级。七月,王足又大破衍众,斩其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王明达等三十余将,俘虏二千五百人。九月,衍湘州刺史杨公则率众寇寿春,扬州刺史元嵩击破之,斩获数千级。
  三年正月,衍徐州刺史昌义之寇梁城,江州刺史王茂先寇荆州,屯河南城。平南将军陈伯之击义之,平南将军杨大眼击茂先,并大破之,斩其辅国将军王花,俘斩二千,茂先逃溃,追奔至于汉水,拔其五城。将军宇文福略衍司州,俘获千余口而还。五月,衍将萧昞寇淮阳,张惠绍寇宿豫,萧密寇梁城,韦叡寇合肥。平南将军奚康生破惠绍,斩其徐州刺史宋黑。七月,衍徐州刺史王伯敖入寇阴陵,中山王英大破之,斩将二十五人,首虏五千。衍又遣将桓和屯孤山,冠军将军常方庆屯固城,龙骧将军矫道仪屯蒙山。八月,安东将军邢峦击桓和,破之。将军元常攻克固城,统军毕祖朽攻克蒙山,斩获及赴沂水死者四千有余。衍又遣张惠绍屯宿豫,萧昞屯淮阳。九月,都督邢峦大破之,斩其大将蓝怀恭等三十余人,惠绍、萧昞并弃戍南去,追斩数万级。衍中军大将军、临川王萧密,右仆射柳惔,徐州刺史昌义之等屯据梁城,中山王英大破之,密等弃城氵公淮东走,追奔至于马头,衍冠军将军、马头戍主朱思远弃城走,擒衍将三十余人,斩获五万有余。十月,衍征虏将军马仙琕率众三万寇义阳,郢州刺史娄悦以州军击走之。
  永平元年十月,悬瓠城民白早生据州反叛,衍遣将齐苟仁等四将以助之。诏尚书邢峦率骑讨之,峦攻克悬瓠,斩早生,擒苟仁,俘衍众三千余人。初,早生之反也,世宗遣主书董绍衔诏宣慰,绍为早生所执,送之于衍。衍乃厚资遣绍,令奉书朝廷,请割宿豫内属,以求和好。时朝议或有异同,世宗以衍辞虽款顺,而不称籓,诏有司不许。十二月,衍宁朔将军张凝等率众寇楚城,中山王英破擒之。衍将马仙琕据金山,郢州刺史娄悦击走之。
  二年正月,中山王英攻克衍长薄戍,杀伤数万;仍攻拨武阳关,擒衍云骑将军、松滋县开国侯马广,冠军将军、迁陵县开男子彭甕,骁骑将军、当阳县开国伯徐元秀等二十六将,俘获七千余人;又进攻黄岘西关,衍将军马仙琕弃西关,李元履弃黄岘遁走。
  四年春三月,衍琅邪郡民王万寿等斩衍辅国将军、琅邪东莞二郡太守、带句山戍主刘晣并将士四十余人,以城内属。徐州刺史卢昶遣兼郯城戍副张天惠率众赴之,而衍郁洲已遣二军以拒天惠,天惠与万寿等内外齐击,俘斩数百。永仍遣琅邪戍主傅文骥入城据守,衍又遣将张稷、马仙琕等攻围文骥。诏昶率众赴之,而文骥以粮尽降衍,昶遂失利而还。
  延昌二年二月,郁洲徐玄明斩送衍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州内附。三年六月,衍遣众寇九山,荆州刺史桓叔兴大破之,斩其虎旅将军蔡令孙、冠军将军席世兴、贞义将军蓝次孙。四年二月,衍宁州刺史任太洪率众寇关城,益州长史成兴孙击破之。熙平元年正月,衍遣其恆农太守王定世等寇边,都督元志破之,斩定世,悉俘其众。衍豫州刺史赵祖悦率众数万,偷据硖石,诏镇南将军崔亮、镇军将军李平讨克之,斩祖悦,传首京师。衍衡州刺史张齐寇益州,刺史传竖眼讨之,斩其将任太洪,齐遁走。初,衍每欲称兵境上,窥伺边隙,常为诸将摧破,虽怀进趣之计,而势力不从。遂于浮山堰淮,规为寿春之害。肃宗诏征南萧宝夤率诸将讨之,大破衍众于淮北。秋九月,堰自溃决,漂其缘淮城戍居民村落十余万口,流入于海。
  正光元年,衍改称普通,至三年,其弟子西丰侯正德弃衍来奔,寻复亡归,衍初忿之,改其姓为背氏,既而复焉,封为临贺王。五年九月,衍将裴邃、虞鸿袭据寿春外郭,刺史长孙稚击走之。
  孝昌元年正月,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南叛,衍遣豫章王综镇彭城,综,萧宝卷之遗腹子也。初,衍平建业,因纳其母吴氏,吴氏先有孕,后生综,衍谓为己子,甚宠爱之。综既长,母密告综,综遂潜图叛衍,既镇彭城,及大军往讨,综乃拔身来奔。余将退走,国军追蹑,所获万计。衍初闻之,恸哭气绝,甚为惭惋,犹云其子,言其病风所致,时人咸笑之。
  三月,衍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司马鱼和、上庸太守姜平洛等入寇直城,梁州刺史傅竖眼遣息敬绍率众大败之,擒斩三千人,休儒等遁走。四月,衍益州刺史萧润猷将焚文炽等率众围小剑戍,益州刺史邴虬遣子子达,行台魏子建遣别将淳于诞拒击之。五月,诞等大破文炽,俘斩二万,擒其次将萧世隆等十二人,文炽走免。是岁,衍又改年为大通。
  二年七月,衍将元树、湛僧珍等寇寿春。又攻逼新野,诏都督魏承祖讨破之。三年二月,衍将成景俊寇彭城,行台崔孝芬率诸将击走之。
  建义元年,衍遣其将曹义宗寇荆州,大都督费穆大破之,生擒义宗,槛送京师。初,尔朱荣入洛,北海王颢奔于衍,衍以颢为魏主,资颢士马,令其大将陈庆之部率送颢。永安二年夏,遂入洛阳,车驾还讨,破走之,唯庆之一身走免,自余部众皆见俘执。闰月,巴州刺史严始欣据州入衍,衍遣将萧玩、张鸿等率众赴援,都督元景夏率益梁二州军讨之。三年正月,斩始欣,衍众败走,又斩萧玩等首,俘获万余人。
  普泰元年春,南青州刺史茹怀朗遣部将何宝率步骑三千击衍守将于琅邪,擒其云麾将军、徐兗二州刺史沈预,斩其宣猛将军、齐州刺史刘相如。
  永熙元年夏,衍遣其鄴王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入据谯城,东南道行台樊子鹄率诸军攻克之,擒元树、文开等送于京师。
  天平元年十月,衍雄信将军纪耕率众入寇尃嵣,都督曹仲尼破走之,斩其军主沈达、闵庄等。二年正月,衍将湛僧珍寇南兗州,州军击破之。行台元晏又破湛僧珍等于项城,虏其阙二字  刺史杨票。二月,衍司州刺史陈庆之、郢州刺史田朴特等寇边,豫州刺史尧雄击走之。五月,衍仁州刺史黄道始寇北济阴,徐州刺史任祥讨破之。十月,衍将梁秉俊寇单父,祥又大败之,俘斩万余人。十一月,衍雍州刺史萧恭遣将柳仲礼寇荆州,刺史王元轨破之于牛饮,斩其将张殖、王世兴。是年,衍又改号为中大通。三年五月,豫州刺史尧雄攻衍白苟堆镇,克之,擒其北平太守苟元旷。十月,行台侯景攻陷衍楚城,获其楚州刺史桓和兄弟。四年九月,衍青冀二州刺史除子彦寇圉城,南青州刺史陆景元击走之。
  先是,益州刺史傅和以城降衍,衍资送和,令申意于齐献武王,求通交好,王志绥边远,乃请许之。四年冬,衍遣其散骑常侍张皋、通直常侍刘孝仪、通直常侍崔晓朝贡。二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沈山卿、通直常侍刘研朝贡。兴和二年春,又遣散骑常侍柳豹、通直常侍刘景彦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陆晏子、通直常侍沈景徽朝贡。是年,衍改号大同。三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明少遐、通直郎谢藻朝贡。四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袁狎、通直常侍贺文发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刘孝胜、通直常侍谢景朝贡。武定元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沈众、通直常侍殷德卿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萧确、通直常侍陆缅朝贡。三年秋,又遣散骑常侍徐君房、通直常侍庾信朝贡。四年夏,又遣散骑常侍萧瑳、通直常侍贺德易朝贡。五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谢兰、通直常侍鲍至朝贡。朝廷亦遣使报之。十余年间,南境宁息。
  六年,衍又改号为中大同,其年又改为太清。是岁,司徒侯景反,遣使通衍,请其拯援。衍惑景游说,遂绝贡使。衍子网及朝臣并切谏以为不可,衍不从。乃遣其兄子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北兗州刺史胡贵孙等寇逼徐州,与侯景为声援,仍堰泗水以灌彭城。齐文襄王遣行台慕容绍宗、仪同三司高岳、潘相乐等率众讨之。绍宗檄衍境内曰:
  夫乾坤交泰,明圣兴作,有冥运行之力,俱尽变化之途。抱识含灵,融然并至;呈形赋命,混而同往。所以玄功潜运,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万国受赐而无迹。岂徒凿其耳目,易其心虑,悟以风云,一其文轨,使夫日月之照不私,雨露之施均洽,运诸仁寿之域,纳于福禄之林。自晋政多僻,金行沦荡,中原作战斗之场,生民为鸟兽之饵;则我皇魏握玄帝之图,纳水灵之祉,驾云车而自北,策龙御以图南,致符上帝,援溺下土,怪物殛死,淫水不作,运神器于顾眄,定宝命于踟蹰,恢之以武功,振之以文德,宇内反可封之俗,员首识尧舜之心。沙海荒忽之外,瀚漠羁縻之表,方志所不传,《荒经》所不缀,莫不绳谷钓山,依风托水,共仰中国之圣,同欣大道之行。唯夫三吴、百越独阻声教,匪民之咎,责有由焉。
  自伪晋之后,刘萧作慝,擅僭一隅,号令自己。惟我祖宗驭宇,爱民重战,未极谋臣之画,不穷节将之兵,聊遣行人,降以尺一,圆台已筑,黄屋辄去,赐其几杖,置之度外。萧衍轻险有素,士操蔑闻,睥睨君亲,自少而长好乱乐祸,恶直丑正,巧用其短,以少为多。詃惑愚浅,大言以惊俗;驱扇邪僻,口兵以作威。曲体胁肩,摇脣鼓舌,候当朝之顾指,邀在位之余论。遂污辱冠带,偷窃籓维。及宝卷昏狂,下不堪命,曾无北面有犯之节,遽灭人伦在三之礼,凭妖假怪,鬼语神言,称兵指阙,倾朝鸩主,陵虐孤寡,聋愚士民。天不悔祸,奸丑得志,内恣雕靡,外逞残贼。驱羸国之兵,迫糊口之众,南出五岭,北防九江,屯戍不解,役无宁岁。死亡矢刃之下,夭折雾露之中,哭泣者无已,伤痍者不绝。托身人上,忽下如草。遂使顽子弟,肆行淫虐;狡猾群小,纵极贪惏。剥割苍生,肌肉略尽;刳剔黔首,骨髓俱罄。猛虎未方其害,饿狼讵侔其祸,惵惵周余,救死无地。至于矫情饰诈,事非一绪。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静。至乃大兴寺塔,广缮台堂,昭阳到景,垂珠衔璧,峥嵘刻削,千门万户。鞭挞疲民,尽其筋骨,延壤运石,悲歌掩途,死而可祈,甘同仙化。智浅谋疏,曾不自揆。遏桐柏之流,翻为己害;子亡齐之胤,忽为戎首。书契迄兹,罕闻其事。至于废捐冢嫡,崇树愚子,朋党路开,彼我侧目。疾视扼腕,十室而九,翘足有待,良亦多人。
  二纪于兹,王家多败,故则车驰之警,终有惊坠之哀,神只痛愤,宇县崩震。于是故相国、齐献武高王感天壤之惨黩,激云雷以慨然,仗高义而率民,奋大节以成务。爰有匡国定霸之图,非直讨贼雪耻之举。于是叡略纷纭,灵武冠世,荡涤逋孽,尊主康邦。皇上秉历受图,天临日镜,道随玄运,德与神行。既而元首怀舞戚之风,上宰薄兵车之会,前解系南冠,喻以好睦,舟车遵溯,川陆光华,亭徼相望,欣然自泰,反肉还童,不待羊、陆。虽嘉谋长算,爰自我始,罢战息民,两获其泰。王者之信,明始四时,岂或为人君父,二三其德,书而不法,可不惜哉!
  侯景一介役夫,出自凡贱,身名沦没,无或可纪。直以趋驰便习,见爱尔朱,小人叨窃,遂忝名位。及中兴之际,义旗四指,无恶不赦,实在群胡。景荷人成拔,藉其股肱,主人有丹颈之期,所天蹈族灭之衅。虽不能蔽捍左右,以命酬恩,犹当惨颜后至,义形于色。而趣利改图,速如覆手,投身麾下,甘为仆隶。献武王弃其瑕秽,录其小诚,得厕五命之末,预在一队之后。参迹驱驰,庶其来效,长鞭利铩,术以制之。既关陇逋诛,每事经略,以河南空虚之地,非兵战之冲,薄存掎角,聊示旗鼓,岂资实效,寄以游声。军机催勒,盖唯景任,总兵统旅,别有司存。而愚褊有积,憍愎遂甚,犯违军纪,仍自猜贰,祸心潜构,翻为乱阶。负恩弃德,罔恤天讨,不义不昵,厚而必颠。委慈母如脱屣,弃少弟如遗土,群子陆陆,妻侄成行,慕姜兒之爽言,蔑伯春之宛转。跳梁猖蹶,夫欲谁欺!比之枭獍,异类同丑;欲拟蛇鼠,顾匪其伦。及远托关右,委命寇逆,宝炬定君臣之分,黑獭结兄弟之亲,授以名器之尊,救其重围之死,凭人系援,假人鼻息。俄而忘恩背惠,亲寻干戈,衅暴恶盈,侧首无托。以金陵逋逃之薮,江南流御之地,甘辞卑体,进熟图身。诡言浮说,抑可知矣,叛竖救命,岂将择音。伪朝大夫幸灾忘义,主耄于上,臣蔽于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图;窃宝叛邑,椒兰比好。人而无礼,其能国乎!
  夫安危有大势,成败有恆兆,不假离朱之目,不藉子野之听,聊陈刺心之说,且吐伐谋之言。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乐业,百灵效祉。虽上相云亡,而伊陟继事,秉文经武,虎视龙骧。驱日下之俊雄,收一世之英锐,击刺犹雷电,合战如风雨,控弦跃马,固敌是求。蠕蠕昔遭离乱,辐分瓦裂,匹马孤征,告困于我。国家深敦邻附,愍其入怀,尽忧人之礼,极继绝之义,保卫出于故地,资给唯其多少,存其已亡之业,成其莫大之基。深仁厚德,镂其骨髓,引领思报,义如手足。吐欲浑深执忠孝,胶漆不渝,万里仰德,奏款属路,并申以婚好,行李如归,蠕蠕境斜界黄河,望通豳夏,飞雪千里,层冰洞积。北风转劲,实筋角之时,沍寒方猛,正氈裘之利。吐谷浑疾彼凶逆,强兵岁举,倾河及鄯,尘通陇峡。驱龙池之种,藉常胜之气,二方候隙,企其移踵。加以独孤如愿拥众秦中,治兵劫胁。黑獭北备西拟,内营腹心,救首救尾,疲于奔命。岂暇称兵东指,出师函谷。且秋风扬尘,国有恆防,关河形胜之际,山川襟带之所,猛将精兵,基跱岳立。又宝炬河阴之北,黑獭芒山之走,众无一旅,仅以身归。就其不顾根本,轻怀进趣,斯则一劳永逸,天赞我也。言之旦旦,日月经天,举世所知,义非徒语。持此量之,理有可见,则侯景游辞,莫非虚诞。
  夫景绳枢席牖之子,阡陌鄙俚之夫,遭风尘之会,逢驰鹜之日,遂位在三吏,邑启千社,揣身量分,久当止足。而乃周章去就,离跂不已,夫岂徒尔,事可扌隺扬。度其众叛亲离,守死不暇,用闻将弃悬瓠,远赴彭城。老贼奸谋,复将作矣,固扬声赴助,计在图袭,吞渊明之众,招厌虐之民,举长淮以为断,仍鵄张岁月,南面假名,死而后已。此盖蚌鹬之祸,我承其弊。
  且伪主昏悖,不惟善邻,贼忍之心,老而弥笃。纳逋叛之诡谲,蔑信义以猖狂,天丧其神,人重其怨,将践瓜圃之踪,且追兒侯之辙。今征发犬羊,侵铁徐部,筑垒拥川,凯觎小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怀!兵凶战危,出不得已,谬奉朝规,肃兹九伐。打鼎拔树之众,超乘投石之旅,练甲争途,波聚雾合。虎班龙文之逸,兰池蒲梢之驵,嘘天陆野,蹑影追风,振旅南辕,长驱讨蹙。非直三吴鼠面,一麾鱼骇,乘此而往,青盖将归。且衍虐纲蚩,兵权在外,持险躁之风俗,兼轻薄之子孙。萧纶凶狡之魁,岂无商臣之佷;萧誉失志之愤,当召专诸之客。外崩中溃,今也其时。
  幕府师行以礼,兵动以义,吊民伐罪,理有存焉。其有知机审变,翻然鹊起,立功立事,去危就安,赏典未忘,事必加等。若军威所至,敢有拒违,尺兒已土,咸从枭戮。今三礼四义之将,豹虎熊罴之士,深衔逋伪信纳叛亡,违卜愎谏,实兴伐役。莫不含怒作色,如赴私仇;茹肝涉血,义不旋踵。攻战之日,事若有神,莽积麻乱,菲旦伊夕。以彼曲师危卒,望我军锋,何异蛣蜣被甲,蝍蛆举尾。正恐旗鼓一接,芝藋俱摧,先事喻怀,备知翰墨。王侯无种,祸福由人,斯盖丈夫肉食之秋,壮士封侯之会。冬冰可折,时不再来,凡百君子,勉求多福。檄之所到,咸共申省,知我国行师之意。
  冬十二月,绍宗、高岳等大破衍众寒山,擒渊明、贵孙等,俘斩五万,其冻溺烧之而死,不可胜数。衍既惭悔,六年,复遣使羊珍孙款关乞和,并修吊书于齐文襄王。文襄王欲以威德怀之,许其通而不复其书。衍于是遣其散骑常侍谢班、通直常侍徐陵诣阙朝贡。
  班等未及还而侯景举兵袭衍,密与衍弟子临贺王正德交通,许推为主。景至横江,衍令正德率军拒景,正德因而迎之。景济江,立以为主,以趣建业。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或有云国家强盛者,即便忿怒,有云朝廷衰弱者,因致喜悦。是以其朝臣左右皆承其风旨,莫敢正言。初景之将渡江也,衍沿道军戍,皆有启列,而中领军朱异恐忤衍意,且谓景不能渡,遂不为闻。景至嵫湖,方大惊骇,乃令其太子纲守中书省,军事悉以季之。又逼居民入城,百姓因相剥掠,不可禁止。衍令直从临俞景茂赦二冶、尚方、钱署罪人及建康、廷尉诸囚,欲押令入城以充防捍。诸徒囚放火烧冶,一时散走。衍忧懑无计,唯令其王公已下分屯诸门;摄诸寺藏钱皆入聚德阳堂,以充军实。
  景既至,便围其城,纵火烧爇,掘长围,筑土山以攻衍。衍亦于城内起山以应之。衍令文武运土,人责二十石,于是其王侯朝贵皆自负檐。萧网亦欲自负,佥议以为太示迫屈,乃止。衍每募人出战,素无号令,初或暂胜,后必奔背。景宣言曰:“城中非无菜,但无酱耳”,以戏侮之。衍太官及军人元柴,乃发取尚书省、武库、左右藏以充用。衍州镇外援虽有至者,而景围栅深固,内外断色。衍数募人出战,常为景所执获。有一小兒请以飞鵄传致消息,网乃作数千丈绳,缀纸鵄于绳端,缚书其背,又题鵄口:“若有得鵄送援军者赏银百两。”纲出太极殿,因西北风而飏之,频放数鵄,景令走马射取之,竟不能达也。
  衍城内大饥,人相食,米一斗八十万,皆以人肉杂牛马而卖之。军人共于德阳堂前立市,屠一牛得绢三千匹,卖一狗得钱二十万。皆熏鼠捕雀而食之,至是雀鼠皆尽,死者相枕。初有盗取其池鱼者,衍犹大怒,敕付廷尉,既而宿昔都尽。其不识事宜如此。
  景久攻未拔,而衍外援虽多,各各乖张,无有总制,更相妒忌,不肯奋击。唯衍子邵陵王纶再于钟山决战,战败而走。景粮既少,遂谲衍求和。衍信之,乃割江西四州授景,封为寿阳王,遣其朝贡。与部下歃血盟讫,景诈引军还石头。衍乃敕授军令下,诸军初不受诏,后重敕乃从。衍又令援军以船三百艘给景,景犹嫌其少,又敕付二百。衍永安侯萧确、直阖将军赵威方颇有勇略,为景所惮。景乃谓衍曰:“确与威方频隔岸见骂,云:‘天子自与汝和,我终不置汝!’我今便不敢去,若召此二人入城者,吾当解围。”衍复遣使征确等,确等不从。衍又为手书与诸军,云:“确若不入者,宜以军法送之。”确等不得已,乃赴衍。景夏谓衍曰:“始有西信至,北军已克寿春、钟离,我今便无委足处,求权借广陵、谯州,待征复两城,还以此州相归。”衍又许之。景外云欲和,伺其懈怠,衍君臣上下信景欺诈,所有战具,悉皆收去。后知非实,更狼狈设备,有甚于初。城转危急,衍等计穷,乃复遣使诣景。景又诡云:“今时既热,便不能得去,正当乞留京师,为朝廷立效耳。”而悉力大攻,七年三月遂拔之。
  景自至建业,纵军士前后虏掠,仓库所有皆扫地尽矣。景乃从数百骑见衍,歔欷流涕,因请香火为作义兒,还以衍为主。令正德通启云:“前为景所擒,使摄四海,辞不获免,权总万机,今景既入辅,乞解僭滥,以王还邸。”自景围建业,城中多有肿病,死者相继,无复板木,乃刳柱为棺。自云龙、神虎门外,横尸重沓,血汁漂流,无复行路。及景入城,悉聚尸焚之,烟气张天,臭闻数十里。初,城中男女十余万人,及陷,存者才二三千人,又皆带疾病,盖天亡之也。衍寻为景所饿杀。自衍为景攻围历百余日,衍子荆州刺史、湘东王绎,益州刺史、武陵王纪各拥兵自守,坐看衍之悬危,竟不奔赴。始景渡江至陷城之后,江南之民及衍王侯妃主、世胄子弟为景军人所掠,或自相卖鬻,漂流入国者盖以数十万口,加以饥馑死亡,所在涂地,江左遂为丘墟矣。
  初,衍崇信佛道,于建业起同泰寺,又于故宅立光宅寺,于钟山立大爱敬寺,兼营长千二寺,皆穷工极巧,殚竭财力,百姓苦之。曾设斋会,自以身施同泰寺为奴,其朝臣三表不许,于是内外百官共敛珍宝而赎之。衍每礼佛,舍其法服,著乾陀袈裟。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诫,有事佛精苦者,辄加以菩萨之号。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衍所部刺史郡守初至官者,皆责其上礼献物,多者便云称职,所贡微少,言为弱惰。故其牧守,在官皆竞事聚敛,劫剥细民,以自封殖,多妓妾、粱肉、金绮。百姓怨苦,咸不聊生。又发召兵士,皆须锁械,不尔便即逃散。其王侯贵人,奢淫无度,弟兄子侄,侍妾或及千数,至乃回相赠遗。其风俗颓丧,网维不举若此。衍自以持戒,乃至祭其祖祢,不设牢牲,时人皆窃云,虽僭司王者,然其宗庙实不血食矣。衍未败前,宵其同泰寺,衍祖父墓前石麟一旦亡失,识者咸知其将灭也。景又立衍子纲,寻复杀之。衍之亲属并见屠害矣。
  史臣曰:二萧竞涂泥之中,同蜗角之战,或年才三纪,或身不获终,而偷名江徼,自拟王者,考之遂士,所未前闻。昔勾践致贡而延世,夫差争长而后死,两寇方之吴越,不乃劣乎?

列传第八十七
  私署凉州牧张实 鲜卑乞伏国仁 鲜卑秃发乌孤
  私署凉王 李暠 卢水胡沮渠蒙逊
  张实,字安逊,安定乌氏人。父轨,安士彦,散骑常侍。以晋室多难,阴图保据河西,求为凉州,乃除持节、护羌校尉、凉州刺史。桓帝西略也,轨遣使贡其方物。晋加号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一千户。永嘉五年,晋以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寻进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愍帝即位,进拜司空,封西平公,邑三千户。后拜侍中、太尉、凉州牧。轨年老多疾,拜实抚军大将军,副凉州刺史。未几,轨风病积年,二子代行州事,闭绝音问,莫能知者。轨颇识天文,每州内有贼,舆疾仰观曰:“无能为害。终如其言。”
  实代统任,愍帝拜为使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刘曜陷长安,实自称侍中、司空、大都督、凉州牧,承制行事。于时天下丧乱,秦雍之民死者十八九,唯凉州独全。实自恃众强,转为骄恣。平文皇帝四年,实为左右阎沙等所杀。先是谣曰:“蛇利砲,蛇利砲,公头坠地而不觉。”实所住室梁间有人象而无头,久之乃灭。实恶之,未几见杀。实弟茂统任。
  茂字成逊,私署使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平西将军、护羌校尉、晾州牧、西平公。诛阎沙等百余人。遣使朝贡。茂妻弟贾模兄弟谋害茂,茂杀之。刘曜上陇,茂惧而降,曜以为太师、凉王。茂卒,无子,实子骏统任。
  骏,字公庭,自称使持节、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遣使朝贡。炀帝时,陇西人辛晏以枹罕降之,骏遂有河南之地,至于狄道,与石勒分境。
  骏筑南城,起谦光殿于其中,穷珍极巧,又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阳青殿,南曰朱阳赤殿,西曰正德白殿,北曰玄武黑殿,服章器物皆依色随四时居之,其旁有直省寺署,一依方色。其奢僭如此,民以劳怨,骏议治石田,参军索孚谏曰;“凡为治者,动不逆天机,作不破地德。昔后稷之播百谷,不垦磐石;禹决江河,不逆流势。今欲徙石为田,运土殖谷,计所损用,亩盈百石,所收不过三石而已,窃所未安。”骏怒,出孚为伊吾都尉。有石陨于破胡,焦而碎,声如击鼓,闻七百里。其处气上黑如烟,烟首如赤飙。骏少而淫佚,常夜出微行,奸乱邑里,少年皆化之。性又贪惏。有图秦陇意。以谷帛付民,岁收倍利,利不充者,簿卖田宅。
  分武威、武兴、西平、张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晋兴、广武十一郡为凉州,以长子重华为刺史;金兴、晋城、武始、南安、永晋、大夏、武城、汉中八郡为河州,以其宁戎校尉张瓘为刺史;敦煌、晋昌、高昌,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为沙州,以西胡校尉杨宣为刺史。骏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诸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之官,官号皆拟天朝,而微辨其名。舞六佾,建豹尾,车服旌旗一如王者。轨保凉州,阴澹之力,骏以阴氏门宗强盛,忌之,乃逼澹弟鉴令自杀,由是大失人情。骏既病,见鉴为崇,遂死。时建国九年也。子重华统任。
  重华,字太林。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太尉公、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石虎遣麻秋率众渡河,城于长最,凉州震动。司马张耽荐主簿谢艾于重华,重华任之。艾击斩秋将綦母安等。俘斩万五千人。重华遣使朝贡,自署丞相、凉王、领秦雍凉三州牧。重华死。子曜灵统任。
  曜灵,年十岁。自称大司马、凉州牧,以重华兄祚为抚军将军辅政。祚先蒸重华母马氏,密说马氏以曜灵幼弱,须立长君,马从之,遂废曜灵而立祚。曜灵寻为祚所杀。
  祚,字太伯。既统任,自称大将军、凉州牧、凉公。专为奸虐,骏及垂华子女未嫁者皆淫之,凉州人士咸赋《墙茨》。初,重华末年,有螽斯虫集安昌门外,缘壁逆行。都尉常据谏曰:“螽斯是祚小字,今乃逆行,灾之大者,愿出之。”重华曰:“子孙繁昌之征,何为灾也?吾昨梦祚摄位,方委以周公之事,辅翼世子,而祚终杀曜灵焉。”
  自署凉王,立宗庙,置百官,号和平元年。遣使朝贡。又追加轨以下王号。滥杀谢艾于酒泉。郎中了琪谏祚僭窃,祚斩琪于阙下。废诸神祀,山川枯竭。置五都尉,司人奸过。禁四品以下不得衣缯帛,庶人不得畜奴婢、乘车马。百姓怨愤。有光状如车盖,声如雷,震动城邑。仲夏降霜。有神降,自称“玄冥”,与人交语,祚日夜祈之,神言与其福利,祚信焉。众知祚必败,而祚暴虐弥甚。
  明年,祚河州刺史张瓘起兵讨祚,骁骑将军宋混率众应瓘。混进攻姑臧,祚遣侍中索孚伐瓘。有王鸾者,云“师出必败”,并陈祚三不道。祚以妖言惑众,斩之,鸾临刑曰:“我死之后,军败于外,王死于内。”祚族之。宋混至姑臧,领军赵长等开宫门应之。入殿称万岁,祚以长等破混也,出劳之。长以槊刺祚中额,祚奔入,为厨士徐黑所杀,暴尸道左。城内咸称万岁。瓘等立重华少子玄靖统任。
  玄靖,字元安。自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王。以瓘为尚书令、凉州牧秉政,宋混为尚书仆射。
  瓘性猜恶,赏罚皆以爱憎,无复网纪,郎中殷郇陈损益,谏瓘,曰:“虎生三日能食肉,不须人教。”由是莫有言者。瓘与玄靖参乘出城,城北大桥三梁俱折。瓘恶之,乃日日散钱帛,树私惠,而都街杀人,朝朝不绝。思为乱者十室而九。东苑大冢上忽有池水;城东大泽,地忽火燃,广数里。乃杀宿嫌牛旋等以应水火之变。瓘谋诛诸宋,废玄靖自立。先是,太白守舆鬼,占者以为州分,当有暴兵,故瓘欲厌之。于是宋混率众诛瓘,瓘先杀妻子三十口,乃自杀。
  玄靖以混为骠骑大将军、尚书令。混病死,弟玄安代辅政。以旱祈带石山,玄安欲登之,弟名犯世宗讳曰:“世人云登此山者破家身亡。”玄安曰:“安有此也!”策马登之,马倒伤足。御史房屋柱自烯焦折,或曰:“柱之为字也,左木右主;‘宋’字含木,木焦,宋破而主存,灾之大也,宜防之。”又所乘马五匹,一夜中髭尾秃,人曰:“尾之为字也,尸下毛,毛去尸,绝灭之征。”玄安曰:“吉凶在天,知可如何。”未几,玄安司马张邕起兵杀玄安,尽诛宋氏。先是谣曰:“灭宋者田土子。”
  邕,一名野。邕刑杀过差,内外复思为乱,骏少子天锡因民心起兵杀邕,以冠军大将军辅政。玄靖庶母郭氏以天锡擅权,与张氏疏宗谋诛之,事发,天锡杀玄靖而自立。
  天锡,字纯嘏,一名公纯。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凉王。有火燃于泥中。天锡骄恣淫昏,不恤民务,元日与嬖人亵饮,既。阙二字 群臣朝贺,又不省其母。从事中郎张虑舆貙切谏,且求大觐,天锡不纳。昭成末,苻坚遣将苟苌伐凉州,破之,天锡降于苌。初骏时谣曰:“刘新妇簸米,石新妇炊羖,羝荡涤,簸张兒,张兒食之口正披。”是时姑臧及诸郡国童兒皆歌之,谓刘曜、石虎并伐凉州不克,至坚而降之也。天锡至长安,坚拜为尚书。坚败于寿春,天锡奔建康。
  鲜卑乞伏国仁,出于陇西。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代祖祐邻并兼诸部,部众渐盛。父司繁,拥部落降于苻坚,以为南单于,又拜镇西将军,镇勇士川。司繁死,国仁代统任。苻坚之伐司马昌明,以国仁为前将军,领骑先锋。及坚之败,国仁叔步颓叛于陇右,坚令国仁讨之,叔颓大悦,迎而推之,招集部落,众十余万。太祖时,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秦州、河州牧,号年建义,署置官属,分部内为十一郡,筑通士城以都之。
  国仁死,弟乾归统事,自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南王,改年为太初,署百官。登国中,迁于金城。南门自坏,乾归恶之,迁于苑川。寻为姚兴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兴,兴拜为河州刺史,封归义侯。寻还苑川。乾归乃背姚兴,私称秦王,置百官,年号更始。遣使请援,太宗许之。后乾归田于五溪,枭集其手,寻为兄子公府所杀。子炽磐杀公府,代统位。
  炽磐,自称大将军、河南王,改年为永康。后袭秃发傉檀于乐都,灭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为建洪。后遣其尚书郎莫胡、积射将军乞伏又寅等贡黄金二百斤,请伐赫连昌,世祖许之。及世祖平统万,炽磐乃遣其叔平元将军泥头、弟安远将军度质于京师,又使其中书侍郎王恺、丞相从事中郎乌讷阗奉表贡其方物。炽磐死,子暮末统任。
  暮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为永洪。其尚书陇西辛进曾随炽磐游于后园,进弹鸟丸,误伤暮末母面,至是杀进五族二十七人。暮末弟殊罗蒸炽磐左夫人秃发氏,暮末知而禁之。殊罗惧,与叔父什夤谋杀暮末。秃发氏盗门钥于内,钥误,门者告暮末,收其党与尽杀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负汝死,不负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什夤母弟白养及去列颇有怨言,又杀之。政刑酷滥,内外崩离,部民多叛,人思乱矣。后为赫连定所逼,遣王恺、乌讷阗请迎于世祖,世祖许以安定以西、平凉以东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毁宝器,率户五万千至高田谷,为赫连定所拒,遂保南安。世祖遣使迎之,幕末卫将军吉毗固谏,以为不宜内徙,暮未从之。赫连定遣其北平公韦代率众一万攻南安,城内大饥,人相食。神四年,暮末及宗族五百余人出降,送于上邽。
  鲜卑秃发乌孤,八世祖匹孤自塞北迁于河西。其地东至麦田、牵屯,西到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匹孤死,子寿阗统任。初母孕寿阗,因寝产于被中,乃名秃发,其俗为被覆之义。五世祖树机能壮果多谋略,晋泰始中,杀秦州刺史胡烈于万斛堆,败凉州刺史苏愉于金山。咸宁中,又斩凉州刺史杨欣于丹岭,尽有凉州之地。后为部民没骨所杀,从弟务丸统任。务丸曾孙思复犍,部众稍盛,即乌孤父也。
  思复犍死,乌孤统任。皇始初,吕光拜乌孤益州牧、左贤王。乌孤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年号太初。天兴初,乌孤又称武威王,徙治乐都,置车骑将军已下,分立郡县。乌孤因酒走马,马倒伤胁,笑曰:“几为吕光父子所喜。”既而遂死。
  弟凉州牧、西平公利鹿孤统任,徙治西平,改年建和。使使朝贡。遣弟车骑将军傉檀拒吕纂,纂士马精锐,军人大惧,傉檀下马据胡床,以安众情。乃贯甲交战,破纂军二千余级。利鹿孤私置百官,自丞相以下。
  利鹿孤死,傉檀统任,私署凉王。还居乐都,年号洪昌。遣使朝贡。天赐中,傉檀诈降姚兴,兴以傉檀为凉州刺史,遂据姑臧。与沮渠蒙逊战于均石,为蒙逊所败。傉檀又为赫连屈丐所破于阳武,以数千骑奔南山,几为追骑所得。惧东西寇至,乃徙三百里内民于姑臧。姚兴乘衅遣将姚弼等至于城下,傉檀驱牛羊于野,弼众采掠,傉檀因分击大破之,弼乃退还。傉檀又自署凉王,署百官,改号嘉平。永兴中,尽众伐沮渠蒙逊,为蒙逊所败于穷泉,单马归姑臧。惧为蒙逊所灭。乃迁于乐都。蒙逊以兵围之,筑室反耕,为持久之计。傉檀以子保周为质于蒙逊,蒙逊乃还。
  神瑞初,傉檀率骑击乙弗虏,大有擒获,而乞伏炽磐乘虚袭乐都克之,执傉檀子虎台以下。傉檀闻之曰:“若归炽磐,便为奴仆,岂忍见妻子在他怀中也!”引众而西,众皆离散。傉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广,无所容身,何其痛乎!”既乃叹曰:“吾老矣,宁见妻子而死。”遂降炽磐,炽磐待以上宾之礼,用为骠骑大将军,封左南公。岁余,鸩杀之。傉檀少子贺,后来奔,自有《传》。
  李暠,字玄盛,小字长生,陇西狄道人也,汉前将军广之后。曾祖柔,晋相国从事中郎、北地太守。祖太,张祚先武卫将军。父昶,早卒,暠,遗腹子也。皇始中,吕光建康太守段业自称凉州牧,以敦煌太守孟敏为沙州刺史,暠为效谷令。敏死,敦煌护军敦谦等推暠为宁朔将军、敦煌太守。业私称凉王,暠诈巨于业,业以暠为镇西将军。天兴中,暠私署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秦凉二州牧、凉公,年号庚子,居敦煌,遣使朝贡。天赐中,改年改初,迁于酒泉,岁修职贡。暠死,子歆统任。
  歆,字士业,自称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凉公,号年嘉兴元年。大破沮渠蒙逊于解支涧,获七千余级。遣使朝贡。歆闻蒙逊南伐乞伏,乃起兵攻张掖。其母尹氏谓歆曰:“汝新造之国,地狭民希,蒙逊骁武,汝非其敌。吾观其数年以来,经谋规略,有兼并之志,且天时人事,似欲归之。度德量力,《春秋》之义。先王遗令‘深慎兵战,保境宁民,俟时而动’,言犹在耳,奈何忘之。汝必行也,非唯师败,国亦亡矣。”歆不从,遂率步骑三万东伐,次于都渎涧。蒙逊自浩拒歆,战于怀城,为蒙逊所败,左右劝歆还酒泉,歆曰:“吾违太后明敕,远取败震,不杀此胡,复何面目见吾母也!”勒众复战,败于蓼泉,为蒙逊所杀,蒙逊遂克酒泉。歆之未败,有一大蛇从南门而入,至歆恭德殿前,有双雉飞出;宫内通街大树上有乌鹊争巢,鹊为乌所杀。敦煌父老令孤炽梦一白头公帢衣,而谓曰:“南风动,吹长木。胡桐椎,不中毂。”言讫,忽然不见。歆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歆弟敦煌太守恂复自立于敦煌,称冠军将军、凉州刺史。蒙逊攻恂子敦煌,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请降,不许。城陷,恂自杀,蒙逊克敦煌。恂兄翻子宝后入国,自有传。
  胡沮渠蒙逊,本出临松卢水,其先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为氏。蒙逊滑稽有权变,颇晓天文,为诸胡所归。吕光杀其伯父西平太守罗仇,蒙逊聚众万余,屯于金山,与从兄晋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使持节、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称神玺元年。业以蒙逊为张掖太守,封临池侯,男成为辅国将军。委以军国之任。业自称凉王,以蒙逊为尚书左丞,忌蒙逊威名,微疏远之。天兴四年,蒙逊内不自安,谓为安西太守。蒙逊欲激怒其众,乃密诬告男成叛逆,业杀之。蒙逊泣告众,陈欲复仇之意。男成素有恩信,众情怨愤,泣而从之。蒙逊因举兵攻杀业,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号年永安,居张掖。
  永兴中,蒙逊克姑臧,迁居之。改号玄始元年,自称河西王,置百官丞郎以下,频遣使朝贡。蒙逊寝于新台,阉人王怀祖斫蒙逊伤足,蒙逊妻孟氏擒怀祖斩之。蒙逊闻刘裕灭姚泓,怒甚,有校书郎言事于蒙逊,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妍妍然也!”遂杀之,其杀峻暴如此。太常中,蒙逊克李歆,寻灭敦煌。后改年承玄。
  神中,遣尚书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贡,上表曰:“伏惟陛下天纵睿圣,德超百王,陶育齐于二仪,洪其隆于三代。然钟运多难,九服纷扰,神旗暂拥,车书未同。上灵降祐,祚归有道,纯风一鼓,殊方革面。群生幸甚,率土齐欣。臣诚弱才,效无可录,幸遇重光,思竭力命。自欣投老,得睹盛化;冀终余年,凭倚皇极。前后奉表,贡使相望,去者杳然,寂无旋返。未审津途寇险,竟不仰达,为天朝高远,未蒙齿录?屏营战灼,无地自措。往年侍郎郭祗等还,奉被诏书,三接之恩始隆,万里之心有赖。今极难之余,开泰唯始,诱劝既加,引纳弥笃。老臣见存,遐外无弃,仰荷恺悌之仁,俯蹈康哉之咏。然商胡后至,奉公卿书,援引历数安危之机,厉以窦融知命之美。顾惟情愿。实深悚惕。何者?臣不自揆,远托大廕,庶微诚上宣,天鉴下降。若万国来庭,百壁陛贺,高蹈先至之端,独步知机之首。但世难尚殷,情愿未遂,章表频修,滞怀不暢,未达拱辰之心,延首一隅,低回四极。臣历观符瑞,候察天时,未有过于皇魏,逾于陛下。加以灵启圣姿,幼登天位,美咏侔于成康,道化逾于文景。方将振神网以掩六合,洒玄泽以润八荒。况在秦陇荼炭之余,直有老臣尽效之会。”
  后蒙逊遣子安周内侍,世祖遣兼太常李顺持节拜蒙逊为假节,加侍中,都督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册曰:“昔我皇祖胄自黄轩,总御群才,摄服戎夏,叠曜重光,不殒其旧。逮于太祖,应期协运,大业唯新,奄有区宇,受命作魏。降及太宗,广辟崇基,政和民阜。朕承天绪,思廓宇县,然时运或否,雰雾四张,赫连跋扈于关西,大檀陆梁于漠北,戎夷负阻,江淮未宾,是用自东徂西,戎轩屡驾。赖宗庙灵长,将士宣力,克翦凶渠,震服强犷,四方渐泰,表里无尘。王先识机运,经略深远,与朕协同,厥功洪茂。当今运钟时季,僭逆凭陵,有土者莫不跨峙一隅,有民者莫不荣其私号,不遵众星拱极之道,不慕细流归海之义。而王深悟大体,率由典章,任土贡珍,爱子入侍。勋义著焉,道业存焉。惟王乃祖乃父有土有民,论功德则无二于当时,言氏族则始因于世爵。古先帝王褒贤赏德,莫不胙土分民,建为籓辅,是以周成命太公以表东海,襄王锡晋文大启南阳。是用割凉州之武威、张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封王为凉王。受兹素土,苴以白茅,用建冢社,为魏室籓辅,盛衰存亡,与魏升降。夫功高则爵尊,德厚则任重,又加命王入赞百揆,谋谟帏幄,出征不怀,登摄侯伯。其以太傅行征西大将军,仗钺秉旄,鹰扬河右,远祛王略,怀柔荒隅,北尽于穷发,南极于庸岷,西被于昆岭,东至于河曲,王实征之,以夹辅皇室。又命王建国:署将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除文官刺史以还、武官抚军以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如汉初诸侯王故事。钦哉惟时,往践乃职,只服朕命,协亮天工,俾九德咸事,无忝庶官,用终尔显德,对扬我皇祖之休烈。”崔浩之辞也。
  蒙逊又改称义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逊死,遣使监护丧事,谥曰武宣王。蒙逊性淫忌,忍于刑戮,闺庭之中,略无风礼。
  第三子牧犍统任,自称河西王,遣使请朝命。先是,世祖遣李顺迎蒙逊女为夫人,会蒙逊死,牧犍受蒙逊遗意,送妹于京师,拜右昭仪。改称承和元年。世祖又遣李顺拜牧犍使持节,侍中,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城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戎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无功授赏,乃留顺,上表乞安、平一号,优诏不许。牧犍尚世祖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谢,献马五百匹,黄金五百斤。繇又表请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号。朝议谓礼母以子贵,妻从夫爵,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内可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诏从之。牧犍遣其将军沮渠旁周朝京师,世祖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有差,产征世子封坛入侍。牧犍乃遣封坛朝于京师。
  太延五年,世祖遣尚书贺多罗使凉州,且观虚实。以牧犍虽称蕃致贡,而内多乖悖,于是亲征之。诏公卿为书让之曰:“王外从正朔,内不舍僭,罪一也。民籍地图不登公府,任土作贡不入农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伪官,取两端之荣,邀不二之宠,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怀远,固违圣略,切税商胡,以断行旅,罪四也。扬言西戎,高自骄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虏,南引仇池,凭援谷军,提挈为奸,罪七也。承敕过限,辄假征、镇,罪八也。欣敌之全,幸我之败,侮慢王人,供不以礼,罪九也。既婚帝室,宠逾功旧,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违伉俪之体,不笃婚姻之义,公行鸩毒,规害公主,罪十一也。备防王人,候守关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为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后诛,王者之典也。若亲率群臣,委贽郊迎,谒拜马首,上策也;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官军济河,牧犍曰:“何故尔也!”用其左丞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蠕蠕,又遣弟董来率兵万余人拒官军于城南,战退。车驾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闻蠕蠕内侵于善无,幸车驾返旆,遂婴城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世祖乃引诸军进攻。牧犍兄子万年率麾下又来降。城拔,牧犍与左右文武面缚请罪,诏释其缚。徙凉州民三万余家于京师。
  初,太延中,有一父老投书于敦煌城东门,忽然不见,其书一纸八字,文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又于震电之所得石,丹书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带石,乐七年。”带石,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将军董来曰:“祀岂有知乎!”遂毁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灭,如其言。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李与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解毒医乘传救公主得愈。上征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于酒泉,上大怒。既克,犹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礼葬焉。又为蒙逊置守墓三十家。改授牧犍征西大将军、王如故。
  初,官军未入之间,牧犍使人斫开府库,取金银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闭。小民因之入盗,巨细荡尽。有司求贼不得。真君八年,其所亲人及守藏者告之,上乃穷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药,前后隐窃杀人乃有百数;姊妹皆为左道,朋行淫佚,曾无愧颜。始罽宾沙门曰昙无谶,东入鄯善,自云“能使鬼治病,令妇人多子”,与鄯善王妹曼头陀林私通。发觉,亡奔凉州。蒙逊宠之,号曰“圣人”。昙无谶以男女交接之术教授妇人,蒙逊诸女、子妇皆往受法。世祖闻诸行人,言昙无谶之术,乃召昙无谶。蒙逊不遣,遂发露其事,拷讯杀之。至此,帝知之,于是赐昭仪沮渠氏死,诛其宗族,唯万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犹与故臣民交通谋反,诏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赐牧犍死。牧犍与主诀,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礼,谥曰哀王。及公主薨,诏与牧犍合葬。公主无男,有女,以国甥亲宠,得袭母爵为武威公主。
  蒙逊子秉,字季义。世祖以其父故,拜东雍州刺史。险诐多端,真君中,遂与河东蜀薛安都谋逆。至京师,付其兄弟扼而杀之。
  万年、祖并以先锋,万年拜安西将军、张掖王,祖为广武公。万年后为冀定二州刺史,复坐谋逆,与祖俱死。
  初,牧犍之败也,弟乐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浑,世祖遣镇南将军奚眷讨之。牧犍弟酒泉太守无讳奔晋昌,乃使弋阳公元洁守酒泉。真君初,无讳围酒泉,洁轻之,出城与语,为无讳所执。洁所部相率固守,无讳仍围之,粮尽,为无讳所陷。无讳又图张掖不能克,退保临松,遂还。世祖下诏喻之。时永昌王健镇凉州,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健,求奉酒泉,又送洁及统帅兵士于健军。二年春,世祖遣兼鸿胪持节策拜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寻以无讳复规叛逆,复遣镇南将军、南阳公奚眷讨酒泉,克之。
  无讳遂谋渡流沙,遣安周西击鄯善。鄯善王恐惧欲降,会魏使者劝令拒守。安周遂与连战,不能克,退保东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龙西奔且末,其世子乃从安周,鄯善大乱。无讳遂渡流沙,士卒渴死者大半,仍据鄯善。
  先是,高昌太守阚爽为李宝舅唐契所攻,闻无讳至鄯善,遣使诈降,欲令无讳与唐契相击。无讳留安周住鄯善,从焉耆东北趣高昌。会蠕蠕杀唐契,爽拒无讳,无讳将卫兴奴诈诱爽,遂屠其城,爽奔蠕蠕。无讳因留高昌。五年夏,无讳病死,安周代立。后为蠕蠕国所并。
  史臣曰:周德之衰,七雄竞歭,咸分割神州,睥睨尊极。至是,张实等介在人外,地实戎墟,大争鵄张,潜怀不逊,其不知量固为甚矣。蛇虺相噬,终为擒灭,宜哉。

列传第八十八
  高句丽 百济 勿吉 失韦 豆莫娄 地豆于 库莫奚 契丹 乌洛侯
  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又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破壳而出。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将有异志,请除之,王不听,命之养马。朱蒙每私试,知有善恶,骏者减食令瘦,驽者善养令肥。夫余王以肥者自乘,以瘦者给朱蒙。后狩于田,以朱蒙善射,限之一矢。朱蒙虽矢少,殪兽甚多。夫余之臣又谋杀之。朱蒙母阴知,告朱蒙曰:“国将害汝,以汝才略,宜远适四方。”朱蒙乃与乌引、乌违等二人,弃夫余,东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济无梁,夫余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孙,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济?”于上鱼鳖并浮,为之成桥,朱蒙得渡,鱼鳖乃解,追骑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见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纳衣,一人著水藻衣,与朱蒙至纥升骨城,遂居焉,号曰高句丽,因以为氏焉。
  初,朱蒙在夫余时,妻怀孕,朱蒙逃后生一子,字始闾谐。及长,知朱蒙为国主,即与母亡而归之,名之曰闾达,委之国事。朱蒙死,闾达代立。闾达死,子如栗代立。如栗死,子莫来代立,乃征夫余,夫余大败,遂统属焉。莫来子孙相传,至裔孙宫,生而开目能视,国人恶之。及长凶虐,国以残破。宫曾孙位宫亦生而视,人以其似曾祖宫,故名为位宫,高句丽呼相似为“位”。位宫亦有勇力,便弓马。魏正始中,入寇辽西安平,为幽州刺史母丘俭所破。其玄孙乙弗利,利子钊,烈帝时与慕容氏相攻击。建国四年,慕容元真率众伐之,入自南陕,战于木底,大破钊军,乘胜长驱,遂入丸都,钊单马奔窜。元真掘钊父墓,载其尸,并掠其母妻、珍宝、男女五万余口,焚其宫室,毁丸都城而还。自后钊遣使来朝。阻隔寇仇,不能自达。钊后为百济所杀。
  世祖时,钊曾孙琏始遣便者安东奉表贡方物,并请国讳,世祖嘉其诚款,诏下帝系外名讳于其国,遣员外散骑侍郎李敖拜琏为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护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敖至其所居平壤城,访其方事,云:辽东南一千余里,东至栅城,南至小海,北至旧夫余,民户参倍于前魏时。其地东西二千里,南北一千余里。民皆土著,随山谷而居,衣布帛及皮。土田薄脊,蚕农不足以自供,故其人节饮食。其俗淫,好歌舞,夜则男女群聚而戏,无贵贱之节,然洁净自喜。其王好治宫室。其官名有谒奢、太奢、大兄、小兄之号。头著折风,其形如弁,旁插鸟羽,贵贱有差。立则反拱,跪拜曳一脚,行步如走。常以十月祭天,国中大会。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为饰。好蹲踞。食用俎凡。出三尺马,云本朱蒙所乘,马种即果下也。后贡使相寻,岁致黄金二百斤,白银四百斤。
  时冯文通率众奔之,世祖遣散骑常侍封拨诏琏令送文通,琏上书称当与文通俱奉王化,竟不送。世祖怒,欲往讨之。乐平王丕等议待后举,世祖乃止,而文通亦寻为琏所杀。
  后文明太后以显祖六宫未备,敕琏令荐其女。琏奉表,云女已出嫁,求以弟女应旨,朝廷许焉,乃遣安乐王真、尚书李敷等至境送币。琏惑其左右之说,云朝廷昔与冯氏婚姻,未几而灭其国,殷鉴不远,宜以方便辞之。琏遂上书妄称女死。朝廷疑其矫诈,又遣假散骑常侍程骏切责之,若女审死者,听更选宗淑。琏云:“若天子恕其前愆,谨当奉诏。”会显祖崩,乃止。
  至高祖时,琏贡献倍前,其报赐亦稍加焉。时光州于海中得琏所遣诣萧道成使余奴等,高祖诏责琏曰:“道成亲杀其君,窃号江左,朕方欲兴灭国于旧邦,继绝世于刘氏,而卿越境外交,远通篡贼,岂是籓臣守节之义!今不以一过掩卿旧款,即送还籓,其感恕思衍,只承明宪,辑宁所部,动静以闻。”
  太和十五年,琏死,年百余岁。高祖举哀于东郊,遣谒者仆射李安上策赠车骑大将军、太傅、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谥曰康。又遣大鸿胪拜琏孙云使持节、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护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赐衣冠服物车旗之饰,又诏云遣世子入朝,令及郊丘之礼。云上书辞疾,惟遣其从叔升于随使诣阙,严责之。自此岁常贡献。正始中,世宗于东堂引见其使芮悉弗,悉弗进曰:“高丽系诚天极,累叶纯诚,地产土毛,无愆王贡。但黄金出自夫余,珂则涉罗所产。今夫余为勿吉所逐,涉罗为百济所并,国王臣云惟继绝之义,悉迁于境内。二品所以不登王府,实两贼是为。”世宗曰:“高丽世荷上将,专制海外,九夷黠虏,实得征之。瓶罄,耻,谁之咎也?昔方贡之愆,责在连率。卿宜宣朕旨于卿主,务尽威怀之略,揃披害群,辑宁东裔,便二邑还复旧墟,土毛无失常贡也。”
  神龟中,云死,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遣使策赠车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又拜其世子安为安东将军、领护东夷校尉、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正光初,光州又于海中执得萧衍所授安宁东将军衣冠剑佩,及使人江法盛等,送于京师。安死,子延立。出帝初,诏加延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领护车夷校尉、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赐衣冠服物车旗之饰。天平中,诏加延侍中、骠骑大将军,余悉如故。延死,子成立。讫于武定末,其贡使无岁不至。
  百济国,其先出自夫余。其国北去高句丽千余里,处小海之南。其民土著,地多下湿,率皆山居。有五谷,其衣服饮食与高句丽同。
  延兴二年,其王余庆始遣使上表曰:“臣建国东极,豺狼隔路,虽世承灵化,莫由奉籓,瞻望云阙,驰情罔极。凉风微应,伏惟皇帝陛下协和天休,不胜系仰之情,谨遣私署冠军将军、驸马都尉弗斯侯,长史余礼,龙骧将军、带方太守、司马张茂等投舫波阻,搜径玄津,托命自然之运,遣进万一之诚。冀神祗垂感,皇灵洪复,克达天庭,宣暢臣志,虽旦闻夕没,永无余恨。”又云:“臣与高句丽源出夫余,先世之时,笃崇旧款。其祖钊轻废邻好,亲率士众,陵践臣境。臣祖须整旅电迈,应机驰击,矢石暂交,枭斩钊首。自尔已来,莫敢南顾。自冯氏数终,余烬奔窜,丑类渐盛,遂见陵逼,构怨连祸,三十余载,财殚力竭,转自孱踧。若天慈曲矜,远及无外,速遣一将,来救臣国,当奉送鄙女,执扫后宫,并遣子弟,牧圉外厩。尺壤匹夫不敢自有。”又云:“今琏有罪,国自鱼肉,大臣强族,戮杀无已,罪盈恶积,民庶崩离。是灭亡之期,假手之秋也。且冯族士马,有鸟畜之恋;乐浪诸郡,怀首丘之心。天威一举,有征无战。臣虽不敏,志效毕力,当率所统,承风响应。且高丽不义,逆诈非一,外慕隗嚣籓卑之辞,内怀凶祸豕突之行。或南通刘氏,或北约蠕蠕,共相脣齿,谋陵王略。昔唐尧至圣,致罚丹水;孟常称仁,不舍涂詈。涓流之水,宜早壅塞,今若不取,将贻后悔。去庚辰年后,臣西界小石山北国海中见尸十余,并得衣器鞍勒,视之非高丽之物,后闻乃是王人来降臣国。长蛇隔路,以沉于海,虽未委当,深怀愤恚。昔宋戮申舟,楚庄徒跣;鹞撮放鸠,信陵不食。克敌建名,美隆无已。夫以区区偏鄙,犹慕万代之信,况陛下合气天地,势倾山海,岂令小竖,跨塞天逵。今上所得鞍一,以为实验。”
  显祖以其僻远,冒险朝献,礼遇优厚,遣使者邵安与其使俱还。诏曰:“得表闻之,无恙甚善。卿在东隅,处五服之外,不远山海,归诚魏阙,欣嘉至意,用戢于怀。朕承万世之业,君临四海,统御群生。今宇内清一,八表归义,襁负而至者不可称数,风俗之和,士马之盛,皆余礼等亲所闻见。卿与高丽不穆,屡致陵犯,苟能顺义,守之以仁,亦何忧于寇仇也。前所遣使,浮海以抚荒外之国,从来积年,往而不返,存亡达否,未能审悉。卿所送鞍,比校旧乘,非中国之物。不可以疑似之事,以生必然之过。经略权要,已具别旨。”又诏曰:“知高丽阻疆,侵轶卿土,修先君之旧怨,弃息民之大德,兵交累载,难结荒边。使兼申胥之诚,国有楚越之急,乃应展义扶微,乘机电举。但以高丽称籓先朝,供职日久,于彼虽有自昔之衅,于国未有犯令之愆。卿使命始通,便求致伐,寻讨事会,理亦未周。故往年遣礼等至平壤,欲验其由状。然高丽奏请频烦,辞理俱诣,行人不能抑其请,司法无以成其责,故听其所启,诏礼等还。若今复违旨,则过咎益露,后虽自陈,无所逃罪,然后兴师讨之,于义为得。九夷之国,民居海外,道暢则奉籓,惠戢则保境,故羁縻著于前典,楛贡旷于岁时。卿备陈强弱之形,具列往代之迹,欲殊事异,拟贶乖衷,洪规大略,其致犹在。今中夏平一,宇内无虞,每欲陵威东极,悬旌域表,拯荒黎于偏方,舒皇风于远服。良由高丽即叙,未及卜征。今若不从诏旨,则卿之来谋,载协朕意元戎启行,将不云远。便可豫率同兴,具以待事,时遣报使,速究彼情。师举之日,卿为乡导之首,大捷之后,又受元功之赏,不亦善乎。所献锦布海物虽不悉达,明卿至心。今赐杂物如别。”又诏琏护送安等。
  安等至高句丽,琏称昔与余庆有仇,不令东过,安等于是皆还。乃下诏切责之。五年,使安等从东莱浮海,赐余庆玺书,褒其诚节。安等至海滨,遇风飘荡。竟不达而还。
  勿吉国,在高句丽北,旧肃慎国也。邑落各自有长,不相总一。其人劲悍,于东夷最强。言语独异。常轻豆莫娄等国,诸国亦患之。去洛五千里。自和龙北二百余里有善玉山,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又北行七日至如洛环水,水广里余,又北行十五日至太鲁水,又东北行十八日到其国。国有大水,阔三里余,名速末水。其地下湿,筑城穴居,屋似形冢,开口于上,以梯出入。其国无牛,有车马,佃则偶耕,车则步推。有粟及麦穄,菜则有葵。水气醎凝,盐生树上,亦有盐池。多猪无羊。嚼米醖酒,饮能至醉。妇人则布裙,男子猪犬皮裘。初婚之夕,男就女家执女乳而罢,便以为定,仍为夫妇。俗以人溺洗手面。头插虎豹尾。善射猎,弓长三尺,箭长尺二寸,以石为镞。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不令雨湿;若秋冬,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常七八月造毒药傅箭镞,射禽兽,中者便死,煮药毒气亦能杀人。国南有徒太山,魏言“大皇”,有虎豹罴狼不害人,人不得山上溲污,行迳山者,皆以物盛。
  去延兴中,遣使乙力支朝献。太和初,又贡马五百匹。乙力支称:初发其国,北船溯难河西上,至太氵河,沉船于水,南出陆行,渡洛孤水,从契丹西界达和龙。自云其国先破高句丽十落,密其百济谋从水道并力取高句丽,遣乙力支奉使大国,请其可否。诏敕三国同是籓附,宜共和顺,勿相侵扰。乙力支乃还。从其来道,取得本船,泛达其国。九年,复遣使侯尼支朝献。明年复入贡。
  其傍有大莫卢国、复钟国、莫多回国、库娄国、素和国、具弗伏国、匹黎尔国、拔大何国、郁羽陵国、库伏真国、鲁娄国、羽真侯国,前后各遣使朝献。
  太和十二年,勿吉复遣使贡楛矢方物于京师。十七年,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余人朝献。景明四年,复遣使候力归等朝贡。自此迄于正光,贡使相寻。尔后,中国纷扰,颇或不至。兴和二年六月,遣使石久云等贡方物,至于武定不绝。
  失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路出和龙北千余里,入契丹国,又北行十日至啜水,又北行三日有盖水,又北行三日有犊了山,其山高大,周回三百余里,又北行三日有大水名屈利,又北行三日至刃水,又北行五日到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名穄水。国土下湿。,语与库莫奚、契丹、豆莫娄国同。颇有粟麦及穄,唯食猪鱼,养牛马,俗又无羊。夏则城居,冬逐水草。亦多貂皮。丈夫索发。用角弓,其箭尤长。女妇束发,作叉手髻。其国少窃盗,盗一征三,杀人者责马三百匹。男女悉衣白鹿皮襦袴。有曲酿酒。俗爱赤珠,为妇人饰,穿挂于颈,以多为贵,女不得此,乃至不嫁。父母死,男女聚哭三年,尸则置于林树之上。武定二年四月,始遣使张焉豆伐等献其方物,迄武定末,贡使相寻。
  豆莫娄国,在勿吉国北千里,去洛六千里,旧北扶余也。在失韦之东,东至于海,方二千里。其人土著,有宫室仓库。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为平敞。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长大,性强勇,谨厚,不寇抄。其君长皆以六畜名官,邑落有豪帅。饮食亦用俎豆。有麻布,衣制类高丽而幅大,其国大人,以金银饰之。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俗淫,尤恶妒妇,妒者杀之,尸其国南山上至腐。女家欲得,输牛马乃与之。或言本秽貊之地也。
  地豆于国,在失韦西千余里。多牛羊,出名马,皮为衣服,无五谷,惟食肉酪。延兴二年八月,遣使朝贡,至于太和六年,贡使不绝。十四年,频来犯塞,高祖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自后时朝京师,迄武定末,贡使不绝。
  库莫奚国之先,东部宇文之别也。初为慕容元真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其民不洁净,而善射猎,好为寇钞。登国三年,太祖亲自出讨,至弱洛水南,大破之,获其四部落,马牛羊豕十余万。帝曰:“此群狄诸种不识德义,互相侵盗,有犯王略,故往征之。且鼠窃狗盗,何足为患。今中州大乱,吾先平之,然后张其威怀,则无所不服矣。”既而车驾南还云中,怀服燕赵。十数年间,诸种与库莫奚亦皆滋盛。及开辽海,置戍和龙,诸夷震惧,各献方物。高宗、显祖世,库莫奚岁致名马文皮。高祖初,遣使朝贡。太和四年,辄入塞内,辞以畏地豆于钞掠,诏书切责之。二十二年,入寇安州,营燕幽三州兵数千人击走之。后复款附,每求入塞,与民交易。世宗诏曰:“库莫奚去太和二十一以前,与安营二州边民参居,交易往来,并无疑贰。至二十二年叛逆以来,遂尔远窜。今虽款附,犹在塞表,每请入塞与民交易。若抑而不许,乖其归向之心。听而不虞,或有万一之警。不容依先任其交易,事宜限节,交市之日,州遣上佐监之。”自是已后,岁常朝献,至于武定末不绝。
  契丹国,在库莫奚东,异种同类,俱窜于松漠之间。登国中,国军大破之,遂逃迸,与库莫奚分背。经数十年,稍滋蔓,有部落,于和龙之北数百里,多为寇盗。真君以来,求朝献,岁贡名马。显祖时,使莫弗纥何辰奉献,得班飨于诸国之末。归而相谓,言国家之美,心皆忻慕,于是东北群狄闻之,莫不思服。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洁部、黎部、吐六于部等,各以其名马文皮入献天府,遂求为常。皆得交市于和龙、密云之间,贡献不绝。太和三年,高句丽窃与蠕蠕谋,欲取地豆于分之。契丹惧其侵轶,其莫弗贺勿于率其部落车三千乘、众万余口,驱徙杂畜,求入内附,止于白狼水东。自此岁常朝贡。后告饥,高祖矜之,听其入关市籴。及世宗、肃宗时,恆遣使贡方物。熙平中,契丹使人祖真等三十人还,灵太后以其俗嫁娶之际,以青氈为上服,人给青氈两匹,赏其诚款之心,余依旧式。朝贡至齐受禅常不绝。
  乌洛候国,在地豆于之北,去代都四千五百余里。其土下湿,多雾气而寒,民冬则穿地为室,夏则随原阜畜牧。多豕,有谷麦。无大君长,部落莫弗皆世为之。其俗绳发,皮服,以珠为饰。民尚勇,不为奸窃,故慢藏野积而无寇盗。好猎射。乐有箜篌,木槽革面而施九弦。其国西北有完水,东北流合于难水,其地小水皆注于难,东入于海。又西北二十日行有于已尼大水,所谓北海也。世祖真君四年来朝,称其国西北有国家先帝旧墟,石室南北九十步,东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灵,民多祈请。世祖遣中书侍郎李敞告祭焉,刊祝文于室之壁而还。
  史臣曰:夷狄之于中国,羁縻而已。高丽岁修贡职,东籓之冠,荣哀之礼,致自天朝,亦为优矣。其他碌碌,咸知款贡,岂牛马内向,东风入律者也。

列传第八十九 氐 吐谷浑 宕昌 高昌 邓至 蛮 獠
  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 ,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国封拜。
  汉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勇健多计略,始徙居仇池。仇池方百顷,因以为号 ,四面斗绝,高七里余,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丰水泉,煮土成盐。腾后有名千万者,魏拜为百顷氐王。千万孙名飞龙,渐强盛,晋武帝假平西将军。无子,养外甥令狐茂搜为子。惠帝元康中,茂搜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群氐推以为主。关中人士流移者多依之。愍帝以为骠骑将军、左贤王。茂搜死,子难敌统位,与弟坚头分部曲。难敌自号左贤王,屯下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难敌死,子毅立,自号使持节、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辨公,以坚头子盘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臣晋,晋以毅为征南将军。三年,毅族兄初袭杀毅,并有其众,自立为仇池公,臣于石虎,后称籓于晋。永和十年,改初为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三王因侍直手刃杀初,初子国率左右诛三王及宋奴,复自立为仇池公。桓温表国为秦州刺史,国子安为武都太守。十二年,国从叔后复杀国自立。国子安叛苻生,杀俊,复称籓于晋。安死,子世自立为仇池公。晋太和三年,以世为秦州刺史,弟统为武都太守。世死,统废世子纂自立。统一名德。纂聚党袭杀统,自立为仇池公,遣使诣简文帝,以纂为秦州刺史。
  晋咸安元年,苻坚遣杨安伐纂,克之,徙其民于关中,空百顷之地。宋奴之死 ,二子佛奴、佛狗逃奔苻坚,坚以妻佛奴子定,拜为尚书、领军。苻坚之败,关右扰乱,定尽力于坚。坚死,乃率众奔陇右。徙治历城,去他池百二十里,置仓储于百顷。招夷夏得千余家,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称籓于晋,孝武即以其自号假之,后以为秦州刺史。登国四年,遂有秦州之地,自号陇西王。为后乞伏乾归所杀,无子。佛狗子盛,先为监国,守仇池,乃统事,自号征西将军、秦州刺史、仇池公、谥定为武王。分诸氐羌为二十部护军,各为镇戍,不置郡县。遂有汉中之地,仍称籓于晋。天兴初,遣使朝贡,诏以盛为征南大将军、仇池王。隔碍姚兴,不得岁通贡使。盛以兄子抚为平南将军、梁州刺史,守汉中。
  刘裕永初中,封盛为武都王。盛死,私谥曰惠文王,子玄统位。玄字黄眉,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虽称籓于刘义隆,仍奉晋永熙之号,后始用义隆元嘉正朔。初,盛谓玄曰:“吾年已老,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玄善于待士,为流旧所怀。始光四年,世祖遣大鸿胪公孙轨拜玄为征南大将军、都督、梁州刺史、南秦王,玄上表请比内籓,许之。
  玄死,私谥孝昭王,子保宗统位。初,玄临终,谓弟难当曰:“今境候未宁 ,方须抚慰,保宗冲昧,吾授卿国事,其无坠先勋。”难当固辞,请立保宗以辅之。保宗即立,难当妻姚氏谓难当曰:“国险宜立长君,反事孺子,非久计。”难当从之,废保宗而自立,称籓于刘义隆。难当拜保宗为镇南将军,镇石昌,以次子顺为镇东将军、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谋袭难当,事泄被击。
  先是,四方流人以仇池丰实,多往依附。流人有许穆之、郝惔之二人投难当,并改姓为司马,穆之自云名飞龙 ,惔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晋室近戚。康之寻为人所杀。
  时刘义隆梁州刺史甄法护刑政不理,义隆遣刺史萧思话代任,难当以思话未至,遣将举兵袭梁州,破白马 ,遂有汉中之地。寻而思话使其司马萧承之先驱进讨,所向克捷,遂平梁州,因又附义隆。
  难当后释保宗,遣镇董亭。保宗与兄保显归京师,世祖拜保宗征南大将军、秦州牧、武都王,尚公主;保显为镇西将军、晋寿公。后遣大鸿胪崔赜拜难当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领护西羌校尉、秦二州牧、南秦王。难当后自立为大秦王,号年曰建义 ,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具拟天朝。然犹贡献于刘义隆不绝。寻而其国大旱,多灾异,降大秦王复为武都王。太延初,难当立镇上邽,世祖遣车骑大将军、乐平王丕等督河西高平诸军取上邽,又诏谕难当,难当奉诏摄守。
  寻而倾国南寇,规有蜀土,袭义隆益州,攻涪城,又伐巴西 ,获维州流人七千余家还于仇池。义隆怒,遣将裴方明等伐之。难当为方明所败,弃仇池,与千余骑奔上邽,世祖遣中山王辰迎之赴行宫。方明既克仇池,以保宗弟保炽守之,河间公齐击走之。
  先是,诏保宗镇上邽,又诏镇骆谷,复其本国。保宗弟文德先逃氐中,乃说保宗令叛 ,事泄,齐执保宗送京师,诏难当杀之。氐羌立文德,屯于浊水。文德自号征西将军、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求援于义隆。义隆封文德为武都王,遣偏将房亮之等助之。齐逆击,禽亮之。文德奔守葭芦,武都、阴平氐多归之。诏淮阳公皮豹子等率诸军讨之,文德走汉中,收其妻子僚属资粮,及保宗妻公主送京师,赐死。初,公主劝保宗反,人问曰:“背父母之邦若何?”公主曰:“礼,妇人外成,因夫而荣,事立,据守一方,我亦一国之母,岂比小县之主。”以此得罪。
  高宗时,拜难当营州刺史,还为外都大官。卒,谥曰忠。子和,随父归国 ,别赐爵仇池公。子德袭难当爵,早卒。子小眼袭,例降为公,拜天水太守,卒。子大眼,别有《传》。小眼子公熙袭爵。正光中,尚书右丞张普惠为行台,送租于南秦、东益,普惠启公熙俱行。至南秦,以氐反不得进,遣公熙先慰氐。东益州刺史魏子建以公熙险薄,密令访察,公熙果有潜谋,将为叛乱。子建仍报普惠,令其摄录。普惠急追,公熙竟不肯赴,东出汉中。普惠表列其事,公熙大行贿赂,终得免罪。后为假节、别将,与都督元志同守岐州,为秦贼莫折天生所虏,死于秦州。
  文德后自汉中入统陇,遂有阴平、武兴之地后为刘义隆荆州刺史刘义宣所杀。
  保宗之执也,子元和奔义隆,以为武都、白水太守。元和据城归顺,高宗嘉之,拜征南大将军、武都王,内徙京师。元和从叔僧嗣复自称武都王于葭芦。僧嗣死,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归顺,显祖授文度武兴镇将。既而复叛。高祖初,征西将军皮欢喜攻葭芦破之,斩文度首。
  文度弟弘,小名鼠,犯显祖庙讳,以小名称。鼠自为武兴王,遣使奉表谢罪,贡其方物,高祖纳之。鼠遣子苟奴入侍,拜鼠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西将军、西戎校尉、武都王。鼠死,从子后起统任,高祖复以鼠爵授之。
  鼠子集始为白水太守,后起死,以集始为征西将军、武都王。集始后朝于京师,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安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汉中郡侯、武兴王,赐以车旗戎马锦彩缯纩等。寻还武兴,进号镇南将军,加督宁、湘等五州诸军事。后仇池镇将杨灵珍袭破武兴,集始遂入萧赜。
  景明初,集始来降,还授爵位,归守武兴。死,子绍先立,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虏将军、汉中郡公、武兴王;赠集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安王。绍先年幼,委事二叔集起、集义。夏侯道迁以汉中归顺也,萧衍白马戍主尹天保率众围之。道迁求援于集起、集义,二人贪保边籓,不欲救之,唯集始弟集朗心愿立功,率众破天保,全汉川,集朗之力也。集义见梁益既定,恐武兴不得久为外籓,遂扇动诸氐,推绍先僭称大号,集起、集义并称王,外引萧衍为援。安西将军邢峦遣建武将军傅竖眼攻武兴,克之,执绍先送于京师,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复改镇为东益州。前后镇将唐法乐,刺史杜纂、邢豹,以威惠失衷,氐豪仇石柱等相率反叛。朝廷以西南为忧。正光中,诏魏子建为刺史,以恩信招抚,风化大行,远近款附,如内地焉。后唐永代子建为州,未几,氐人悉反,永弃城东走,自此复为氐地。其后,绍先奔还武兴,复自立为王。
  吐谷浑,本辽东鲜卑徒河涉归子也。涉归一名弈洛韩,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少曰若洛廆。涉归死,若洛廆代统部落,别为慕容氏。涉归之存也,分户七百以给吐谷浑。吐谷浑与若洛廆二部马斗相伤,若洛廆怒,遣人谓吐谷浑曰:“先公处分,与兄异部,何不相远,而马斗相伤!”吐谷浑曰:“马是畜耳,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斗。斗在马而怒及人,乖别甚易,今当去汝万里之外。”若洛廆悔,遣旧老及长史七那楼追谢留之。吐谷浑曰:“我乃祖以来,树德辽右,先公之世,卜筮之言,云有二子当享福祚,并流子孙。我是卑庶,理无并大,今以马致乖,殆天所启。诸君试驱马令东,马若还东,我当随去。”即令从骑拥马令回,数百步,欻然悲鸣,突走而西,声若颓山,如是者十余辈,一回一迷。楼力屈,乃跪曰:“可汗,此非复人事。”浑谓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孙并应昌盛,廆当传子及曾玄孙,其间可百余年,我及玄孙间始当显耳。”于是遂西附阴山,后假道上陇。若落廆追思吐谷浑,作《阿于歌》,徒河以兄为阿于也。子孙僭号,以此歌为辇后鼓吹大曲。
  吐谷浑遂徙上陇,止于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龙涸,从洮水西南极白兰数千里中,遂水草,庐帐而居,以肉酪为粮。西北诸种谓之阿柴虏。
  吐谷浑死,有子六十人。长子吐延,身长七尺八寸,勇力过人,性刻暴,为昂城羌酋姜聪所刺。剑犹在体,呼子叶延,语其大将纥拔泥曰:“吾气绝,棺剑讫,便速去保白兰,地既险远,又土俗懦弱,易控御。叶延小兒,欲授余人,恐仓卒终不能相制。今以叶延付汝,竭股肱之力以辅之。孺子得立,吾无恨也。”抽剑而死。有子十二人。
  叶延少而勇果,年十岁,缚草为人,号曰姜聪,每旦辄射之,射中则嗥叫泣涕。其母曰:“仇贼诸将已屠脍之,汝年小,何烦朝朝自苦。”叶延鸣咽若不自胜,答母曰:“诚知无益,然罔极之心,不胜其痛。”性至孝,母病三日不食,叶延亦不食。颇视书传,自谓曾祖弈洛韩始封昌黎公,吾为公孙之子,案《礼》,公孙之子得以王父字为氏,遂以吐谷浑为氏焉。
  叶延死,子碎奚立,性淳谨,三弟专权,碎奚不能制,诸大将共诛之。奚忧哀不复摄事,遂立子视连为世子,委之事,号曰“莫贺郎”,华言父也。碎奚遂以忧死。视连立,以父忧思,不游娱酣宴。十五年,死,弟视罴立。死,子树洛干等并幼,弟乌纥提立而妻树洛干母,生二子慕璝、利延。乌纥提一名大孩,死,树洛干立,自号车骑将军,是岁晋义熙初也。树洛干死,弟阿豺立,自号骠骑将军、沙州刺史。部内有黄沙,周回数百里,不生草木,因号“沙州”。
  阿豺兼并羌氐,地方数千里,号为强国。田于西强山,观垫江源,问于群臣曰:“此水东流,有何名?由何郡国入何水也?”其长史曾和曰:“此水经仇池,过晋寿,出宕渠,号垫江,至巴郡入江,度广陵会于海。”阿豺曰:“水尚知有归,吾虽塞表小国,而独无所归乎?”遣使通刘义符,献其方物,义符封为浇河公。未及拜受,刘义隆元嘉三年又加除命。又将遣使朝贡,会暴病,临死召诸子弟告之曰:“先公车骑舍其子虔以大业属吾,吾岂敢忘先公之举而私于纬代,其以慕璝继事。”阿豺有子二十人,纬代,长子也。阿豺又谓曰:“汝等各奉吾一只箭,折之地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只箭折之。”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言终而死。兄子慕璝立。
  先是阿豺时,刘义隆命竟未至而死,慕璝又奉表通义隆,义隆又授陇西公。慕璝招集秦凉亡业之人及羌戎杂夷众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汉,北交凉州、赫连,部众转盛。
  世祖时,慕璝始遣其侍郎谢大宁奉表归国,寻讨禽赫连定,送之京师。世祖嘉之,遣使者策拜慕璝为大将军、西秦王。慕璝表曰:“臣诚庸弱,敢竭情款,俘禽僭逆,献捷王府。爵秩虽崇而土不增廓,车旗既饰而财不周赏,愿垂鉴察,亮其单款,臣顷接寇逆,疆境之人,为贼所抄,流转东下,今皇化混一,求还乡土。乞佛日连、窟略寒、张华等三人家弱在此,分乖可愍,愿并敕遣,使恩洽遐荒,存亡感戴。”
  世祖诏公卿朝会议答施行。太尉长孙嵩及议郎、博士二百七十九人议曰:“前者有司处以为秦王荒外之君,本非政教所及,来则受之,去则不禁。皇威远被,西秦王慕义畏威,称臣纳贡,求受爵号。议者以为古者要荒之君,虽人土众广,而爵不拟华夏。陛下加宠王官,乃越常分,容饰车旗,班同上国。至于缯絮多少,旧典所无,皆当临时以制丰寡。自汉魏以来,抚接荒遐,颇有故事。吕后遗单于御车二乘、马二驷,单于答马千匹;其后匈奴和亲,敌国遗缯絮不过数百;呼韩邪称臣,身自入朝,始至万伯。今西秦王若以土无桑蚕,便当上请,不得言‘财不周赏’。昔周室衰微,齐侯小白一匡天下,有赐胙之命,无益土之赏;晋侯重耳破楚城濮,唯受南阳之田为朝宿之邑。西秦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人,因时乘便,侵入秦凉,未有经略拓境之勋,爵登上国,统秦、凉、河、沙四州之地,而云‘土不增廓’。比圣朝于弱周,而自同于五霸,无厌之情,其可极乎?西秦王忠款于朝廷,原其本情,必不至此,或左右不敏,因致斯累。检西秦流人贼时所抄,悉在蒲坂,今既称籓,四海咸泰,天下一家,可敕秦州送诣京师,随后遣还。所请乞佛三人,昔为宾国之使,来在王庭,国破家迁,即为臣妾,可勿听许。”制曰:“公卿之议,未为失体。西秦王所收金城、枹罕、陇西之地,彼自取之,朕即与之,便是裂土,何须复廓。西秦款至,绵绢随使疏数增益之,非一匹而已。”自是慕璝贡献颇简,又通于刘义隆,义隆封为陇西王。
  太延二年,慕璝死,弟慕利延立,诏遣使者策慕璝曰惠王。后拜慕利延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以慕璝子元绪为抚军将军。时慕利延又通刘义隆,义隆封为河南王。世祖征凉州,慕利延惧,遂率其部人西遁沙漠。世祖以慕利延兄有禽赫连定之功,遣使宣喻之,乃还。后慕利延遣使表谢,书奏,乃下诏褒奖之。慕利延兄子纬代惧慕利延害己,与使者谋欲归国,慕利延觉而杀之。纬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归京师,请兵讨慕利延。世祖拜叱力延归义王,诏晋王伏罗率诸将讨之。军至大母桥,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伏罗遣将追击之,斩首五千余级。慕利延走白兰。慕利延从弟伏念、长史孚鸠黎、部大崇娥等率众一万三千落归降。后复遣征西将军、高凉王那等讨之于白兰,慕利延遂入于阗国,杀其王,死者数万人。南征罽宾。遣使通刘义隆求援,献乌丸帽、女国金酒器、胡王金钏等物,义隆赐以牵车。七年,遂还旧土。
  慕利延死,树洛干子拾寅立,始邑于伏罗川,其居止出入窃拟王者。拾寅奉修贡职,受朝廷正朔,又受刘义隆封爵,号河南王。世祖遣使拜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后拾寅自恃险远,颇不恭命,通使于刘彧,献善马、四角羊,彧加之官号。高宗时,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多有金银牛马,若击之,可以大获。议者咸以先帝忿拾寅兄弟不穆,使晋王伏罗、高凉王那再征之,竟不能克。拾寅虽复远遁,军亦疲劳。今在白兰,不犯王塞,不为人患,非国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为臣妾,可不劳而定也。王者之于四荒,羁縻而已,何必屠其国有其地。安曰:“臣昔为浇河戍将,与之相近,明其意势。若分军出其左右,拾寅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牛马草尽,人无所食,众必溃叛,可一举而定也。”从之,诏阳平王新成、建安王穆六头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给事中公孙拔及安出北道以讨之。拾寅走南山,诸军济河追之。时军多病,诸将议贼之远遁,军容已振,今驱疲病之卒,要难翼之功,不亦过乎。众以为然,乃引还,获驼马二十余万。显祖夏诏上党王长孙观等率州郡兵讨拾寅。军至曼头山,拾寅来逆战,观等纵兵击败之,拾寅宵遁。于是思悔,复修籓职,遣别驾康盘龙奉表朝贡。显祖幽之,不报其使。拾寅部落大饥,屡寇浇河,诏平西将军、广川公皮欢喜率敦煌、枹罕、高平诸军为前锋,司空、上党王长孙观为大都督以讨之。观等军入拾寅境,刍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诣军,表求改过。观等以闻,显祖以重劳将士,乃下诏切责之,征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显祖寻遣斤还。拾寅后复扰掠边人,遣其将良利守洮阳,枹罕所统,枹罕镇将、西郡公杨钟葵贻拾寅书以责之。拾寅表曰:“奉诏听臣还旧土,故遣良刘守洮阳,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阳贡其土物。”辞旨恳切,显祖许之。自是岁修职贡。
  太和五年,拾寅死,子度易侯立,遣其侍郎时真贡方物,提上表称嗣事。后度易侯伐宕昌,诏让之,赐锦彩一百二十匹,喻令悛改,所掠宕昌口累部送时还。易侯并奉诏。死,子伏连筹立。高祖欲令入朝,表称疾病,辄修洮阳、泥和城而置戍焉。文明太后崩,使人告凶,伏连筹拜命不恭,有司请伐之,高祖不许。群臣以其受诏不敬,不宜纳所献。高祖曰:“拜受失礼,乃可加以告责,所献土毛,乃是臣之常道,杜弃所献,便是绝之,纵欲改悔,其路无由矣。”诏曰:“朕在哀疚之中,未有征讨,而云春枹罕表,取其洮阳、泥和二戍。时以此既边将之常,即便听许。及偏师致讨,二戍望风请降,执讯二千余人,又得妇女九百口。子妇可悉还之。”伏连筹乃遣世子贺鲁头朝于京师,礼锡有加,拜伏连筹使持节、都督西垂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西戎中郎将、西海郡开国公、吐谷浑王,麾旗章绶之饰皆备给之。后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使于伏连筹,伏连筹谓礼曰:“昔与宕昌通和,恆见称大王,己则自名,今忽名仆而拘执此使,将命偏师往问其意。”礼曰:“君与宕昌并为魏籓,而比辄有兴动,殊违臣节。当发之日,宰辅以为君若反迷知罪,则克保籓业,脱守愚不改,则祸难将至。”伏连筹遂默然。及高祖崩,遣使赴哀,尽其诚敬。
  伏连筹内修职贡,外并戎狄,塞表之中,号为强富。准拟天朝,树置官司,称制诸国,以自夸大。世宗初,诏责之曰:“梁州表送卿报宕昌书,梁弥邕与卿并为边附,语其国则邻籓,论其位则同列,而称书为表,名报为旨,有司以国有常刑,殷勤请讨。朕虑险远多虞,轻相构惑,故先宣此意,善自三思。”伏连筹上表自申,辞诚恳至。终世宗世至于正光,牦牛蜀马及西南之珍无岁不至。
  后秦州城人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绝,凉州城人万于菩提等东应念生,囚刺史宋颖。颖密遣求援于伏连筹,伏连筹亲率大众救之,遂获保全。自尔以后,关徼不通,贡献路绝。
  伏连筹死,子夸吕立,始自号为可汗,居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虽有城郭而不居,恆处穹庐,随水草畜牧。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官有王公、仆射、尚书及郎将、将军之号。夸吕椎髻毦珠,以皁为帽,坐金师子床。号其妻为“恪尊”,衣织成裙,披锦大袍,辫发于后,首戴金花冠。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华夏,多以罗幕为冠,亦以缯为帽;妇人皆贯珠贝,束发,以多为贵。兵器有弓刀甲槊。国无常赋,须则税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罚:杀人及盗马者死,余则征物以赎罪,亦量事决杖;刑人,必有氈蒙头,持石从高击之。父兄死,妻后母及嫂等,与突厥俗同。至于婚,贫不能备财者,辄盗女去。死者亦皆埋殡。其服制,葬讫则除之。性贪婪,忍于杀害。好谢猎,以肉酪为粮。亦知种田,有大麦、粟、豆,然其北界气候多寒,唯得芜菁、大麦,故其俗贫多富少。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到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是也。土出牝牛、马,多鹦鹉,饶铜、钱、朱沙。地兼鄯善、且末。
  兴和中,齐献武王作相,招怀荒远,蠕蠕既附于国,夸吕遣使致敬。献武王喻以大义,征其朝贡,夸吕乃使人赵吐骨真假道蠕蠕频来,又荐其从妹,静帝纳以为嫔。遣员外散骑常侍傅灵使于同国。夸吕又请婚,乃以济南王匡孙女为广乐公主以妻之。此后朝贡不绝。
  吐谷浑北有乙弗勿敌国。俗风与吐谷浑同。不识五谷,唯食鱼及苏子。苏子状若中国苟杞子。
  北又有阿兰国。与鸟兽同,不知斗战,忽见异人,举国便走。土无所出,大养群畜。体轻工走,逐之不可得。
  北又有女王国。以女为主,人所不至,其传云然。
  宕昌羌者,其先盖三苗之胤,周时与庸、蜀、微、卢等八国从武王灭商,汉有先零、烧当等,世为边患。其地东接中华,西通西域,南北数千里,姓别自为部落,酋帅皆有地分,不相统摄,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织牦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国无法令,无徭赋。惟战伐之时,乃相屯聚,不然则各事生业,不相往来。皆衣裘褐。收养牦牛、牛、豕以供其食。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继母、世叔母及嫂、弟妇等为妻。欲无文字,但候草木荣落,记其岁时。三年一相聚,杀牛羊以祭天。
  有梁懃者,世为酋帅,得羌豪心,乃自称王焉。懃孙弥忽,世祖初,遣子弥黄奉表求内附,世祖嘉之,遣使拜弥忽为宕昌王,赐弥黄爵甘松侯。弥忽死,孙虎子立。其地自仇池以西,东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万余落。世修职贡,颇为吐谷浑所断绝。虎子死,弥治立。虎子弟羊子先奔吐谷浑,吐谷浑遣兵送羊子,欲夺弥治位。弥治遣使请救,显祖诏武都镇将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弥治死,子弥机立,遣其司马利住奉表贡方物。杨文度之叛,围武都,弥机遣其二兄率众救武都,破走文度。高祖时,遣使子桥表贡朱沙、雌黄、白石胆各一百斤。自此后,岁以为常,朝贡相继。后高祖遣鸿胪刘归、谒者张察拜弥机征南大将军、西戎校尉、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后朝于京师,殊无风礼。朝罢,高祖顾谓左右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宕昌王虽为边方之主,乃不如中国一吏。”于是改授领护西戎校尉、灵州刺史,王如故,赐以车骑、戎马、锦彩等,遣还国。
  高昌者,车师前王之故地,汉之前部地也。东西二千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汉武遣兵西讨,师旅顿弊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云“高昌”。亦云其地有汉时高昌垒,故以为国号。东去长安四千九百里,汉西域长史、戊己校尉并居于此。晋以其地为高昌郡,张轨、吕光、沮渠蒙逊据河西,皆置太守以统之。去敦煌十三日行。国有八城,皆有华人。地多石碛。气候温暖,厥土良沃,谷麦一岁再熟,宜蚕,多五果,又饶漆。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盐,其味甚美。复有白盐,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为枕,贡之中国。多葡萄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国中羊马,牧在隐僻处以避寇,非贵人不知其处。北有赤石山。七十里有贪汗山,夏有积雪,此山北铁勒界也。
  世祖时,有阚爽者,自为高昌太守。太延中,遣散骑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为蠕蠕所执。真君中,爽为沮渠无讳所袭,夺据之。无讳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为蠕蠕所并。蠕蠕以阚伯周为高昌王,其称王自此始也。太和初,伯周死,子义成立,岁余,为其兄首归所杀,自立为高昌王。
  五年,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以敦煌人张孟明为王。后为国人所杀,立马儒为王,以巩顾礼、曲嘉为左右长史。二十一年,遣司马王体玄奉表朝贡,请师迎接,求举国内徙。高祖纳之,遣明威将军韩安保率骑千余赴之,割伊吾五百里,以儒居之。至羊榛水,儒遣礼、嘉率步骑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礼等还高昌,安保亦还伊吾。安保遣使韩兴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复遣顾礼将其世子义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旧人情恋本土,不愿东迁,相与杀儒而立曲嘉为王。
  嘉字灵凤,金城榆中人。既立,又臣于蠕蠕那盖。顾礼与义舒随安保至洛阳。及蠕蠕主伏图为高车所杀,嘉又臣高车。初前部胡人悉为高车所徙,入于焉耆,焉耆又为嚈哒所破灭,国人分散,众不自立,请王于嘉。嘉遣第二子为焉耆王以主之。熙平元年,嘉遣兄子私署左卫将军、田地太守孝亮朝京师,仍求内徙,乞军迎援。于是遣龙骧将军孟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于后十余遣使,献朱像、白黑貂裘、名马、盐枕等,款诚备至,惟赐优旨,卒不重迎。三年,嘉遣使朝贡,世宗又遣孟威使诏劳之。延昌中,以嘉为持节、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开国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遣使朝献。诏曰:“卿地隔关山,境接荒漠,频请朝援,徙国内迁。虽来诚可嘉,即于理未忄占。何者?彼之氓庶,是汉魏遗黎,自晋氏不纲,困难播越,成家立国,世积已久。恶徒重迁,人怀恋旧,今若动之,恐异同之变。爰在肘腋,不得便如来表。”神龟元年冬,孝亮复表求援内徙,朝廷不许。正光元年,肃宗遣假员外将军赵义等使于嘉。嘉朝贡不绝。又遣使奉表,自以边遐,不习典诰,求借《五经》、诸史,并请国子助教刘变以为博士,肃宗许之。
  嘉死,赠镇西将军、凉州刺史,子坚立。于后,关中贼乱,使命遂绝。普泰初,坚遣使朝贡,除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伯,王如故,又加卫将军。至永熙中,特除仪同三司,进为郡公。后遂隔绝。
  邓至者,白水羌也,世为羌豪,因地名号,自称邓至。其地自亭街以东,平武以西,汶岭以北,宕昌以南。土风习俗,亦与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内附,高祖拜龙骧将军、邓至王,遣贡不绝。
  邓至之西有赫羊等二十国,时遣使朝贡,朝廷皆授以杂号将军、子男、渠帅之名。
  蛮之种类,盖盘瓠之后,其来自久。习俗叛服,前史具之。在江淮之间,依托险阻,部落滋蔓,布于数州,东连寿春,西通上洛,北接汝颍,往往有焉。其于魏氏之时,不甚为患,至晋之末,稍以繁昌,渐为寇暴矣。自刘石乱后,诸蛮无所忌惮,故其族类,渐得北迁,陆浑以南,满于山谷,宛洛萧条,略为丘墟矣。
  太祖既定中山,声教被于河表,泰常八年,蛮王梅安率渠帅数千朝京师,求留质子以表忠款。始光中,拜安侍子豹为安远将军、江州刺史、顺阳公。兴光中,蛮王文武龙请降,诏褒慰之,拜南雍州刺史、鲁阳侯。
  延兴中,大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余落,遣使内属。高祖嘉之,拜诞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诞字天生,桓玄之子也。初玄西奔至枚回洲,被杀,诞时年数岁,流窜大阳蛮中,遂习其俗。及长,多智谋,为群蛮所归。诞既内属,治于朗陵。太和四年,王师南伐,诞请为前驱,乃授使持节、南征西道大都督,讨义阳,不果而还。十年,移居颍阳。十六年,依例降王为公。十七年,加征南将军、中道大都督,征竟陵,遇迁洛,师停。是时萧赜征虏将军、直阖将军蛮酋田益宗率部曲四千余户内属。襄阳酋雷婆思等十一人率户千余内徙,求居大和川,诏给廪食。后开南阳,令有沔北之地。蛮人安堵,不为寇贼。十八年,诞入朝,赏遇隆厚。卒,谥曰刚。子晖,字道进,位龙骧将军、东荆州刺史,袭爵。
  景明初,大阳蛮酋田育丘等二万八千户内附,诏置四郡十八县。晖卒,赠冠军将军。三年,鲁阳蛮鲁北燕等聚众攻逼颍川,诏左卫将军李崇讨平之,徙万余家于河北诸州及六镇。寻叛南走,所在追讨,比及河,杀之皆尽。四年,东荆州蛮樊素安反,僭帝号。正始元年,素安弟秀安复反,李崇、杨大眼悉讨平之。二年,萧衍沔东太守田清喜拥七郡三十一县,户遇九行遣使内附,乞师讨衍。其雍州以东,石城以西五百余里水陆援路,请率部曲断之。四年,萧衍永宁太守文云生六部自汉东遣使归附。
  永平初,东荆州表囗囗太守桓叔兴前后招慰大阳蛮归附者一万七百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检行置之。叔兴即晖弟也。延昌元年,拜南荆州刺史,居安昌,隶于东荆。三年,萧衍遣兵讨江沔,破掠诸蛮,百姓扰动。自相督率二万余人,频请统帅为声势。叔兴给一统并威仪,为之节度,蛮人遂安。其年,萧衍雍州刺史萧藻遣其将蔡令孙等三将寇南荆之西南,沿襄沔上下,破掠诸蛮。蛮酋衍龙骧将军楚石廉叛衍来请援,叔兴与石廉督集蛮夏二万余人击走之,斩令孙等三将。藻又遣其新阳太守邵道林于沔水之南,石城东北立清水戍,为抄掠之基。叔兴遣诸蛮击破之。四年,叔兴上表请不隶东荆,许之。萧衍每有寇抄,叔兴必摧破之。
  正光中,叔兴拥所部南叛。蛮首成龙强率户数千内附,拜为刺史。蛮帅田午生率户二千内徙扬州,拜为郡守。萧衍义州刺史、边城王文僧明,铁骑将军、边城太守田官德等率户万余举州内属,拜僧明平南将军、西豫州刺史,封开封侯;官德龙骧将军、义州刺史;自余封授各有差。僧明、官德并入朝,蛮出山至边城、建安者八九千户。义州寻为萧衍将裴邃所陷。衍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请援历年,朝廷恐轻致边役,未之许。会超秀死,其部典相率内附,徙之六镇、秦陇,所在反叛。二荆、西郢,蛮大扰动,断三鸦路,杀都督,寇盗至于襄城、汝水,百姓多被其害。萧衍遣将围广陵,樊城诸蛮并为前驱,自汝水以南,处处钞劫,恣其暴掠。连年攻讨,散而复合,其暴滋甚。
  又有冉氏、向氏者,陬落尤盛,余则大者万家,小者千户,更相崇僭,称王侯,屯据三峡,断遏水路,荆、蜀行人至有假道者。
  獠者,盖南蛮之别种,自汉中达于邛笮川洞之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散居山谷,略无氏族之别。又无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长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称阿谟、阿段,妇人阿夷、阿等之类,皆语之次第称谓也。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兰”,干兰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往往推一长者为王,亦不能远相统摄。父死则子继,若中国之贵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双,使其子弟自吹击之。好相杀害,多不敢远行。能卧水底,持刀刺鱼。其口嚼食并鼻饮。死者竖棺而埋之。性同禽兽,至于忿怒,父子不相避,惟手有兵刃者先杀之。若杀其父,走避,求得一狗以谢其母,母得狗谢,不复嫌恨。若报怨相攻击。必杀而食之。平常劫掠,卖取猪狗而已。亲戚比邻,指授相卖,被卖者号哭不服,逃窜避之,乃将买人捕逐,指若亡叛,获便缚之。但经被缚者,即服为贱隶,不敢称良矣。亡失兒女,一哭便止,不复追思。惟执盾持矛,不识弓矢。用竹为簧,群聚鼓之,以为音节。能为细布,色至鲜净。大狗一头,买一生口。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杀之人,美鬓髯者必剥其面皮,笼之于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至有卖其昆季妻奴尽者,乃自卖以供祭焉。铸铜为器,大口宽腹,名曰铜爨,既薄且轻,易于熟食。
  建国中,李势在蜀,诸獠始出巴西、渠川、广汉、阳安、资中,攻破郡县,为益州大患。势内外受敌,所以亡也。自桓温破蜀之后,力不能制,又蜀人东流,山险之地多空,獠遂挟山傍谷。与夏人参居者颇输租赋,在深山者仍不为编户。萧衍梁益二州岁岁伐獠以自裨润,公私颇藉为利。
  正始中,夏侯道迁举汉中内附,世宗遣尚书邢峦为梁益二州刺史以镇之,近夏人者安堵乐业,在山谷者不敢为寇。后以羊祉为梁州,傅竖眼为益州。祉性酷虐,不得物情。萧衍辅国将军范季旭与獠王赵清荆率众屯孝子谷,祉遣统军魏胡击走之。后萧衍宁朔将军姜白复拥夷獠入屯南城,梁州人王法庆与之通谋,众屯于固门川,祉遣征虏将军阙二字  讨破之。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后以元法僧代傅竖眼为益州,法僧在任贪残,獠遂反叛,勾引萧衍军围逼晋寿。朝廷忧之,以竖眼先得物情,复令乘传往抚。獠闻竖眼至,莫不欣然,拜迎道路,于是而定。及元恆、元子真相继为梁州,并无德绩,诸獠苦之。
  其后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摄险远,乃立巴州以统诸獠,后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又立隆城镇,所绾獠二十万户,彼谓北獠,岁输租布,又与外人交通贸易。巴州生獠并皆不顺,其诸头王每于时节谒见刺史而已。孝昌初,诸獠以始欣贪暴,相率反叛,攻围巴州。山南行台勉谕,即时散罢。自是獠诸头王相率诣行台者相继,子建厚劳赍之。始欣见中国多事,又失彼心,虑获罪谴。时萧衍南梁州刺史阴子春扇惑边陲,始欣谋将南叛。始欣族子恺时为隆城镇将,密知之,严设逻候,遂禽萧衍使人,并封始欣诏书、铁券、刀剑、衣寇之属,表送行台。子建乃启以镇为南梁州,恺为刺史,发使执始欣,囚于南郑。遇子建见代,梁州刺史傅竖眼仍为行台。竖眼久病,其子敬绍纳始欣重赂,便得还州。始欣乃起众攻恺,屠灭之,据城南叛,萧衍将萧玩率众援接。时梁益二州并遣将讨之,攻陷巴州,执始欣,遂大破玩军。及斩玩,以傅昙表为刺史。后元罗在梁州,为使陷,自此遂绝。
  史臣曰:氐、羌、蛮、獠,风俗各异,嗜欲不同,言语不通,圣人因时设教,所以达其志而通其俗也。然而外宁必有内忧,览之者不可不诫慎也。

列传第九十 西域
  《夏书》称“西戎即序”,班固云:就而序之,非盛威武,致其贡物也。汉氏初开西域,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五十五王 ,置校尉、都护以抚纳之。王莽篡位,域遂绝。至于后汉,班超所通者五十余国,西至西海,东西万里,皆来朝贡,复置都护、校尉以相统摄。其后或绝或通,汉朝以为劳弊中国,其官时置时废。暨魏晋之后,互相吞灭,不可复详记焉。
  太祖初,经营中原,未暇及于四表。既而西戎之贡不至,有司奏依汉氏故事,请通西域 ,可以振威德于荒外,又可致奇货于天府。太祖曰:“汉氏不保境安人,乃远开西域,使海内虚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复加百姓矣。”遂不从。历太宗世,竟不招纳。
  太延中,魏德益以远闻,西域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般陀、鄯善、焉耆、车师、粟特诸国王始遣使来献。世祖以西域汉世虽通,有求则卑辞而来,无欲则骄慢王命 ,此其自知绝远,大兵不可至故也。若报使往来,终无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国不惮遐嶮,远贡方物,当与其进,安可豫抑后来,乃从之。于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许纲等西使,恩生出流沙,为蠕蠕所执,竟不果达。又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锦帛,出鄯善,招抚九国,厚赐之。初,琬等受诏,便道之国可往赴之。琬过九国,北行至乌孙国,其王得朝廷所赐,拜受甚悦,谓琬曰:“传闻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称臣致贡,但患其路无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国,副其慕仰之诚。”琬于是自同破洛那,遣明使者舌。乌孙王为发导译达二国,琬等宣诏慰赐之。已而琬、明东还,乌孙、破洛那之属遣使与琬俱来贡献者十有六国。自后相继而来,不间于岁,国使亦数十辈矣。
  初,世祖每遣使西域,常诏河西王沮渠牧犍令护送,至姑臧,牧犍恆发使导路出于流沙。后使者自西域还 ,至武威,牧犍左右谓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吴提妄说,云:‘去岁魏天子自来伐我,士马疫死,大败而还,我禽其长弟乐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国中。”又闻吴提遣使告西域诸国,称:“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为强,若更有魏使,勿复恭奉。”西域诸国亦有贰者。牧犍事主稍以慢惰。使还,具以状闻,世祖遂议讨牧犍。凉州既平,鄯善国以为“脣亡齿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为魏所灭,次及我也。若通其使人,知我国事,取亡必近,不如绝之,可以支久”,乃断塞行路,西域贡献,历年不入。后平鄯善,行人复通。
  始琬等使还京师,具言凡所经见及传闻傍国,云:西域自汉武时五十余国,后稍相并。至太延中,为十六国 ,分其地为四域。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为一域;葱岭以西,海曲以东为一域;者舌以南,月氏以北为一域;两海之间,水泽以南为一域。内诸小渠长盖以百数。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后更为四:出自玉门,渡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为一道;自玉门渡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车师为一道;从莎车西行一百里至葱岭,葱岭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为一道;自莎车西南五百里葱岭,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为一道焉。自琬所不传而更有朝贡者,纪其名,不能具国俗也。其与前使所异者录之。
  鄯善国,都扞泥城,古楼兰国也。去代七千六百里,所都城方一里。地多沙卤,少水草 ,北即白龙堆路。至太延初,始遣使来献。四年,遣其弟素延耆入侍。及世祖平凉州,沮渠牧犍弟无讳走保敦煌。无讳后谋渡流沙,遣其弟安周击鄯善,王比龙恐惧欲降。会魏使者自天竺、罽宾还,俱会鄯善,劝比龙拒之,遂之连战,安周不能克,退保东城。后比龙惧,率众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应安周。鄯善人颇剽劫之,令不得通。世祖诏散骑常侍、成周公万度归乘传发凉州兵讨之,度归到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渡流沙,至其境。时鄯善人众布野,度归敕吏卒不得有所侵掠,边守感之,皆望旗稽服。其王真达面缚出降,度归释其缚,留军屯守,与真达诣京都。世祖大悦,厚待之。是岁,拜交趾公韩牧为假节、征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鄯善王以镇之,赋役其人,比之郡县。
  且末国,都且末城,在鄯善西,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真君三年,鄯善王比龙避沮渠安周之难 ,率国人之半奔且末,后役属鄯善。且末西北流沙数百里,夏日有热风为行旅之患。风之所至,唯老驼豫知之,即鸣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为候,亦即将氈拥蔽鼻口。其风迅驶,斯须过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
  于阗国,在且末西北,葱岭之北二百余里。东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国二千里,去朱俱婆千里 ,北去龟兹千四百里,去代九千八百里。其地方亘千里,连山相次。所都城方八九里,部内有大城五,小城数十,于阗城东三十里有苴拔河,中出玉石。土宜五谷并桑麻,山多美玉,有好马、驼、骡。其刑法,杀人者死,余罪各随轻重惩罚之。自外风俗物产与龟兹略同。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众,王尤信尚,每设斋日,必亲自洒扫馈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赞摩寺,即昔罗汉比丘卢旃为其王造复盆浮图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跣处,双迹犹存。于阗西五百里有比摩寺,云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无礼义,多盗贼,淫纵。自高昌以西,诸国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城东二十里有大水北流,号树枝水,即黄河也,一名计式水。城西五十五里亦有大水,名达利水,与树枝水会,俱北流。
  真君中,世祖诏高凉王那击吐谷浑慕利延,慕利延惧,驱其部落渡流沙。那进军急追之,慕利延遂西入于阗 ,杀其王,死者甚众。显祖末,蠕蠕寇于阗,于阗患之,遣使素目伽上表曰:“西方诸国,今皆已属蠕蠕,奴世奉大国,至今无异。今蠕蠕军马到城下,奴聚兵自固,故遣使奉献,延望救援。”显祖诏公卿议之,公卿奏曰:“于阗去京师几万里,蠕蠕之性,惟习野掠,不能攻城,若为所拒,当已旋矣。虽欲遣师,势无所及。”显祖以公卿议示其使者,亦以为然。于是诏之曰:“朕承天理物,欲令万方各安其所,应敕诸军以拯汝难。但去汝遐阻,虽复遣援,不救当时之急,已停师不行,汝宜知之。朕今练甲养卒,一二岁间当躬率猛将,为汝除患,汝其谨警候以待大举。”先是,朝廷遣使者韩羊皮使波斯,波斯王遣使献驯象及珍物。经于阗,于阗中于王秋仁辄留之,假言虑有寇不达。羊皮言状,显祖怒,又遣羊皮奉诏责让之,自后每使朝献。
  蒲山国,故皮山国也。居皮城,在于阗南,去代一万二千里。其国西南三里,有冻凌山。后役属于阗。
  悉居半国,故西夜国也,一名子合。其王号子,治呼犍。在于阗西,去代万二千九百七十里。太延初,遣使来献,自后贡使不绝。
  权于摩国,故乌秅国也。其王居乌秅城,在悉居半西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七十里。
  渠莎国,居故莎车城,在子合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八十里。
  车师国,一名前部。其王居交河城。去代万五十里,其地北接蠕蠕。本通使交易,世祖初,始遣使朝献,诏行人王恩生、许纲等出使。恩生等始度流沙,为蠕蠕所执。恩生见蠕蠕吴提,持魏节不为之屈。后世祖切让吴提,吴提惧,乃遣恩生等归。许纲到敦煌,病死,朝廷壮其节,赐谥曰贞。初,沮渠无讳兄弟之渡流沙也,鸠集遗人,破车师国。真君十一年,车师王车夷落遣使琢进、薛直上书曰:“臣亡父僻处塞外,仰慕天子威德,遣使表献,不空于岁。天子降念,赐遗甚厚。及臣继立,变不缺常贡,天子垂矜,亦不异前世。敢缘至恩,辄陈私艰。臣国自无讳所攻击,经今八岁,人民饥荒,无以存活。贼今攻臣甚急,臣不能自全,遂舍国东奔,三分免一,即日已到焉耆东界。思归天阙,幸垂赈救。”于是下诏抚慰之,开焉耆仓给之。正平初,遣子入侍,自后每使朝贡。
  且弥国,都天山东于大谷,在车师北,去代一万五百七十里。本役属车师。
  焉耆国,在车师南,都员渠城,白山南七十里,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二百里。其王姓龙,名鸠尸卑那,即前凉张轨所讨龙熙之胤。所都城方二里,国内凡有九城。国小人贫,无纲纪法令。兵有弓刀甲槊。婚姻略同华夏。死亡者皆焚而后葬,其服制满七日则除之。丈夫并剪发以为首饰。文字与婆罗门同。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国咸依释教,斋戒行道焉。气候寒,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麦,畜有驼马。养蚕不以为丝,唯弃绵纩。俗尚蒲萄酒,兼爱音乐。南去海十余里,有鱼盐蒲苇之饶。东去高昌九百里;西去龟兹九百里,皆沙碛;东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
  恃地多险,颇剽劫中国使。世祖怒之,诏成周公万度归讨之,约赍轻粮,取食路次。度归入焉耆东界,击其边守左回、尉犁二城拔之,进军向员渠。鸠尸卑那以四五万人出城守险以拒。度归募壮勇,短兵直往冲,尸鸠卑那众大溃,尽虏之,单骑走入山中。度归进屠其城,四鄙诸戎皆降服。焉耆为国,斗绝一隅,不乱日久,获其珍奇异玩殊方谲诡不识之物,橐驼马牛杂畜巨万。时世祖幸阴山北宫,度归破焉耆露板至,世祖省讫,赐司徒崔浩书曰:“万度归以五千骑经万余里,拔焉耆三城,获其珍奇异物及诸委积不可胜数。自古帝王虽云即序西戎,有如指注,不能控引也。朕今手把而有之,如何?”浩上书称美,遂命度归镇抚其人。初鸠尸卑那走山中,犹觊城不拔,得还其国。既见尽为度归所克,乃奔龟兹,龟兹以其婿,厚待之。
  龟兹国,在尉犁西北,白山之南一百七十里,都延城,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二百八十里。其王姓白,即后凉吕光所立白震之后。其王头系彩带,垂之于后,坐金师子床,所居城方五六里。其刑法,杀人者死,劫贼则断其一臂并刖一足。税赋准地征租,无田者则税银钱。风俗、婚姻、丧葬、物产与焉耆略同,唯气候少温为异。又出细氈,饶铜、铁、钅公、麖皮、氍毹、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犎牛等。东有轮台,即汉贰师将军李广利所屠者。其南三百里有大河东,流号计式水,即黄河也。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阗一千四百里,西去疏勒一千五百里,北去突厥牙帐六百余里,东南去瓜州三百里。其东阙城戍。寇窃非一。世祖诏万度归率骑一千以击之,龟兹遣乌羯目提等领兵三千距战,度归击走之,斩二百余级,大获驼马而还。俗性多淫,置女市,收男子钱入官。土多孔雀,群飞山谷间,人取养而食之,孳乳如鸡鹜,其王家恆有千余只云。其国西北大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数里入地,如饣弟餬,甚臭,服之发齿已落者能令更生,病人服之皆愈。自后每使朝贡。
  姑默国,居南城,在龟兹西,去代一万五百里。役属龟兹。
  温宿国,居温宿城,在姑默西北,去代一万五百五十里。役属龟兹。
  尉头国,居尉头城,在温宿北,去代一万六百五十里。役属龟兹。
  乌孙国,居赤谷城,在龟兹西北,去代一万八百里。其国数为蠕蠕所侵,西徙葱岭山中,无城郭,随畜牧逐水草。太延三年遣使者董琬等使其国,后每使朝贡。
  疏勒国,在姑默西,白山南百余里,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一千二百五十里。高宗末,其王遣使送释迦牟尼佛袈裟一,长二丈余。高宗以审是佛衣,应有灵异,遂烧之以验虚实,置于猛火之上,经日不然,观者莫不悚骇,心形俱肃。其王戴金师子冠。土多稻、粟、麻、麦、铜、铁、锡、雌黄、锦、绵,每岁常供送于突厥。其都城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人手足皆六指,产子非六者即不育,胜兵二千人。南有黄河,西带葱岭,东去龟兹千五百里,西去䥽汗国千里,南去朱俱波八九百里,东北至突厥牙帐千余里,东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
  悦般国,在乌孙西北,去代一万九百三十里。其先,匈奴北单于之部落也。为汉车骑将军窦宪所逐,北单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记羸弱不能去者往龟兹北。地方数千里,众可二十余万。凉州人犹谓之“单于王”。其风俗言语与高车同,而其人清洁于胡。俗剪发齐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泽,日三澡漱,然后饮食。其国南界有火山,山傍石皆焦溶,流地数十里乃凝坚,人取为药,即石流黄也。
  与蠕蠕结好,其王尝将数千人入蠕蠕国,欲与大檀相见。入其界百余里,见其部人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妇人舌舐器物,王谓其从臣曰:“汝曹诳我入此狗国中!”乃驰还。大檀遣骑追之不及,自是相仇雠,数相征讨。真君九年,遣使朝献。并送幻人,称能割人喉脉令断,击人头令骨陷,皆血出或数升或盈斗,以草药内其口中,令嚼咽之,须臾血止,养疮一月复常,又无痕瘢。世祖疑其虚,乃取死罪囚试之,皆验。云中国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术而厚遇之。又言其国有大术者,蠕蠕来抄掠,术人能作霖雨狂风大雪及行潦,蠕蠕冻死漂亡者十二三。是岁再遣使朝贡,求与官军东西齐契讨蠕蠕。世祖嘉其意,命中外诸军戒严,以准南王他为前锋,袭蠕蠕。仍诏有司以其鼓舞之节施于乐府。自后每使贡献。
  者至拔国,都者至拔城,在疏勒西,去代一万二千六百二十里。其国东有潘贺那山,出美铁及师子。
  迷密国,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去代一万一千六百里。正平元年,遣使献一峰黑橐驼。其国东有山,名郁悉满,山出金玉,亦多铁。
  悉万斤国,都悉万斤城,在迷密西,去代一万二千七百二十里。其国南有山,名伽色那,山出师子。每使朝贡。
  忸密国,都忸密城,在悉万斤西,去代二万二千八百二十八里。
  洛那国,故大宛国也。都贵山城,在疏勒西北,去代万四千四百五十里。太和三年。遣使献汗血马,自此每使朝贡。
  粟特国,在葱岭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温那沙。居于大泽,在康居西北,去代一万六千里。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其国商人先多诣凉土贩货,及克姑臧,悉见虏。高宗初,粟特王遣使请赎之,诏听焉。自后无使朝献。
  波斯国,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条支国也。去代二万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户十余万,河经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银、鍮石、珊瑚、琥珀、车渠、马脑,多大真珠、颇梨、璢璃、水精、瑟瑟、金刚、火齐、镔铁、铜、锡、朱砂、水银、绫、锦、叠、毼、氍毹、毾、赤麞皮、及薰陆、郁金、苏合、青木等香,胡椒、毕拨、石蜜、千年枣、香附子、诃梨勒、无食子、盐绿、雌黄等物。气候暑热,家自藏冰。地多沙碛,引水溉灌。其五谷及鸟兽等与中夏略同,唯无稻及黍、稷。土出名马、大驴及驼,往往有日行七百里者。富室至有数千头。又出白象、师子、大鸟卵。有鸟形如橐驼,有两翼,飞而不能高,食草与肉,亦能啖火。
  其王姓波氏,名斯。坐金羊床,戴金花冠,衣锦袍、织成帔,饰以真珠宝物。其俗: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厢近下开之,亦有巾帔,缘以织成;妇女服大衫,披大帔,其发前为髻,后披之,饰以金银花,仍贯五色珠,落之于膊。王于其国内,别有小牙十余所,犹中国之离宫也。每年四月出游处之,十月乃还。王即位以后,择诸子内贤者,密书其名,封之于库,诸子及大臣皆莫之知也。王死,众乃发书视之,其封内有名者,即立以为王,余子出各就边任,兄弟更不相见也。国人号王曰“医赞”,妃曰“防步率”,王之诸子曰“杀野”。大官有摸胡坛,掌国内狱讼;泥忽汗,掌库藏开禁;地早,掌文书及众务;次有遏罗诃地,掌王之内事;恭波勃,掌四方兵马。其下皆有属官,分统其事。兵有甲槊圆排剑弩弓箭,战兼乘象,百人随之。其刑法:重罪悬诸竿上,射杀之;次则系狱,新王立乃释之;轻罪则鼻刖若髡,或剪半鬓,及系牌于项,以为耻辱;犯强盗者,系之终身;奸贵人妻者,男子流,妇人割其耳鼻。赋税则准地输银钱。
  俗事火神、天神。文字与胡书异。多以姊妹为妻妾,自余婚合,亦不择尊卑,诸夷之中最为丑秽矣。百姓女年十岁以上有姿貌者,王收养之,有功勋人即以分赐。死者多弃尸于山,一月著服。城外有人别居,唯知丧葬之事,号为不净人,若入城市,摇铃自别。以六月为岁首,尤重七月七日、十二月一日,其日人重庶以上各相命召,设会作乐,以极欢娱。又每年正月二十日,各祭其先死者。
  神龟中,其国遣使上书贡物,云:“大国天子,天之所生,愿日出处常为汉中天子。波斯国王居和多千万敬拜。”朝廷嘉纳之。自此每使朝献。
  伏卢尼国,都伏卢尼城,在波斯国北,去代二万七千三百二十里。累石为城。东有大河南流,中有鸟,其形似人,亦有如橐驼、马者,皆有翼,常居水中,出水便死。城北有云尼山,出银、珊瑚、琥珀,多师子。
  色知显国,都色知显城,在悉万斤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四十里,土平,多五果。
  伽色尼国,都伽色尼城,在悉万斤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里。土出赤盐,多五果。
  薄知国,都薄知城,在伽色尼南,去代一万三千三百二十里。多五果。
  牟知国,都牟知城,在忸密西南,去代二万二千九百二十里。土平,食兽草木类中国。
  阿弗太汗国,都阿弗太汗城,在忸密西,去代二万三千七百二十里。土平,多五果。
  呼似密国,都呼似密城在阿弗太汗西去代二万四千七百里土平,出银、琥珀,有师子,多五果。
  诺色波罗国,都婆罗城,在忸密南,去代二万三千四百二十八里。土平,宜稻麦,多五果。
  早伽至国,都早伽至城,在忸密西,去代二万三千七百二十八里。土平,少田植,取稻麦于邻国,有五果。
  伽不单国,都伽不单城,在悉万斤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七百八十里。土平,宜稻麦,有五果。
  者舌国,故康居国,在破洛那西北,去代一万五千四百五十里。太延三年,遣使朝贡,自是不绝。
  伽倍国,故休密翕侯。都和墨城,在莎车西,去代一万三千里。人居山谷间。
  折薛莫孙国,故双靡翕侯。都双靡城,在伽倍西,去代一万三千五百里。人居山谷间。
  钳敦国,故贵霜翕侯。都护澡城,在折薛莫孙西,去代一万三千五百六十里。人居山谷间。
  弗敌沙国,故胖顿翕侯。都薄茅城,在钳敦西,去代一万三千六百六十里。居山谷间。
  阎浮谒国,故高附翕侯。都高附城,在弗敌沙南,去代一万三千七百六十里。居山谷间。
  大月氏国,都卢监氏城,在弗敌沙西,去代一万四千五百里。北与蠕蠕接,数为所侵,遂西徙都薄罗城,去弗敌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罗勇武,遂兴师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罗以北五国尽役属之。世祖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璢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中国璢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安息国,在葱领西都蔚搜城。北与康居,西与波斯相接,在大月氏西北,去代二万一千五百里。
  大秦国,一名黎轩,都安都城。从条支西渡海曲一万里,去代三万九千四百里。其海傍出,犹渤海也,而东西与渤海相望,盖自然之理。地方六千里,居两海之间。其地平正,人居星布。其王都城分为五城,各方五里,周六十里。王居中城。城置八臣以主四方,而王城亦置八臣,分主四城。若谋国事及四方有不决者,则四城之臣集议王所,王自听之,然后施行。王三年一出观风化,人有冤枉诣王诉讼者,当方之臣小则让责,大则黜退,令其举贤人以代之。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外域谓之大秦。其土宜五谷桑麻,人务蚕田,多璆琳、琅玕、神龟、白马朱鬣、明珠、夜光璧。东南通交趾,又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异物。大秦西海水之西有河,河西南流。河西有南、北山,山西有赤水,西有白玉山。玉山西有西王母山,玉为堂云。从安息西界循海曲,亦至大秦,四万余里。于彼国观日月星辰,无异中国,而前史云条支西行百里日入处,失之远矣。
  阿钩羌国,在莎车西南,去代一万三千里。国西有县度山,其间四百里中,往往有栈道,下临不测之渊,人行以绳索相持而度,因以名之。土有五谷诸果。市用钱为货。居止立宫室。有兵器。土出金珠。
  波路国,在阿钩羌西北,去代一万三千九百里。其地湿热,有蜀马,土平。物产国俗与阿钩羌同。
  小月氏国,都富楼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罗子也。寄多罗为匈奴所逐,西徙后令其子守此城,因号小月氏焉。在波路西南,去代一万六千六百里。先居西平、张掖之间,被服颇与羌同。其俗以金银钱为货。随畜牧移徙,亦类匈奴。其城东十里有佛塔,周三百五十步,高八十丈。自佛塔初建,计至武定八年,八百四十二年,所谓“百丈佛图”也。
  罽宾国,都善见城,在波路西南,去代一万四千二百里。居在四山中。其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地平温和。有苜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种五谷,粪园田。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其人工巧,雕文、刻镂、织罽。有金银铜锡以为器物。市用钱。他畜与诸国同。每使朝献。
  吐呼罗国,去代一万二千里。东至范阳国,西至悉万斤国,中间相去二千里;南至连山,不知名;北至波斯国,中间相去一万里。国中有薄提城,周币六十里。城南有西流大水,名汉楼河。土宜五谷,有好马、驼、骡。其王曾遣使朝贡。
  副货国,去代一万七千里。东至阿副使且国,西至没谁国,中间相去一千里;南有连山,不知名;北至奇沙国,相去一千五百里。国中有副货城,周币七十里。宜五谷、萄桃,唯有马、驼、骡。国王有黄金殿,殿下金驼七头,各高三尺。其王遣使朝贡。
  南天竺国,去代三万一千五百里。有伏丑城,周币十里,城中出摩尼珠、珊瑚。城东三百里有拔赖城,城中出黄金、白真檀、石蜜、蒲萄。土宜五谷。世宗时,其国王婆罗化遣使献骏马、金、银,自此每使朝贡。
  叠伏罗国,去代三万一千里。国中有勿悉城。城北有盐奇水,西流。有白象,并有阿末黎,木皮中织作布。土宜五谷。世宗时,其国王伏陀末多遣使献方物,自是每使朝贡。
  拔豆国,去代五万一千里。东至多勿当国,西至旃那国,中间相去七百五十里;南至罽陵伽国,北至弗那伏且国,中间相去九百里。国中出金、银、杂宝、白象、水牛、牦牛、蒲萄、五果。土宜五谷。
  嚈哒国,大月氏之种类也,亦曰高车之别种,其原出于塞北。自金山而南,在于阗之西,都马许水南二百余里,去长安一万一百里。其王都拔底延城,盖王舍城也。其城方十里余,多寺塔,皆饰以金。风俗与突厥略同。其俗兄弟共一妻,夫无兄弟者其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数,更加角焉。衣服类加以缨络。头皆剪发。其语与蠕蠕、高车及诸胡不同。众可十万。无城邑,依随水草,以氈为屋,夏迁凉土,冬逐暖处。分其诸妻,各在别所,相去或二百、三百里。其王巡历而行,每月一处,冬寒之时,三月不徙。王位不必传子,子弟堪任,死便授之。其国无车有舆。多驼马。用刑严急,偷盗无多少皆腰斩,盗一责十。死者,富者累石为藏,贫者掘地而埋,随身诸物,皆置冢内。其人凶悍,能斗战。西域康居、于阗、沙勒、安息及诸小国三十许皆役属之,号为大国。与蠕蠕婚姻。自太安以后,每遣使朝贡。正光末,遣使贡师子一,至高平,遇万俟丑奴反,因留之。丑奴平,送京师。永熙以后,朝献遂绝。初,熙平中,肃宗遣王伏子统宋云、沙门法力等使西域,访求佛经。时有沙门慧。其国南去漕国千五百里,东去瓜州六千五百里。生者亦与俱行,正光中还。慧生所经诸国,不能知其本未及山川里数,盖举其略云。
  朱居国,在于阗西。其人山居。有麦,多林果。咸事佛。语与于阗相类。役属嚈哒。
  渴槃陀国,在葱岭东,朱驹波西。河经其国,东北流。有高山,夏积霜雪。亦事佛道。附于嚈哒。
  钵和国,在渴槃西。其土尤寒,人畜同居,穴地而处。又有大雪山,望若银峰。其人唯食饼麨,饮麦酒,服氈裘。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哒,一道西南趣乌苌。亦为嚈哒所统。
  波知国,在钵和西南。土狭人贫,依托山谷,其王不能总摄。有三池,传云大池有龙王,次者有龙妇,小者有龙子,行人经之,设祭乃得过,不祭多遇风雪之困。
  赊弥国,在波知之南。山居。不信佛法,专事诸神。亦附嚈哒。东有钵卢勒国,路嶮,缘铁锁而度,下不见底。熙平中,宋云等竟不能达。
  乌苌国,在赊弥南。北有葱岭,南至天竺。婆罗门胡为其上族。波罗门多解天文吉凶之数,其王动则访决焉。土多林果,引水灌田,丰稻麦。事佛,多诸寺塔,事极华丽。人有争诉,服之以药,曲者发狂,直者无恙。为法不杀。犯死罪唯徙于灵山。西南有檀特山,山上立寺,以驴数头运食,山下无人控御,自知往来也。
  乾陀国,在乌苌西,本名业波,为嚈哒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临国民二世矣。好征战,与罽宾斗,三年不罢,人怨苦之。有斗象七百头,十人乘一象,皆执兵仗,象鼻缚刀以战。所都城东南七里有佛塔,高七十丈,周三百步,即所谓“雀离佛图”也。
  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恆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枝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世夫毕,为人宽厚,甚得众心。其妻突厥达度可汗女也。都于萨宝水上阿禄迪城,多人居。大臣三人共掌国事。其王索发,冠七宝金花,衣绫、罗、锦、绣、白叠;其妻有髻,蒙以皁巾。丈夫剪发,锦袍。名为强国,西域诸国多归之。米国、史国、曹国、何国、安国、小安国、那色波国、乌那曷国、穆国皆归附之。有胡律,置于袄祠,将决罚,则取而断之。重者族,次罪者死,贼盗截其足。人皆深目、高鼻、多髯。善商贾,诸夷交易多凑其国。有大小鼓、琵琶、五弦箜篌。婚姻丧制与突厥同。国立祖庙,以六月祭之,诸国皆助祭。奉佛,为胡书。气候温宜五谷,勤修园蔬,树木滋茂。出马、驼、驴、犎牛、黄金、冈沙、香、阿薛那香、瑟瑟、麞皮、氍毹、锦、叠。多蒲萄酒,富家或致十石,连年不败。太延中,始遣使贡方物,后遂绝焉。
  史臣曰:西域虽通魏氏,而中原始平,天子方以混一为心,未遑征伐。其信使往来,深得羁縻勿绝之道耳。

列传第九十一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车
  蠕蠕,东胡之苗裔也,姓郁久闾氏。始神元之末,掠骑有得一奴,发始齐眉 ,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闾。“木骨闾”者,首秃也。木骨闾与郁久闾声相近,故后子孙因以为氏。木骨闾既壮,免奴为骑卒。穆帝时,坐后期当斩,亡匿广漠溪谷间,收合逋逃得百余人,依纯突邻部。木骨闾死,子车鹿会雄健,始有部众,自号柔然,而役属于国。后世祖以其无知,状类于虫,故改其号为蠕蠕。
  车鹿会既为部帅,岁贡马畜、貂豽皮,冬则徙度漠南,夏则还居漠北。车鹿会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 ,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地粟袁死,其部分为二,地粟袁长子匹候跋继父居东边,次子缊纥提别居西边。及昭成崩,缊纥提附卫辰而贰于我。登国中讨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于大碛南床山下,大破之,虏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帅屋击各收余落遁走,遣长孙嵩及长孙肥追之,渡碛。嵩至平望川,大破屋击,禽之,斩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跋举落请降。获缊纥提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诘归之、社仑、斛律等并宗党数百人,分配诸部。缊纥提西遁,将归卫辰,太祖追之,至跋那山,缊纥提复降,太祖抚慰如旧。
  九年,曷多汗与社仑率部众弃其父西走,长孙肥轻骑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斩曷多汗 ,尽殪其众。社仑与数百人奔匹候跋,匹候跋处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其子四人监之。既而社仑率其私属执匹候跋四子而叛,袭匹候跋。诸子收余众,亡依高车斛律部。社仑凶狡有权变,月余,乃释匹候跋,归其诸子,欲聚而歼之。密举兵袭匹候跋,杀匹候跋。子启拔、吴颉等十五人归于太祖。社仑既杀匹候跋,惧王师讨之,乃掠五原以西诸部,北度大漠。太祖以拔、颉为安远将军、平侯。社仑与姚兴和亲。太祖遣材官将军和突袭黜弗、素古延诸部,社仑遣骑救素古延,突逆击破之。
  社仑远遁漠北,侵高车,深入其地,遂并诸部,凶势益振。北徙弱洛水 ,始立军法:千人为军,军置将一人,百人为幢,幢置帅一人;先登者赐以虏获,退懦者以石击首杀之,或临时捶挞。无文记,将帅以羊屎粗计兵数,后颇知刻木为记。其西北有匈奴余种,国尤富强,部帅曰拔也稽,举兵击社仑,社仑逆战于頞根河,大破之,后尽为社仑所并。号为强盛。随水草畜牧,其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其常所会庭则敦煌、张掖之北。小国皆苦其寇抄,羁縻附之,于是自号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犹魏言驾驭开张也,“可汗”犹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为称号,若中国立谥,既死之后,不复追称。太祖谓尚书崔玄伯曰:“蠕蠕之人,昔来号为顽嚣,每来抄掠,驾牸牛奔遁,驱犍牛随之,牸牛伏不能前。异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能行,而况其子’,终于不易,遂为敌所虏。今社仑学中国,立法置战陈,卒成边害。道家言圣人生,大盗起,信矣。”
  天兴五年,社仑闻太祖征姚兴,遂犯塞,入参合陂,南至豺山及善无北泽。时遣常山王遵以万骑追之 ,不及。天赐中,社仑从弟悦代、大那等谋杀社仑而立大那,发觉,大那等来奔。以大那为冠军将军、西平侯,悦代为越骑校尉、易阳子。三年夏,社仑寇边,永兴元年冬,又犯塞。二年,太宗讨之,社仑遁走,道死。其子度拔年少,未能御众,部落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魏言姿质美好也。
  斛律北并贺术也骨国,东破譬历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悦侯咄触千等数百人来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边安静。神瑞元年 ,与冯跋和亲,跋聘斛律女为妻,将为交婚。斛律长兄子步鹿真谓斛律曰:“女小远适,忧思生疾,可遣大臣树黎、勿地延等女为媵。”斛律不许。步鹿真出,谓树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为媵,远至他国。”黎遂共结谋,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庐,候伺其出执之,与女俱嫔于和龙。乃立步鹿真。
  步鹿真立,委政树黎。初,高车叱洛侯者叛其渠帅,导社仑破诸部落,社仑德之 ,以为大人。步鹿真与社仑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叱洛侯欲举大檀为主,遗大檀金马勒为信。步鹿真闻之,归发八千骑往围叱洛侯,叱洛侯焚其珍宝,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发军执步鹿真及社拔,绞杀之,乃自立。
  大檀者,社仑季父仆浑之子,先统别部,镇于西界,能得众心 ,国人推戴之,号牟汗纥升盖可汗,魏言制胜也。斛律父子既至龙,冯跋封为上谷侯。大檀率众南徙犯塞,太宗亲讨之,大檀惧而遁走。遣山阳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众冻死堕指者十二三。及太宗崩,世祖即位,大檀闻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云中。世祖亲讨之,三日二夜至云中。大檀骑围世祖五十余重,骑逼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大惧,世祖颜色自若,众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与社仑争国,败而来奔。大檀以大那子于陟斤为部帅,军士射于陟斤杀之,大檀恐,乃还。二年,世祖大举征之,东西五道并进:平阳王长孙翰等从黑漠,汝阴公长孙道生从白黑两漠间,车驾从中道,东平公娥清次西从栗园,宜城王奚斤、将军安原等西道从尔寒山。诸军至漠南,舍辎重,轻骑赍十五日粮,绝漠讨之,大檀部落骇惊北走。神元年八月。大檀遣子将骑万余人入塞,杀掠边人而走。附国高车追击破之。自广宁还,追之不及。
  二年四月,世祖练兵于南郊,将袭大檀。公卿大臣皆不愿行,术土张渊、徐辩以天文说止世祖,世祖从崔浩计而行。会江南使还 ,称刘义隆欲犯河南,谓行人曰:“汝疾还告魏主,归我河南地,即当罢兵,不然尽我将士之力。”世祖闻而大笑,告公卿曰:“龟鳖小竖,自救不暇,何能为也。就使能来,若不先灭蠕蠕,便更坐待寇至,腹背受敌,非上策也。吾行决矣。”于是车驾出东道向黑山,平阳王长孙翰从西道向大娥山,同会贼庭。五月,次于沙漠南,舍辎重轻袭之,至栗水,大檀众西奔。弟匹黎先典东落,将赴大檀,遇翰军,翰纵骑击之,杀其大人数百。大檀闻之震怖,将其族党,焚烧庐舍,绝迹西走,莫知所至。于是国落四散,窜伏山谷,畜产布野,无人收视。世祖缘栗水西行,过汉将窦宪故垒。六月,车驾次于免园水,去平城三千七百里。分军搜讨,东至瀚海,西接张掖水,北渡燕然山,东西五千余里,南北三千里。高车诸部杀大檀种类,前后归降三十余万,俘获首虏及戎马百余万匹。八月,世祖闻东部高车屯已尼陂,人畜甚众,去官军千余里。遂遣左仆射安原等往讨之。暨已尼陂,高车诸部望军降者数十万。
  大檀部落衰弱,因发疾而死,子吴提立,号敕连可汗,魏言神圣也。四年 ,遣使朝献。先是,北鄙候骑获吴提南偏逻者二十余人,世祖赐之衣服,遣归。吴提上下感德,故朝贡焉。世祖厚宾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吴提尚西海公主,又遣使人纳吴提妹为夫人,又进为左昭仪。吴提遣其兄秃鹿傀及左右数百人来朝,献马二千匹,世祖大悦,班赐甚厚。至太延二年,乃绝和犯塞。四年,车驾幸五原,遂征之。乐平王丕、河东公贺多罗督十五将出东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寿督十五将出西道,车驾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复为二道,陈留王崇从大泽向涿邪山,车驾从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刻石记行,不见蠕蠕而还。时漠北大旱,无水草,军马多死。五年,车驾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寿辅景穆居守,长乐王嵇敬、建宁要王崇二万人镇漠南,以备蠕蠕。吴提果犯塞寿素不设备,贼至七介山,京邑大骇,争奔中城。司空长孙道生拒之于吐颓山。吴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归与北镇诸军相守,敬、崇等破乞列归于阴山之北,获之。乞列归叹曰:“沮渠陷我也。”获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其将帅五百人,斩首万余级。吴提闻而遁走,道生追之,至于漠南而还。真君四年,车驾幸漠南,分四道:乐安王范、建宁王崇各统十五将出东道,乐平王督十五将出西道,车驾出中道,中山王辰领十五将为中军后继。车驾至鹿浑谷,与贼将遇,吴提遁走,追至頞根河,击破之。车驾至石水而还。五年,复幸漠南,欲袭吴提,吴提远遁,乃还。”
  吴提死,子吐贺真立,号处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车驾北伐 ,高昌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兒出西道,车驾与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贺真别部帅尔绵他拔等率千余家来降。是时,军行数千里,吐贺真新立,恐惧远遁。九月,车贺北伐,高昌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兒出中道,与诸军期会于地弗池。吐贺真悉国精锐,军资甚盛,围那数十重,那掘长闱坚守,相持数日。吐贺真数挑战,辄不利,以那众少而固,疑大军将至,解围夜遁。那引军追之,九日九夜,吐贺真益惧,弃辎重,逾穹隆岭远遁。那收其辎重,引军还,与车驾会于广泽。略阳王羯兒尽收其人户畜产百余万。自是吐贺真遂单弱,远窜,边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车驾北征,骑十万,车十五万两,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贺真远遁,其莫弗乌朱驾颓率众数千落来降,乃刊石记功而还。世祖征伐之后,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窜,不敢复南。
  和平五年,吐贺真死,子予成立,号受罗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称永康元年 ,率部侵塞,北镇游军大破其众。皇兴四年,予成犯塞,车驾北讨。京兆王子推、东阳公元丕督诸军出西道,任城王云等督军出东道,汝阴王赐、济南公罗乌拔督军为前锋,陇西王源贺督诸军为后继。诸将会车驾于女水之滨,显祖亲誓众,诏诸将曰:“用兵在奇不在众也,卿等为朕力战,方略已在朕心。”乃选精兵五千人挑战,多设奇兵以惑之。虏众奔溃,逐北三十余里,斩首五万级,降者万余人,戎马器械不可称计。旬有九日,往返六千余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颂》,刊石纪功。
  延兴五年,予成求通婚娉,有司以予成数犯边塞,请绝其使,发兵讨之。显祖曰:“蠕蠕譬若禽兽 ,贪而亡义,朕要当以信诚待物,不可抑绝也。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请和,求结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诏报曰:“所论婚事,今始一反,寻览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礼娉,君子所以重人伦之本。不敬其初,令终难矣。”予成每怀谲诈,终显祖世,更不求婚。太和元年四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来献良马、貂裘,比拔等称伏承天朝珍宝华丽甚积,求一观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绣器物,御厩文马、奇禽、异兽,及人间所宜用者列之京肆,令其历观焉。比拔见之,自相谓曰:“大国富丽,一生所未见也。”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贡,寻复请婚焉。高祖志存招纳,许之。予成虽岁贡不绝,而款约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仑立,号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称太平元年。豆仑性残暴好杀 ,其臣侯医垔、石洛候数以忠言谏之,又劝与国通和,勿侵中国。豆仑怒,诬石洛候谋反,杀之,夷其三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阳平王颐、左射陆叡江为都督,领军斛律桓等十二将七万骑讨豆仑。部内高车阿伏至罗率众十余万落西走,自立为主。豆仑与叔父那盖为二道追之,豆仑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盖出自金山。豆仑频为阿伏至罗所败,那盖累有胜捷。国人咸以那盖为天所助,欲推那盖为主。那盖不从,众强之,那盖曰:“我为臣不可,焉能为主!”众乃杀豆仑母子,以尸示那盖,那盖乃袭位。
  那盖号候其仗代库者可汗,魏言悦乐也。算称太安元年。那盖死,子伏图立,号他汗可汗,魏言绪也。自称始平元年。正始三年 ,仗图遣使纥奚勿六跋朝献,请求通和。世宗不报其使,诏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远祖社仑是大魏叛臣,往者包容,暂时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损畴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汉,跨据中原,指清八表。正以江南未平,权宽北掠,通和之事,未容相许。若修籓礼,款诚昭著者,当不孤尔也。”永平元年,伏图又遣勿六跋奉函书一封,并献貂裘,世宗不纳,依前喻遣。
  伏图西征高车,为高车王弥俄突所杀,子丑奴立,号豆罗伏跋豆伐可汗,魏言彰制也。自称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 ,丑奴遣沙门洪宣奉献珠像。延昌三年冬,世宗遣骁骑将军马义舒使于丑奴,未发而崩,事遂停寝。丑奴壮健,善用兵。四年,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贡。熙平元年,西征高车大破之,禽其王弥俄突,杀之,尽并叛者,国遂强盛。二年,又遣俟斤尉比建、纥奚勿六跋、巩顾礼等朝贡。神龟元年二月,肃宗临显阳殿,引顾礼等二十人于殿下,遣中书舍人徐纥宣诏,让以蠕蠕籓礼不备之意。
  初,豆仑之死也,那盖为主,伏图纳豆仑之妻候吕陵氏,生丑奴 ,阿那瑰等六人。丑奴立后,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浑地万,年二十许,为医巫,假托神鬼,先常为丑奴所信,出入去来,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丑奴母子欣悦,后岁仲秋,在大泽中施帐屋,斋洁七日,祈请天上。经一宿,祖惠忽在帐中,自云恆在天上。丑奴母子抱之悲喜,大会国人,号地万为圣女,纳为可贺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赐牛马羊三千头。地万既挟左道,亦有姿色,丑奴甚加重爱,信用其言,乱其国政。如是积岁,祖惠年长,其母问之,神惠言:“我恆在地万家,不尝上天,上天者地万教也。”其母具以状告丑奴,丑奴言:“地万悬鉴远事,不可不信,勿用谗言也。”既而地万恐惧,谮祖惠于丑奴,丑奴阴杀之。
  正光初,丑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绞杀地万,丑奴怒,欲诛具列等。又阿至罗侵丑奴,丑奴击之 ,军败。还,为母与其大臣所杀,立丑奴弟阿那瑰。立经十日,其族兄俟力发示发率众数万以伐阿那瑰,阿那瑰战败,将弟乙居伐轻骑南走归国。阿那瑰母候吕陵氏及其二弟寻为示发所杀,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将至,肃宗遣兼侍中陆希道为使主,兼散骑常侍孟威为使副,迎劳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继至北中 ,侍中崔光、黄门郎元纂在近郊,并申宴劳,引至门阙下。十月,肃宗临显阳殿,引从五品以上清官、皇宗、籓国使客等列于殿庭,王公以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谒者引王公以下升殿,阿那瑰位于籓王之下,又引将命之官阿那瑰弟并二叔位于群官之下。遣中书舍人曹道宣诏劳问,阿那瑰启云:“陛下优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预会,但臣有从兄,在北之日,官高于二叔,乞命升殿。”诏听之,乃位于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宴将罢,阿那瑰执启立于座后,诏遣舍人常景问所欲言,阿那瑰求诣殿前,诏引之。阿那瑰再拜跽曰:“臣先世源由,出于大魏。”诏曰:“朕已具之。”阿那瑰起而言曰:“臣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诏曰:“卿言未尽,可具陈之。”阿那瑰又言曰:“臣先祖以来,世居北土,虽复隔越山津,而乃心慕化;未能时宣者,正以高车悖逆,臣国扰攘,不暇遣使以宣远诚。自顷年以前,渐定高车。及臣兄为主,故遣巩顾礼等使来大魏,实欲虔修籓礼,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与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受诏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彻。但高车从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乱作逆,杀臣兄,立臣为主。裁过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仓卒轻身投国,归命陛下。”诏曰:“具卿所陈,理犹未尽,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诏,起而言曰:“臣以家难,轻来投阙,老母在彼,万里分张,本民臣民,皆已进散。陛下隆恩。有过天地,求乞兵马,还向本国,诛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赐借兵马。老母若在,得生相见,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报仇,以雪大耻。臣当统临余人,奉事陛下,四时之贡,不敢阙绝。陛下圣颜难睹,敢有披陈,但所欲言者口不能尽言,别有辞启,谨以仰呈,愿垂昭览。”仍以启付舍人常景,具以奏闻。寻封阿那瑰朔方郡公、蠕蠕王,赐以衣冕,加之轺盖,禄从、仪卫,同于戚籓。
  十二月,肃宗以阿那瑰国无定主,思还绥集,启请切至,诏议之。时朝臣意有同异 ,或言听还,或言不可。领军元乂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货之,遂归北。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请辞,肃宗临西堂,引见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升阶赐坐,遣中书舍人穆弼宣劳。阿那瑰等拜辞,诏赐阿那瑰细明光人马铠二具,铁人马铠六具;露丝银缠槊二张并白眊,赤漆槊十张并白眊,黑漆槊十张并幡;露丝弓二张并箭,朱漆柘弓六张并箭,黑漆弓十张并箭;黑漆盾六幡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锦被二领,黄绸被褥三十具;私府绣袍一领并帽,内者绯纳袄一领;绯袍二十领并帽,内者杂人彩千段;绯纳小口袴褶一具,内中宛具;紫纳大口袴褶一具,岗中宛具;百子帐十八具,黄布幕六张;新乾饭一百石,麦麨八石,榛麨五石;铜乌錥四枚,柔铁乌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二升;婢二口;父草马五百匹,驼百二十头,牸牛一百头,羊五千口:朱画盘器十合,粟二十万石。至镇给之。诏侍中崔光、黄门元纂郭外劳遣。
  阿那瑰来奔之后,其从父兄俟力发婆罗门卒数万人入讨示发,破之。示发走奔地豆于,为其所杀。推婆罗门为主,号弥偶可社句可汗 ,魏言安静也。时安北将军、怀朔镇将杨钧表:“传闻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兽心,已相君长,恐未肯以杀兄之人,郊迎其弟。轻往虚反,徒损国威,自非广加兵众,无以送其入北。”二月,肃宗诏旧经蠕蠕使者牒云具仁,往喻婆罗门迎阿那瑰复籓之意。婆罗门殊自骄慢,无逊避之心,责具仁礼敬,具仁执节不屈。婆罗门遣大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头六人将兵二千随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还镇,论彼事势。阿那瑰虑不敢入,表求还京。会婆罗门为高车所逐,率十部落诣凉州归降,于是蠕蠕数万相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启云:“投化蠕蠕元退社、浑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日到镇,云国土大乱,姓姓别住,迭相抄掠,当今北人鹄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赐给精兵一万,还令督率送臣碛北,抚定荒人,脱蒙所请,事必克济。”诏付尚书、门下博议。八月,诏兼散骑常侍王尊业驰驿宣旨慰阿那瑰,并申赐赍。
  九月,蠕蠕后主俟匿伐来奔怀朔镇,阿那瑰兄也,列称规望乞军,并请阿那瑰。十月 ,录尚书事高阳王雍、尚书令李崇、侍中侯刚、尚书左仆射元钦、侍中元乂、侍中安丰王延明、吏部尚书元修义、尚书李彦、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给事黄门侍郎张烈、给事黄门侍卢同等奏曰:“窃闻汉立南、北单于,晋有东、西之称,皆所以相维御难,为国籓篱。今臣等参议以为怀朔镇北土名无结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郡即汉晋旧障,二处宽平,原野弥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罗门宜置西海郡,各令总率部落,收离聚散。其爵号及资给所须,唯恩裁处。彼臣下之官,任其旧俗。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优遣,以示威刑。请沃野、怀朔、武川镇各差二百人,令当镇军主监率,给其粮仗,送至前所,仍于彼为其造构,功就听还。诸于北来,在婆罗门前投化者,令州镇上佐准程给粮,送诣怀朔阿那瑰,镇与使人量给食禀。在京馆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创,先无储积,请给朔州麻子乾饭二千斛,官驼运送。婆罗门居于西海,既是境内,资卫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节驰驿先诣慰喻,并委经略。”肃宗从之。十二月,诏安西将军、廷尉元洪超兼尚书行台,诣敦煌安置婆罗门。婆罗门寻与部众谋叛投嚈哒,嚈哒三妻,皆婆罗门姊妹也。仍为州军所讨,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为田种,诏给万石。四年,阿那瑰众大饥,入塞寂抄 ,肃宗诏尚书左丞元孚兼行台尚书持节喻之。孚见阿那瑰,为其所执,以孚自随,驱掠良口二千,公私驿马牛羊数十万北遁,谢孚放还。诏骠骑大将军、尚书令李崇等率骑十万讨之,出塞三千余里,至瀚海,不及而还。俟匿伐至洛阳,肃宗临西堂,引见之。五年,婆罗门死于洛南之馆,诏赠使持节、镇西将军、秦州刺史、广牧公。
  是岁,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反,诸镇相应。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众讨之,诏遣牒云具仁赉杂物劳赐阿那瑰 ,阿那瑰拜受诏命,勒众十万,从武川镇西向沃野,频战克捷。四月,肃宗又遣兼通直散骑常侍、中书舍人冯俊使阿那瑰,宣劳班赐有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马稍盛,乃号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揽也。十月,阿那瑰复遣郁久闾弥娥等朝贡。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使人巩凤景等朝贡,及还,肃宗诏之曰:“北镇群狄,为逆不息,蠕蠕主为国立忠,助加诛讨,言念诚心,无忘寝食。今知停在朔垂,与尔朱荣邻接,其严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启,更欲为国东讨。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听待后敕。”盖朝廷虑其反复也。此后频使朝贡。
  建义初,孝庄诏曰:“夫勋高者赏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镇卫北落,御侮朔表 ,遂使阴山息警,弱水无尘,刊迹狼山,铭功瀚海,至诚既笃,勋绪莫酬。故宜标以殊礼,何容格以常式。自今以后,赞拜不言名,上书不称臣。”太昌元年六月,阿那瑰遣乌句兰树什伐等朝贡,并为长子请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出帝诏以范阳王诲之长女琅邪公主许之,未及婚,帝入关。齐献武王遣使说之,阿那瑰遣使朝贡,求婚。献武王方招四远,以常山王妹乐安公主许之,改为兰陵公主。瑰遣奉马千匹为娉礼,迎公主,诏宗正元寿送公主往北。自是朝贡相寻。瑰以齐献武王威德日盛,请致爱女于王,静帝诏王纳之。自此塞外无尘矣。
  匈奴宇文莫槐,出于辽东塞外,其先南单于远属也,世为东部大人。其语与鲜卑颇异。人皆剪发而留其顶上,以为首饰 ,长过数寸则截短之。妇女披长襦及足,而无裳焉。秋收鸟头为毒药,以射禽兽。
  莫槐虐用其民,为部人所杀,更立其弟普拨为大人。普拨死,子丘不勤立,尚平文女。丘不勤死 ,子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讳,莫廆遣弟屈云攻慕容廆,廆击破之;又遣别部素延伐慕容廆于棘城,复为慕容廆所破。时莫廆部众强盛,自称单于,塞外诸部咸畏惮之。莫廆死,子逊昵延立,率众攻慕容廆于棘城。廆子翰先戍于外,逊昵延谓其众曰:“翰素果勇,必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忧也。”乃分骑数千袭翰。翰闻之,使人诈为段末波使者,逆谓逊昵延曰:“翰数为吾患,久思除之,今闻来讨,甚善,戒严相待,宜兼路早赴。”朝设伏待之,逊昵延以为信然,长驱不备,至于伏所,为翰所虏。翰驰使告廆,乘胜遂进,及晨而至。廆亦尽锐应之。逊昵延见而方严,率众逆战,前锋始交,而翰已入其营,纵火燎之,众乃大溃,逊昵延单马奔还,悉俘其众。逊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玺三纽,自言为天所相,每自夸大。及此败也,乃卑辞厚币,遣使朝献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逊昵延死,子乞得龟立,复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龟屯保浇水 ,固垒不战,遣其兄悉跋堆袭廆子仁于柏林,仁逆击,斩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龟克之,乞得龟单骑夜奔,悉虏其众。乘胜长驱,入其国城,收资财亿计,徙部民数万户以归。先是,海出大龟,枯死于平郭,至是而乞得龟败。
  别部人逸豆归杀乞得龟而自立,与慕容晃相攻击,遣其国相莫浑伐晃,而莫浑荒酒纵猎,为晃所破 ,死者万余人。建国八年,晃伐逸豆归,逸豆归拒之,为晃所败,杀其骁将涉亦干。逸豆归远遁漠北,遂奔高丽。晃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自此散灭矣。
  徒何段就六眷,本出于辽西。其伯祖日陆眷,因乱被卖为渔阳乌丸太库辱官家奴。诸大人集会幽州,皆持唾壶,唯库辱官独无 ,乃唾日陆眷口中。日陆眷因咽之,西向拜天曰:“愿便主君之智慧禄相尽移入我腹中。”其后渔阳大饥,库辱官以日陆眷为健,使将之诣辽西逐食,招诱亡叛,遂至强盛。日陆眷死,弟乞珍代立。乞珍死,子务目尘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据有辽西之地,而臣于晋。其所统三万余家,控弦上马四五万骑。晋穆帝时,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数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务目尘为辽西公,假大单于印绶。浚使务目尘率万余骑伐石勒于常山封龙山下,大破之。
  务目尘死,就六眷立。就六眷与弟匹磾、从弟末波等率五万余骑围石勒于襄国。勒登城望之,见将士皆释仗寝卧,无警备之意,勒因其懈怠 ,选募勇健,穿城突出,直冲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与饮宴尽欢,约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就六眷等遂摄军而还,不复报浚,归于辽西。自此以后,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问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匹磾与刘琨世子群奔丧。匹磾阴卷甲而往,欲杀其从叔羽鳞及末波而夺其国。末波等知之,遣军逆击 ,匹磾、刘群为末波所获。匹磾走还蓟,惧琨禽己,请琨宴会,因执而害之。匹磾既杀刘琨,与羽鳞、末波自相攻击,部众乖离。欲拥其众徙保上谷,阻军都之险,以拒末波等。平文帝闻之,阴严精骑将击之。匹磾恐惧,南奔乐陵。后石勒遣石虎击段文鸯于乐陵,破之,生擒文鸯。匹磾遂率其属及诸坞壁降于石勒。
  末波自称幽州刺史,屯辽西。末波死,国人立日陆眷弟护辽为主,烈帝时,假护辽骠骑大将军、幽州刺史、大单于、北平公 ,弟郁兰抚军将军、冀州刺史、渤海公。建国元年,石虎征护辽于辽西,护辽奔平冈山,遂投慕容晃,晃杀之。郁兰奔石虎,以所徙鲜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郁兰死,子龛代之。及冉闵之乱,龛率众南移,遂据齐地。慕容俊使弟玄恭帅众伐龛于广固,执龛送之蓟,俊毒其目而杀之,坑其徒三千余人。
  高车,盖古赤狄之余种也,初号为狄历,北方以为敕勒,诸夏以为高车、丁零。其语略与匈奴同而时有小异 ,或云其先匈奴之甥也。其种有狄氏、表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俗云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置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经三年,其母欲迎之,单于曰:“不可,未彻之间耳。”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曰:“吾父处我于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将下就之。其姊大惊曰:“此是畜生,无乃辱父母也!”妹不从,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遂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嗥。
  无都统大帅,当种各有君长,为性粗猛,党类同心,至于寇难 ,翕然相依。斗无行陈,头别冲突,乍出乍入,不能坚战。其俗蹲踞亵黩,无所忌避。婚姻用牛马纳以为荣。结言既定,男党营车阑马,令女党恣取,上马袒乘出阑,马主立于阑外,振手惊马,不坠者即取之,坠则更取,数满乃止。俗无谷,不作酒,迎妇之日,男女相将,持马酪熟肉节解,主人延宾亦无行位,穹庐前丛坐,饮宴终日,复留其宿。明日,将妇归,既而将夫党还入其家马群,极取良马。父母兄弟虽惜,终无言者。颇讳取寡妇而优怜之。其畜产自记识,虽阑纵在野,终无妄取。俗不清洁。喜致震霆,每震则叫呼射天而弃之移去。至来岁秋,马肥,复相率候于震所,埋羚羊,燃火,拔刀,女巫祝说,似如中国祓除,而群队驰马旋绕,百币乃止。人持一束柳桋,回竖之,以乳酪灌焉。妇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萦屈发鬓而缀之,有似轩冕。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尸于中,张臂引弓,佩刀挟槊,无异于生,而露坎不掩。时有震死及疫疠,则为之祈福。若安全无佗,则为报赛。多杀杂畜,烧骨以燎,走马绕旋,多者数百币,男女无小大皆集会,平吉之人则歌舞作乐,死丧之家则悲吟哭泣。其迁徙随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产尽与蠕蠕同,唯车轮高大,辐数至多。
  后徙于鹿浑海西北百余里,部落强大,常与蠕蠕为敌,亦每侵盗于国家。太祖亲袭之,大破其诸部。后太祖复度弱洛水 ,西行至鹿浑海,停驾简轻骑,西北行百余里,袭破之,虏获生口马牛羊二十余万。复讨其余种于狼山,大破之。车驾巡幸,分命诸将为东西二道,太祖亲勒六军从中道,自驳髯水西北,徇略共部,诸军同时云合,破其杂种三十余落。卫王仪别督将从西北绝漠千余里,复破其遗迸七部。于是高车大惧,诸部震骇。太祖自牛川南引,大校猎,以高车为围,骑徒遮列,周七百余里,聚杂兽于其中。因驱至平城,即以高车众起鹿苑,南因台阴,北距长城,东包白登,属之西山。寻而高车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余落内附,拜敕力犍为扬威将军,置司马、参军,赐谷二万斛。后高车解批莫弗幡豆建复率其部三十余落内附,亦拜为威远将军,置司马、参军,赐衣服,岁给廪食。
  蠕蠕社仑破败之后,收拾部落,转徙广漠之北,侵入高车之地。斛律部部帅倍侯利患之,曰:“社仑新集 ,兵贫马少,易与耳。”乃举众掩击,入其国落。高车昧利,不顾后患,分其庐室,妻其妇女,安息寝卧不起。社仑登高望见,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掩杀之,。走而脱者十二三。倍侯利遂来奔,赐爵孟都公。倍侯利质直勇健过人,奋戈陷陈,有异于众。北方之人畏婴兒啼者,语曰“倍侯利来”,便止。处女歌谣云:“求良夫,当如倍侯。”其服众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故得亲幸,赏赐丰厚,命其少子曷堂内侍。及倍侯利卒,太祖悼惜,葬以国礼,谥曰忠壮王。后诏将军伊谓帅二万骑北袭高车余种袁纥、乌频,破之。太祖时,分散诸部,唯高车以类粗犷,不任使役,故得别为部落。
  后世祖征蠕蠕,破之而还,至漠南,闻高车东部在已尼陂,人畜甚众 ,去官军千余里,将遣左仆射安原等讨之。司徒长孙翰、尚书令刘洁等谏,世祖不听,乃遣原等并发新附高车合万骑,至于已尼陂,高车诸部望军而降者数十万落,获马牛羊亦百余万,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车,逐水草,畜牧蕃息,数年之后,渐知粒食,岁致献贡,由是国家马及牛羊遂至于贱,氈皮委积。高宗时,五部高车合聚祭天,众至数万。大会,走马杀牲,游绕歌吟忻忻,其俗称自前世以来无盛于此。会车驾临幸,莫不忻悦。后高祖召高车之众随车驾南讨,高车不愿南行,遂推表纥树者为主,相率北叛,游践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讨,大败而还。又诏平北将军、江阳王继为都督讨之,继先遣人慰劳树者。树者入蠕蠕,寻悔,相率而降。
  高车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卢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连氏 ,五曰窟贺氏,六曰达薄干氏,七曰阿仑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伏罗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先是副伏罗部为蠕蠕所役属,豆仑之世,蠕蠕乱离,国部分散,副伏罗阿伏至罗与从弟穷奇俱统领高车之众十余万落。太和十一年,豆仑犯塞,阿伏至罗等固谏不从,怒,率所部之众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为王,国人号之曰“侯娄匐勒”,犹魏言大天子也。穷奇号“候倍”,犹魏言储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罗居北,穷奇在南。豆仑追讨之,频为阿伏至罗所败,乃引众东徙。十四年,阿伏至罗遣商胡越者至京师,以二箭奉贡,云:“蠕蠕为天子之贼,臣谏之不从,遂叛来至此而自竖立。当为天子讨除蠕蠕。”高祖未之信也,遣使者于提往观虚实。阿伏至罗与穷奇遣使者薄颉随于提来朝,贡其方物。诏员外散骑侍郎可足浑长生夏与于提使高车,各赐绣袴褶一具,杂彩百匹。穷奇后为嚈哒所杀,虏其子弥俄突等,其众分散,或来奔附,或投蠕蠕。诏遣宣威将军、羽林监孟威抚纳降人,置之高平镇。阿伏至罗长子蒸阿伏至罗余妻,谋害阿伏至罗,阿伏至罗杀之。
  阿伏至罗又残暴,大失众心,众共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为主。岁余,嚈哒伐高车 ,将纳弥俄突,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弥俄突既立,复遣朝贡,又奉表献金方一、银方一、金杖二、马七匹、驼十头。诏使者慕容坦赐弥俄突杂彩六十匹。世宗诏之曰:“卿远据沙外,频申诚款,览揖忠志,特所钦嘉。蠕蠕、嚈哒、吐谷浑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内附,遣使迎引,蠕蠕往来路绝,奸势。不得妄令群小敢有陵犯,拥塞王人,罪在不赦。”弥俄突寻与蠕蠕主伏图战于蒲类海北,为伏图所败,西走三百余里。伏图次于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曲嘉表求内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见威军,怖而遁走。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伏图于蒲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孟威。又遣使献龙马五匹、金银貂皮及诸方物,诏东城子于亮报之,赐乐器一部,乐工八十人,赤绸十匹,杂彩六十匹。弥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贺真贡其方物。
  肃宗初,弥俄突与蠕蠕主丑奴战败被擒,丑奴系其两脚于弩马之上,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其部众悉入嚈哒。经数年 ,嚈哒听弥俄突弟伊匐还国。伊匐既复国,遣使奉表,于是诏遣使者谷楷等拜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开国公、高车王。伊匐复大破蠕蠕,蠕蠕王婆罗门走投凉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贡,因乞朱画步挽一乘并幔褥,鞦必一副,伞扇各一枚,青曲盖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诏给之。伊匐后与蠕蠕战,败归,其弟越居杀伊匐自立。天平中,越居复为蠕蠕所破,伊匐子比适复杀越居而自立。兴和中,比适又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宾自蠕蠕来奔,齐献武王欲招纳远人,上言封去宾为高车王,拜安北将军、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太祖时,有吐突邻部,在女水上,常与解和部相为脣齿 ,不供职事。登国三年,太祖亲西征,渡弱洛水,复西行趣其国,至女水上,讨解如部落破之。明年春,尽略徙其部落畜产而还。
  又有纥突邻,与纥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长帅,拥集种类,常为寇于意辛山。登国五年 ,太祖勒众亲讨焉,慕容驎率师来会,大破之。纥突邻大人屋地鞬、纥奚大人库寒等皆举部归降。皇始二年,车驾伐中山,军于柏肆,慕容宝夜来攻营,军人惊走还于国,路由并州,遂反,将攻晋阳,并州刺史元延讨平之。纥突邻部帅匿物尼、纥奚部帅叱奴根等复聚党反于阴馆,南安公元顺讨之不克,死者数千人。太祖闻之,遣安远将军庾岳还讨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吕邻部,众万余口,常依险畜牧。登国中,其大人叱伐为寇于苦水河。八年夏,太祖大破之 ,并禽其别帅焉古延等。
  薛干部,常屯聚于三城之间。及灭卫辰后,其部帅太悉伏望军归顺,太祖抚安之。车驾还,卫辰子屈丐奔其部。太祖闻之 ,使使诏太悉仗执送之。太悉伏出屈丐以示使者曰:“今穷而见投,宁与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太祖大怒,车驾亲讨之。会太悉伏先出击曹覆寅,官军乘虚,遂屠其城,获太悉伏妻子珍宝,徙其人而还。太悉伏来赴不及,遂奔姚兴,未几亡归岭北。上郡以西诸鲜卑、杂胡闻而皆应之。天赐五年,屈丐尽劫掠总服之。及平统万,薛干种类皆得为编户矣。
  而率屯山鲜卑别种破多兰部世传主部落,至木易干有武力壮勇,劫掠左右,西及金城,东侵安定 ,数年间诸种患之。天兴四年,遣常山王遵讨之于高平,木易干将数千骑弃国遁走,尽徙其人于京师。余种分迸,其后为赫连屈丐所灭。
  又黜弗、素古延等诸部,富而不恭,天兴五年,材官将军和突率六千骑袭而获之。
  又越勒倍泥部,永兴五年,转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讨破之,徙其人而还。
  史臣曰:周之猃狁,汉之匈奴,其作害中国固亦久矣。魏晋之世,种族瓜分,去来沙漠之陲。窥扰鄣塞之际,犹皆东胡之余绪,冒顿之枝叶。至如蠕蠕者,匈奴之裔,根本莫寻,逃形集丑;自小为大,风驰乌赴,倏来忽往,代京由之屡骇,戎车所以不宁。是故魏氏祖宗扬威曜武,驱其畜产,收其部落,剪之穷发之野,逐之无人之乡,岂好肆兵极锐,凶器不戢,盖亦急病除恶,事不得已而然也。

列传第九十二 自序
  汉初,魏无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彦。彦子歆 ,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经史,成帝世,位终钜鹿太守,仍家焉。歆子悦,字处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赵国李孝伯见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济阴太守,以善政称。
  悦子子建,字敬忠。释褐奉朝请,累迁太尉从事中郎。初,世宗时平氐,遂于武兴立镇 ,寻改为东益州。其后镇将、刺史乖失人和,群氐作梗,遂为边患,乃除子建为东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风化大行,远近清静。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韩祖香、张长命相继构逆,佥以州城之人莫不劲勇,同类悉反,宜先收其器械。子建以为城人数当行陈,尽皆骁果,安之足以为用,急之腹背为忧,乃悉召居城老壮晓示之;并上言诸诚人本非罪坐而来者悉求听免。肃宗优诏从之。子建渐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内外相顾,终获保全。及秦贼乘胜,屯营黑水,子建乃潜使掩袭,前后斩获甚众,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间使上闻,肃宗甚嘉之,诏子建兼尚书为行台,刺史如故。于是威震蜀土,其梁、巴、二益、两秦之事,皆所节度。梁州刺史傅竖眼子敬和中心以为愧,在洛大行货贿,以图行台。
  先是,子建亦屡求归京师,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竖眼因为行台。子建将还 ,群氐慕恋,相率断道。主簿杨僧复先行晓喻,诸氐忿曰:“我留刺史,尔送出也!”斫之数创,几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日方得前行,吏人赠遗,一无所受。而东益氐、蜀寻反,攻逼唐永,永弃城而走,乃丧一籓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门昙璨及钜鹿人耿显皆没落氐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还之,送出白马。遗爱所被如此。自国家开华阳等郡,梁州邢峦、益州傅竖眼及子建为最。初,子建为前军将军,十年不徙,在洛闲暇,与吏部尚书李韶、韶从弟延实颇为弈棋,时人谓为耽好。子建每曰:“棋于机权廉勇之际,得之深矣。且吾未为时用,博弈可也。”及一临边事,凡经五年,未曾对局。
  还洛后,俄拜常侍、卫尉卿。初,元颢内逼,庄帝北幸,子建谓所亲卢义僖曰:“北海自绝社稷 ,称籓萧衍,吾老矣,岂能为陪臣?”遂携家口居洛南,颢平乃归。先苦风痺,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务,屡上书乞身,特除右光禄大夫。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实子侍中彧为大使,抚慰东土,时外戚贵盛,送客填门,子建亦往候别。延实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勖?”子建曰:“益以盈满为诫。”延实怅然久之。及庄帝杀尔朱荣,遇祸于河阴者其家率相吊贺。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见害。子建谓姨弟卢道虔曰:“朝廷诛翦权强,凶徒尚梗,未闻有奇谋异略,恐不可济。此乃李门祸始,吊贺无乃匆匆?”及永安之后,李氏宗族流离,或遇诛夷,如其所虑。后历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
  子建自出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洁己 ,不以财利经怀。及归京师,家人衣食常不周赡,清素之迹,著于终始。性存重慎,不杂交游,唯与尚书卢义僖、姨弟泾州刺史卢道裕雅相亲昵。及疾笃,顾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气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蘧蒢裸身,又非吾意。气绝之后,敛以时服。吾生年契阔,前后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旧茔,坟地久固,已有定别。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迁入兆域,依班而定,行于吾墓之后。如此足矣,不须附合。当顺吾心,勿令吾有遗恨。”永熙二年春,卒于洛阳孝义里舍,时年六十三,赠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文静。二子,收、祚。
  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年十五,颇已属文。及随父赴边。值四方多难,好习骑射,欲以武艺自达。荥阳郑伯调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惭 ,遂折节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讽诵,积年,床板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初以父功除太学博士,及尔朱荣于河阴滥害朝士,收亦在围中,以日晏获免。
  吏部尚书李神俊重收才学,奏授司徒记室参军。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前废帝立,妙简近侍,诏试收为《封禅书》 ,收下笔便就,不立草稿,文将千言,所改无几。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深奇之。帝曰:“虽七步之才,无以过此。”迁散骑侍郎,寻敕典起居注,并修国史。俄兼中书侍郎,年二十六。出帝初,又诏收摄本职,文诰填积,事咸称旨。黄门郎崔忄夌从齐献武王入朝,熏灼于世,收初不诣门。忄夌为帝《登祚赦》,云“联托体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员郎李慎以告之,忄夌深忿忌。时前废帝殂,令收为诏,忄夌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帏屋,一日造诏,优为词旨,然则义旗之士,尽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归侍。”南台将加弹劾,赖尚书辛雄为言于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贱生弟仲同先未齿录,因此怖惧,上籍,遣还乡扶侍。出帝尝大发士卒,狩于嵩少之南,旬有六日,时既寒苦,朝野嗟怨。帝与从官皆胡服而骑,宫人及诸妃主杂其间,奇伎异饰,多非礼度。收欲言则畏惧,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赋》以讽焉,年二十七,虽富言淫丽,而终归雅正。帝手诏报焉,甚见褒美。郑伯谓曰:“卿不遇老夫,犹应逐免。”初,齐献武王固让天柱大将军,帝敕收为诏,令遂所请,欲加相国,问收相国品秩,收以实对,帝遂止。收既未测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诏许焉。久之,除帝兄子广平王赞开府从事中郎,收不敢辞,乃为《庭竹赋》以致己意。寻兼中书舍人,与济阴温子升、河间邢子才齐誉,世号三才。时出帝猜忌献武,内有间隙,收遂以疾固辞而免。其舅崔孝芬怪而问之,收曰:“惧有晋阳之甲。”寻而献武南上,帝西入关。
  收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昕娉萧衍,昕风流文辩,收辞藻富逸,衍及其群臣咸加敬异。先是,南北初和 ,李谐、卢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并为邻国所重。至此,衍称曰:“卢、李命世,王、魏中兴,未知后来复何如耳?”文襄启收兼散骑常侍,修国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领兼中书侍郎,仍修史。帝宴百僚,问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对曰:“晋议郎董勋“答问”,称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时邢邵亦在侧,甚恧焉。自南北和好,书下纸每云“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萧衍后使,其书乃去“彼”字,自称犹著“此”,欲求无外之意。收定报书云:“想境内清晏,今万国安和。”南人复书,依以为体。后献武入朝,静帝授相国,固让,令收为启。启成呈上,文襄时侍侧,献武指收曰:“此人当复为崔光。”四年,献武于西门豹祠宴集,谓司马子如曰:“魏收为史官,书吾善恶。闻北伐时,诸贵常饷史官饮食,司马仆射颇曾饷不?”因共大笑。仍谓收曰:“卿勿见元康等在吾目下趋走,谓吾以为勤劳,我后世身名在卿手,勿谓我不知。”寻加兼著作郎。
  静帝曾季秋大射,普令赋诗,收诗末云:“尺书征建鄴,折简召长安。”文襄壮之,顾谓人曰:“在朝今有魏收 ,便是国之光采。雅俗文墨,通达纵横,我亦使子才、子升时有所作,至于词气并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怀,忘而不语,语而不尽,意有未及。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难有。”又敕兼主客郎,接萧衍使谢延徐陵。侯景既陷台城,衍鄱阳王范时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书喻之。范得书,乃率部伍西上,口州刺史崔圣念入据其城。文襄谓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犹恨‘尺书征建鄴’未郊耳。”
  文襄崩,文宣如晋阳,今与黄门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参掌机密。转秘书监,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时齐将受禅 ,杨愔奏收置之别馆,令撰禅代诏册诸文,遣徐之才守门不听出。天保元年,除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县子。
  二年,受诏撰魏史,除魏尹,故优以禄力,专在史阁 ,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愿得直笔东观,早出《魏书》。”故帝使收专其任。又诏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之,隆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始魏初,邓渊撰《代记》十余卷,其后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骏、李彪、崔光、李琰之世修其业。浩为编年体,彪始分作纪表志传,书犹未出。世宗时,命邢峦追撰《高祖起居注》,书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鸿、王遵业补续焉。下讫肃宗,事甚委悉。济阴王晖业撰《辩宗室录》三十卷。收于是与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专总斟酌,以成《魏书》。辨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表而上闻。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成,奏请终业,许之。十一月,复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历》二卷,《礼》、《乐》四卷,《食货》一卷,《刑罚》一卷,《灵征》二卷,《官氏》二卷,《释老》一卷,凡二十卷,续于纪传,合一百三十卷,分为十二帙。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焉。

志第一 天象一之一
  夫在天成象,圣人是观,日月五星,象之著者,变常舛度 ,征咎随焉。然则明晦晕蚀,疾余犯守,飞流欻起,彗孛不恆,或皇灵降临,示谴以戒下,或王化有亏,感达於天路。《易》称“天垂象,见吉凶”,“观乎天文,以察时变”;《书》曰“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是故有国有家者之所祗畏也。百王兴废之验,万国祸福之来,兆勤虽微,冈不必至,著於前载,不可得而备举也。班史以日晕五星之属列《天文志》,薄蚀彗孛之比入《五行说》。七曜一也,而分为二《志》,故陆机云学者所疑也。今以在天诸异咸入天象,其应征符合,随而条载,无所显验则阙之云。
  太祖天兴五年八月,天鸣。
  六年九月,天鸣。
  皇始二年十月壬辰,日晕,有佩璚。占曰“兵起”。天兴元年九月,乌丸张超收合亡命,众党三千余家,据渤海之南皮,自号征东大将军、乌丸王,钞掠诸郡。诏将军庚岳讨之。
  天兴三年六月庚辰朔,日有蚀之。占曰“外国侵,土地分”。五年五月,姚兴遣其弟义阳公平率众四万来侵平阳,乾壁为平所陷。
  六年四月癸巳朔,日有蚀之。占曰“兵稍出”。十月,太祖诏将军伊谓率骑二万北袭高车,大破之。
  天赐五年七月戊戌朔,日有蚀之。占曰“后死”。六年七月,夫人刘氏薨,后谥为宣穆皇后。
  太宗神瑞二年八月庚辰晦,日有蚀之。
  世祖始光四年六月癸卯朔,是有蚀之。占曰“诸侯非其人”。神元年二月,司空奚斤、监军侍御史安颉讨赫连昌,擒之於安定。其余众立昌弟定为主,走还平凉,斤追之,为定所擒。将军丘堆弃甲与守将高凉王礼东走蒲坂,世祖怒,斩堆。
  神元年十一月乙未朔,日有蚀之。
  太延元年正月己未朔,日有蚀之。
  四年十一月丁卯朔,日有蚀之。
  太平真君元年四月戊午朔,日有蚀之。
  三年八月甲戌晦,日有蚀之。
  六年六月戊子朔,日有蚀之。占曰“有九族夷灭”。七年正月戊辰,世祖车驾次东雍州。庚午,围薛永宗营垒。永宗出战,大败,六军乘之,永宗众溃,斩永宗,男女无少长皆赴汾水而死。
  七年六月癸未朔,日有蚀之。占曰“不臣欲杀”。八年三月,河西王沮渠牧犍谋反,伏诛。
  十年夏四月丙申朔,日有蚀之。
  六月庚寅朔,日有蚀之。占曰“将相诛”。十一年六月已亥,诛司徒崔浩。
  十一年十二月辛未,日南北有珥。
  高宗兴安元年十一月己卯,日出赤如血。
  二年三月,日晕。
  兴光元年七月丙申朔,日有蚀之。
  和平元年九月庚申朔,日有蚀之。
  三年二月壬子朔,日有蚀之。占曰“有白衣之会”。六年五月癸卯,高宗崩。
  显祖皇兴元年十月己卯朔,日有蚀之。
  二年四月丙子朔,日有蚀之。占曰“将诛”。四年十月,诛济南王慕容白曜。
  十月癸酉朔,日有蚀之。占曰“尊后有忧”。三年,夫人李氏薨,后谥思皇后。
  三年十月丁酉朔,日有蚀之。
  高祖延兴元年十二月癸卯,日有蚀之。占曰“有兵”。二年正月乙卯,统万镇胡民相率北叛,遣宁南将军、交阯公韩拔等灭之。
  三年十二月癸卯朔,日有蚀之。
  四年正月癸酉朔,日有蚀之。占曰“有崩主,天下改服。有大臣死”。五年十二月己丑,征北大将军城阳王寿薨。六年六月辛未,显祖崩。
  七月丙寅,日有背珥。
  五年正月丁酉,白虹贯日,直珥一。
  承明元年三月辛卯,日晕五重,有二珥。
  太和元年冬十月辛亥朔,日有蚀之。
  二年正月辛亥,日晕,东西有珥。
  二月乙酉晦,日有蚀之。占曰“有欲反者,近三月,远三年”。四年正月癸卯,洮阳羌叛,枹罕镇将讨平之。
  九月乙巳朔,日有蚀之。占曰:“东邦发兵”。四年十月丁未,兰陵民桓富杀其县令,与昌虑桓和北连太山群盗张和颜等,聚党保五固,推司马朗之为主,诏淮阳王尉元等讨之。
  三年春正月癸丑,日晕,东西有珥,有佩戟一重,北有偃戟四重,后有白气贯日珥,状如车轮。京师不见,雍州以闻。
  三月癸卯朔,日有蚀之。占曰“大臣诛”。四月,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有罪,赐死。
  四年正月辛酉,日东西有珥,北有佩,日晕贯两珥。
  五年正月庚辰,日晕,东西有珥;南北并白气,长一丈,广二尺许;北有连环晕。又贯珥内,复有直气,长三丈许,内黄,中青,外白。晕乍成,散,乃灭。
  七月庚申朔,日有蚀之。
  七年十二月乙巳朔,日有蚀之。
  八年正月戊寅,有白气贯日。占曰“近臣乱”。十年三月丁亥,中散梁众保等谋反,伏诛。
  十一年十一月丁亥,日失色。
  十二年三月戊戌,白虹贯日。
  十三年二月乙亥朔,日十五分蚀八。占曰“有白衣之会”。十一月己未,安丰王猛薨。
  十四年二月已巳朔未时,云气班驳,日十五分蚀一。占曰“有白衣之会”。九月癸丑,文明太皇太后冯氏崩。
  十五年正月癸亥晦,日有蚀之。占曰“王者将兵,天下扰动”。十七年六月丙戌,高祖南伐。
  十七年六月庚辰朔,日有蚀之。
  十八年五月甲戌朔,日有蚀之。
  二十年九月庚寅晦,日有蚀之。
  二十三年六月已卯,日中有黑气。占曰“内有逆谋”。八月癸亥,南徐州刺史沈陵南叛。
  十二月甲申,日中有黑气,大如桃。
  世宗景明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
  七月己亥朔,日有蚀之。
  二年四月癸酉,日自午及未再晕,内黄外白。
  七月癸巳朔,日有蚀之。
  八月戊辰,日赤无光,中有黑子一。
  三年正月乙巳,日中有黑气如鹅子,申酉复见,又有二黑气横贯日。
  二月辛卯,日中有黑气,大如鹅子。
  七月丁巳朔,日有蚀之。
  正始元年十二月丙戌,黑所贯日。壬子,日有冠珥,内黄外青。占曰“天下喜”。三年正月丁卯,皇子生,大赦天下。
  三年二月甲辰,日左右有珥,内赤外黄。辛亥,日晕,外白内黄。
  十月乙巳,日赤无光。
  十二月乙卯,日晕,内黄外青,东西有珥,北有背。巳时,白虹贯日。
  永平元年三月己酉,日南北有珥,外青内黄,晕不匝;西北有直气,长尺余;北有白虹贯日。
  八月壬子朔,日有蚀之。
  二年八月丙午朔,日有蚀之。丁卯旦,日旁有黑气,形如月,从东南来冲日。如此者一辰,乃灭。
  三年二月甲子,日中有黑气二。
  十二月乙未,日交晕,中赤外黄,东西有珥,南北白晕贯日,皆匝。
  四年十一月癸卯,日中有黑气二,大如桃。占曰“天子崩”。延昌四年正月丁巳,世宗升遐。
  十二月壬戌朔,日有蚀之。在牛四度。占曰“其国叛兵发”。延昌二年二月庚辰,萧衍郁洲民徐玄明等斩送衍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州内附。
  延昌元年二月甲戌至于辛巳,日初出及将没,赤白无光明。
  五月己未晦,日十五分蚀九。占曰“大旱,民流千里”。二年春,京师民饥,死者数万口。
  二年闰月辛亥,日中有黑气。占曰“内有逆谋”。三年十一月丁巳,幽州沙门刘僧绍聚众反,自号净居国明法王,州郡捕斩之。
  五月甲寅朔,日有蚀之,京师不见,恆州以闻。
  三年三月庚申,日交晕,其色内赤黄,外青白;南北有佩,可长二丈许,内赤黄,外青白;西有白晕贯日。又日东有一抱,长二丈许,内赤黄,外青。
  肃宗熙平元年三月戊辰朔,日有蚀之。丁丑,日出无光,至于酉时。占曰“兵起”。神龟元年正月,秦州羌反;二月己酉,东益州氐反;七月,河州民却铁忽聚众反,自称水池王。
  四月甲辰卯时,日晕币;西有一背,内赤外黄;南北有珥,内赤外黄;渐灭。
  十二月己酉,日晕,北有一抱,内赤外白,两傍有珥,北有白虹贯日。
  神龟元年三月丁丑,白虹贯日。占曰“天下有来臣之众,不三年”。十一月乙酉,蠕蠕莫缘梁贺侯豆率男女七百口来降。
  二年正月辛巳朔,日有蚀之。
  正光元年正月乙亥朔,日有蚀之。占曰“有大臣亡”。七月丙子,杀太傅、领太尉、清河王怿。
  二年五月丁酉,日有蚀之,夏州以闻。
  三年正月甲寅,日交晕,内赤外青,有白虹贯晕;外有直气,长二丈许,内赤外青。
  五月壬辰朔,日有蚀之。占曰“秦邦不臣”。五年六月,秦州城人莫折大提据城反,自称秦王。
  十月己巳,太史奏自八月已来,黄埃掩日,日出三丈,色赤如赭,无光曜。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蚀之。占曰“有小兵,在西北”。四年二月己卯,蠕蠕主阿那瑰率众犯塞。
  四年十一月癸未朔,日有蚀之。
  五年闰月乙酉,日晕,内赤外青;南有珥,上有一抱两背,内赤外青。
  三月丁卯,日晕三重,外青内赤。占曰“有谋其主”。孝昌元年正月庚申,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反,自称宋王。
  十二月丙申,日晕,南北有珥,上有两抱一背。
  孝昌元年十二月丙戌,白虹刺日不过,虹中有一背。占曰:有臣背其主”,一曰“有反城”。二年九月己卯,东豫州刺史元庆和据城南叛。
  三年十一月戊寅辰时,日晕,东面不合,其色内赤外黄;东西有珥,内赤外黄;西北去晕一尺余,有一背,长二丈余,广三尺许,内赤外黄。
  庄帝永安二年三月甲戌未时,日晕三重,内黄赤,外青白,晕东西两处不合,其状如抱。
  五月辛酉,日晕,东西两处不合。辛未申时,日南有珥;去一尺余有一背,长三丈许,广五尺余,内赤外青。
  七月丙寅,直东去日三尺许有一背,长二丈余,内赤外青。半食顷,从北头渐灭至半,须臾还如初见,内赤外青,其色分炳。
  十月己酉朔,日从地下蚀出,十五分蚀七,亏从西南角起。占曰“西夷欲杀,后有大兵,必西行”。三年四月丁卯,雍州刺史尔朱天光讨擒万俟丑奴、萧宝夤於安定,送京师斩之。
  三年五月戊戌辰时,日晕币,内赤外白,晕内有两珥;西有白虹贯日;东北有一背,内赤外青;南有一背,内赤外青;东有一抱,内青外赤。京师不见,青州表闻。
  六月辛丑,日晕,白虹贯日。
  前废帝普泰元年三月丁亥,日月并赤赭色,天地溷浊。
  六月己亥朔,日蚀从西南角起,云阴不见,定相二州表闻。占曰“主弱,小人持政”。时尔朱世隆兄弟专擅威福。
  后废帝中兴二年二月辛丑辰时,日晕,东西不合,其色同内赤外青;南北有珥;西北去晕一尺余有一背,长二丈许,可广三尺,内赤外青。
  十一月,日晕再重;上有背,长三丈余,内青外赤。
  出帝太昌元年五月,日晕再重;上有两背,一尺许。癸丑午时,日南有珥;去日一尺余有一背,长三丈许,广五尺,内赤外青。
  十月辛酉朔,日从地下蚀出,亏从西南角起。占曰“有兵大行”。永熙二年正月甲午,齐献武王自晋阳出讨尔朱兆。丁酉,大破之於赤洪岭,兆遁走自杀。
  永熙二年四月巳未朔,日有蚀之,在丙,亏从正南起。占曰“君阴谋”。三年五月辛卯,出帝为斛斯椿等诸佞关构,猜於齐献武王,托讨萧衍,盛暑征发河南诸州之兵,天下怪恶之。语在《斛斯椿传》。
  三年四月癸丑,日有蚀之。占曰“有乱杀天子者”。七月丁未,出帝为斛斯椿等迫胁,遂出於长安。
  孝静元象元年春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占曰“大臣死”。八月辛卯,司徒公高敖曹战殁於河阴。六月己丑,日晕一重,有两珥;上有背,长二丈余。十一月己巳辰时,日晕,南面不合,东西有珥、背;有白虹,至珥不彻。
  二年二月己丑巳时,日晕币,白虹贯日不彻。
  兴和二年闰月丁丑朔,日有蚀之。占曰“有小兵”。七月癸巳,元宝炬广豫二州行台赵继宗、南青州刺史崔康寇阳翟,镇将击走之。
  武定三年冬十一月壬申,日晕两重,东南角不合;西南、东北有珥;西北有两重背;东北、西北有白气,并有两珥;中间有一白气,东西横至珥。
  十二月乙酉,竟天微有白云,日晕,东南角不合;西南、东北有珥;西北有一背,去日一尺。
  五年正月己亥朔,日有蚀之,从西南角起。占曰“不有崩丧,必有臣亡,天下改服”。丙午,齐献武王薨。
  三月辛丑,日晕币,西北交晕贯日,并有一珥一抱。
  六年七月庚寅朔,日有蚀之。亏从西北角起。

志第二 天象一之二
  太祖皇始二年六月庚戌,月掩太白,在端门外。占曰“国受兵”。九月,慕容贺驎率三万余人出寇新市。十月,太祖破之於义台坞 ,斩首九千余级。
  天兴元年十一月丁丑,月犯东上相。
  二年五月辛酉,月掩东上相
  八月壬辰,月犯牵牛。占曰“国有忧”。三年二月丁亥,皇子聪薨。
  三年三月乙丑,月犯镇星,在牵牛。
  七月己未,月犯镇星,在牵牛。辛酉,月犯哭星。
  四年三月甲子,月生齿。占曰“有贼臣”。五年十一月,秀容胡帅、前平原太守刘曜聚众为盗,遣骑诛之。
  七月丁卯,月犯天关。
  十月甲子,月犯东次相。
  五年四月辛丑,月掩辰星,在东井。
  五月丙申,月犯太微。
  七月己亥,月犯岁星,在左角。
  十月戊申,月晕左角。时帝讨姚兴弟平于乾壁,克之。太史令晁崇奏角虫将死,上虑牛疫,乃命诸军并重焚车。丙戌,车驾北引。牛大疫,死者十八九,官车所驭巨犗数百,同日毙於路侧,首尾相属。麋鹿亦多死。乙卯,月犯太微。占曰“贵人忧”。六年七月,镇西大将军、司隶校尉、毗陵王顺有罪,以王还第
  十二月庚申,月与太白同入羽林。
  六年正月,月掩氐西南星。
  六月甲辰,月掩北斗魁第四星。
  十月乙巳,月犯轩辕第四星。
  十一月辛巳,月犯荧惑。
  天赐元年二月甲辰,月掩岁星,在角。占曰“天下兵起”。三年四月,蠕蠕寇边,夜召兵将,旦,贼走乃罢。
  四月甲午,月掩轩辕第四星。占曰“女主恶之”六年七月,夫人刘氏薨,后谥宣穆皇后。
  五月壬申,月掩斗魁第二星。
  二年三月壬辰,月掩左执法。丁酉,月掩心前星。
  四月己卯,月犯镇星,在东壁。占曰“贵人死”。四年五月,常山王遵有罪,赐死。
  七月己未,月掩镇星。
  八月丁巳,月犯斗第一星。占曰“大臣忧”。三年七月,太尉穆崇薨。
  十月丁巳,月掩镇星,在营室。
  三年二月己丑,月犯心后星。
  四月癸丑,月犯太微西上将。己未,月犯房南第二星。占曰“将相有忧”。四年五月,诛定陵公和跋。
  五月癸未,月犯左角,占曰“左将军死”。六年三月,左将军、曲阳侯元素延死。
  十二月丙午,月掩太白,在危。
  四年二月庚申,月掩心后星。
  五年五月丁未,月掩斗第二星。占曰“大人忧”。六年十月戊辰,太祖崩。
  太宗永兴元年二月甲子,月犯昂。占曰“胡不安,天子破匈奴”。二年五月,太守讨蠕蠕社仑,社仑遁走。
  九月壬寅,月犯昴。
  闰月丁酉,月犯昴。
  二年三月丁卯,月掩房南第二星,又掩斗第五星。
  五月甲子,月掩斗第五星。己亥,月腌昂。
  六月己丑,月犯房南第二星。
  七月乙亥,月犯舆鬼。
  八月甲申,月犯心前星。
  三年六月庚子,月犯岁星,在毕。占曰“有边兵”。五年四月,上党民劳聪、士臻群聚为盗,杀太守令长,相率外奔。
  八月乙未,月犯岁星,在参。
  四年春正月壬戌,月行毕,蚀岁星。癸亥,月掩房北第二星。
  闰月庚申,月行昴,犯荧惑。
  七月,月蚀荧惑。
  八月戊申,月犯泣星。
  十月辛亥,月掩天关。占曰“有兵”。五年六月,濩泽民刘逸,自号征东将军、三巴王,署置官属,攻逼建兴郡,元城侯元屈等讨平之。
  五年三月戊辰,月行参,犯太白。
  四月癸卯,月晕翼、轸、角。
  七月庚午,月掩钩钤。占曰“喉舌臣忧”。五年三月,散骑常侍王洛兒卒。
  八月庚申,月犯太白。占曰“忧兵”。神瑞元年二月,赫连屈丐入寇河东,杀掠吏民,三城护军张昌等要击走之。
  九月己丑,月犯左角。占曰“天下有兵”。神瑞元年十二月,蠕蠕犯塞。
  十月乙巳,月犯毕。占曰“贵人有死者”。泰常元年三月,长乐王处文薨。
  十一月丙戌,月蚀房第一星。
  十二月甲辰,月三晕东井。
  神瑞元年正月丁卯,月犯毕。占曰“贵人有死者”。泰常元年四月庚申,河间王修薨。
  二月戊申,月蚀房第一星。
  三月壬申,月蚀左角。
  五月壬寅,月犯牵牛南星。
  六月丙申,月掩氐。
  七月庚辰,月犯天关。
  八月丁酉,月蚀牵牛中大星。己酉,月犯西咸,占曰“有阴谋”。神瑞二年三月,河西饥胡屯聚上党,推白亚栗斯为盟主,号大单于,称建平元年。四月,诏将军公孙表等五将讨之。
  二年三月丁巳,月入毕。占曰“天下兵起”。泰常元年三月,常山民霍季自言名载图谶,持一黑石,以为天赐玉印,诳惑聚党,入山为盗,州郡捕斩之。
  四月已卯,月犯毕阳星。
  七月辛丑,月犯毕。占曰“贵人有死者”。泰常元年十二月,南阳王良薨。
  八月壬子,月犯氐。
  十月甲子,月晕毕。
  十一月,月晕轩辕。戊午,月犯毕阳星。
  泰常元年五月甲申,月犯岁星,在角。
  六月己巳,月犯毕。占曰“贵人死”。二年十月,豫章王夔薨。
  七月,月犯牛。
  十月丙戌,月入毕。占曰:有边兵”。二年二月,司马德宗谯王司马文思自江东遣使诣阙上书,请军讨刘裕,太宗诏司徒长孙嵩率诸将邀击之。
  二年五月丙子,月犯轩辕。
  八月己酉,月犯牵牛。占曰“其地有忧”。三年,司马德宗死。丁卯,月犯太微。
  十一月癸未,月犯东井南辕西头第一星。占曰“诸侯贵人死”,一曰“有水”。三年八月,雁门、河内大雨水,复其租税。五年三月,南阳王意文薨。
  二年正月戊申,月犯舆鬼、积尸。己酉,月犯轩辕、爟星。占曰“女主有忧”。五年六月丁卯,贵嫔杜氏薨,后谥密皇后。
  四月壬申,月犯镇星,在张。
  五月癸亥,月犯太白于东井。
  七月丁巳,月犯东井。
  九月丙寅,月犯荧惑,在张、翼。
  十一月庚申,月犯太白,在斗。
  十二月庚辰,月犯荧惑於太微。
  四年正月丙午,月犯太微。
  三月壬寅,月犯太微。
  五月丙申,月犯太微。占曰“人君忧”。八年十一月,太宗崩。
  十二月丁巳,月犯太白,入羽林。
  五年十一月辛亥,月蚀荧惑,在亢。占曰“韩郑地大败”。八年九月,刘义符颍川太守李元德窃入许昌,太宗诏交阯侯周几击之,元德遁走。
  六年二月己亥,月蚀南斗杓星。
  五月丙辰,月晕,在角亢。
  七年正月丁卯,月犯南斗。占曰“大臣忧”。三月,河南王曜薨。
  三月壬戌,月犯南斗。
  五月丙午,月犯轩辕。
  六月辛巳,月犯房。占曰“将相有忧”。八年六月己亥,太尉、宜都公穆观薨。
  世祖始光元年正月壬午,月犯心中央大星。
  二年三月丙子,月犯荧惑,在虚。
  十二月丁酉,月犯轩辕。
  神三年夏四月壬戌,月犯轩辕。
  六月,月犯岁星。
  四年十月丙辰,月掩天关。占曰“有兵”。延和元年七月,世祖讨冯文通于和龙。
  十二月,月犯房、钩钤。
  延和元年三月,月犯轩辕。
  四月,月犯左角。占曰“天下有兵”。二年二月,征西将军金崖与安定镇将延普及泾州刺史狄子玉为权,举兵攻普,不克,退保胡空谷,驱掠平民,据险自固。世祖诏平西将军、安定镇将陆俟讨获之。
  五月,月犯轩辕,掩南斗第六星。
  七月丙午,月蚀左角。
  三年二月庚午,月犯毕口而出,月晕昴、五车及参。占曰“贵人死”。五月甲子,阴平王求薨。
  闰月己丑,月入东井,犯太白。占曰“忧兵”。七月辛巳,世祖行幸隰城,命诸军讨山胡白龙于西河,克之。
  太延元年五月壬子,月犯右执法。占曰“执法有忧”。十月,尚书左仆射安原谋反,伏诛。
  十月丙午,月犯右执法。
  二年正月庚午,月犯荧惑。占曰“贵人死”。三年正月癸未,征东大将军、中山王纂薨。
  二月,月犯太微东蕃第一星。
  三月癸亥,月犯太微右执法,又犯上相。占曰“将相有免者”。真君二年三月庚戌,新兴王俊、略阳王羯兒有罪,并黜为公。
  三年正月,月犯东井。占曰“将相死”。戊子,太尉、北平王长孙嵩薨;乙巳,镇南大将军、丹阳王叔孙建薨。
  九月丙申,月晕太微。
  十一月戊戌,月掩太白。
  四年四月巳卯,月犯氐。
  十一月丁未,月犯东井。占曰“将军死”。真君二年九月戊戌,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薨。
  五年六月甲午朔,月见西方。
  七月,月掩镇星。
  真君元年十二月,月犯太微。
  二年六月壬子朔,月见西方。
  三年三月癸未,月犯太白。占曰“忧兵”。四年正月,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大破刘义隆将于乐乡。擒其将王奂之、王长卿等。
  五年五月甲辰,月犯心后星。
  六年四月,月犯心。占曰“有亡国”。是月,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讨吐谷浑慕利延于阴平。军到曼头城,慕利延驱其部落西渡流沙,那急追之,故西秦王慕璝世子被囊逆军距战,那击破之。慕利延遂西入于阗。
  七年八月癸卯,月犯荧惑,又犯轩辕。
  十一月,月犯轩辕。
  八年正月庚午,月犯心大星。
  九年正月,月犯岁星。
  十一年正月甲子,月入羽林。
  正平元年正月,月入羽林。
  高宗太安四年正月己未,月入太微,犯西蕃。
  三月,月犯五诸侯。
  六月癸酉朔,月生西方。
  八月,月入南斗。
  九月,月犯轩辕。
  十二月,月犯氐。
  五年正月,月掩轩辕,又掩氐东南星。
  六月,月犯心前星。
  十二月,月犯左执法。占曰“大臣有忧”。和平二年四月,侍中、征东大将军、河东王闾毗薨。
  和平元年正月丁未,月入南斗。
  三月,月掩轩辕。占曰“女主恶之”。四月,保皇太后常氏崩。
  六月戊子,月犯心前星。
  十一月壬辰,月犯右执法。
  二年正月,月犯心后星。
  九月,月犯心大星。
  三年三月壬寅,月犯心后星。
  八月,月犯哭星。
  四年四月,月掩轩辕、女御星。
  五年二月甲申,月入南斗魁中,犯第三星。
  三月庚子,月入舆鬼、积尸。
  六年七月,月犯心前星。
  九月,月犯轩辕右角。
  显祖天安元年六月甲辰,月犯东井。
  十月癸巳,月掩东井。
  皇兴元年正月丙辰,月犯东井北辕东头第三星。
  八月辛酉,月蚀东井南辕第二星。占曰“有将死”。三年正月,司空、平昌公和其奴薨。
  十月癸巳,月在参蚀。
  二年四月丙辰,月犯牵牛中星。
  三年十二月乙酉,月犯氐。
  五年七月辛巳,月犯东井。
  高祖延兴元年十月庚子,月入毕口。占曰“有赦”。二年正月乙卯,曲赦京师及河西,南至秦泾,西至枹罕,北至凉州及诸镇。
  二年正月壬戌,月犯毕。占曰“天子用法”。九月辛巳,统万镇将、河间王闾虎皮坐贪残赐死。
  闰月丙子,月犯东井。占曰“有水”。是年,以州镇十一水旱,免民田租,开仓赈恤。庚子,月犯东井北辕。
  三年八月己未,月犯太微。占曰“将相有免者,期不出三年”。承明元年二月,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坐事免官爵。
  十二月戊午,月蚀在七星,京师不见,统万镇以闻。
  四年正月己卯,月犯毕。占曰“贵人死”。五年十二月,城阳王长寿薨。
  二月癸丑,月犯轩辕。甲寅,月犯岁星。占曰“饥”。太和元年正月,云中饥,诏开仓赈恤。
  九月乙卯,月犯右执法。占曰“大臣有忧”。承明元年六月,大司马、大将军、安成王万安国坐矫诏杀部长奚买奴于苑中,赐死。
  五年三月甲戌,月掩镇星。
  八月乙亥,月掩毕。占曰“有边兵”。太和元年正月,秦州略阳民王元寿聚众五千余家,自号为冲天王。二月,诏秦益二州刺史武都公尉洛侯讨破元寿,获其妻子送京师。
  十一月癸卯,月入轩辕中,蚀第三星。
  承明元年四月甲戌,月蚀尾。
  太和元年二月壬戌,月在井,晕参、南北河、五车二星、三柱、荧惑。
  三月甲午,月犯太微。
  戊辰,月蚀尾,下入浊气不见。
  五月丁亥,月犯轩辕大星。丙午,月入太微。
  八月庚申,月入南斗,犯第三星。戊寅,月入太微,犯屏南星。
  十月乙丑,月蚀昂,京师不见,雍州以闻。占曰“贵臣诛”。是月,诛徐州刺史李诉。
  十二月癸卯,月犯南斗。
  二年六月庚辰,月犯太微东蕃南头第一星,京师不见,定州以闻。甲申,月犯房,又犯太微。
  八月壬午,月入南斗。占曰“大臣诛”。十二月,诛南郡王李惠。
  九月庚申,阴云开合,月在昴蚀。
  十月戊戌,月入南斗口中。占曰“大臣诛”。三年四月,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有罪赐死。
  十一月甲子,月犯镇星。
  十二月戊戌,月入南斗口中。
  三年正月壬子,月晕觜、参两肩、五车五星、毕、东井。占曰“有赦”。十月,大赦天下。
  二月庚寅,月犯心。
  三月庚戌,月入南斗口中。占曰“大臣诛”。九月,定州刺史、安乐王长乐有罪,征诣京师,赐死。乙卯,月入南斗口中。
  七月癸未,月犯心。
  十月,月犯心。
  十二月丙戌,月犯太微左执法。占曰“大臣有忧”。四年正月,襄城王韩颓有罪,削爵徙边。
  四年正月丁未,月在毕,晕参两肩、五车、东井。丁巳,月犯心。占曰“人伐其主”。五年二月,沙门法秀谋反,伏诛。戊午,月又犯心。
  二月己卯,月犯轩辕北第二星。辛巳,月犯太微左执法。占曰“大臣有忧”。闰月,顿丘王李锺葵有罪赐死。壬午,月蚀。乙酉,月掩荧惑。
  五年二月癸卯,月犯太微西蕃南头第一星。
  二月甲辰,月在翼,晕东南,不币;须妗西北有偏白晕,侵五车二星、东井、北河、北河、舆鬼、柳、北斗、紫微宫、摄提、翼星。戊戌,月犯心,京师不见,济州以闻。
  七月戊寅,月犯昴。占曰“有白衣之会”。六年正月,任城王云薨。
  六年正月癸亥,月在毕,晕参两肩、五车三星胃、昴、毕,京师不见,营州以闻。己巳,月在张,犯轩辕大星。辛未,月蚀。
  五月戊申,月入南斗口中。戊寅,月犯昴。
  七月丁卯,月蚀。
  十一月辛亥朔,月寅见东方,京师不见,平州以闻。
  七年五月辛卯,月犯南斗。
  八年正月辛巳,月在毕,晕东井、岁星、觜、参两肩、五车。
  三月己丑,月犯心。
  四月丁亥,月蚀斗。
  癸亥,月犯昴,相州以闻。占曰“有白衣之会”。十一年五月,南平王浑薨。
  五月丁亥,月在斗,蚀尽。占曰“饥’。十二月,诏以州镇十五水旱民饥,遣使者循行,问所疾苦,开仓赈恤。
  九年正月丁丑,月在参,晕觜,参两肩、东井、北可、五车三星。占曰“水”。是年,冀定数州水,民有卖男女者。
  戊申,月犯东井。占曰“贵人死”,一曰“有水”。十月,侍中、司徒、魏郡王陈建薨。是年,京师及州镇十二水旱伤稼。
  四月丁未,月犯心。
  十一月戊寅,月蚀。
  十年十一月辛亥,月犯房。
  十一年正月丙午,月犯房钩钤。
  二月癸亥,月犯东井。
  三月丙申,月三晕太微。庚子,月蚀氐。占曰“籴贵”。是年,年谷不登,听民出关就食开仓赈恤。
  六月乙丑,月犯斗。丙寅,月犯建星。
  七月丁未,月入东井。
  八月己巳,月蚀胃。占曰“有兵”。是月,蠕蠕犯塞,遣平原王陆叡讨之。
  九月戊戌,阴云离合,月在胃蚀。
  十一月乙巳,月入氐。
  十二月戊午,月及荧惑合于东壁。甲子,月入东井,犯天关。
  十二年正月戊戌,月犯左角。
  二月壬戌,月量太微。丁卯,月犯氐。
  四月癸丑,月犯东井。占曰“将死”。九月,司徒、淮南王他薨。壬戌,月犯氐,与岁星同在氐。癸亥,月犯房。
  六月丁巳,月入氐,犯岁星。
  七月乙酉,月犯房,庚寅,月犯牵牛。庚子,月犯毕。
  九月,月蚀尽。
  十一月己未,月犯东井。丙寅,月犯左角。占曰“天下有兵”。十三年正月,萧赜遣众寇边,淮阳太守王僧俊击走之。
  十二月甲申,月犯毕,乙未,月犯氐。丙申,月犯房。
  十三年正月甲寅,月入东井。壬戌,月掩牵牛。
  二月己丑,月在角,十五分蚀七。
  三月庚申,月犯岁星。
  四月丙戌,月犯房。
  六月乙酉,月掩牵牛。乙未,月犯毕。占曰“贵人死”。十二月,司空、河东王苟颓薨。
  七月丁未,月入氏。戊申,月犯楗闭。
  八月丙戌,天有微云,月在未蚀。占曰“有兵”。十四年四月,地豆于频犯塞,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
  九月丁巳,月掩毕。庚申,月入东井。
  十月己卯,月掩荧惑,又掩毕。丁酉,月犯楗闭。
  十二月壬午,月入东井。
  十四年二月甲戌,月犯毕。
  六月甲戌,月犯亢。
  八月乙亥,月犯牵牛。辛卯,月犯轩辕。占曰“女主当之”。九月,文明皇太后冯氏崩。
  十月壬午,月入东井。戊子,月犯太微。
  十一月戊戌,月犯镇星。乙卯,月犯太微右执法。
  十二月庚辰,月犯轩辕。癸未,月掩太微左执法。
  十五年正月己酉,月在张蚀。
  三月丙申,月掩毕。占曰“有边兵”。十六年八月。诏阳平王颐、右仆射陆叡督十二将、七万骑,北讨蠕蠕。
  四月庚午,月犯轩辕。癸酉,月犯太微东蕃上将。占曰“贵人忧”。六月,济阴王郁以贪残赐死。癸未,月犯岁星。
  五月庚子,月掩太微左执法。占曰“大臣忧”。十七年二月,南平王霄薨。丁未,月掩建星。
  七月乙未,月犯太微东蕃,辛丑,月掩建星。癸卯,月犯牵牛。
  九月乙丑,月犯牵牛,占曰“大臣有忧”。十七年,萧赜死。大臣疑当作吴越。
  癸未,月入太微,犯右执法。占曰“大臣忧”。十七年八月,三老、山阳郡开国公尉元薨。
  十月甲午,月犯镇星。戊申,月犯轩辕。
  十一月乙巳,月犯毕。辛未,月入东井。
  十二月辛卯,月蚀,尽。
  十六年二月甲辰,月入氐。
  三月已卯,月入羽林。
  四月壬辰,月入太微。丙午,月入羽林。
  五月壬子。月掩南斗第六星。甲戌,月入羽林。
  六月戊子,月犯荧惑。占曰“贵人死”。十九年五月,广川王谐薨。己丑,月入太微。丁酉,月掩建星。丁未,月入毕。占曰“有边兵”。十九年正月,平南将军王肃频破萧鸾军于义阳,降者万余。
  七月甲戌,月入毕。丁丑,月犯轩辕。
  八月壬辰,月犯建星。壬寅,月犯毕。甲辰,月入东井。戊申,月犯轩辕。占曰“女主当之”。二十年七月,废皇后冯氏。辛亥,月入太微,犯右执法。
  九月癸亥,月掩镇星。
  十月辛卯,月入羽林。癸亥,月入东井。
  十一月甲子,月犯毕。壬申,月入太微。丁丑,月入氐。
  十二月丁酉,月在柳蚀。占曰“国有大事,兵起”。十七年八月己丑,车驾发京师南伐,步骑三十余万。
  十七年正月己丑,月犯轩辕,壬申,月犯氐。
  三月甲午,月入太微。壬寅,月掩南斗第六星。
  四月癸丑,月入太微。占曰“大臣死”。十九年二月辛酉,司徒冯诞薨。壬寅,月入羽林。
  五月甲子,月犯南斗第六星。乙丑,月掩建星。
  六月甲午,月在女蚀。占曰“旱”。二十年,以南北州郡旱,遣侍臣循察,开仓赈恤。
  七月壬子,月入太微。占曰“有反臣”。二十年二月,恆州刺史穆泰谋反,伏诛,多所连及。丙辰,月入氏。癸未,月犯南斗第六星。庚申,月犯建星。
  八月庚寅,月犯哭星。辛卯,月入羽林。丁酉,月入毕。占曰“兵起”。十九年二月,车驾南伐钟离。辛丑,月犯舆鬼。乙巳,月入太微,犯屏星。
  十月壬午,月犯建星。甲午,月入东井。
  十一月壬子,月犯哭星。辛酉,月犯东井前星。丁卯,月入太微。占曰“大臣死,有反臣”。二十七年四月,大将军,宋王刘永昶薨,广州刺史薛法护南叛。壬申,月入氐。
  十二月辛巳,月入羽林。乙未。月人太微。己亥,月入氐。
  十八年二月甲午,月入氐。
  四月庚申,月在斗蚀。
  六月丁卯,月入东井。
  十九三月己卯,月犯轩辕。占曰“女主当之”。二十一年十月,追废贞皇后林氏为庶人。
  二十年七月辛巳,月掩镇星。
  十月丙午,月在毕蚀。
  二十一年三月丁酉,月犯屏星。
  四月庚午,月掩房星。
  六月丁卯,月掩斗魁。
  十二月乙亥,月掩心。
  二十二年正月丙申,月掩轩辕,占曰“女主当之”。二十三年,诏赐皇后冯氏死。
  二月乙丑,月与岁星、荧惑合於右掖门内。丁卯,月在角蚀。占曰“天子忧”。二十三年四月,高祖崩。
  七月乙酉,月掩心。
  九月庚申,月蚀昴。
  二十三年二月壬戌,月在轸蚀。
  六月癸未,月掩房南头第二星。甲申,月掩箕北头弟一星。
  八月,月在壁,蚀子已上。
  十一月癸丑,月在毕,晕昴、觜、参、五车。
  十二月己卯,月掩昴。辛巳,月掩五车。
  世宗景明元年正月丙辰,月在翼蚀,十五分蚀三。
  十二月癸未,月晕太微,既而有白气一长匹,广二尺许,南至七星。俄而月复晕北斗大角。丁亥,月晕角、亢、房。
  二年正月甲辰,月晕井、觜、参两肩、昴、五车。占曰“贵人死,大赦”。二月甲戌,大赦天下。五月壬子,广陵王羽薨。
  二月丙子,月掩轩辕大星。占曰“女主忧”。正始四年十月,皇后于氏崩。癸未,月掩房南头第二星。丙戌,月入南斗距星南三尺。占曰“吴越有忧”。十二月,萧宝卷直后张齐玉杀宝卷。
  五月丙午,月掩心第三星。戊申,月掩斗魁第三星。
  七月辛亥,月晕娄,内青外黄,轹昴、毕、天船、大陵、卷舌、奎、娄。
  三年正月寅,月入斗,去魁第二星四寸许。占曰“吴越有忧”。四月,萧衍又废其主宝融。
  四月癸酉,月乘房南头第二星。己亥,月晕,在角、亢、氐、房、心。
  六月戊戌,月掩南斗第二星。
  八月壬寅,月晕,外青内黄,轹昴、毕、娄、胃、五车。占曰“贵人死”。乙卯,三老元丕薨。己酉,月犯轩辕。
  十一月己巳,月蚀井,尽。
  十二月壬辰,月掩昴。占曰“有白衣之会”。正始二年四月,城阳王鸾薨。乙未,月晕参、井、镇星。占曰“起兵”。四年,氐反,行梁州事杨椿、左将军羊社大破之。丙申,月掩镇星,又晕
  四年正月庚申,月晕胃、昴、参、五车。
  二月辛亥,月掩太白。
  三月辛酉,月晕轩辕、太微西垣帝坐。
  四月丙申,月掩心大星。
  五月丁卯,月在斗,从地下蚀出,十五分蚀十二。占曰“饥”。正始四年八月,敦煌民饥,开仓赈恤。
  六月癸卯,月犯昴。占曰“有白衣之会”。永平元年三月,皇子昌薨。丁未,月掩太白。
  七月戊午,月犯房大星。壬申,月犯昴、毕、觜、参、东井、五车五星。占曰“旱,有大赦”。正始元年正月丙寅,大赦,改年。六月,诏以旱,彻乐减膳。
  十二月丁亥,月晕昴、毕、娄、胃。已未,月晕太微帝坐、轩辕。庚子,月晕房、心、亢、氐。占曰“有军,大战”。正始元年,荆州刺史杨大眼大破群蛮樊秀安等。
  正始元年正月乙卯,月晕胃、昴、毕、五车二星。丁巳,月晕娄、胃、昴、毕。戊戌,月晕五车三星、东井、南河、北河、舆鬼、镇星。
  二月甲申,月晕昴、毕、参左肩、五车。
  二年九月癸未,月在昴,十五分蚀十。占曰“饥”。四年九月,司州民饥。开仓赈恤。
  十一月丙子,月晕;东西两珥,内赤外青;东有白虹,长二丈许;西有白虹,长一匹;北有虹,长一丈余,外赤内青黄,虹北有背,外赤内青黄。
  三年正月辛巳,月晕太微帝坐、轩辕左角、贲星。
  三月庚辰,月在氐,蚀尽。
  十月甲寅,月犯太白。
  永平元年五月丁未,月犯毕。占曰“贵人有死者”。九月,杀太师、彭城王勰。
  六月己巳,月掩毕。
  十一月癸酉,月犯左执法。占曰“大臣有忧”。四年三月壬戌,广阳王嘉薨。
  二年正月甲午,月在翼,十五分蚀十二。
  十一月丙戌,月掩毕大星。
  三年正月戊子,月在张蚀。
  闰月乙酉,月在危蚀。
  十一月壬寅,月犯太白。
  十二月壬午,月在张蚀。
  四年四月癸酉,月晕太微、轩辕。占曰“小赦”。延昌二年八月,诸犯罪者恕死,从流已下减降。辛卯,月犯太白于胃。
  八月癸丑,月掩舆鬼。丁巳,月入太微。占曰“大臣死”。延昌元年三月己未,尚书左仆射,安乐王诠薨。辛酉,月犯太白。
  十月壬午,月失行黄道北,犯轩辕大星。甲申,月入太微。
  十一月乙巳,月犯毕。占曰“为边兵”。十一月戊甲,诏李崇、奚康生治兵寿春,以讨朐山之寇。
  延昌元年二月庚午,月晕东井、舆鬼、轩辕大星。
  三月辛丑,月在翼晕,须臾之间,再成再散。壬寅,月犯太微。乙巳,月晕角、亢、房、心、镇、岁。九月丁卯,月及荧惑俱在七星。
  十月癸酉,月晕东井、五车、毕、参。占曰“大旱”,一曰“为水”。二年四月庚子,出绢十五万匹,赈恤河南饥民。五月,寿春水。
  十二月戊戌,月犯荧惑于太微。占曰“君死,不出三年”。四年正月,世宗崩。
  二年正月庚子,月晕,晕东有连环,轹亢、房、镇、织女、天棓、紫宫、北斗。
  二月己巳,月晕荧惑、轩辕、太微帝座。占曰“旱”。六月乙酉,青州民饥,诏开仓赈恤。
  四月丙申,月掩镇星。己亥,月在箕,从地下蚀出,还生三分,渐渐而满。占曰“饥“。三年四月,青州民饥,开仓赈恤。
  六月乙巳,月犯毕左股。占曰“为边兵”。三年六月,南荆州刺史柏叔舆破萧衍军于九江。
  七月戊午,月掩镇星。
  十月丙申,月在参,蚀尽。占曰“军起”。三年十一月,诏司徒高肇为大将军,率步骑十五万伐蜀。
  三年二月乙酉,月晕毕、昴、太白、东井、五车。
  四月癸巳,月在尾,从地下蚀出,十五分蚀十四。占曰“旱,饥”。熙平元年四月,瀛州民饥,开仓赈恤。
  九月丁卯,月犯太微屏星。
  十月壬寅,月犯房第二星。
  十二月丙午,月掩荧惑。
  四年五月庚戌,月犯太微。占曰“贵人忧”。九月,安定王燮薨”。
  九月乙丑,月犯太微。
  十月癸巳,月入太微。占曰“大臣死”。熙平二年二月,太保、领司徒、广平王怀薨。
  闰月戊午,月犯轩辕。占曰“女主忧之”。神龟元年九月,皇太后高尼崩于瑶光寺。
  肃宗熙平元年八月己酉,月在奎,十五分蚀八。占曰“有兵”。神龟元年三月,南秦州氐反,遣龙骧将军崔袭持节喻之。
  十二月戊戌,月犯岁星。甲辰,月晕东井、觜、参、五车。占曰“大旱”,一曰“水”。二年十月庚寅,幽、冀、沧、瀛四州大饥,开仓赈恤。
  二年二月丁未,月在轸蚀。
  四月癸卯,月犯房。
  八月癸卯,月在娄,蚀尽。
  九月癸酉,月犯毕。占曰“贵人有死者”。神龟元年四月丁酉,司徒胡国珍薨。
  十月癸卯,月晕昴、毕、觜、参、五车四星。甲辰,月晕毕右股、觜、参、五车三星、东井。占曰“天下饥。大赦”。神龟元年正月,幽州大饥,死者甚众,开仓赈恤;又大赦天下。
  十一月戊戌,月晕觜、参、东井。壬子,月犯心小星。
  神龟二年二月丙辰,月在参,晕井、觜、参右肩、岁星、五车四星。占曰“有相死”。十二月,司徒、尚书令任城王澄薨。
  八月辛示,月犯轩辕。
  十二月庚申,月在柳,十五分蚀十。
  正光元正月戊子,月犯轩辕大星。占曰“女主有忧”。七月丙子,元乂幽灵太后于北宫。
  十二月甲寅,月蚀。占曰“兵外起”。二年正月,南秦州氐反。二月,诏光禄大夫邴虬讨之。
  二年五月丁未,月蚀。占曰“旱,饥”。三年六月,帝以炎旱,减膳撤悬。
  七月乙卯,月在昴北三寸。
  九月庚戌,月晕胃、昴、毕、五车二星。辛亥,月晕昴、毕、觜、参两肩、五车五星。占曰“有赦”。三年十一月丙午,大赦天下。
  十月辛卯,月掩心大星。
  十一月己酉,月在井蚀。乙卯,月犯昴。
  三年正月甲寅,月掩心距星。
  二月丁卯,月掩太白,京师不见,凉州以闻。甲戌,月在张,晕轩辕、太微右执法、岁星。
  四月丁丑,月掩心距星。
  九月丙午,月在毕,晕昴、毕、觜、参两肩、五车四星。
  四年正月戊戌,月在井,晕东井、南可、轹觜、参右肩一星、五车一星。
  七月乙巳,月在胃,晕娄、胃、昴、毕、觜。占曰“贵人死”。四年十一月丁酉,太保崔光薨。
  八月乙亥,月在毕,掩荧惑。
  五年二月庚寅,月在参,晕毕、觜、参两肩、东井、荧惑、五车一星。占曰“兵起”。六月秦州城人莫折大提据城反,自称秦王,诏雍州刺史元志讨之。
  闰月壬辰,月在张,晕轩辕、太微西蕃。占曰“天子发军自卫”。孝昌三年正月己丑,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癸巳,月在翼,晕太微、张、翼。占曰“士卒多逃走”,一曰“士卒大聚”。
  十月,营州城人刘安定、就德兴反,执刺史李仲遵。其部下王恶兒斩安定以降,德兴东走,自号燕王。
  八月丙申,月在昴,晕胃、昴、五车二星、毕、觜、参一肩。
  十二月癸未,月在娄,晕奎、胃、昴。
  孝昌元年九月丁巳,月蚀。
  十月丙戌,月在毕,晕昴、毕、觜两肩、五车二星。
  二年八月甲申,月在胃,掩镇星。
  闰月癸酉,月掩镇星。
  三年正月戊辰,月犯镇星於娄,相去七寸许,光芒相反。占曰“国破,期不出三年”,一曰“天下有大丧”。武秦元年二月癸丑,肃宗崩;四月庚子,氽朱荣害灵太后及幼主,又害王公已下。癸酉,月在井,晕觜、参两肩、南北河、五车两星。占曰“有赦”。七月乙丑,大赦天下。
  武泰元年三月庚申,月掩毕大星。庚午,月在轸,晕太微、角。
  庄帝建义元年七月丙子,月在毕,掩大星。
  永安元年十一月丙寅,月在毕大星东北五寸许,光芒相掩。
  十二月辛卯,月在娄,晕奎、岁星、胃、昴。癸巳,月掩毕大星。
  二年三月乙卯,月入毕口。占曰“大兵起”。壬戌,诏大将军、上党王天穆与齐献武王讨邢杲。
  四月己丑,月在翼,入太微,在屏星西南,相去一尺五寸,须臾下没。辛卯,月在轸,晕太微轸、角。乙丑,月在危。
  八月乙丑,月在毕左股第二星北,相去二寸许,光芒相掩,须臾入毕。占曰“兵起”。三年正月辛丑,东徐州城民吕文欣等反,杀刺史,行台樊子鹄讨之。
  十月辛亥,月在毕,晕毕、昴、镇星、觜、参、井、五车四星。占曰“兵起,大赦”。三年三月,万俟丑奴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寇岐州,大都督贺拔岳、可朱浑道元大破之。四月,大赦天下。甲子,月在参蚀。
  十二月丙辰,月掩毕右股大星。乙丑,月、荧惑同在轸。丁巳,月在毕,晕昴、毕及镇星、觜、参、伐、五车四星。占曰“大赦”。三年九月,大赦天下。癸亥,月在翼,晕轩辕、翼太微。占曰“有赦”。三年十月戊申,皇子生,大赦天下。乙丑,月在轸,掩荧惑。
  三年正月己丑,月入太微,袭荧惑。辛卯,月行太微中,晕太微、荧惑。壬辰,月在轸,掩荧惑。
  四月戊午,月晕太微。
  五月甲申望前,月蚀於午。《洪范传》曰:“天子微弱,大法失中,不能立功成事,则月蚀望前。”时尔朱荣等擅朝也。
  六月乙巳,月在毕大星北三寸许,光芒相掩。
  八月庚申,月入毕口,犯左股大星。辛丑,月入轩辕后星北,夫人南,直东过太白,犯次妃。占曰“人君死”,又为“兵起”。十二月,氽朱兆入洛,执帝,杀皇子,乱兵污辱后宫,杀司徒公、临淮王彧。
  九月庚寅,月在参,晕昴、觜、参、井、岁镇二星、五车三星。
  十月辛亥,月晕东壁。
  十一月辛丑,月在太白北,中不容指。
  前废帝普泰元年正月己丑,月在角,晕轸、角、亢,亦连环晕接北斗柄三星、大角、织女。
  五月甲申,月蚀尽。己未,月犯毕右股第一星,相去三寸许,光芒相及,又入毕口。
  十月癸丑,月晕昴、觜、参、东井、五车三星。占曰“有赦”。是月,齐献武王推立后废帝,大赦天下。
  后废帝中兴元年十一月甲申,月晕。
  三年四月戊寅,月大箕蚀。
  出帝太昌元年六月癸未,月戴珥。
  九月甲寅,月入太微,犯屏星。
  十月丙子,月在参蚀。
  永熙二年十一月乙丑,月在毕,晕昴、觜、参两肩、五车五星。
  三年三月戊戌,月在亢蚀。
  八月庚午,月在毕,晕昴、毕、觜、参、五车四星。占曰“大赦”。是月戊辰,大赦天下。
  孝静天平元年十二月庚申,月在毕,晕昴、毕觜、参两肩、五车五星。
  闰月庚子,月掩心中央星。
  二年三月,月晕北斗第二星。占曰“籴贵兵聚”。是月,齐献武王讨山胡刘蠡升,斩之。三年,并、肆、汾、建诸州霜俭。壬申,月在娄,大白在月南一寸许,至明渐渐相离。
  八月己卯,月在心,去心中央大星西厢七寸许。
  十一月戊辰,月在心,掩前小星。
  三年春正月丁卯,月掩轩辕大星。
  二月丁亥,月蚀。
  八月癸未,月蚀。
  十月丁丑,月在荧惑北,相去五寸许。
  四年二月壬申,月掩五车东南星。庚辰,月连环晕北斗。
  八月癸未,月掩五车东南星。
  元象元年三月丁卯,月掩轩辕大星。
  六月癸卯,月蚀。
  十月己亥,阴云班驳,月在昴,晕胃、昴、毕。占曰“大赦”。兴和元年五月,大赦天下。丁未,月在翼,晕太微、轩辕、左角、轸二星。
  十一月庚午,月在井,晕五车一星及东井、南北河。占曰“有赦”。兴和元年十一月,大赦,改年。
  兴和元年八月辛丑,月在毕,晕毕、觜、参两肩、五车。
  九月丁巳,月在斗,犯魁第三星,相去三寸许,光芒相及。丁卯,月掩昴。
  十二月甲午,月蚀。
  二年八月己酉,月犯心中央大星。
  三年春正月辛巳,月在毕,晕东井、参两肩、毕,西轹昴、五车五星。占曰“大赦”。武定元年正月,大赦,改元。
  四月壬辰,月蚀。
  八月丁巳,月在胃,晕毕、岁星、昴、娄、胃、五车一星,须臾晕缺复成。
  四年十一月壬午,月在七星,晕荧惑、轩辕、太微帝坐。
  十二月壬寅,月在昴,晕昴、毕、五车两星。占曰“有赦”。武定二年三月,齐献武王历冀定二州,因入朝,以今春亢旱,请蠲悬租,赈穷乏,死罪已下一皆原宥。
  武定元年三月丙午,月蚀。
  四年正月己未,月蚀轸。
  六月癸巳,月入毕中。
  九月癸亥,月在翼,晕轩辕、太微帝坐、荧惑。占曰“兵起”。是月,北徐州山贼郑土定自号郎中,偷陷州城,仪同斛律平讨平之。
  五年正月乙巳,月犯毕大星、昴、东井、觜、参、五车三星。占曰“大赦”。五月丁西朔,大赦天下。庚辰,月在张,晕轩辕大星、太微天庭。
  七年九月戊午,月在斗,掩岁星。占曰“吴越有忧”。是岁,侯景破建业,吴人饿死及流亡者不可胜数。
  十一月丁卯,月蚀。

志第三 天象一之三
  太祖皇始元年夏六月,有星彗于髦头。彗所以去秽布新也。皇天以黜无道,建有德,故或凭之以昌,或由之以亡。自五胡蹂躏生人 ,力正诸夏,百有余年,莫能建经始之谋而底定其命。是秋,太祖启冀方之地,实始芟夷涤除之,有德教之音,人伦之象焉。终以锡类长代,修复中朝之旧物,故将建元立号,而天街彗之,盖其祥也。先是,有大黄星出于昴、毕之分,五十余日。慕容氏太史丞王先曰:“当有真人起于燕代之间,大兵锵锵,其锋不可当。”冬十一月,黄星又见,天下莫敌。是岁六月,木犯哭星。木,人君也,君有哭泣之事。是月,太后贺氏崩。至秋,晋帝殂。
  二年六月庚戌,月奄金于端门之外。战祥也,变及南宫,是谓朝庭有兵。时燕王慕容宝已走和龙,秋九月 ,其弟贺麟复纠合三万众,寇新市,上自击之,大败燕师于义台,悉定河北。而晋桓玄等连衡内侮,其朝庭日夕戒严。是岁正月,火犯哭星。占有死丧哭泣事。秋八月,又守井、钺。占曰“大臣诛”。十月,襄城王题薨。明年正月,右军将军尹国于冀州谋反,被诛。
  天兴元年八月戊辰,木昼见胃。胃,赵代墟也。阙  天之事。岁为有国之君,昼见者并明而干阳也。天象若曰:且有负海君,实能自济其德而行帝王事。是月 ,始正封畿,定权量,肆礼乐,颁官秩。十二月,群臣上尊号,正元日,遂禋上帝于南郊。由是魏为北帝,而晋氏为南帝。
  元年十月至二年五月,月再掩东蕃上相。相所以蕃辅王室而定君臣位。天象若曰:“今下凌上替而莫之或振,将焉用之哉?且曰:中坐成刑,贵人夺势。是岁,桓玄专杀殷仲堪等 ,制上流之众,晋室由是遂卑。是岁五月,辰星犯轩辕大星。占曰“女主当之”。三年三月至七月,月再犯镇星于牵牛,又犯哭星。为兵丧、女忧。或曰月为强大之臣,镇,所以正纲纪也。是为强臣有干犯者,在吴越。既而晋太后李氏殂,桓玄擅命江南,仍有艰故云  。
  三年三月,有星孛于奎,历阁道,至紫微西蕃,入北斗魁 ,犯太阳守,循下台,轥南宫,履帝坐,遂由端门以出。奎是封豨,剥气所由生也。又殷徐州之次,桓玄国焉,刘裕兴焉。天象若曰:君德之不建,人之无援,且有权其列蕃,盗其名器之守而荐食之者矣;又将由其天步,席其帝庭,而出号施令焉。至四年二月甲寅,有大流星众多西行,历牛、虚、危,绝汉津,贯太微、紫微。虚、危主静人,牵牛主农政,皆负海之阳国也。天象若曰:黎元丧其所食,失其所系命,卒至流亡矣;上不能恤,又将播迁以从之。其后晋人有孙恩之难,而桓玄踵之,三吴连兵荐饥,西奔死亡者万计,竟篡晋主而流之寻阳,既又劫之以奔江陵。是岁三月甲子,月生齿。占曰“有贼臣”。七月丁卯,月犯天关。关,所以制畿封国也,月犯之,是为兵起于郊甸。十月甲子,月又犯东蕃上相。占同二年。既而桓玄戡金陵,杀司马元显、太傅道子。是岁,秀容胡师亦聚众反,伏诛。
  五年四月辛丑,月掩辰星,在东井。月为阴国之兵,辰象战斗。占曰“所直野军大起,战不胜 ,亡地,家臣死”。冬十月,帝伐秦师于蒙坑,大败之,遂举乾壁,关中大震。其上将姚平赴水死。是月戊申,月晖左角。太史令晁崇秦:“角虫将死。”上虑牛疫,乃命诸将并重焚车。丙戌,车驾北引。牛大疫,死者十有八九,官车所御巨辖数百,同日毙于路侧,首尾相属,麋鹿亦多死者  。
  五年三月戊子,太白犯五诸侯,昼见经天;九月己未,又犯进贤。太自为强侯之诫,犯五诸侯 ,所以兴霸形也。是时桓玄擅征伐之柄,专杀诸侯,以弱其本朝,卒以干君之明而代夺之。故皇天著诫焉,若曰:夫进贤兴功,大司马之官守也,而今自残之,君於何有焉。是冬十月,客星白若粉絮,出自南宫之西,十二月入太微,乱气所由也。以距乏之气而乘粹阳之天庭,适足以驱除焉尔。明年,竟篡晋室,得诸侯而不终。是岁五月丙申,月犯太微;十月乙卯,又如之。月者太阴,臣象,太微正阳之庭,不当横行其中,是谓朝庭间隙,强臣不制,亦桓玄之诫也。又占曰“贵人有坐之者”。明年七月,镇西大将军、毗陵王顺以罪还第,亦是也  。
  五年七月己亥。月犯岁星,在鹑火鸟帑,南国之墟也。至天赐元年二月甲辰又掩之,在角。角为外朝,而岁星君也。天象若曰:有强大之臣干君之庭 ,以挟其主而播迁于外。是岁桓玄之师败绩于刘裕,玄劫晋帝以奔江陵。至五月,玄死,桓氏之党复攻江陵,陷之,凡再劫天子云。先是,六年六月甲辰,月掩斗魁第四星;至天赐元年五月壬申,又掩斗魁第三星;二年八月丁巳,又犯斗第一星。斗为吴分。大人忧,将相戮,宫中有自贼者。及桓玄伏诛,贵臣多戮死者。江南兵革十余岁乃定,故谪见于斗  。
  天赐二年四月己卯,月犯镇星,在东壁;七月己未又如之;十月丁巳又掩之,在室。夫室星,所以造宫庙而镇司空也。占曰“土功之事兴”。明年六月 ,发八部人,自五百里内缮修都城,魏於是始有邑居之制度。或曰,北宫后庭,人主所以庇卫其身也,镇主后妃之位,存亡之基。而是时坚冰之渐著矣,故犯又掩再三焉。占曰“臣贼君邦,大丧”。是岁三月丁酉,月犯心前星;三年二月,月犯心后星;四年二月,又如之。心主嫡庶之礼。占曰“乱臣犯主,储君失位,庶子恶之”。先是,天兴六年冬十月至元年四月,月再掩轩辕。占曰“有乱易政,后妃执其咎”。三年五月壬寅,荧惑犯氐。氐,宿宫也。天戒若曰:是时蛊惑人主而兴内乱之萌矣,亦自我天视而修省焉。及六年七月,宣穆后以强死,太子微行人间,既而有清河、万人之难。二年八月,火犯斗;丁亥,又犯建。斗为大人之事,建为经纶之始,此天所以建创业君。时刘裕且倾晋祚,而清河之衅方作矣,帝犹不悟。至是岁九月,火犯哭星。其象若曰:“将以内乱,至于哭泣之事焉。由是言之,皇天所以训劫杀之主熟矣,而罕能敦复以自悟,悲夫!
  二年八月甲子,荧惑犯少微;庚寅,犯右执法;癸卯,犯左执法;十一月丙戌。太白掩钩钤。皆南邦之谪也。火象方伯,金为强侯 ,少微以官贤材而辅南宫之化,执法者威令所由行也。天象若曰:夫禄去公室,所由来渐矣,始则奋其贤材以为其本朝,终以干其钤辖而席其威令焉。至三年十二月丙午,月掩太白于危。危,齐分也。占曰“其国以占亡”。丁未,金、火皆入羽林。四年正月,太白昼见奎。是谓或称王师而干君明者。占曰:天下兵起,鲁邦受之”。二月癸亥,金、火、土、水聚于奎、娄。徐鲁之分也。四神聚谋,所以革衰替之政,定霸王之命。五月己丑,金昼见于参。天意若曰:是将自植攻伐,以震其主,而代夺之云尔。八月辛丑,荧惑犯执法;九月,遂犯进贤。与桓氏同占。是时,南燕慕容氏兼有齐鲁之墟,不务修德,而骤侵晋淮、泗。六年四月,刘裕以晋师伐之,大败燕师于临朐,进克广固,执慕容超以归,戕诸建康。于是专其兵威,荐食蕃辅,篡夺之形由此而著云。二年三月,月掩左执法;三年四月,又犯西蕃上将;已未,犯房次相;六月,火犯房次将。三年七月,太尉穆崇薨。四年,诛定陵公和跋,杀司空庚岳。又四年六月,火犯水左翼。八月,金掩火,犯左执法。占曰“大兵在楚,执法当之”。至五年,火犯天江。占曰“水贼作乱”。六月,金犯上将,又犯左执法。其后卢循作乱於上流,晋将何无忌战死,左仆射孟昶仰药卒,刘裕自伐齐奔命,仅乃克之  。
  六年六月,金、火再入太微,犯帝座,蓬、孛、客星及他不可胜纪。太史上言,且有骨肉之祸 ,更政立君,语在帝纪。冬十月,太祖崩。夫前事之感大,即后事之灾深。故帝之季年妖怪特甚。是岁二月至九月,月三犯昴,昴为白衣会。宫车晏驾之征也。十二月辛丑,金犯木於奎。占曰“其君有兵死者”。既而慕容超戮于晋。是岁四月,火犯水于东井。其冬,赫连氏攻安定,秦主兴自将救之,自是侵伐不息。或曰“水火之合,内乱之形也”。时朱提王悦谋反,赐死  。
  太宗永兴二年五月己亥,月掩昴。昴为髦头之兵,虏君忧之。是月,蠕蠕社崘围长孙嵩于牛川,上自将击之 ,社仑遁走,道死。六月甲午,太白昼见。占曰“为不臣”。七月,月犯鬼。占曰“乱臣在内”。明年五月,昌黎王慕容伯兒谋反,诛之  。是岁三月至秋八月,月三掩南斗第五星。斗,吴分也。且曰:强大之臣有干天禄者,大人忧之。是月乙未,太白犯少微,昼见;九月甲寅,进犯左执法。占曰“且有杖其霸刑,以戮社稷之卫而专威令者,征在南朔”。先是,三月丁卯,月掩房次将;六月己丑,又如之;八月甲申,犯心前星。占曰“服轭者当之,君失驭,征在豫州”。时刘裕谋弱晋室,四年九月,专杀仆射谢混,因袭荆州刺史刘毅于江陵,夷之。明年三月,又诛晋豫州刺史诸葛长人,其君托食而已。是岁八月壬子,太白犯轩辕大星。占曰“有乱易政,女君忧”。三年十一月丙午,金犯哭星。午,秦地。四年八月戊申,月犯哭星。申,晋地。是月,晋后王氏死;其后姚主薨  。
  三年六月庚子,月犯岁星,在毕;八月乙未,又犯之,在参;四年正月又蚀 ,在毕。直徼垣之阳,参在山河之右。岁星所以阜农事安万人也。占曰“月仍犯之,边萌阻兵而荐饥”。是岁六月癸巳,金、木合于东井;七月甲申,金犯土于井。占曰“其国内兵,有白衣之会”。十一月,土犯井;十二月癸卯,土犯钺。土主疆理之政,存亡之机也,是为土地分裂,有戮死之君,征在秦邦。至五年二月丙午,火、土皆犯井。占曰“国有兵丧之祸,主出走”。是月壬辰,岁、填、荧惑、太白聚于井。将以建霸国之命也,其地君子忧,小人流。又自三年四月至五年三月,荧惑三干鬼。主命者将夭而国徙焉。是时雍州假王霸之号者六国,而赫连氏据朔方之地,尤为强暴,荐食关中,秦人奔命者殆路。间岁,姚兴薨而难作于内。明年,刘裕以晋师伐之,秦师连战败绩,执姚泓以归,戕诸建康。既而遗守内携,长安沦复焉。或曰:自上党并河、山之北,皆鬼星、参、毕之郊也。五年四月,上党群盗外叛。六月,濩泽人刘逸自称三巴王。七月,河西胡曹龙入蒲子,号大单于。十月,将军刘洁、魏勤击吐京叛胡失利,勤力战死,洁为所虏。明年,赫连屈孑寇蒲子,三城诸将击走之。其余灾波及晋、魏,仍其兵革之祸。二年九月,土犯毕,为疆场之兵。三年七月,木犯土于参。占曰“战败,亡地,国君死”。四年十月,月掩天关。其灾同上。参,外主巴蜀。其后晋师伐蜀,戮其主谯纵。先是,四年闰月,月犯荧惑,在昴;七月,又蚀之。五年,将军奚斤讨越勤,大破之。明年,秃发氏降于西秦,其君傉檀戮死  。
  神瑞元年二月,填入东井,犯天尊,旱祥也。天象若曰:土失其性,水源将壅焉;施于天尊 ,所以福矜寡之萌也。先是,去年九月至于五月,岁再犯轩辕大星;八月庚寅至二年三月,填再犯鬼积尸。岁星主农事,轩辕主雪霜风雨之神,返覆由之,所以告黄祗也。土爰稼穑,鬼为物之精气,是谓稼穑潜耗,人将以馑而死焉。一曰大旱。是后,京师比岁霜旱,五谷不登,诏人就食山东,以粟帛赈乏,语在《崔浩传》。先是,月犯岁于毕。占曰“饥在晋代,亦其征”。又鬼主秦,旱在秦邦。至二年,太史奏,荧惑在匏瓜中,一夜忽亡失之,后出东井,语在《崔浩传》。既而关中大旱,昆明枯涸。  是岁四月癸丑,流星昼见中天,西行。占曰“营头所首,野有复军,流血西行,谪在秦邦”。而魏人觌之,亦王师之戒也。天若戒魏师曰:是拥众而西,固欲干君之明而代夺之尔,姑息人以观变,无庸御焉。先是五年三月,月犯太白于参;八月庚申,又犯之。参,魏分野。占曰:“强侯作难,国战不胜”。九月己丑,月犯左角;是岁三月壬申,又蚀之。是谓以刚晋之兵合战而偏将戮,征在兗州。二年四月,太白入毕,月犯毕而再入之。占曰“大战不胜,边将忧,魏邦受之”。六月己巳,有星孛于昴南。天象若曰:且有驱除之雄,勿用距之于朔方矣。明年七月,刘裕以舟师沂河。九月,裕陷我滑台,兗州刺史尉建以畏懦斩。时崔浩欲勿战,上难违众议,诏司徒嵩率师迓之,及晋人战于畔城,魏师败绩,语在《崔浩传》。裕既定关中,遽归受禅,既而赫连氏并之,遂窃尊号云。自元年正月至泰常元年十月,月三犯毕,再入之,再犯毕阳星,占曰“边兵起,贵人有死者”。元年十二月,蠕蠕犯塞,上自将,大破之。二年,上党胡反,诏五将讨平之。泰常元年,长乐、河间、南阳王皆薨。二年,豫章王又薨,常山霍季聚众反,伏诛。
  二年四月辛巳,有星孛于天市。五月甲申,彗星出天市,扫帝座,在房心北。市所以建国均人心 ,宋分也。国且殊号,人将更主,其革而为宋乎?先是,往岁七月,月犯钩钤;十一月,月食房上相;至元年二月,又如之。天象若曰:尚尸钤键之位,君凭而尊之者,又将及矣。是岁八月,金、木合于翼。占曰“且有内兵,楚邦受之”。至泰常二年正月,晋荆州刺史司马休之、雍州刺史鲁宗之为刘裕所袭,皆出奔走。是岁十月,镇星守太微,七十余日。占曰“易代立王”。其三年三月癸丑,太白犯五诸侯。如桓氏之占。七月,有流星孛于少微,以入太微。自刘氏之霸,三变少微以加南宫矣。始以方伯专之,中则霸形干之,又今孛政除之。驯而三积,坚冰至焉。是月,辰星见东方,在翼,甚明大。翼,楚邦也,是为冢臣干明,贼人其昌。先是,五年十一月壬子,辰星出而明盛非常。至泰常二年十二月庚戌,辰星过时而见,光色明盛。是为强臣有不还令者。至是又如之,亦三至焉。或曰辰星以负北海,亦魏将大兴之兆。  九月,长彗星孛于北斗,轹紫微,辛酉,入南宫,凡八十余日,十二月,彗星出自天津,入太微,迳北斗,干紫宫,犯天棓,八十余日,及天汉乃灭,语在《崔浩传》。是岁,晋安帝殂,后年而宋篡之。夫晋室虽微,泰始之遗俗也,盖皇天有以原始笃终,以哀王道之沦丧,故犹著二微之戒焉。神瑞二年四月,木入南宫,加右执法;五月,火又如之。八月,金入自掖门,掩左执法;泰常元年六月,又由掖门入太微。五月,火犯执法。是冬,土守天尊而月掩之。三年八月,土又入太微,犯执法,因留二百余日。九月,金又犯右执法。十月,火犯上将,因留左掖门内二十日,乃逆行;四年三月,出西蕃,又还入之,绕填星成句己;四月丙午,行端门出。皆晋氏之谪也。自晋灭之后,太微有变多应魏国也。
  泰常三年十月辛巳,有大流星出昴,历天津,乃分为三,须臾有声。占曰“车骑满野,非丧即会”。明年四月,帝有事于东庙,蕃服之君以其职来祭者,盖数百国也。是岁正月己酉,月犯轩辕;四月壬申,又犯填星,在张;四年五月,辰星又犯轩辕。占曰“国有丧,女君受之”。明年五朋,贵人姚氏薨,是为昭哀皇后。六月,贵嫔杜氏薨,是为密后。先是,二年九月,火犯轩辕;三年八月,金又犯之。占同也。
  四年,自正月至秋七月,月行四犯太微。天象若曰:太微粹阳之天庭,月者臣也,今横行轥之,不已甚乎。先是,元年五月,月犯岁星,在角。是岁七月,月又犯岁星。明年,宋始建国。后年而晋主殂,裕鸩之也。昔桓氏之难,月再干岁星,再劫其主。至是,亦再犯之而再剿其君,极其幽逼之患,而济以篡杀之祸,斯谓之甚矣。先是,三年九月,月犯火于鹑尾;十二月,又犯火于太微。是岁五月,月犯太白,在井;十月,又犯之,在斗,且再犯井星。皆有兵水大丧,诸侯有死者。七月,雁门、河内大水。五年三月,南阳王意文死。十一月,西凉李歆为沮渠所灭,晋君亦殂,秦、吴亡之应。
  五年十一月乙卯,荧惑犯填星,在角。角,外朝也,土为纪网,火主内乱,会于天门,王网将紊焉。占曰“有死君逐主,后妃忧之”。十二月,月蚀荧惑,在亢。内庭也。占曰“君薨而乱作于内,贵臣以兵死”。是月,客星见于翼。翼,楚邦也。占曰“国更服,边有急,将军或谋反者”。六年二月,月食南斗杓星。十月乙酉,金、土斗于亢。占曰“内兵且丧,更立王公”。又兗州,陈、郑之墟也,有攻城野战之象焉。至七年正月,犯南斗;三月壬戌,又犯之。斗为人君受命,又岁五月,宋武殂。秋九月,魏师侵宋北鄙。十一月,攻滑台,克之。明年,拔虎牢,陷金墉,屠许昌,遂启河南之地。八年,宋太后萧氏死,既大臣专权,迁杀其主,卒皆伏诛。自五年八月至七年十二月,荧惑一守轩辕,再犯进贤,再犯房星,月一犯轩辕及房。皆女君大臣之戒。是时阳平、河南王,太尉穆观相次薨,而宋氏廷臣乘衅以侮其主,竟以诛死云。或曰火犯土、亢为饥疾。时官军陷武牢。会军大疫,死者十二三。是冬,诏禀饥人。
  六年六月壬午,有大流星出紫宫。占曰“上且行幸,若有大君之使”。明年,驾幸桥山,祠黄帝,东过幽州,命使者观省风俗。十月,上南征。八年春,步自鄴宫,遂绝灵昌,至东郡,观兵成皋,反自河内,登太行山,幸高都,饮至晋阳焉。
  七年二月辛巳,有星孛于虚、危,向河津。占曰“玄枵所以饰丧纪也,宗庙并起,司人拟更谋,有易政之象”。十一月甲寅,彗星出室,扫北斗,及于阙门。占曰“内宫几室,主命将,易塞垣,有土功之事,其地又齐、卫也”。八年正月,彗星出奎南长三丈,东南扫河。奎为荐食之兵,徐方之地。占曰“西北之兵伐之,君绝嗣,天下饥”。七年十二月,帝命寿光侯叔孙建徇定齐地。八年春,筑长城,距五原二千余里,置守卒,以备蠕蠕。冬十月,大饥。十一月己巳,上崩于西宫。明年,宋废其主。由是南邦日蹙,齐卫之地尽为兵冲。及世祖即政,遂荒淮沂以负东海云。八年二月丙寅,火守斗,亦南邦之谪也。十一月,彗星孛于土司空。司空主疆理邦域,且曰有土功哭泣事。后年,赫连屈孑薨,太武征之,取新秦之地,由是征伐四克,提封万里云。
  世祖始光元年正月壬午,月犯心大星。心为宋分。中星者君也,月为大臣,主刑事。是岁五月,宋权臣徐羡之、谢晦、傅亮放杀其主,而立其弟宜都王,是为宋文帝。至十月,火犯心。天戒若曰:是复作乱以干其君矣。十月壬寅,大流星出天将军,西南行,殷殷有声。占曰“有禁暴之兵,上将督战,以所首名之”。三年正月,岁星食月在张。张,南国之分。,岁之於月,少君之象,今反食之,且诛强大之臣。是月,羡之等戮死,谢晦兴江陵之甲以伐其君,宋将檀道济帅师御之,晦又奔溃伏诛。或曰:是岁上伐赫连氏,入其郛。夏都直伐西南,亦奔星应也。
  二年五月,太白昼见经天。占曰“时谓乱纪,革人更王”。六月己丑,火入羽林,守六十余日。占曰“禁兵大起,且有反臣之诫”。
  三年十月,有流星出西南而东北行,光明烛地,有声如雷,鸟兽尽骇。占曰“所发之野有破国迁君,西南直夏而首于代都焉。著而有声,盛怒也”。
  四年五月辛酉,金、水合于西方。占曰“兵起,大战”。先是,三年正月,宋人有谢氏之难,王卒尽出。冬十一月,上伐赫连昌,入其郛,徙万余家以归。是岁复攻之,六月,大败昌于城下,昌奔上邽,遂拔统万,尽收夏器用,虏其母弟妻子,由是威加四邻,北夷詟焉。
  神元年五月癸未,太白犯天街。占曰“六夷髦头灭”。二年五月,太白昼见。占曰“大兵且兴,强国有弱者”。是月,上北征蠕蠕,大破之,虏获以钜万计,遂降高车,以实漠南,辟地数千里云。
  三年六月,火犯井、鬼,放轩辕。占曰“秦忧兵乱,有死君。又旱饥之应”。丙子,有大流星出危南,入羽林。占曰“兵起,负海国与王师合战”。是岁,自三月至十月,太白再犯岁星,月又犯之。占曰“有国之君或罹兵刑之难者,且岁馑”。十二月丙戌,流星首如壅,长二十余丈,大如数十斛船,色正赤,光烛人面,自天船及河,抵奎大星,及于壁。占曰“天船以济兵车,奎为徐方,东壁,卫也,是为宋师之祥。昭盛者,事大也”。是岁六月,宋将到彦之等侵魏,自南鄙清水入河,溯流而西,列屯二千余里。九月,帝用崔浩策,行幸统万,遂击赫连定於平凉。十二月,克之,悉定三秦地。明年,大师涉河,攻滑台,屠之,宋人宵遁。是时,赫连定转攻西秦,戮其君乞伏慕末。吐谷浑慕容璝又袭击定,虏之,以强死者,再君焉。是岁二月,定州大馑,诏开仓赈乏。或曰:奎星羽猎,理兵象也;流星抵之而著大,是为大人之事。冬十月,上大阅于漠南,甲骑五十万,旌旗二千余里,又明盛之征。四年,金、火入东井,火又犯天户;明年正月,又犯鬼。占曰“秦有兵丧”。而至秦夏出夷威,沮渠蒙逊又死,氐主杨难当陷宋之汉中地云。
  四年三月,有大流星东南行,光烛地,长六七丈,食顷乃灭,后有声。占曰“大兵从之”。是时诸将方逐宋师,至历城不及。有声,骏奔之象也。四月辛未,太白昼见于胃。胃为赵分。五月,太白犯天关;十月丙辰,月又掩之。天关外主勃、碣,山河之险穷焉。占曰“兵革起”。九月丙寅,有流星大如斗,赤色,发太微,至北斗而灭。太微,礼乐之庭,且有昭德之举,而述宣王命,是以帝车受之。是月壬申,有诏征范阳卢玄等三十六人,郡国察秀、孝数百人,且命以礼宣喻,申其出处之节。明年六月,上伐北燕,举燕十余郡,进围和龙,徙豪杰三万余家以归。四年八月,金入太微,亦君自将兵象。明年正月庚午,火入鬼。占曰“秦有死君”。四月己丑,太白昼见,为不臣。其后秦王赫连昌叛走伏诛之应也。
  延和元年七月,有大流星出参左肩,东北入河乃灭。参主兵政,晋、魏墟也,山河所首,推之大兵将发于魏以加燕国。八月癸未,太白犯心前星;乙酉,又犯心明堂。占曰“有亡国,近期二年”。十二月,有流星大如壅,尾长二十余丈,奔君之象。比岁连兵东讨,至太延二年,三月,燕后主冯文通去国奔高丽。元年四月,月犯左角;五月,月掩斗;七月,月食左角。皆占曰“兵大起”。其后征西将军金崖、安定镇将延普、泾州刺史狄子玉争权,崖及子玉举兵攻普不克,据胡空谷反,平西将军陆俟讨获之。
  三年三月丙辰,金昼见,在参。魏邦戒也。闰月戊寅,金犯五诸侯。占曰:四滑起,官兵起乱”。疑  己丑,月入井,犯太白。占曰“兵起合战,秦邦受之”。七月,上幸隰城,诏诸军讨山胡白龙,入西河。九月,克之,伏诛者数千人。而宋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方擅威福,后竟幽废。是岁二月庚午,月犯毕口而出,因晕昴及五车。占曰“贵人死”五月甲子,阴平王求薨。
  太延元年五月,月犯右执法;九月,火犯太微上将,又犯左执法;十月丙午,月犯右执法;二年二月,月犯东蕃上相;三月,月及太白俱犯右执法及上相;三年八月,火犯左执法及上将;五年二月,木逆行犯执地。皆大臣谪也。元年十月,左仆射安原谋反,诛。三年正月,征东大将军、中山王纂,太尉、北平王长孙嵩,镇南大将军、丹阳王叔孙建皆薨。其后,宋大将军义康坐徙豫章,诛其党与,仆射殷景仁亦寻卒焉。元年五月,彗出轩辕;二年正月,月犯火,月,后妃也;三年七月,木犯轩辕;至五年七月,月掩填星。并女主谪也。真君元年,太后窦氏殂,宋氏皇后亦终。或曰彗出轩辕,女主有为寇者。其后沮渠氏失国,实公主潜启魏师。
  二年五月壬申,有星孛于房。占曰“名山崩,有亡国”。八月丁亥,木入鬼,守积尸;十一月辛亥,又犯鬼。鬼秦分,天戒若曰:凉君淫奢无度,财力穷矣,将丧国,身为戮焉。二年正月、四年十一月,月皆犯井,亦为秦有兵刑。
  三年正月壬午,有星晡前昼见东北,在井左右,色黄,大如橘。魏师之应也。黄星出于燕墟而慕容氏灭,今复见东井,凉室亡乎。四年四月己酉,华山崩。华山,西镇也。天又若曰:星孛于房,既有征矣,镇倾而国从之。先是,元年十二月,金犯羽林;二年十二月至四年十一月,火再入之。五年五月,太白昼见胃、昴,入羽林,遂犯毕。毕又边兵也。六月,上自将西征。秋八月,进围姑臧。九月丙戌。沮渠牧犍帅文武将吏五千余人面缚来降。明年,悉定凉地。或曰星孛于房,为大臣之事,又馑祥也。火入鬼,犯轩辕,又稼穑不成。自元年已来,将相薨尤众。至真君元年,州镇十五尽饥。
  四年十月壬戌,大流星出文昌,入紫宫,声如雷。天象若曰:将相或以全师御卫帝宫者,其事密近,有震惊之象焉。明年六月,帝西征,诏大将军嵇敬等帅众二万屯漠南,以备暴寇。九月,蠕蠕乘虚犯塞,遂至七介山,京师大骇,司空长孙道生等并力拒之,虏乃退走。是月壬午,有大流星出紫微,入贯索,长六丈余。占曰“有大君之命”。贯索,贱人牢也。明年,帝命侍臣行郡国,观风俗,问其所疾苦云。
  真君二年七月壬寅,填星犯铖。镇者,国家所安危,而为之纲纪者也,其婴鈇钺之戮而君及焉。元年十一月至此月,岁星三犯房上相。岁星为人君,今反复由之,循省钩铃之备也。天若戒辅臣曰:凉邦卒灭,敌国殚矣,而犹挟震主之威,负百胜之计,盍思盈亢之戒乎?是时,司徒崔浩方持国钧,且有宠於上。明年,安西李顺备五刑之诛,而由浩锻成之。后八年,竟族灭无后。夫天哀贤良而示以明训夙矣,罕能省躬以先觉,岂不悲哉!浩诛之明年,卒有景穆之祸,后年而乱作。
  三年三月癸未,月犯太白。占曰“大兵起,合战。九月乙丑,有星孛于天牢,入文昌、五车,经昴、毕之间,至天苑,百余日兴宿俱入西方。天象若曰:且有王者之兵,彗除髦头之域矣,贵臣预有戮焉。明年正月,征西将军皮豹子大败宋师于乐乡。九月,上北伐,乐平王丕统十五将为左军,中山王辰统十五将为右军,上自将中军。蠕蠕可汗不敢战,亡,追至顿根河,虏二万余骑而还。中山王辰等八将军坐后期,皆斩。或曰:彗由昴、毕,贵人多死。十一月,太保卢鲁元薨。五年二月,乐平王丕薨。
  六年二月,太白、荧惑、岁星聚于东井。占曰“三星合,是为惊立绝行,其国内外有兵与丧,改立王公”。九月,卢水胡盖吴据杏城反,僭署百官,杂虏皆响从,关内大震。十一月,将军叔孙拔败吴师于渭北。至七年正月,太白犯荧惑。占曰“兵起,有大战”。时上讨吴党於河东,屠之,遂幸长安。二月,吴军败绩于杏城,弃马遁去,复收合余烬。八月乃夷之。五年五月,月犯心;六年四月,又如之。占曰“兵犯宋邦”。是月,太白入轩辕。占曰“有反臣”。是冬,宋太子詹事范晔谋反,诛。诏高凉王那徇淮泗,徙其人河北焉。
  九年正月,火、水”皆入羽林。占曰“禁兵大起”。四月,太白昼见经天。十年五月,彗星出于昴北。此天所以涤除天街而祸髦头之国也。时间岁讨蠕蠕。是秋九月,上复自将征之,所捕虏凡百余万矣。是岁七月,太白范哭星。占曰“天子有哭泣事”。明年春,皇子真薨。
  十年十月辛巳,彗星见于太微。占曰“兵丧并兴,国乱易政,臣贼主”。至十一年正月甲子,太白昼见。经天;四月,又如之。占曰“中岁而再干明,兵事尤大,且革人更王之应也”。是岁十月甲辰,荧惑入太微;十二月辛未,又犯之;癸卯,又如之。占曰“臣将戮主,君将恶之,仍犯事荐也”。先是,八年正月庚午,月犯心大星;九年正月,犯岁星;是岁九月,太白又犯岁星。至正平元年五月,彗星见卷舌,入太微。卷舌,谗言之戒。六月辛酉,彗星进逼帝坐;七月乙酉,犯上相,拂屏,出端门,灭于翼、轸;辛酉,直阴国。疑  、翼轸为楚邦,于屏者,萧墙之乱也。天象若曰:夫肤受之谮实为乱阶,卒至芟夷主相,而专其大号,虽南国之君由迁及焉。先是,去年十月,上南征绝河。十二月,六师涉淮,登瓜步山观兵,骑士六十万,列屯三千余里,宋人凶惧,馈百牢焉。是年正月,尽举淮南地,俘之以归,所夷灭甚众。六月,帝纳宗爱之言,皇太子以强死。明年二月,爱杀帝于永安宫,左仆射兰延等以建议不同见杀。爱立吴王余为主,寻又贼之。荐灾之验也。间岁,宋太子邵坐蛊事泄,亦杀其君而僭立,邵弟武陵王骏以上流之师讨平之。灭于翼轸之征也。先是,七年八月,月犯荧惑;八月至十一月,又犯轩辕。是岁正月,太白经天。九月火犯太微。十月,宗爱等伏诛,高宗践阼。至十一月,录尚书元寿、尚书令长孙渴侯以争权赐死,太尉黎、司徒弼又忤旨左迁。孛于屏相之应。出明年五月,太后崩。
  高宗兴安二年二月,有星孛于西方。占曰“凡孛者,非常恶气所生也,内不有大乱,外且有大兵”。至兴光元年二月,有流星大如月,西行。占曰“奔星所坠,其野有兵,光盛者事大”。先是,亦兆王杜元宝、建康王崇、济南王丽、濮阳王闾文若、永昌王仁,相次谋反伏诛。是岁,宋南郡王义宣及鲁爽、臧质以荆豫之师构逆,大将王玄谟等西讨,尽夷之。或曰:彗加太微、翼、轸之余祸也。《春秋》,星之大变,或灾连三国之君,其流炎之所及,二十余年而后弭,至是彗干天庭,二太子首乱,三君为戮,侯王辜死者几数十人。由此言之,皇天疾威之诫,不可不惕也。
  太安元年六月辛酉,有星起河鼓,东流,有尾⻊亦,光明烛地。河鼓为履险之兵,负海之象也。昭盛为人君之事,星之所往,君且从之。间二岁,帝幸辽西,登碣石以临沧海,复所过郡国一年,又尾迹之征。是岁五月,火入斗。斗主形命之养。其后三吴荐饥,仍岁疾疫。
  三年夏四月,荧惑犯太白。占曰“是谓相铄,不可举事用兵,成师以出而祸其雄之象也”。明年,宋将殷孝祖侵魏南鄙,诏征南将军皮豹子击之,宋军大败。或曰:金火合,主丧事。明年十月,金又犯哭星。十二月,征东将军、中山王托真薨。
  三年十一月,荧惑犯房钩钤星。是谓强臣不御,王者忧之。至四年正月,月入太微,犯西蕃;三月,又犯五诸侯。占曰“诸侯大臣有谋反伏诛者”。是月,太白犯房,月入南斗。皆宋分。占曰“国有变,臣为乱。”十一月,长星出於奎,色白,蛇行,有尾迹,既灭,变为白云。奎为徐方,又鲁分也。占曰“下有流血积骨”。明年,宋兗州刺史竟陵王诞据广陵作乱,宋主亲戎,自夏涉秋,无日不战,及城陷,悉屠之。
  四年八月,荧惑守毕,直徼垣之南。占曰“岁馑”。至五年二月,又入东井。占曰“旱兵饥疫,大臣当之”。六月,太白犯钺。占曰“兵起,更正朔”。是岁二月,司空伊馛薨。十二月,六镇、云中、高平、雍、秦饥旱。明年,改年为和平。至六月,诸将讨吐谷浑什寅,遂绝河穷蹑之,会军大疫乃还。是岁三月,流星数万西行。占曰“小流星百数四同行者,庶人迁之象”。既而吐谷浑举国西遁,大军又随蹑之。
  四年九月,月犯轩辕;十二月,犯氐;至五年正月,月掩轩辕,又掩氐东南星。皆后妃之府也。和平元年正月丁未,岁犯鬼。鬼为死丧,岁星,人君也,是为君有丧事。三月,月掩轩辕。四月戊戌,皇太后崩於寿安宫。《宋志》云:人间宣言,人主帐箔不修,故谪见轩辕。又五年十一月,月犯左执法;明年十一月,又犯之。占曰“大臣有忧”。和平二年,征东将军、河东王闾毗薨。十月,广平王洛侯薨。
  和平元年十月,有长星出於天仓,长丈余。馑祥也。二年三月,荧惑入鬼。是谓稼墙不成。且曰万人相食。其后定相阻饥,宥其田租。时三吴亦仍岁凶旱,死者十二三。先是,元年四月,太白犯东井。井、鬼皆秦分,雍州有兵乱,自元年六月,月犯心大星,三犯前后于房。心,宋分。时宋君虐其诸弟,后宫多丧,子女继夭,哭泣之声相再。是岁,诏诸将讨雍州叛氐,大破之。宋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亦称兵作乱。间岁而宋主殂,嗣子淫昏,政刑紊焉。先是,元年十月,太白入氐。占曰“兵起后宫,有白衣会”。三年五月,岁星犯上将。占曰“上将忧之”。三年八月,月犯哭星。皆宋祥也。是岁,乐良王万寿及征东大将军、常山王素并薨。
  二年三月辛巳,有长星出天津,色赤,长匹余,灭而复出,大小百数。天津,帝之都,船所以渡,神通四方,光大且众,为人君之事。天象若曰:是将有千乘万骑之举,而绝逾大川矣。是月,发卒五千余,通河西猎道。后年八月,帝校猎于河西,宋主亦大阅舟师,巡狩江右云。
  二年九月,太白犯南斗。斗,吴分。占曰“君死更政,大臣有诛者”。十一月,太白犯填。填,女君也,且曰有内兵、白衣会。至三年九月,火犯积尸。占曰“贵人忧之,斧钺用”。十月,太白犯岁星。岁为人君,而以兵丧干之,且有死君篡杀之祸。是月,荧惑守轩辕。占曰“女主忧之,宫中兵乱”。十一月,岁入氐。氐为正寝,岁为有国之君。占曰“诸侯王有来入宫者”。五年二月,月入南斗魁中,犯第四星。占曰“大人忧,太子伤,宫中有自贼者,又大赦”。既而宋孝武及宋后相继崩殂,少主荐诛辅臣,衅连戚属,群下相与民杀之,而立宋明帝。江南大饥,且仍,有肆眚之令焉。先是,三年六月,太白犯东井;七月,火入井;四年五月,金、火皆犯上相;五年六月,火又入井。占曰“大臣忧,斧钺用”。六年七月,月犯心前星。是月,宋杀少主,其后有乙浑之难。
  五年七月丁未,岁星守心。心为明堂,岁为诸侯,为长子入而守之,立君之象。占曰“凡五星守心,皆为宫中乱贼,群下有谋立夫天子者”。七月己酉,有流星长丈余,入紫微,经北辰第三星而灭。占曰“有大丧”。九月丁酉,火入轩辕。十一月,长星出织女,色正白,彗之象也。女主专制,将由此始,是以天视由之。长星,彗之著,易政之渐焉。冬,荧惑入太微,犯上将;十二月,遂守之。占曰“公侯谋上,且有斩臣”。六年正月乙未,有流星长丈余,自五车抵紫宫西蕃乃灭。天象若曰:群臣或修霸刑,而干蕃辅之任矣。且占曰“政乱有奇令”。四月,太白犯五诸侯。占曰“有专杀诸侯者”。五月癸卯,上崩于太华殿。车骑大将军乙浑矫诏杀尚书杨宝年等于禁中。戊申,又害司徒、平原王陆丽。明年,皇太后定策诛之。太后临朝,自冯氏始也。或曰:心为宋分。是岁六月,岁星昼见于南斗。斗为天禄,吴分也。天象若曰:或以诸侯干群而代夺之。是冬,宋明帝以皇弟践阼,孝武诸子举兵攻之,四方响应,寻皆伏诛。有太白这刑与岁星之佑焉。是岁三月,有流星西行,可用胜数,至明乃止。至六月己卯,又有流星,多西南行。星众而小,庶人象也。星之所首,人将从之。及宋讨孝武诸子,大兵首自寻阳,进平荆雍。其后张永之师败绩于吕梁,魏师尽举淮右,俘其人,又西流之效也。
  显祖天安元年正月戊子,太白犯岁星。岁,农事也,肃杀干之,是为稼穑不登。六月,荧惑犯鬼。占曰“旱饥疾疫,金革用”。八月丁亥,太白犯房。占曰“霜雨失节,马牛多死”。九月甲寅,荧惑犯上将,太白犯南斗第三星。占曰“贵人将相有诛者”。十一月己酉,太白又犯岁星。或曰岁为诸侯,太白主兵刑之政,再干之,事几也。是岁九月,六镇十一旱饥。十月,宋氏六王皆戮死。明年,宋师败于吕梁,江南阻饥,牛且大疫。其后,东平王道符擅杀副将及雍州刺史,据长安反,诏司空和其奴讨灭之。九月,诏赐六镇孤贫布帛,宋主以后宫服御赐征北将士。后岁夏,旱,河决,州镇二十七皆饥,寻又天下大疫。元年六月,太白犯左执法;十月,火又犯之。占曰“大臣有忧,霸者之刑用”。是岁六月,月犯井;十月,又掩之。皇兴元年正月,月犯井北辕第二星;八月,又蚀之。占曰“贵人当之,有将死,水旱祥也”。道符作乱之明年,司空和其奴、太宰李峻皆薨。
  皇兴元年四月,太白犯镇星。占曰“有攻城略地之事”。六月壬寅,太白犯鬼,秦分也。二年正月,太白犯荧惑。占曰“大兵起”。是时,镇南大将军尉元、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略定淮泗。明年,徐州群盗作乱,元又讨平之。后岁正月,上党王观西征吐谷浑,又大破之。
  二年九月癸卯,火犯太微上将。占曰“上将诛”。先是元年六月,荧惑犯氐;是岁十一月,太白又犯之,是为内宫有忧逼之象。占曰“天子失其宫”。四年十月,诛济南王慕容白曜。明年,上迫於太后,传位太子,是为孝文帝。《宋志》以为先是比年月频犯左角,占曰“天子恶之”。及上逊位,而宋明帝亦殂。
  高祖延兴元年十月庚子,月入毕口。毕,魏分。占曰:“小人冈上,大人易位,国有拘主反臣”。十二月辛卯,火犯钩钤。钩钤以统天驷,火为内乱。天象若曰:人君失驭,或以乱政乘之矣。乙巳,镇星犯井。夫井者,天下之平也,而女君以干之,是为后窃刑柄。占曰:“天下无主,大人忧之,有过赏之事焉。”二年正月,月犯毕;丙子,月犯东井;庚子,又如之。占曰:“天下有变,令贵人多死者。”
  三年八月,月犯太微。又群阴不制之象也。是时冯太后宣淫于朝,昵近小人而附益之,所费以巨万亿计,天子徒尸位而已。二年九月,河间王闾虎皮以贪残赐死。其后,司空、东平郡王陆丽坐事废为兵,既而宫车晏驾。或曰月入毕口为赦令。二年正月,曲赦京师及秦凉诸镇。星及月犯井,皆为水灾,且旱祥也。是岁九月,州镇十一水旱,诏免其田租,开仓赈乏。
  四年九月己卯,月犯毕。七月丙申,太白犯岁星,在角。丁卯,太白又入氐。太白有母后之几,主兵丧之政,以干君于外朝而及其宿宫,是将有劫杀之虞矣。二月癸丑,月犯轩辕;甲寅;又犯岁星。月为强大之臣,为主女之象,始由后妃之府而干少阳之君,示人主以戒敬之备也。五年三月甲戌,月掩填星。天象若曰:是又僻行不制而弃其纪纲矣。且占曰“贵人强死,天下乱。”三月癸未,金、火皆入羽林。占曰“臣欲贼主,诸侯之兵尽发”。八月乙亥,月掩毕。十一月,月入轩辕,食第二星。至承明元年四月,月食尾。五月己亥,金、火皆入轩辕;庚子,相逼同光。皆后妃之谪也。天若言曰:母后之衅几贯盈矣,人君忘祖考之业,慕匹夫孝,其如宗祀何?是时,献文不悟,至六月暴崩,实有酖毒之祸焉。由是言之,皇天有以睹履霜之萌,而为之成象久矣。其后,文明皇太后崩,孝文皇帝方修谅阴之仪,笃孺子之慕,竟未能述宣《春秋》之义,而惩供人之党,是以胡氏循之,卒颂魏室,岂不哀哉!或曰:太白犯岁於天门,以臣代君之象;金、火同光,以兵乱之征。时宋主昏狂,公侯近戚冤死相继。既而桂阳、建平王并称兵内侮,矢及宫阙,仅乃戡之。寻为左右杨玉夫等所杀。或曰:月犯岁、镇,金、火入轩辕,皆馑祥也。月掩毕,主边兵。四年,州镇十三饥;又比岁蝗旱。太和元年,云中又饥,开仓赈之。先是,四年四月丙午,有大星西流,殷殷有声;十一月辛未,又如之。是岁五月,宋桂阳王反于江州,间岁,沈攸之反于江陵,皆为大兵西伐。时以江南内携,又诏五将伐蜀。
  太和元年五月庚子,太白犯荧惑,在张,南国之次也。占曰“其国兵丧并兴,有军大战,人主死”。壬申,水、土合于翼,皆入太微,主令不行之象也。占曰“女主持政,大夫执纲,国且内乱,群臣相杀”。九月丁亥,太白昼见,经天,光色尤盛,更姓之祥也。二年九月,之犯鬼。占曰:主以淫泆失政,相死之”。三年三月,月犯心。心为天王,又宋分。三月,填星逆行入太微,留左掖门内。占曰“土守南宫,必有破国易代。逆行者,事逆也”。自元年三月至二年六月,月行五犯太微,与刘氏篡晋同占。又元年八月至三年五月,月行六犯南斗,入魁中。斗为大人寿命,且吴分。是时冯太后专政,而宋将萧道成亦擅威福之权,方图刘氏。宋司徒袁粲起兵石头,沈攸之起兵江陵,将诛之,不克,皆为所杀。三年四月,竟篡其君而自立,是为齐帝。是年五月,又害宋君于丹阳宫。又元年十月,月犯昴,为刑狱事。二年六月,月犯房。占曰“贵人有诛者”。或曰“月犯斗,亦大臣之谪也”。其后李惠伏诛,宜都、长乐王并赐死。又元年二月壬戌,月在井,晕参、毕、两河、五车。占曰“大赦”。至八月,大赦天下。三年正月壬子,又晕觜、参、昴、毕、五车、东井。至十月,大赦天下。
  三年,自五月至十二月,月三入斗魁中;四年五月庚戌、七月己巳,又如之;六年二月,又犯斗魁第二星。占曰“其国大人忧,不出三年”。七月丁未,十月丙申,月再犯心大星;自四年正月至六年二月,又五干之。斗为爵禄之柄,心为布政之宫,月行干而轥之,亦以荐矣。其占曰“月犯心,乱臣在侧,有亡君之戒,人主以善事除殃”。是时,冯太后将危少主者数矣,帝春秋方富,而承事孝敬,动无违礼,故竟得无咎。至六年三月,而齐主殂焉。或曰:月犯斗,其国兵忧。心又豫州也。时比岁连兵南讨,五年二月大破齐师于淮阳,又击齐下蔡军,大败之。先是三年八月,金犯轩辕;四年二月,又犯轩辕大第二星;六年正月,又犯轩辕大星;八月,又犯轩辕左角。左角,后宗也。是时太后淫乱,而幽后侄娣,又将薄德。天若言曰:是无《周南》之风,不足训也,故月、太白骤于之。
  三年九月庚子,太白犯左执法;十二月丙戌,月犯之;四年二月辛巳,月又犯之;九月壬戌,太白又犯之;五年二月癸卯,月犯太微西蕃上将;至六年十月乙酉,荧惑又犯之。夫南宫执法,所以纠淫忒,成肃雍;而上将朝庭之辅也。天象若曰:王化将施,淫风几兴,固不足以令天下矣,而廷臣莫之纠弼,安用之!文明太后虽独厚幸臣,而公卿坐受荣赐者费亦巨亿,盖近乎素餐焉。其三年九月,安乐王长乐下狱死,陇西王源贺薨;四年正月,广川王略薨、襄城王韩颓徙边;七月,顿丘王李锺葵赐死;共后任城王云、中山王叡又薨。比年死黜相继,盖天谪存焉。四年春月,又掩火,亦大臣死黜之祥也。又比年,月再犯昴,亦为狱事与白衣之会也。
  五年九月辛巳,填犯辰星于轸。占曰“为饥,为内乱,且有壅川溢水之变”。是岁,京师大霖雨,州镇十二饥。至六年七月丙申,又大流星起东壁,光明烛地,尾长二丈余。东壁,土功之政也。是月发卒五万,通灵丘道。十月己酉,有流星入翼,尾长五丈余。七星,中州之羽仪;翼,南国也。天象若曰:将择文明之士,使于楚邦焉。明年,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齐,始通二国之好焉。四年正月丁未,月在毕,晕参、井、五车,赦详也。四月,幸廷尉狱,录囚徒。明年二月,大赦。是月,月在翼,有偏日晕,侵五车、东井、轩辕、北河、鬼,至北斗、紫垣、摄提。六年正月癸亥,月在毕,晕参两肩、五车、胃、昴、毕。至甲戌,天下大赦。江南嗣君即位,亦大赦改元。
  七年六月庚午辰时,东北有流星一,大如太白,北流破为三段。十月己亥,星陨如虹。是时,太后专朝,且多外嬖,虽天子由倚附之,故有干明之谪焉。破而为三,席势者众也。昔春秋星陨如雨,而群阴起霸。其后汉成帝时,旰日晦冥,众星行陨,耀耀如雨,而王氏之祸萌。至是天妖复见,又与元后同符矣。
  十年八月辰时,有星落如流火三道;戊寅,又有流星出日西南一丈所,西北流,大如太白,至午西破为二段,尾长五尺,复分为二,入云间。仍见者,事荐也,后代其踵而行之,以至於分崩离析乎?先是,七年十月,有客星大如斗,在参东,似孛。占曰“大臣有执主之命者,且岁旱籴贵”。十年九月,荧惑犯岁星。岁主农事,火星以乱气干之,五稼旱伤之象也。占曰“元阳以馑,人不安”。自八年至十一月,黎人阻饥,且仍岁灾旱。八年正月辛巳,月在毕,晕井、岁星、觜、参、五车。占曰“有赦,籴贵”。其年六月,大赦。冬,州镇十五水旱,人饥。九年正月,月在参,晕觜、参两肩、五车,为大赦,为水。戊申,月犯井,为水祥也。是岁,冀定数州大水,人有鬻男女者,京师及州镇十三水旱伤稼。明年,大赦。
  十一年三月丁亥,火、土合于南斗。填为履霜之渐,斗为经始之谋,而天视由之,所以为大人之戒也。占曰“其国内乱,不可举事用兵”。是时齐主持诸侯王酷甚,虽酒食之馈,犹裁之有司。故天若言曰:非所以保根固本,以贻长代之谋也,内乱由是兴焉。五月丁酉,太白经天,昼见,庚子,遂犯毕。毕又边兵也。是岁,蠕蠕寇边。明年,齐将陈达伐我南鄙,陷澧阳。间岁而齐君子子响为有司所御,遂愤怒而反,伏诛。及齐主殂而西昌侯篡之,高、武子孙所在基布,皆拱手就戮,亦齐君自为之焉。十一年六月乙丑,月犯斗;丙寅,遂犯建星。亦图始之谋也。十二年七月,月犯牛;十三年六月,又掩之;明年八月,又犯之。牛主吴分。占曰“国有忧,大将戮”。亦江南兵馑之征也。
  七月癸丑,太白犯地辕大星;八月甲寅,又犯之。皆女君之谪也,天象若曰:轩辕以母万物,由后妃之母兆人也,是固多秽,复将安用之?其物类之感,又稼穑之不滋候也。是岁年谷不登,听人出关就食。明年,州镇十五皆大饥,诏开仓赈乏。间岁,太后崩。是岁月三入井,金又犯之。占曰“阴阳不和,不为水患且大旱”。其后连年亢阳,而吴中比岁霖雨伤稼也。
  十二年三月甲申,岁星逆行入氐。甲、申,皆齐分也。占曰“诸侯王而升为天子者”。逆行者,其事逆也。先是,去年十月,岁、辰、太白合于氐。是谓惊亡绝行,改立王公。是岁四月,月犯氐,与岁同舍;六月丁巳,月又入氐,犯岁星。月为强大之臣,岁为少君也;与岁同心内宫而干犯之,强宗擅命,逼夺其君之象也。再干之,其事荐至。
  十三年三月庚申,月犯岁;十五年六月,又犯之。岁星不在宿宫,是为强侯之谴。江南太子、贤王相次薨殁,既而齐武帝殂,太孙幼冲,西昌辅政,竟杀二君而篡之。月再犯于氐及逆行之效也。或曰月犯木,饥详也。时比岁稼穑不登。又十二正月戊戌,月犯左角;十一月丙寅,又如之;七月,金又犯左角。角为外朝,且兵政也。占曰“不出三年,天下有兵,主子死,大君恶之”。至十四年,有子响诛,间岁而齐室乱。
  十二年四月癸丑,月、火、金会于井;辛酉,金犯火;甲戌,火、水又俱入井。皆雨旸失节,万物不成候也。且曰王业将易,诸侯贵人多死。是岁,月行四入氐;十月,辰星入之;闰月丁丑,火犯氐;乙卯,又入之。占曰“大旱岁荒,人且相食,国易政,君失宫,远期五年”。氐,又女君之府也。是岁,两雍及豫州旱饥。明年,州镇十五大馑。至十四年,太后崩。时江南北连岁灾雨,至十七年,有劫杀之祸,诛死相踵焉。是岁月三犯房;十三年四月,又犯之;七月至十月,再犯键闭。占曰“有乱臣,不出三年伐其主”。自十二年七月至十四年八月,月再犯牛,又再掩之,凡六犯牛且掩之。牛为吴越,馑祥也,毕,魏分。且曰贵人多死免者。十二年九月,司徒、淮南王佗薨。十三年,光州人王泰反,章武、汝阴、南安三王皆坐赃废,安丰王猛、司空苟颓并薨。十四年,地豆于及库莫奚频犯塞,京兆王废为庶人。

志第四 天象一之四
  太和十年十一月戊午,太白犯岁,又犯火,丧疾之祥。占曰“国无兵忧,则君有白衣之会”。景寅 ,火又犯木。占曰“内无乱政,则主有丧戚之故”。十二月壬寅,太白犯填。占曰“金为丧祥,后妃受之”。十三年二月,荧惑犯填。占曰“火主凶乱,女君应之”。皆文明太后之谪也。先是,十一年六月甲子,岁星昼见;十二月甲戌,又昼见;是岁六月,又如之。岁而丽于大明,少君象也。是时孝文有仁圣之表,而太后分权以干冒之,及帝春秋方壮,始将经纬礼俗,财成国风。故比年女君之谪娄见,而岁星浸盛,至于不可掩夺矣。且占曰“木昼见,主有白衣之会”。是岁九月丙午,有大流星自五车北入紫宫,抵天极,有声如雷。占曰“天下大凶,国有丧,宫且空”。夫五车,君之车府也,天象若曰:是将以丧事有千乘万骑而举者。大有声,其事昭盛。至十四年三月,填星守哭泣。占曰“将以女君有哭泣之事”。四月丙申,火犯鬼,丧祥也。六月,有大流星从紫宫出,西行。天象又曰:人主将以丧事而出其宫。八月,月、太白皆犯轩辕。九月癸丑而太皇太后崩,帝哭三日不绝声,勺饮不入口者七日,纳菅履,徒行至陵,其反亦如之,哀毁骨立,杖而后起,虽殊俗之萌,矫然知感焉。自九月至于岁终,凡四谒陵。又荐出紫宫之验也。十四年十一月,月犯填星;十二月月犯辕;十五年十月,月狠填,又犯轩辕;八月,又犯之;九月,月掩填星;十七年正月,月又犯轩辕。皆女君之象也。是时林贵人以故事薨,及冯贵人为后,而其姊谮之,至二十年竟坐废黜,以忧死。幽后继立,又以淫乱不终。
  十三年十二月戊戌,填星、辰星合于须女。女,齐、吴分。占曰“是为雍沮,主令不行,且有阴亲者”。至十四年三月庚申 ,岁星守牛。占曰“其君不爱亲戚,贵人多丧;又馑祥也”。是岁太白三犯荧惑;十月,太白入氐;十一月,有大流星从南行入氐。甲申,齐邦之物也,金、火相铄,为兵丧,为大人之谪。天象若曰:宿宫有兵丧之故,盛大者循而残之,处其寝庙之中矣。至十五年三月壬子,岁犯填,在虚;三月癸巳,木、火、土三星合宿于虚;甲午,火、土相犯。虚,齐也。占曰:其国乱专政,内外兵丧,故立侯王”。九月乙丑,太白犯斗第四星;戊子,有大流星起少微”。入南宫,至帝坐。主有盛大之臣,乘贤以侮其君者。且占曰“大人易政”。至十七年正月戊辰,金、木合于危。危,亦齐也。是为人君且罹兵丧之变。四月戊子,太白犯五诸侯。占曰“有擅刑以残贼诸侯者”。至七月,齐武帝殂,西昌侯以从子干政,竟杀二君而自立,是为齐明帝。於是高、武诸子王侯数十人相次诛夷,殆无遗育矣。虽继体相循,实有准命之祸,故天谪仍见云。自十五年至十七年,月行七犯建星。建星为忠臣之辅,经代之谋,又吴之分也。十五年,再犯牵牛;十六年至十七年,又四犯南斗。是谓臣干天禄,且曰“大从多死者”。又十五年七月,金入太微;十七年,火入太微宫。反臣之戒。是岁,月行四入太微,十七年六入太微,比岁凡十干之,而齐君夷其宗室,亦积忍酷甚也。
  十五年四月癸亥,荧惑入羽林;十六年二月壬子,太白入羽林。占曰“天下兵起”。三月己卯,四月丙午,十月甲戌 ,五月辛卯,月行皆入羽林;十七年四月壬寅,八月辛卯,十二月辛巳,又如之。先是,阳平王颐统十二将军骑士七万,北讨蠕蠕。是岁八月,上勒兵三十余万自将击齐,由是比岁皆有事于南方。十五年三月,月掩毕;十一月,又犯之;十六年五月及七月,月再入毕;八月、十一月又再犯之;十七年八月又入毕。毕为边兵。占曰“贵人多死”。十五年六月,济阴王郁赐死;十七年,南平王霄、三老尉元皆死;十八年,安定王休死;十九年,司徒冯诞、太师冯熙、广川王谐皆死。
  十七年二月庚戌,火、土合于室。室星,先王所以制宫庙也,荧惑天视,填为司空 ,聚而谋之,其相宅之兆也。且纬曰:“人君不失善政,则火土相扶,卜洛之业庶几兴矣”。是岁九月,上罢击齐,始大议迁都。冬十月,诏司空穆亮、将作董迩缮洛阳宫室,明年而徙都之。於是更服色,殊徽号,文物大备,得南宫之应焉。凡五星分野,荧惑统朱鸟之宿,而填以轩鼓寓之,皆周鹑火之分。室,又并州之分。是为步自并州,而经始洛邑之祥也。
  十七年二月丁丑,太白犯井;辛丑,又犯鬼;五月戊午,昼见;九月,又如之。是谓兵祥 ,雍州也。是月,火、木合于娄。娄为徐州,占曰“其地有乱,万人不安”。八月辛巳,荧惑入井。占曰:兵革起”。明年十二月,诏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出襄阳,大将军刘昶出义阳,徐州刺史元衍出钟离,平南将军刘薛出南郑,皆两雍、徐方之分。后年正月,平南王肃大败齐师于义阳,降者万余。己亥,上绝淮,登八公山,并淮而东,及锤离乃还。至十九年六月庚申,金、木合于井。七月,火犯井。二十一年十一月,大败齐师于沔北。明年春,复大破之,下二十余城,於是悉定沔汉诸郡。时江南伪立雍州於襄阳,以总牧西土遗黎,故与东井同候。
  十八年四月甲寅,荧惑入轩辕,后妃之戒也。是时,左昭仪得幸,方谮诉冯后 ,上蛊而惑之。故天若言曰:夫肤受之微不可不察,亦自我天视而降鉴焉。至十九年三月,月犯轩辕;二十年七月辛巳,又掩填星。是月,冯后竟废,寻以忧死,而立左昭仪,是为幽后。明年,追废林贞后为庶人。二十二年正月,月又掩轩辕。十一月,又彗星起轩辕,历鬼南,及天汉。天又若曰:是固多稷德,宜其彗除矣。行历鬼,又强死之征。明年,幽后赐死也。
  十九年六月壬寅,荧惑出于端门。占曰“邦有大狱,君子恶之,又更纪立王之戒也”。明年,皇太子恂坐不轨 ,黜为庶人。至二十一年十月壬午,荧惑、岁星合於端门之内。岁为人君,火主死丧之礼,而陈于门庭,大丧之象也。二十地二年二月乙丑,木、火合于掖门内,是夕,月行逮之;三月丙午,木、火俱出掖门外,再合一相犯,月行逮之。后妃预有咎焉。明年四月,宫车晏驾。夫太微,礼乐之庭也。时帝方修礼仪,正丧服,以经人伦之化,竟未就而崩。少君嗣立,其事复寝,缙绅先生咸哀恸焉。故天视奉而修之,是以徘徊南宫,盖皇天有以著慎终归厚之情。或曰“合于天庭南方,有反臣之戒”。是时齐明帝殂,比及三年而乱兵四交宫掖,既而萧衍戡之,竟复齐室云。二十二年十一月,有流星照地,至天津而灭。占曰“将有楼船之攻,人君以大众行”。二十二年而上南伐。是岁之正月,有流星大如三斗瓶,起贯索,东北流,光烛地,经天棓乃灭,有声如雷。天棓,天子先驱也。占曰“国中贵人有死者,且大赦”。至三月,上南征不豫,诏武卫元嵩诣洛阳,赐皇后死。
  世宗景明元年四月壬辰,有大流星起轩辕左角,东南流,色黄赤,破为三段 ,状如连珠,相随至翼。左角,后宗也。占曰“流星起轩辕,女主后宫多谗死者”。翼为天庭之羽仪,王室之蕃卫,彭城国焉。又占曰“流星于翼,贵人有忧击”。是时,彭城王忠贤,且以懿亲辅政,借使世宗谅阴,恭己而修成王之业,则高祖之道庶几兴焉。而阿倚母族,纳高肇之谮,明年,彭城王竟废。后数年,高氏又鸩于后,而以贵嫔代之。由是小人道长,谗乱之风作矣。夫天之风戒,肇于履端之始,而没身不悟,以伤魏道,岂不哀哉!或曰:轩辕主后土之养气,而庇祐下人也,故左角谓之少人焉。天象若曰:人将丧其所以致养,几至流亡离析矣。是岁,北镇及十七州大馑,人多就食云。是岁十二月癸未,月晕太微,既而有白气长一丈许,南抵七星,俄而月复军北斗大角。为君以兵自卫,又赦祥也,且为立君之戒。时萧衍立少主於江陵,改元大赦。寻伐金陵,以长围逼之。又二年正月,月晕井、参、觜、昴、五车。占曰“贵人死,大赦”。是岁,广陵王羽薨。二月至秋,再大赦。
  二年正月己未,金、火俱在奎,光芒相掩。为兵丧,为逆谋,大人忧之 ,野有破军杀将。奎,徐方也。三月丁巳,有流星起五诸侯,入五车,至天潢散绝为三,光明烛地。五车,所以辅衰替之君也,流星自五诸侯干之,诸侯且霸而修兵车之会;分而为二,距乏疑  之君几将并立焉。魏收以为流星出五车,诸侯有反者。至五月,咸阳王禧谋反,赐死。  戊午,填星在井,犯钺,相去二寸。占曰“人君有戮死者”。是萧衍起兵襄阳,将讨东昏之乱,是月,推南康王宝融为帝,践阼于江陵,於是齐有二君矣。至八月戊午,金、火又合于翼,楚分也。十一月甲寅,金、水俱出西方。占曰“东方国大败”。时萧衍已举夏口,平寻阳,遂沿流而东,东主之师连战败绩,於是长围守之。十二月,齐将张稷斩东昏以降,又戮主之征。至三年正月,火犯房北星,光芒相接;癸巳,填星逆行,守井北辕西星。皆大臣贼主,更政立君之戒也。三月,金、水合於须女。女,齐分;金、水合,为兵诛。二月丁酉,有流星起东井,流入紫宫,至北极而灭。东井,雍州之分,衍凭之以兴,且西君之分,使星由之以抵辰极,是为禅受之命,且为大丧。是月,齐诸侯相次伏诛,既而西君锡命,衍受禅于建康,是为梁武帝。戊辰而少主殂。自二年至三年,月六掩犯斗魁;七月,火犯斗,皆吴分也。时江南北岁大馑,又连兵北鄙,负败相迹。又二年七月,月晕娄,内青外黄,轹昴、毕、天船、大陵、卷舌、奎。船为徐鲁,又赦祥也,且曰“多死丧”。三月,青、齐、徐、兗锇死万余人。七月,大赦。三年八月,月晕,外青内黄,轹昴、毕、娄、胃、五车。占曰“贵人多死”。十二月,月犯昴,环月。太傅、平阳王丕薨。后年正月,大赦。
  三年八月丙戌,有大流星起天中,北流,大如二斗器。占曰“有天子之使出自中京,以临北方”。至四年九月壬戌 ,有大流星起五车,东北流。占曰“有兵将首于东北”。是岁二月辛亥,三月丁未,月再掩太白,皆大战之象也。庚辰,扬州诸将大破梁师于阴陵。十一月,左仆射源怀以便宜安抚北边。明年二月,又大破梁师于邵陵。九月,蠕蠕犯边,复诏源怀击之。是岁七月,月晕昴、毕、觜、参、井、五车。占曰“旱,大赦”。又再晕轩辕、太微,明年正月,月晕五车、东井、两河、鬼、填星。是月,大赦改元。六月,以亢阳,诏撤乐减膳。
  正始元年正月戊辰,流星如斗,起相星,入紫宫,抵北极而灭。夫紫宫 ,后妃之内政,而由辅相干之,其道悖矣。且占曰“其象著大,有非常之变”。至二年六月癸丑,有流星如五斗器,起织女,抵室而灭。占曰“王后忧之,有女子白衣之会”。往反营室,衅归后庭焉。三年正月己亥,有大流星起天市垣,西贯紫蕃,入北极市垣之西。又公卿外朝之理也。占曰“以臣犯主,天下大凶”。明年,高肇欲其家擅宠,乃鸩杀于后及皇子昌,而立高嫔为后。先是,景明四年七月,太白犯轩大星。至二年六月,木犯昴。占曰“人君有白衣之会”。同上。
  三年六月丙辰,太白昼见。占曰“阴国之兵强”。八月,梁师寇边,攻陷城邑。秋九月,安东将军邢峦大破之宿豫 ,斩将三十余人,捕虏数万。十月甲寅,月犯太白,又大战之象。明年,中山王英败绩于淮南,士卒死者十八九。又元年正月,月晕胃、昴、毕、五车;戊午,又晕五车、东井、两河、鬼、填星;二月甲申,又晕昴、毕、觜、参;三年正月,月晕太微、轩辕。皆为兵、赦。是月,皇子生,大赦天下。
  四年七月己卯,有星孛于东北。占曰“是谓天谗,大臣贵人有戮死者”。凡孛出东方必以晨,乘日而见,乱气蔽君明之象也。昔鲁哀公十三年十一月 ,有星孛于东方,明年,春秋之事终,是谓诸夏微弱,蛮夷递霸,田氏专齐,三族擅晋,卒以干其君明而代夺之,陵夷遂为战国,天下横流矣。今孛星又见,与春秋之象同。天戒若曰:是居太阳之侧而干其明者,固多秽德,可彗除矣,而君不悟,衰替之萌将繇此始乎?是岁,高肇鸩后及皇子,明年谮杀诸王,天下冤之。肇故东夷之俘,而骤更先帝之法,累构不测之祸,干明孰其焉,魏氏之悖乱自此始也。
  永平元年三月戊申,荧惑在东壁,月行抵之,相距七寸,光芒相及。室壁四辅 ,君之内宫,人主所以庇卫其身也。天象若曰:且有重大之臣屏蕃王室者,将以谗贼之乱,死於内宫。又曰:诸侯相谋。五月癸未,填星逆行,太微在左执法西。是为后党持政,大夫执纲而逆行侮法,以启萧墙之内。是月,月犯毕;六月,又掩之。占曰“贵人有死者”。庚辰,太白、岁星合于柳。柳为周分。且占曰“有内兵以贼诸侯”。八月,京兆王愉出为冀州刺史,恐不见星合于柳。柳为周分。且占曰:有内兵以贼诸侯”。八月,京兆王愉出为冀州刺史,恐不见容,遂举兵反,以诛尚书令高肇为名,与安乐王诠相攻于定州。九月,太师、彭城王毙于禁中,愉亦死之。或曰:柳,豫;州分,所合之野,谋兵,有战野拔邑事。至十一月丙子,流星起羽林南,大如碗,色赤;有黑云东南引,如一匹布横北轹星。占曰“禁兵起,所首召之”。是岁,豫州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降梁,遣尚书邢峦击之。十二月,峦拔悬瓠,斩早生。
  二年三月丁未,有流星径数寸,起自天纪,孛于市垣,光芒烛地 ,有尾迹,长丈余,凝著天。天象若曰:政失其纪而乱加乎入,浸以萌矣,是将以地震为征。地震者,下土不安之应也。是月,火入鬼,距积尸五寸。积尸,人之精爽,而炎气加之,疫祥也。四月乙丑,金入鬼,去积尸一寸。又以兵气干之,强死之祥也。逾逼者事甚。鬼主骄亢之戒,故金火荐灾其人以警而惧之。五月,太白犯岁,光芒相触。占曰“兵大乱,岁饥,不出三年”。七月庚辰,有流星起腾蛇,人紫宫,抵北极而灭。天戒若曰“彼光后王道者疑  。以驭阴阳之变矣。将有水旱之沴,地震之祥,而后灾加皇极焉。明年夏四月,平阳郡大疫,死者几三千人。平阳,鬼星之分也。秋,州郡二十大水,冀定旱饥。四年,朐山之役,丧师殆尽。其后繁畤、桑乾、灵丘、秀容、雁门地震陷裂,山崩泉涌,杀八千余人。延昌三年,诏曰“比岁山鸣地震,于今不已,朕甚惧焉。”至正月,宫车晏驾。二年十一月丙戌,月掩毕火星;至三年八月,火犯积尸。占曰“贵人死,又饥疫祥也”。比年水旱灾疫;是月中山王略薨;明年春,司徒广阳王嘉薨。
  二年九月甲申,岁星入太微,距右执法五寸,光明相及;十二月乙酉,逆行入太微 ,掩左执法;三年闰月壬申,又顺行犯之,相去一寸。《保乾图》曰:“臣擅命,岁星犯执法。”是时,高肇方为尚书令,故岁星反复由之,所以示人主也。天者若言曰:政刑之命乱矣,彼居重华之位者,盍将反复而观省焉。今虽厚而席之,适所以为祸资耳。且占曰“中坐成刑,远期五年”。间五岁而肇诛。四年四月庚午,荧惑犯轩辕大星;至五月,入太微,距右执法三寸,光芒相接。荧惑,天视也。始由轩辕而省执法之位,其象若曰:是居后党而擅南宫之命,君其降监焉。其应与岁星同也。
  四年正月戊戌,有流星起张,西南行,殷殷有声,入参而灭。张 ,河南之分;参为兵事,占曰“流星自东方来,至伐而止,有来兵大败吾军。有声者怒也”。先是,去年十一月,月犯太白;是岁,又犯之,在胃;八月辛酉,又犯之。胃为徐方,大战之象也。十月戊寅,有大流星孛于羽林,南流,色赤,珠落下入浊气,孛然而流。王师溃乱之兆。先是,梁朐山镇杀其将来降,诏徐州刺史卢昶援之。十二月,昶军大败於淮南,沦复十有余万。是岁七月乙巳,有流星起北斗魁前,西北流入紫宫,至北极而灭。占曰“不出期年,兵起,且亡君戒”。是岁,有朐山之役,间岁而帝崩。
  二年十二月己巳,岁星犯房上相,相距一寸,光芒相及;至延昌元年三月丙申,岁星在钩余东五寸 ,距键闭三寸;丙午,又掩房上相。天象若曰:夫钤键之辔,君上所宜独操,非骖服所当共也。先是,高肇为尚书令,而岁星三省执法。是岁至升为司徒,犹怏怏不悦,而岁星又再循之,所以示人主审矣。间二岁而上崩,肇亦诛灭。或曰木与房合,主丧、水。又元年二月,月晕井、鬼、轩辕;十月,又晕井、五车、参、毕。皆水旱饥赦之祥。自元年二月不雨至六月雨,大水。二年四月庚子,出绢十五万匹赈河南饥人。是夏,州郡十二大水。八月,灭天下殊死。
  四年四月庚午,荧惑轩辕大星;十月壬申,月失行,犯轩辕大星。至延昌元年三月,填星在氐 ,守之九十余日。占曰“有德令,拜太子,女主不居宫”。至十月,立皇太子,赐为父后者爵,旌孝友之家。至二年三月乙丑,填星守房。占曰“女主有黜者,以地震为征”。地震者,阴盈而失其性也。四月丙申,月掩填星;七月戊午,又如之。是为后妃有相迁夺者,且曰“女主死之”。时比岁地震。至三年八月,太白又犯轩辕。十二月,月掩荧惑。皆小君之谪也。时高后席宠凶悍,虽人主犹畏之,莫敢动摇,故世宗胤嗣几绝。明年上崩,后废为尼,降居瑶光寺,寻为胡氏所害,以厌天变也。
  延昌元年八月己未,有流星起五车,西南流入毕。毕,边兵也。占曰“有兵车之事,以所直名之”。至二年十一月戊午 ,又有流星起五车,西南流,殷殷有声。冯怒者,事盛也。十二月己卯,有流星西南流,分而为二。又偏师之象也。至三年六月辛巳,太白昼见。占曰“西兵大起,有王者之丧”。十一月,大将军高肇伐蜀,益州刺史傅竖眼出北巴,平南羊祉出涪,安西奚康生出绵竹,抚军甄琛出剑阁,会帝崩旋师。先是元年三月己酉,木、土相犯。占曰“人君有失地者,将死之”。又曰“先作事者败,兵起必受其殃”。三年九月,太白掩右执法。是为大将军有罹刑辟者。先是二年二月,梁郁洲人徐玄明斩大将张稷来降。及肇出征,还亦就戮。
  元年二月乙未,有流星起太阳守,历北斗,入紫宫,抵北极,至华盖而灭。太阳守所以弼承帝车,大臣之象。今使星由之,以语天极之位,臣执国命,将由此始乎?且占曰“天下大凶,主室其空”。先是,去年八月至十月,月再入太微;是岁三月,又如之;十二月甲戌,月犯火于太微。占曰“君死,不出三年,贵人夺权失势”。二年三月辛酉,荧惑又犯太微。占曰“天下不安,有立君之戒”。九月丁卯,入太微,犯屏星。明年正月而世宗崩,於是王室遂卑,政在公辅。三年二月,月晕毕、昴、五车、太白、东井。占主赦。是月,太白失行,在天关北。占“有关梁之兵,道不通”。明年正月,肃宗立,大赦天下。二月,梁将任太洪帅众寇关城。
  四年五月庚戌,九月乙丑,十月癸巳,月皆犯太微。中岁而骤干之,强臣不御,执法多门之象也。闰月戊午,月犯轩辕。又女主之谪。十一月庚寅,木、火会于室,相距一尺;至甲午,火徙居东北,亦相距一尺。室为后宫,火与木合曰内乱,环而营之,或淫事干逼诸侯之象。占曰“奸臣谋,大将戮。若有夷族之害,以赦令除之”。先是,三年九月,太白犯执法。是岁八月,领军于忠擅戮仆射郭祚。九月,太后临朝,淫放日甚,至逼幸清河王怿。其后,羽林千余人焚征西将军张彝宅,辜死者百数,朝廷不能讨,于是大赦。原羽林亦营室之故也。魏收以为月犯太微,大臣有死者。其后安定王薨。月犯轩辕,女主忧之。其后皇太后高尼崩于瑶光寺。营室又主土功也。胡太后害高氏以厌天变,乃以后礼葬之。
  四年十月,太白犯南斗,斗为吴分。占曰“大兵起”。先是三年四月,有流星起天津,东南流,轹虚、危。天津主水事,且曰:有大众之行。其后梁造浮山堰,以害淮泗,诸将攻之。是岁闰月,有大奔星起七星,南流,色正赤,光明烛地,尾长丈余,历南河,至东井。七星,河南之分也,流星出之,有兵起;施及东井,将以水祸终之。又占曰“所与城等”。疑  是时,镇南崔亮攻梁师于硖石。明年二月,镇东萧宝夤大破梁淮北军。九月,淮堰决,梁人十余万口皆漂入海。
  肃宗熙平元年三月丙子,太白犯岁星;十二月甲辰,月犯岁星。是谓强盛之阴而陵少阳之君。岁,又诸侯也。天象若曰:始由内乱干之,终以威刑及之。是岁正月,荧惑犯房;四月庚子,又逆行犯之;癸卯,月又犯房。占曰“天下有丧,诸侯起霸,将相戮”。十一月,大流星起织女,东南流,长且三丈,光明照地。占曰“王后忧之,有女子白衣之会”。间岁,高太后殂,司徒国珍薨。中宫再有丧事。其后仆射于忠,司徒、任城王澄薨。既而太后幽逼,清河、中山王戮死。或曰:“月、太白犯岁星,馑祥也;火犯房,陈兵满野,有饥国,且大赦。”又元年十二月,月晕井、觜、参、五车。占曰“水旱,有赦”。至二年正月,大赦。十月,幽、冀、沧、瀛大饥。是月,月再晕毕、参、五车。占曰“饥,赦”。明年,幽州大饥,死者数千人,自正月不雨至六月。是岁,四夷反叛,兵大出,又赦改元。
  二年六月癸丑,有大流星出河鼓,东南流,至牛;十一月,流星起河鼓,色黄赤,西南流,长且三丈,有光照地;至神龟元年四月壬子,有流星起河鼓,西北流,至北斗散灭。河鼓,鼓旗之应也,故流星出之兵出。入之兵入。昔宋泰始初,大流星出自河鼓,西南行,竟夜,有小星百数从之。既而诸侯同时作乱。至是三出河鼓,秦州属国羌及南秦、东益氐皆反。七月,河州人却铁忽与群盗又起,自称水池王,诏行台源子恭及诸将四出征之。朝廷多事,故天应屡见云。
  神龟二年四月甲戌,大流星起天市垣西,东南流,轹尾,光明烛地。天象若曰:将作大众而从后妃之事矣,以所首名之。是岁九月,太后幸崧高。或曰市垣所以均国风,尾,幽州也。明年,诏尚书长孙稚抚巡北蕃,观省风俗。二年丙辰,月在参,晕井、觜、参、岁星、五车。占曰“有死相,且赦”。明年,诸王多伏辜,又大赦。
  二年八月己亥,太白犯轩辕;是月,月又犯之;至正光元年正月,月又犯轩辕大星。四月庚戌,金、火合于井,相去一尺。占曰“王业易,君失政,大臣首乱,将相戮死,以用师大败”。五月丙午,太白犯月,相距三寸。占曰“将相相攻,秦国有战”。七月,太白犯角。角,天门也,是为兵及朝庭。占曰“有谋不成,破军斩将”。是月,侍中元叉矫诏幽太后于北宫,杀太傅、清河王怿。八月,中山王熙起兵诛元义,不克遇害。明春,卫将军奚康生谋讨叉于禁中,事泄又死。是冬,诸将伐氐,官军败绩。
  正光元年九月辛巳,有彗星光焰如火,出于东方,阴动争明之异也。《感精符》曰:“天下以兵相威,以势相乘,至威疑  乱,起布衣,从衡祸,未庸息,帝宫其空。”昔正始中,天谗孛于东北,是岁而摄提复周。故天象若曰:夫谗之乱萌有自来矣,彗除之象今著矣,战国之祸将由此作乎?间三年而北镇肇乱,关中迹之。自是奸雄鼎沸,复军相踵,其灾之所以及且二十余年而犹未弭焉。《梁志》曰:九月乙亥,有星晨见东方,光如火。占曰“国皇见,有内难急兵”。明年,义州反。乙亥去辛巳六日,而北方觌之,其气盖同矣。”始干其明,以妖南国,既又彗而布之,以除魏邦。
  二年四月甲辰,火、土相犯於危;十一月辛亥,金、土又相犯于危。危,存亡之机,太白司兵,荧惑司乱,而玄枵司人,土下之所系命也。三精几聚,群臣叶谋,以济屯复之运焉。占曰“天下方乱,甲兵大起,王后专制,有虚国徙王”。至四年四月己未,火、土又相犯于室。是谓后宫内乱。且占曰“欲杀主,天子不以寿终”。或曰:魏氏,轩辕之裔。填星之物也,赤灵为母,白灵为子,经纶建国之命,所以传拨乱之君也,其受之者将在并州与有齐之国乎?其后太后淫昏,天下大坏,上春秋方壮,诛诸佞臣。由是郑俨等竦惧,遂说太后鸩帝。既而尔朱氏兴于并州,终启齐室之运,卜洛之业遂丘墟矣。二年十月,月掩心大星;至三年正月,月掩心距星;四月丁丑,又如之。占曰“乱臣在侧”。囗囗囗囗五年。间三岁而肃宗崩。
  三年七月庚申,有大流星如五斗器,起王良,东北流,长一丈许。王良主车骑,且曰:有军涉河,昭盛者事大。是日,月在昴北三寸;十一月乙卯,又如之。是兵加匈奴,且胡王之谪也。先是,蠕蠕阿那瑰失国,诏北镇师纳之。是岁八月,蠕蠕后主来奔怀朔镇。间岁,阿那环背约犯塞,诏尚书令李崇率骑十万讨之,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而还。二年九月庚戌,月晕胃、昴、五车;辛亥,又晕之。占曰“饥旱有赦”。至三年九月,月在毕,晕昴、毕、觜、参、五车。是岁夏大旱,十二月,大赦。
  三年二月丁卯,月掩太白,京师不见,凉州以闻。占曰“天下大兵起。凉州独见,灾在秦也”。三月癸卯,有大流星起西北角,流入紫宫,破为三段,光明照地。角星,主外朝兵政,流星由之,将大出师之象。若曰将以兵革之故,王室分崩。入抵紫宫,天下大凶,有虚国之象。四月癸酉,有大奔星历紫微,入北斗东北首,光明烛地,殷然如雷。盛怒之象也,皆以所直名之。至四年八月乙亥,月在毕,掩荧惑。又边城兵乱之戒也。十月乙卯,太白入斗口,距第四星三寸,光芒相掩。占曰“大兵起,将戮辱,又吴分也”。五年正月,沃野镇人破落汗拔陵反,临淮王彧征之,败绩于五原。六月,莫折大提反于秦,雍州刺史元志讨之,又大败于陇东。明年,南方诸将频破梁师。至八月,杜洛周起上谷,其后鲜于脩礼反定州。王师比岁北征,冀方大震。既而葛荣承之,竟陷河北。五年二月,月在参,晕觜、参、五车、东井、荧惑;八月,又晕之。闰月,月在张、翼,再晕轩辕、太微。占曰“兵起,士卒多遁走”,一曰“士卒大聚”。又皆赦祥也。是时征调骤起,兵相蹈藉。又有诏内外戒严,将亲征。自二月至六月,再大赦天下。十月,月在毕,晕昴、毕、觜、参。后年春,又大赦。  先是,二年九月,岁星犯左执法;至三年正月癸丑,又逆行犯之,相去四寸,光芒相及;五月丙辰,岁星又掩左执法。是时宦者刘腾与元义叶谋,遂总百揆之任,故岁星反复由之,与高肇同占。至四年二月,腾死,乂由是失援。其年十一月庚戌,岁星犯房上相,相距二寸,光芒相掩。五年四月己丑,岁星又逆行犯之。明年,皇太后反政,乂遂废黜。昔高肇为尚书令,而岁星三省之,及升于上相,岁星亦再循之。至是三犯执法而腾死,再干上相而乂败,旷宫之谴,异代同符矣。
  孝昌元年五月,太白犯轩辕;八月,在张、角,盛大。占曰“有暴酷之兵”。张,河南也。十二月,火入鬼,又犯之。占曰“大贼在大人之侧”。后以淫泆失政,又秦分也。二年正月癸卯,金、木相犯於牛;十一月戊申,又相犯于女。岁所以建国均人,女为蚕妾,牛为农夫。天象若曰:是将罹以寇戎,而丧其耕织之务矣。且曰有乱兵大战而波及齐、吴。是岁八月甲申,月在胃,掩镇星;闰月癸酉,又掩之;三年正月戊辰,又掩之。是为女君有罹兵刑之祸者几干之,事甚而众也。又占曰“天下大丧,无主,贵人兵死,国以灭亡”。又二年三月,奔星大如斗,出紫微,东北流,光照地。占曰“王师大出,邦去其君”。六月,有奔星如斗,起大角,入紫宫而灭。栋星以肆观群后,而敷威令于四方也。今大号由之,以诏天极,不以逆乎?且有空国徒王之戒焉。十月,有星入月中而灭。占曰“人而无光,其国卒灭;星反出者,亡国复立”。是岁四月至三年九月,荧惑再犯轩辕大星;武泰元年正月,又逆行复犯之。占曰“主命将失,女君之象,乱逆之灾”。三月庚申,月掩毕大星。占曰“连兵起贵人多死者”。是时淫风滋甚,王政尽弛,自大河而北,极关而西,覆军屠邑,不可胜计。既而萧宝夤叛于雍州,梁师骤伐淮泗,连兵青土,万姓嗷嗷,丧其乐生之志矣。是岁二月,帝竟以暴崩。四月,氽朱荣以大兵济河,执太后及幼主,沉诸中流,害王公以下二千,遂专权晋阳,以令天下焉。三年正月癸酉,月在井,晕觜、参、两河、五车。七月,大赦。明年少主立,又大赦。
  庄帝永安元年七月癸亥,太白犯左角,相距四寸,光芒相掩,兵及朝庭之象。占曰“大战不胜,贵人有来者,其谋不成”。至二年闰月,荧惑入鬼,犯积尸。占曰“兵起西北,有鈇钺之诛”。是岁,北海王颢以梁师陷考城,执济阳王晖业,乘虚逐胜,遂入洛阳。至七月,王师大败之,颢竟戮死,有谋不成之验。明年,尔朱天光击反虏万俟丑奴及萧宝夤于安定。克之,咸伏诛。
  二年十一月,荧惑自鬼入太微西掖门,犯上将,出东掖门,犯上相,东行累日,句己去来,复逆行而西;十二月乙丑,月又掩之;至三年正月癸未,逆行入东掖门;己丑,月入太微,袭荧惑;辛卯,月行太微中,又晖之;三月己卯,在右执法北一尺五寸,留十四日;至壬辰,月又掩之,复顺行而东;四月戊午,月又干太微而晕;己未,荧惑出端门,在左执法南尺余而东。自魏兴以来,未有循环反复若此之荐也。是时孝庄将诛权臣,有兴复魏室之志,是以诚发于中而荧惑咨谋于上焉。其占曰“有权臣之戮,有大兵之乱,贵人以强死而天下灭亡”。至五月己亥,太白在参昼见。参为晋阳之墟。天意若曰:干明之衅於是乎在矣。七月甲午,有彗星晨见东北方,在中台东一丈,长六尺,色正白,东北行,西南指;丁酉,距下台上星西北一尺而晨伏;庚子,夕见西北方,长尺,东南指,渐移入氐;至八月己未,渐见;癸亥,灭。占曰“彗出太阶,有阴谋奸宄兴”。凡天事为之征形以戒告人主,始涤公辅之秽而彗除之,权臣将灭之象;再干太阳之明而后陵夺之,逆乱复兴之象也。三月而见者,变近亟也。究于内宫者,反仇其上也,近期在冲,远期一年。先是,二月壬申,有大流星相随西北,尾迹不绝以千计。西北直晋阳之墟,而微星,庶人所以载皇极也,人徙而君从之。是月戊戌,有大奔星自极东贯紫宫而出,影迹随之,迁君之应。至九月,上诛太原王荣、上党王天穆于明光殿。是夕,尔朱氏党攻西阳门不克,退屯河阴。十二月,洛阳失守,帝崩于晋阳。自是南宫版荡,劫杀之祸相踵。先是,永安元年七月丙子,十一月丙寅,十二月癸巳,月皆掩毕大星;至二年三月乙卯,月入毕口;八月乙丑,又距毕左股二寸,光芒相掩,须臾入毕口;十二月丙辰,掩毕右股大星;三年六月乙巳,又犯毕大星;八月庚申,入毕口,犯左股大星;是月辛丑,太白犯轩辕;明年五月,月又犯毕右股,遂入之。毕星,所以建魏国之命也。占曰“天下有变,其君大忧,边兵起,上将戮,月洊干之,事甚而众”。及氽朱兆作乱,奉长广王为主,号年建明。明年二月,又废之而立节闵。六月,高欢又推安定王为帝於信都,复黜之,后更立武帝。於是三少王相次崩殂,又洛阳再陷,六宫汙辱,有兵及轩辕之效焉。永安二年十月辛亥,十二月丁巳,月皆在毕,晕昴,毕、填星、觜、参、五车;普泰元年正月己丑,月在角,晕轸、角、五车、亢,连环晕北斗、大角、织女;十月,又晕昴、毕、觜、参、井、五车。是时,肆赦之令,岁月相踵。
  节闵普泰元年五月辛未,太白出西方,与月并,间容一指,战祥也。先是,去年十一月辛丑,月在太白北,不容一指。占曰“有破军杀将,主人不胜”。既而尔朱氏南侵,王师败绩。至是,又与月合,几将复之乎?十月甲寅,金、火、岁、土聚于觜、参,甚明大。晋魏之墟也,且曰:兵丧并起,霸君兴焉。是时,渤海王欢起兵信都,改元中兴。至十一月已卯,奔星如斗,起太微,东北流,光明烛地,有声如雷。占曰“大臣有外事,以所首事命之”。或曰“中国失君,有立王迁主。著而有声者,盛怒也”。是时,尔朱氏成师北伐。明年三月癸巳,火逆行犯氐。占曰“天子失其宫”。闰月庚申,岁星入鬼,犯天尸。占曰“有戮死之君”。既而尔朱兆等大败于韩陵,复师十余万。四月,武帝即位,比及岁终,凡杀三废帝。
  孝武永熙元年九月,太白经天。十一月辛丑,有大流星出昴北,东南流,轹毕贯参,光明照地,有声如雷。天象若曰:将有髦头之兵,凭陵塞垣,与大司马合战。明年正月丁酉,渤海王欢追击兆等于赤洪岭,大破之,尔朱氏歼焉。
  二年四月,太白昼见。九月丁酉,火、木合于翼,相去一寸,光芒相掩。占曰“是谓内乱,奸臣谋,人主忧。”。甲寅,金、火合于轸,相去七寸,光芒相及。占曰“是谓相铄,不可举事用兵”。翼、轸南宫之蕃,又荆州也。至三年三月癸巳,有奔星如三斛雍,起匏瓜,西流入市垣,有光烛地,迸流如珠,尾迹数丈,广且三尺,凝著天,状如苍白云,须臾屈曲蛇行。匏瓜为阴谋;星大如甕,为发谋举事;光盛且大,人贵而众也;以所首名之,且为天饰,王者更均封疆。是时,斛斯椿等方说上伐高欢,荆州刺史贺拔岳预谋焉;高欢知之,亦以晋阳之甲来赴。七月,上自将十余万,次河桥,望欢军,惮之不敢战,遂西幸长安。至十月,渤海王更奉孝静为主,改元天平,由是分为二国,更均封疆之应也。是月,欢命侯景攻荆州,拔之,胜南奔。是年三月庚子,木逆行,在左执法北一寸,光芒相掩;五月甲申,又在执法西半寸,乍见乍不见。占曰“强臣擅命,改政更元”。十二月,上崩,由是高欢、宇文泰擅权两国。又二年十一月乙丑,三年八月庚午,十二月庚申,月皆在毕,晕毕、昴、参、五车。自三年二月至明年正月,东、西魏凡四大赦。
  三年五月己亥,荧惑逆行,掩南斗魁第二星,遂入斗口。先是,元年十一月,荧惑入斗十余日,出而逆行,复入之,六十日乃去。斗,大人之事也。占曰“中国大乱,道路不通,天下皆更元易政,吴越之君绝嗣”。是岁,东、西帝割据山河,遂为战国比。十月至正月,梁、魏三帝皆大赦改元。或曰:斗为寿命之养,而火以乱气干之,耄荒之戒也。是时梁武帝年已七十矣,怠於听政,专以讲学为业,故皇天殷勤著戒。又若言曰:经远之谋替矣,将以逆乱终之,而剿其天禄焉。夫天悬而示之,且犹不悟,其后摄提复周,卒有侯景之乱云。三年十二月,梁人立元庆和为魏王,屯平濑。明年正月,东南行台元晏大破之。六月,豫州刺史尧雄又大破梁师于南顿。十月,梁攻单父,徐州刺史任祥又大破之,斩虏万余级。十一月,柳仲礼寇荆州,诸将又大败之。时梁军政益,故累有负败之应。
  东魏孝静天平二年,有星孛于太微,历下台,及室壁而灭。南宫,成周之墟,孝文之余烈也,孛星由之,易政徙王之戒。天象若曰:五城为墟,夏声几变,而台阶持政,有代夺之渐乎”且抵于营室,更都之象也。是后两霸专权,皆以北俗众事,河南新邑遂为战争之郊。间三岁,至兴和元年九月,发司州卒十万营鄴都,十月新宫成。天平元年闰月,月掩心大星;二年八月,又犯之,相去七寸;十一月,又掩心小星。相臣逼主之象,且占曰“人臣伐主,应以善事除殃”。时两雄王业已定,特以人臣取容而已。至兴和二年八月,月又犯心大星。后数年而禅代。
  元象二年七月壬戌,金、土合于七星;癸亥,遂犯七星。七星,河南之分,金而犯土,将有封畿之战,且占曰“其分亡地”。先是,去年十二月癸丑,太白食月;是岁三月壬申,太白又与月合,相距一寸,大战之祥也。月象强大之国,而金合之,秦师将胜焉。十二月,有流星从天市垣西流,长且一丈,有尾迹。三年正月,渤海王欢攻夏州,克之。十月丁丑,月犯火。占曰“大将有斗死者”。十二月,大都督窦泰入潼关;明年,宇文泰距击斩之。十月,遂及渤海王欢战于沙苑,欢军败绩,捕虏万余。是月,独孤信拔洛阳。
  三年十一月,荧惑犯岁星。占曰“有内乱,臣谋主”。至四年正月,客星出于紫宫。占曰“国有大变”。二月壬申,八月癸未,月再掩五车东南星。占曰“兵起,道不通”。十一月,太白昼见。占曰“军兴,为不臣”。五年二月庚戌、三月甲子,填星逆顺行,再犯上相。上相,司徒也。六月,太白入东井。占曰:秦有兵,大臣当之”。至元象元年七月,太白在柳,昼见。柳,河南也。八月辛卯,有大流星出房、心北,东南行,长且三尺,尾迹分为三段,军破为三之象也。先是,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围金墉,西帝及宇文泰自将救之。是月陈于河阴,泰以中军合战,大克,司徒高昂死之。既而左右军不利,西师由是败绩,斩将二十余人,降卒六万。是月,西帝太傅梁景叡据长安反,关中大震,寻皆伏诛。天平三年正月,元象元年三月,月再掩轩辕大星。是年,西帝废皇后乙氏,立蠕蠕女为后。明年五月,火犯轩辕大星。既而乙氏遇害,其后蠕蠕后又死,而乙氏为崇焉。元象元年十月,月犯昴,晕毕、胃;丁未,在翼,晕大星、轩辕、左角;十一月,在井,晕五车、两咸。东西主凡三大赦。
  兴和元年二月壬子,火犯井。占曰“秦有兵乱,贵人当之”。四月,又入鬼。亦兵丧之祥也,又土地之分也。至二年十一月甲戌,太白在氐,与填星相犯。氐,郑地也。至四年七月壬午,火、木合于井,相去一尺。占同天平。明年,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据武牢西叛,宇文泰帅众援之。戊申,及渤海王战于邙山,西军大败,虏王侯将校四百余人,获六万余级。元年八月,月在毕,晕昴、毕、觜、五车。二年正月大赦。三年正月至八月,又再晕之,岁星在焉。四年十一月,月晕轩辕、太微;壬申,又晕胃、昴、毕、五车。皆兵饥赦祥也。明年,东西主皆大赦。后年三月,高欢入朝,以春冬亢旱,请赈穷乏,死罪已下皆宥之。  先是,元年十月辛丑,有彗星出于南斗,长丈余;至十一月丙戌,距太白三尺,长丈余,东南指;二月乙卯,至娄始灭。占曰“彗出南斗之土,皆诛其上”。疑  又吴分。始自微末,终成著大,而与兵星合焉。天戒若曰:夫劫杀之萌,其事由来渐矣,而人君辨之不早,终以兵乱横流,不可扑灭焉。娄又徐方之次,乱之所自招也。至二年四月己丑,金、木相犯于奎;丙午,火、木又相犯于奎。奎为徐方,所以虞蹶防之寇也。岁主建国之命,而省人君之差败,火主乱,金主兵;三精洊而聚谋,所以哀矜下土而示驱除之戒也。是时,梁主衰老,太子贤明而不能授之以政焉,由是领军朱异等浸侵明福之权。至武定五年,侯景窃河南六州而叛,又与连衡而附益之。是岁十二月,梁师败绩于彭城,捕虏五万余级,江淮之间始萧然愁欢矣。明年,师大败,陷溺以十万数,景遂举而济江,三吴大荒,道董流离者大半,淮表二十六州咸内属焉。昔三精聚谋于危,九年而高氏霸,至是聚谋於奎而萧氏亡,亦天之大数云尔。
  武定二年四月丁巳,荧惑犯南宫上将;戊寅;又犯右执法。占曰“中坐成刑,金火尤其甚”。四年四月庚午,金昼见。六月癸巳,月入毕。九月壬寅,太白在左执法东南三寸许,是为执法事。五年正月,月犯毕大星,贵人之谪也。先是九月,大丞相欢围玉壁不克,是月,欢薨于晋阳。辛亥,侯景反,仆射慕容绍宗击之。八月,淮南三王谋反,诛。明年,绍宗攻王思政于颍川,竟溺。四年九月,月在翼,晕轩辕、太微帝坐。五年二月,晕昴、毕、参、井、五车;五月,在张,又晕轩辕、太微。时兵革屡动,东、西帝皆比岁大赦。
  七年九月戊午,月掩岁星,在斗。斗为天庙,帝王寿命之期。月由之以干岁星,是为大人有篡杀死亡之祸。是岁,梁武帝以忧逼殂,明年而齐帝,后年西主文帝及梁简文又终,天下皆有大故,而江表尤甚。八年三月甲午,岁、镇、太白大虚。虚,齐分,是为惊立绝行,改立王公。荧惑又从而入之,四星聚焉。五月丙寅,帝禅位于齐。是岁,西主大统十六年也。是时两主立,而东帝得全魏之墟,为天官为正,昔宋武北伐,西星聚奎;及西伐秦,四星聚井;四星聚参而渤海始霸;四星聚危而文宣受终。由是言之,帝王之业其有征矣。其后六年,西帝禅于周室,天文史失其传也。

志第五 地形二上
  《夏书禹贡》、周氏《职方》中画九州,外薄四海,析其物土,制其疆域,此盖王者之规摹也。战国分并 ,秦吞海内,割裂都邑,混一华夷。汉兴,即其郡县,因而增广。班固考地理焉,彪志郡国,魏世三分,晋又一统,《地道》所载,又其次也。自刘渊、石勒倾覆神州,僭逆相仍,五方淆乱,随所跨擅。阙  长,更相侵食,彼此不恆,犬牙未足论,绣错莫能比。魏定燕赵,遂荒九服,夷翦逋伪,一国一家,遗之度外,吴蜀而已。正光已前,时惟全盛,户口之数,比夫晋之太康,倍而已矣。孝昌之际,乱离尤甚。恆代而北,尽为丘墟;崤潼已西,烟火断绝;齐方全赵,死如乱麻。於是生民耗减,且将大半。永安末年,胡贼入洛,官司文簿,散弃者多,往时编户,全无追访。今录武定之世以为《志》焉。州郡创改,随而注之,不知则关。内史及相仍代相沿。魏自明、庄,寇难纷纠,攻伐既广,启土逾众,王公锡社,一地累封,不可备举,故总以为郡。其沦陷诸州户,据永熙绾籍,无者不录焉。
  司州治鄴城,魏武帝国於此。太祖天兴四年处置相州。天平元年迁都改。
  领郡十二  县六十五
  户三十七万一千六百七十五  口一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三十五
  魏尹故魏郡,汉高祖置,二汉属冀州,晋属司州,天兴中属相州。天平初改为尹。
  领县十三
  户一十二万二千六百一十三  口四十三万八千二十四
  鄴二汉、晋属,天平初并荡阴、安阳,属之荡阴。太和中置关,今罢。有西门豹祠、武城、牖里城、荡城、石窦堰。有南部、右部、西部。天平中,决漳水为万金渠,今世号天平渠。  临漳天平初分鄴并内黄、斥丘、肥乡置。有鼓山、肥乡城、邯郸城、斥丘城、列人城、鸬鹚陂、林台泽。有左部、东北部尉。  繁阳二汉属,晋属顿丘。真君六年并顿丘,太和十九年复。天平二年属,治繁阳城。列入前汉属广平,后汉属,晋属广平。天平初属。  昌乐太和二十一年分魏置,永安元年置郡。天平中罢郡,复。有昌城。  武安二汉属,晋属广平。天平初属。
  临水晋属广平,真君六年并鄴。太和二十一年复属。  魏二汉、晋属。平邑天平二年分元城置。
  易阳二汉属赵国,晋属广平。天平初属。有易阳城。  元城二汉属,晋属阳平。天平初属。有沙鹿山。  斥章前汉属广平,后汉属钜鹿,晋属广平。真君三年并列人,太和二十年复。天平初属。  贵乡天平二年分馆陶置,治赵城。有东中郎将治。有空陵城、关城。
  阳平郡魏文帝黄初二年分魏置,治馆陶城。
  领县八
  户四万七千四百四十四   口一十六万二千七十五
  馆陶二汉属魏郡,晋属。有馆陶城。  清渊二汉属郡,晋属有清渊城。乐平二汉属东郡。晋属。前汉清县,后汉章帝更名。治乐平城。  发干二汉属东郡,晋属。有发干城。  临清太和二十一年置。武城永安中置,天平元年罢,二年复。有武城。  武阳二汉、晋属东郡,曰东武阳。后改属。  阳平二汉属东郡,晋属。永嘉后并乐平。太的二十一年复属。有阳平城、岗城、赵简子陵、武沟水、白马渊。
  广平郡汉武帝为平干国,宣帝改为广平国。后汉建武中省,属钜鹿。魏文帝黄初二年复,改治曲梁城。
  领县六
  户二万三千七百五十   口十万三千四百三
  平恩二汉属魏郡,晋属,治平恩城。有康台泽。  曲安景明中分平恩置,治曲安城。邯郸二汉属赵国,晋属,后属魏。真君六年属。有紫山。  广平前汉属,后汉属钜鹿,晋属,后罢。太和二十年复,治广平城。  曲梁前汉属,后汉属魏,晋属。  广年前汉属,后汉属钜鹿,晋属,永嘉后废。太和二十年复,治广年城。
  汲郡晋武帝置,治城头。
  领县六
  户二万九千八百八十三   口十万二千九百九十七
  北修武孝昌中分南修武置,治清阳城。有清阳泉、马泉、丁公神、育河、陶河、熨斗泉、覆釜山、五里泉、七里熨、马鸣泉、重泉、郡戒、安阳城。  南修武二汉属河内,晋属。有黄家、吴城、宜阳城。  汲二汉属河内,晋属,后罢。太和十二年复,治汲城。有比干墓、太公庙、陈城。兴和二年,恆农人率户归国,仍置义州於城中。  朝歌二汉属河内,晋属。有朝歌城、崔方城、大方山、淇水、白沟水、天井沟、苑城、新城、伏羲祠。  山阳二汉、晋属河内,后属。有沁阳城、南、北二武阳城。孝景二年置郡,初治共城,后移治山阳城,寻罢。  获嘉二汉属河内,晋属,后省。太和二十三年复,治新洛城。有获嘉城。
  广宗郡太和十一年立,寻罢,孝昌中复。
  领县三
  户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二   口五万五千八百九十七
  广宗后汉属钜鹿,晋属安平。中兴中,立南、北广宗,寻罢,后属。有广宗城、建始城、建德城。  武强真君三年并信都,太和二十二年复。有武城。  经后汉、晋属安平。真君二行并南宫,后复属。
  东郡秦置,治滑台城。晋改为氵仆阳,后复。天兴中置兗州,太和十八年改。
  领县七
  户三万五百二十一   口十万七千七百一十七
  东燕二汉属,晋属濮阳,后属。有燕城、尧祠、伍子胥祠。  平昌孝昌二年分白马置,治平昌城。  白马二汉属,晋属濮阳,后属。有朝沟、白马、樊城、凡豪城。  凉城有凉城、南中城、西王母祠。  酸枣二汉、晋属陈留,后属。有酸枣城、肺山、白沙渊、望气台、五马渊。长垣二汉、晋属陈留,后属。真君八年并外黄,景明三年复。有平丘城、匡城、蒲城、子路祠、长垣城、卫灵公祠、龙城。  长乐武泰初分凉城置,有盘。
  北广平郡永安中分,广平置。
  领县三
  户一万六千六百九十一   口九万一千一百四十八
  南和前汉属广平,后汉属钜鹿,晋属,后并任。太和二十年复。有左阳亭、沙陵、南和城一名嘉和城、安丰城。  任前汉属广平,后汉属钜鹿,晋属。有广平乡城、如乡城、丰城、张相祠。  襄国秦为信都,项羽更名。二汉属赵国,晋属,后并任。太和二十年复。有襄国城。
  林虑郡永安元年置。
  领县四
  户一万三千八百二十一   口五万二千三百七十二
  林虑二汉属河内,晋属汲郡。前汉名隆虑,后汉避殇帝名改焉。真君六年并鄴,太和二十一年复。有陵阳河,东流为垣。  临淇天平初分朝歌、林虑、共县置。有王莽岭。源河,东流为淇。有黎川、祜柏岭、黎城、淇城。
  共二汉属河内,晋属汲。天增中属。有星城、凡城、旧水陂、柏门山。桓门水,南流名太清水。有檐山、白鹿山。  魏德天平二年分朝歌置。有累山、冷泉。
  丘顿郡晋武帝置。
  领县四
  户一万七千二十二   口八万七千六十三
  顿丘太和中并汲郡,余民在畿处者景明中置。有鱼阳泽、帝颛顼冢、帝喾冢。
  卫国二汉属东郡,晋属。汉曰观,后光武改。有卫国城、卫康叔冢、子路冢、蒯聩冢、孔悝冢、卫辄冢、卫灵公冢、武乡城。  临黄真君三年并卫国,太和十九年复。有宫城、黄城、卫新台、昌乡水。  阴安二汉属魏郡,晋属。真君三年并卫国,太和十九年复。有阴安城。审食其冢。
  氵仆阳郡晋置,天兴中属兗州,太和十一年属齐州,孝昌末又属西兗。天平初属。
  领县四
  户一万八千六百六十四   口五万五千五百一十二
  廪丘前汉属东郡,后汉属济阴,晋属。有羊角哀左伯桃冢、管公明冢。氵仆阳二汉属东郡,晋属。  城阳二汉、晋属济阴,后属。有瓠子河、雷泽。  鄄城二汉属济阴,晋属。
  黎阳郡孝昌中分汲郡置,治黎阳城。
  领县三
  户一万一千九百八十   口五万四百五十七
  黎阳二汉、晋属魏郡,后罢,孝昌中复属。有黎阳山。  东黎永安元年分黎阳置。  顿丘二汉属东郡,晋属顿丘,太和十八年属汲,后属。永安元年分入内黄,天平中罢。
  清河郡汉高帝置。
  领县四
  户二万六千三十三   口十二万三千六百七十
  清河二汉、晋属。前汉曰厝,后汉安帝改为甘陵,晋改。有河城。  贝丘二汉、晋属。  侯城太和十三年置。有侯城。  武城二汉、晋曰东武城,属,后改。有武城。有暗閤。
  定州太祖皇始二年置安州,天兴三年改。
  领郡五   县二十四
  户一十七万七千五百一   口八十三万四千二百七十四
  中山郡汉高帝置,景帝三年改为国,后改。
  领县七
  户五万二千五百九十二   口二十五万五千二百四十一
  卢奴州、郡治。二汉属。世祖神中置新城宫。有焉卿城、乐阳城。  上曲阳前汉属常山,后汉属,晋属常山。真君七年并新市,景明元年复属。有平乐城。有恆山、嘉山、黑山、尧山、黄山。  魏昌二汉、晋属,前汉曰苦陉,后汉章帝改为汉昌,魏文帝改。有魏昌城、安城。  新市二汉、晋属。有蔺相如冢、义台城、新市城。  毋极二汉属,晋罢。太和十二年复,治母极城。有新城、廉台。
  安喜二汉、晋属,前汉曰安险,后汉章帝改。有天井泽、安喜城、赵尧祠。 唐二汉、晋属。有左人城、寡妇城、唐水、狼山祠。
  常山郡汉高帝置,曰恆山郡,文帝讳恆,改为常山,后汉建武中省真定郡属焉。孝章建初中为淮阳,永元二年复。
  领县七
  户五万六千八百九十   口二十四万八千六百二十二
  九门二汉、晋属,有常山城、九门城。有安乐垒、燕赵神、受阳垒、明台神。
  真定前汉属真定国,后汉、晋属。故东垣,汉高帝十一年改。有赵朔祠。行唐二汉、晋曰南行唐,属,后改。太和十四年置唐郡,二十一年罢郡立。熙平中移犊乾城,治唐城。  蒲吾二汉、晋属。有嘉阳城。  灵寿二汉、晋属。有所山、西王母祠、慈水。  井陉二汉、晋属。有回星城。  石邑前汉属,后汉罢,晋复属。有石邑城。
  钜鹿郡秦置,后汉建武中省广平国属焉。
  领县三
  户二万七千一百七十二   口十三万二百三十九
  曲阳二汉、晋属赵国,曰下曲阳,后改。有临平城、真乡城、曲乡城,有尧祠、青丘。  槀城前汉属真定,后汉属,晋罢,太和二十年复。有肥垒。  鄡二汉、晋属。有鄡城、安定城。有西门、赵君神,有青丘、牛丘、黄丘、驰丘、灵丘。
  博陵郡汉桓帝置。
  领县四
  户二万七千八百一十二   口一十三万五千七十
  饶阳前汉属涿,后汉属安平,晋属。有鲁口城、博陵城、三良神、饶阳城。 安平前汉属涿,后汉属安平,晋属,治安平城。有楼、女贵人神。  深泽前汉属涿,后汉属安平,晋属。二汉、晋曰南深泽,后改。有女蜗神祠。  安国二汉属中山,晋属。真君七年并深泽,景明二年复,有盐石渊、安国城。
  北平郡孝昌中分中山置,治北平城。
  领县三
  户一万三千三十四   口六万五千一百二
  蒲阴二汉、晋属中山。前汉曰曲逆,章帝改名。有莆阴城、安国城、安阳、赤泉神。  北平二汉、晋属中山。有北平城、木门城。  望都二汉、晋属中山。有高昌城、朝阳城、伊祁山。有尧神、孙山。
  冀州后汉治高邑、袁绍、曹操为冀州,治鄴,魏、晋治信都,晋世邵续治厌次,慕容垂治信都。皇始二年平信都,仍置。
  领郡四   县二十一
  户十二万五千六百四十六   口四十六万六千六百一
  长乐郡汉高帝置,为信都郡,景帝二年为广川国,明帝更名乐成,安帝改曰安平,晋改。
  领县八
  户三万五千六百八十三   口十四万三千一百四十五
  堂阳前汉属钜鹿,后汉、晋属安平国,后属,有荆丘。  枣强前汉属清河,后汉罢,晋复,属广川。神瑞二年,并广川,太和二十二年后属。有煮枣城。扶柳前汉属,后汉、晋属安平国。真君三年并堂阳,景明元年复。
  索卢晋属广川。神瑞二年并广川,太和二十二年复属。有索卢城。  广川前汉属,后汉属清河,晋属广川,后属。  南宫前汉属,后汉、晋属安平,后属。
  信都二汉、晋属。有武阳城、安城、辟阳城。  下博二汉、晋属。  渤海郡汉高帝置,世祖初改为沦水郡,太和二十一年复。
  领县四
  户三万七千九百七十二   口十四万四百八十二
  南皮二汉、晋属。有勃海城。  东光二汉、晋属。  修前汉、晋属,号脩,后改。有董仲舒祠。  安陵晋置,勃属。
  武邑郡晋武帝置。
  领县五
  户二万九千七百七十五   口一十四万四千五百七十九
  武遂前汉属河间,后汉、晋属安平,后属。  阜城前汉属渤海,后汉属安平,晋属渤海,后属。有弓高城。  灌津前汉属信都,后汉、晋属安平,后属。有窦氏冢。  武邑前汉属信都,后汉、晋属安平,后属。  武强神光一年并武邑,太和十八复。有武强渊。
  安德郡太和中置,寻并渤海,中兴中复。
  领县四
  户二万二千二百一十六   口六万八千三百九十六
  平原二汉、晋属平原。真君三年并鬲,太和二十一年复,属渤海,后属。安德二汉、晋属平原,后属渤海,后属。  绎幕二汉、晋属清河,真君三年并武城,太和二十一年复,后属。  鬲二汉、晋属平原,后属渤海,后属。治临齐城。
  并州汉、晋治晋阳,晋末治台壁,后治晋阳。皇始元年平,仍置。
  领郡五   县二十六
  户十万七千九百八十三   口四十八万二千一百四十
  太原郡
  领县十
  户四万五千六   口二十万七千五百七十八
  晋阳二汉、晋属,真君九年罢榆次属焉。有介子推祠。西南有悬壅山,一名龙山,晋水所出,东入汾。有晋王祠、梗阳城。同过水出木瓜岭,一出沾岭,一出大廉山。一出原过祠下,五水合道,故曰“同过”,西南入汾。出帝永昌中霸朝置大丞相府,武定初,齐献武王上置晋阳宫。  祁二汉、晋属。有祁城、祁奚墓、周党冢、太谷水、赵襄子城。  榆次二汉、晋属,真君九年并晋阳,景明元年复。有鹿台山祠。长宁水,西北合同过。  中都二汉、晋属。有榆次城、寿阳城、平谭城、原过祠、早山。  邬二汉、晋属,后罢,太和十九年复。有中都。有邬城、太岳山。虑水,入区夷泽。  平遥二汉、晋为平陶属,后改。有京陵城、平遥城、过山。  沾二汉属上党,晋属乐平。真君九年罢乐平郡属焉。有夹山。豫水出得车岭,西北入汾。有汾阳、追城。  受阳晋属乐平,真君九年罢乐平,属有大陵城、文谷水。  长安泰常二年置,真君中省,景明初复。有二陵城、三角城。 阳邑二汉、晋属,真君九年罢,景明二年复。有白壁岭、樊阳水、八表山、徐水。
  上党郡秦置,治壶关城,前汉治长子城,董卓作乱,治壶关城,慕容俊治安民城,后迁壶关城。皇始元年迁治安民。真君中复,治壶关。有白马祠、刘公祠、上党关、石井关、天井关。
  领县五
  户二万五千九百三十七   口十万四千四百七十五
  屯留二汉、晋属,有屯留城。凤皇山,一名天冢山。大王山,上有关龙逢祠。有疑山、迈泽、黄沙岭。绛水自寄氏界来入浊漳,因名交漳。余五城。阳水源出三槐山,东流合军台水,东南入绛水。  长子二汉、晋属,慕容永所都。有廉山,浊漳出焉。有长子城、应城、倾城、幸城。长湾水东流至梁川,北入浊漳。羊头山下神农泉,北有谷关,即神农得嘉谷处。有泉北流至陶乡,名陶水,合羊头山水,北流入浊漳。有鲍宣墓。  壶关二汉、晋属,后罢,太和十三年复。有羊肠坂、静林山。鸡鸣岭,一名大山。有赤壤川,其地寒而早霜。鲁般门,一名天门。微子城、铁鼓山、五马门、令狐征君墓、五龙祠。  寄氏二汉为猗氏,属。晋。景明元年复,改。有猗氏城。三想山北有水,源出蒲谷,东南流入给水。有八礼泉、上党谷。有盘秀岭,蓝水出其南,东流入浊漳。有方山、伏牛山。  乐阳普泰中分长子、寄氏置。有望天岭,绛水所出。有尧庙。
  乡郡石勒分上党置武乡郡,后罢,延和二年置。
  领县四
  户一万六千二百一十   口五万五千九百六十一
  阳城二汉、晋属上党,曰涅,永安中改。有涅城。复甑山,涅水出焉,东南合武乡水。  襄垣二汉、晋属上党。有五音山神祠、襄垣城、临川城。  乡郡治。晋属上党,真君九年罢辽阳属焉。有武乡城、魏城、榆社城。方山,上有尧庙。三台岭上有李阳墓,有古麻池,即石勒与李阳所争池。  铜鞮二汉、晋属上党。有铜鞮城。石弟水东行入漳。有乌苏城、沙石堆。有尧祠。
  乐平郡后汉献帝置,真君九年治太原,孝昌二年复,治沾城。
  领县三
  户一万八千二百六十七   口六万八千一百五十九
  辽阳晋属,真君九年并乡,孝昌二年复。有黄泽岭、辽阳城。  乐平晋属,真君九年并治,孝昌二年复。有象出祠、沾岭、八赋岭。  石艾前汉属太原,后罢,晋属。真君九年罢,孝昌六年复故名上艾,后改。有井陉关、苇泽关、董卓城、妒女泉及祠。
  襄垣郡建义元年置,治襄垣城。
  领县四
  户七千五百一十三   口三万六千五百六十七
  襄垣郡治。建义元年分乡郡之襄垣置。有安民城、襄垣城。  五原建义元年分乡郡之铜鞮置。建义建义元年分上党之屯留置,有鹿台山及祠。  刈陵二汉、晋曰潞,属上党,真君十一年改,后属。有伏牛山、黎城、三垄山、积布山、潞城、武军城、涉城。有涉水、台壁。
  瀛州太和十一年分定州河间、高阳,冀州章武、浮阳置,治赵都军城。
  领郡三
  户十万五千五百四十九   口四十五万一千五百四十二
  高阳郡晋置高阳国,后改。
  领县九
  户三万五百八十六   口十四万一百七
  高阳前汉属涿,后汉属间国,晋复。有郝神、高阳城。  博野有博陆城、侯城、武城、中乡城。  蠡吾前汉属涿,后汉属中山,晋属。有清凉城、颛顼城、蠡吾城、石羊垒。  易前汉属涿,后汉、晋属河间,后属。有易京。  扶舆前汉属涿,后汉罢,晋复属前汉、晋曰樊舆,后罢。太和中改,复。  新城二汉、晋曰北新城。前汉属中山,后汉属涿,晋属。  乐乡前汉属信都,后汉罢,晋复属。有乐乡城。  永宁有班姬神、石兰神。
  清苑高祖太和元年分新城置。
  章武郡晋置章武国,后改。
  领县五
  户三万八千七百五十四   口十六万二千八百七十
  成平前汉属渤海,后汉、晋属河间国,后属。治京城。有平城、乐平城。平舒前汉属渤海后汉属河间国,晋属。二汉、晋曰东平舒。有章武城、平乡城。有城头神、里城神。  束州前汉属渤海,后汉属河间国,晋属。有束州城。  文安前汉属渤海,后汉属河间国,晋属。有文安、平曲城、广陵、赵君神。  西章武正光中分沦州章武置。有章武城。
  河间郡汉文帝置河间国,后汉光武并信都,和帝永元三年复,晋仍为国,后改。
  领县四
  户三万五千八百九   口十四万八千五百六十五
  武垣前汉属涿郡,后汉、晋属。有武垣城、小陵城。  乐城二汉、晋属,治河间城。有高平陵、二王陵。  中水前汉属涿郡,后汉、晋属河间国。  莫阝后汉、晋属,治陵城。有鄚城。  殷州孝昌二年分定、相二州置,治广阿。
  领郡三   县十五
  户七万七千九百四十三   口三十五万七千一十六
  赵郡秦邯郸,汉高帝为赵国,景帝又为邯郸,后汉建武中复,后改。
  领县五
  户三万一千八百九十九   口十四万八千三百一十四
  平棘二汉属常山,晋属。有平棘城。房子二汉属常山,晋属。有房子城、回车城、平州城、嶂洪祠。元氏二汉属常山,晋属。有元氏城、大岭山。  高邑二汉属常山。前汉曰鄗,后汉光武改,晋属。有墠亭祠、汉光武即位碑。有高邑城。 栾城太和十一年分平棘置,治关城。有栾城。
  钜鹿郡永安二年分定州钜鹿置,治旧杨城。
  领县四
  户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七   口五万八千五百四十九
  廮陶二汉、晋属,治廮陶城。有沃州城。  宋子二汉属,后罢。永安二年复,治宋子城。  西经永字二年分经县置。有邑城、三女神。腹遥永安二年分廮陶置,治杨城。有历城。
  南赵郡太和十一年为南钜鹿,属定州,十八年属相州,后改。孝昌中属。
  领县六
  户三万二千四十六   口十五万一百一十三
  平乡晋属,后罢。景明二年复,治钜鹿城。有平乡城。  南栾二汉属钜鹿,晋罢,后复。真君六年并柏人,太和二十一年复。有南栾城。  钜鹿二汉、晋属钜鹿,后属。  柏人二汉、晋属。有柏人城、柏乡城。  广阿前汉属钜鹿,后罢。太和十三年复。有广阿城、尧台、大陆陂、铜马祠。  中丘前汉属常山,后汉、晋属赵国,晋乱,罢。太和二十一年复。有中丘城、伯阳城、鹊山祠。
  沦州熙平二年分瀛、冀二州置,治饶安城。
  领郡三  县十二
  户七万一千八百三   口二十五万一千八百七十九。
  浮阳郡太和十一年分渤海、章武置,属瀛州,景明初并章武,熙平二年复。
  领县四
  户二万六千八百八十   口九万八千四百五十八
  饶安二汉、晋属渤海。前汉曰千童,灵帝改。有无棣沟、西乡、茅焦冢。浮阳郡治。二汉、晋属渤海。西接漳水,衡水入焉,今谓之合口。有浮水。  高城二汉、晋属渤海,治高城。有平津乡。兴和中绾流民立东西河郡隰城县。武定末罢。  章武二汉属渤海,晋属章武,后属。治章武城。有汉武帝台。漳水,入海。有沾水。大家姑祠。俗云海神,或云麻姑神。
  乐陵郡晋为国,后改。
  领县四
  户二万四千九百九十八   口八万五千二百八十四
  乐陵郡治。二汉属平原,后属。魏初置义兴郡,晋太和中罢。有乐陵城、东乡城、白麻泉神。  阳信二汉属渤海,晋属。治阳信城。有盐山神祠。  厌次二汉属平原,后汉曰富平,孝明改,晋属。治马领城。有蒲台祠。有富城,邵续居之,号邵城。中有铁柱神、羊阑城。  湿沃前汉属千乘国,后罢,晋复属。治乱城。有故暗合、延乡城、后父城。
  安德郡中兴初分乐陵置,太昌初罢,天平初复,治般界。
  领县四
  户一万九千九百二十五   口六万八千一百三十七
  般二汉、晋属平原,后属渤海,熙平中属乐陵,后属。治般城。有故般河。 重合二汉、晋属渤海。正平元年并安陵,太和十八年复,后属渤海。熙平中属乐陵,后属。治重合城。有苑康冢、劳敬通墓。  重平前汉属渤海,后罢,孝昌中复属。有欧阳歙冢。  平昌二汉、晋属平原。后汉、晋曰西平昌,后罢。太和二十二年复,属渤海。熙平中属乐陵,后属。治平昌城。
  肆州治九原。天赐二年为镇,真君七年置州。
  领郡三   县十一
  户四万五百八十   口十八万一千六百三十三
  永安郡后汉建安中置新兴郡,永安中改。
  领县五
  户二万二千七百四十八   口一十万四千一百八十五
  定襄前汉属定襄,后汉属云中,晋属新兴。真君七年并云中、九原、晋昌属焉。永安中属。有赵武灵王祠、介君神、五石神、关门山、圣人祠、皇天神、定襄城、抚城。  阳曲二汉、晋属太原,永安中属。有罗阴城、阳曲泽。  平寇真君七年并三堆、朔方、定阳属焉。永安中属。有鸡头山神祠、三会河。  蒲子始光三年置,真君七年并平河属焉。永安中属。有索山祠。  驴夷二汉属太原,曰虑虒,晋罢,太和十年复改。永安中属。有思阳城、驴夷城、仓城、代王神祠。
  秀客郡永兴二年置,真君七年并肆卢敷城二郡属焉。
  领县四
  户一万一千五百六   口四万七千二十四
  秀容永兴二年置。有秀容城、原平城、肆卢城、石鼓山神、女郎神、金山神、护君神、风神。  石城永兴二年置。有大颓石神。  肆卢治新会城。真君七年并三会属焉。有清天神、大罗山、台城、大邗城。  敷城始光初置郡,真君七年改治敷城。有石谷山、亚角神、车轮泉神。
  雁门郡秦置,光武建武十五年罢,二十七年复。天兴中属司州,太和十八年属。
  领县二
  户六千三百二十八   口三万四百三十四
  原平前汉属太原,后汉、晋属。有阴馆城、楼烦城、广武城、龙渊神、亚泽神。
  广武前汉属太原,后汉、晋属。有东西二平原。
  幽州治蓟城。
  领郡三   县十八
  户三万九千五百八十   口十四万五百三十六
  燕郡故燕,汉高帝为燕国,昭帝改为广阳郡,宣帝更为国,后汉光武并上谷,和帝永元年六年复为广阳郡,晋改为国,后改。
  领县五
  户五千七百四十八   口二万二千五百五十九
  蓟二汉属广阳,晋属。有燕昭王陵、燕惠王陵、狼山神、戾陵陂。  广阳二汉属广阳,晋属。有广阳城。  良乡二汉属涿,晋属范阳,后属。治良乡城。有大房山神。  军都前汉属上谷,后汉属广阳,晋属。有观石山、军都关、昌平城。
  安城前汉属渤海,后汉属广阳,晋属。有安次城、苌道城。
  范阳郡汉高帝置涿郡,后汉章帝改。
  领县七
  户二万六千八百四十八   口八万八千七百七
  涿二汉属涿,晋属。有涿城、汉平城、鸾城。  固安二汉属涿,晋属。有固安城、永阳城、金台、三公台、易台。  范阳二汉属涿,晋属。有长安城、范阳城、梁门陂。  苌乡晋属。有苌乡城。  方城前汉属广阳,后汉属涿,晋属。有临乡城、方城、韩侯城。  容城前、后汉属涿,晋属,后罢。太和中复。遒二汉属涿,晋属。有辽城、南北二遒城。
  渔阳郡秦始皇置。真君七年并北平郡属焉。
  领县六
  户六千九百八十四   口二万九千六百七十
  雍奴二汉属,晋属燕国,后属。真君攻年并泉州属。有泉州城、雍奴城。潞二汉属,晋属燕国,后属。真君七年并安乐、平谷属焉。有乐山神。  无终二汉、晋属右北平,后属。有无终城、狼山。  渔阳二汉属,晋罢,后复。有渔阳城、阙乐城、桃花山。  土垠二汉、晋属右北平,后属。有北平城。  徐无二汉、晋属右北平,后属。有徐无城。
  晋州孝昌中置唐州,建义元年改。治白马城。
  领郡十二   县三十一
  户二万八千三百四十九   口十万三十九
  平阳郡晋分河东置。真君四年置东雍州,太和十八年罢,改置。
  领县五
  户一万五千七百三十四   口五万八千五百七十一
  禽昌二汉属河东,晋属,即汉、晋之北屈也。神元年世祖禽赫连昌,仍置禽昌郡。真君二年改,七年并永安属焉。有乾城、郭城。  平阳二汉属河东,晋属,州治。真君六年并禽昌,太和十一年复。有晋永、高梁城、龙子城、尧庙。  襄陵二汉属河东,晋属。治襄陵城。  临汾二汉属河东,晋属。真君七年并泰平,太和十一年复。  泰平真君七年置。有泰平城、齐城。
  北绛郡孝昌三年置。治绛。
  领县二
  户一千七百四十   口六千二百九十二
  新安二汉属恆农,晋属河南,后罢。孝昌二年复,后属。  北绛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二汉、晋曰绛,后罢。太和十二年复,改属。
  永安郡建义元年置。治永安城。
  领县二
  户二千九百三十二   口一万五百四十
  永安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前汉曰彘,顺帝改。真君七年并禽昌,正始二年复属。治仇池壁。有霍山祠、赵城。  杨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后罢。太和二十一年复,后属。治杨城。有岳阳山、东明神。
  北五城郡兴和二年置。
  领县三
  户二百一十二   口八百六十四
  平昌兴和二年置。  石城兴和二年置。  北平昌兴和二年置。
  定阳郡兴和四年置。
  领县三
  户四百九十八   口一千九百四十一
  平昌兴和四年置。  西五城兴和四年置。
  敷城郡天平四年置。
  领县一
  户九十   口三百五十九
  敷城天平四年置。
  河西郡天平四年置。
  领县一
  户二百五十六   口一千一百四十四
  夏阳天平四年置。
  五城郡天平中置。
  领县三
  户四百一十一   口一千六百一十八
  北枣天平二年置。  南枣天平二年置。  永安元象元年置。
  西河郡旧汾州西河民,孝昌二年为胡贼所破,遂居平阳界,还置郡。
  领县三
  户一千七百六十一   口四千九百九十七
  永安孝昌中置。治白坑城。  隰城孝昌中置。  介休孝昌中置。
  冀氏郡建义元年割平阳、郡置。
  领县二
  户一千三百二   口五千三百一十六
  冀氏建义元年割禽昌、襄陵置。有冀氏城。  合阳建义元年置。有合阳城。
  南绛郡建义初置。治会义川。
  领县二
  户八百三十六   口二千九百九十一
  南绛太和十八年置,属正平郡,建义初属。  小乡建义元年罢。有小乡城。
  义宁郡建义元年置,治孤远城。
  领县四
  户二千四百七十八   口八千四百六十六
  围城建义元年置。治陶谷川。  义宁建义元年分禽昌置。  安泽建义元年置。  沁源建义元年置。郡治。
  怀州天安二年置,太和十八年罢,天平初复。
  领郡二   县八
  户二万一千七百四十   口九万八千三百一十五
  河内郡汉高帝置。
  领县四
  户九千九百五   口四万二千六百一
  野王二汉、晋属,州、郡治。有太行山、华岳神。  沁水二汉、晋属,治沁城。有沁水、济水。  河阳二汉、晋属,后罢,孝昌中复。  轵后汉、晋属,治轵城。有轵关。
  武德郡天平初分河内置。
  领县四
  户一万一千八百三十五   口五万五千七百一十四
  平皋二汉、晋属河内。有平皋陂、平皋城、安昌城。  温二汉、晋属河内。有温、浿水。  怀二汉、晋属河内。有长陵城、怀城。  州二汉、晋属河内。有雍城、中都城、金城。
  建州慕容永分上党置建兴郡,真君九年省,和平五年复。永安中罢郡置州。治高都城。
  领郡四   县十
  户一万八千九百四   口七万五千三百
  高都郡永安中置。
  领县二
  刻六千四百九十九   口二万七千六百三十五
  高都二汉、晋属上党,后属。  阳阿二汉属上党,晋罢,后复属,有武靳关。
  长平郡永安中置。治玄氏城。
  领县二
  户五千四百一十二   口二万二千七百七十八
  高平永安中置。治高平城。  玄氏二汉、晋属上党郡治。有羊头山。
  安平郡
  领县二
  户五千六百五十八   口一万九千五百五十七
  端氏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后属。真七年省,太和二十年复。  濩泽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后属。
  泰宁郡孝昌中置,及县。
  领县四
  户一千三百三十五   口五千三百三十
  东永安   西河   西濩泽   高延
  汾州延和三年为镇,太和十二年置州。治蒲子城。孝昌中陷,移治西河。
  领郡四   县十
  户六千八百二十六   口三万一千二百一十
  西河郡汉武帝置,晋乱罢。太和八年复。治兹氏城。
  领县三
  户五千三百八十八   口二万五千三百八十八
  隰城二汉、晋属。太延中改为什星军,太和八年复。有虞城、阳城。  介休二汉属太原,晋属。晋乱罢,太和八年复。有木瓜山、邬城。有郭林宗墓、介休城、太岳山祠。  永安太和十七年分隰城置。
  吐京郡真君九年置。孝昌中陷,寄治西河。
  领县二
  户三百八十四   口一千五百一十三
  新城世祖名岭东,太和二十一年改。  吐京世祖名岭西,太和二十一年改。
  五城郡正平二年置,孝昌中陷,寄治西河。
  领县三
  户二百五十七   口一千一百一
  五城世祖名京军,太和二十一年改。有鸡亭。  平昌世祖名刑军,太和二十一年改。有白马谷。  石城世祖为定阳,太和二十一年改。
  定阳郡旧属东雍州,延兴四年分属焉。孝昌中陷,寄治西河。
  领县二
  户七百九十七   口三千二百八
  定阳延兴四年置。  昌宁延兴四年置。有阴、阳二城。
  东雍州世祖置,太和中罢,天平初复。
  领郡三   县八
  户六千二百四十一   口三万四百
  邵郡皇兴四年置邵上郡,太和中并河内,孝昌中改复。
  领县四
  户五十二   口一百五十八
  白水有马头山。   清廉有清廉山、白马山。   苌平有王屋山。  西太平
  高凉郡
  领县二
  户四千四百四十五   口二万一千八百五十三
  高凉太和十一年分龙门置。有高凉城、暗合、丽姬冢。  龙门故皮氏,二汉属河东,晋属平阳,真君七年改属。有临汾城。
  正平郡故南太平,神元年改为征平,太和十八年复。
  领县二
  户一千七百四十四   口八千三百八十九
  闻喜二汉、晋属河东,后属。有周阳城。  曲沃太和十一年置。
  安州皇兴二年置,治方城,天平中陷,元象中寄治幽州北界。
  领郡三   县八
  户五千四百五   口二万三千一百四十九
  密云郡皇始二年置。治提携城。
  领县三
  户二千二百三十一   口九千一十一
  密云真君九年并方城属焉。  要阳前汉属渔阳,后汉、晋罢,后复属。有桃花山。  白檀郡治。
  广阳郡延和元年置益州,真君二年改为郡。
  领县三
  户二千八   口八千九百一十九
  广兴延和年置,真君九年并恆山,属。  燕乐州郡治,延和九年置,真君九年并永乐。  方城普泰元年置。
  安乐郡延和元年置交州,真君二年罢州置。
  领县二
  户一千一百六十六   口五千二百一十九
  土垠真君九年置。  安市二汉、晋属辽东,真君九年并汉平属焉。
  义州兴和二年置,寄治汲郡陈城。
  领郡七   县十九
  户三千四百二十八   口一万六千七百六十四
  五城郡永安中置,属司州,天平中属北豫州,武定五年属。
  领县三
  户二千一百   口一万七千六十九
  隰城五城永安中置。有凤皇台、安郎神、皇侯神。  介休永安中置。  五城永安中置。
  泰宁郡兴和中置。
  领县三
  户二百二十八   口一千一百二十七
  泰宁兴和中置。  义兴兴和中置。  合阳兴和中置。
  新安郡兴和中置
  领县三
  户三百九十四   口一千五百九十五
  西垣兴和中置。  新安兴和中置。  东垣兴和中置。
  渑池郡兴和中置。
  领县三
  户一百六十六   口八百二十八
  北渑池兴和中置。  俱利兴和中置。  西新安兴和中置。
  恆农郡兴和中置。
  领县三
  户九十三   口五百四十三
  恆农兴和中置。  北郏兴和中置。  崤兴和中置。
  宜阳郡兴和中置。
  领县三
  户一百六十九   口六百八十六
  宜阳兴和中置。  南渑池兴和中置。  金门光和中置。
  金门郡兴和中置。
  领县一
  户二百七十八   口一千二百一十七
  北陆兴和中置。
  南汾州
  领郡九   县十八
  户一千九百三十二   口七千六百四十八
  北吐京郡
  领县四
  户八十八   口三百五十一
  平昌   北平昌   石城   吐京
  西五城郡
  领县三
  户二百四十七  口一千一百一十八
  西五城  昌宁   平昌
  南吐京郡
  领县一
  户三十二   口七十三
  新城
  西定阳郡
  领县一
  户四十二  口一百四十
  洛陵
  定阳郡
  领县一
  户五十四   口一百九十
  永宁
  北乡郡
  领县二
  户二百九   口七百五十九
  龙门   汾阴
  五城郡
  领县二
  户二百一十四  口八百八十四
  五城   平昌
  中阳郡
  领县二
  户四百六十八   口一千六百三十七
  洛陵   昌宁
  龙门郡
  领县二
  户五百七十八   口二千四百九十六
  西太平   汾阳
  南营州孝昌中营州陷,永熙二年置。寄治英雄城。
  领郡五   县十一
  户一千八百一十三  口九千三十六
  昌黎郡永兴中置。
  领县三
  户五百九  口二千六百五十八
  龙城永熙中置。  广兴永熙中置。  定荒兴和中置。
  辽东郡永熙中置。
  领县二
  户五百六十五   口二千六百三十四
  太平永熙中置。  新昌永熙中置。
  建德郡永熙中置。
  领县二
  户一百七十八   口八百一十四
  石城永熙中置。  广都兴和中置。
  营丘郡天平四年置。
  领县三
  户五百一十二   口二千七百二十七
  富平天平四年置。  永安元象中置。  带方元象中置。
  乐良郡天平四年置。
  领县一
  户四十九   口二百三
  永乐兴和二年置。
  东燕州太和中分桓州东部置燕州,孝昌中陷,天平中领流民置。寄治幽州宣都城。
  领郡三   县六
  户一千七百六十六   口六千三百一十七
  平昌郡孝昌中陷,天平中置。
  领县二
  户四百五十   口一千七百一十三
  万言天平中置。  昌平天平中置。有龙泉。
  上谷郡天增中置。
  领县二
  户九百四十二   口三千九十三
  平舒孝昌中陷,天平中置。  居庸孝昌中陷,天平中置。
  偏城郡武定元年置  。
  领县二
  户三百七十四   口一千五百一十三
  广武武定元年置。  沃野武定元年置。
  营州治和龙城。太延二年为镇,真君五年改置。永安末陷,天增初复。
  领郡六   县十四
  户一千二十一   口四千六百六十四
  昌黎郡晋分辽东置,真君八年并冀阳属焉。
  领县三
  户二百一   口九百一十八
  龙城真君八年并柳城、昌黎、棘城属焉。有尧祠、榆顿城、狼水。  广兴真君八年并徒何、永乐、燕昌属焉。有鸡鸣山、石城、大柳城。  定荒正光末置。有鹿头山、松山。
  建德郡真君八年置。治白狼城。
  领县三
  户二百   口七百九十三
  石城前汉属右北平,后属。真君八年并辽阳、路、大乐属焉,有白鹿山祠。 广都真君八年并白狼、建德、望平属焉。有金紫城。  阳武正光末置。有三合城。
  辽东郡秦置,后罢。正光中复。治固都城。
  领县二
  户一百三十一   口八百五十五
  襄平二汉、晋属后罢。正光中复。有青山。  新昌二汉、晋属,后罢。正光中复。
  乐良郡前汉武帝置,二汉、晋曰乐浪,后改,罢。正光末复。治连城。
  领县二
  户二百一十九   口一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