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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撰述诸宗著述部禅宗语录别集

  作者:天如惟则禅师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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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藏經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小師)善遇編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敘

  世尊以正法眼藏。付摩訶迦葉。廣令傳授。是為教外別傳之宗也。二十八傳至菩提達磨。向少林面壁安心。其道始行于東土。五傳至嶺南。五傳至河北。又六傳至湖南慈明圓公。而益盛派衍枝分同一法印。亦如貝玉金珠千奇萬異一一自內府流出者也。慈明直下十傳至雪岩欽公。將破沙盆一擊百雜碎。痛棒熱喝用無疎親。又二傳至普應國師本公。坐斷天目山法性波瀾雷霆一世。師往矣。弟子之襲其風以弘其教者。何往無之。求其正宗一脈的的相承。隨變隨機著著善應者。惟師子林天如和尚是也。余甞核所聞於四方禪徒。而希慕正音亦已久矣。適可庭師來自林下。以所携語錄見示。余疾讀數則。不覺終卷。雖老眼昏花。亦勇然精采百倍。若摩尼在室六窗明耀。醍醐灌頂五內清涼。其足以昭回季運。力障狂瀾。丕振國師之化。為百世光明幢者。盡在是矣。若其所謂如優曇花。如鐵蒺藜。如熱油鐺。如吹毛劒。又在觀是錄者自具隻眼。余耄矣。他日南歸。猶當扶策一造林間。以慰傾渴。
  至正九年歲在己丑四月八日翰林學士資善大夫知 制誥同修 國史長沙楊宗瑞拜序

天如禪師語錄序

  昔中峰和尚倡道於杭之天目山。學者雲集。既委世三十年。能任其付授之重。守其責望之言。薶光鏟采久而愈章。傑然而獨立者。吾廬陵天如則禪師也。禪師既承密印。諸大方爭聘之。遂隱于吳門師子林。一室臥雲。泊然無意於當世。然四方之欲求其道者。惟禪師是歸。故其言不待結集而盛行於時。其徒善遇稍錄為七卷。天台宗沙門炬師以其可以啟悟來學。廼刻之以傳。噫。正法眼藏唯微咲者得之。教外無可別傳。人心何勞直指。曰別曰傳曰直指者。葢使其自得之也。吾觀禪師之言。如鳥飛空。如月印水。縱橫開合淺深俱應。而超然無迹之可尋。學者能因言以忘言。不滯乎迹而得其指歸。然後知其傑然而獨立者。亦豈從人而得哉。余甞以事道出吳中。仰禪師之高風而未遑往見。宜春嗣詎師因遊五臺山。槖其書於薊丘以示余。乃得序其首蕳。且以自慶夫法喜之遇云。
  至正九年夏五月辛卯朔應奉翰林文字文林郎同知制誥兼 國史院編修官臨川危素序

天如禪師別錄序

  天如禪師世居廬陵之永新。為名族。予家湘之茶陵。去師所居僅二十餘里。且累以婚媾相往來。故早得聞師名。又辱與師之弟行遠遊。故甞得師所為詩文讀之。當是時予方弱冠。所以知者如是而止。不知師之道果何如也。及蕩遊淮浙間。往往聞師名日盛。知師之道益充業益廣。其所霑被者益眾。於是始以未及一見為恨。近來吳下。席未暖即造見師子林中。當是時。師已棄絕筆墨。不談文字。不與人事相接。無由得見師之發揮傾寫。乃從其徒得師疇昔應酬詩文書翰別錄一編。翻閱數過。不忍去手。葢是編特其緒餘耳。微辭奧義固不在是。然師之於人率隨機開示。在在呈露。苟能由是而求之。亦可以少窺師之為道矣。況師所著楞嚴經會解與其精要語錄。皆已刊布。讀者隨其所見而有得焉。則師之為道即此而在。又何精粗本末之間哉。予既早得聞師名。晚乃得一見。今又得是編而竊窺之。故述而為之序。
  至正九年歲在己丑十有二月朔承務郎前江浙等處儒學副提弟子李祁謹序

師子林別錄序

  少林不立文字之學。謂之直指。得其指者。雖三藏之文亦糟粕耳。況夫世之所謂文與詩乎。然其學至三祖乃有信心之銘。至永嘉又有證道之歌。此非自悖其宗旨耶。識者曰不悖也。葢有以助顯其直指之道者也。降是以往。宗師提唱激揚不能無語矣。從而源遠流枝。則曲學旁通之士相望以起。其材思穎拔發而為文為詩者。詩則詩矣。文則文矣。豈識者之所取哉。今師子林天如和尚得法於普應國師中峰本公。乃大鳴其道。以正少林之宗。而隨機泛應靡所不有焉。其徒集語錄之外。以詩文為別錄。凡六卷。余竊窺其立言寄意。皆足以發明直指之道。夫豈世之所謂詩與文哉。今天子即位之初。甞有旨賜國師語錄并其詩文刊板入藏並行于世。而觀者頗有所疑焉。故余因序天如禪師之別錄得攄鄙見。使疑者知有助顯之說云。
  至正己丑夏翰林待 制奉議大夫兼 國史院編脩官無學野人遠者圖拜手敘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目錄

第一卷
  示眾  普說

第二卷
  普說  升座  小參

第三卷
  法語

第四卷
  偈頌

第五卷
  佛事  佛祖讚  讚  詩

第六卷
  序  說  記  銘

第七卷
  跋  疏  牓  書問

第八卷
  書問  祭文

第九卷
  宗乘要義

  目錄(終)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一

    小師 善遇 編

  示眾

  師既不住山。故無上堂入室等語。然或因僧請益。或同參激揚。或時節應酬。或與客道話引證機緣。或因事舉古警發初學。隨所聞而錄之。不擇次第。總目之曰示眾。
  舉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廣令傳授。師云。今日不肖兒孫要問黃面老子。者兩件物你從那裏得來。
  諸方有海蠡禪。海蚌禪。銕剗禪。老僧底却是水上葫蘆禪。觸著便動。捺著便轉。活鱍鱍地無你奈何處。昨日一陽來復。見說生根了也。諸人為我提起看。
  執法脩行如牛拽磨。關西沒頭腦漢。盡力道得一半。不執法脩。如磨拽牛。山僧忍俊不禁。也只道得一半。休休。以何法證。以何法脩。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不風流處也風流。驀拈主丈云。叵耐雲門大師。又道。觀世音將錢買胡餅。放下手却是饅頭。卓主丈。不因夜來鴈。爭見海門秋。
  有時伸出佛手。有時放出驢脚。錯。有時拍禪床。有時擊香卓。錯。有時舌生毛。唇生醭。主丈長年靠壁角。臨濟德山鼻孔一時穿却。錯。諸禪德。向者三箇錯處認得。老僧請你喫無麵餺飥。
  佛祖行不到處行取一步。佛祖說不到處說取一句。召眾云。一舖是九里。三舖廿七里。者箇是佛祖行不到處。老僧行到。今日初三。明日初四。後日初五。者箇是佛祖說不到處。老僧說到。喝一喝。寧與有智人[病-丙+斯]罵。莫與無智人說話。
  馬祖喝百丈。黃檗驚吐舌。不共戴天讐。怨氣深入骨。雖然三度打臨濟。明知彼此無干涉。後來臨濟道箇無多子。始覺棒頭如銕橛。從此逢人喝人。政是忍疼不徹。向人却道蒿枝拂。又道再思一頓無人下手。此意誰曾識。如今滿眼是兒孫。箇箇會喝馬喝牛。門庭施設叵耐無人肯耳聾。無人肯吐舌。只有箇沒髭鬚底胡子。路見不平。火蛇燒面通身熱。諸禪德。屈屈。
  趙州道箇無字。開口見心肝。因甚諸人自生障礙。時有僧請益云。蠢動含靈皆有佛性。為甚麼狗子獨無。師云。莫說狗子。直饒你問他釋迦彌勒還有佛性也無。他也道無。僧云。趙州禪在口唇邊。因甚只會道箇無字。師云。趙州見處只到者裏。僧云。和尚不肯趙州那。師云是。僧云。趙州是古佛。和尚因甚不肯他。師云。趙州在那裏。隨後便喝。
  南泉云。我十八上便解作活計。趙州云。我十八上便解破家散宅。師云。誰知南泉活計政是破家散宅底。山僧敢保老趙州不識南泉窮徹骨。錯疑活計是家私。却道解破家散宅。或者道。趙州不錯疑。却是和尚錯疑。山僧遂撫掌呵呵向他道。好好。山僧錯疑也好。趙州不錯疑更好。
  臨濟云。我者裏是活祖師西來意。一切臨時。要用便用。師拈拂子搖曳示眾云。我者裏也是活底。要用便用。一切臨時。且道與臨濟底是同是別。擊一擊。擲下云。臨濟猶欠者一著在。
  問話且止。直饒問似雲興。答如瓶瀉。只是閙熱門庭。在你諸人分上。料掉沒交涉。豈不見道。言無展事。句不投機。承言者喪。滯句者迷。擬心即差。動念即乖。不擬不動。立地死漢。故我祖師門下。驀劄相逢。無你轉身處。據令而行。無你開口處。跨一步去銕壁銀山。眨得眼來電光石火。三世諸佛現前也只得望崖而退。若是箇生銕鑄就底漢。等閑一擲抹過太虗。直得南山鱉鼻吞却東海鯉魚。陝府銕牛撞倒嘉州大象。三界拘繫不得。千聖羅籠不住。從前萬別千差。當下七通八達。一一現成一一圓妙。方信道達磨元是老臊胡。臨濟喚作白拈賊。雖然恁麼。到獅林門下更須朝打三千暮打八百。何故如此。卓主丈云。華岳連天秀。黃河徹底清。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縱橫不是塵。撲落非他物。等是空拳誑小兒。究竟誰曾辦端的。徒成一犬吠虗千猱嘷實。嘷到如今轉見狼籍。只落得錦鯉尾巴焦。烏龜眼睛赤。則上座眼底無筋。腕頭無力。朽索御六馬。明知六馬御不得。捧土塞孟津。明知孟津塞不得。也要敲東籬打西壁。風角鳥占說黃道黑。惹得諸人氣不平。罵我假佛衣竊佛食。是一枚無狀村夫。裨販如來之賊。如今事不得已。只得合掌低頭遙謝諸人曰。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萬一不然。老僧有箇師子林分付與當來彌勒。任諸人狹路相逢一棒打與狗子喫。遂拍掌呵呵大咲下座。
  雪峰輥毬。禾山打皷。趙州道無。雲門道普。貼秤麻三斤。庭前栢樹子。古人垂示雖不同。各各控你箇入處。者裏還有證據也無有。趙王因好劒。合國人帶刀。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
  一葉落天下秋。一塵起太地收。源頭截斷無涓滴。萬派百川俱倒流。時有僧問。既是源頭截斷無涓滴。那討萬派百川俱倒流來。乃拍手咲而答之。我是親見底。你是卜度底。
  以拂子打圓相云。十方三世一切佛。墮在裏許跳不出。汝等既是勇猛漢。盡力打箇[跳-兆+孛]跳看。若跳得出。堪與佛祖為師。亦與老僧爭氣。不然老僧也只得墯在裏許。
  酸醯甕裏多蚊蚋。破驢脊上足蒼蠅。我者裏沒咂噉沒栖泊。有扇打有烟熏。貪生怕死漢不用上吾門。
  琉璃光法王子云。觀三千大千一世界內所有眾生。如一器中貯百蚊蚋啾啾亂鳴。於分寸中皷發狂閙。逢佛未幾得無生忍。老漢竊疑道。大千世界眾生聖凡同處。其聖位中有佛有菩薩有善知識。或說教或說律或說禪。各有師承。各分主伴。各各提唱各各發明。乃至向上向下全提半提。照用交參機境縱奪。總是破執蕩迷革凡成聖之法。因甚緇素不分。一例比作蚊蚋。一例喚作啾啾亂鳴鼓發狂閙。琉璃光得與麼生大我慢。慢佛慢法慢諸賢聖。慢業未除。如何亦得無生法忍。疑而未決。偶爾瞌睡。夢見琉璃光變作忿怒夜叉形。打我一棒云。你不見教中道。諸佛出世悉皆如影。有所說法悉皆如響。你將說底作實法會邪。若作實法會即是謗法。若謗法即謗佛。若謗佛即謗自己。若謗自己即謗大地眾生。我底慢業可除。你底謗罪難懺。老漢方擬祗對。被他一喝云。你喚甚麼作佛。喚甚麼作法。喚甚麼作自己。喚甚麼作眾生。語未絕又一喝。等閑遭者一棒兩喝。不覺徧體汗流。豁然眼醒。親到不疑之地。諸禪德。如今汗過清涼也。熨斗煎茶進一杯。
  舉譬如牛過窓櫺。頭角四蹄都過了。惟有尾巴過不得。師云。者箇是東山演祖不了事處。老漢參方三十年。也有兩件不了底事。是甚麼兩件事。飢來要喫飯。困來要打眠。
  舉南泉斬猫話。乃呵呵大咲云。南泉趙州。人窮智短。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僧問。南泉斬猫。意作麼生。答。活底自活。問。趙州救得猫兒。又作麼生。答。死底自死。問。斬底是邪。救底是邪。答。斬底救底與猫兒都沒交涉。僧云。某甲不會。答。你若不會。問取兩堂首座。
  紙屏風上畫於菟。兩眼通紅似火珠。夜來突出一雙角。闘殺楊岐三脚驢。汝等諸人上床下地出門入戶。各自照管窮性命。
  佛法本無玄妙。只要汝諸人各各知道眼橫鼻直便休。今我現前一眾。有鼻皆直。有眼皆橫。面面相對。那箇不知。乃至晝見日夜見星。飢喫飯。冷添衣。燈籠與露柱交參。厨庫與三門闘額。者箇是你眼睛鼻孔裏事。諸人總知。扇子[跳-兆+孛]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盞子撲落地。楪子成七片。者箇是祖師拈弄底。諸人也知。知則許你知。還曾得便休也未。既是未得便休。且莫等閑放過。也須向冷地裏猛著精神。自家摸索看。忽然摸著鼻直眼橫。却來露箇消息。喝一喝。
  老僧三十年妄談般若。死後當墯無間地獄。昨夜十方諸佛生大哀愍。同時現前。情願墯地獄代我受罪。老僧厲聲向他道。者箇是我摩裩擦袴做得來。自作自受底。干你甚麼事。諸佛擬議。被我一喝倒退三千里。
  諸佛出世為一大事因緣。欲以佛之知見開悟眾生。山僧亦有一大事因緣。欲以眾生知見開悟諸佛。汝等還甘此話麼。貪恚愚癡是我親莊嚴法報化三身。眾生度盡恒沙佛諸佛何曾度一人。
  生死事大。諸禪德。須是將生死兩字貼在額頭上始得。有僧出云。某甲不然。只將不生不死四箇字貼在額頭上。師召眾云。者漢元來怕生死。如何會得老僧禪。遂拈主丈趂出。
  跛者命在杖。濟者命在舟。有來由沒來由。一身還有一身愁。衲僧門下奪食駈牛。擬著眼看便與閉却戶牖。擬開口道便與塞却咽喉。夜廊無月不點火。露柱從教撞破頭。
  江上漁翁得魚而喜。相向而歌曰。棟子花開石首來。填溝塞壑聚成堆。任公徒費釣鰲餌。日日海頭空手回。任公子聞之。不覺手舞足[跳-兆+(焰-火)]狂咲不休。諸禪德。你且道他咲箇甚麼。
  山僧自幼便知有參禪學道。可惜不遇人。殃殃祥祥弄了一二十年。後來被中峯老師折挫一上。又被燈籠冷咲一上。忽覺腦門熱發。滿面慚惶。方自信參禪學道是錯用心。成佛作祖是錯用心。從此一放放下。做箇無轉智無出豁漢。喫粥喫飯過。聽風聽雨眠。如今筭來又過二三十年了。往往被人問著。無以藉口。依舊將參禪學道四箇字勸發。曰僧曰俗。精進修行。可謂自不修行令他修行。無有是處。自不精進令他精進。無有是處。既無是處。合請諸人處斷。處斷得公。罰錢出院打殺也甘心。處斷不公。汝諸人性命却在老僧手裏。
  工夫做到極則無把捉處。譬如宰臣之家忽遭籍沒。父母兄弟妻子眷屬朋伴奴婢誅戮都盡。一身萬里居。竄逐窮荒之地。無一人相識。無一人倚靠。無一人商量。平生受用境界。機謀志氣。一時喪盡。當萬死一生之際。自作轉變。忽然得箇頂天立地底活計。方是男兒大丈夫。咄。各自鼻孔各自出氣。將謂人人似你。工夫做到轉身處。不知不覺築著磕著。者塲痛快舉似人不得。譬如窮子久失慈母。十字街頭忽然撞見。執手牽衣彼此雙淚如雨。當此之時。只合歡咲。因甚却哭。不是苦心人不知。
  僧請益萬法歸一話。師云青州布衫重七斤。趙州無一線遮身。譬如趕狗入窮巷。轉過頭來亂咬人。
  青州布衫七斤重。賊是臨時相鼓籠。如今見賊不見贓。帶累平民搜地孔。師子林下幸自太平。不許瞎驢趂隊哄。
  世尊一日升座。眾纔集。文殊白槌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師云。眾中商量道。世尊升座。入林不動草。文殊白槌。入水不動波。自然海晏河清。風行草偃。乃搖手呵呵大咲云。錯了也。錯了也。且道是何道理。掀翻海岳求知己。撥轉乾坤致太平。
  不知不覺忽拶透。大地山河顛倒走。水底火發燒虗空。草木藂林盡作師子吼。師云。吾祖雪巖老和尚大驚小恠。好一塲熱亂。顧左右云。此事還端的也無。待汝拶透來。却向汝道。
  雲門云。盡大地是箇解脫門。枉作佛法會却。何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師云。潦倒雲門。前言不應後語。如今盡大地人見山何曾喚作水。見水何曾喚作山。既不作佛法會。又喚甚麼作解脫門。我眼本正。因師故邪。邪師過謬。非眾生咎。喝一喝。
  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意作麼生。各請下一轉語看。良久自代云。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
  臨濟云。你一念心上清淨光。是你屋裏法身佛。你一念心上無分別光。是你屋裏報身佛。你一念心上差別光。是你屋裏化身佛。師云。大小臨濟元來是箇弄光影底。我當時若見。便與一喝喝住。掀倒禪床。非惟坐斷渠儂舌頭。亦免後代兒孫向光影裏作活計。
  慈悲不是佛。忿怒不是魔。明州布袋橫拖竪拖。人人自屎不覺臭。淨潔地上政好放屙。金窠草窠相去幾何。歲寒落葉無人掃。一任門前堆積多。
  舉寶公傳語南岳思大和尚。何不下山教化眾生。目視雲漢作麼。思大云。三世諸佛被我一口吞却。更有甚麼眾生可化。師云。寶公思大。一人拖泥帶水。一人斂手縮脚。徐六擔板遭人點檢。召大眾云。二大老即今在山僧主丈頭上。眉毛[病-丙+斯]結。共展神通。還見麼。拈起一枝無孔笛。臨風丁倒兩頭吹。
  天如老漢一箇呆僧。爭奈諸人認他不著。道他卓卓巍巍。他却藞藞苴苴。道他藞藞苴苴。他又卓卓巍巍。或時做知識模樣談玄說妙。或時現三頭六臂發瞋發惡。如是等處一一認他不著。殊不知老漢不在諸人眼睛裏。却在諸人鼻孔裏。諸人不信。伸手摸看。縱饒摸他不著。也摸著自家鼻孔。
  香嚴道。一擊亡所知。更不假脩持。靈雲道。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師云。見桃擊竹悟天真。莫向燈籠說悟因。忽爾被伊開口咲。直教無地可容身。
  聖節示眾。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古人恁麼贊揚。也只見得一半。當知道聖中有聖主中有主。量括乾坤。壽超今古。且如何是超今古底句。虗空可量。剎塵可數。
  新年示眾。憍陳如坐堂。禾山殷打鼓。牛尾巴說禪。烏楖栗下語說禪云。臘月三十昨日去。正月初一今日來。下語云。夜暗晝明。去是誰去。天高地闊。來是誰來。獅林好箇上堂。被他抄前說了。只落得打箇問訊燒香喫茶。
  結夏示眾。今晨四月十五。諸方浩浩譚禪。不是結却布袋。便是同泛銕船。者裏隨緣度日。誰能掘地覓天。饑來喫飯。困來打眠。只有一事不得不向諸人道。閻羅老子要打算飯錢。
  老僧夜半得一夢。開得眼來無處說。盡力呌。無人應。盡力喝。無人知。當時諸人政在夢中。今日諸人眼開。老僧却當說夢。第一不許作說夢會。第二不許作實法會。是什麼。床下泥猫兒。咬破銕酸餡。
  打鼓上堂。入室據座。舉揚般若。提唱宗乘。且拈過一邊著。老僧從早起下床。屙屎送尿。洗面漱口。撥火燒香。和南問訊。喫粥喫飯。呼童掃落葉。臨水看遊魚。一語一默一動一靜。將諸人本命元辰恣意賣弄。晝夜六時未嘗間歇。如今百億須彌山聚在諸人眼睛裏。百億香水海灌在諸人耳孔中。諸人猶來者裏嫌少在。
  臨濟云。我在黃檗先師處喫六十痛棒。如蒿枝拂相似。師云。好箇頑皮癩骨不知痛痒底麤漢。何似近代兒孫。箇箇皮下有血。動著他絲毫不得也。奇哉。
  即此用。離此用。馬祖百丈少賣弄。越格超宗有一機。說甚麼。龍生龍。鳳生鳳。縱使掣開金殿鎻。撞動玉樓鍾。也被端禪師道破。弄到帝王前一場乾打閧。到恁麼時。還有舉似處也無有。金毛師子尾吒沙。口縫未開。乾坤震動。
  知見無見。斯即涅槃。師云。明眼人前三尺暗。賓中無主主無賓。夜叉拈起吉橑棒。打落松梢月一輪。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師云。海底波斯失却金。雙盲婆子草中尋。夜深摸得松毛刺。走徧東村呌賣針。
  釋迦未生以前還有佛法也無。達磨未來以前還有禪道也無。傍有僧云。和尚說法說禪盡是偷竊古人底。豈不見法華舉云。釋迦不出世。達磨不西來。佛法徧天下。談玄口不開。師云。低聲低聲。法華舉也是白拈。
  白雲端和尚云。古人留下一言半句。覷未透時。銕壁相似。一日覷透。方知自己元是銕壁。如今作麼生。銕壁銕壁。師云。白雲被鐵壁覷透。打失一隻眼睛。
  竪拂子召眾云。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拂子是萬耶非萬耶。是一耶非一耶。自代云。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擲拂子下座。
  老僧從十歲以來拍盲學坐。將貪瞋癡當頭按下。後至天目山遭兩場屈事。第一遭人冷地咲破。第二遭人捏住咽喉。因此撞起貪瞋癡熾然。發現捺不住。如今年老成魔。索性將錯就錯。以主丈畫一畫。多少人到者裏不得。多少人出者裏不得。
  他人愛底我也愛。他人怕底我也怕。也曾怒罵他人。也受他人怒罵。他人敲鷄卵尋骨頭。我也鑽虗空覓縫罅。雖然百事雷同。却有一般希差。以手槌胸云。莫道無相識。相識滿天下。
  諸人在者裏討甚麼碗。棒喝交馳接後昆。諸方何處不開門。老僧無這閑施設。只是如常箇老僧。
  臨濟一喝不作一喝用。字經三寫烏焉成馬。老僧一喝只作一喝用。臭肉爛鮓賣與要者。有過無過。諸人試定當看。喝一喝。
  淨髮次示眾。殿前地是側塼鋪。寸草年深根也無。有箇師姑要還俗。夜來剃却赤鬚胡。
  韓信云。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他雖是箇殺人不眨眼底大將軍。却也做得半箇禪和子。初參蒯通。不被人移換好。次參高帝。[拚-ㄙ+ㄊ]得大死一回亦好。若更得絕後再甦一著。天下人不奈他何。噓。
  臨濟下兒孫都是白拈賊。賊眼明如燈。能見暗中物。現前一眾各守清規。齋前參後不許開櫃。阿呵呵。也是過後張弓。
  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若是半貧半富底。口數尚可酌量。若是不貧不富底。佛也處分不得。須是打殺家長始得。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師召眾云。者箇是誰語。僧擬對。驀拈主丈云。莫謗佛。良久云。莫謗老僧。又良久云。莫謗自己。又良久卓主丈云。三段不同。收歸上科。
  捨得赤窮活計。與你一場富貴。乃長噓一聲云。今人少信。龍王留取夜明珠。乞兒留取破蓆袋。
  狗子佛性有。狗子佛性無。功德天與黑暗女。一條主丈兩人扶。夜來齊發一咲。咲道。丹霞燒木佛。院主墯眉鬚。咄。
  舉拂子云。只者些子不直半錢。指揮佛祖號令人天。即今分付諸人去也。擲拂子。喝一喝下座。
  臨江能藏主至。示眾。徑山龍王怒即好闘。驪珠搆得還他。且免貪前失後。掉臂出關清風滿袖。換却世間人眼睛。自有臨江軍黑豆。
  金剛圈被人透了。栗棘蓬被人吞了。老倒楊岐伎倆已盡。天如則不然。禪客相逢只消道箇吽吽。直教他透不得吞不得。
  蘇州百萬倉前。昨日二三十輩枷項杻手如柳穿魚。今朝米債已還。各自歸家穩坐。惟有長連床上客。無繩自縛苦憂煎。禪債至今還未得。不知何日是歸年。
  文殊普賢昨夜起佛見法見。貶向二鐵圍山。古人用處偏枯。有前無後。我者裏家法又別。直饒不起佛見法見。也須貶向二鐵圍山。何故。賞則俱賞。罰則俱罰。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昨日傍州有信來。一火洞然成瓦礫。誰知老僧者裏全身坐在火中。四面熾然臭烟蓬勃。諸人還能相救麼。若救得。賞你大白牛車。若救不得。各家掃取門前雪。
  鎮州出大蘿蔔頭。宣州出好花木瓜。相國寺裏芭蕉樹。風吹雨打彷彿破袈裟。諸方大有奇特事。師子林下無足誇。地爐燒栢子。蒿湯當點茶。
  老僧與諸人共一條性命。生同生死同死。樂同樂苦同苦。絲毫無間隔。頃刻不相離。雖然如是。大事為你不得。小事各自支當。
  棒如雨點。喝似雷奔。朝打三千。暮打八百。呵呵大笑云。他家自閙。我國晏然。有般漢便道老和尚錯了也。鍾須鍾鳴。鼓須鼓響。無事無為。是金鎻難。老僧直得無言可對。乃以手自摑口云。只好喫現成粥飯。什麼人教你閑多管。
  如何是佛。麻三斤。如何是佛。乾屎橛。如何是佛。殿裏底。三文大光錢買一箇油糍。喫在肚皮裏。當下便不飢。
  鲇魚上竹竿。胡孫入布袋。衲僧面前一揑粉碎。所以道不見一法即如來。方得名為觀自在。
  僧問投子同和尚云。一大藏教還有奇特事也無。同云有。僧云如何是奇特事。同云演出一大藏教。雲巖新和尚云。演入一大藏教。大慧杲和尚云。演出演入則不無二大老。若論奇特事。三生六十劫未夢見在。師云。藂林商量都道。大慧不肯二老。若作恁麼商量。三生六十劫未夢見大慧在。
  單單提一箇無字。如靠一座須彌山。擊拂子云。須彌山崩了也。崩後如何。看脚下。
  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阿呵呵。箇是眾家之物。誰敢私而有之。雖然如是。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舉百丈野狐因緣。師云。前云不落。後云不昧。引得野狐隨羣逐隊。喝。當時若下得者一喝。前後五百生一時粉碎。
  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召眾云。心法既是根塵。且道鏡是何物。擊拂子云。打破來與汝相見。
  主人嫌客客亦去。客嫌主人客亦去。莫若隨家豐儉大家相聚喫莖虀。何故。曾為浪子。家無小使。
  釋迦老子推不開。達磨大師趕不出。引得一畆之地三蛇九鼠。盡道呼蛇易遣蛇難。拍膝云。有甚麼難。家有白澤之圖。必無如是妖恠。
  起滅了無根本。大似鑊中湯滾。上頭攙水。不如下頭退火。者箇譬喻還當得參學事麼。撫掌咲云。若當得參學事。飯頭火工悟道多時也。
  千尺絲綸不為盲龜跛鱉。千鈞強弩不為鼷鼠發機。師子不食鵰殘。俊鷹不打臥兔。從上尊宿都曾恁麼說來。老僧更說箇甚麼。
  殺人須用殺人刀。活人須用活人劒。古人用處固是。老漢者裏不然。活人須用殺人刀。殺人須用活人劒。伶俐衲僧一任疑著。
  靜時聒聒。閙時悄悄。小中現大。大中現小。一莖草丈六金身。丈六金身一莖草。饒君百巧千奇。不如[囗@力]地一聲好。喝一喝。錯會不少。
  女子臨出嫁時。治家作活之法一一請教父母。惟有生子養子不待教而自能。所以俗書云。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誠哉。近代宗門衲子則不然。先學說法然後學做佛。寧可不做得佛。不可不會說法。恠哉。
  開浴次示眾。鶻臭布衫都脫盡。一絲不掛見全身。入門莫道無知識。壁上燈籠解咲人。
  世尊昔日拈一枝花。迦葉破顏微咲。老僧今日拈一炷香。一眾低頭合掌。今古事分明。有何差異處。因甚世尊大驚小恠。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潦倒瞿曇好不丈夫。金色頭陀好不丈夫。遂成殃及兒孫。未能盡絕人事。乃以手左右相揖云。喫茶去。喫茶去。
  隔江招手橫趨。望見剎竿回去。知有般事便休。何用傷鋒犯手。却咲老百丈遭逢馬大師。始則扭折鼻梁。次則耳聾三日。枉討許多辛辣喫。遂喝一喝云。馬大師來也。口是禍門合取好。
  雪中客至煨芋作供次。示眾。懶殘捉我芋頭煨。羨我深居似大梅。有客無端來借問。一花五葉幾時開。蘇州呆。蘇州呆。門外雪成堆。徹骨還他凍一回。
  杭州新到僧請益次。示眾。佛法下衰。藂林秋晚。賢聖隱伏。邪法增熾。咄。是何言歟。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你信誰道蘇州有常州有。
  僧問雲門如何是西來意。門云長連床上有粥有飯。師云跛脚大師只會現成受用。不知稼穡艱難。若問老僧。却向他道。元日人日未有不陰。料想今年桃李貴。不如井底種林檎。
  人從江西來。接得湖南狀。告報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師子林下燒湯點茶。閑看茶童三馬九亂。
  佛來也請居門外。那有閑房著白雲。老僧者裏不是不開門戶不容物。蓋不欲與諸方攙行奪市。你如今口喫諸方飯。頭戴諸方屋。呈拂子云。惟有鼻孔眼睛却在老僧者裏。諸禪流。莫妄擬。擬著是非蜂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擲拂子下座。
  飛來峰頂猿。不受人羈鎻。我不敢望你息却喜風。滅却瞋火。但望你一飽忘百飢。暫時無彼我。識得淡中滋味長。酸梨不換頻婆果。
  舊同行至。示眾。透網金鱗何似不入好。忽然會得箇入處。不是同行也大難。
  有時句到意不到。有時意到句不到。有時同中有別別中有同。有時似同非同似別非別。所以道。舉不顧即差互。嫂嫂雖是大哥妻。師姑却是女人做。
  昨夜曼殊徧吉二大士諍論佛法不已。被我一喝云。住住聽分付。玉泉浩公著你在布裩帶上國清寺裏。教你燒火掃地。如今在我者裏橫草不拈竪草不捉。喫了現成粥飯更要爭閑氣。何不忖思來處。於是二大士一咲而解。
  見性成佛賺殺多少人。都道成佛要緊。見性不要緊。成佛念頭急。見性念頭寬。其奈轉寬轉遠。轉急轉遲。只貪飯好喫。不信是米做。山僧今日隨機應變。為他掇轉話頭。改作見佛成性。又不然改作成佛見性。豈不快哉。有箇漢却又罵我顛倒不順理。遂欵欵向他道。君不聞聖性無不通。順逆皆方便。也罵我不得。也罵你不得。且待明眼人斷。
  父母未生前與汝相見了也。還識老僧麼。識與不識且過一邊。眼目定動。劈胸一拳。
  有箇漢。識得破。佛也不要做。老僧大展三拜。為他證明。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有口只堪掛壁。
  江陵周善宗為重建小飛虹橋。示眾。小飛虹在獅林裏。橋下竹風涼似水。舊虹飛去新虹來。我跨虹飛從此始。諸人一任往還兩岸且無彼此。脚踏實地如象王翻身。一躑如師子。
  諸方尊宿垂手不同。有門外垂手底。有門裏垂手底。或謂門外大奢。門裏大儉。又謂門裏大奢。門外大儉。一等是入草求人。裏外未免相咲。相咲且莫問。且喚甚麼作門。若道無門為法門。又喚甚麼作裏外。
  學者用盡氣力貴圖省力。用力圖省力。錯了也。不用力圖省力。又錯了也。且如何得不錯去。不許夜行。投明須到。
  諸人還知山僧立地處麼。仰面是天堂。低頭是地獄。還知山僧落處麼。水裏好打眠。火裏好洗浴。
  國清寺裏炙茄次。維那被拾得打一竹串。維那呌云。看者風顛漢。拾得云蒼天蒼天。寒山問云你打他作麼。拾得云費却多少鹽醬。師云。大樹大皮褁。小樹小皮纏。維那既受拾得點檢。拾得也合受人點檢。還知拾得合受點撿處麼。試道看。
  衲僧門下有收有放。放也春潮帶雨晚來急。收也野渡無人舟自橫。不收不放時如何。不是弄潮人。休入洪波裏。
  玉龍攪海千江漲。巡海夜叉鞭鐵棒。驚起陝府銕牛。吞却嘉州大象。汝諸人揑定死蛇頭不得動著。動著便三十主丈。
  承言者喪。火裏死水裏葬。滯句者迷。上脚土下脚泥。不承言不滯句。大江東流。夕陽西去。
  蔣山藏主至。示眾。全提半提。全藏半藏。十寸是一尺。十尺是一丈。尺有尺形。剪有剪樣。拂子也用打圓相。楖栗橫挑不顧人。誌公豈是閑和尚。
  覿面來時如何分付與典座。有漏笊籬。無漏木杓。小乘錢貫。大乘井索。學得者般答話。一日可答千萬轉。轉轉不錯。及乎問著主人公。却又不知下落。靈龜只會靈他人。未死遭人鑽出殼。
  施主做木龕成。示眾。生死與涅槃。六六三十六。無常等不來。我且先瞑目。諸禪德。且道天如即今是死是活。死却活天如。活却天如死。佛佛受輪迴。只為者些子。
  依圓覺上期一百二十日掩室安居。書偈於門示眾。平地牢關立一重。佛來無路得相逢。分明只在尋常處。如隔千峰與萬峰。
  道友曾貫之為定水西原塔基。示眾。我與諸佛祖。同樂亦同苦。同死同時埋。同坑無異土。雖然恁麼。就中也有些子不同處。老僧今日預先分付。下土掩壙時。諸人著眼看。伏死不伏埋。從來是者漢。
  因事示眾。以拂子擊禪床左邊云。莫認錯。莫認錯。通身是病通身藥。擊右邊云。莫錯認。莫錯認。通身是藥通身病。竪拂云。如今藥病兩忘。諸人還見麼。三錢賣却黑撈波。打瓦鼓。唱村歌。隨處薩婆訶。擲拂子下座。
  除夜示眾。欲達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舊時官歷賣不直錢。師子林下別有說焉。過得臘月三十日。明朝決定是新年。

  普說

  結夏前十日。遠近禪侶共集。立書記詎藏主請為普說。師云。壓石取油。敲氷覓火。諸方大有不甘底。賣水向河頭。教胡孫上樹。我者裏也曾咲人。如今事不得已。移高就低。竿木隨身逢場作戲。若是久經行陣底。不應袖手傍觀。出來遞相鞭逼看。僧問。佛佛授手祖祖相傳。畢竟傳箇甚麼。師云。脚未跨門。與你三十了也。問。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還有為人處也無。師云有。進云且如何是和尚為人處。師云浴院裏燈籠咲破半邊口。進云莫便是學人轉身處麼。師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進云今日多幸得聞師子吼也。師便喝。僧禮拜。師云。拜即任拜。者一喝不曾倒地在。乃擊拂子召眾云。聲前一路千聖不傳。不離當處常湛然。喝。信手拈來萬化千變。覓即知君不可見。喝。且道者兩喝是同是別。若道同。爭奈是兩喝。若道別。爭奈只一般。者裏會去。火燄不妨蚊蚋泊。者裏不會。藕絲牽動銕崑崙。你若是箇拗性漢。不問會不會。不問同不同。將古人說底兩句。山僧喝底兩喝。同時颺在他方界外。却看無依道人弄出神頭鬼面。有時吞却十方虗空。教一切有情無情都無出頭分。有時放出山河大地。任他森羅萬象徧界縱橫。到者裏。喚作不離當處常湛然也不得。喚作覓即知君不可見也不得。分身兩處看也不得。併作一處看也不得。取不得舍不得。不可得中只麼得。還會麼。惟證乃知難可測。諸禪德。宗門下者一著子。妙在自證自得。其自證自得之妙。乃是箇活脫無依底道理。傳不得教不得。學不得擬不得。智如鶖子思量他不得。辯如滿慈分別他不得。自有宗門已來都道有參有學。誰知道自證自得底與參學料掉沒交涉。世之所謂學得底說得底。盡是情識依通知見解會。政是無量劫來生死根本。縱饒你宿熏智種不被情識所遷。生具正因不遭知解所障。體認得倜儻分明。猶是死法。望他活意萬里崖州。盡理言之。縱饒你學得契佛契祖。說得契佛契祖。倘未到活脫無依田地。未免都是死法。所以臨濟大師道。我者裏是活祖師西來意。要用便用。一切臨時。前輩大達之士得者些子活脫道理。隨機應變逆行順行。誵誵訛訛千奇萬恠。謂之大用現前不存軌則。直是無你湊泊處。只如歸宗赤眼禪師一日剗草次。有座主僧來參。偶見一蛇。師即鋤斷之。僧云。久嚮歸宗。元來只是箇麤行沙門。宗云。你麤我麤。者箇公案藂林把做誵訛看。殊不知歸宗老人坐在活脫無依處。所以橫拈倒用一切自由。你若未見此老落處。安知此老用處。既未知此老用處。爭恠你喚作誵訛。又如丹霞和尚至一村院。值雪寒乃取木佛一尊燒火向。院主恠問之。霞曰燒取舍利。主云木佛那討舍利。霞曰既無舍利更燒一尊。主怒而詬之。明日院主眉鬚墯落。者箇公案更自誵訛。據理論之。安有我作他受之理。既無此理畢竟如何湊泊。後來真淨和尚住歸宗。舉赤眼因緣乃云。大眾。只如赤眼斬蛇。向其僧道你麤我麤。且古人見處作麼生。遂舉拂子云。今日歸宗舉拂子。與當時歸宗斬蛇是同是別。良久云。人人有箇天真物。妙用縱橫總不知。今日分明齊指出。斬蛇舉拂更由誰。者箇老真淨雖為赤眼善巧分疎。爭奈畫蛇添足轉見誵訛。又舉丹霞燒木佛院主眉鬚墯落。驀拈主丈云。不是木佛。便擲下云。誰敢燒你。擬即眉鬚墯落。不擬又且如何。遂高聲呌行者拈起主丈。此老可謂不惜自己眉鬚。要與古人盡力包褁。爭奈濕紙裹大蟲。且道誵訛在甚麼處。諸禪德。要見丹霞赤眼橫拈倒用為人處。直須親到他活脫無依境界始得。此話且止。當知說箇活脫無依。早是不得已向無名字中強安箇名字。彼自證自得底。他也不知是活脫境界。隨機應變時。他也不知是活脫妙用。如今人聞箇活脫名字。便準擬打箇[跳-兆+孛]跳。指東劃西胡揮亂霍。將謂是活脫。元來却是死法中之死法矣。蓋此活脫境界本無定方。所以指示人不得。前輩得之者亦無定法。所以準擬湊泊他不得。只如俱胝和尚住庵時。有一尼戴箇笠子來。繞他三帀三問云。道得即放下笠子。俱胝道不得。尼便行。俱胝云何不且住。尼云道得即住。俱胝又無語。尼遂去。俱胝深自愧歎。後來舉似天龍和尚。天龍曰。你問我。我與你道。俱胝曰道得即放下笠子。天龍遂竪起一指。俱胝忽然大悟。自此凡有所問只竪一指。常自謂我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俱胝身畔有一供過童子。每遇人問他事。他也學竪指祗對。俱胝聞之乃潛一刀在袖中。喚童子近來問云。聞你也會佛法是否。云是。俱胝遂問如何是佛。童子便竪起指頭。俱胝即以刀斷其指。童子呌喚走去。俱胝復喚童子。童子回頭。俱胝再問如何是佛。童子再將手起。不見指頭。忽然大悟。諸禪德。當初俱胝答尼話不得時。不是不會佛法。只是會得箇死法。及見天龍竪指。方悟得箇活脫底。童子學竪指時。也只學得箇死法。及見無指頭。方悟得箇活脫底。取要言之。俱胝因見指頭得箇活脫。童子因不見指頭得箇活脫。看他兩人得處自是兩般。何曾有定法。既無定法。你且準擬向誰邊湊泊。又如香嚴和尚昔在百丈會中問一答十問十答百。後到溈山。溈山向父母未生前拶他一語。乃不能答。既而徧搜平日所解所記。竟無一語可酬。遂求溈山說破。山不肯說。於是發憤盡棄所學直入南陽住菴。一日因擲瓦礫擊竹作聲乃悟。即說頌曰。一擊亡所知。更不假脩持。動容揚古路。不墯悄然機云云。諸禪德。香嚴在百丈溈山會中時。不可謂之不會佛法。只緣會得底也是死法。直待盡情放下。放下到亡所知處。忽爾得箇活脫。便解道動容揚古路不墯悄然機。你看香嚴得處又與俱胝兩人不同。此豈有定法而可湊泊者哉。後人不曉。將謂亡所知與枯木頑石相似。便擬忘形死心去湊泊。他如此湊泊。政是能知所知熾然競起。要到亡所知處。驢年也未夢見在。後來大慧和尚為嫌學者妄擬湊泊。皆是見境生情隨語生解。欲救此病乃曰。俱胝得處不在指頭上。香嚴悟處不在擊竹邊。大慧此語恰似向走盤珠上撥一撥。愈不容其湊泊矣。此話且止。當知說箇得字。說箇悟字。又比之如大醉忽醒。大夢忽覺。亦是不得已強立對待之名。且如不飲酒人本自無醉。何消說箇醒字。眼若不睡。諸夢自除。何勞說箇覺字。若是不迷不失底人。向他說箇得字悟字堪作何用。豈不見祖師道。迷時只迷悟底。悟時只悟迷底。迷悟兩忘。直下是甚麼。既知此說。便當知佛法二字總是不得已假立對待名句表顯之談。應病之藥耳。你若坐在無依田地。既不見有凡夫眾生。又不見有涅槃生死。然則佛法二字於你分上有何用處。故南陽忠國師云。踏毗盧頂上行。說甚麼十身調御。既知假立對待之說。便當知曰佛曰法曰眾生曰國土俱從無依建立。是故臨濟和尚云。無依道人是諸佛之母。佛從無依生。若悟無依。佛亦無得。所謂一剎那間遊履三眼國土。入諸佛世界。入眾生世界。入諸魔世界。乃至徧入一切真俗淨穢等法界。而不著不礙者。總是自己無依道人翫弄神變遊戲三昧。放去收來得大自在處也。因甚近時諸人拋却自己神通妙用。却乃波波地向心外求佛心外求法。外求有相佛。與你不相似。心外本無法。求者轉非真。何況拖箇死屍上人門戶。求語言求知解以為參學。苦哉屈哉。祖師萬不得已向你道。參須真參悟須實悟。閻羅大王不怕多語。此乃望你離却語言文字知見解會。扣己自參以求自悟。你既不肯扣己自參以求自悟。却更外邊運糞入[祝/土]滿一肚皮。自既不知臭穢。又將吐出熏人。豈不是大苦大屈者哉。近代宗門稱參學者。十箇五雙皆坐此病。蓋由最初不具眼目。錯將表顯方便之談作實法會了。不覺全身坐在佛法知見解會之中。引得心裏沸啾啾地。口裏水漉漉地。說玄說妙說奇說怪。非惟因此障却悟門。亦且因此造無間業。如來說為真可憐憫。間有一種學者能向者裏返省而知非。幸而不遭佛法知見解會所障。却又坐在無佛法知見解會之中。開口動舌只管山是山水是水。天晴地乾雨落地濕。如何是佛殿裏底。如何是道門外底。一味平常蓋覆。打歸無事甲中。平地上死人。死了活不得。此亦名為真可憐憫。又有一種學者能向者裏返省。前面二者俱非。二俱遠離。單持正念。幸而做到身心寂滅。前後際斷。一念萬年去。却又坐在乾淨田地上自以為究竟。於是祖師呵責之。謂其被勝妙境界障住。正悟不得現前。此亦名為可憐憫者。又有一種英俊上士。能向者裏透得過。又能懸崖撒手絕後再甦。實有所悟實有所見。祖師亦復呵之。謂其坐在解脫深坑。見地不脫。礙正知見。纖毫未盡。猶隔鐵圍。雪巖和尚亦云。政恁麼時須見人。坐在者裏成法塵。盲枷瞎棒打得脫。要用便用無疎親。祖師重重逼拶之意無他。惟恐你凡性雖盡聖見未忘。不得到活脫無依田地。信知宗門下者一著子大非容易。何況今時有一種掠虗漢。不曾見好人。不曾做真實工夫。脚下浮逼逼地。面前黑漫漫地。便爾拍盲胡說亂道。於中亦有曾見好人曾做真實工夫底。或因志氣狹劣不耐長遠而自退者。或因障難折磨不能堅忍而自屈者。或因塵勞蹔息便以為是而自誤者。或因得箇入頭便以為足而自畫者。或因師家錯謬隨邪倒見而自陷者。或因藂林中以名位相驕勢利相勝激發狂妄而打失初心者。又或最初發心半真半假。一半心要了生死。一半心要做善知識。急不能悟而假稱悟者。此等皆非真正種草。病在好為人師。急求恭敬供養。從而學打口鼓妄談般若。乃至用棒下喝搖手竪拳。杜撰狂言恠語。頌話頭頌公案。說做處說悟由。用冬瓜印子引惹一隊邪神野鬼閙熱門庭。弟子與師魔魔相黨。甚至於揑合機緣編入語錄。安排名字插上祖圖。自謂瞞得一切人。爭奈有箇無面目漢不被你瞞。留箇無間鐵圍待你來供養你在。似者般盲盲相引誤陷後昆底。爭恠得祖師道。就糞掃堆頭活埋却千箇萬箇有甚罪過。山僧從小年來聞有宗門下事也。學坐禪。惜乎不遇惡辣鉗鎚。未免也被一知半解所障。又被一種速求開悟底心梗礙胸次。自不知其是病。及到天目依附幻住老和尚。每每見他道。老幻一生參禪不得開悟。我心中竊有所疑。後來方知老和尚具大人相。不險不恠不矜不誇。他平生不肯自說悟由得處。而又嚴約參徒潛行密用者。意在使今時未得謂得未證謂證妄稱知識誑謼閭閻之徒。知所羞媿。知所畏懼。此政是切救今時墮邪之病。以為後學掠虗之戒者也。宗師為人處。局面時時新。至此老又是一番變局。豈常情所能測哉。山僧雖是依附多年。要且一法無所得。非但一法無所得。更且和我從前所學所解底一時打失了。以是之故。自知恩大難酬。因而索性放下。山邊水邊做一箇萎萎隨隨無出豁漢。但是此老平生諱忌底約束底。不敢輕易動著。如是者二三十年矣。今日因人逼請普說。不覺路見不平。嘔出許多狼藉。大似風邪惡犬不顧好人一例狂吠。若論糞掃堆頭活埋底。少我一分不得。今此現前一會禪德。賴是純真潔白未中雜毒之士。於我如上所說底。不許記箇元字脚。但當信取自家有箇活脫無依底。活鱍鱍地無所滯礙。雖無形狀無處所。而能通貫十方徧入諸法。一切神通三昧變現自在。不少一絲毫。六道神光晝夜未甞間歇。不用安排不容揀擇。直下體取便是。一念相應便是。要得一念相應。但放下世間出世間事。休歇世間出世間心。不得嫌事礙心。不得將心避事。你但一切時一切處。於心無心於事無事。自然左右逢原。所以道直下便是天寬地平。要用便用一切現成。豈不省力。豈不慶快平生。萬一不然。別無方便。且只短中求長。單單守取箇所參底話。却不得別起第二念穿鑿註解。不得聽其自然打歸懵懂袋裏去。不得撑眉努目強著氣力。剋時限日速求開悟。不得特地寬展程期待其自悟。不得於境緣紛亂處倉皇失措。不得於境緣寂靜處放曠自如。又不得盡依古人硬法度。當知各人做處各各不同。宜自調停自作轉變。要在歷歷常現前。步步不相離。忽然守到無滋味處。無倚靠處。無可奈何處。如墮坑壍之中進不得退不得。那時政是好消息也。切須緊把繩頭拶將去。拶到水窮山盡處。自然有箇轉身時。你若不能直下體取。又不甘守箇無義味話。急要說禪說道。舍此真參別求佛法知見解會。願作魔家眷屬。此亦隨汝顛倒所欲。一任學取傳取。一任高揮大抹。只恐一氣不來。打箇筋斗撞著閻鬍子。不肯讓人情。橫撑銕面皮。佛也救不得。若是真正丈夫。即今便合猛省。珍重。
  冬至節覺義上人集諸禪友請普覺。僧問。如來一音說法。眾生隨類各解。未審和尚如何為人。師云。蝦蟆[跳-兆+孛]跳上天。蚯蚓驀過東海。進云恁麼則超佛越祖去也。師云你向那裏見得。進云。今古應無墜。分明在目前。師云杜撰禪和退後一步。僧云。臨濟三問黃檗佛法的的大意。三遭痛棒。此意如何。師云愁人莫向愁人說。進云。後被大愚點發。却道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此又如何。師云愁人好向愁人說。進云。此是大愚分上。黃檗分上。師云你且自道看。僧云。龍得水時增意氣。虎逢山色長威獰。師云。此是黃檗分上。大愚分上。僧擬議。師遂喝。僧云。臨濟兒孫。天然有在。便歸眾。 師乃云。如來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因其各解乃顯普解。因其普解乃顯普說。說若不普解亦不普。是故說一字一字普。說一句一句普。說漸漸普說頓頓普。說事事普說理理普。說而默默普。默而說說普。山僧早刻承諸人啟請普說。故借禪客所問略明普說之義。此說且置。只據目前孤明歷歷。能聽普說底是誰。能解普說底是誰。合掌問訊底是誰。低頭禮拜底是誰。諸人各自點檢看。你莫強支吾便道能聽能解底是我主人公。我且問你主人公是長是短是大是小。是甚面孔是甚模樣。是在甚處安身立命。直饒你知得分明見得分明說得分明。我更問你能知能見主人公底是誰。能說是我主人公底是誰。你爭知說底見底如底和箇主人公都是假名字。道是也不得。道非也不得。道亦是亦非也不得。道非是非非也不得。須是自悟始得。豈不見祖師道。即心是佛。又道非心非佛。又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你且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畢竟是箇甚麼。者裏若非悟去。便擬強說是我主人公得麼。所以山僧往年在淨慈寺結夏秉拂。有僧出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我乃隨口答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僧云。者箇是某甲問頭。何不別道一句。我又答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別道了也。僧罔措。我便喝。復顧左右云。主丈在不在。主丈若在。則上座自合喫三十。當時與麼提掇。可謂太煞直截。者僧不瞥地。也是箇瞎漢。點檢將來。總是殘羹餿飯不堪咬嚼。如今在師子林中。合為諸人別作供養。諸人既識師子林。還識老僧麼。老僧是箇無牙無爪底呆師子。也不曾[跳-兆+孛]跳。也不曾哮吼。多少人望風而退。多少人過門不敢入。或者疑信相半。好惡相半。贊毀相半。老僧都不管。只管閑閑地獨行獨坐。怡怡然自咲自喜。賴是無人識我。若使人人識我。我又堪作何用。今日無端被汝諸人不顧身命撞在這裏相挨相拶。所謂狹路相逢不容迴避。若不將本分草料供養。三十年後也道曾見老僧來。豈不遞相鈍置。適來禪客道。臨濟兒孫天然有在。老僧亦道。諸人入此門者。都是臨濟兒孫。切不得自生退屈。彼既丈夫我寧不爾。臨濟眼橫鼻直。諸人鼻直眼橫。覓一絲毫異相了不可得。覓一絲毫同相亦不可得。既是吾門種草。誰管是異是同。滅却正法眼藏。扶起臨濟正宗。且臨濟正宗作麼扶起。扶起三玄三要邪。扶起四料揀邪。扶起四賓主邪。扶起四喝邪。且喝是粥飯氣。阿誰不會。你看田夫使牛也喝。祗候引馬也喝。樵子見蛇也喝。乞兒趕狗也喝。賭坊裏顛錢也喝。使長罵奴婢也喝。總是一等粥飯臭氣。如何喚作臨濟正宗。縱使道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會得箇中意。日午打三更。者箇說話也只瞞得諸人。瞞不得老僧。諸人試驗看。良久喝一喝云。此喝未形以前。賓主照用是有邪是無邪。此喝既消之後。照用賓主是無邪是有邪。正當喝時。主賓照用在喝裏邪。在喝外邪。在不裏不外邪。又喝一喝云。者一喝却將箇中意一時說破了也。也只瞞得自己。瞞不得諸人。諸人也須日午打三更始得。據老僧與麼批判。還扶得臨濟正宗起麼。既扶不起。敢保臨濟正宗決定不在照用處。不在賓主處。不在四喝處。不在四料揀三玄三要處。總不在一切處。既不在一切處。畢竟在甚麼處。只在諸人自己分上。諸人當知自己分上一著子烜天赫地。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不敢正眼覷著。只貴當人直下承當便了。前輩尊宿為你不肯直下承當。萬不得已曲垂方便。教你參箇無義味話。只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早是和盤托出。你既不能領略。萬不得已作死馬醫。又教你單單提一箇無字。先將四大五蘊六根六塵六識乃至目前所見山河大地明暗色空萬象森羅情無情等。都盧併作一箇無字。一提提起。行也恁麼提。坐也恁麼提。睡夢也恁麼提。起居飲食皆恁麼提。綿綿密密提無間無斷提。提教凝然一片。針劄不入。與銀山鐵壁相似。忽爾不知不覺一拶拶透自己。一著子不待承當而自然分曉矣。者一著子既分曉。父母未生前面目也分曉。四大分散後落處也分曉。日用中事也分曉。老僧舌頭瞞你處也分曉。從上佛祖千差萬別誵訛處也分曉。既爾一一分曉。即是扶起臨濟正宗底時節也。當此之時。世法佛法了無縫罅。便見三玄三要四料揀四賓主四喝以至四大五蘊六根六塵六識山河大地萬象森羅無一法不是臨濟正宗。不待扶而自起也。然後剗除也得。建立也得。與三世諸佛把手共行也得。教三世諸佛向我背後叉手也得。是謂我為法王於法自在者也。老僧今日事出急家門。舌頭拖地。眾中還有直下承當得底麼。若有試呈伎倆看。若無莫恠老僧傍若無人。開大口說大妄語。滅却正法眼藏去也。阿呵呵。且莫錯會好。驀拈主丈云。毒藥醍醐。醍醐毒藥。錯與不錯。吞却不如吐却。卓主丈下座。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一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二

    小師 善遇 編
  慧慶禪寺請普說。師云。格外一機。一大藏經收不得。向上一著。千七百人說不到。作家門下擒縱自如。佛來祖來結舌有分。眾中莫有超佛越祖底麼。出來露箇消息看。問答畢乃云。適來禪客問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山僧向他道。咲殺狸奴白牯。疑殺天下衲僧。知他還曾會也無。諸禪德。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三世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且道知有底是不知有底是。知與不知且莫問。有之一字向何處安著。既無著處。喚甚麼作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又喚甚麼作三世諸佛狸奴白牯。多少英靈漢向這裏覷捕不見。摸索不著。擬議不來。挨拶不入。若不胡麻[病-丙+斯]繳。便是渾侖吞棗。後來臨濟大師見僧入門便喝。德山見僧入門便棒。這一棒一喝將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當場指出覿面提撕。只圖易見易曉。爭奈棒喝之間有縱有奪有照有用有生有殺有主有賓。有時主賓各立。有時賓主交參。有時主賓互換。有時賓主兩忘。只因省事成多事。土上加泥又一重。帶累雲門老子眼不耐見出來道。雲門扇子[跳-兆+孛]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此等語言又將涅槃妙心正法眼藏七花八裂分明註解了也。雖然註解分明。爭奈依前難會。若無實法會。雲門罪犯彌天。若不作實法會。雲門搥胸呌屈。只為分明極飜令所得遲。殊不知佛祖一機一境一言一句。本無誵訛亦無奇特。又無深奧且無隱藏。總是諸人日用常行底事。所謂三世諸佛狸奴白牯者。元來共一箇鼻孔出氣。這箇鼻孔在諸人分上現成元有底。眼雖不見伸手也曾摸著。何甞有毫髮差殊。你若自有主宰不被人瞞。管取三世諸佛借你鼻孔出氣。放去也由你。收來也由你。左之右之無不由你。你若自無主宰。未免一箇鼻孔反被他人穿却。一動一靜總不自由。故於佛祖機緣觸處皆成障礙。山僧恁麼舉揚。眾中還有不被障礙者麼。試更從頭舉看。呈拂子云。雲門扇子即此便是。喝一喝云。臨濟之喝現在這裏。卓主丈云。德山之棒亦在這裏。扇子棒喝一時見了聞了會了。畢竟正法眼藏是何聲響。涅槃妙心是何面孔。江北江南問王老。一狐疑了一狐疑。不如劃斷葛藤。別通一路去也。以主丈劃一劃云。諸禪德。佛祖出世總不為他事。單單只為汝諸人各各自己脚跟下有一段生死大事不曾了當。曲垂方便令汝了却。何謂生死事大。生不知來處謂之生大。死不知去處謂之死大。如是生死不是等閑戲論。譬如箇縵天網子盡大地人被他籠罩。從古以來無有一人不被生死吞却。且莫說從古。只說汝有生以來。回思十年二十年前。親戚朋友道伴相知死却多多少少。曰身曰名與草木俱腐。知他大夜茫茫向何處安身立命。良可惜哉。且莫說他人。只說你自己。現前四大色身妄認為我。從朝至暮眼睛轆轆地。口子吧吧地。通身活鱍鱍地。種種資養他。種種愛護他。他却念念遷謝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漸漸消殞。不知不覺臘月三十日撞在面前。當此之時。點檢平生所作所為。一點也用不著。徒爾塵勞袞袞業識茫茫。嘍嘍囉囉波波挈挈。成得箇甚麼邊事。只樂得手忙脚亂與落湯螃蠏相似。悔也悔不得了。做也做不得了。嗚呼哀哉。嗚呼痛哉。縱饒你官高一品富有萬鍾。功蓋乾坤名喧朝野。三寸氣斷一火洞然。收得一撮冷灰埋向一堆黃土。日暮狐狸眠塚上。夜深兒女咲燈前。平生英雄豪傑果安在哉。所以古人道。活計隨分做。生死如推磨。一口氣不來。總是他人箇。誠哉是言也。又或一死之後。三日五日形色變壞臭穢逼人。雖有骨肉至親亦不肯正眼覷著。平生恩愛情義又安在哉。故我祖師道。一息不來便同灰壤。前路茫茫未知何往。只恁麼死了燒了早是可憐。何況更有前路茫茫隨業受報。正是要緊事在。何謂隨業受報。汝平生所作無不是業。纔有業便有報。報之隨業如影隨形。此身既死。一箇識神或墯刀山劒樹爐炭鑊湯諸地獄中受無量苦。又或撞入驢胎馬腹餓鬼道中展轉輪迴受苦無量。是故先師有云。茶傾三奠復三奠。一箇髑髏燒不乾。業識又鑽皮袋去。鐵人聞也骨毛寒。這箇是受報底境界。那箇是生死業根。業根者在汝即今一念間也。汝無始以來因貪瞋癡無明煩惱妄想狂心。觸境遇緣隨聲逐色。使得你七顛八倒無業不造。即此便是生死業根者也。思量生死事。銕漢也灰心。由是佛祖運大慈悲。興大哀憫。廣立言教。教你參禪學道。或教你提箇話頭。或教你念佛脩淨土。令汝掃除妄想狂心。認取主人翁。識取本來面目。趂此眼光脚徤。做箇洒洒落落清淨解脫之士。臨命終時得他受用。生死無礙去來自由。這箇謂之了生脫死底大丈夫也。由是觀之。諸佛諸祖於人有大恩德者也。禪道佛法於人有大靈驗者也。嗟乎近來人心懈怠祖道荒涼。雖有參禪問道之士。而年久歲深不獲靈驗者。其故何哉。略而論之。有三種病。第一冣初不遇真正善知識與之開發指示。所以根脚不穩密。趣向不端正。做處有偏枯。見處有差錯。謂之打頭不遇作家。到底飜成骨董。第二不能痛將生死事大為念。既無勇猛精進之工夫。又無久遠不退之志氣。一暴十寒悠悠漾漾。不覺打在無事甲中。三二十年如釘樁搖艣。如水浸石頭相似。永無醒動底時節。第三或於世間虗名浮利上照不破放不下。或於世間妄緣惡習上坐不斷擺不脫。每於境風扇動世波搖撼處。不覺和身輥向業海中東飄西泊去了。安得復有靈驗哉。故曰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若是真正道流痛念生死者。豈肯恁麼中道而廢。必須打翻舊窠窟。抖擻舊精神。提起舊話頭。奮發舊志願。入頭不得處政要入頭。劄脚不得時政要劄脚。當信祖師道。毫釐繫念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鎻。參須真參。悟須實悟。閻羅大王不怕多語。又當信祖師道。雜念紛飛如何下手。一箇話頭如銕掃帚。是也掃非也掃。轉掃轉多轉多轉掃。掃不得[拚-ㄙ+ㄊ]命掃。忽然掃破太虗空。萬別千差一路通。諸禪德。努力今生須了却。莫教永劫受餘殃。這箇是要緊話也。又有出家在家諸佛子念佛脩淨土者。自疑念佛與參禪不同。蓋不知參禪念佛不同而同也。參禪為了生死。念佛亦為了生死。參禪者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念佛者達惟心淨土見本性彌陀。既曰本性彌陀惟心淨土。豈有不同者哉。經云。譬如大城外有四門。隨方來者非止一路。蓋以入門雖異到城則同。參禪念佛者亦各隨其根器所宜而已。豈有異哉。然而念佛之中亦有靈驗不靈驗者。何以故。但以口念而心不念者。不靈驗也。口與心聲聲相應。心與佛步步不離者。有靈驗也。如今有一種人。手搯數珠口稱佛號。一箇妄想狂心東走西走。這箇是口念而心不念者。徒費精神於事何益。莫若以心憶佛以心念佛。雖然口不出聲却是真念佛也。豈不見經中道。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眾生墯在生死海中。如兒子流落他鄉外國。佛如慈母常憶念之。雖不開口向人說其憶念。而其憶念之心自然切切無間斷也。子若憶念其母。與母心同。則母子相見有日矣。故又云。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現前者現世也。當來者來世也。果能如是憶佛念佛。敢保現世必定見佛也。既曰現前見佛。則與參禪悟道何所異哉。幻住和尚有云。參禪只為明生死。念佛惟圖了死生。但向一邊挨得入。兩條門路不多爭。門路雖不多爭。却不許互相兼帶。參禪者單單只是參禪。念佛者單單只是念佛。若是話分兩頭。彼此都無成就。古人有箇喻子云。譬如脚踏兩邊船。這邊那邊都不著。兩邊不著尚無妨。照顧和身都陷却。記取記取。勉之勉之。比丘惟則學無所成自救不了。茲蒙慧慶方丈若愚禪師及絕照講主可庭藏主諸公請為四眾普說。既不容辭。勉強奉命。今此現前新學般若諸佛子。當信如上所說。皆是棒打石人頭。嚗曝論實事。然所說者。不過痛喻生死事大及參禪念佛兩種法門而已。念佛者只是靠取阿彌陀佛四字話頭。別無他說。若是初心參禪者恐未有下手處。未有趣向處。然此亦無他說。只是汝諸人各各有箇本來面目。不曾認得這箇本來面目。直下與諸佛同體。你十二時中語默動靜行住坐臥莫不承他恩力。但於此密密體認。即此便是下手處。即此便是趣向處也。便須直下承當。切忌等閑蹉過。發大勇猛。起大精進。要在箭鋒相拄機筈相投。古人云。一不做二不休。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踢踢飜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果有古人如是作略。則德山與臨濟與你是同參。釋迦與彌陀阿曾有兩箇。併將千七百則諸祖機緣與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穿作一串颺在一邊。然後獨步大方。普告諸人道。丈夫自有通霄路。不向如來行處行。當此之時。則上座望風展拜有分。其或未然。莫恠壓良為賤。再下一箇註脚。世事茫茫沒了期。自家活計猛提撕。落湯螃蠏人人見。投火飛蛾箇箇知。病到始憐身是苦。死來惟有業相隨。浮光幻影須臾過。火急脩行也是遲。如人上山。各自努力。
  普達實立副使.脫銕睦爾副使.買奴海牙同知.忙哥剌宣差.馮總管等。率眾官士大夫來師子林設齋請普說。師云。參禪是向上一著要緊大事。此事曰僧曰俗人人有分。況是本來具足全體現成。爭奈世間人往往當面蹉過。不曾去理會。莫道不曾理會。問也不曾問著。正眼看來誠可憐憫。今日諸公既發此問。畢竟於此事上有大因緣。然此事纔擬說著。便是生死岸頭境界。便是痛心苦口之語。望諸公洗心滌慮聽之思之。何謂參禪是向上要緊大事。蓋為要明心見性了生脫死。生死未明謂之大事。祖師道。參禪只為了生死。生死不了成徒勞。王右軍亦曰。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只為生死事大。故以參禪為向上大事也。何謂生死。公等彼此有身在世。此身既不是諸佛如來金剛不壞之身。又不是純鋼打就生銕鑄成底堅固之身。乃是四大假合虗脆浮幻之身。如水上泡如草頭露。看看髮白齒搖皮枯面皺。老病無常朝不保暮。既有生必有死。既有死還復生。但不知這回生死落在甚麼道中。此為可痛者也。佛說三界如火宅。六道如苦輪。汝等從無量劫以至于今。向三界火宅中東走西走。不知求出路。在六道苦輪裏東輥西輥。無有暫停時。若欲息苦輪出火宅須是了生死。若欲了生死須是見佛性。若欲見佛性須是大悟一回。若欲大悟須是參禪。是知無量法門參禪為第一要緊也。何謂無量法門。開而言之有八萬四千種。總而論之則有三宗。曰教宗.禪宗.律宗也。律者戒法也。有在家白衣人戒法。有出家比丘等戒法。有小乘戒法。有大乘戒法。廣至三千威儀八萬細行。皆是檢束身心防非止惡。故名律宗也。教者廣說大小頓漸脩證法門。或說布施等六波羅蜜。或說廣種福田。或說廣脩德本等。是教宗也。若論禪宗却無許多事。謂之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所以參禪者先將平生所學所記所見所聞所知所解盡情颺在一壁。又將平生名聞利養之事。恩愛貪欲之心。盡情拈向一邊。坐斷千差掃空萬慮。單提正念勇往直前。譬如百萬軍中單刀直入。不顧危亡得失人我是非。猛[拚-ㄙ+ㄊ]性命拶透佛祖牢關。不歷階梯高登佛祖堂奧。是謂禪宗也。昔西天有一異見王。甞問波羅提尊者如何是佛。尊者云見性是佛。王云性在甚麼處。尊者云性在作用處。王曰作用凡有幾處出現。尊者云八處出現。王曰何謂八處。尊者云。在胎曰身。處世曰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舌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徧現則廣周沙界。收攝則藏在一塵。悟者謂之佛性。迷者謂者精魂。王聞是言當下有省。蓋悟者謂之佛性。則見聞知覺所作所為無非妙用。既得妙用即出生死。迷者謂之精魂。則見聞知覺所作所為無非業識。既成業識即墯生死。何謂之迷。迷者不見佛性。既不見佛性則雖有妙用而不得其用。非惟不得其用亦且不知其妙。只如眼耳鼻口謂之七竅。鼻有兩竅何不聞聲。耳有兩孔何不聞香。這些妙用早是不能窮究。何況通身無主宰隨處有聱訛。聞聲隨聲走。見色隨色走。既隨色聲妄走。便被妄境纏縛。從此雜念紛飛妄想顛倒。如是等業識塵勞名為染習。如是染習乃生死輪迴之根本也。嗚呼。同一佛性同一妙用。毫釐有差天地懸隔。然而迷悟無根妙在轉處。是以古者英俊丈夫向這裏回光返照泝流窮源。有撥著便轉聞著便悟者。有多積工夫久久而後悟者。又有窮年竟歲從少至老而未能悟者。此無他。由染習之有輕重耳。染習輕者其悟速。染習重者其悟遲也。試舉一二證之。如昔者范冲左丞問旻禪師曰。某甲不幸墯身於金紫行中。去此事稍遠。旻即呼左丞之名。左丞隨應。旻曰何遠之有。范公躍然而喜。再乞指示。旻拊膝一下。范擬議。旻曰。此事見則便見。擬議即差。范公遂豁然開悟。此非染習輕而悟之速者乎。又如唐之于頔相公問紫玉山通禪師曰如何是佛。通即呼于頔之名。于公隨應。師曰即此便是更莫別求。于公雖喜其言而未得開悟。由是展轉咨參。晝夜不捨亦多時矣。後來藥山和尚聞而歎曰。可惜于家漢活埋在紫玉山中。于頔聞之徑造藥山求決。依上問曰如何是佛。藥山亦呼于頔。頔亦隨應。山曰是什麼。于公始得大悟。以于頔較范冲。便見有遲速之異矣。省悟既有遲速。悟處亦有淺深。如張無盡居士徧參諸大老。復參東林照覺和尚。自謂脫略而禪宗機緣無不透徹。時為江西運使按部至洪之分寧。諸山迎謁之。留坐逐一詢問。惟兜率悅禪師居末位。問至兜率。諸山代曰兜率悅和上也。無盡乃欣然曰。吾在京師時甞聞兜率頗善文章。悅公正色厲聲曰。某學單傳之道說甚文章。我若對相公說文章。恰如相公對我說禪。無盡驚異之。及諸山退。即命駕趨訪兜率。夜話間悅問曰。聞相公在東林時古今機緣無不透徹是否。公曰。然。惟德山托鉢香嚴上樹二處有疑。悅怒曰。我將謂是箇人物。元來如此。若是此二處有疑則從前悟得底皆未是也。且請出去。遂閉却方丈門。無盡在客軒一夜睡不著。至五皷忽有省。即趍方丈扣門。悅曰做甚麼。公曰捉得賊也。悅曰。捉得賊。贓在甚麼處。公無語。悅曰。未在且去。公疑團愈熱。在客軒中行坐俱不安。方轉身欲上床忽爾脫然。復走上方丈。時悅公預知其來。備香燭開門接見。乃曰且喜相公大事了畢。相視一咲而已。方信禪師兩眼對兩眼。不待開口而知。方信宗門下悟處有淺深也。如上所舉數人悟之遲速悟之淺深。雖由染習之輕重然。亦繫乎根器之有利鈍不同耳。根器者論其宿種也。宿於善種有所熏脩則根器聰利而速於悟也。宿於善種無所熏脩則根器昏鈍而遲於悟也。山僧往年在天目山中峰和尚侍傍。見五六官客夜坐談道。中有一人忽歎息曰。出家兒十指不點水。百事不干懷。三條椽下七尺單前。晝三夜三單提獨弄。尚且十年二十年不得了悟。我輩在仕塗中為國宣勞為民牧守。十二時中無一餉靜定。而欲了辦此事其可得哉。和尚曰。此說不然。做官高低論根脚。悟道遲速論根器。譬如鄉里小兒要做官人。從小習文書學吏業。向司縣間做小吏起。弄到老死搆不得九品八品。如眾相公出身便是五品四品。亦有白身便是三品者。較之小吏相去多少。學道亦然。何可以僧俗之異而自分難易邪。當時在座聞者皆悅服。以為至理之言也。今我副使諸公。身歷憲臺法柄在手。聲光赫赫震耀海內。同來會中亦有據要路而握政綱者。有入帥閫而持軍麾者。有居幕府而司案牘者。有任教官而為文章伯者。皆是宿生曾向吾門履踐。故其正念炳然。不為富貴功名之所掩。乃復相率過我師子林咨決禪宗向上一著。此豈偶然者哉。然我者裏別無指授之方。但請各各參取箇無字話頭。却不妨向出司按部蒞政牧民演武脩文處。時時提掇密密覷捕。忽然覷破話頭眼空天下。肯復讓范冲于頔輩為了事漢哉。古人云。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山僧今日已是言語大多。言多去道轉遠。若是解聽者。只消向直截根源處會取。且如何是直截根源處。良久喝一喝下座。
  前州路馬跡山錢君祥請普說。山河大地全露法王身。草木藂林盡作師子吼。與麼則十方諸佛相好光明逼塞虗空滿眼滿耳。三乘教藏無量法門晝夜六時熾然常說。歌臺酒榭無非清淨講堂。劒樹刀山總是寶花王座。一處現身。千處萬處一切處同時出現。一處說法。千處萬處一切處同時演說。或於一身現多身。或於多身現一身。或以一法為萬法。或以萬法為一法。如帝網珠互相攝入。如大圓鏡影像交參。其中地位菩薩緣覺聲聞一切眾生情無情等。各各同時成佛了也。這箇雖是平實商量現成道理。未明言外意。疑殺天下人。若據衲僧巴鼻向上提持。坐斷千差路頭。佛來也請居門外。所以道。不與萬法為侶。不與諸塵作對。十方空索索。全體露堂堂。貪瞋癡從那裏得來。戒定慧向何處安著。恁麼見得。便見無煩惱可除。無菩提可證。無眾生可度。無諸佛可成。到這裏更擬為人說法。更擬教人參禪。何異畫蛇添足。取咲傍觀。帶累老瞿曇面皮厚三寸。其或未然。山僧今日拖泥帶水瞞汝諸人去也。大眾。諸佛與眾生本來同一體。只因迷與悟。凡聖有差殊。同體者同此心也。迷而為凡者。迷此心也。悟而為聖者。悟此心也。故曰迷之則生死始。悟之則輪迴息。嗟乎眾生與佛本來同體。良由一悟一迷霄壤懸隔。故我達磨大師不遠十萬里迢迢西來別立宗旨。謂之參禪者。要在直指其同體之心。使其開悟而已耳。自宗旨流東以來。宗門弟子與國王大臣長者居士於此廓然領悟。得大總持。了生脫死者。不可勝數矣。間有士大夫疑而不信者。此無他。迷妄太深而信心未發耳。殊不思佛說生老病死。昭昭只在目前。汝諸人試自點檢看。從少至老。從生至死。與塵勞業識輥作一團打成一片。畢竟如何結果。畢竟有何了期。那箇是迴頭一著。那箇是轉身一步。忽爾三寸氣消。眼光落地。百骸既散。萬事俱休。一箇遊魂隨業受報。豈不是虗生浪死甘受輪迴者哉。何不返觀前輩士大夫盡向宗門下悟明心地。拶透禪關。大有機緣大有榜樣。試舉一二言之。退食公堂自凭几。不動不搖心似水。霹靂一聲透頂門。驚起從前自家底。此乃趙清獻公拶透禪關之語也。公事之餘喜坐禪。未曾將脇倒床眠。雖然現出宰官相。長老之名四海傳。此乃馮給事學道用工之語也。又如張子韶侍郎久參徑山大慧和尚。每到徑山或留一月兩月。參隨雖久未得發明。一日與大慧從容論道。論及儒家致知格物。大慧咲之曰。汝但知格物。未知物格。子韶爭之。大慧曰。吾之所謂物格者。有妙理存焉。非儒者之所能知也。子韶疑之。遂力請開示。大慧曰。此難言也。請以喻明之。唐玄宗時有一官人。亡其名。曾為蜀中閬州太守。頗有德政。及罷任。閬人懷之。塑其像立廟以祀之。其人後與安祿山謀叛。兵陷京師。玄宗西奔入蜀。至閬州廟。見其像怒之。拔劒斬其頭。當此之時。其人在長安軍中無故頭自墯地。此乃物格之妙也。却不容擬議卜度。但請就本參事上參究。待其開悟此理自明。子韶愈疑之。從此極力提撕。忽有省乃作偈曰。子韶格物。妙喜物格。欲識一貫。兩箇伍伯。大慧然之。此乃是張侍郎發明己事之機緣也。其他如裴公美.白樂天.柳子厚.張無盡.楊大年.楊無為.富鄭公.范文正公.王荊公等。皆是儒宗聖賢弟子。文章事業表表在人。盡在宗門中明心見性去也。所以古人道。佛法若無靈驗。聖賢那肯歸依。誠哉是言也。今者毗陵馬跡山君祥錢公。宿熏善種生具信根。既能於親隣州里間排難解紛施恩布惠。遠邇靡不悅服之矣。近年以來又能徧歷名山多見善知識。能行他人之所不能行。能捨他人之所不能捨。非宿熏善種者能如是乎。今復廣開法會。率現前一眾求開示參禪法門。其亦無媿於古人矣。夫參禪學道本無他術。只消痛念生死事。發大勇猛心。將自己胸中妄想妄念惡知惡覺盡底掀翻。一刀兩段。直得淨躶躶赤洒洒。孤逈逈峭巍巍地。然後將祖師一箇公案猛提提起。教他常光現前壁立千仞。行也如是。坐也如是。著衣喫飯也如是。迎賓送客也如是。今日也如是。明日也如是。如是如是捱到結角羅紋處。行到水窮山盡時。[囗@力]地一聲豁然開悟。即此是發明大事時也。發明之後更須就作家爐鞴本分鉗鎚煅煉一回。無絲毫滲漏方許得解粘去縛。既得解粘去縛自然了生脫死。既得了生脫死自然轉凡成聖。既得轉凡成聖如人到家。家權在手。堂上一呼堂下百諾。風行草偃水到渠成。打開自己無盡寶藏。取之無禁用之不竭。始信山河大地當陽全露法王身。草木藂林同時盡作師子吼。橫說竪說無所說而不通。逆行順行無所行而不到。卷舒自在與奪自由。乃至顯大神通示大妙用。向一手端吐出大海水。將一芥子納却須彌山。總是尋常初非分外。直下與諸佛祖同一證悟。同一解脫。同一受用。同一自在。種種相好種種莊嚴。種種福德種種智慧。一一具足一一現成。一一無差一一平等去也。山僧如是舉揚。大似預扇喜風貪前失後。畫餅不充饑。說藥不療病也。莫若且就脚跟下提取所參話。認取主人公。切不得隨境流轉向外馳求。汝若一念回光。主人公相去不遠。汝若捨己外求。轉不相應。如今多說不知少說。聽取一偈。一念回光路不多。外邊尋討轉蹉跎。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天心不在波。
  上海縣費府請就真如菴滿散藏經升座。僧問。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於是二中間。未甞談一字。還端的也無。師云將謂闍梨忘却。進云。恁麼則世尊不說說。迦葉不聞聞也。師云一大藏經聻。進云。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師云闍梨見之謂之甚麼。僧擬對。師便喝。僧云某甲有語在。師云又道不說說不聞聞。僧禮拜。師乃召大眾云。世尊不說說。迦葉不聞聞。好箇現成一大藏教。徧滿恒沙界內。散布百草頭邊。夜暗晝明雲門雨施。風起水涌鵲噪鴉鳴。乃至墻壁瓦礫等。二六時中熾然演說。無間無斷無雜無壞。各各有名有相有文有句。或以一句演出千句萬句而不見其為多。或以萬句千句演入一句而不見其為少。所謂法無礙.義無礙.辭無礙.樂說無礙總在裏許。政不待世尊說說迦葉聞聞。而情與無情隨類流通去也。忽有箇無面目漢出來道。不是不是。平等真法界無佛無眾生。本無法可說亦無說法者。若言有佛可成是名謗佛。有法可說是名謗法。豈不見道。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一切佛世界猶如虗空花。若作有法會名為邪見人。山僧到這裏直是分踈不下。道有也不得。道無也不得。道非有非無也不得。直饒千佛出頭。有口只堪掛壁。呈主丈云。低聲低聲。釋迦老子來也。現在主丈頭上判斷此事。要知有法可說麼。以主丈卓左邊云。向這裏薦取。要知無法可說麼。卓右邊云。向這裏薦取。要知非有非無法麼。卓中間云。向這裏薦取。薦則便薦。不許停思。如其不然。却請主丈子劃斷兩頭別通一路。劃一劃云。諸大德。心外無別法。法外無別心。此心若迷則說有說無千差萬別。此心若悟則說無說有事同一家。不妨從理起事因事顯理。有體亦有用論實不論虗。只如陶氏悟心居七曩從佛法中來。出世便有靈變。近年以來甞發一念。直欲現寶王剎轉大法輪。於是打開自己寶藏。運出自己家珍。建造真如蘭若。示現一會靈山。作種種莊嚴。興種種供養。乃復命僧將釋迦老子四十九年三百餘會所說之法。從一字一句一卷一函。以至一大藏盡底掀翻。其中曰權曰實曰頓曰漸曰偏曰圓曰半曰滿曰信曰解曰脩曰證曰因果地位等。無不宣揚。如將這老子無量劫來所聚無量珍寶。八字打開布施諸人去也。是故地前地上諸菩薩。二乘有學無學人。承此法施各隨所脩行門。向有餘無餘涅槃隨分證入。諸大天龍夜叉八部盡法界內幽顯聖凡。承此法施增長大威德守護正法輪。今我現前一眾。或受持讀誦。或隨喜見聞。或供給走使奉事執役之人。承此法施同發菩提心。同入智慧海。次則悟心居士。父族陶氏。母族童氏。夫族費氏。如是三族之中。一切過化宗親。旁及鄉黨鄰里。與夫河沙佛子承此法施。脫離生死苦輪。超入如來境界。然後居士得大總持。得大受用。業障報障煩惱障於此消除。戒根定根智慧根於此增長。正法眼藏於此發明。涅槃妙心於此開悟。從冣初發念以來。所趍所向所願所求於此皆得具足圓滿了也。山僧今日高登此座。舉揚冣初一念功德。證明末後一段風光。敢保從今以去至于生死岸頭。彈指圓成八萬門。一超直入如來地。分身徧界廣度眾生。如是等事皆得具足圓滿無疑矣。何以見得。水須朝海去。雲定覓山歸。 復舉西堂百丈南泉隨侍馬祖翫月因緣。乃云。馬祖道。經入藏。禪歸海。大似一箇鐵渾侖。覓他縫罅不可得。從人將謂經自是經。禪自是禪。往往錯會不少。山僧今日也未免將錯就錯。錯註解去。只如古德有云。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塵勞。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且道如是之經。即今歸在何處。當知此經不在別處。却在居士提話頭做工夫處。話頭工夫也不在別處。却在居士日用中著衣喫飯折旋俯仰行住坐臥應事接物處。若向如是等處見得徹去。方見馬大師舌頭落處。山僧既是漏逗。說到這裏索性為他搭箇冬瓜印子。以手拍禪床云。日用工夫絕覆藏。悟心言下好承當。經禪藏海俱拈却。湧出心花照十方。
  松江呂子潤宅會諸山師。德建七日華嚴勝會。薦度徐氏了心居士。逐日請師升座提唱華嚴大意。第一日陞座。僧問。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毫端。既有自他。因甚不隔。師云。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問。十世古今終始不離當念。既有終始因甚不離。師云。天下覓醫人。灸猪左膊上。進云。此會翻宣教典。毋勞說禪。且望禪師直談教義。師云。山僧何曾有兩箇舌頭。問。一真法界十種玄門。還有自他終始也無。師喝云。那得許多骨董來。進云。既無許多骨董。畢竟華嚴所說何義。師云說華嚴。問。離却法界玄門。華嚴經還在甚處。師云現在諸人手裏。進云與麼則見者聞者存者亡者皆得信受奉行去也。師云贈汝三文買草鞋。僧禮拜。 師乃云。禪客問禪。囑山僧直談教義。山僧只有一箇舌頭。禪客却有兩片耳朵。如今曲順人情。舉些現成說話。大眾。一真法界。無邊世界以俱收。十種玄門。無量法門而總攝。即事即理。即性即相。即俗即真。即因即果。即主即伴。即聖即凡。即正即依。即多即一。如帝網珠重重顯現。如香水海處處含容。非神通使然。乃法爾如是。迷之者觸途成滯。悟之者當處全彰。這箇是華嚴圓頓稱性之談也。華嚴者吾世尊七處九會所談之經也。七處九會者。冣初菩提場。第二普光明殿。第三忉利天。第四夜摩天。第五兜率天。第六他化天。第七第八重會普光明殿。第九逝多林也。第一會說如來依報.正報。第二會說十信。第三會說十住。第四會說十行。第五會說十回向。第六會說十地。第七會說等覺妙覺。如上七會並是次第而說。謂之行布法門。第八及第九兩會。普慧雲興二百問。普賢瓶瀉二千酬。凡說一法則一切法總在裏許。謂之圓融法門。行布如桃花李花。先花後果。圓融如蓮花。花果同時。圓融又有二義。一因該果海。二果徹因源。因該果海者。舉十信時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妙覺都在裏許。果徹因源者。舉等覺妙覺時。十地.十回向.十行.十住.十信亦都在裏許。所以道行布則教相差別。圓融則性相無礙。相是即性之相。故行布不礙圓融。性是即相之性。故圓融不礙行布。圓融不礙行布故則一為無量。行布不礙圓融故則無量為一。無量為一則融通隱隱。一為無量則涉入重重。如是九會之經共成八十卷也。然此八十卷經分作四分。謂之信.解.行.證也。冣初有十一卷為眾生開發信門。其次有四十一卷為眾生開發解門。又其次有七卷為眾生開發行門。又其次有二十一卷為眾生開發證門。一部大經不出信解行證之四分。四分所詮之義不出五周.六相.十玄門.四法界也。由信而解。由解而行。由行而證。斯一經本末之大旨也。一經大旨既已昭然。然則前所謂迷之者觸途成滯。此義何耶。此即當時二乘在座。有耳不聞圓頓教。有眼不見舍那身者是也。悟之者當處全彰。此又何義耶。此即現前諸山大德為徐氏了心居士指示十種玄門。顯揚一真法界者是也。豈不見道。華藏世界所有塵。一一塵中見法界。諸人還見麼。拂子左擊云。十種玄門開了也。右擊云。一真法界現了也。恁麼見得。便見盡虗空徧法界無盡光明功德藏身現在這裏。佛剎微塵數菩薩海會亦在者裏。佛剎微塵數諸善知識天龍八部亦在者裏。佛剎微塵數寶座寶床寶網寶帳寶樹寶蓮寶華鬘纓絡亦在者裏。佛剎微塵數香燄雲花燄雲燈燄雲摩尼雲師子幢雲亦在者裏。問也在者裏。答也在者裏。圓融也在者裏。行布也在這裏。信也在者裏。解也在者裏。行也在者裏。證也在者裏。彌勒彈指開樓閣門也在者裏。文殊伸手摩善財頂也在者裏。乃至五周.六相.十玄門.四法界都在者裏。此豈不是當處全彰者哉。我今更為諸人向親切簡要處總而收之。擊拂云。世尊七處。我者裏只一處。世尊九會。我者裏只一會。世尊說經八十卷。我者裏只一句。諸人且道是那一句。遂高聲云。了心。復卓主丈云。了則了矣。畢竟諸人向何處與居士相見。聽取一偈。了心心了了無心。當處全彰義轉深。瀝凟變為華藏海。覺華開徧雜花林。
  第二日升座。毗盧華藏莊嚴海徧在一切處。大方廣佛華嚴經徧該一切法。華藏海既徧一切處。且道牛欄馬廐酒肆婬坊劒樹刀山鑊湯爐炭等穢惡境界又向何處安著。既無安著處。便將爐炭鑊湯刀山劒樹喚作華藏海得麼。便將婬坊酒肆馬廐牛欄喚作華藏海得麼。若不喚作華藏海則不可謂之徧在一切處也。華嚴經既該一切法。且道神號鬼哭水響風聲犬吠鷄啼驢鳴馬呌等穢惡聲音又向何處分別。既無分別處。便將馬呌驢鳴鷄啼犬吠喚作華嚴經得麼。便將風聲水響鬼哭神號喚作華嚴經得麼。若不喚作華嚴經則不可謂之徧該一切法也。靈利丈夫英俊上士向者裏指點不出分踈不過。山僧今日為諸人指點去也。無量無數浮幢香水海。無量無數世界輪圍山。無量無數解脫菩提場。無量無數摩尼寶光聚。無量無數宮殿樓閣雲。無量無數蓮華師子座。無量無數變化莊嚴身。無量無數國城善知識。竪拂云。即今在拂子頭上同時顯露了也。教主遮那金口所說。普賢願王菩薩所說。文殊大智菩薩所說。七處九會諸菩薩當會所說。四十一位法身大士一切大心眾生天龍阿脩羅等眾會所說。地神說水神說火神說風神說。山神林神樹神道場神等所說。乃至雲臺說寶網說塵說剎說熾然說。卓主丈云。即今向主丈脚底同時舉揚了也。且道主丈拂子因甚如此奇特。若知他奇特處。便知他變現融通處。若知他變現融通處。便知他徧在一切處。徧該一切法也。恁麼知得。方知神號鬼哭水響風聲犬吠鷄啼驢鳴馬呌等無一法不是華嚴經也。牛欄馬廐酒肆婬坊劒樹刀山鑊湯爐炭等無一處不是華藏海也。此心未了則名相萬殊。此心既了則體用一致。了心三昧能如是。不是了心人不知。復卓主丈下座。
  第三日升座。知識五十三員在你眉毛眼睫上。大經八十一卷在你鼻孔口唇邊。你若要向眉毛眼睫上求則千里萬里蹉過了也。你若要向鼻孔口唇邊討則千差萬差打失了也。豈不見道有大經卷在一塵中。有一智人破此微塵出大經卷。若見得者箇大經。那八十一卷都成閑故紙。又不見道真善知識不離自家。道在己求不從他覓。若見得者箇知識。那五十三員總是路傍人。你若未能恁麼承當。却又不許等閑放過。八十一卷有始有終。政好從頭讀去。五十三員有前有後。不妨逐位參來。所以經中道善知識者長諸善根。譬如雪山長諸藥草。善知識者是功德處。譬如大海出生眾寶。善知識者不染世法。譬如蓮華不著於水。善知識者不受諸惡。譬如大海不宿死屍。善知識者照明法界。譬如盛日照四天下。善知識者長菩薩身。譬如父母養育兒子。又云見善知識心不散亂。見善知識破障礙山。見善知識入大悲海救護眾生。見善知識得智慧光普照法界。見善知識普能覩見十方佛海。見善知識得見諸佛轉於法輪。又云由親近善知識能勇猛勤脩一切智道。由親近善知識能速疾出生諸大願海。由親近善知識能代一切眾生受無量。苦由親近善知識能於一微塵中說法聲徧法界。由親近善知識於念念中行菩薩行究竟安住一切智地。由親近善知識而能徧往十方國土。善哉善哉。善知識者乃有如是之利益哉。雖然如是。要見善知識須有大因緣。有因緣者千里相逢。無因緣者當面蹉過。優鉢曇花容易見。大善知識最難逢。此語豈欺人哉。唯此徐氏居士宿有大因緣。多見善知識。且如山僧固無長處。居士也曾納香問道求語筞進來。如今四大幻身雖曰已死。而其求語問道之心昭昭靈靈明明了了。兩眼對兩眼。何曾有死生。適來所謂真善知識不離自家。既見外邊知識來。參取自家知識去。居士還會麼。茫茫烟水百餘城。誰肯隨人背後行。脚未跨門相見了。到家元不涉途程。
  第四日升座。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世出世間聖凡境界。只此一偈包括無餘。所言法界者。有四聖法界。有六凡法界。四聖六凡合成十法界也。四聖者諸佛.菩薩.緣覺.聲聞也。六凡者天.人.脩羅.畜生.餓鬼.地獄也。如是十法界本無自體本無自性。亦無自種亦無自根。皆惟一心之所造也。所言心者如太虗空。本來清淨本來廓徹。無方無所無狀無形。不滅不生不動不變。不知何故而言法界惟心造哉。原夫此心雖曰不變而亦隨緣。以其隨緣故曰能造。隨緣者或因一念瞥生。或因外境相觸。內外感觸故曰因緣。纔有因緣便成法界。且以譬喻明之。心如水也。法界如波也。當其水體本靜。未有感觸之時湛湛澄澄不搖不動。及其偶遭風觸則千波萬浪隨其所觸而生焉。故曰水能造波。波因水而有也。心能造法界。法界因心而有也。然則一乘任運萬德莊嚴者。諸佛之法界也。圓脩六度總攝萬行者。菩薩之法界也。見局因緣證偏空理者緣覺之法界也。功成四諦歸小涅槃者聲聞之法界也。廣脩戒善作有漏因者。天道之法界也。愛染不息雜諸善緣者。人道之法界也。純執勝心常懷瞋闘者。脩羅之法界也。愛見為根慳貪為業者。餓鬼之法界也。欲貪不息癡想橫生者。畜生之法界也。造十習因受六交報者。地獄之法界也。若以廣而論之。則二十重華藏世界海依此心而變造也。無邊香水海依此心而流注也。大小鐵圍山依此心而安住也。日月星辰依此心而運行也。諸寶行樹依此心而生長也。諸大蓮花依此心而開敷也。一切眾生之所迷。迷此心也。三乘賢聖之所悟。悟此心也。一大藏教之所開導。開導此心也。歷代宗師之所指示。指示此心也。三觀者觀此心也。單傳者傳此心也。累劫而脩。脩此心也。歷位而證。證此心也。良由此心隨緣變造。故有種種之法界也。若能一心不生了悟了證。則種種法界隨其所了而空也。是故十習既斷六交不生。地獄之心了也。欲貪既斷癡想不生。畜生之心了也。愛見既斷慳貪不生。餓鬼之心了也。勝心既斷瞋闘不生。脩羅之心了也。愛染既斷正念現前。人道之心了也。捨有漏因脩無漏業。天道之心了也。不執四諦不守真空。聲聞之心了也。不局因緣回心入大。緣覺之心了也。六度功成頓超地位。菩薩之心了也。圓滿菩提歸無所得。諸佛之心了也。今我了心居士平生參究此心。誓求了悟。其於六凡法界之中。必已了悟而無所疑矣。且道四聖法界之中。所了之心落在甚麼界。喝一喝下座。
  第五日升座。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虗空。遠離妄想及諸取。令心所向皆無礙。何謂佛境界耶。空有迭彰理事無礙。一多相即小大互容。夫是之謂佛境界也。由是觀之。一塵一毛皆佛境界。一沙一滴皆佛境界。一四天下一大千世界乃至佛剎微塵數華藏海皆佛境界也。爭奈汝諸人舉手所指縱目所觀。高而蓋者謂之天。下而載者謂之地。運而行者謂之日月。列而布者謂之星辰。靜而住者謂之山。動而流者謂之水。有情者謂之人。無情者謂之物。森羅者謂之萬象。却將真佛境界當面諱却。豈不大可憐哉。此無他。只是汝諸人意根下不曾清淨故有種種妄想。既有妄想乃有分別。既有分別乃拘名相。既為名相所拘。於是見天只是天見地只是地見山水只是山水見人物只是人物矣。又於名相之中妄生種種取著。或取著山或取著水。或取著人或取著物。又於取著之中妄生種種障礙。或被色礙或被聲礙。或被山水人物萬象森羅之所障礙。既是所向皆礙。要見佛境界驢年更驢年。雖然如是。汝若端的要見也不難。但將種種妄想種種取著種種障礙和盤掇轉。直教意根下清淨如虗空。向頂門上豁開正眼洞照世間。然後天也是佛境界。地也是佛境界。日月星辰也是佛境界。山川人物也是佛境界。一塵一毛一沙一滴乃至佛剎微塵數世界海無往而非佛境界也。當此之時。和箇妄想取著障礙直下皆是佛境界也。如是境界。也非有也非空。也非理也非事。也非一也非多。也非小也非大。也非迷也非悟。也非脩也非證。喚作佛境界也得。不喚作佛境界也得。如是微妙不可說。如是圓融不可說。如是自在不可說。如是無礙不可說。如是證悟不可說。如是解脫不可說。如是功德不可說。如是利益不可說。是名不可說又不可說之佛境界也。恁麼則徐氏某人平生所聞是佛境界。平生所見是佛境界。平生所樂是佛境界。平生所參是佛境界。且道於佛境界還曾親到也無。若也未到更聽從頭說破。若人欲識佛境界。頭上安頭。當淨其意如虗空。誰曾染汙。遠離妄想及諸取。撥波求水。令心所向皆無礙。滿目青山。驀拈主丈云。說破了也不得錯會。卓一卓下座。
  第六日升座。世尊昔在摩竭陀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初成正覺。智入三世悉皆平等。其身充滿一切世間。其音普順十方國土。譬如虗空具含眾像。於諸境界無所分別。此是大開一口吞盡十方世界了也。又復歎曰。奇哉。我今普見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此又將菩提場中所證所得底。盡情分付諸人了也。汝諸人現在菩提場中。人人頭戴虗空。箇箇脚踏實地。而不成正覺者何耶。妄想執著未除也。菩提大心未發也。迷則菩提為妄想。悟則妄想為菩提。梵語菩提。此翻曰覺。欲成正覺者須發菩提心。故經云。菩提心者猶如種子。能生一切諸佛法故。菩提心者猶如大地。能持一切諸世間故。菩提心者猶如淨水。能洗一切煩惱垢故。菩提心者猶如大風。普於世間無所礙故。菩提心者猶如大車。普能運載諸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大道。普令得入大智城故。菩提心者猶如舍宅。安隱一切諸眾生故。菩提心者猶如園林。於中游戲受法樂故。菩提心者猶如慈父。訓導一切諸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慈母。生長一切諸菩薩故。菩提心者猶如蓮華。不染一切世間法故。菩提心者猶如良藥。能治一切煩惱病故。菩提心者如如意珠。周給一切諸貧乏故。菩提心者如如意樹。能雨一切莊嚴具故。菩提心者如大施會。能滿一切眾生心故。菩提心者如佛支提。一切世間應供養故。善哉菩提心乃有如是之功德也。既發菩提心。當脩菩薩行。行若不脩。心成虗發。豈不見善財童子每參知識。必曰我已先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而我未知云何學菩薩行脩菩薩道。我聞聖者善能誘誨。願為我說。此乃善財發心脩行之樣子也。由是而知。雖有多聞若不脩行與不聞等。如人說食終不能飽。故經云。如人說美饍。自餓而不食。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如人善方藥。自疾不能救。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如人數他寶。自無半錢分。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如聾奏音樂。悅彼不自聞。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如盲繪眾像。示彼不自見。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譬如海船師。而於海中死。於法不脩行。多聞亦如是。惟我某人則不然。一生所發都是菩提心。一生所脩都是菩薩行。妄想執著念念遠離。智慧德相時時體究。其於當來世中。蒙佛授記。坐道場成正覺。決定少他一分不得。且道有何憑據。擲主丈下座。
  第七日滿散華嚴會升座。僧問。一法若有毗盧。墯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畢竟如何和會。師云。你在那裏見他[病-丙+斯]闘來。進云爭奈前話何。師便喝。僧云某甲到者裏有耳如聾。有眼如盲。師云更要和會箇甚麼。僧良久云某甲會也。師云你作麼生會。僧云。性空即是佛。不可得思量。師又喝云。三十年後思量者一喝在。乃云。遮那淨法身。藏在一毛孔裏。普賢行願海。散在百草頭邊。雖在一毛孔。分明拄地撑天。雖在百草頭。畢竟掃蹤滅跡。低聲低聲。遮那與普賢來也。諸人要見一毛孔麼。卓主丈云。橫亘十方竪窮三際。諸人要見百草頭麼。擊拂子云。石火電光不容眨眼。有時一毛孔重重吞却百草頭。有時百草頭各各現出諸毛孔。有時一毛孔即是百草頭。有時百草頭即是一毛孔。直得遮那普賢輥作一片。使無邊開士大地眾生討頭不著。挨身不入。用力不到。劄脚不牢。既無定體亦無定名。有時喚作一真法界。有時喚作大光明藏。有時喚作法菩提場。有時喚作妙莊嚴域。有時喚作六相義。有時喚作十玄門。有時喚作一心三觀。有時喚作直指單傳。有時喚作故家田地。有時喚作向上牢關。或號金剛圈。或名銕酸餡。或稱暗號子。或曰本來人。乃至用之為棒。變之為喝。放去收來千差萬別。及乎盡底掀翻從頭勘破。元來只是一箇自己。這箇自己在天同天。在地同地。在人同人。在物同物。於自己分上或說本具。或說本空。或說悟迷。或說脩證。引起許多閑絡索。春色無高下。花枝自短長。只如徐氏了心居士宿有資熏。不肯昧却自己。所以一出母胎便自靈利。雖現女人身。同行世間事。其不昧者終自了然。指廩捐金不待勸而行矣。誦經解義豈待教而通乎。又能痛念死生大事。力參無字話頭。日用工夫心心不間。自己面目念念究明。壽至五十八年。臨終端坐而逝。既有賢夫賢子為之廣作佛事。又有孝女孝婿為之翻閱大經。向普賢行願海中滿注八功德水。就遮那淨法身上莊嚴萬行因華。居士自己一著可謂美矣善矣。如今滿世間人皆不知有自己一著。以其不知故不肯信。以其不信故不能行。只在富貴功名中酒色財氣上乾弄一生。有何成就。去死日不遠。猶自不回頭。豈不哀哉痛哉。又有一等雖信自己。雖曰參禪學道。而用心不切不能勇猛精進。也要口頭胡說亂道。臘月三十日到來。十箇有五雙虗生浪死。其視居士得無媿於心乎。山僧六七日間將一把龜毛拂子攪翻華藏海。曲順孝家之情。做箇座主模樣。牽經引教忉忉怛怛。要與居士發揚自己一著。而今看來發揚也發揚不著。贊歎也贊歎不及。徒爾閑言長語。弄成滿地葛藤。且請主丈子出來自家收拾去也。以主丈畫一畫。 記得善財童子參徧南方五十三員善知識。末後遇普賢菩薩教發十種願王。引導往生樂土。喚作一生參學事畢。大小善財參方無眼目。走得脚生瘡。帶累後來人長年在途路。爭似徐氏了心不出門庭徧參知識。不離華藏海親見安樂邦。不待往生何煩引導。敢保善財童子羨慕不及也。諸人還會麼。娑婆安養路無差。了得心源共一家。坐看重重香水海。紫金光照白蓮花。
  華亭夏監運宅滿散懺筵請升座。師云。覺性如虗空。地獄天宮自何而有。佛身徧法界。傍生鬼趣那裏得來。任他滿眼橫陳。總被當頭覷破。閻羅老子與菩提達磨鼻孔相連。螻蟻眾生與釋迦牟尼眉毛[病-丙+斯]結。若會者箇道理。便見無造罪者。無受罪者。亦無斷罪者。亦無懺罪者。一切處成等正覺。一切時轉大法輪。若也未會。却聽山僧重下註脚。諸法從心生。諸法從心滅。無有一法不從吾心而起滅者也。何者謂之法。世間萬物人間萬事皆法也。以萬物言之。則天地山川昆虫草木但是有形有像有色有聲者皆謂之法。以萬事言之。則諸人從生至老日用之中所作所為或善或惡亦皆謂之法也。何者謂之心。心在諸人分上喚作自己。又喚作主人公。十二時受他主使。一切處聽他差排。頂天立地也是他。負海擎山也是他。使汝開口動舌也是他。使汝舉足動步也是他。此心冣廣冣微冣靈冣妙。千變萬化不可思議。遠則充塞天地。近則常在目前。爭奈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著意求之轉求轉遠。顏子有云。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是者箇道理。當其一念未生之際。一真無妄之時。皎皎然如古鏡之光明無染無汙。昭昭然如止水之澄湛不動不搖。胡來胡現漢來漢現。照天照地鑑古鑑今。無一絲毫隱蔽。無一絲毫障礙。者箇是諸佛諸祖境界。及乎一念發生諸妄交擾。如風動塵飛止遏不得。如崖崩石裂把捉不牢。如狂象無鉤牽挽不住。如猿猴得樹呼喚不回。如石火電光。如神出鬼沒。無你著眼處。若是大智慧底人。秉回天轉地之機。用攫霧拏雲之手。一把把住一坐坐斷。放開也由我。揑聚也由我。者箇是諸佛諸祖妙用處。其餘凡夫眾生勘不破把不住未。免隨他七顛八倒七縱八橫去也。孟子云。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放辟邪侈。無不為己。便是者箇道理。從此便有三障。何謂三障。業障.報障.煩惱障是也。何謂煩惱障。一念發生諸妄交擾者是也。才有煩惱便有業障。何謂業障。殺生.偷盜.邪婬.妄語.綺語.兩舌.惡口.貪欲.瞋恚.愚癡等是也。才有業障便有報障。何謂報障。生遭王難。死墯地獄.餓鬼.畜生三塗苦海之中受苦受罪者是也。如此三障。鉤鎻連環相牽不斷。故謂之輪迴也。當此之時。皎皎光明之古鏡變而為塵垢矣。昭昭澄湛之止水結而為寒氷矣。既為塵垢則無鑑照之功。既為寒氷則無應現之用矣。然則三障本無。因一念妄生而有。地獄本空。從一念妄興而造。所以道。諸法從心生。諸罪從心起也。由是吾佛吾祖以大願力誓度苦海眾生。廣開懺悔之門。特立懺悔之法。使諸眾生生大怖畏。生大慚愧。依此法門發露懺悔。妄業既消。妄心既滅。三障永除。一真獨露。便可與佛祖同一境界。如以妙藥磨去塵垢而重顯古鏡之光。如藉杲日銷鑠寒氷而復還止水之體。所以道。諸法從心滅。諸罪從心亡也。其理昭然如此。而世間之人間有不信者。第一不信有地獄苦報之事。第二不信有懺悔之法。殊不思如上所言三障分明現在目前。且以世間之法言之。即今朝廷張官置吏以治天下。而世有兇狠強暴縱心作惡之徒。或犯五逆十惡奸盜詐偽等。官設牢獄枷鎻笞杖徒流以究治之。重則明正典刑籍沒家產以懲戒之。縱心作惡等即煩惱障也。奸盜詐偽等即業障也。牢獄枷鎻等即報障也。陽間事既如此。地獄可不信哉。何況陽間尚可行財計囑用情隱蔽。地獄則善惡影響毫髮不容其私。可不畏哉。其不信懺悔之法者。今亦以世間之法言之。世有過犯者。官許發露首告。首告者與免本罪。此非懺悔之法乎。何況懺悔之法承吾佛之大恩力。既拔其苦。復與其樂。輕則生天。重則生於佛國。較之與免本罪。何止霄壤懸殊。由是而知懺悔法門大有利益於人。不可不信也。且如某人衣冠禮樂之臣族。詩書文物之名家。自先世以來廣行孝義多積陰德。以惠其子孫。然則平生既無重大之業矣。今日又承孝屬代為熏脩懺法。作種種佛事。則又何罪而不滅。何業而不消。何福而不生。何善而不長。其所以隨佛往生者。決定無疑矣。其所以徹見本來面目者。決定無疑矣。山僧不媿詞冗。重宣一偈以印之。銷氷為水水如常。古鏡妍磨再發光。風不動兮塵不起。本來面目露堂堂。
  徐氏大夜小參。僧問。德山道。今夜小參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意作麼生。師云。我者裏不打禪客。有問即答。僧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又作麼生。師拈棒。僧便走。師云做賊人心虗。 乃云。諸佛不會說法。舌頭才動平地是風波。諸祖不會答禪。口縫才開滿眼是荊棘。若道有說有聞固是敲空作響。若道無問無答又成掩耳偷鈴。恁麼則銀山銕壁。不恁麼則銕壁銀山。恁麼不恁麼脚底有牢關。山僧今日路見不平。也要別通消息。以拂子作打開勢云。銀山銕壁八字打開了也。擊拂子云。脚底牢關一擊粉碎了也。政好縱步於一毫端上。擘開太華放出黃河。露身於萬象光中。倒握須彌吸乾東海。使臨濟德山眉毛上出一口氣。使釋迦彌勒鼻孔裏放三寸光。然後向他不會答禪處答一語。向他不會說法處說一句。卓主丈云。答了也。說了也。當知此法不可思議。能大能小能有能無。能悟能迷能凡能聖。是故諸人得之。靈於萬物具乎五常。十大夫得之。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聖天子得之。奄有四海恊和萬邦。阿羅漢得之。具五神通證四果位。辟支迦得之。出無佛世度有緣人。諸菩薩得之。行願相資智悲雙運。佛世尊得之。演說一大藏教化度九界眾生。至如天台宗師談具談即。談空假中。或談折攝二門。四種淨土。皆此法也。華嚴宗師說毗盧性海。說普賢行門。說理法界.事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亦此法也。達磨一宗說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或說佛祖命燈。或說本來面目。總不外乎此法也。恁麼則含吐十虗該羅萬有。口口道著步步踏著。因甚麼百姓日用而不知。飯籮邊坐却嫌飢。不知者且莫說。只如古今以來多少聰明之士知有此法者。却向文字上講明。義理中尋究。講也講得明。究也究得到。爭奈文字自是文字。義理自是義理。與你自家了無交涉。說時似悟。對境還迷。蓋為但能致知而不能力行也。書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祖師道。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若不力行決無受用。既無受用。未免念慮紛紛是非擾擾。顛倒錯亂不得自由。向醉鄉夢境裏輥過一生。就利鎻名韁中擔閣一世。前途生死輪迴。且請自作自受去也。此說且止。只如吾宗門下真參實學之士。晝三夜三用盡伎倆尚且不奈何。如水上捺葫蘆。如釘樁搖艣。如走馬看花。如按牛喫草。也要橫說竪說東提西提。到底半青半黃不能大了大當。見人道箇諸佛不會說法。諸祖不會答禪。便乃七上八下處斷不定。豈不大可憐哉。若是了心底人。如久客到家。如推門落臼。任你說禪說教談有談空。八面收來一串穿却。不遭諸佛舌頭瞞。說與不說都是法。不向諸祖口邊討。答與不答都是禪。拈主丈云。者箇是主丈。那箇是心。那箇是了。若道有心可了是名常見。若道無心可了是名斷見。若道非了非不了。亦了亦不了。總不出斷常諸見。遂擲下云。若向這裏離四句絕百非領略得去。却許與諸佛祖平等受用。何故。千峰勢到嶽邊住。萬派聲歸海上消。 復舉成都善女人范縣君曾參昭覺圓悟和上。令看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縣君久而不悟。乃號哭而告圓悟曰。話頭稍長難於參究。和上有何方便使我易會。圓悟曰但看是箇甚麼。縣君自此稍覺省力。未幾果有開悟。乃曰。元來恁麼近那。師云。縣君費盡苦工夫。不知元來恁麼近。何似徐氏自幼便知有此事。所以一生履踐真實。及乎臨終恬然坐逝。較之縣君省力多少。山僧今夜快便難逢。當場為之證據。心了即了。心休即休。體雖常住。用乃周流。瀟瀟松風出萬壑。杲杲春日行滄洲。大平氣象。一網俱收。了心境界只者是。南北東西得自由。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二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三

    小師 善遇 編

  法語
  示用菴照上人

  佛法徧在一切處。一切處不容尋討。舉足下足菩提場。認得分明還不是。滿眼滿耳處沒蹤沒由。沒蹤沒由處滿眼滿耳。古人此等語言。大似一手擡一手搦。待汝自家瞥地慶快平生。奈何千萬人中求一箇半箇覿體承當。了不可得。此無他。欲明恁麼事。須是恁麼人。若是越格丈夫。有移天關轉地軸底手段。就銀山銕壁裏點開達磨眼睛。向石火電光中爍破瞿曇面目。拈起龜毛拂子。吞却百億蘇迷盧。倒轉兔角杖頭。傾出無邊香水海。有時遇賤即貴。迦葉糞掃衣價直百千萬。有時遇貴即賤。輪王鬢中寶不直半文錢。到者裏方有少分相應。既得相應。方知三世諸佛歷代祖師與自己同一處安身立命。既知佛祖落處。方知佛祖用處。既知佛祖用處。方知宗門下神出鬼沒敲東擊西。以句剗句。以機奪機。設平地牢關。布縵天網子。如金翅擘海。如香象截流。如師子教兒。懸厓一拶乃至打草驚蛇。據欵結案。盡是將自得不傳之妙轉作為人方便。信手拈來。當頭覷破。似空合空。無一毫滲漏。如鏡照鏡。無半點誵訛。如巨靈擘破太華山。腕頭不費纖毫力。始可稱為摟空如來藏。拶碎祖師關底越格大丈夫也。是則固是。只如臨濟大師道。有時先照後用。有時先用後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此四句中有一句指鹿為馬。有一句按牛喫草。有一句鬼門上貼卦。有一句口縫未開。說破了也。你還作麼生定當。若也定當不出。切忌渾侖吞棗。辜負先德。埋沒己靈。且將如上許多閑絡索拈向一邊。只就本參事上密切體究。一切時一切處猛著精彩。看他是箇甚麼道理。閑忙靜閙動轉施為畢竟承誰恩力。政當體究之時。不得墯古人窠臼。不得受諸聖羅籠。不得避喧求靜。不得捨事就理。前輩斥云。死水浸石頭。鬼窟作活計。緣木求魚。撥波覓水。乃學者之大病也。須是具辨龍蛇之眼。毫髮不受人瞞。用擒虎兕之手。斯須不容放過。勘辨既明。把捉既定。却不妨向塵勞世網中大抹高揮熾然作用。亦不妨向語言文字上東咬西嚼傳唱敷揚。著著是你得力時。頭頭有箇出身路。豈不見道。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覩。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聲色言語。恁麼提掇得行。挨拶得去。忽然洗面摸著鼻孔。當知照用四句空拳嚇小兒。臨濟大師在汝脚跟下蹲坐。吳門用菴照上人。志明大法。初苦咨參。出紙求語。不覺引起葛藤。紙長未盡。復說三偈以盡之。一。是句亦剗非亦剗。臨濟滅却正法眼。拍盲曾築大愚拳。不識睦州會擔板。二。老婆心是葛藤窠。佛法從來也沒多。一揑虗空成粉碎。眼前留得舊山河。三。真照無私用不虧。同時先後不同時。鬼家活計掀翻了。氣殺曹州小[病-丙+斯]兒。

  示能大拙長老蜀中歸山

  拙到無可拙處謂之大拙。纖毫拙不盡者。到不得大拙田地。此之大拙却非大巧若拙之拙。亦非巧盡拙出之拙。且非百不能百不會之拙。仍非奴郎不辨菽麥不分之拙。又非掘地覓天敲氷取火之拙者也。今時大方宗匠為師為徒者。一箇箇具大智慧。具大機變。拙之一字素不願聞。若望其一到大拙田地。盡恒沙劫不可得矣。且莫說今時。只如從上諸佛也到不得。歷代諸祖也到不得。天下老和尚也到不得。凡諸學佛之流。要悟禪悟道底。盡其智能竭其伎倆都到不得。則上座作此等批判。具此等見解。莫說到不得。夢也夢不見在。如今大拙能長老若必欲名實相應。親到者箇田地。須是先將諸佛諸祖併許多到不得底老凍儂。束作一束。送向千山萬山青松白雲半間草屋之下。深深掘箇地爐。就冷灰底一窖埋却。莫留絲毫影跡。莫露絲毫氣息。却不妨向冷灰之上燒糞火煨芋頭。飢則噇教飽。飽則信步行。徤則盤膝坐。困則伸脚眠。拚取一生殘性命。只恁麼絕學無為拙將去。拙去拙來。拙到無可拙處。忽然蹉脚踏翻冷灰。觸著佛祖鼻孔。同時打箇噴嚏起來道。如今埋沒我不得也。那時曰巧曰拙未免掩口一咲。亦未免遙向三千里外痛罵老拙一頓在。

  示如維那

  苦樂逆順道在其中。此乃龍門和尚赤心赤膽痛為學人警策之語也。蓋世間境緣。非苦即樂非順即逆。盡大地人遭他籠罩無出頭分。故學道之士往往因此四種退失初心喪壞法體者。亦不為不多矣。原夫曰苦曰逆。只是箇不如意底境界。能使人起憎起嫉起怨起惡。如值冤讐多方迴避。如遭繫縛百計求脫。引發種種煩惱。將一片道心等閑颺却。曰樂曰順只是箇如意底因緣。能使人起愛起貪起染起著。如嗜醇酒不覺沉酣。如貪宴寢不覺睡著。轉入轉深。將一片道心等閑忘却。却不知樂是苦因。順為逆本。四者相依互為出沒。皆世相變遷之常事耳。不應遇順樂則生欣。逢逆苦則反欣為怨。怨欣取舍鈎鎻連環。道念何從而在哉。當思樂緣苦境亦不偶然。總是宿業所招。繫乎定分。不容苟求而得。苟避而免也。又當思遇苦遇樂雖屬定分。然亦浮幻不實。暫有還無。以智眼觀之。妄起妄滅如樹頭風。如谷中響。如空裏華耳。於吾道何所礙焉。間有知是世相。知為定分。知屬浮幻底。向閑時冷處也說得圓融。儘有主宰。及乎真境現前。依舊分踈不下。擺撥不行。總而言之。只是見地未徹。劄脚未穩。道念輕微故爾。道念者何。了生死明大法之念也。其真實以是念橫在胸次間者。如握金剛王寶劒。萬丈寒光威凜凜地。聖來凡來恨不得一揮百雜碎。當此之時。處佛國天堂不見其順樂。居魔宮虎穴不見其逆苦。又有甚麼利便不利便。如意不如意處可得而分別哉。近時參玄上士。雖於逆順門頭具得隻眼。又或被一種虗名聲閑學解當頭瞞却。殊不知此等作為也是道在其中始得。苟非道在其中。直饒學解過人。聲名蓋世。亦未免遭先聖呵斥。以為癡狂外邊走。埋沒祖師心。可不畏乎。莫若屏絕外緣。單存正念。[拚-ㄙ+ㄊ]取窮徹骨。苦到底。守卑微於萬人之下。更[拚-ㄙ+ㄊ]取唇生醭。舌生毛。一丁不識。百事不能。只恁麼捱將去。異時驀忽向垃圾堆頭拈出一句半句。驚天動地。其聲名腥薌。自不容其掩矣。倘或不然。則依前被苦樂逆順穿却鼻孔去也。其中何道在之有哉。

  示樂真居士(狄同知)

  吾佛世尊之道。如杲日之在中天。光無私照。照無不覩。初非恠詭僻異之術。亦非險峻幽深之事。蓋其立言垂化。原始要終無非教人為善而已。為善者何。治心而已。治心者何。捨邪從正而已。心也者。從古逮今聖凡貴賤一切生靈之所共稟者也。充而論之。天地以之而建立。陰陽以之而運行。風雨晦明以之而變化。草木萬類以之而發生。其於人也。在眼為見。在耳為聞。在鼻為嗅。在舌為甞。乃至俯仰折旋行住坐臥。一靜一動一語一默。喜怒哀樂之情。取舍向背之行。皆心之所為也。窮其神妙。如經所謂。現寶剎於毛端。轉法輪於塵裏。擲大千於方外。納須彌於芥中。百千三昧靡不由之而變現也。心體本一。惟於應事接物之際或失主宰。遂有邪正真妄之分焉。真心者何。本來清淨無所汙染。本來解脫無所繫礙。妙應隨緣縱橫自在之謂也。妄心者何。由迷真覺。隨念變遷。識想紛飛根塵膠擾。而顛倒錯亂靡所不至之謂也。譬若鏡焉。本體明淨。胡來胡現漢來漢現。妍[娟-月+虫]萬應毫髮無差。或不能護其本真而汙以妄垢。日積日厚。則本明本淨者隱矣。既有妄心則所趨所為悉名妄業。既有妄業則有妄報。業報相隨若形影之不相離。然則三塗五苦生死輪迴不可得而免矣。究其背真向妄一至于此。倘無治法則其害何窮。是故吾佛思所以治之。演出一大藏教。曲垂種種方便者。皆去妄就真之法也。亦猶磨鏡之方藥焉。使其日治日磨。垢盡明現而後已。苟知治心如治鏡。則人皆可使為聖賢之歸。使人人為聖賢之歸。則吾佛治心之道豈恠詭僻異之術。險峻幽深之事哉。世之昧者。或主乎先入之言。局於一偏之見。不能刮目佛書。留心佛道。既不知信而反見謗。是猶盲者之謗日。孰能加損於無私之照哉。自佛法流東以來。受其惠者盈天下爾。後時殊事異法久弊生。依文解義者多。力行脩治者少。是以達磨一來掃空陳弊。直指人心不立文字。貴在機先言外脫體承當。謂之教外別傳。極其省要痛快者也。自此別傳之宗布滿海內。而名公鉅儒亦皆幡然從之。如裴相國.張相國.白侍郎.柳刺史.楊內翰.楊次公.趙清獻公.富鄭公.黃太史.蘇翰林輩。皆不離富貴功名文章事業。而能發明直指之道。氣吞佛祖。聲撼乾坤。豈非一生取辦而千古慶快者哉。今廣平西村狄相公亦深信吾宗者。泰定乙丑丙寅間余寓吳門幻住菴。西村丁母憂。廬墓於閶關外。其孝行盛稱于時。余甞為撰廬墓序。多引儒典之言。而西村以佛法見問。余乃許之曰。他日為西村言之未晚也。由是燕鴻南北。曠不相聞者十有六年矣。近余重到幻住而西村亦自京還。年登五十。富貴方來。忽出長紙二幅求語進道。舉向來相許之言。似索余之宿逋也。然我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惟在乎自參自悟自得耳。其自參自悟之方。先須照破世間虗名浮利恩愛豪華。萬境萬緣同一夢幻。次須痛念流光如箭時不待人。生死岸頭無本可據。然後將宗門中省要處念念提撕。政當提撕之時。於脩身齊家聽訟治獄禮樂刑政之宣行。案牘簡書之酬酢。總不相妨。總是下手得力處。果能如是。功不浪施念無虗棄。驀忽剖破藩籬。摸著佛祖巴鼻。豈復讓於裴張蘇黃輩哉。今西村之索我者。我已償其逋矣。發明直指之道。吾亦有望於西村。他日重逢。吾將索公之逋也。公當力行之。深造之。

  示真殿主

  僧問趙州如何是佛。州云殿裏底。此一轉語。輕若遊空絲。不費纖毫氣力。快若吹毛劒。掃空萬別千差。從上佛祖到者裏石火電光把捉不住。正法眼藏到者裏瓦解氷消提掇不起。十方空索索。一法不當情。無粘不解而無縛不除矣。近代學語之流。不識古人舌頭落處。見他道箇殿裏底。便乃橫生擬議。或謂佛是觸目現成。有情無情同一覺體。或謂佛是惟心所造。木雕泥塑能顯法身。或謂此是傍邊指點。聲前意外別露真機。或謂此是格外提持。即相離相而非離非即。點檢將來。都是錯會。既是錯會。未免粘上增粘縛上加縛。帶累古德靈妙之言翻成戲論。豈不是屈事。直饒離却如上錯會。別資一路意解得行。爭奈遇緣觸境依舊透脫不過。此無他。只是自己分上不曾透頂透底脫略一回。大似隔靴抓痒於事何濟。如今要脫略一回也無難事。只消就本參親切處猛著精神。橫看竪看。忽爾看破。方知殿裏底話。乃至如上四種橫議。一切處瞞你不得了也。吳興真禪人。頑石和尚之子。掛錫大乘。充殿主之職。其為眾為己之心打成一片。誠慕道衲子也。傳頑石之命過余求語。於是示以前說。而奉饒一偈云。如何是佛殿裏底。三世如來眼花起。燈籠露柱咲顏開。咲破虗空半邊觜。咄。

  示蜀中果講主

  即文字之謂教。離文字之謂禪。禪非外教而禪。教非外禪而教。教乃有文字之禪。禪乃無文字之教。曰禪曰教名異實同。蓋同一治心之善權方便耳。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亦如醫方萬品。為病證萬差而設。苟去其病。則溫涼虗實之劑何所施焉。彼未達方便之理者。乃各私其所宗。教則以記持誦習依文解義為尚。禪則以拍盲枯坐不涉義路為高。各執一是。彼此相非。苟非徹悟自心親見佛祖善權之意者。其是非何自而息哉。昔德山和尚以聰敏智辯講貫金剛奧義。氣吞江海。及乎出峽初見龍潭。遽云。龍又不現。潭又不見。早已摸索不著矣。至夜參吹滅紙燭處打失眼睛。始肯道。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虗。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由是拈一條白棒打風打雨。此豈記持誦習依文解義之境界也哉。又如圓悟和尚早味禪旨眼空諸方。萬里南來諸大老莫不歎異而首肯之。既而見東山演祖備呈所解。祖曰。勤上座。你說底是法座頭禪。濟不得事。圓悟不肯其說。拂袖便行。後至金山寺。於熱病中檢點平生所解底。並無得力處。乃自省悔。再參東山。因聞頻呼小玉之話有疑。未幾聞鷄聲廓爾脫略。始悟前非。此又豈拍盲枯坐者所能至是哉。夫此二老。其初也自謂俊鷹快鷂不受羅籠。賴遇本色宗匠以惡辣手與之揭開頂門正眼。然後如象王擺脫羈鎻。海上橫行。如獰龍奮迅于九霄。興雲布雨等若遊戲。當是時也。心法雙泯藥病兩忘。佛來祖來退步有分。尚何教禪之足論哉。蜀中果講主。前二大老之里人也。舍教而禪。篤志于進。天目夏罷將理歸楫。求語為別。舉此似之。脫或勇憤不禁。脚蹉手跌。觸翻灩澦堆。踏斷三巴路。圓悟德山亦當望塵而拜。爾其勉之。

  示昱藏主

  佛祖無上妙道。初非強生節目。且非異端揑恠。又非甚高難行之事。只是你日用常行見成受用底。強而名之喚作自性天真佛。又喚作自己主人公。近而言之。你一切時一切處用釋迦老子眼睛耳朵見色聞聲。用達磨大師舌根鼻孔出言吐氣。極而論之。十方諸佛諸祖各各赤窮。性命盡在你掌握之中。揑聚放開無不由你。你若果有者箇操略。管取諸佛諸祖向你面前納欵有分。就你手裏乞命無由。你若未具超宗越格底眼目。又無縛虎拏龍底手段。未免一切處一切時。見色被色礙聞聲被聲礙。以至出言吐氣皆是白日青天開眼寐語。是故圓覺經云。由有無始本起無明。生已主宰一切。眾生生無慧目。身心等性皆是無明。誠哉是言也。既自失其主宰。又且聽命於無明。由是不能轉物。為物所轉。一箇娘生髑髏被他穿却。一條死活命根被他管却。你却甘心向黑暗稠林中粘手綴脚無自由分。就滔天苦海裏頭出頭沒無解脫期。教中說為真可憐愍。勞他古佛世尊不忍坐視。拖泥帶水多設方便為你解粘去縛。下而諸祖不惜眉毛。示汝一機一境一挨一拶。如擊石火如閃電光。如疾燄過風如奔流度刃。如金剛圈如銕酸餡。百種千般一一控你箇出身之路。你若是箇銅頭銕額漢。撥著便轉。如師子兒向萬仞懸厓一拶便解翻身。哮吼一聲百獸腦裂。始有少分衲僧氣槩。豈不見臨濟大師三度問黃檗佛法的的大意。三遭痛棒。後被大愚點著。不覺打破漆桶。却道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者箇便是一拶翻身底樣子。從此海上橫行。作陰涼樹子。蓋覆天下兒孫。後來白雲端和尚云。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踢踢飜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者箇是通身痛快。不忝為臨濟兒孫底樣子。吾受業師。孫昱藏主勵志參禪。果能奮發勇往。莫道白雲臨濟。當知達磨大師釋迦老子盡在你脚尖頭。切忌等閑蹉過。

  示大休永菴主

  大休大歇乃佛祖力行親到之處。謂之大寂滅海。謂之實際理地。謂之絕學無為閑道人。皆大休之異名也。如是大休在乎悟證。却非說了便休。古者謂。不學佛法。惟務休心。休得一分心。學得一分佛法。休心至于究竟。即是學佛法至于究竟。然則佛法別無可學。惟以休心為學也。原夫諸佛眾生同具大心之體。徧周沙界無動無遷。如太虗空具含萬象。曰祖曰佛靡不由之而建立。其孰能休之哉。今夫所謂休者。虗妄攀緣輪迴生死之心耳。曠古迨今馳求不息。如燈燄燄似水涓涓。此心不休則悟證之理絕矣。休心之法須具頂門正眼。照破塵勞業識。然後盡情放下。乃至放下又放下。和箇放下也放下。縱使根塵同消勞慮永息。廓爾悟徹全體現前。此猶是小休小歇之地。直待掀翻窠臼掃絕階梯。迷悟兩忘與奪自在。不守一途方便轉身異類中行。熾然作用而靡涉思惟。不動真機而圓應法界。夫如是始有大休分。華亭永上人。天目斷厓和尚之徒也。既以大休為號。直須名也大休。實也大休。說也大休。行也大休。念念休。步步休。得休便休。一休永休。永休須是永大休。不至大休誓不休。

  示壽上人

  一大藏教掛網張風。千七百則掉棒打月。者箇說話為學者覿面全提最為的當。倘非性燥衲僧。打破娘生腦蓋。向無依倚處著得隻眼者。到者裏承當不得。未免返被葛藤教網纏繞脚跟觸途成滯。或將心意識領取一知半解。粘皮綴骨障自悟門。謂之雜毒入心。如遭魔魅所魘。又如認賊為子。既為魔賊之所攝持。乃向六根門頭弄光弄影。口裏邪言崇語惱亂好人。他日三寸氣消。非持似落湯螃蠏。要且閻家老漢打筭飯錢。毫釐不肯放過在。且如宗門垂手。機用不同。其最痛快最直截者。無如臨濟德山。臨濟見僧入門便喝。德山見僧入門便棒。政是盡底掀翻和盤托出。向他未喝未棒已前直下領略。早是劒去久矣。何況當面蹉過却來背地搏量。將一棒一喝喚作門庭施設。又喚作隨機應用。又喚作一期方便。塞斷學者喉吻。似此要見臨濟德山。非但三生六十劫。抑且使二老聞之槌胸有分矣。大抵學者當以生死未了為要緊大事。其餘惡知惡解。如經蠱毒之鄉水也莫沾他一滴。只就所參話上徹頭徹尾打成一片。雖在廣眾中。龍蛇混處魔佛交參。戲咲怒罵逆順縱橫。著著有箇轉身處。驀忽黑漆桶子連底脫去。等閑開口動舌蓋天蓋地。總是自己胸襟流出。却將一大藏教千七百則點檢佛祖敗闕。方是衲僧奇特處。豈肯墯他途轍效今時儱侗者哉。廣德東山壽上人。銕山和尚之孫也。倘依吾說而力行之。則異時大振乃祖家聲為不難矣。

  示權藏主

  古德云。參禪須是起疑情。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然此疑情初無指授。亦無方便安排做作等事。只為自己生死未明。曠劫至今展轉流浪。生既不知來處。死又不知去處。此豈不是真切起疑情處乎。從上佛祖雖不參公案話頭。惟切切於生死事上疑著。疑之不已。自然情念消。心路絕。知解泯。能所忘。不覺不知忽然明得。便是打破疑團透脫生死底時節也。近代宗師為見學者不守正念不具正信。反於生死之疑不真不切。由是教參話頭。貴令放捨一切見聞覺知。乃至世出世間諸緣雜務。單單起大疑情參去。離話頭外別無生死。離生死外別無話頭。話頭既透生死亦明。然則從上佛祖因疑生死悟道。近代學人因疑話頭悟道。所疑雖似不同。而所悟之道無不同也。今之參禪不靈驗者。病在不起疑情處。疑情不起。病在生死不切處。因此不疑不切。遂與話頭日踈日遠矣。且如兜率道。撥草瞻風只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處。既見得性要脫生死。眼光落地作麼生脫。脫得生死要知落處。四大分離向甚處去。如上三關還曾一一透得也無。若也未透。未免虗生浪死。果能於此透得。無一絲毫滯礙。乃至參底疑底透底和箇話頭打歸自己。更無一法當情。亦無一法為了為不了。方許親到不疑之地。

  示定上人

  衲僧自己衣單下一著子。包括天地洞貫古今。雖曰昭昭在前無一絲毫漏透。爭奈湊泊他不得。捫摸他不著。所以三世諸佛費盡口業。橫說竪說說不定。歷代諸祖用盡工夫。逆行順行行不定。佛祖既定不得。未免誤賺學者心路轉多話頭轉雜。千差萬別由此而生。永無定當之日矣。考夫佛祖之意。豈肯特地賺人。蓋為者一著子不受人差排。不受人指註。你要恁麼。他却不恁麼。你不恁麼。他却恁麼。雖有百千神通。要定定不得。故其所說所行不過一期方便。萬不得已而然耳。然則諸佛言教諸祖機緣流布世間。總是鬼神茶飯。在學者自己分上有何交涉哉。金陵定上人。負大丈夫志。誓欲定當者一著子。其志誠可嘉也。且佛祖說底行底猶自用不著。何況近時藂林近時宗師近時榜樣與夫山野之語。其可取而用哉。你若果有丈夫志氣。要定也不難。但將從昔至今閑雜骨董盡情掃向一壁。揑定拳頭咬定牙關立定脚頭。單單靠定自己向頂門上突出金剛正眼。把他定不得底通上徹下密密覷捕。忽然被你覷破。當知佛祖說底行底總是自家活計。由我橫拈倒用。說定也得。說不定也得。我為法王。於法自在。豈不是真大丈夫能了大丈大事而出類拔萃者哉。你若離却自己別靠一著以求解會。斷斷不敢相許。

  示記禪人

  祖師道。參須真參。悟須實悟。閻羅大王不怕多語。又云。毫釐繫念三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鎻。此已是痛心苦口血滴滴地為你說警策了也。又何待別有所求哉。蓋參禪要了生死。要脫三界輪迴。要透諸祖玄關。然後逆行順化接物利生。此豈等閑細事。所以須真參而實悟也。你若參而不真。悟而不實。未免大開兩眼坐在鬼窟裏。引起一種邪見邪解。說黃道黑非惟謗正法輪。亦且於生死輪迴根本上愈深愈重。愈無解脫之時矣。若是實悟底人。如魚飲水。如啞子得夢。呈似人不得。說向人不得。如斬一握絲。一斬一切斷。又如十字街頭撞著親爺相似。一見便見。一識便識。豈待開口問人然後定其是否哉。今之學者但患其不真參。毋患其不實悟。設或久參而不獲悟者。但使其真參之心愈真愈實愈久愈不退轉。自然有箇消息來也。善記禪者以見解差別來求警策。我有四句你且牢牢記取。參教透了悟教圓。佛祖拈他向一邊。莫學渠儂昧因果。妄談般若罪彌天。

  示心源聚維那

  識心達本源。故號為沙門。吾佛垂訓垂誡簡要切當。雖一大藏教泛引曲喻。瀾翻潮湧浩無邊涯。究其指歸未有外乎此者也。既為佛之徒。心苟不識源苟不達。能不愧於沙門之號乎。性為心之源。心為法之源。歷觀諸器世間高下洪纖之萬物。苦樂逆順之萬事。善惡無記之萬念。無一法不自心源變現。譬若為江為河為湖為海。皆謂之水。而世豈有無源之水哉。心源本空。萬法妄變。故學者因念慮事物積妄成迷。內外交奔流蕩忘返。求其知有心源者鮮矣。夫欲識達心源。別無奇術。惟於念慮洶湧之際。用截流機當頭坐斷。向事物蔽交之時。具透關眼徹底照破。倐爾洞見心源。如口唇邊摸得鼻孔。自然千穩百當。不待問人矣。政當恁麼時。前無釋迦後無彌勒。上無攀仰下絕己躬。喚作心源早是描畫虗空。更言識達何異重加五彩。明眼人前不直一咲。

  示信維那

  僧問歸宗如何是佛。歸宗云向你道你還信否。僧云和尚重言焉敢不信。歸宗云即你便是。僧云如何保任。歸宗云一翳在目空花亂墜。者僧可謂具大信力。纔聞舉著便乃直下承當。得大受用去也。今時學者根器不齊。於即你便是之談。人人知得。人人解得。人人說得。只是承當不得。及乎教他提話頭。話頭提不起。教他做工夫。工夫做不上。病勢轉深。藥頭轉不靈驗。此無他。正信之心不真不切故爾。信為根本。一切佛法由此發生。信為門戶。一切聖賢由此趣入。謂信者何。信有三種。第一須信自己與諸佛諸祖本同一體。一切現成。若非悟證一回。只是箇迷妄凡夫。生死岸頭決定不了。第二須信佛祖留下一言半句灼然有箇悟處。若非真參實究勇猛精進。決定無自悟之理。第三須信世間名利妄想攀緣政是障道之本。若非和座掀翻掃蹤滅跡。決定無參學之分。有能如是信得穩穩當當。如一座鐵山相似。一切妄緣妄境穿鑿不入搖撼不動。管取日用自然得力。而發明大事有日矣。

  示孫養拙居士

  養拙居士置身於諸緣膠擾之間。用心於八面應酬之際。其正念不為物轉。日究楞嚴.圓覺二經。而以了義為問。了義者。非偏小權宜之教。乃為圓頓上機稱性而說。推窮妄想。開示真心。極盡根源。發揚秘奧。一法無餘之謂也。楞嚴云。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蓋妄想乃輪轉生死之根本。亦名攀緣心。亦名顛倒想。如是妄想只在諸人六根門頭情境交接之處。且如眼之見色隨色起想。耳之聞聲隨聲起想。皆由迷却常住真心隨境而轉。境順則愛。境逆則憎。由愛起貪。由憎起瞋。由此妄貪妄瞋熏成妄業。由此妄業招感妄報。遂於三界之內七趣之中。妄妄相因妄生妄死。上從無始劫來。下入盡未來際。妄受輪轉無有了期。故吾佛七處徵心者。徵此妄想之心也。八還辨見者。辨此妄想之見也。已而多方引喻。種種發明。自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至于七大。廣破因緣自然生滅等法。無非窮其妄想。示其真心。必欲眾生返妄歸真頓悟佛性而後已。然真妄同源初無二體。特因迷倒而有分別。迷則依真起妄。如結水以成冰。悟則返妄歸真。猶消冰而為水也。圓覺云。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花從空而有。幻花雖滅空性不壞。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其序亦云。迷之則生死始。悟之則輪迴息。二經所談同一了義。同一指趣。其要在乎悟心耳。故凡學道之士須求正悟。倘得正悟。即妄皆真。觸處融通隨機解脫。盡虗空徧法界。山川草木日月烟雲。萬法縱然。法法皆楞嚴之妙體也。聲色藂中是非海裏。愛憎任性。取捨隨緣。萬念交馳。念念皆圓覺之妙心也。回觀二經微言奧義。以及一大藏教諸祖禪詮。所有礙膺之事可一咲而釋之矣。況爾養拙二字。亦一返妄歸真之方也。誠能去巧用拙。存養功深則正悟之期可坐而待也。山僧不惜舌長。重說一偈以為懸記。圓覺楞嚴示密因。道人養拙契天真。礙無礙境俱超越。不歷僧祇獲法身。

  示性空達禪人

  妙圓覺性本自空寂。平等清淨廓若太虗。非體狀可以指陳。非方所可以趣向。非門路可以進入。非五彩可以描摹。寥寥乎無一物之可取。蕩蕩乎無一法之可施。超越古今。離諸生滅。莫可得而形容思議之也。由業之所感。緣之所會。從畢竟無。成畢竟有。一物既立萬法隨生。自是萬境發現萬象橫陳。大地山河微塵剎土靡不有焉。其所有者。非覺性之本有。乃情識與緣業交遘而妄有也。妄有者如夢幻影響。如陽燄空花。充塞世間亂生亂滅。以目前觀之。不可謂無。究其始終。則非實有也。蓋情識從覺性轉變而生。情識如形。緣業如影。情識一生緣業即現。未有形而不現影者。未有影而不隨形者。吾之覺性雖能變現情識。而不與情識俱變。故曰覺性如虗空。平等不動轉。亦如大圓鏡體本淨本空。而妍醜諸像隨至而彰。雖諸像有妍醜有去來。而鏡體未甞隨其妍醜去來。夫是之謂性空也。故十方如來體此性空成無上覺。一切菩薩依此性空圓脩聖道。無邊眾生迷此性空沉墜生死。於生死中種種憎愛。種種執著。從情識而起緣業。從緣業而動情識。互相膠擾返覆纏綿。積生積劫三界往還。而不知有性空之解脫也。於是諸佛菩薩世起而救之。形於語言。現於行事。推明緣業於塵勞煩惱之中。開示情識於見聞覺知之頃。令其即妄明真。共達性空之理耳。能達是理者。當機活脫。正念炳然。於法於塵無染無著。不離覺知聞見轉而為清淨智觀。不舍煩惱塵勞發而為神妙功用。審如是。則吾性空之道將與諸佛菩薩覿體無別矣。豈止於能達而已哉。

  示西資會道友

  淨土惟心。心外無土。此惟心之土。其東無東。其西無西。四維上下含攝無餘。所謂十方微塵佛剎者。吾淨土中之剎也。三世恒沙諸佛者。吾淨土中之佛也。極樂世界彌陀世尊。亦吾淨土中之一剎一佛而已。諸法不有之謂淨。諸法不無之謂土。即真即俗。非一非多。用常繁興。體自清淨。染而非染。脩而非脩。本無心念之可繫。往而非往。生而非生。亦何方所之可指哉。由眾生不達惟心。局乎現量。機根不等。證悟懸殊。故於一淨土中標列四種。曰常寂光。曰實報。曰方便。曰同居。同居又二。曰穢。曰淨。常寂為總。餘土為別。常寂則一。餘土則多。彼彌陀極樂則又同居淨土之一耳。而釋迦世尊獨指彼佛為繫念之主。偏指彼土為往生之方者。以彌陀願重偏接娑婆眾生。亦令眾生繫心一處想念易成。近則可感同居淨報。遠則可為上三土之因也。由是一代時教中。丁寧指示勸往者不知凡幾矣。如引六方諸佛廣長舌贊。則證其往生之信也。如寶積經中。印許淨飯王及七萬釋種同生極樂。則示其往生之驗也。又如華嚴末會。普賢勸進善財及海會大眾以大願王導歸安養。至如觀佛三昧經。文殊自敘宿因謂得念佛法門常生淨土。則又主伴助揚弘其往生之教也。此皆信解圓宗之眾。超登地位之人。尚願託生彼國。然則中根下器容不信且慕乎。東土自匡廬遠公及天台賢首。歷代聖師得承是教。自行化他。曰僧曰俗往生應驗者。傳記紛然不可得而勝數矣。惟禪學之士間有疑焉。故永明壽禪師稟單傳直指之道。而亦兼以淨土化人。乃作四料揀。偈其略曰。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無禪有淨土。萬脩萬人去。此豈自貶其禪耶。蓋隨機設化。或抑或揚。亦且使禪者知淨土之不必疑也。至若天衣懷.真歇了.死心新.長蘆賾.圓照本諸大禪老。兼行淨土之化不約而同。是皆善達惟心。不局乎禪者也。今晦室彰公於天目西菴。月建西資會。會諸禪侶。舉百丈茶毗十念之規。推廣為三時繫念佛事。斯蓋得於永明諸老之意者歟。徑山元叟和尚.中竺一溪諸公各贈言以贊之。余不獲辭。遂引惟心之說以相證云。

  示周仲翔居士

  物有同類而不同其分者。本乎一定之天也。大鵬一舉九萬里。翱翔雲漢之表。視九州為隘。而斥鷃之飛不過尋丈。翱翔乎蓬蒿之間而已。亦各極其力。各盡其分耳。在人亦然。其富貴貧賤窮達得喪之分定于天。毫髮不容其損益也。昧是分者。或求榮而舍辱。趨利而避害。下則攀緣其上。近則覬覦其遠。至於勞心焦思。有終其生而不得遂其志者。非惟不遂其志。亦且增其業本也。以是知天定之分非天定也。乃吾業力所致而定也。業力感於前。定分應於後。業猶因也。分猶果也。由其業力之萬差。故分之優劣豈得而同哉。業感之分固不能同。其妙圓真覺之道則未甞不同也。夫道也者。包天地。亘古今。聖凡愚智靡不具有。反而求之無所不達。彼達道者盡其性以安其分。處卑汙貧賤恬如也。無能移其守。視富貴聲利澹如也。無所動其心。既不為物欲之所誘。故不為業力之所牽。逍遙乎萬物之初。翱翔乎三界之外。氣類不足以拘之。勢分不足以齊之。翔雲漢而隘九州者又焉足以知此哉。

  示止照長老

  由澄諸念靜慧發生。諸如來心於中顯現。是語也止照之謂歟。夫萬法同歸之性海。體合聲消常澄常湛。或受動於八境之風。則情濤識浪洶涌萬端。非止無以澄其澄湛其湛也。一性圓彰之法界。見亡物泯常顯常明。稍蒙昏於二障之塵。則惑霧迷雲交參萬態。非照無以顯其顯明其明也。群動既息一波不生。萬象昭然無雜無礙。則照不離乎止中。重昏既清一翳不起。十方廓爾無動無搖。則止不居乎照外。止猶定也照猶慧也。以止而照。定為慧之發。以照而止。慧為定之依。慧發不枯。止足以資照之用。定依不乏。照足以成止之功。止止而遺其照。或墯為沉空滯寂之非。照照而遺其止。或流為察覺審觀之弊。蓋止固止乎動。亦乃動之根。故遺照之止非墯空寂。則散亂生焉。照固照乎昏。亦乃昏之本。故遺止之照非流覺觀。則沉迷現矣。是故止照相須無容其偏廢也。然則是止也。非本具之止。依動靜以彰其功。是照也。非自由之照。假昏明以顯其用。既未離乎功用。豈得謂之真止真照者哉。若夫止功不立照用俱忘。然後即動即靜為真照之止。即昏即明為真止之照。真照之止混乎動靜。則百千諸佛入正定於情濤識浪之間。而不害其為體合聲消者也。真止之照融乎昏明。則八萬行門昭正智於惑霧迷雲之際。而不礙其為見亡物泯者也。至是則諸念不澄而澄。靜慧不生而生。諸如來心不現而現矣。雖欲以太虗之體千日之光喻之者。又何翅霄壤也哉。曲江真相鑑長老以止照須余語。槩論及此。鑑其擇焉。

  示曹妙淨居士(問三教戒殺因緣)

  戒殺者。勸人莫殺物命也。物在性命不可殺也。報償之理如影隨形。殺之必受其報也。裴公美曰。血氣之屬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體。張橫渠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歷觀古君子之言。蓋謂物之與人同稟靈知之性也。物雖不若人之最靈。然其愛身惜命之情。畏死貪生之念。則與人無少異也。靈知既同。情念又同。故謂之同體也。故謂之吾與也。吾與者吾儕輩也。既為同體之儕輩。其可殺而食之乎。奈何最靈之人不能禁口腹之欲。不能推同體之思。不顧其愛身之情。不憐其畏死之念。往往故殺而食之。殺彼之身以養我身。害彼之命以活我命。仁恕之心果安在哉。孔子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朱晦菴引邢氏註曰。時哉言雉之飲啄得其時。子路不達以為時物而共具之。孔子不食。三嗅其氣而起。孔子之不食者蓋有所不忍也。孟子曰。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肉尚不忍食。死尚不忍見。其能忍於故殺之乎。孔孟聖賢也。聖賢仁恕之心於斯見矣。老子曰。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又曰。射飛逐走發蟄驚栖。縱暴殺傷非理烹宰。如是等罪司命隨其輕重奪其紀筭。筭盡則死。死有餘責乃殃及子孫。凡孔老二教之聖賢。立法化世雖曰不同。而好生惡殺之言無不同也。至如吾佛世尊則又以業報因果生死輪迴之事詳示而嚴戒之。佛之教曰。造業為因。受報為果。死死生生隨業受報。互相酬償如輪之回轉也。其言十善則以不殺生為最先。其言十惡則以殺生為最重。殺生之業死墯地獄。地獄罪畢復墯餓鬼。餓鬼罪畢復墯畜生。於畜生中方還宿報。殺害者還其殺害。食噉者還其食噉。還報既畢。縱得人身或短命或多病。乃至盲聾瘖瘂疥癩[病-丙+(雍-〦)]疽種種不如意事。是皆殺業之餘報也。故經云。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此理昭然可鑒。佛語豈欺人哉。又曰。若殺物命。即如殺佛。蓋諸佛菩薩誓度眾生。以誓願力隨類化身。故羽毛鱗甲之中皆有菩薩聖賢之身也。何況一切生靈皆具佛性。汝若殺之即是殺佛殺聖賢也。又曰。若害物命。即如害父母眷屬。何以言之。汝從久遠劫來受無量無數生死。每一受生皆有父母兄弟姊妹眷屬。此無量無數之父母眷屬輪迴於生死之中未能解脫。或作大身眾生。或作小身眾生。水陸飛行滿眼皆是。改頭換面各不相識。汝若害之即是害父母眷屬也。縱不自殺而令人代殺。是亦令人以害吾眷屬也。哀哉痛哉。既告以殺業輪迴之報。又喻以聖賢眷屬之身。可謂示之詳而戒之嚴矣。達是理者佛言可不信乎。信是言者物命其可殺乎。凡今之人或於血肉之貪未能頓斷者。且食三淨之肉。漸制其情。漸減其業也。三淨者。吾佛所謂不見殺.不聞殺.不疑為我殺。如是三種名為淨肉。權許食之。此乃為迷情太重貪欲太深者曲垂方便之言耳。其餘或在家或出家稱為聖賢之弟子者。當推仁恕之心。當起慈悲之念。血肉之貪理宜頓絕。殺害之業理宜頓斷。然後可以頓空罪報頓脫輪迴。而頓造佛祖聖賢之域也。古德云。凡欲殺生者。當作自身觀。自身不可殺。物命無兩般。戒之哉戒之哉。物命決不可殺也。

  示慈護侍者

  師子無法教兒。直向懸崖一拶。要從拶處飜身。死活不容眼眨。此數語可喻吾宗參學之法也。從上尊宿以峻機密用垂手接人。往往絕其門路去其窠臼。不容湊泊不許躋攀。又如推落千丈井中不假寸繩令他自出。何甞有一法與人。學者能如是自參自究。自死自活。方許他做得半箇參方問道底真正種草。舍此之外。或以和會機緣引人落草。或以穿鑿知解瞎人眼睛。甚至半青半黃打入魔家眷屬。古人道。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飜成毒藥。此宗門之大患。學者當深防而嚴戒者也。余受業寺師孫慈護侍者來師子林。隨群逐隊將一年。忽浩然有歸志。出是軸求策勵之語。因引前喻復示之偈曰。老古錐。沒頭腦。一味隨人顛倒。也不會打草驚蛇。也不會按牛喫草。師子林中師子兒。大者大兮小者小。趂之不去招不來。增亦非多減非少。我無一法教渠。教是外邊之繞。待渠萬仞懸崖自解飜身便了。地黑天昏吼一聲。珊瑚枝上日杲杲。

  示同參

  道有同學。禪有同參。同參底是禪。同學底是道。且道先師意是同是別。文字失於學問。參究缺於悟明。且道先師此語是褒是貶。世尊三昧迦葉不知。迦葉三昧阿難不知。且道則上座鼻孔是橫是直。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且道生死是何物。受生死底是何人。宗師家沒奈何。說箇生死早是無事生事。又說參禪學道。分明剜肉醫瘡。指望你靈機自發。自討箇轉身路。你既自無機變。未免累他傷鋒犯手。有時打破乞兒飯椀。有時見你瞌睡送箇枕頭。有時用錐錐你。有時用鈎鈎你。有時以楔出楔。有時以毒攻毒。有時將烏豆換你眼睛。有時用砒礵活你性命。盡是應變神機。何曾有定法。要在學者自識病根。自知變證。自生轉智。自得妙用。善於用者老鼠屎勝過龍肝。不善用者師子乳不如驢尿。所以道。燒却醫書方做得盧醫扁鵲。因甚學者不參言外活意。往往說生死著生死。說禪道著禪道。說參學著參學。說佛祖著佛祖。恰似箇黐膠團子東粘西惹轉不乾淨。宗師到此弓折箭盡。却說達磨是老臊胡。釋迦老子是乾屎橛。十二分教是拭瘡疣紙。別無禪道可學。有可學者盡落邪魔外道。不如無事好。學者聞之又向無事處墮坑落壍。左也不得。右也不得。只道茆長短。焉知地不平。老漢一生參學遭却多少誤賺。曾經巴峽猿啼苦。聽著驢鳴也斷腸。今日沒興撞著你。又來說生說死說迷說悟。且如演若達多迷頭狂走。迷時頭本不失。悟時頭非外得。一悟一迷與頭有甚交涉。當知此事如太虗空。絲毫增減他不得。生死迷悟與他有甚相干。縱饒你實證實悟。倘絲毫證悟之見未忘。政是地獄種子。先師意未夢見在。若遇咬猪狗底手脚。痛棒打折你驢腰。不為過分。你如今要會先師意有甚麼難。但將生死迷悟等三檐兩桶酸臭惡水。盡底傾飜不留涓滴。然後痛加精采直下點檢看。一動一靜一語一默。一條性命畢竟在甚麼人手裏。吽吽。者裏却不是戲處。點檢不出。痛棒打折你驢腰。點檢得出。痛棒打折你驢腰。離此二句別有消息。痛棒打折你驢腰。為甚如此。為你未會先師意在。且道先師意畢竟作麼生。咄。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三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四

    小師 善遇 編

  偈頌
  閑人好歌

  有客為愛閑人好。冷眼看人忙未了。自言搆得閑家珍。受用一生閑不少。髑髏影子能幾何。去日已遠來無多。利門名路苦不徹。誰識我有閑娑婆。閑來佛也無心做。禪板蒲團何用過。沙鍋水暖沸松濤。爛煑白雲松粉和。諸方浩浩誇談玄。我已洗耳寒山泉。只貪夢裏好說夢。睡著不怕三千年。別有一閑不如此。不遭十二時辰使。伸拳放出虗空華。觸碎涅槃與生死。便能掘地求青天。逼拶佛祖成風顛。驢胎馬腹撞頭入。劒樹鐵網橫身眠。咲他枯坐忘昏曉。外似閑閑中擾擾。都緣不奈牯牛何。驀鼻牽來還入草。寧知絕處有生機。靜却喧喧閙悄悄。有時圓鏡裏藏形。帝釋散花無處討。有時閙市裏挨肩。銕壁銀山但靠倒。箇是吾儂格外閑。離此別求吾未保。廬陵亦有閑道人。通身自被閑圍繞。等閑一語忽相投。為伊歌作閑人好。

  絕照講主棄教參禪

  經有經師。論有論師。大唐國裏無禪師。古人一摑一掌血。是痛是癢誰曾知。當時德山好箇漢。明眼人前三尺暗。紙燈滅處喪精魂。經論把作冤讐看。豈不見曹溪賺殺老永嘉。破家散宅尋生涯。葛藤露布擺不脫。入海依前去筭沙。禪與經論果何物。有師無師誰辨的。草鞋跟底金剛圈。佛來祖來跳不出。絕照座主生緣古荊。無佛無祖海上橫行。有時問禪却答教。徹骨窮來思古窖。有時問教却答禪。三箇胡孫夜簸錢。有時又向諸人道。教禪總是閑之繞。待我吹起殘紙燈。照看龍潭德山面皮厚多少。

  送翠巖藏主

  一大藏教是切脚。那字何曾切得著。向他問處一默酬。總是顢頇懡[怡-台+羅]休。既非一默又非語。只貴點頭自相許。點頭自許也不然。擔板禪和見一邊。這邊那邊不恰好。若未到家俱不了。翠巖禪者不受人瞞。離却這箇別著眼看。見成句子非心境。門近洪崖千尺井。非境非心作麼參。石橋分水繞松杉。便恁麼去成粘縳。不恁麼去難湊泊。何如瞥轉一機。放教磊磊落落。是甚麼。西山走入滕王閣。

  贈天台宗無礙辨師

  盡十方是箇自己。獨露堂堂無可比。恒河沙劫只在一彈指間。三世如來只在一毛孔裏。等閑眨得眼來。早是白雲萬里。地自地。天自天。山自山。水自水。本具者誰。變造者誰。你不似渠。渠不似你。曰心曰佛曰眾生。萬別千差從此始。累及黃面瞿曇。只管粘頭綴尾。說實說權指事指理。引得龍猛老漢論假論空。達磨大師分皮分髓。無端好肉剜成瘡。白日青天眼花起疑團。栲栳鈎鎻連環。誤賺來學胡躋亂攀。進一步銀山銕壁。退一步銕壁銀山。不進不退平地牢關。若是箇定動衲僧。豈肯似瞎驢趂隊。如來禪與祖師禪。信手拈來百雜碎。理也無礙。事也無礙。諦境也無礙。觀智也無礙。乃至辭無礙義無礙。千差萬別俱無礙。無礙之無亦復無。是名絕待真無礙。到與麼時。更須點檢王老師頷下眉毛在不在。若於絕待處承當。行人猶在千峯外。

  存心室歌

  心不可存。可存非心。虗空背上釘木橛。娑竭龍王痛不禁。心無定所。操之則存。蚊蚋吸乾東海水。藕絲牽動銕崑崙。格外之存不如是。放之不行把不住。一身普現一切身。一處普攝一切處。少林直指熱椀鳴。二祖求安揑恠生。牛頭觀底是何物。打失自家雙眼睛。道人作室天目頂。以境示心心示境。心境雙存人不知。如井覷驢驢覷井。火聚刀林正法幢。魔宮鬼國菩提場。紛飛妄想入正定。雜樹變作旃檀香。存與不存無不可。眾生心佛全包裹。客來更擬定誵訛。拈起橘皮喚作火。耳裏著得水。眼裏著得沙。莫問是不是。莫問差不差。有佛無佛莫亂走。也莫將身藏北斗。萬仞崖頭撒手時。聽取一聲師子吼。

  送安上人歸廬陵跨牛菴

  廬陵米作麼價。鄉人眼空四天下。若喚作禪機。鑽頭無縫罅。若不喚作禪機。早是逼龜成卦。兩頭坐斷解承當。許你銕牛顛倒跨。你是廬陵人。我說廬陵話。若言老漢有鄉情。三千里外遭人罵。

  題了堂禪師松風堂圖

  松而不風聲不吐。風而不松不成語。謂渠有情渠不知。謂渠無情渠不許。聲不孤起從緣生。聞不自顯因其聲。聲聞究竟本同體。物我孰辨情無情。龍吟枯木怒潮走。萬鶴起舞仙珂鳴。夜肅師行響金銕。壯士劒吼神鬼驚。或言入耳便心閑。或言靜聽聲愈好。靜喧截作兩頭機。等是隨塵性顛倒。了堂松風獨不同。松堂攝歸圖畫中。畫堂畫松默無語。來者撥草徒瞻風。風無形狀誰曾識。聲相本空無起滅。無起滅處眼能聞。閑却一雙新卷葉。

  靈溪歌

  靈源浩渺無東西。九淵之深比不齊。乘機乘勢忽發動。流出一派為靈溪。靈溪西來十萬里。決石排山誰敢擬。奔湍泛濫過曹溪。十八灘頭俱漲起。靈溪之湛也。如含古鏡之光。照人面目難覆藏。靈溪之鳴也。如聚萬鼓之發。喧轟海嶽聲浪浪。德山之棒震風雨。激濁揚清未輕許。臨濟之喝驚雷霆。逐浪隨波成錯舉。偃溪入處非真聞。虎溪舌相尤妄傳。古渡打濕洞山脚。淺灘飜却華亭船。大地羣靈漚生漚滅。三世諸佛頭出頭沒。急流勇退無先機。淹浸何止千七百。或謂溪無靈。溪之惡毒難具陳。或謂溪有靈。溪之妙用如有神。溪靈不靈。吾不可以智知而識識。君其問取松江江上靈溪源上人。

  題金上人血書華嚴

  遮那身住虗空土。垃圾堆頭寶光聚。普賢行海知識門。萬派百川同一源。七處九會因行掉臂。四分五周看樓打樓。塵說剎說熾然說。真佛現前難辨析。海水為墨須彌筆。從古至今書不得。彼上人者別展神通。了知行布不礙圓融。攝遮那身土於十指頭上。含普賢境界於一毛孔中。針鋒一劄文彩露。血滴滴地談圓宗。紫雲行空現樓閣。雨染雜花春樹紅。五十三人口掛壁。風前疑殺善財童。

  懶牛歌

  懶牛一生嬾入骨。自是天然懶標格。堂堂露地三十年。頭角崢嶸人未識。既不入桃林羣隊。又豈受溈山鞭筞。犯人苗稼久無心。鼻孔撩天穿不得。春山蒼蒼水茫茫。烟莎露草春蹄香。渴飲飢飡隨分納。卷桐聲外眠斜陽。抖擻渾身空索索。珍寶大車難繫縳。三界無家何用歸。平田識路俱成錯。五千四十八軸閑繩頭。惹著絲毫不自由。一千七百箇未了漢。牽犁拽杷何時休。人言懶是偷安計。我懶豈容人妄擬。有時力挽不回。有時興來自起。觸碎微塵剎土。欄[木*圈]無門。踏飜祖父田園。虗空沒底。政恁麼時。不妨寄語老東山。尾巴不在窓櫺裏。

  送道林訓書記

  南匾頭。沒伎倆。疑著洞山三頓棒。却來註解趙州婆。道有道無爭倔強。殊不知。萬法根源只在一毫端上。一毫端上見根源。猶是眾盲同摸象。所以馬大師一扭扭折百丈鼻梁。一踏踏倒水潦和尚。又道自從胡亂後。三十年不少鹽醬。全放是收。全收是放。當時若會這一機。莫道老慈明。佛也難近傍。山僧與麼指點黃龍。敢問道林書記是贊是謗。若也緇素不行。佛手驢脚生緣。更下一分供養。

  可庭歌

  可師立處一庭雪。金剛脚跟凍欲裂。覓心不得便心安。敢保老兄猶未徹。一方明月可中庭。妄認浮光昧己靈。未明光境俱亡話。屋底窺天天杳冥。別有可庭非此類。以可為庭無向背。萬象交參齊點頭。誰道我宗無肯意。有時揑聚輪圍山。浮幢王剎手可攀。佛佛祖祖落階級。只在周遭簷廡間。有時放開空索索。十方洞然無壁落。堂上一呼人不聞。舜若多神隨應諾。黃葉飄飄砧杵中。脩廊浩浩鳴松風。生臺得飯鳥聲樂。一一代我談心宗。今人未信吾言直。門戶萬差難可測。虗空落地已多時。栢樹子不肯成佛。却請盤龍詎可庭。為他露箇真消息。

  中洲歌

  我聞毗盧華藏海。海面湧出蓮華王。華中持地若洲潬。其地堅厚皆金剛。洲中復現海無數。海復現華若雲布。一一華持地若洲。各有剎種依洲住。種中現剎數復多。剎剎相依如蜜窠。一剎一佛一眾會。各現相好光交羅。又聞有說不如此。於諸法相俱無取。大海吞在一毛頭。諸佛安身無處所。若執有相非作家。天地之隔毫厘差。海洲洲海本非實。一切世界猶空華。又聞非空亦非有。拈得鼻孔失却口。盡在當人一念間。二由一有一莫守。楚士有海禪家流。因海得號為中洲。我持如上三種義。試問中洲會也不。中洲曰。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仰天一咲忽忘言。雲盡湘潭暮山出。

  金陵行

  有一句。冣揑恠。山圍故國周遭在。有一句。冣[毯-炎+畏][毯-炎+崔]。潮打空城寂寞回。山是山。水是水。平地無端骨堆起。水非水。山非山。五花猫子身無斑。衲僧格外有一著。道是道非都剗却。也解拏空塞空。也解將錯就錯。漢來現漢。胡來現胡。釋迦彌勒猶是他奴。鉢袋傾出四大海。草鞋踢倒須彌盧。非心非境非三昧。絕照講師知此意。摟飜教窟與禪窠。却道古人都未會。第一要問牛頭融。第二要問鷹巢翁。杖頭鬥起金剛鑽。奮迅勢若龍翔空。我似大虫看水磨。又如牛向窓櫺過。雖然脚債還未清。學得蘇州呆打坐。這箇這箇及那箇。與麼與麼不與麼。待君勘辨歸來。一一為吾說破。

  吳門清上人遊天台

  石橋那畔有一路。只在轉身下床處。虗空踏得脚跟牢。橋流水流誰暇顧。華頂峯前有一關。只在推門落臼間。門裏門外總莫問。但見滿目皆青山。衲僧能舍亦能取。大地撮來無寸土。有時百億閻浮提。放開只在秋毫許。此話雖靈信者難。今人不受古人瞞。山高水深路長短。親到一回心始安。瀑龍吼空山欲動。萬雷急鼓犇相送。浪花飛上蒸餅峯。六月陰崖雪霜凍。雲鎻通玄路不通。國師去後無遺蹤。頭陀坐石畫難就。明月在泉烟在松。半千尊者何由見。陽燄空花是宮殿。點茶莫認茶中花。花前認取娘生面。興闌政在下山時。山水絲毫不可移。離聞離見得消息。誰去誰來應自知。有問石橋亡恙不。那時切忌輕開口。又問華頂今如何。掉臂便行莫回首。若問靈巖與虎丘。不妨向道蘇州有。

  送淨慈別流涇藏主歸湖南為乃師銕牛和尚建塔銘

  我也不會說禪。釘樁搖艣三十年禪也不會。我說赤眼烏龜喚作鱉。依稀南海老波斯。牙齒生來半邊缺。拍盲爛嚼虗空渣。吐作炎天三尺雪。洞山麻三斤。雲門乾屎橛。拈來一處看。不覺腦門裂。何似別流機更別。銕牛之子金駢脅。蹉脚踏飜西子湖。拔出摩尼藏中楔。三世諸佛被渠橫吞。口縫纔開雷奔電掣。此行歸去靈雲山。要向懸崖峭壁上。磨出先師金剛眼睛。却把髑髏都屏疊。臨行求我下轉語。我無語。千里萬里一條銕。

  無文奎藏主

  喫粥了。洗鉢盂去。趙州死句是活句。向他開口處承當。者僧道悟何曾悟。箇事本非悟得。又非直下現成。如密有砒綿有刺。動著絲毫即禍生。一大藏教臭肉爛鮓。千七百則烏焉成馬。仰山解用藤條。總是之乎也者。我一手搦一手擡。放之不去收不來。且無一法繫綴汝。待汝他時眼自開。眼開提起無文印。萬象森羅都印定。印破空王銕面皮。三世如來從乞命。歸去橫推六字峰。納在蟭螟眼睫中。拈一莖草打噴嚏。萬壑凜凜生清風。有問吾儂著落。向道無你摸索。龍王吞却夜明珠。海底泥牛闘折角。

  無等功藏主

  開口咬著舌。洗面摸著鼻。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當年黃檗有眼睛。六十痛棒打臨濟。打得臨濟掣風顛。逢人吐出粥飯氣。大愚喚作老婆心。喪盡衲僧窮活計。擊著南邊動北邊。張公喫酒李公醉。若是英靈大丈夫。豈肯問人求解會。陽燄空花撮聚來。一揑虗空如粉碎。却向自己胸中流出。蓋天蓋地。有時越格示一機。攪得藂林成鼎沸。蒺藜輥作百花毬。橫拈倒用如遊戲。是名無等等功勛。亦名無等等三昧。直饒達磨再來賣弄百千鬼伎。只消搖手向他道。老兄老兄那裏洎。

  希雲悅藏主

  雲峰之悅眼見鬼。精魂落在桶篐裏。指點他人藥汞銀。破桶自家提不起。希雲雖與悅同名。娘生鼻直雙眼橫。頂天立地作活計。一步不肯隨他行。曾向獅巖遭一拶。機前學得飜身法。倒握主丈江東西。拍盲撞倒張三八。石耳峰連馬耳峰。三喚如雷聽若聾。海藏摩尼都潑撒。龍翔觸撥僧中龍。此行會我吳門路。狹路相逢沒回互。掛起風霜銕面皮。為他勘辨同參句。塞却現成途轍。摟空舊日生涯。也解虗空揣出骨。見佛見祖如冤家。斬新號令超今古。別有一機須薦取。揭飜狗舐熱油鐺。打作藂林塗毒鼓。

  寂上人遊五臺

  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百億毛頭師子。師子毛頭百億。我真文殊。無是文殊。舉著當機不薦。目前遠隔程途。只如僧問臺山路。婆子向道驀直去。趙州勘破沒來由。古今疑殺人無數。上人此去挽不留。要勘文殊并趙州。肩橫楖慄徤如虎。破衲價重千金裘。清涼石上雲似水。六月寒風氷骨髓。攝身光裏見文殊。隨人拜倒隨人起。前三三與後三三。見了文殊政好參。若遇善財莫相咲。牛頭自北馬頭南。

  用邵菴虞學士韻送楚石首座

  道人途路即家舍。也曾三處度殘夏。邵菴居士識此機。咲他坐破蒲團者。大千揑聚一毛端。萬斛驪珠恣揮洒。鐵蛇橫路斷人行。破山怒雷吼春夜。曾是毗耶詐病來。現陰非取前非舍。世人言下探淺深。兔子渡河疑象馬。自稱瞎漢眼生花。佛亦被他瞞了也。渠儂用處楚石知。此去重登芘寒廈。眉間拈出金剛王。截斷舊時長脚話。

  贈洞山藏主

  東山道箇鉢囉娘。渾侖吞却一大藏。雲門颺下一片柴。生銕蒺藜難近傍。誰知弄到如今。飜成不了公案。俊快衲僧當斷即斷。會得冣初一機。便是末後一段。沒誵訛處却誵訛。殺活臨機無榜樣。豈不見。慈明激發南匾頭。只消洞山三頓棒。

  次篷字韻

  道林書記與立卓峰二三禪友用篷字韻一再唱和。既已成卷。復於余言有所須。隨喜兩篷聊當行贐。
  船子不具眼。度水尋魚蹤。斫盡釣竿竹。踏飜波面篷。近年有錦鯉。不落虀甕中。擘開龍門浪。點額成點胸。回頭咲我懶。坐殺殘與融。問我舊行路。漿水錢誰供。我聚百千海。毛吞廓有容。勞汝探深淺。從西復過東。古人用棒喝。掛角羊無蹤。如經惡毒海。艣棹隨篙篷。覿面一蹉過。躲跟窠臼中。漆桶既不快。換手徒槌胸。道林脫教網。氣壓生肇融。徵我棒喝話。屎腸無可供。老大會魔說。人情無少容。北斗面南看。瞿耶尼在東。

  用月江和尚韻送一如藏主

  昨夜西風撼門扇。鄮峰關棙深難見。後二十載松月翁。為渠和臼重推轉。一如振錫甞造門。栗棘便解渾侖吞。捋猛虎鬚打[跳-兆+孛]跳。就地踏飜風水輪。去年喝石巖前路。拈出東山切脚句。萬丈龍淵徹底乾。搆取驪珠下山去。鉢袋中藏蠱毒盂。氣吞佛祖誠非虗。重來江上見松月。下視龍象皆黔驢。老鰕之屈為其子。落草之談不成語。閩蜀同風話冣靈。此去逢人莫輕舉。

  送法眷順菴歸禾山白雲峰

  坐臥非禪。禪非坐臥。口縫未開。早成話墮。六字峰頭有一機。祖父不曾輕說破。累吾與汝向外馳求。有佛無佛都走過。二十年間兩相見。查查牙牙俱老大。汝既知水漲船。高我亦道飯是米做。諸方浩浩今何為。轉大法輪水推磨。水銀不敵阿魏真。巴歌將作陽春和。若之何兮爭奈何。政與麼時堪作麼。白雲峰下汝當掃跡歸來。師子林中吾亦橫身打坐。莫隨祖父脚跟賣弄陳年滯貨。豈不見道吾舞笏。禾山打鼓盡。是勾賊破家。燒香惹禍。三世諸佛一口吞。千人萬人箇半箇。

  歸善室歌

  太湖山上君祥錢作歸善室。栖吾禪。入門一見眼卓朔。坐久稍覺身安便。人言善惡本無性。取捨悉由情變遷。捨惡取善曰歸善。惡去善存猶是偏。善歸極善善亦捨。歸至無歸性始圓。亦如設藥以治病。病止藥除神自全。山僧用處不如此。善惡取捨無擇焉。見佛不欣魔不厭。出生入死皆隨緣。主人共我室中坐。我坐既倦還復眠。興來曳杖出門去。摩挲老眼湖山顛。湖山倒壓天在水。天水水月光相連。仰觀俯察天地闊。萬象歷歷森吾前。初疑湖山共一室。又疑一室容大千。大千廓爾徧法界。徧界羣昏俱了然。佛法無所用其說。祖燈無所施其傳。兩岸中流人不見。山前閑却過湖船。

  送玉磵首座禮祖

  達磨未來那一著。獨露乾坤空索索。無端覓心又覓罪。重重鑽破靈龜殼。君不見。破頭山下栽松钁。撞入禍胎揚醜惡。至今濁港水橫流。兩岸行人難湊泊。又不見。黃梅夜半神鬼喧。墜腰石在無人傳。後來喚作銕酸餡。滿世有口誰能吞。何況牛頭之融。鶴林之素。橫出一枝閑露布。亂拋無孔生銕鎚。擊碎虗空重錮鏴。承虗接響。熾然異同。正法既掃土。滿眼皆魔宗。君亦浩氣如秋虹。早曾拶倒雙峨峰。此行為我拔魔壘。手握主丈猶獰龍。海門一關攔不住。雷電鼓舞號天風。石頭城外打[跳-兆+孛]跳。怒浪捲起長江空。不然劃斷淮山路。轉身直上[匚@干]廬去。坐看銀河落九天。南山起雲北山雨。

  托鉢歌

  衲僧家。無活計。又無祖父閑田地。靠箇隨身黑鉢盂。飢來喫飯困來睡。古佛棄却金輪王。領徒乞食遊城隍。兜羅綿手捧鉢出。千二百眾生威光。鉢盂喚作多寶藏。逐日生涯無限量。現成受用學無為。佛與兒孫為榜樣。鉢盂喚作長熟莊。古佛化飯吾化粮。化粮隨意作粥飯。雨濕風寒都不妨。鉢盂只是一張口。其量不過容一斗。有時吞却太虗空。千倉萬倉無路走。夜半曾將付老盧。黃梅一眾驚相呼。曹溪降得惡龍住。拍拍正令行江湖。趙州喫粥洗鉢去。禪者疑團頓開悟。德山托鉢下堂來。會得巖頭末後句。維摩取鉢來上方。飯顆如珠爭煒煌。百萬大士同一飽。毛孔七日猶生香。鉢盂靈妙說不盡。佛祖仗他延慧命。持來折我憍慢幢。發汝施心生正信。今年施了又明年。年年來結飯僧緣。我圖成道故持鉢。道成為汝增福田。此事有因還有果。施少施多無不可。你若慳囊不肯開。是你無緣蹉過我。我不作化疏。亦不持飯籮。聊將佛祖求道意。寫作長篇托鉢歌。有人指我歌中病。咲我未空文字性。言多道遠佛難成。鉢盂何用重安柄。我咲諸人病更多。鉢盂無柄却誵訛。若還摸得柄在手。成佛何消一剎那。

  勸世十首

  有生有死大家知。知不回頭也是癡。傀儡一棚看不厭。可憐終有散場時。
  驢事未了馬事到。鉤鎻連環沒斷頭。只管今朝又明日。等閑蹉過一生休。
  蜣蜋負糞長嫌少。老鼠搬金不怕多。只道臨終將得去。臨終却不奈他何。
  病來便作死承當。箇是單傳秘密方。你若目前無主宰。落湯螃蠏沒商量。
  得休休去便休休。放去收來總自由。畢竟勞生非久計。休將妄想掛心頭。
  脩行如買世間物。肯破慳囊事即圓。只把口頭閑議論。恰如著價未還錢。
  不知那箇是我性。反覆看渠渠是誰。驀地相逢親識破。如魚飲水自家知。
  工夫一步緊一步。銕鑄牢關也拶開。父母未生前面目。還他親見一回來。
  密意從來在汝邊。通身都是祖師禪。自家痒處忽抓著。海底蝦蟆飛上天。
  一念不生成正覺。古人開口見心肝。機先若解承當得。快便何消指一彈。

  吳門送牧幻藏主之江陵十首

  會得雲門六不收。行藏無處覓蹤由。姑蘇城外聞鐘意。却在江陵石馬頭。
  八角磨盤生銕鑄。秋毫才動泰山傾。那吒費盡腕頭力。攔不住時須放行。
  蘇州有與常州有。湘北湘南誰道無。酒好不論深巷裏。醋酸何必大葫蘆。
  龍潭滅燭口唇焦。南嶽磨磚臂骨勞。牧幻道人閑不徹。江陵水長看船高。
  牧真牧幻絕商量。滿把摩尼解放光。拈却盤山光境話。佳聲從此播諸方。
  丈六金身一莖草。一莖草上現瓊樓。陳年公案忽靈驗。頑石聞風也點頭。
  三世如來一口吞。古人事出急家門。却將教化眾生事。千載相傳累子孫。
  白蓮峰與白蓮橋。幾度交參話寂寥。一句現成曾舉似。銕牛背上刮龜毛。
  碧眼相看兩不疑。屎腸抖擻見家私。臨行縱有堪持贈。也是重添眼上眉。
  不是冤家不聚頭。行人莫與路為讐。淡交雖似水無力。却也能勝萬斛舟。

  山居雜言十首

  拈得尖頭小屋兒。諸方公舉兩無疑。有時地黑天昏去。也被雲來奪住持。
  佛法文章一字無。柴床對客觜盧都。胸中流出盖天地。老倒岩頭牙齒踈。
  憶在蘇堤過六橋。小番羅帽被風飄。滿頭帶得湖山雪。幾度驕陽曬不消。
  齒搖面皴髮星星。眼裏青黃不蹔停。有箇不隨他變底。鄉談依舊是廬陵。
  剗草分明錯用心。殿前回首翠林林。工夫用在皮膚上。根脚誰曾見淺深。
  髮生道我法財寬。白紙相呈請破慳。誰信山僧空好看。剃頭錢是別人還。
  語言學解弄狐疑。莫費光陰強記持。多少英靈被埋沒。白頭忘却出家時。
  野牛浪蕩本無家。纔擬關攔事轉差。徧界是國王水草。任他隨分納些些。
  賓中主即主中賓。逆順縱橫莫認真。狹路相逢解回互。閙籃政好著閑人。
  鼻孔裏有三寸氣。眉毛下有三寸光。好箇西來祖師意。問人都是錯商量。

  能上人回廬山省師

  舊日廬山舊眼看。阿師有甚不平安。放蠅莫打紙窓破。風雨落花春政寒。

  夢菴

  三世如來眼未醒。昏沉妄想立門庭。客來不把拳頭竪。寐語從他隔壁聽。

  玉圃

  鑿開頑璞得[此/且]子。瓊樹瑤花種滿林。却咲祗園布金處。近年荒草沒頭深。

  天目純上人歸萬峰菴

  瓦鼎煎茶嚥芋頭。萬峰茅屋記同遊。開門趕出睡魔去。放入松蘿月一鈎。
  枯木岩前舊路頭。松花滿地沒人收。藂林佛法無多子。倒握烏藤歸去休。

  福首座禮文殊

  文殊相見福城東。有語須防是脫空。曾道南方有知識。百城走殺善財童。

  靈頭陀往五臺

  都道文殊在五臺。幾人親到却空回。頭陀主丈有靈變。為我一肩挑取來。

  古關

  二千年外立宗風。把定禪門第一重。千七百人[拚-ㄙ+ㄊ]命拶。至今歸路不曾通。

  觀上人禮補陀

  補陀巖畔去何求。不見觀音誓不休。見了觀音當自咲。元來胡餅是饅頭。

  隆上人回廬陵

  青原老漢得人憎。慣用危機辨衲僧。米價至今無倒斷。相逢莫說是廬陵。

  無言演上人閱華嚴

  了心非法法非參。勘破南方五十三。烟水百城知己少。低頭各自打鄉談。

  保寧銕舟首座歸新羅

  保寧有箇金剛鑽。首座傳來用處多。變作無毛生銕鷂。銕舟載取過新羅。

  空菴

  裏許洞然無一物。能含法界也虗傳。趙州不具機前眼。被箇拳頭礙却船。

  贈劉鶴心

  會讀能消多少書。冣聰顏子却如愚。丈夫莫被聰明使。能使聰明是丈夫。
  盡大地人都病瘧。從生至死不曾閑。一年一度發寒熱。汝瘧明年五十番。
  向聞遇風彭蠡湖。大舟欲沒神鬼呼。驚魂脫死亂不定。一夜白却三牙鬚。

  如海

  比似滄溟納眾流。滄溟元不是同儔。世間何物能相似。惟有虗空似一漚。

  古耕

  威音王世墾荒丘。留與兒孫種復收。今代未知承佃法。教人空手把鋤頭。

  贈費子潤(并引)

  費子潤者。松江上海縣人也。其父謙甫嘗被盜。里有念佛婆子累受謙甫周急之惠。一日持金珠來賣。乃甫被盜之物。甫寞厚隱而不問。家有寵妾謂婆曰。汝賣賊贓。事發不汝累乎。婆始悟且懼遂自刎而死。未幾妾有娠。將誕之夕夢刎婆入臥內。妾叱之。婆曰吾與謙甫有宿緣。當為作子。過五年汝當償吾命。及覺而誕。子潤是也。生五年。其母果卒。子潤今四十餘歲矣。生而頸有刎跡不脗。以手按之則鮮血津津而出。至今猶然。余目擊之。其事恠甚。因述三偈以贈。令知報償之說不誣。而業力有不可思議者也。
  婆子前身子潤知。報緣影響巧相隨。皮囊脫換名生死。能死能生箇是誰。
  誰死誰生認不真。胞胎出入豈由人。冣憐業力難思議。刎跡相傳到後身。
  出胞胎又入胞胎。百劫千生與麼來。誰解髑髏前照破。摩醯眼在頂門開。

  禪人以偈見呈索和凡三首

  紙上傳來說得親。飜腔易調轉尖新。是人愛聽人言語。言語從來賺殺人。
  長篇禪偈短篇詩。我又如何敢措詞。倒腹傾膓無點墨。看人文字眼如眉。
  說甚全潮與一漚。定盤星在秤無鈎。陳年滯貨誰曾問。羊店即今懸狗頭。

  送徑山誾首座歸住盤龍且勉其復出

  夢升兜率在凌霄。夢覺和光把手招。井底蓬塵飛一點。龍峰增起插天高。
  換一機來答問漚。秤鎚落井也教浮。盤龍三十六盤路。須信盤盤有轉頭。

  贈海上人

  掛角羚羊跡已懸。追風良馬不容鞭。脚頭脚尾忽蹉過。又隔途程萬八千。
  直下承當也不難。通身慶快始心閑。衲僧行履如遊戲。平地何曾有嶮關。

  示天目同參五首

  天目元無道可傳。神頭鬼面認難全。先師不具參方眼。見得師翁鼻半邊。
  曲踛彎闌不是禪。單傳直指也徒然。古人一度被蛇咬。三二十年疑井圈。
  波斯臘月嚼寒氷。灼艾眉間救齒疼。今日思量當日錯。病源不在灸瘡痕。
  爛葛藤窠滿道途。諸方邪法愈難扶。熱油鐺子掀飜看。火性如今尚有無。
  燈籠一咲口喃喃。露柱橫吞師子巖。接得當時第三句。老僧許你是同參。

  水西原十首(并引)

  至正丙戌余年六十又一。緇白諸禪友念余不知老之將至。乃裒錢買山六七畞於虎丘之南二里許。為余作歸藏之計云。今年丁亥秋九月戊申。作門于水際。榜曰水西原。廿一日庚申預定葬所。穴而甓之。徒僧善遇手刻于石。納諸穴以志之曰。師子林開山老人之壽藏也。穴之上覆大石以為塔之基。河西大師唆南獻巧以圖塔樣高丈許。塔之正體南為門而洞其中。以安無量壽佛。佛高一尺有六寸。紫石琢而黃金塗。使天人鬼神知所敬仰。十一月九日塔按圖而告成。前為軒似舟。扁曰山舟。皆諸友之力成之也。立卓峰買舟載余往觀之。舟自半塘而西。過金氏圓覺菴。又西過掠象寺不遠。水忽盡而舟及門矣。入山行數百步。路轉而折。萬松間一塔出焉。於是或循塔而行。或乘高而望。或倚松而立。或踞石而坐。或語或默皆作已滅度想。既而復自念曰。生本無生。吾其果有滅耶。滅既無滅。吾其果歸乎此耶。不覺隨意顛倒。衝口而發。說十偈以紀之。噫。古人有自祭者。有自狀其行者。有自銘其塔者。皆足以傳誦於人而垂化於世也。余敢望於古人哉。自警自訃而已。
  大千世界水西原。百億須彌是土墳。無位真人埋不定。又添一穴累兒孫。
  業債如山不可摧。當死隨業受輪廻。是誰望我先成佛。平地無端起骨堆。
  胡孫樹上掛心肝。弄鬼精魂有兩般。未死先埋留活路。龍睛虎眼不能看。
  仙人禮骨鬼鞭屍。恩怨難忘合共知。珍重娘生皮袋子。是吾弟子是吾師。
  鍬钁隨身不露蹤。虗空掘窟葬虗空。虗空一夜生頭角。穿破白雲千萬重。
  兒童好看活屍死。行去扛來喚不譍。喚不譍時當自悟。活時元是假精靈。
  鑽天鷂子落黃泉。脫殼烏龜飛上天。半死道人渾不管。自敲瓦礫筭流年。
  曾從演若學狂來。老大新添一種呆。生死海中狂不盡。安排狂上涅槃臺。
  山似排班水似朝。萬松繞座似兒曹。相看一念萬年去。老子門庭未寂寥。
  地涌浮圖未足誇。風流須出當行家。髑髏眼裏春風動。徧界吹開五葉花。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四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五

    小師 善遇 編

  佛事
  宗上座鎻龕(台州人)

  燈籠沿壁上天台。且道明甚麼宗旨。宗上座死却活句活却死句。佛祖牢關鎻你不住。

  讓後堂火

  說法兜率宮。讓他第一座。翻身涅槃岸。奪得冣初機。離四句。絕百非。烈燄堆中更發揮。

  能上座火

  拖箇死屍來。鼻孔不對口。能所兩俱亡。鰕跳不出斗。擲火云。如今跳出了也。水底火發燒虗空。藂林盡作師子吼。

  報恩定長老中路轉骨(嗣高峯和尚)

  道吾遷塔就石霜。知子莫若父。報恩移骨歸天目。家富小兒驕。雖然一種恩情。爭奈兩家機軸。撫骨云。若不是定動。衲僧狹路相逢。放伊不過。

  依維那火

  以火打圓相云。雲峰破桶篐。依稀似者箇。以火打破云。一擊百雜碎。且道是甚麼。性火真空。性空真火。

  淨首座火

  清淨妙法身。本來無出沒。以火指龕云。者箇聻。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假名無位真人。喚作藂林表率。劫火洞然。燒他不得。

  嚴都寺火

  天童家法不嚴。都寺兩箇燈盞。南山知事得人。直是一生擔板。要見嚴都寺擔板處麼。死柴頭上火通紅。現出摩醯三隻眼。

  大上座入塔

  盡大地是箇大上座。盡大地是箇死髑髏。盡大地是箇無縫塔。且道門從那裏入。喝一喝。

  讚首座火

  眉間掛劒。可毀不可讚。斬却猫兒。可讚不可毀。忽然讚毀雙行。畢竟是何道理。火燒南海波斯觜。

  瑞監寺火

  輝天鑑地一著子。盞底漏油盛不起。眉毛眨上火星飛。礫破涅槃與生死。舉火云。諸人還見麼。我見燈明佛。本光瑞如此。

  聰上座湯(隔食病死)

  去聰黜明。苦口良藥。衲僧有病在膏肓。鎻斷咽喉吞不落。聰上座汝今藥病兩忘。一任吞却吐却。

  文監寺起龕

  不立文字。不涉程途。政與麼時。如何是文監寺出門句子。一不得有。二不得無。倒跨楊岐三脚驢。

  龍上座火

  死水不藏龍。汝還會也未。汝若會。試入火光三昧。

  雲壑石萬戶起骨

  生則封侯策戰功。死當廟食顯神聰。撫骨云。更從者裏翻身去。佛國塵塵有路通。某人英勇無敵。沉靜有謀。武略文韜自任綠林之馮異。忠肝義膽每懷赤壁之周瑜。朋友推其賢。士卒感其惠。奉王命剪除猺撞。奮不顧身。握兵權威震蠻荒。聞者喪氣。奏凱始傳於天上。歸途忽厭於人間。清湘院前打翻筋斗去。吳松江上迎得骨函歸。天地為之改容。山川為之墮淚。功既成矣。死何憾焉。合國稱為大丈夫。三十四年從教似夢。傳家賴有奇男子。百千萬世可以流芳。到者裏猛著精神。別通消息。裂開煩惱網。擊破死生關。幻形幻影有去有來。似浮雲之出壑。真性真明不遷不變。如皎月之當空。即此是自己根源。即此是故家田地。即此是安身立命處。即此是成佛作祖時。是則固是。且道即今起骨還有祥瑞也無有。昨夜天風攪雪花。為公洒掃西歸路。

  居竹曹公掩壙

  脫得生死。要知落處。落處既分明。從空放下去。放下後如何。天開地闢見全身。玉鳳夜栖無影樹。某人梅渚參軍之子。守齋教授之孫。遠則武惠王以來。歷代傳青史。近則文恭公而下。滿門無白丁。人皆羨其盛哉。公不以為榮也。小試教庠之任。厭吳江楓冷而拂袖便歸。繼承省檄之。招愛蒸溪。竹居而掉頭弗起。素行富貴。富貴不淫。無意功名。功名自至。左干戈。右爼豆。固未忘曹氏家聲。朝詩酒。暮琴書。且願效晉人風度。亦嘗刲股和羹以療大父之病。亦嘗解衣推食以供寒士之需。其待朋友也切切偲偲。其待宗黨也磊磊落落。儒學子弟仰之為文章鉅公。集賢縉紳號之以清逸處士。平生萬事已足。末後一機更高。頂門露金剛眼睛。著著見古人關棙。筆底現法華寶藏。頭頭顯自己家珍。文字語言一無所礙。涅槃生死兩不相妨。從前只道出來出來速出來。苦哉三界火宅。到此方知歸去歸去好歸去。儼然一會靈山。既曰知歸。爭奈有箇將不去底。既將不去。合與覆藏。既曰覆藏。有何證據。撒土云。化城寶所無分別。寸土元來是寸金。

  自讚
  小師善遇請

  初參慧力海印叟。學得面南看北斗。及來天目見幻翁。咲破燈籠半邊口。高懸鉢袋三十年。下視萬峯如培塿。諸方拖拽不肯動。也不教人隨我走。如今面目露堂堂。試問諸人相似否。雷厲風飛見得親。滿林盡作師子吼。此話既行。又何待三十年後。

  無上人請

  焦敗種草。惡毒根苗。佛也不要做。呵佛祖如呵冤賊。院也不要住。避院子如避差徭。見人脩行却會冷咲。受人供養不呌難消。如今畫影圖形。諸方皆認得。向後檐枷帶鎻。那箇肯相饒。既知有罪。只得依條。預將口欵供成了。準備閻羅王取招。

  大拙能長老請

  臨濟喝得口破。德山棒得手酸。打草驚蛇。大巧大拙。證龜作鱉。至易至難。師子林下漢。都沒許多般。三世諸佛一口吞却。兩眼照人肝膽寒。

  江西護侍者請

  西江一吸無涓滴。天目踏翻無影跡。全身坐斷師子林。魔來佛來俱莫測。描不得。畫不得。大用現前無軌則。若言此是則天如。頂上眼睛添一隻。

  卓峯立書記請

  菩提蘭若樹。此樹為樹王。我來樹下坐。因樹成道場。冬取暖。夏取涼。禪道佛法非所長。撩天鼻孔有覺觸。枝枝葉葉旃檀香。

  道友隋志義請

  樹為寶盖石為床。獨占虗空作法堂。祖父家傳親切句。不曾漏泄到諸方。

  貫之曾教授請(號東白)

  道是天如。早成差誤。道非天如。又難遮護。大圓鏡裏轉頭看。萬象光中全體露。或問一以貫之。又問一歸何處。向道東方既白時。金鷄飛上珊瑚樹。

  徒弟某人請

  拂子好打蠅。主丈好打狗。一步不向人前。一語不隨人後。行百丈未行之正令。誰是同風。顯達磨未顯之全機。豈容開口。者漢頗知之。汝曹還會否。山河大地法王身。草木藂林師子吼。

  雷燈珠三禪人請

  師子巖前喫顛來。姑蘇城裏坐如呆。通身轉智都忘却。觸著無明吼似雷。
  不打諸方爛葛藤。不將名字掛傳燈。菩提樹下盤陀石。白髮蒼顏箇老僧。
  似天如不似天如。似與不似無親踈。鼻頭有竅眼有珠。為佛為魔都是渠。

  西川如山真講主請

  談經口似懸河。答話機如掣電。諸方皆有作為。箇漢獨無靈變。長松偃蹇翠垂雲。恠石坡陀青潑澱。閑拈麈尾坐如山。百億毛頭師子現。

  范氏淨心居士請

  趙州勘破臺山婆。沒誵訛處有誵訛。圓悟激發范縣君。話頭少處路頭多。淨心畫我供養我。且道趙州圓悟意旨如何。這裏下得一轉語。許你燒香供養他。

  飯店蘇居士請

  老子一生無背面。逆行順化皆方便。三家村裏持鉢歸。十字街頭開飯店。是聖是凡人莫辨。

  泉南蔡國祥居士請

  瞎驢趂隊出廬陵。天目山頭中毒深。滅却臨濟正法眼。變他百丈古藂林。蝦蟆口吐一輪月。師子毛生萬兩金。此話即今瞞不得。泉南佛國有知音。

  雲南尊講主請(像在林屋之間)

  閙市山林。異方人物。煨鐺煑銚箇閑窩。塞戶填門皆上客。問梅閤裏著馬祖。勘辨參徒。指栢軒中容趙州。放開鋪席。老胡多意氣。大坐立雪堂。呆漢少機鋒。安居臥雲室。從來無法與人。自也不願做佛。扶持向上宗乘。賴有許多知識。無端再現身外身。兩主如何同住得。送他無佛處稱尊。贈以一把龜毛拂。

  高麗國古道長老請(名達行)

  者漢拍盲無見解。到處不曾輕納敗。平生獨恨老中峯。屈我低頭禮三拜。觸著無明劈面揮。家傳陷虎機猶在。目視雲漢三十年。黃金未肯和沙賣。如今坐在闔閭城。盡底抖飜禪布袋。不問南來與北來。逢人便請還禪債。說甚麼千聖不傳。說甚麼漆桶不快。堂堂古道大家行。傳語諸方休揑恠。

  臨濟寺的首座請

  有問如何是佛。向道頭上插筆。從古機緣千七百。今代又添者一則。者一則。的中的。八面俱收。群機自息。奪人奪境喝如雷。臨濟未是白拈賊。

  高昌國無敵長老請(名勝幢)

  生廬陵。不知米價。飢把心肝樹頭掛。登天目。徧體汗流。鶻臭布衫都脫卸。唳鶴灘頭蘸筆鋒。義海掃空閑話杷。師子林裏開禪窩。七佛呼來同結夏。不將正眼視諸方。一任諸方爭怒罵。以無所爭為勝幢。是名無敵於天下。

  鎮州秦上人請

  擔板漢。沒思筭。既不諳古佛家風。又未了先師公案。棄却鎮州蘿蔔頭。收取秦時[車*度]轢鑽。只據一偏。不容再勘。讚他做靈利衲僧。疑信相半。罵他做儱侗禪和。是否難判。明知自體本天真。假名字在人呼喚。忽然喚作三脚驢也胡亂。

  讚佛祖
  出山佛

  入山又出山。久靜還思動。眾生成道多時。佛法一毫無用。阿呵呵。如今冷地思量。枉受六年飢凍。

  空魚籃觀音

  錦鱗賣盡手頭輕。撈摝江湖尚有情。回首長沙沙上路。腥風吹作夜潮聲。

  獨坐觀音

  鸚鵡淨瓶無著處。善財龍女不相隨。寥寥獨坐閑如我。政是眾生界盡時。

  達磨(二)

  西來沒行市。跨水復逢羊。直指少方便。剜肉要醫瘡。答梁武廓然無聖。灸瘢上重添艾炷。許神光汝得吾髓。喪車後高掛藥囊。盡道熊耳峰埋沒他不得。誰知這老漢鄉念未能忘。賴有後人爭氣。家醜不使外揚。滅却正法眼藏。一任山高水長。
  師子林中。立雪堂裏。佛也不著。因甚著你。不重你面壁八九年。不重你西來十萬里。只重你心直口直。不順帝王情。眼高氣高。不失宗師體。坐斷天下人舌頭。一花五葉香風起。

  布袋(縮一脚)

  主丈橫拖。布囊斜倚。當來下生。都道是你。十字街頭等箇人。伸脚元在縮脚裏。

  寒山(放苕帚看卷子)

  轉掃轉多須放下。自舒自卷看教親。通身是箇無師智。不比誦苕忘帚人。

  拾得(携菜簡拾菜滓)

  隨時拾得隨時用。裏許空空實不空。本是願王無盡藏。向人只說菜滓筒。

  寒拾同軸

  曾共豐干枕虎眠。又對趙州學牛闘。喚作文殊與普賢。衲僧頷下雙眉皺。

  朝陽

  破處補教完。工夫做成片。紅日上三竿。為君通一線。

  對月

  要了末後句。點畫甚分明。莫因天上月。打失雙眼睛。

  鬼扶過海羅漢

  肩背相挨航一葦。觀於海者難為水。龍王闘富我闘貧。不費一錢能使鬼。

  僧繇畫寶公

  鷹巢大士面兜搜。變現千差畫不侔。近世宗師好顏色。却無梁武詔僧繇。

  應菴禪師

  用虎口奪食之機。恣行五逆。展蛇頭揩癢之手。觸撥諸方。海湧峰前干戈卸却。金輪峰頂妖恠潛藏。視妙喜甘露門。兩強不下。通楊岐正法脉。五世其昌。碧桃帶雨春風濕。吹作優曇徧界香。

  高峰和尚

  黃金眼睛生銕面。三尺竹篦如掣電。坐斷高峯立死關。為人都道無方便。有方便。千聞不如一見。

  中峰和尚

  這老漢。無榜樣。主張大幻法門。滅却現成公案。祖意教意。絲毫不許搏量。山居水居。影響那容近傍。以絕言之言而演說。喧轟白晝之雷霆。住無位之位而獨尊。奔走諸方之龍象。際遇聖天子。稱為普應國師。引得大地人隨處燒香供養。

  斷崖和尚

  冣初一機。撞破縵天網。末後一著。踏翻載月船。大地山河雪消去。西天目頂浪滔天。

  天台智者大師(辯無礙請)

  堯眉舜目。禹背湯肩。談性具於百界千如。水是波波是水。顯相常於一心三觀。拳為掌掌為拳。示聖賢同體之身。不妨描貌。肆佛祖無礙之辯。亦可宣傳。若論其親見一會靈山儼然未散。吾無得而稱焉。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
    小師 善遇 編

  詩
  懶雲窩

  異哉雲兮。變化不可測。而浩蕩不可羈。其靜似懶。其動非懶。動靜若有神所司。我觀臥雲於三千九百丈之天目兮。東西二浙一白如海。莫得其端倪。又觀行雲於四萬八千丈之天台兮。捲海而起勢。若萬馬爭奔馳。或聚或散山顛水湄遊僊翔鸞千恠萬奇。方其舒而行也。天地為窩量猶隘。及其卷而藏也。離婁莫覩其毫絲。西瑛公子作雲窩。懶雲二字文其楣。眼空湖海臥丘壑。習懶擬與雲相期。我訪懶雲主。歷觀懶雲詩。不知西瑛為懶雲耶。懶雲為西瑛耶。但覺秋陽射窓戶。四壁光陸離。重為告曰。瑛兮雲兮。至人不泥乎跡。而能與物推移。風雷吼百谷。蛟龍舞天池。亦將乘其勢以濟其時。卷舒動靜。吾以無心而應之。懶與非懶吾何知。

  篳篥引

  西瑛懶雲窩距余禪室半里許。時相過從。吹篳篥以為供。復於余言有所需。乃賦長歌以贈。
  西瑛為我吹篳篥。發我十年夢相憶。錢唐月夜鳳凰山。曾聽酸齋吹鐵笛。初吹一曲江風生。餘響入樹秋嗚咽。再吹一曲江潮驚。愁雲忽低霜月黑。坐中聽者六七人。半是江湖未歸客。歡者狂歌繞樹行。悲者埀頭泪沾膝。我時奪却酸齋笛。斂襟共坐松根石。脫略悲歡萬念消。悟聲無性聞無跡。西瑛篳篥且莫吹。篳篥從古稱悲栗。悲歡茫茫塞天地。人情所感無今昔。山僧尚賴雙耳頑。請為西瑛吐胸臆。聲聞相觸妄情生。聞盡聲亡情自釋。盡聞莫謂聞無聲。機動籟鳴無間隔。亡聲莫謂聲無聞。去來歷歷明喧寂。吹者之妙余莫知。聞者之悟公莫測。公歸宴坐懶雲窩。心空自有真消息。

  補之梅

  人皆謂補之畫梅。宮苑梅千樹萬樹。潑撒瓊瑤堆。天香國艶發乎本然之富貴。非比踈枝冷蘂。困蠻烟蜃雨之摧頹。畫成曾獻羣仙府。求者黃金賤如土。仲謙山翁何處得兩株。照耀林壑。見者驚相呼。一若羅浮山下水南之獨樹。氣條無數華無數。一若成都十丈偃蹇之臥龍。身隔重雲尾梢露。玉甲鱗鱗水底明。水面鴛鴦[口*(銜-金+缶)]落英。上有飛來雙白鷺。疑是雪坡天夜睛。山翁有時坐梅間搖麈拂。寒日清輝射窓壁。恍忽天人為法來。滿林新雨花狼籍。吾然後知補之能為梅寫真。梅華又為翁傳神。翁比梅華更清絕。眼光爍破珊瑚月。

  東坡竹

  人皆謂東坡畫竹。翰林竹千竿萬竿。解散琅玕束。渭川淇澳出乎浩蕩之胸中。非比寸土寸金。不許破堦前之苔綠。暮年徤筆尤可憐。世有一二非真傳。仲謙山翁何處得四幅。妙壓與可。不敢誇先鞭。雨者帶霧和烟空。濛翠欲滴。似隔西湖見山色。雪者堆鹽積玉勢。重如崩山。強項暫低腰未折。風者飄飄鳳尾搖。耳邊彷彿聲蕭騷。晴者扶踈淨如洗。亭亭玉立干雲霄。山翁有時坐竹間。觀笋稚老嫰。生成非造次。兒孫環列奉清歡。俯仰折旋無不似。吾然後知東坡能作此君圖。此君又似翁之徒。吾道藂林有生意。一日眼前何可無。

  贈衛學古携墨入京

  松江學古衛先生。家世業儒。兼精製墨。人謂學古得其傳而尤精。余甞求驗其墨。信人言之不誣。故作短歌美之。意其大有得於墨也。
  吾聞李超之墨不易求。建隆天子掠聚如山丘。汴京僧寺用為漆。庫藏一掃難再收。又聞潘谷之墨若圭璧。蓬萊宮人玩未休。大風捲土入沙漠。歲久物化無能留。衛君學古得古法。潘李之外非其儔。授書絳帳束高閣。烟室坐擁緇衣裘。月涼深夜杵膠熟。翠餅入麝龍紋浮。馬肝石上吐雲霧。一點落紙光欲流。玉堂操觚諸公。藉子為不朽。
  金闕待貢。子亦藉是為豪遊。世人知好不知價。會有造物知相酬。造物果爾知相酬。誰復羨玄香。太守松滋侯。

  送月維那歸鄉就寄哭師省母二書

  鍾鳴南山兮日上西湖。行子呌船催寫書。書成滿紙如塗烏。近日哭師雙眼枯。去心一動難須臾。我以魂夢隨程途。五月六月能來無。
  海風吹雲兮海天半赤。越岸千峰萬峰出。潮頭直到富陽城。送上嚴灘只頃刻。過時莫訪陳蒲鞋。我是三吳未歸客。
  故家西村北。倚門白髮無朝夕。故業西村西。夜雨高堂有靈骨。相尋時莫匇卒。天涯一字良難得。重來時莫匇卒。天涯一字良難得。

  贈道林訓上人

  角鷹一側目。所視無穹蒼。臂韝索飽非所長。良馬一振鬣。所向無窮荒。內閑待秣安可常。丈夫心膽塞天地。身與世道為低昂。況從世外發高趣。蓬蒿豈足誇翱翔。我憐古道滿荊棘。歲晚狐兔爭跳梁。今年識君谷水傍。愛君駿氣如鷹揚。願君莫如我。學步成踉蹌。願君莫如我。用拙甘六藏。茅舍深居已無馬師問梅子。木葉蔽膝尚有懶瓚知南陽。九峯之外天茫茫。寒梅欲花春在霜。興來拂袖謝丘壑。闊視四海皆吾鄉。我有解纜歌一章。如擊瓦缶無宮商。吳松江上為君歌。一發怒潮卷雪天風狂。

  吳松江觀閘

  吳松江水急如箭。昔見畫圖今識面。百川應命爭先趍。東注海門如赴戰。海波怒發驅潮頭。戰退吳松水倒流。江潮一日兩相闘。萬古不決猶寇讐。江水清兮潮水濁。江水不似潮水惡。惡潮推出海中洲。堆積江面成山丘。官憂水害難疏鑿。橫江四閘同時作。潮來下閘潮平開。閘內不通潮往回。潮波怒息捲底去。閘門又見江波怒。閘上盤渦萬陣分。閘下狂瀾萬騎奔。萬雷吼兮萬鼓發。石走沙飛亂戈甲。黃河衝破華山根。徤瀑擘開青玉峽。人言水性險且凶。不知水與人情同。情濤識浪怒且憤。不在江潮在方寸。水險尚可避。人險終難知。人爭額額罔晝夜。水爭尚有潮平時。

  贈鍊師樓半雲

  樓師作室名半雲。人謂室與雲平分。吾知樓師不如此。室與半雲寓言耳。半雲之室如太虗。我與萬物為同居。半雲為物半雲我。物我半雲無不可。以我之靜。應物之動。我得物體。物備吾用。是吾與真宰者同遊。不逐世態為浮休。試往觀乎歌臺舞榭。曾不異乎玄圃滄洲。苟捨是而求入半雲之室。半雲為之橫點頭。

  城南樓

  城南樹尾花風晴。城南樹下漁舟行。隔溪竹屋數家酒。矮籬路轉人縱橫。仙山石洞在眼底。塔竿倒影滄波明。相期待渡日已晚。坐看平野青烟生。

  送甘茂實入京三首

  君莫羨。天馬駒。亦有汗血牽鹽車。君莫咲。涸轍魚。海翻會與蛟龍居。丈夫出處繫元運。豈必似東門瓜圃南陽草廬。君家太白山之東。畫梁烟雨春濛濛。上淮淝兮度五嶺。鬼門銅柱悲途窮。歸來江南六七郡。杖劒落落隨群公。讀書汶上少閑日。結屋贛水多秋風。父骨未藏母亦老。布衣塵土行人同。時乎時乎。子豈終不遇乎。
  君亦善。河洛書。點畫萬象知盈虗。君亦善。長行歌。勢壓李賀欺東坡。朝吞霞氣嚥沆[泳-永+(虀-卄)]。夜坐北斗窺銀河。千金入手弄瓦礫。萬語出口翻春波。平生一醉動三日。仙徒將種疑曾識。幾回夢得。仲連與公瑾並馳。銕駟隨天蹕。爛柯棊洞賓墨。能事相逢俱辟易。林兮林兮。子豈終不用兮。
  我不願。送君行。愛君筆硯傾平生。我不願。留君住。男兒四十當強仕。盛時天下文軌同。萬國軒裳滿都市。願君走馬燕山頭。一語動世旋封侯。風葉兮颼颼。江波兮悠悠。丈夫萬里更萬里。一飲百斗空離愁。去兮去兮。子豈非丈夫兮。

  遊三相臺示甘楊諸友二首臺乃姚崇牛僧
  孺劉沆讀書處也

  我登三相臺。南望雙巽峰。俯視下界如淩空。開元老樹可百丈。斷崖盡日呼顛風。甘郎攀果學猿掛。楊子枕石飛泉中。垂藤離地坐我穩。袒跣長嘯如乘龍。嗚呼昔人不再得。臺上土花幾秋色。前身不與後身期。白雲豈識蘿衣客。安得近代顏輝來。畫我石上驚風雷。
  我聞楚公讀書處。手斷雲根種瑤樹。金魚五馬隨飛烟。朝市屢更樹如故。如今豈無嘔血看長檠。亦有揮金登要路。致身未穩華髮生。誰信有情難久住。吾為子簪瑤花繞樹長歌白日斜。吾為子題瑤葉點染荒墟舊風物。願君聞此心眼開。少年一去無重來。

  贈奕士高顯卿

  吾將為顯卿歌。顯卿去兮吾奈何。商山不可招兮象山不可鑄。當代如卿亦難遇。不須殺活談兵圍。我以氣色觀神機。秋鷹失兔草莾動。斷道夜雪行人稀。丹還金鼎會龍虎。海國破浪孤篷歸。太初一黑盪摩裏。萬化白戰搏空起。何曾一路無死生。觀者紛紛少知此。吾有劉君甘君狂且豪。奕未過子兮材情高。一展經綸試國手。翻視楸枰復何有。西來訪古崑崙丘。拔劒夜舞呼蒼虬。登白鶴兮問王屋。汗漫長歌紫芝曲。嗚呼顯卿兮安得聞此歌。共咲人間殘局多。

  和送梁壽川之任南康醫教

  君不見。眼前病癖無全人。又不見。杏林種雨年年新。豈如梁君小試醫國手。飄飄捧檄行青春。行行東向廬江路。星渚風烟彭蠡樹。雙池看瀑九江晴。五老聞鐘亂山暮。我憐民物瘡痍深。養生未必非其心。元陽扶植起枯朽。一草已足酬千金。莫辭印綬非君意。虎溪未許陶公醉。會看採藥上蓬萊。長裾曳破燕山翠。

  真州送別悅希雲

  長淮岸岸飄風沙。沙根吹出青蘆芽。我行送君君送我。咲語在眼心天涯。三界如夢宅。四大如漚花。東來西去問歸路。不知何處真吾家。
  欲別不別重相携。別思已逐寒雲飛。飛雲一去不可得。千村萬落明斜暉。回頭望吳山。滿目青依依。亦如送我望我去。立盡風烟未忍歸。
  年時度雪西峯顛。蒲團永夜青燈前。坐談生死念如水。銕石未比肝腸堅。人事有遷謝。散聚終隨緣。山川可棄友可別。初心未可輕相捐。
  藜羹糲飯山人祿。望重身榮未為福。詞章滿世金滿床。業累轉深心轉俗。一息微如絲。寧肯長相續。髑髏只有抔土緣。莫把殘生妄馳逐。
  乾坤旅舍暫時住。脚跟不受純鋼鑄。我持天目黃精苗。歸種鄉山冣深處。苔石晝眠雲。松爐夜煨芋。他年有約未相忘。相尋試舉同參句。

  送止照歸古洪曲江

  莫雲飛上錢王臺。亂峰蘸碧湖光開。六橋秋色看政好。之子不肯重裴回。百年萬事烟雨過。鄉井一念終難灰。浩歌歸去送歸去。夢斷楚水何時來。
  鑾江鎮上雙江洲。大船解纜荒洲頭。掛帆蔽空搥鼓發。白浪卷雪風蕭颼。故山三日忽到眼。恍忽天上飛驊騮。向來歸興有如此。今日送子心悠悠。
  抖擻天目蒲花團。摩挲鐵脊氷霜寒。豪來意氣隘湖海。歸思浩蕩如奔湍。樟陰樓殿曲江曲。聽鐘聽雨吟燈殘。此時會有會心處。傾倒客路情懷看。
  獅王一去挽不回。秋滿巖谷天風哀。龍囦象藪亦多士。濟濟熟視宗綱頹。誰能共掃松下屋。黃精黃獨連門栽。霜林月上芋香起。指點深撥寒爐灰。
  世緣味美如飲醇。飲之不覺酣且沉。獘囊一換即非我。知有幾許閑光陰。男兒自負鐵肝膽。萬變未肯忘初心。天涯相送復相贈。苦口一語如千金。

  入仙洞山

  入山隱隱如聞雷。山鷄角角隨人飛。松風洗我市喧耳。松露洒我青蘿衣。平生結習重幽賞。會景會物情依依。誰能歌紫芝。我當歌采薇。招呼雲外青鸞歸。

  松陵晚渡圖

  夕陽兮在舂歲將晏兮江空。平沙古樹兮蕭蕭朔風。高人曳禪筞兮招短。篷賦歸來兮青山碧雲之故宮。畫者觀者咸謂之松陵晚渡。吾獨念楚山萬里峭拔而舂容。初若揚瀾在蠡見廬阜雲屏之五老。又若洞庭南岸望道林嶽麓之羣峰。嗚呼。吾豈無青山碧雲之故宮。浩歌歸去兮吾誰同。

  上海舟中即事

  烏溪出閘催雙櫓。急趂回潮下黃浦。午前期到上洋城。生怕潮來近亭午。夜潮已落岸痕高。風卷浪花翻雪滷。渡頭趂渡人如鷄。水行泥行亦良苦。西岸衝波遠入村。東岸湧沙作林圃。岸上居民無定蹤。頗恠潮行無定所。吾年五十遊上洋。今歲重來五十五。豈無玉雪美少年。向來一揖成千古。亦有鴟張萬石家。勢去一朝無寸土。噫吁嘻。人生幻化若浮雲。陵谷變遷何足數。

  遊宜興張公洞洞門自山頂直下秉火橫入
  行稍遠乃有隙光投光而出即山下平地矣

  蓬萊滄洲何必遠在海。桃源武夷何必深在山。張公古洞仙一國。只在人世非人間。頂門梯空直下幾千尺。恍疑犯死投龍關。陰崖石髓不知何代凍作玉磊磈。瑤芝瓊筍拔地爭孱顏。上如帝網之交羅兮。寶幢珠盖氷雪老。下若鯨鰲之怒闘兮。銀濤鼓舞潮牙翻。參差鬼物列萬恠。泥田藥竈鈆花斑。山童秉火急指點。尋幽探賾心轉頑。路窮稍稍隙光發。忽脫混沌歸塵寰。岩呼谷應寒籟起。鳳簫玉珮鳴珊珊。我思身無生無意換仙骨。亦無養生事底用丹九還。了知心外無別法。遇緣乘興聊躋攀。安得勞生離世網。暫息一念觀循環。又安得掃空八萬劫。解脫仙與佛。入生入死隨吾閑。

  示友人三首

  塵網苦多累。暫閑如脫羈。胡為塵外跡。而乃東西馳。聚談每倉卒。既遠飜多思。眼前失真宰。身外何求知。百骸如僕馬。勢合聊相隨。氣運忽遷謝。一散無重期。來日不可待。去日不可追。靜緣當自保。世故方無涯。逝水不復返。黃葉無重榮。萬物有終極。浮生欲何成。愛緣一染指。智慮常縱橫。寧知昨日事。轉眼多變更。聖人示欹器。稍滿還復傾。及時不自惜。時去空傷情。蕭蕭墻頭樹。靡靡墻下草。繁茂曾幾何。已復見枯槁。人生無根源。身世雜醜好。自從墮地來。萬念日紛擾。運化潛消磨。容髩不知老。如何百年間。樂意常自少。君看古來人。心事誰獨了。

  登西林

  沉鬱難自居。偶思散遐矚。主丈登西林。斷崕倚脩竹。崖上藂花開。飛禽自相逐。崕下清川流。水光泛嘉木。四月風雨多。平野一時綠。長嘯白日低。烟雲起空谷。俯視萬化間。勞生亦何足。

  夜坐聞蛩

  山人坐樹陰。樹轉月當午。江市夜猶喧。笙歌雜砧杵。寒蛩亦何情。唧唧如共語。前聲稍悲悽。後聲轉哀苦。人心汝莫知。汝語人莫取。萬類各有私。悲歡豈同趣。茫茫元化中。同一風氣使。何如悟天真。隨分樂生死。

  遊茅山雲林清遠之館

  華陽有客似重來。新見雲林別館開。寒日半巖松鶴起。腥風萬壑雨龍回。琴床流露滋瑤草。丹鼎飛春上玉梅。居者未知清且遠。人間咫尺望蓬萊。

  次韻送古潛縣宰

  解印遄歸意若何。山人長憶舊相過。詞鋒稍見禪機孰。案牘不如吟卷多。花雨聽鶯春滿酒。柳風立馬月搖波。賞心樂事皆勳業。留與溪翁溪女歌。

  漕運萬戶某脫險于海因和韻唁之

  語未開辰已改顏。向來海運歷多艱。連檣影落蛟涎窟。孤枕魂飛鬼骨山。出匣劒龍驚怒吼。傳家珠虎幸生還。黃金任積高於斗。不博休官一日閑。

  徑山送瓖上人歸吳門

  吳門長想是吾州。城北城南半舊遊。佛塔分標林野寺。客帆飛繞市河樓。送君忽覺襟期動。老我難忘脚債酬。七十二峰看橘柚。買舟重約太湖秋。

  送時無擇維那歸閩

  百計歸難禁。生緣樂未窮。聽鐘榔葉雨。欹枕荔花風。吝久閩音化。交深楚俗通。片帆明日遠。雲斷海天空。

  重登秋月樓

  病力甦新雨。登樓看夕陽。岸移江市遠。洲接柘園長。村晚烟催暝。水陰雲送涼。客中情味熟。隨地得相忘。

  送鄉僧昱曉林四首

  海雨吹花雪作堆。那時敲我竹門開。自憐水國三千里。也有鄉僧問路來。
  風沙風葉攪征衣。今日江頭送汝歸。西望故鄉何處是。楚天漠漠片雲飛。
  鄉夢鄉愁我已疎。十年不見故鄉書。兒時聚首人如王。老大不知今有無。
  鄉人問我幾時還。向道如今又入山。一箇蒲團半間屋。吳松江上九峯間。

  登茅山天市壇四首

  天市危闌倚碧空。兩京山水見冥蒙。東來十日風霜路。只在寒嵐一抹中。
  白雲剪作瑤壇雪。寒旭蒸開玉洞花。山北山南看更好。炊烟朵朵是仙家。
  一片松林又一宮。開門面面看茅峰。意行恍惚廬山路。歸飯僧分上下鐘。
  郭仙清夜扣舷時。萬籟秋笙月一池。千載誰傳靈鳳曲。羽童吟作步虗詞。

  一峯雲外菴和韻四景

  碧虹分兩半山橋。橋下春雷卷怒濤。老衲定回推戶看。隔溪開盡野櫻桃。
  竹屋茶香滿澗烟。綠杉深處響流泉。目前有法誰能說。落日微風一樹蟬。
  平田水語稻花香。半解蘿衣受晚涼。景物雙清秋政好。亂山雲外又斜陽。
  衲被蒙頭宿火紅。雪寒愁聽上方鐘。開門忽恠山為海。萬疊銀濤露一峯。

  湖村菴即事三首

  日度斜塘水氣昏。石橋高柳對柴門。霜風攪樹葉如雨。忽見一帆來遠村。
  竹根吠犬隔溪西。湖鴈聲高木葉飛。近聽始知雙艣響。一燈浮水夜船歸。
  開渠築岸護低田。坐聽隣翁說去年。賣却犁鋤買漁網。兒童蕩槳到床前。

  訪仙洞山舟次大溪口

  窈窕仙家何處尋。夕陽明滅亂雲深。大溪橫斷青山合。一路風帆入樹林。

  贈弟仁遠入京(并引)

  始余別家時。仁遠從弟年纔十七。今將四十矣。鬚髯戟張。言論有遠志。以湘南教官滿考。乘風為上國遊。艤舟維揚迂道來。徑山相尋梅雨中。禪榻共燈數夕。既行贈偈四章以紀別思。以戒其速歸。
  虬鬚銕面岸綸巾。膽氣麤豪語逼人。二十三年不相見。却疑年少是前身。
  雨嶂烟巒翠欲流。天開圖畫萬山頭。凌霄閣上凭闌意。留與他年說舊遊。
  白雲峯在夕陽邊。目送吳雲入楚天。汝到燕山却回首。三千里外又三千。
  錦袍花暎鳳池明。玉珮光搖紫府青。富貴著人如醉夢。倚門慈母眼長醒。

  曉行吳松江

  朔風吹面雪花深。船渡氷河似棘林。却憶蒙頭茅屋下。地爐一暖直千金。
  水轉沙涂又一灣。迎船孤塔出烟嵐。長江一道橫風起。兩岸爭飛上下帆。

  師子林即景十六首

  鳥啼花咲屋西東。栢子烟青芋火紅。人道我居城市裏。我疑身在萬山中。
  萬竿綠玉繞禪房。頭角森森筍穉長。坐起自携藤七尺。穿林絡繹似巡堂。
  素壁光搖眼倍明。隔簾風樹弄新晴。樹根蛙皷鳴殘雨。恍惚南山水樂聲。
  指栢軒中六七僧。坐忘忽恠異香生。推窓日色暖如火。薝蔔花開雪一棚。
  相君來扣少林宗。官從盈門隘不通。散入鳳亭竹深處。石床分坐遶飛虹。(亭名栖鳳。橋名小飛虹)半簷落日晒寒衣。一鉢香羹野蕨肥。春雨春烟二三子。水西原上種松歸。
  鴉鵲爭巢似憤兵。怒鳴死鬥亂縱橫。可憐踏壞桫欏樹。滿地落花無路行。
  道人肩水灌畦蔬。托鉢船歸粟有餘。飽飯禪和無一事。繞池分食餧遊魚。
  臥雲室冷睡魔醒。殘漏聲聲促五更。一夢又如過一世。東方日出是來生。
  西隣母鶴唳無休。鶴意吾知為主憂。養得鶴成騎鶴去。楊州未必勝蘇州。
  竈兒深夜誦蓮華。月度墻西檜影斜。經罷轆轤聲忽動。汲泉自試雨前茶。
  林下禪關盡日開。放人來看臥龍梅。山僮莫厭門庭閙。不是愛閑人不來。
  斜梅勢壓石闌干。花似垂頭照影看。白晝雲陰天欲雪。半池星斗逼人寒。
  雪深三尺閉柴荊。歲晚無心打葛藤。立雪堂前人不見。秀雲峯似白頭僧。
  有客來求警筞歌。歌成斂念入禪那。茶童催我下樓去。樓下新來客更多。
  語默無心道自隆。目前誰解顯吾宗。長長短短象牙竹。恠恠奇奇師子峰。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五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六

    小師 善遇 編

  序
  照堂長老義感集序

  余友照堂寂長老至元丁丑三月廿一日卒于吳門之能仁菴。其行義感於人人。哀之不能已。發而為詩若辭。散漫於三吳林壑間。天台竹居可西堂裒而集之。目之曰義感。過松江請於余曰。詩辭無以見出處授受之詳。公與照堂同參天目。幸詳之。使觀者有所考。余曰。照堂。高昌名族之裔也。其宗姻鄉黨之士。去故國而布列于大朝都邑者皆達官。其俗尚佛教好施與。又好引援進取以相榮。盖去國已遠見鄉人雖疎亦親。故彼氏之為沙門者。往往得厚施或得厚名位。而照堂一無取焉。唯道是嗜。凡顯密二宗大聲實之士。悉從事之。盡其學未厭其志。延祐間南來天目扣直指之學于幻住先師。日有深造。遂眷眷不忍棄去。草衣蒲履氷檗相持者有年。逮先師告寂始北歸。諸達官嚮其道。爭羅致之。然猶兢兢潔己。非誠求道者不與語。非其人不與交。與交必盡其義。嘗以幻住廣錄三十卷進。上覽之大悅。 賜入藏。諡先師曰普應國師。既間關往復成其事。復入天目願守國師之塔以老焉。及有疾。同居者強其出山就藥。遂終于吳門云。余所知者止此。其他非所詳。雖然。即是集而求之。足以見照堂之素蓄。足以見交際之深情。又足以見竹居之尚義。凡足以稱於人傳於世激厲乎時輩者。盡在是矣。又奚必他詳哉。

  銅佛贊頌序

  至正甲申夏錢唐照菴炬菩薩大會。緇素于寶石山作佛事者四十八日。以慶銅彌陀佛及觀音勢至像成。亦以張其化使益廣而益遠也。原其造像之始。約化四十八人。各施銅錢一而念佛千聲以為例。如是四十八人人各轉化四十八人。遞遞轉化積四百八十萬錢。冶以範佛。佛身長一丈六尺。二大士稱之。相好纖悉具備。既又梯山以登之。營大殿以安奉之。乃有今會。於是四方士頌贊交集。謂其可贊者有三。錢唐佛剎巨細千萬計而未始有銅像。一也。募施之法取少而化廣。異乎常。二也。合眾善以為會。高下之機普攝。三也。錄頌成卷待余序。余於三者之外容有說焉。初像之未成也。全佛是銅。及其既成也。全銅是佛。曰佛曰銅二名一體。盖佛不自佛從緣而生也。推緣生而類通之。令悟世間萬物物物皆佛也。此外復有說焉。凡一人一念之興。一錢之施。則其全體銅像已隨念而應之矣。一念既爾。多念亦然。然則應念而成之佛。又何止四百八十萬哉。此外猶有說焉。以多人念佛之心展轉流布。自今世後世以達乎無窮。則佛隨而應之亦復如是而無窮也。橫應之廣既如是。竪應之遠又如是。其數量可思議哉。是由照菴宗性具之學而得其有將使人人同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之說。以至重重無盡互互無礙。曰理曰事周法界無一而非佛。故其一機之發。一像之成。遂能致廣遠之化者如是。以余知照菴之化如是。故序其贊頌之卷如是。

  道林訓上人遊方序

  士有受道之器者。不可不為大方遊。遊足廣所聞以致其道。道成矣又足致美名厚位。推己有以公乎眾。此古今類然。不則沒踵鄉塵襲染庸下。既無自以聞道。能保不毀不喪其所有器哉。以是知遊無負於士也。然又有老於遊。卒陷異學。事口耳。飾倨傲。視其中闕。然或多財以樹名。附勢以苟位。至危身搶攘。反以貽鄉井咲者。非遊咎也。求道之志不確也。以不確志激窮達之不平。遂不急於道而急於名位。而大方柄黜陟者。既不能緩其所急。又不能急其所不急。故不容不墯時尚之獘。獘豈今為。然古有之。惟確乎志者知名位不足急而得其所急。得其所急則不足急者隨之。或道與時戾不幸而不達。則又推己不達之達與古為徒。為物作則。其在名位之有無哉。故士非器則已是其器。必確其志庶有以驗夫遊之不吾負也。華亭訓上人。字道林。器宏而材贍。其狀偉然。足以致道致達者。將有行。植錫而未發。若於余言有所疑。乃盡言以告曰。余覘今之在位者登明選公皆急於得士以嗣其道。孰肯以非道遇子。顧子之所急者何如耳。

  送才侍者歸葬師序

  吾氏為出世之學。必遠父母而從師受業焉。師者植之培之。務材其成以為繼述之託。至恩深愛視父母無間然。然其徒或翩然去之。歷參大方千萬里未嘗以為遠。少而出衰白而未歸未嘗以為久。視受業如旅邸。視其師猶眾人。雖老病且死不暇顧。世俗觀之悖本絕義甚矣。而其心以為未始悖絕者。盖有志於別傳之道也。使誠無媿乎道。足以成己成物聯芳佛祖。曰師曰親將被其益於無窮之世。較里巷相守以養老奉襄為報者不霄壤乎。故為之師者其意亦曰。吾徒之在方外。所從必名宿。所友必端人。所學所詣縱未足追躅先宗。豈不足豐才茂德顯芳譽以為故家之光者歟。歲計之旦旦望之。扶憊忍死庶幾見之。或不幸不見而死。而其望之者未肯俱死也。然則為之徒者。苟不能以其師之心為心。徒碌碌羣遊羣居。相習流下於道無足取者。豈不相負也哉。番易才侍者參方歲久。將歸葬其師求余言。余之師死且葬久矣。而未若才之能歸也。故書所不忍言與不忍不言者以為之贈。

  血書法華經序

  法華者吾自心之法華也。外自心以求法華無有也。迦文一代時教若播百糓而穫在法華。由其以佛知見開悟眾生。歸於授記作佛而後已。授記之說不同。有本有跡。跡則為諸聲聞開權顯實。本則為諸大會開近而顯遠。譬猶抹諸世界以為微塵。以塵為劫。以劫計其成佛已來之壽命至于後際而未窮其間。說法授記者可勝計哉。其遠雖若此。然亦未離乎數量也。究夫曰生曰佛曰悟曰迷曰近遠始終之數量。其在吾之自心。特一念隨緣所現之影響耳。是故一念之擴。山毫海墨不足以書其少分。一念之斂。針竅毛孔函之而有餘。所謂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深固幽遠無人能到者。其旨在此。陋庸之士足以語此哉。可庭詎藏主受業袁州盤龍山顯慶禪寺。早挾筞為四方遊。至順癸酉寺厄于火。其師雲峰峙禪師奮力興復。今又七年矣。可庭寓吳門得受業書。遂刺指血書法華經凡七卷。復於是經一字一拜。助其師禱于佛。速寺之完令法久住。其用心亦勤矣。經成擬奉以還。持示余。余稽顙稱贊且語之曰。經不云乎。若佛滅後聞是經典有能自書。若教人書。則為已起僧坊作諸殿堂園林浴池經行禪窟。一切樂具充滿其中。又云。眾生見劫盡。大火所燒時。我此土安隱。天人常充滿。由是觀之。一毛之孔一縷之血。一點一畫之布置。可以展化權。可以樹幢剎。可以現諸佛之本光。乃至寶所之歸。輪王髻珠之賜。靈山一會之未散。若天若人奉宮殿床座花香幡盖以供養之。悉在乎此。子誠知此。則吾自心法華之說亦當有以驗乎此矣。

  錢王銅塔詩卷序

  奇貴恠古之物必見重於人。然所重有不同。或以娛玩。或以先世之遺。又或取以為進脩之法。觀其所重。其賢否善惡可知也。禾興春野先生。吳越錢氏之後。有堂曰慈壽。以奉其先世忠懿王所造銅塔。而旦夕跪稽頌禱徼福以壽其母。母今年八十又四無恙。大夫士為詩若文稱美之。余為序其由曰。昔西域阿育王嘗作寶塔八萬四千貯釋迦佛舍利。散之四方使天人龍鬼藉是以為善。其在東土者有五。今四明常寧之類是已故忠懿得以效之。其高尺許而其形與數皆如之。散之宗黨僧舍。今慈壽堂之類是已。以阿育之聖明能不寶其寶而以為塔者。盖知推善及人為至寶也。若忠懿之聚銅能鑒其為盤為柱為駝為臺之非善而以為塔。是得阿育之心也。至若春野克重先世之遺。不墯娛玩之癖而又拳拳于善以感其朋遊。是又得忠懿之心者斂。夫塔由舍利而作。舍利豈外物哉。吾佛推廣其善以極乎大備之驗者也。大備之驗佛豈得而私之。乃人人之所能為而固有者。余願春野因塔以思舍利。因舍利以思己固有。進而脩之擴而充之以驗夫大備之極。斯又懿育之所未至者也。春野學贍才敏。為君子儒。既不效儒之排佛而且事之。故敢貢進脩之說以終其序云。

  湛碧軒序

  龍溪定光寺。在豫章城南四十里。余友悅希雲故業也。寺有池。池上萬竹玉立。其師古道太公即池為軒。清甚。希雲得奎章學士虞公大書湛碧以為扁。諸名士亦想像而詠歌之。將持以歸。重會余於吳。余語之曰。若知湛碧之說乎。水止而澄曰湛。水竹交暎曰碧。碧不害其湛。有而不有也。湛不礙其碧。不有而有也。或不幸風動波興潦汗雜入。則湛碧逝矣。吾心亦然。諸塵消落當念澈然者湛也。具含一切法性如隨色摩尼者碧也。居是軒者。啟窓憑闌因境會心。則湛碧在我而不在彼矣。然必深造而安居之。然後知在彼有待而在我者無所待也。誠無待矣。則雖境風交扇情波怒搖。吾湛碧自若也。充是以周流異域混入異類。無適而非湛碧也。曩吾與子同參天目。而最相知所謂在我者。時至焉而居之未安。別又十七年。疑湛碧違子日遠。今幸子知歸矣。歸求而得之。有以驗吾言矣。

  千溪易名記後序

  劒林慧公易其寺之名千步為千溪。余固得其易之之說矣。盖寺之地廣步不啻千。而以千步名。名不稱實。故以溪易之。然則溪果千邪。溪苟不千。則實又不稱其名矣。夫不稱一也。名不稱則易。實不稱則不易。安乎。余又察其步溪無病而病在乎千。步既鄙千之少。溪復媿千之多。必併千易之然後為安也。千之步不獲易於昔而待易於今。溪之千不獲易於今則必待易於其後。與其待後之易。孰若盡善於公之手乎。然易步以溪累公千萬言與玉堂諸公之鉅軸亦既勤且勞矣。今復易千。何余言之不憚煩也哉。矧易千之義。諸公未嘗言之。獨余言之。余言未足徵也。公請決諸升陰降陽者云。

  五百尊者名號序

  世尊初以三乘誘引眾生。聲聞乘其一也。聲聞見苦斷集脩道證滅。有四果四向之殊。而以出三界為極證也。雖曰出三界。其實不離三界。特以見思惑斷。諸有結空。不隨三界惑結受生。故謂之出三界也。三界雖出。所證雖極。然猶未知所以求佛道而度眾生。挍諸大乘政墮偏小。故世尊復假彈斥使其回心。至法華開權顯實。有汝等所行是菩薩道。以佛道聲令一切聞等語。始得授記。始契如來之本懷。今夫所謂五百尊者隱顯於石橋方廣者。疑皆得記之儔也。吳門雲隱菴清上人甞覽勝于天台石橋。復集五百名號為卷于其菴。以備誦禮。求敘其由於卷端。余忝習禪。於教莫之考向。粗為小大之辨者。意令學佛之流直趣上乘。毋循偏小之轍耳。然世尊初則誘引。次而彈斥。終乃開顯。其化之序若此。今余作是說者。於世尊反耶合耶。機應隨宜。行者自擇。

  送德藏主序

  人莫不知學。而莫知所以求道。學不至乎道。非學也。有世間之道。有出世之道。出世之道又有小有大有淺有深有權有實。苟不至乎究竟之極。非吾所謂道也。故學者不患不詣其極。患其志之不逮耳。志逮矣又患不得其所師。得師矣或未至所詣而中道相失。則必轉而他求。他求而未至則又轉轉而他求焉。是以古之人無常師無定方。不至乎道不已。今夫困一隅而局於一師之所得者。可謂求道哉。清江靈峰寺德藏主。溫恪粹美有大志。早從孤雲高公通內外學。輩類推服。泰定甲子余自集雲將復歸天目。過清江別孤雲而始識之。孤雲卒。德東遊。侍竺田翁於澹湖。翁未幾遷冷泉亦卒。德遂謁金陵諸大老。而司藏於鍾山。所從所得日益不少矣。伯生學士虞公嘗見而奇之。昔孤雲字之曰吾心。虞公謂吾心似犯竺田諱。乃大書道林以易之。今年秋入浙訪余松江萬竹間。考始識至今十有四年矣。扣其學則非昔人矣。而猶戚戚以憂其所未至。訴師友之乖喪。痛藂社之搖落。詢所往所至於余。余曰子可謂善求道矣。今子字道林。以道為林。何往而非藂社。以林喻道。何道不備於子矣。子返而求之有餘師。

  首楞嚴經會解序

  首楞嚴經者。諸佛之慧命。眾生之達道。教網之宏綱。禪門之要關也。世尊成道以來。五時設化無非為一大事因緣。求其總攝化機。直指心體。發宣真勝義性。簡定真實圓通。使人轉物同如來彈指超無學者。無尚楞嚴矣。釋其名則一切事究竟堅固。即所謂徹法底源無動無壞。而如來密因。菩薩萬行。靡不資始乎此。而歸極乎此耳。考其所詮。則談圓理以明真性。開圓行以示真脩。其性也體用雙彰。其修也果因一契。原始要終。了義之說也。良由諸修行人背真向妄。不成無上菩提。或愛念小乘得少為足。或欲漏不除畜聞成過。故阿難以多聞邪染為緣浚發大教。而世尊首告之曰。一切眾生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又曰。有三摩提名大佛頂首楞嚴王。具足萬行。十方如來一門超出妙莊嚴路。斯一經理行之大本也歟。由是破七處攀緣。別二種根本。因見顯心因心顯見。雖心見互顯而正顯在心。如以盲人矚暗喻見非眼。屈指飛光驗見不動。印觀河之非變。比垂手之無遺。辨於八還擇於諸物。非舒無縮無是無非。使悟淨圓真心妄為色空及聞見耳。既悟妄為。尚疑混濫。故又破自然因緣示見見之非見。合別業同分指見妄之所生。且以一人例多人。以一國例諸國。總顯器界根身同一妄耳。自淺而深自狹而廣。雖多方顯妄而所顯惟真。則又舉陰入處界廣及七大。融會入於如來藏性。使悟物我同根是非一體。妄無自性全體即是。凡十界依正之相。皆循業發現而已。既悟即真。尚迷循發。故又答山河大地之難。深窮生起之由。譬虗空不拒諸相發揮。顯真妙覺明圓照法界一多互應小大相容。即體即用非俗非真。至於離即離非是即非即。則藏心妙性不涉名言矣。復引照鏡狂走喻妄無因。結責多聞勸脩無漏。通而言之皆圓理也。理解雖圓。非行莫證。故又明二決定義。初審因地發心伏斷無明。為脩行之要。次審煩惱根本意擇圓根。為發行之由。於是定六根優劣。令一門深入。擊鐘驗常。綰巾示結。陳二十五聖所證法門。勑選耳根為初心方便。而又教以攝心軌則。安立道場。遂聞四重律儀頂光神呪。通而言之皆圓行也。乃至由三增進成就五十五位真菩提路。雖談證位未盡行因。下而戒業習於七趣情想。防禪定於五陰魔邪。無非行門之事。必期於圓滿菩提歸無所得。始得名為究竟堅固之證也。然則依究竟堅固之理。立究竟堅固之行。脩究竟堅固之行。證究竟堅固之理。楞嚴教旨大抵如是。是知教行理三悉號楞嚴了義之說莫此加矣。科經者合理行為正宗。離正宗為五分。一見道。二脩道。三證果。四結經。五助道。謂見道而後脩道。脩道而後證果。此常途之序固爾。究論上根脩證。如發明藏性之後。謂不歷僧祇獲法身。請入華屋之前。謂疑惑銷除心悟實相之類。又豈局於常哉。大哉教乎。夫欲發真歸元明心見性者。於此宜盡心焉。然是經無教不收。無機不攝。或言偏意圓。或名同體異。昧劣之士有所不達。弘經者思所以達之。從而為之解。自唐而宋解者凡十餘家。始余見長水璿師孤山圓師溫陵環師之說。又閱吳興岳師之集。併得資中沇真際節檇李敏興福慤諸師之意。無不大同。惟所見或各從一長。乃不能不小異。致使行者泣岐莫辨良導。則不達之患不在彼而在乎此矣。今余會諸家要解以通大途。異不公乎眾者節之。異而互通者互存之。互為激揚者審其的據而取之。間有隱略乖隔處則又附己意目為補註。若合殊流同歸于海故謂之會解。噫。道本無言非言不顯。佛不得已而言矣。言有不達道無以明。則諸師之言亦不容其自己也。言既多而不同。去道轉遠。則會解者又豈容其自己哉。解既會矣。庶幾覽者因會解以知人之言。因人言以知佛之言。佛言知矣。究竟堅固者得矣。曰行曰理曰教曰禪曰達道曰慧命。皆剩語矣。況所謂解與會哉。時至正二年壬午佛成道日。述於姑蘇城中之師子林。

  說
  石菴說

  松陵砥知客以石菴號。徵余說。余恠而問之。大隨木菴。刳木為菴也。石頭草菴。結草為菴也。子之石菴何謂耶。坐列頑石如生公之講臺耶。壘萬石為環堵如石樓石堂石軒之類耶。就石山而鑿闢之為棟為宇為柱為壁為戶為牖為床座器物皆石耶。愛其堅頑非若草木之易壞耶。然則攻堅擊頑其成不難於草木耶。不然則神力運為若飲光入定之石室耶。又不然則天造地設若空生宴坐之巖屋耶。砥咲而答曰。石菴豈若是哉。吾習華嚴教觀。今吾石菴。法界之異稱也。菴而石。理法界也。石而菴。事法界也。石即菴。菴即石。理事無礙法界也。隨所有物。無一物而非石菴。事事無礙法界也。法界之旨既彰。則總別異同成壞之義存焉。達是義者指一塵一沙為石菴非狹也。廓十方虗空為石菴非廣也。離羣而索居非一也。三世如來無邊開士下至仙人鬼畜林林然雜處其間非多也。其一多相融廣狹自在。既非造作神力之所能致。又非飲光空生之所能知。石頭大隨可同年而語哉。余聞而驚且喜。遂筆是對以為石菴說焉。

  誠菴說

  誠也者信之極也。信而至於誠。則大本有所立。而道可成矣。誠之極為至真。為至純。為至常也。真之至故無妄。純之至故無雜。常之至故不息。無妄者誠之存乎理體也。無雜者誠之形乎事相也。不息者誠之應乎妙用也。以其理體之誠。故大而天地細而塵毛罔不由之而建立。以其事相之誠。故虗空法界萬象森羅交互而不礙。以其妙用之誠。故幻化往來始終生滅變現而無窮。於是吾佛世尊體是誠而成等正覺。十方菩薩推是誠於六度萬行。其世間法曰脩齊平治。亦以意誠為大本也。至是而誠之為義也博矣。今以誠為菴。則微塵剎海曰聖曰凡同一門而出處也。以菴為誠。則墾土誅茅運薪汲水竪拳竪指之類皆自性天真之道用也。然則誠菴之稱。亦豈易得者哉。信上人其勉諸。

  雲海說

  余嘗從幻住翁徙倚于獅巖之立玉亭。是時也夏氣清和。朝陽如月。俯視臥雲一碧如海。遠近數峰出雲上。如落帽。如浮履。如虗舟縱柂于銀濤之間。相與歎曰。異哉雲海也。未幾卷地以起。若萬騎長駈。復變而為奇峰。為玉樹。為遊龍舞鳳。又未幾欲覓絲毫不可得矣。有客趍進而言曰。今吾觀雲海之幻。始知萬物之多。天地之廣。皆一雲海耳。翁曰。子知幻之為幻。而未知非幻之幻。知非幻之幻。而未知所以為非幻者。且聚而為海者雲也。變而為多物者亦雲也。其所以為雲者何物邪。客罔對。退而賦雲海一章。余嘗永歌而和之。極一時領悟之勝也。嗟乎。時異事殊翁往矣。余與客亦四方矣。知余心之所感者幾何人矣。高昌沙門有字雲海者。解后吳臺求一言以訂其字。因惻然引聲以告之曰。嵯峨萬仞兮西峯。金毛一躑岩穴空。天荒地老影迹絕。千崖萬壑悲秋風。向來謾走東西覓。芒鞋踏斷無消息。歲晏江空道路寒。狐兔縱橫滿荊棘。誰能為我重登萬仞之嵯峨。松根共掃苔花石。煨芋爐兮霜葉之烟。沸凡鐺兮雪眼之泉。招海雲於四野。誦雲海之陳篇。海為雲兮退藏于我室。雲為海兮遍覆乎山川。道人晴雨總不管。坐看雲海變化而升遷。佛法爛却不怕三千年。

  斷崖說

  裂破虗空之謂斷。壁立萬仞之謂崖。飛鳥不敢度。歸雲不能栖。觀者駭目。聞者酸心。此則巨靈擡手擘太華。俱胝一喝開石巖之類是也。一念不起之謂斷。卓爾獨存之謂崖。掃除見解直示根源。通一線如陷虎機。截羣疑若吹毛劒。毫厘有差天地懸隔。此則臨濟德山棒喝之機是也。絕學無為之謂斷。躋攀無路之謂崖。拶破死關透縵天網。如師子子自解翻身。不施棒喝機緣。不墯語言塗轍。使德山臨濟湊泊無由。巨靈俱胝瞻望不及。此又天目斷崖翁之妙用是也。翁甞舉斷崖之義以難余。余將推是義以解之。言至是。翁遽起而却曰。謗我也。罵我也。請止而勿言。遂止。

  清隱說

  昔者有客過余而言曰。塵汙之膠膠。人境之擾擾。何時已耶。僕將遠累染。踈交游。以求清隱之歸。可乎。因問之何謂清隱。曰。孤峯獨宿茅舍深居。一棹烟波萬松雲屋。非古人之清隱乎。余曰。噫。子泥其迹耳。余所聞者異乎是。請試論之。有真空之清隱。有幻有之清隱。有絕待之清隱。真空者。不與諸塵作對。不與萬法為侶。真如淨境界一泯未甞存也。幻有者。譬諸鏡像。水月像之在鏡。外累不足以干之。清也。即鏡求像。像不可取。隱也。水月亦然。斯二者雖無所著。然猶有所待也。絕待者。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有而不有。不有而有。清隱在其中矣。子如知此。則同流合汙未甞非清也。儼臨萬眾未甞非隱也。是之清隱。尚不泥乎空有。況其跡乎。客曰。旨哉清隱。吾聞命矣。謝而退。今海鹽志禪人以清隱需余文。余絕意文字久矣。因舉昔之語客者語之。

  高泉說

  余與訓道林游冷泉。道經玉泉觀魚。山雨忽至。遂入靈峯寺。寺僧彌上人。字高泉。留坐巘雲深處。引紙索高泉說。因與議曰。泉之在山者為奇。在山而高出者尤奇。高出而能流通足以惠世澤物者為全奇。然在山之泉固多。而求其全奇者常少。冷泉玉泉非不奇也。不幸而不高。入西湖以載歌舞。瀦方池以泳鱗鬣。斯豈足以盡其用哉。谷簾之在匡廬。非不高矣。而陸子謂其宜茶。釀泉之出瑯琊。非不高矣。而歐陽公謂其宜酒。飛流直下三千尺。李謫仙狀高泉之形勢也。溪澗豈能留得住。唐先德指高泉之趣向也。此二者一投于江。一達于海。皆未足以全其奇也。吾氏法華有謂鑿原求水者。則又託高泉以喻求道之方。而非實有其泉也。今子高泉於是數者奚取焉。彌曰。乃所願則在鑿原也。於是道林欣然語余。全奇在是矣。請書以遺之。

  絕聽說

  吾里人聞書記以絕聽為別稱。庚辰秋會于徑山。請為著語。余曰。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聽也其可絕乎。眾生迷本聞。循聲故流轉。聽也其可不絕乎。盖聖人以言顯理。俾聞者思而脩之。徒畜聞而不務思脩。則迷本循聲。其過非小。是有絕聽之義焉。絕聽之義有淺有深。其淺在脩。其深在性。脩有功用而性無功用也。若夫旋聞脫聲忘言入理。一根返源六用休復。斯則絕聽在脩。非若丹霞掩耳於戒。百丈被喝而聾之絕聽也。根塵既銷。空覺圓淨。剎剎塵塵皆吾妙性。而塵說剎說無一聲不由性動。無能聽者。無所聽者。斯則吾性本然自絕之聽。豈若紩牛不怕獅吼。石女不受雷驚之無情絕聽哉。雖然。余又聞之。昔大樹緊那羅王絃歌一奏震撼大千。須彌為之涌沒。然則無情亦能聽邪。無情能聽。其將何自而絕邪。此非余敢僭言。須當人自著一語。

  英山說

  山類人。其氣質容表萬異。或恠或奇。或嵌乖凹凸擁腫瘠削。各隨所稟而然耳。以容表言之。草木不生者曰童山。生而蕪穢者曰荒山。有佳木異卉暢茂而泉幽石奇者曰秀曰華。華而秀。世或稱為英山也。英之稟乎天者。其質必深厚。其氣必豐盈。然後有以致之也。山固類人而亦有所不能類者。人有脩學之力。存養之功。充道德於其內。則見乎外者睟面盎背。而又文章刑儀日益著顯。是能自致其英者也。苟不思自致而且戕其所稟。則曰荒曰童者至焉。是皆人而天也。豈山之事哉。宜興秀上人聞是說乃再拜請曰。愚號英山。是有訓焉。幸惠愚以自儆。故為之書。

  無念說

  雲居思菴主以無念字義質於余。余謂無念有三。怒雷震地山嶽驚。泥牛之耳不掩。白刃揮空鬼神泣。木馬之睛不搖。此頑冥之無念也。萬仞崖頭撒手。銅沙鑼裏盛油。把定要津風高水急。掃除行迹路絕門懸。此坐斷攀緣之無念也。一心不生萬法俱息。前後際斷生死情忘。此心空之無念也。如是三者。子將何所居。思曰。不然。吾一念之間具含法界。非心空也。萬有交參羣機並赴。非坐斷也。木馬舞三臺。泥牛闘入海。非頑冥也。如月影之落江海。淺深一無所擇。如蓮花之出水泥。垢淨二俱不著。寂而常照。作而不為。以是為無念可乎。余乃竪拳示之。復展手示之。思罔措。一咲而去。

  春谷說

  道之在人猶春之在谷也。然世有議鄒衍吹律寒谷回春者。或曰人心之所感。或曰天時之偶然。惟天與人莫之辨。又議寸土含春性。則曰谷吾體也。春吾用也。又議陽氣發來無硬地。則曰春為體也。谷為用也。惟體與用亦莫之辨。余甞有偈云。有脚陽和帀地行。空山習習暖風生。不知裏許誰能聽。呼一聲來應一聲。議者又曰。此一多相即小大相容之春谷也。如是春谷在一沙一石一草一木。則草木沙石皆一春谷也。充而至一國。則一國春谷也。徧而至於微塵剎土。則微塵剎土為一春谷也。其相即相容之義愈莫能辨也。武林和維那。字春谷。余為之泛舉若此。和其辨之。

  文江說

  廬陵東下有水曰文江。深廣而寬平。行四十里不屈折。其上流則章貢二水。出十八灘與永新太和諸州水會。悍怒闘激勢不可禦。至是而始解瀾波游揚不疾不徐。有自得之貌。夫是之謂文江也。父老相傳古之相地者讖曰。文江深秀。必世有道德之師。忠良之士出焉。余甞考自唐而宋。禪林宗匠有青原思。士有歐陽文忠公。宋末則有文文山。數百年間如是而已。何深秀之讖不多驗耶。然道德忠良之性根於人。其誰不有。異僧偉士亦何代而不生。向之所云特舉其傑出而名世者耳。湖之道場山郁藏主。與余同生廬陵而自號文江。當藂社搖落之秋。異鄉解后。因復舉文江之讖以相勗云。

  東洲說

  中吳有號東洲者。海上人也。余甞詰之曰。環須彌山有四大洲。其東曰勝身。南曰[貝*善]部。而[貝*善]部一洲西東廣二十八萬里計。其間隔越而為小洲者不知其凡幾也。故洲之在東而國名震旦者。是又南洲之東洲也。今汝居是而以是為號乎。曰否。乃復詰曰。積水之謂海。海中可居之謂洲。當濤山浪屋瀰漫淘湧之際而能使濟者得其所託。居者得其所安。則洲之於海為惠多矣。以人心喻之。其境風識浪交相扇鼓。而舂撞激射之情漂蕩。淪溺之勢險迫。憂苦莫可具狀。必有善濟者濟之。使得其所。然後憂者以喜。苦者以樂。險艱困迫之患無自而至矣。今吾佛吾祖之教自西而東。即其所安以濟之。其為惠也不既多乎。然則汝之名非積水之海也。自心之海也。汝之號非勝身震旦之東洲也。自心之東洲也。汝之志必將思以自濟然後思以濟人。以是之義而號東洲乎。海曰。唯。余嘉其志。故錄是說以贈之。令勿忘其所唯者焉。

  記
  吳郡慧慶禪寺記

  姑蘇城西五里許。松林柳涇暎帶如畫。有重閣廣殿飛出林杪與西山爭高者。慧慶禪寺也。寺視他剎雖不古。而化聲藉藉緇白歸之如市者。普菴禪師之化也。初普菴振化於袁之南泉山。道場之盛甲天下。沒世雖久揚揚有靈。凡官民旱潦病橫與夫拘忌營搆之事咸禱之。厥應如響。
  皇元加贈大德慧慶禪師。歲時香幣與民施交委。食無寸壤。居徒常數千人。江湘淮漢之間其化殆遍。獨未至於吳。其至有待於時邪。亦必待人而後行邪。延祐甲寅春。南康無瑕沙門宗[王*(匆/心)]訪道至吳門。誦寒山夜鐘江楓漁火之句。惻然有感于中。乃謀結菴以延游錫。且以奉禪師郡人金國寶首率財營地。相其成。戶屨日滿。日持鉢以餉之。閶關驛道濱長河民苦泥淖。[王*(匆/心)]募眾以甓之橋之。圮者新之。凡利人之事靡不為。為必徼靈於普菴。江艘海舶有獲冥應而脫風濤者至。則拜普菴為更生。由是施者翕然。遂建無量壽閣以祠佛。及五百尊者像閣。後為普光明殿。普菴之像居焉。殿後為大莊嚴閣。像盧舍那佛及五十三參。敞其下為演法之堂。繕治方殷而[王*(匆/心)]告寂。實至順庚午七月一日也。其徒法智繼其志。夙夜靡懈。規制日益增廣。元統二年奉帝師法旨。賜以今額。眾以寺未具體。咸願輸力。於是比丘法恢營三門。達信營觀音殿。蜀人楊善卿作外門。疊石岸河以接通衢。松江府判官澤之曹公作輪藏之殿。宣讓王施銀鈔五千緡助建栖僧之堂。從而簴鐘之樓。香積之厨。旃榎林。庫堂行堂。兩廡方丈。皆以眾力次第成。復創塔院於寺南之蓮華峰。榜曰歸真。中為三塔。同室異竁。僧俗皆得以藏焉。寺之體至是具矣。智請於余曰。先師遺誡在延接凡百仰于施甲乙度徒。而繼席者從眾所推。不以其次進。法智非才。不足以繼。幸而有成普菴之賜也。懼來者昧其本。願為我記之。余謂世尊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摩訶迦葉。凡廿八傳至達磨。又十傳至臨濟。臨濟十三傳為普菴。普菴以臨濟峻機大用陶鍊學徒。不歷階梯深達佛祖堂奧。此其化之大本者也。彼弭灾救患應禱於有為功用者。餘事也。今慧慶有其居矣。有其眾矣。當務大本以率以訓。使人人發真歸元。同悟普菴之自性。然後隨方建化。各顯自性之普菴。上以壽聖躬。下以福黎庶。則異時宗嗣之昌。法幢之固。化聲之大。豈如是而已哉。

  善惠菴施茶田記

  吾佛之致滿足菩提者。以其不捨一法。以其無一法非濟人之行也。故凡學佛之徒。見一行足以濟人必勇為之。然行有鉅細。濟人有緩急。架舟梁。樹宮剎。捨頭目髓腦。其行固大矣。有以一勺之湯一啖之茶活人於道路者。功或倍之。是盖濟其急也。吳郡閶關西瀕河為路負者戴者轡者纜者奔蟻縱橫於臂交趾接之衝。每歲夏秋暑酷。行塵燄飛河波沸濺。焦渴瘏痡枕藉而暍死者有之。至大戊申善惠菴沙門慧持請于有力者作亭菴外。鑿井其下。歲募茗藥。及是時汲清煑香手給其施。由是德其惠者不可勝紀。延祐間持沒善達繼焉。迄今二十年矣。忽語人曰。吾銖求黍乞。勞不敢恤。嗣吾來者或憚其煩而廢之。將若何。於是有感其言者欣然相率施以田若干。且議曰田籍于菴。米別貯。毋公私互濫。歲會其餘積。以備旱澇。如是則用有恒產。雖遞千載無足慮。屬余文記諸。余曰。噫。自濟易。濟人難。濟人者推己之餘易。求諸人難。求人以濟人者暫易。持久難。今夫以茶湯濟人。雖一至微事。然平生扣謁瑣屑志不少衰。既能守鮮終之戒。又挈挈為悠久謀。苟非具學佛知見。其肯以無厭之勞不報之施累其身。復累其後於無窮世乎。後之覽者知濟人之行不可不為。知滿覺之道一法不可捨。必有感於此而奮發於此。故不辭為之記。

  普應國師舍利塔記

  至治癸亥秋。先師中峰和尚寂于西天目山之師子巖。弟子建塔于巖之西。奉全身葬焉。天曆二年奎章閣學士虞集奉 勑為塔銘。名其塔曰法雲。元統甲戌 今上皇帝賜號普應國師并 賜語錄入藏。 勑藝文監丞揭傒斯為之序。其道行機辯宗法授受出處建化之跡。 累朝錫賚之重。槩見于銘與序矣。是年之冬杭州七寶山雲居禪菴別為塔一成。用藏遺髮舍利。即塔為祠。巖肖像以供事之。住菴沙門指月謀記其由於石。謁余曰。初國師不願處俗。父母患之。鄰有故宋宮人楊氏妙錫。奉老子之教為女冠。識師非凡器乃喻其父母令出家。及祝髮又助僧牒衣具而求其所祝之髮少許貯以香函供之淨室。越數年有舍利生於髮。久而益多。積至五十餘顆。五色晶熒。觀者駭異。楊自是易所學以學佛。既老遂以舍利託雲居。盖有意焉。且雲居之創也。叨國師化力未有以報。願因楊氏之遺以紀靈瑞。以告夫菴之子孫云。余謂。國師紹臨濟垂絕之宗。大唱其道。普應羣機。薄海內外風馳霆震。自吾徒以及異教。上而王公士夫。下而街童竈婦。均佩其化。相率躋于聖賢之域。其應之普之大若此。若楊氏以信慕之機而獲舍利。斯特冥應之一小驗耳。烏足記哉。覘月之意。將使來者觀小驗以發其大機。是又不容其不記也。

  靈雲銕牛和尚行業記

  師諱持定。號銕牛。生於吉安之太和州磻溪王氏。故宋尚書戶部侍郎贄九世孫也。自幼絕葷茹清苦。剛立有塵外志。而世緣奪之。咸淳庚午時年三十有一。謁永新西峯寺肯菴勤禪師剪髮。聞別傳之旨。情累釋然。尋依仰山雪巖和尚居槽廠服杜多行。巖示眾有云。兄弟家做工夫。若也七日夜一念無間。眼不交眨。無箇入處。斫取老僧頭做舀屎杓。師默有所領。勵精奮發。巖令為眾持淨。眾患痢。委身事之。未幾師亦有疾。疾革醫謂不可。乃取一觸桶就屏處危坐其上。藥粥漿飲一皆禁絕。單持正念目不交睫者七日。第七日夜將半。忽覺山河大地草木藂林徧界如雪天明月下。堂堂一身乾坤包不得。久之如聞擊木聲驚醒。徧體汗流其疾亦愈。踴躍自慶不已。實癸酉年六月廿四日也。旦詣方丈舉似巖。巖舉公案詰之。酬答無滯。復示偈曰。昭昭靈靈是什麼。眨得眼來已蹉過。廁邊籌子放光明。直下元來只是我。至元戊寅命為僧。付衣偈曰。無相福田衣。我今付與汝。悟明心地後。如龍吐甘雨。自是隨大僧歸堂。脇不沾席者又六年。一日聞上堂舉。亡僧死了燒了向甚麼處去。自代云。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言下疑情蕩盡。身如踴高丈許。眾退即詣方丈曰。適來和尚舉揚般若。驚得法堂前石師子咲舞不已。巖云試道看。師云。劫外春回萬物枯。山河大地一塵無。法身超出如何舉。咲倒西天碧眼胡。巖敲面前卓子云。山河大地一塵無。這箇是什麼。師作掀倒勢。巖咲曰一彩兩賽。及入室問曰。親切處道將一句來。師云不道。巖云為什麼不道。師拈起手中香合子云。這箇得來不直半文錢。巖云多口漢。巡堂次。師以楮被褁身而睡。巖召至方丈厲聲曰。我巡堂。汝打睡。若道得即放過汝。若道不得趂汝下山。師隨口答云。銕牛無力懶畊田。帶索和犁就雪眠。大地白銀都盖覆。德山無處下金鞭。巖曰好箇銕牛也。因以為號。一時行輩靡不推服。至元廿五年戊子游方至衡陽之酃縣。過桃源山愛其幽深。乃有栖遯意。山舊有寨。頑悍之徒負其險而聚保之。及遭兵變遺骸枕藉。蛇虎鬼魅縱橫出沒。往往為民害。行者凜凜畏避。師束茆為廬與二三禪徒居之。雨霧晦冥之夕鬼獸圍繞嗥呼。師舉迷悟因緣諭之。授以戒法。羣恠遂息。酃人素昧禪學。聞者驚異。縣達魯花赤伯顏公縣尹陳公首相率入山拜跪問道。從而貴豪暴慢之士皆屈膝執弟子禮。四方禪笠踵至。廬無以容。桂芳尹公施地廣其基。德祥叚公父子倡眾以建寺。捨田以飯僧。寺成榜曰靈雲。眾益至。師考鼓伐鐘升堂入室。大唱雪巖之道。其說法也不尚奇峻。務直截提警而已。其行百丈禪規也不及浮繁。懼廢學者之工程耳。其勵眾也不事虗語以身率之。勇於進而悟。機將發者必晝夜陪坐以守待之。及乎勘辨印可則痛棒熱喝無少假借。其真切為人也如此。貧者助其浣紉。病者手餉羹藥。雖庸夫愚婦必隨機導誘。各遂其所求。作屋寺西曰西菴。後為普濟塔。拾林野遺骸聚藏焉。鄉鄰死無所歸者皆得以歸之。其弘慈利物又如此。大德壬寅冬手書長偈示眾。其末曰。塵世非久。日銷月磨。桃源一脉。三十年後。流出一枝無孔笛。吹起太平歌。明年春將示寂。侍僧求別眾語。師曰吾別眾久矣。恬然坐逝。遺命火葬。眾弗忍。函全身於陶具。迎奉于西菴。越三年啟視。坐如生。爪髮俱長。泰定甲子塔于寺北三十里。曰沙潭。師生於嘉熈四年庚子八月十一日。寂於大德七年癸卯正月十五日。壽六十有四。僧臘二十有六。度徒弟正悟等八十餘人。嗣法匡徒者洪之般若世誠。瑞之南山志清。潭之皇慶克紹白鹿思念。韶之南華智規。江陵之資壽福越也。師與陡崖戒公魯山慧公生同里。剪髮剃髮同師。同得法為法昆季。陡厓開山於永新之六字峰。距靈雲二百里。化風交扇衲子奔趍往還。時號二甘露門也。師歿迄今已三十六年。其徒智涇走江浙。將求當世名公銘其塔。會余華亭。示語錄一卷及出處顛末。命述其行。余謝且遜曰。陡厓和尚吾受業祖也。師吾叔祖也。尊卑之分懸殊。何敢聞命。涇公曰。先世行業子孫顯揚之。禮也。不可辭。於是焚香頓首。受而述之。如前云。

  銘
  上天竺寺如菴法師塔銘

  錢唐上天竺寺為天台教宗。凡其宗之講學規制與夫稟法為大名德師表者。悉繇之而出。有事於會同迎謁。則位在禪律諸宗之上。又有觀音大士揚靈以振其化。是為江南第一勝道場。非道德才智之師不稱其位。近代若如菴法師者厥惟稱哉。如菴。華亭人。受業化城永壽寺。今化城住山景福其高弟也。遣其孫師訓來曰。先師處方外五十餘年。四會說法至于上竺。乃復歸受業而終。顧尚有意於其子孫邪。襄奉粗畢。惟塔未銘。幸賜一言以銘之。余閱其狀。師名淨真。字如菴。族沈氏。母朱。夢明月從海而升墯于懷。覺而有娠。生而瑞光滿室。識者奇之曰。此兒非凡器。夢月升海者。海月都師之再來耶。九歲依化城明靜法師志公出家。授以法華。歷耳成誦。十六為僧。受具。博究諸乘。宿慧頓發。毅然以性學自許。首謁雲夢法師澤公於廣福。及遷延慶遷演福皆從之。典賓綱眾。服勞既久。惟心法未盡底蘊。時無極法師度公化聲大振。遂造其室。朝夕咨扣盡其學。眾咸屬望謂大教之託在是矣。雲夢卒。柳塘權公繼其席。擢師為第二座。大德間出主海鹽德藏。說法為度。公嗣時。寺幾廢。師奮力扶樹。眾之散者聚。田之奪者歸。仍割己儲營法華期懺事迄于今翕然。至治改元遷華亭超果。復捐長資募搆萬佛閣。泰定乙丑行省丞相脫驩公兼視宣政院事。舉住下天竺上章。以營搆未備辭。而疏幣交至強其行。諸大方麟鳳爭願出席下。居七年。講貫不倦。得旨決者眾矣。寺之門舊臨澗。澗之南逼於巖。巖下之逕迂。且小師命闢之高。其門大書佛國山以揭之。至順辛未上竺湛堂澄公以老乞閑。舉師為代。官命率諸山迎居之。先是師以疾晝寢。夢白衣大士持金瓶水灌其口曰。汝勿憂。非久當愈。因扣以未來休咎。復云汝却後二年當避喧於大樹之下。夢覺疾果愈。竊自疑避喧樹下非入滅之讖乎。暨至上竺。見寢堂西偏有大樹。堂有扁曰靜處。始悟前夢。由是大開法會。去來會學常數千人。帝師聞而嘉之。賜以金紋之衣。佛心弘辯之號。平章同同憲使鄧公諸達官皆折節從之游。時謂辯才法師。後未之多見也。師臨眾簡嚴不妄言咲。每夙興默課法華。暑寒不輟。翰帖酬應運管若不經意。人得片紙半櫝輙秘之。癸酉冬預知時至。不以諭眾。命扁舟亟歸受業。未幾示微疾。留偈而逝。十月二十二日也。闍維得設利五色。舌根頂骨不壞。越二年乙亥十月某日奉遺骼於祖藏之側而塔焉。世壽七十有二。僧臘五十有六。嗣法若干人。徒弟若干人。乃為之銘曰。
  天台鉅宗。天竺盛集。匪伊人兮。孰造其極。異哉如菴。應化靡測。海月辯才。誰今誰昔。虩虩法雷。杲杲慧日。何燭非幽。何啟非蟄。歸藏故丘。是訓是式。子孫繼之。有永無斁。

  松石軒銘

  高麗國無外式禪師。作軒于松岳山鵠峰之下。扁曰松石。西游會余姑蘇。求為銘。銘曰。
  軒依松石名松石。愛松非聲石非色。石上之松說而默。松下之石默而說。當軒坐者無外式。耳根久已忘喧寂。視我非我物非物。即一而三三即一。一三俱遣無離即。無外無中兩無迹。枯木龍吟誰辨的。天籟滿空明歷歷。點頭自許機尤密。劫波誰管仙衣拂。取之不得捨不得。今我銘之果何益。為君隔海通消息。珊瑚枝上扶桑日。

  竹龜銘

  吳門隋義甫得一竹龜于市。長四寸許。觀者奇之。盖斵竹象龜。得其絕似而有可恠者。首尾四肢凡六物。由六竅見于外。皆圓活動轉。其腹則枵然。反覆視之六物之貫于竅者。兩端俱大而無容出入。驗其體與龜身異。固非就一身而斵出者。又非有布髹假合之迹。巧匠諦觀莫知何從而納。諸可恠也。龜之背負一竹架高不盈尺。架惟二柱悉匾闊。每柱為五竅。貫以五物。亦大其兩端如骨轆焉。架之頂為一小塔。其機竅轉活皆相似。且不知其何所用者。博物之士莫之考。或疑仙術之戲耳。義甫求余銘之。余曰。諸法從心生。仙術不生於心乎。生於心者其妙尚爾。則心之本妙豈凡耳目之所能及而測識者哉。然龜有知兆之靈。今竹龜又一奇物。得之者應有驗於他日也。銘曰。斵竹為龜。六用有機。或曰仙戲。非人所為。法由心現。其機萬變。妙入玄微。世眼莫辨。竹比君子。以直以堅。龜善靈應。而享長年。是皆吉徵之召。宜隋卿得之而寶焉。

  濟川銘

  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此商高宗命傳說之語。謂其有濟世之材也。今華亭有字濟川者。栖遲丘壑。不苟利祿。且有志于出世之道。余以是知濟川之義不在彼而在乎此矣。為之銘曰。
  濟川維何。言載之舟。其舟維何。惟己是求。彼揭彼厲。彼泳彼游。情波怒搖。我心則憂。嗟我懷人。聖賢之儔。自濟濟他。為惠必周。春潮雨急。野渡風休。無住無著。兩岸中流。

  浦東西林海會寺鐘銘

  五金入爐金性融。體成大器流注空。脫略模範超神功。簴之百尺凌蒼穹。雲林之西雲浦東。朝陽夜月天曈朧。華鯨怒吼奔象龍。聲撼教海喧禪藂。醉夢者醒聵者聰。酸楚是停塞者通。聖賢海會吾道隆。施福山積民物豐。八荒萬歲歌堯風。

  聽松樓銘

  受業觀山寺有樓曰聽松。吾孫中和請銘。為之銘曰。曾樓在山。清籟在松。玄洲夜瑟。華岳秋鐘。客有善聽。燕坐其中。善聽維何。匪聾匪聰。聲性本假。起滅無從。一根既拔。六用俱空。空有不二。心法互融。如是聽者。入妙圓通。

  龍濟禪寺友雲禪師塔銘

  臨濟正脉。自楊岐至圓悟大慧而愈昌。既而大慧諸子橫翔捷出。其最超絕者曰佛照。佛照諸子最顯者曰妙峯。凡一門數世。雄據大方化聲交振而四海雷奔。盛矣哉。當是時。獨友雲鍪禪師密領妙峰之旨。退而韜晦于荒寂之濱。刻苦以厲行。乃若追復大梅懶瓚之遺風者何邪。或者議曰。夫名位化權之顯赫。由時緣際會之偶然。不可強也。然亦有所本焉。道德本也。化權末也。惟友雲患後之來者務齊其末而不揣其本。於是去華就實躬行以範之。故其所尚也高古。其自律自奉也謹嚴而簡淡。其垂示機語也不險不峻而痛切肺腑。凡所以抑揚化法激寤來學。使厚其本者。切莫大乎此矣。余少時聞是言輙知慕敬。及長拜禪師遺像于螺山。求其言行之詳而莫之考。中抱缺如。閱今四十年矣。螺山宇郁藏主。師之孫也。慨禪師之塔未有銘。訪余吳門師子林。求為文以銘之。遂欣然讀其狀。師諱宗鍪。友雲其自號也。俗廬陵王氏。宋嘉定戊辰八月三十日生。自幼喜學禪坐。世網不能羈。年十二從寶壽院海室淙公出家。授以經誦如素習。十九薙髮受具。二十二參方。夏坐青原山。冬上袁之集雲。又二年由廬阜而淮而浙。聞妙峰和尚闡化靈隱。往依之。峰峻拒以驗其志。久乃得參堂。勇憤自誓越三白如一日。端平乙未佛涅槃日。妙峰上堂拈主丈云。釋迦老子來也。諸人還見麼。微妙淨法身具相三十二。放下主丈云。你諸人不會。入涅槃去也。師於言下豁然有所契悟矣。後辭以歸。峰識其意乃囑曰。深山裏結箇茅菴去。淳祐癸卯登吉水之東山佛頂峰。捫蘿披榛。得脩山主古寺基。掃虎狼狐兔之跡以居焉。木食澗飲夙夜危坐。或雪寒無宿火啖昌歜數寸度日。甞口占以自遣云。山僧有分住烟蘿。無米無錢莫管他。水似琉璃山似玉。眼前儘有許來多。繼是稍疏泉墾荒為田以自給。舂炊樵汲皆躬為之。久則為法而問學者至焉。頑慢闡提之服其化者至焉。輸財輸粟為僧而堂為佛而殿者至焉。日闢日葺不數年。矗然一藂席矣。因襲舊名榜之曰龍濟清凉禪寺云。石屏盧和尚自浙歸。妙峰寄法衣竹篦并其肖像以付師。峰自題其像曰。妙峰孤頂草離離。橫按竹篦三尺銕。只許佛頂龍濟知。父子不傳真秘訣。其付授之的在是矣。師甞書門以示來參曰。除却眼耳鼻舌身意。那箇是你自己。若也道得。許你親見龍濟來。其或未然。且居門外。雪巖和尚見而問曰。曾接得幾人。師曰山僧從來不會按牛頭喫草。有因歲暮而問曰。臘月三十日到來時如何。師曰門前無索債人。其語似平易而意已切至。人有醉心浮華習為狂妄。或穿鑿機緣謬稱證悟者。一見則魂消意解。盖師之冷嚴質確足以感人者率如此也。郡東螺湖橋廢。師因父老之懇募架石以易之。仍結菴以待雲水。螺山道場是也。忽示疾復歸佛頂。緇白隨之者數百人。既集眾囑後事。復彈指一聲云。只此是別眾語也。侍僧請留頌。不答。至夜漏將二皷。遽索筆書云。一燈在望。更無言說。大地平沉。虗空迸裂。遂泊然而寂。時至元丁亥七月二十七日也。住世八十歲。僧夏六十有一。度徒繼武等若干人。以八月一日塔全身于峰之顛云。余於是從容語郁曰。末法精進幢。天下思見久矣。惜余不能文。姑述其槩而繫之以詞。以俟夫後之作者焉。詞曰。
  濟北之道。痛快活脫。大用現前。機先一喝。子孫嗣之。化有隆汙。惟其道用。隱顯不殊。伊昔妙喜。象龍濟濟。一傳再傳。妙峰崛起。迨茲友雲。雅趣高深。大梅懶瓚。千載同心。末習競趍。波頹瀾倒。不有斯人。孰識古道。佛頂巖巖。遺蹤絕攀。巋然一塔。下瞰群山。金剛眼睛。如鏡照像。啟之者誰。一燈在望。勒銘螺岡。用顯其光。妙峰一脉。吾將見其復昌。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六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七

    小師 善遇 編

  跋
  跋護法論

  杲日麗乎中天。通天下等受其照。惟翳膜在眼者不及見。既不見故生疑。既生疑故謗且毀矣。明眼者咲而憐之。憐其自謗自毀。於日何加損焉。世之人迷妄覆心。未由醒悟。反致疑謗於佛法者。盖類此也。昔無盡相國張公作是書。今漢陽畊野劉居士復刊以傳。謂之護法論。所謂獲法者。非護佛法也。護世人疑謗之心也。所謂論者。非論也。滅翳之神藥。刮膜之金錍也。能服膺是說者。雖生盲亦當瞭然。

  跋梵行品

  身無所取。法無所住。梵行其可得耶。一切佛法疾得現前。梵行果不可得耶。了知境界如幻如夢。梵行果有耶。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梵行果無耶。當時法慧菩薩遭正念一問。捩轉鼻梁。正念天子被法慈一答。塞斷喉吻。二三千年與奪未决。邇者華亭祚上人求吾友良毒海書梵行一品而誦之。倘能向未展卷前揭開頂門。正眼照破得失有無。非但成就慧身不由他悟。亦且使古人鼻裏喉裏各各出得一口氣。

  跋賢上人送行詩軸

  離文字之學。一變而為語言。再變而為音韻。又變而至於詩。極矣。蜀中賢上人南詢將歸。詩以贐者凡三十五人。成大軸。噫。蜀至浙萬里。出而求者此歟。得而歸者此耶。雖然。余又聞圓悟見東山時。聞舉小艶詩半絕有省。以半絕較是軸。何啻百倍。然則賢所聞過於圓悟者遠矣。又豈容槩作詩會。

  跋雪巖和尚主丈歌

  曾大父巖翁和尚居大仰時。甞將主丈子鞭龍撻象。又甞為主丈子作歌。紀其功烈。沒後三十年。松雪居士見而書之。今遠山首座得而傳之。歌則任書任傳。主丈子却是吾家舊物。不許諸人動著。

  跋幻住和尚法語(三)

  延祐己未秋。幻住師迫於瀋王之命。引起一路葛藤。余與愚谷俱在聽列。越五年師沒。聽者如失栖之鳥隨風西東。今又十三年。存者無幾矣。忽愚谷訪余九峯間。相見如隔世。閱是軸如夢語。故述一偈以寓所感云。幻師開口示心肝。流落藂林作語看。我亦當時曾錯會。至今聞著鼻頭酸。
  從古以來被箇禪字。惱殺天下宗師。走殺天下學者。未透者被禪礙。已透者被禪縛。近年禪社不古。宗師學者相逢未甞蹉口道著。及觀幻住老人之偈有云。門前剩得一堆禪。此語是褒耶是貶耶。謙禪人既寶之。且請自道一句看。
  老幻住三則沒人情話。一如塗毒鼓。一如吹毛劒。一如養由基箭。鼓聲中掩耳。劒刃上翻身。箭鋒頭囓鏃。總是衲僧餘事。就中別有一機却難迴避。且道是那一機。樹頭飛起楊州鶴。

  跋錢舜舉食葉蚕圖

  蠶以繭化亦以繭累。方其食葉之際。思累乎思化乎。大地一葉也。黑頭皆蠶也。曰累曰化。非余所知。且不知其以何為繭也。一食一眠。當自猛省。

  跋莊子畫像讚軸

  翹翹招招。飄飄蕭蕭。子昂筆下有莊子。展兩手兮遊逍遙。于于喁喁。刁刁調調。諸公言下有莊子。集眾妙兮成牛腰。噫吁嘻。當時若會展手意。風一息兮萬籟聲消。

  跋文殊問疾圖

  通身是病。通身是藥。老倒維摩。自無發落。被人逼得口生膠。却賴文殊添註脚。誰知不二門。語默皆成錯。展開圖畫咲相看。傀儡一棚無綫索。

  跋補陀頌軸

  聞所聞盡。覺所覺空。空所空滅。寂滅現前。這箇是圓通大士全體出現處。懌堂喜維那親到補陀。親見大士面目。未審這箇那箇同耶別耶。同也好。別也好。同別俱非了了。春光如夢過無蹤。滿地落花人未掃。

  跋普說(二)

  但有言說。都無實義。承言者喪。滯句者迷。觀佛祖訓誡若此。言句於人奚益哉。余因若愚長老率眾勸請普說。不容推避。如虫禦木偶爾成文。何甞有實言實句實義者哉。今若愚摺紙為梵夾。復命寫出。又有所不容推避者。既談於口。復書於手。雖非要譽。亦孔之醜。
  如上許多閑言長語。盖一時迫於初機所請。不得已而應之耳。希雲既親見親聞。自當相與掩醜。何乃置此於行囊中。是欲故揚之耶。前途或遇作家。奪畀炎火痛罵一上。政是切心為我者也。希雲却不得面熱。

  跋墨書華嚴經

  華藏世界海。微塵數佛剎。盡在普賢大士一毛孔中出現。如今諸佛剎海。乃至天人眾會。宮殿床座雲臺寶網一切受用莊嚴等事。却在夏居士一毫頭上出現。所現底既在目前。能現底還在甚處。於此著得隻眼。方許諸人與居士相見。亦許居士與普賢相見。

  跋海粟學士吟卷

  盡道先師曾和海粟梅詩一百首。海粟梅詩自吟未了。未了先和有甚頭腦。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

  跋高昌公子按樂圖

  聲不在絃。亦不在指。絃指相因。聲生如子。惟吾端卿。深得妙理。指絃與聲。畫以相示。畫聲維何。非商非徵。聲而非聲。其聲無已。能以眼聞。滿眼皆是。不是知音。徒勞側耳。

  疏
  淨慈瀨翁住靈隱方外交疏

  惠遠送脩靜過虎溪。神交方外。妙喜招子韶來徑塢。機契室中。悠悠古人。實勞我思。濟濟多士。復見此老。某人通身手眼。貼骨爪牙。斥宗教似是之非。得佛心不傳之妙。一筆萬言雄辯仲靈。覺範愕爾于前。五年三跨大方寶掌。永明瞠乎其後。利器別於盤錯。先鞭範以馳驅。登見山堂。誦東澗詩。脩乃祖盛時之舊好。掬冷泉水洗許由耳。振先民絕世之高風。三轉法輪一貫吾道。

  育王先藏主住常州文明諸山疏

  祖師說禪。多見舉常州有。宗唱復古。一變自橫川來。子孫能大其家。宰相當授之位。某人登鳳臺而擇木。蔑視鳥窠布毛。摟龍藏以得珠。光奪鄮峰舍利。翔千仞兮久矣。覽三渦而下之。得來既高。用處自別。橫按玉櫑具。震威在一喝之先。竪起金剛幢。決勝於千里之外。願觀盛作。以壯諸隣。

  蘊首座住大慈賢首教寺江湖疏

  僧省有賢。相輕重若持諸衡。教苑無棄。材大小各稱其位。如證雜華而頓爾富貴。若決縣水而沛然流通。某人早入報恩之門。慣看賓客。晚分光福之座。轉教學徒。當仁不讓於師。應世莫尊乎道。毋守小節。試興大慈。竪赤幟以摧邪。招白龍而聽法。彈冠結綬肯隨流俗以論交。戴笠乘車且願相逢而下揖。

  普照智講主住崇壽天台教寺山門疏

  天風吹去寶花聚。新雨尤奇。海月飛上珊瑚枝。大光普照。此楊林之有待。若祗樹之重榮。某人道重雲間。宗非山外。權實之智不二。如珠走盤。空假之觀即中。猶鏡照像。當躡禮尊者鵾鵬化跡。毋懷辯都師龍象故家。彼座此座不動而升。遊戲去來無礙。小乘大乘隨宜而說。兼但對帶。何妨坐道場。佛法現前滿我願。眾望亦足。

  薦嚴潛首座住練塘淨慧諸山疏

  古人著草鞋住院。進退常綽綽。然此道如竿木隨身。用舍活鱍鱍地。公論既大行矣。吾黨忍安眠哉。某人瀑布掛長川。東海赤梢躍出。柴片落平地。南山白額驚翻。與其壓班於崑阜之陽。曷若出世於練湖之上。據方丈室。墻壁瓦礫總是禪機。登四顧亭。草木藂林盡作獅吼。去其積弊。慰我同寅。

  寶光隆講主住寶幢江湖疏

  說經猶海納萬派。華嚴宜擅圓宗。登地如城有四門。寶幢最為捷逕。行由位顯。道在人弘。某人所得既親。其傳亦別。金獅章廣陳法喻。風雷動口角之玄談。銅龜塔倒蘸虗空。星斗露筆端之文彩。幸膺公選。合就喬遷。前路匪遙。毋戀覺城東際。狂瀾既倒。當思砥柱中流。

  華亭縣勸濟飢民疏

  官與民為牧。任其牧者以時牧之。人無食曰饑。視其饑則猶己饑也。盖今夏久淹於泛濫。故凶年不免於死亡。傾薄俸惠而不周勸大家濟之。必眾犬馬皆能有養。可憐其父子弟兄螻蟻尚且知恩。況與爾隣里鄉黨。念彼體膚之餓。為誰倉廩之充。受田百畝聚粟一家。無貧者安有富者。獻米五千分錢十萬。豈今人不及古人。憫窮無告當惻然。見義不為無勇也。

  松江盤龍塘重建馬橋疏

  龍塘有若蛟龍窟。渡舟屢厄於風濤。馬橋曾過駟馬車。題柱久沉於泥滓。此兩縣官民共由之道。亦四方商旅所出之途。諸公運思濟之心。揮多金如土塊。小子効作興之力。求大木成輿梁。行將見長虹臥波。誰復問驚潮拍岸。東望烏溪。西望鶴谷。三飡而返猶果然。南通鯨海。北通燕都。萬里之行從此始。

  浴院化柴疏

  浴皷雷轟。熱鍋下更須添火。化機風動。施場裏普請搬柴。有能似雲門拋一片來。方許會雪竇飽藂林話。水光中照破妄緣影子。徹骨清涼。肉團上摸著無位真人。通身慶快。

  天目山化僧堂疏

  作堂為我居僧。天下記永安之故事。立地要人成佛。山中紹臨濟之正宗。就懸崖掃去劫灰。向閙市推開施藏。聽香嚴擲瓦礫總是家珍。看趙州拽木頭便成鋪席。托鉢待魚鯨互吼。下床與龍象交參。過禪板來。過莆團來。著著得知落處。見燈籠咲。見露柱咲。重重打破疑團。此話既行。何事不辦。

  子庭柏首座別浙西朋舊歸四明多寶寺疏

  過錢唐三十年。敢道泊舡水淺。望太白五百里。終憐隔岸山多。也曾將庭前柏樹描寫示人。長自謂紙上葛藤卷舒在我。脚債之償既盡。鄉情之感難忘。陳蒲鞋眼空天下衲僧。誰能及者。馬簸箕氣鼓溪邊婆子。我則不然。謝行贐於諸公。賦歸來兮多寶。

  小廬山翻盖佛殿疏

  小廬山有大奇特。禪淨土同此熏脩。大雄殿非小因緣。佛聖人得他受用。歲久漏透。時當掀翻。遇騎鶴客解纏腰之錢。吾事濟矣。比牧牛兒捨盖頭之笠。厥功懋哉。

  白鶴觀金書道德經建玄帝殿疏

  白鶴橫江東。來此地卜神仙之宅。青牛度關西去。今吾傳道德之經。謀將募金以代墨卿。藉是搆殿以祠玄帝。諸賢一諾二美俱成。瑤壇展卷燦星華。鸞鳳交飛而光搖紫府。皂纛拂簷垂斗柄。龜蛇合兆而氣轉洪鈞。簡在帝心。介爾景福。

  榜
  真如菴悟心居士看藏經榜

  經律論會歸一藏。海由深廣而水乃混融。諦緣度分授三乘。花自短長而春無高下。結集見五時之規範。流通為萬代之舟梁。君看信手拈來無非至寶。誰謂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在總持曰妙曰玄。其功德難思難議。說說是悟心之方便。塵塵顯即相之真如。要從言外知歸。試向目前薦取。文彩全彰而一字不立。信吾宗無法與人。神光獨露而萬象交參。盡大地同時成佛。

  費府六七薦母誦華嚴經榜

  浮幢王。華藏海。十方諸佛剎剎交光。阿蘭若。菩提場。一切眾生時時成道。金剛座普擎於大地。寶網珠含攝於自心。念吾母之捐軀。今晨六七。知游魂之託質。何許三千。宣七處九會稱性之談。演四分五周列科之義。伊蒲饌香浮甘靈。雜華林春動慈風。當淨其意如虗空。遠離妄想。願回大心入法界。啟悟真機。秉善財童子之利根。獲摩耶夫人之深證。理即事。事即理。而事理無礙。正現依。依現正。而依正同源。末參入普賢行願門。融會五十三人之見解。正念往彌陀安養剎。橫超十萬億土之途程。覩無量光。受當來記。

  法華經會榜

  如來教網將收。照眉毫於萬八千土。弟子信根既熟。翻口欵於四十二年。為明大事因緣。故現本光祥瑞。表人人之性具。彰佛佛之道同。妙豈容言。談九旬而莫及。法非易解。融八教以同歸。蓮標攝果在因。華譬施因為果。由是三周圓演。從而七喻備陳。若醍醐之注心。乳酪二酥忘其味矣。猶鬢珠之入手。金銀七寶奚足珍焉。雖開本跡之二門。終顯權實之一致。高山幽谷。日當亭午而等被照明。敗種焦芽。歲遇有秋而咸蒙刈穫。念斯要不堪久默。在今時合共弘傳。誦者聽者結願流通。開之示之隨機悟入。是滅度非滅度。塵塵現寶塔全身。即見聞離見聞。法法顯靈山一會。

  梁武懺會無遮榜

  一路涅槃門。本無身心受生死。十方法界性。皆以愛欲成輪迴。由一念之自差。歷萬苦而莫息。今則示諸懺悔。止黑風而業海波平。濟爾饑虗。沾甘露而寒林春動。切忌等閑蹉過。勢須勇猛提撕。撲落虗空。撒手懸崕上立。踏飜窠窟。分身異類中行。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
    小師 善遇 編

  書問(上)

  答義海禪友。
  自獅巖大木既拔。群栖既舉。隨所飄而西東不復集矣。余亦追蹤船子至華亭。延緣既久。新識日多。惟十年前山中故人相尋者絕少。忽小廬山安友石來。始見若不相識。詢其名乃喜且驚。復出足下書。又增驚喜。問某人某人則皆為古人矣。遂又為之歎且悲也。歲月幾何。少者長老者亡。吾與公年相若。而幸未死。則又拓落阻絕。一見良難。翻思天目雲門草屋間。拾枯松挑野菜。煑泉坐石笑傲人世。夜則青燈對床深入禪定。悠然道聚之樂。今如夢如響不可得而追矣。審足下為鄉井留涉世緣而不染。此所謂佛法世法打成一片。礙無礙境逈然超越。豈小力量者所能及耶。又審令徒遠歸則受業之檐可息肩矣。但未知義海何時能扣吾門。使吾喜且驚乎。世緣雖曰不礙。終以撥置為高。古者云。出得荊棘林。還你是好手。敢恃道術相忘。臨書三囑。

  又

  余向謂九峰地僻可以避喧絕緣。奈何住久緣熟。至有以銕枷見招者。良費推托。故自新年以來。掩關謝俗。不與諸人交接。雖兩厪足下扣扄而不敢延納。始則渴望而不至。至則隔壁而不面。交際深情諒不在覿面相看處也。幻住先師聲光不能盡掩。遠達聖主之知。諡以普應國師之號。 賜廣錄刊板入藏。五月初同參弟兄率諸道俗排闥而入。以編集校勘見屬。故又不容不順情一出。出則聞義海寓姑蘇草菴銳然進道。又聞禪學之徒與外教殊宗之士交相稱慶曰。三千九百丈天目。又聳出雲霄一頭地矣。獨未審義海進道之志與天目俱聳否邪。會晤有期。故先以此奉問。

  答劉鶴翁

  別愈久。相望愈切。消息愈疏。惟其愈疏而愈不可疏者。道與義也。今度書來。承為法出世之勸。有謂歸鄉院子無大小云云。此鶴翁交友之義也。里閈相期之情也。非余志也。蓋往歲笑隱和尚住中竺時。甞因青原龍須二寺闕。皆以賤名舉於行院。且周旋丁寧薦之甚力。時余在蘇有所聞。急買舟併日至杭。以苦情告笑隱。如困乏之家告免惡役。告再三而後獲免。笑隱怒。連呼高僧以見譏。鄉曲或笑其騃。或以嫌小疑。是豈真知余哉。鶴翁真知余者。而亦未能絕此疑邪。始余割親友之愛。飄然數千里者。志在佛祖之道。不在名位也。苟志名位則原須之類何處不有。又奚以數千里外為哉。幻住師既寂之後。余水鄉山鄉隨所遇而休焉。惟諸方有虗席見待者。亦甞屢聘而屢却之。蓋以道德未備為己憂。不敢以名位累其志。然名位不可却亦不可求。繫乎一定之報緣。惟當求其所可求。行其所當行者。其出處隱顯之迹。聽乎緣之所定何如耳。足下天資純粹。友義深密。或謂近年世故奪其靜福。余曰不然。天地間林林總總。從古逮今孰能無事。而達人襟度廓若太虗。具正眼於漚花露電之隙。不撥一塵深造聖賢堂奧。回觀世故總是遊戲妙用。余所以相知相望於鶴翁者此也。

  答無際藏主

  飄泊年深與公會別時處。音聲顏面皆在夢寐彷彿間矣。比聞憩錫靈隱。相距匪遙。甚欲趣見而未由。承示古鑑師叔語錄。謀以板行之意。此固學徒當為。然亦不易。或校正。或敘引。倘非其人。不可以託。蓋見未明者無足以取徵。無名位者不足以借重。眷系之在卑者則又不當為。凡此三者吾身備之。況數年以來杜門守靜。文字應酬一皆禁絕。果何所知何所見而敢當此責哉。今靈隱和尚一代匠目。公幸入其室。宜以扣之。去取必得其當。併求數語於卷端。則異時傳之諸方可塞疑議之口。石刻之文亦當求之於當代士大夫。庶幾有光于前而取信於後云。

  與中菴長老

  比一見歡如。平生以同參故。語言無所忌憚。不知見信見恠為何如邪。別時承問楞嚴。謂於先師或問處有疑。今就所疑處略加勾提。指其捷要矣。先師甞有云。教乃即文字之禪。禪乃離文字之教。惟教與禪名二而體一也。吾謂足下先須向一門超出。掉臂橫行。無絲髮滯礙。乃至塵勞起處海印發光。然後即文字離文字。皆有超然獨脫分。以足下俊邁之資。決不肯輕易湊泊。近來世道多艱。住院者困於院。住菴者困於菴。惟足下主一大方。未甞經意而百順滿。前此皆宿福所鍾。不可不自慶也。然福為進道之資。其分有盡。可恬然坐享以待其盡乎。今夏既一眾相依。凡所謂筞進勇往攻苦食淡者。皆當以身先之。期必至於獨脫超然不疑之地而後已。庶幾佛祖慧命之燈未燼而愈明。相傳而益廣。始可驗無所忌憚之言。不為無益於同參也。

  答雲岡長老

  客華亭五六年。聞佳譽匪一朝夕。恨不及造見。然亦豈待造門而後為見哉。十月十二吳江會。形山知客得所惠書。審報國營搆一新。以住持事舉及。區區知感知媿。此特雲岡誤於采聽而不加察。故錯舉至是耳。方藂社荒蓼之秋。厚自奉者何限求其傾己橐。開選佛場。思與十方禪衲共者。誠不易得。非宿秉願力樹精進幢。不足以致此。寺之成既不易。主之者尤不易。蓋欲行古法於新寺。以為悠久成規。苟非其人。不惟敗事亦有以負創始之盛心。豈易事耶。某佛法未夢見。世法更踈。離群索居日趨僻鄙。既無力量以處眾。又安能以身率眾哉。以故決不敢拜命之辱。望即改舉。毋復遲疑。異時方丈得人。當圖走慶。并致不恭之謝云。

  與海巖長老

  夏五圓侍者遠來。適余有他行。不得從容延奉為欠事。先幻師沒又十二年矣。承其蔭享其賜者。何往無之。能不忘所自。思致其道德聲光於無窮世者。遠有照堂。近有海巖數公而已。廣錄據鄙見勘校。似無大誤。未審別遇老成。重與細論否。松江僻遠。往來者稀絕音耗。又數月刊板成者。不知幾何。惜不得親預點對。賴足下臨事好謀。意度周密。所作必精敏無遺憾矣。刊畢先望印寄一部。更正刀誤然後廣行。乍寒順保不悉。

  答頑石和尚

  四方宗唱不古。憧憧禪笠惟報國是趨。歲作一造化境。樹林水石宛然有古道顏色。因竊自慶曰。熱油鐺下火種尚存。吾宗未至寂寥也。又竊自慰曰。天龍手眼不差。推吾法兄一來。則雲岡父子向之怒我堅却者。今當知所感於我矣。風雨留丈函。三日留有供。行有贐禮。意有不能忘者。別後擬尺札致謝。或謂飛錫在杭。故未遣形山來。乃承示教。則致謝之。機又落第二。徒增媿感而已。寺記之喻非敢與聞。矧雲岡以願力建法幢。其豐功茂績耀當世而垂永久者。何在碑刻之有無哉。然往者甞聞面命。今書又謂礱石以待。似不容以非才辭。旦夕當紀實以呈。以聽可不。

  答形山首座

  大雨雪雹之夜。得高人在山。山房夜無寒色。至今禪榻青燈。恍焉如對。忘其別已半月餘也。碑文既不獲辭。且承雲岡之命併用拙字。今率爾撰寫以納千佛閣等。來狀謂雲岡己資為之。今不欲顯言之者。蓋有二意焉。一者全寺之功皆歸雲岡。若獨指一閣則其功有限矣。二者既言己資。恐後來難塞浮議之吻。況文中有一節云。計雲岡所得無幾。而所用若此之廣而無窮。豈有他術哉。蓋廉而有謀。才稱厥智。又能刻己以附益之耳。此數語包含己資盡在其中。天下後世作者見之朗然。方丈現在閣之東。文不言東而言後者。為他日張本也。字有筆力不到處。更煩布置。蓋近者文成之時。適有徑山書記數客至。雨窓下逼我落筆。天時人事之乖。不無老草失意處也。足下才識深遠。用事精密。應笑鄙言之瑣瑣。然敬其事者必不厭其瑣瑣也。

  與道林書記

  近承過我而不少留。經載間絕之懷。令祖遷化之故。皆未能委悉致問。至今悵然。竊思如菴大法師握性具宗綱。居崇極之位。化聲始盛而忽寂。學者缺望。然末後光明不以耀方外而以示子孫者。非特見故山緣重。亦以見繼述之重不苟託也。有子如此。有孫如此。橫翔捷出。踵武可期。如菴之死為不死矣。余於法師締交未深。而於足下諸公辱愛非淺。喪筵慰拜當在人先。屬有不出之戒。心跡相左。甞擬寄祭奠微儀。又自思其不虔。故屢遣屢止。此特世情往反。虗禮義暉。假螢爝之助哉。惟高識遠見。必能察其至敬至望之心也。無念爾祖聿脩厥德。為子誦之。跂余望之。

  又

  書來。知尚留故山。殊慰所望。昔玄沙不出飛鳶嶺。汾陽足跡半天下。出處雖不同。而道聲德華喧耀千載一也。蓋出處在乎時緣。道德在乎己躬。方之內外豈足議哉。如賤子荷一笠。皇皇數千里。栖栖大方之門者有年。今而草屋半間。涔視湖海者又有年矣。其敢與時緣力爭哉。藂社蕭條。舊交搖落。眼前相知相尚惟足下耳。相距半舍許。朝往暮還。忽然平地上踢破脚指頭。笑不成。哭不是。道德時緣一時裂下。却罵老汾陽舍邇求遠。此吾所謂慰所望者。

  與禾山崇首座

  余居浙十八九年。諸法眷無一人至者。及前歲旨侍者來。余適深閉禪扄杜絕人事。故未能一見。而故家故業消息皆罔聞知。今壽侍者會間能言汝之動靜。歷職兩序。處眾以和。無敗事。無犯分。人不非議。而且稱道之。此可喜也。永新諸老不知余心。乃欲舉禾山之鼓以累我。汝豈不知余者。何乃亦在扛鼓之列。使余解打鼓。汝能安坐而靜聽乎。即請放下話頭。為余歷告諸山。毋煩重舉。世故無窮。人生有限。今彼此四五十歲。浮光幻影變在目前。汝既是山中勤奮。已有一間閑房。燒香煑茶。靜中觀幻。當自得一種真趣。復當別有好消息來也。

  與石崖菴主

  長夏絕往來。不能一字奉問。七月聞杭有火至湧金門。或謂火止柳洲寺。八月旦雲居僧至。始言積慶亦被延燎。吾謂公肺肝俱痛。無可奈何。然天地間萬物變幻者。理之常也。數之定也。石崖達士以道眼洞觀理數。亦足以不動其心。然或猶有可喜者焉。物不壞則無以見其成。器不獘則無以召其新。蓋此精藍當必更新於石崖之手也。且公之志慮足以應不測之變。才智足以有為而有成。又或先幻師之冥祐。諸檀之外資。不幸中有大幸。皆未可料。自今而始。壁不固者墻之。基之未平未滿者平而滿之。屋不在多。在乎濟用。池南可以植竹。屋後可以蒔蔬。大小伸縮隨意展施。規模景物咸勝於舊。此非可喜而可慶者歟。余往還湖山間十有五年。相識雖多。其憂患相關惟公而已。今火中既不能相救。火後又不能相助。憂患相關之謂何有哉。諒相知有素。必能深鑑其情而不責其世禮也。

  答種桃翁

  曩歸省不數日再出。今又十年。故山松栢屢形遠夢。癸酉春三月虗菴來。獲領教帖。捧玩不忍釋手。時翁年七十有五。詢虗菴所見言貌。則曰聲撼風霆。氣沮金石。因竊自謂吾宗典刑。後進之矜式。老夫憖遺之意未已也。承問參禪指訣。此乃大丈夫末梢一段要緊事。自有天地以來。擾擾勞生。茫茫業識。成住壞空相尋乎無窮。士大夫能痛快領悟得其指歸者。白樂天.蘇東坡.楊無為諸賢是已。吾叔翁能盡掃群疑[卄/馬]信斯旨。則先鞭角勇。豈讓楊蘇輩哉。所云指訣者。禪非世間之學。故無指亦無訣也。先師亦云。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若生死之念痛切。則三昧自然現前。生死不切。雖有百千指訣皆成戲具。前輩尊宿無奈士大夫之不切何。於是說機緣。說譬喻。說警筞。說疑情。說下手做工夫。皆一期方便之語。不得已而然者。今已別幅條陳。倘一過目而深思之猛省之。據其要而痛筞之。指訣在其中矣。種桃翁序記等喻。分卑未敢著語。異時或可暫歸。當逐一侍教。小弟中行懦孤不自振。尚賴推猶子之愛。扶植之護成之。此某三千里外未能絕俗之心也。西望拳拳。

  答天目逆流和尚

  昔幻翁為大雄山人作活埋記。指世尊掩室飲光入定為喻。而深有發明。時余目擊操觚。頗味其旨。幾欲以身試之而無其所。如負宿願。今年春始得塞墐戶牖。依圓覺上期之限以酬之。適六環飛下天目。率山中龍象過余。而不及會誦分明只在尋常處。如隔千峰與萬峰之句而去。未幾斷崖和尚示寂。訃音遠至。余亦靡所聞。中夏出靜始知。則奔赴祭塟之禮皆已後時矣。因自咎掩室固佳。揑恠亦不少。既絕客又闕禮。不亦世相之罵門乎。遂疑佛祖處之必自別。又疑幻翁記之或未詳。由是疑團不决。顏甲不解者凡兩月。忽起宗侍者持所賜書與崖翁遺囑之惠偕來。書不以罵而以贊以羨。從而疑媿俱解。謹西向熏香頓首祇承外。仍約秋凉一造峰頂。先拜法雲之塔。致掩室安居之謝。然後次第展拜。一以謝方丈。一以謝雲深老人。

  答大拙首座

  自舞馬之變至巖上。吾焦腑如被焚者數月。又念東岡幻廬金膝跪跽之地。萋萋荒草誠可寒心。歲晚泰侍者來。聞山中諸老日就拮据。又聞大拙棄屣西來。為東岡汛掃。吾然後幡然自慶曰。幻廬有人矣。獅巖興可待矣。余小隱九峰間。雖無參謁之勞。而應接亦不少。何當從君於頭陀松下。誦白雲酌流水。以終殘年為快也。

  又

  記鶴灘大浸未退時。有客隔水呼船過余萬竹間。傳周千之所惠佳什及大拙高和。良佩啟發。厥後甞奉一書為謝。今記之。隔年事也。筞翁至。始知未達。因思癸亥春過小廬山。阻大雪。三日未及會千之。及其入山又交臂相失。至一書亦未果達。世事相違每如此可笑也。今正覺招隱之疏。復辱千之過量題品。所謂西江十八灘不供猛吸。南溟九萬里猶屈壯圖。去就之間盛衰攸寄者。何從得此語哉。區區之離天目忽十年。承足下與筞翁屢舉葉落歸根之話。實獲我心。然平生所至。雖喫舀溪水不識舀溪杓。乃正覺以杓柄見招非其招也。倘諸公無固必。容我兩峰之間巖上巖下曳一主丈。白眼看青天。此則不敢辭也。然去就亦自有時。姑俟之。

  答弟行遠

  壬申七月十二日得辛未冬觀山所遣之書。報吾宗死者獨多為可傷。然少者老。老者死。理之必然。夫誰能免其遭時之難易逆順。涉世之苦樂修短。是亦現業所招。或宿業所感。孰能致力於其間哉。惟吾所謂可傷者。虗生浪死耳。且如先人一生世網中勞形役心。殆無虗日。何甞有一刻一息之頃念及來業來報邊事。吾忝學禪。不能使父母發明生死大事。成就道業。此為可媿。然竊觀二老恐非禪學機器。猶發藥不對病則反病於藥矣。故甲子秋之歸甞以繫念法門為當機對證之良方也。爾後日遷月化。其操舍勤怠及臨終得力與否。皆非吾所能知。今幸老母尚壽而歲將七十。餘景幾何。此又不容不再告者。繫念之法不拘行住坐臥。不必出聲損氣。惟務至誠默想默念。念念相繼心無間斷。敢許現生肉眼便能見佛。或見光明。或承摩頂等事。又豈定在臨終時哉。此是一種捷徑法門。至簡至要極靈極驗。故先德有云。不信佛言。何言可信。不生淨土。何土可生。倘使得生淨土見佛聞法。不患大事之不明。生死之不了。道業之不成矣。其或不然。則虗生浪死。苦趣其能免邪。請觀諸已死者。平生所積無一物可將。平生所為無一事可靠。平生所養子孫無一人可以相代。長夜茫茫遊魂靡託。其可傷者不在茲乎。煩吾弟具以前說詳告慈母。切不可以雜務關其懷抱。須旦夕曲施巧便。令得專心致慮倚靠者一著子。如照夜之炬。如過海之舟。不可須臾離也。誠能如此預備行纏。功無虗棄。則汝事親之孝莫大於是矣。

  又

  茫茫水國中。宗遠劉君忽至。相見恍不相識。十五年之別。三千里外來。彼此老朽可憐也。收吾弟書。報老母安徤。此為第一喜。汝能盡歡菽水。又一喜也。越十日。實塔主亦自仰山來。又收前歲所答之書。二書所報及宗遠話間。鄉中境況蕭索槩可見矣。今夏浙西有水。蘇湖杭秀之田皆在淹沒。而松江為獨甚。松江二縣惟華亭素稱富饒福善之邦。每歲官糧自該八十餘萬石。今乃一槩入水鄉。村不可居者散而之四方。城中地稍卑者例遭沉浸。官率有力之家繞城作壩。晝夜車戽。市民始得安居。余之隱所在城北。距城二里許。居址林園雖高。而繞圍沃壤悉變為湖。帆艣往來宛有西湖孤山風致。但以波濤舂撞四望可畏。故亦徙而避之。入城寓居者凡數月。宗遠曾時尚在寓所。九月半水勢稍平復還舊隱。自余來華亭今十載。甞見己巳大旱。庚午大水。辛未饑疫。民度苦劫以來。疲困凋殘。六七年尚未甦醒。不幸今戊寅之水。其毒尤酷。漳人之鬨兩浙間。軍馬經過處鷄犬不得寧。賦徭縱橫。民亦良苦。來歲豐凶安危俱未可卜。是蓋同業所感。為之奈何。茲因來書以鄉中境況相告。故復舉浙中境況以相酬。令知鑊湯無冷處。然亦有同劫不同受者。惟當守分隨緣。脩身俟命而已耳。此外却有一種上緊說話。乃是舊時公案。未見證據。不容不再檢舉者。吾母於禪門直指之道既不能湊泊。舊甞勸其精進念佛。特未見其成功。倘不見其成功。唐勞何益。當痛念人生七十古來稀。今已七十五六。造物相待儘自不薄。又當照破世間總是一場夢事。苦也是夢。樂也是夢。富也是夢。貧也是夢。莫被夢境所惑起心造業。誤賺平生。試觀宗黨親隣死却多少他也。勞勞擾擾波波挈挈。一生做夢成得甚麼邊事。前夢未了後夢又來。莫教打箇筋斗夢向三途苦趣中。去者傷生受不可說也。當此之時親父親母救你不得。的子的孫替你不得。舉眼看來有誰可靠。惟有樂邦之佛能救度汝。能攝受汝。能保護汝。能成就汝。切須趂此眼光脚徤。全身倚靠求哀乞憐。夙夕懇禱不可斯須放捨。你若靠他不穩。未免等閑蹉過。後悔難追。當念殘生如草上露。水上漚。風中燭。石中火。變滅無常。匪朝即夕。不可不上緊也。此事非特吾母可行。凡諸見者聞者皆當遞相勸諫。同使發心。亦是一種大方便事。宗遠屢勸吾歸。吾於鄉念無他。惟省母未忘。省母無他惟欲勸其努力進修耳。倘吾弟深鑑吾心。輔行吾言。使不忘進修之勸。信有樂邦之生。則母子弟兄之會可期矣。鄉井之歸奚足念哉。

  答雲西曹道錄

  廼者甞復書有主丈敲門之約。既約復爽。公其謂我何哉。尚賴脫略知見。索我於世禮之外可也。去年令弟居竹翁惠顧小隱。松陰待茶談及所書法華。因舉一二語配吾禪以當酬酢。翁怡然有領話之色。出門揖別復相期曰。勿迫未聞底蘊。留以為後會。余自是每語人曰。深省哉是翁也。天必假之以年。以為士大夫方外標準。不謂竟爾長往。為可痛惜。掩壙命下且曰遺命也。因歎且感曰。向之揖。死生之別邪。今之命。後會之期邪。是不可辭已。

  答元實孫教授

  枯坐莆床。松籟四壁。尚想高人過我清論之餘音也。想未既。復辱書佳蔬雙缶併至沙鍋菜根。得此旨蓄。自憐枯淡。舌頭又被人瞞却了也。呵呵。

  與訓書記

  五髻峰頭一夏多嵐雨。而又藜糲荒寥淹屈相守。非平昔交際之深情相忘道術。孰能甘此哉。出山之後旦暮望湖山城市。草樹烟雲冥濛萬朵。不知公在何許烟樹間。所至想皆適意。曾不念峰頭孤寂者乎。不動軒主人似念余之孤寂。累日招呼延遇繾綣。忽自舉其語曰。碁盤石斫破你腦門。鉢盂池浸爛你脚板。連舉數返。余亦隨口應酬作佛法會。時前堂啟公在側。橫點首而哂之。退而語余曰。莫作佛法會却。老子將分半院與公共住。意在言外也。乃竊思之。余脚板有債未償。老頭皮亦未肯輕易斷送。彼既言外。我當機先。焉能鬱鬱久於此以坐待其殘毀乎。徒遇來前先此微露。數日後必相見于城。餘儲既見傾倒。

  答悟心居士

  三載兩得解后足知留意。吾道雖置身於世務稠林中。而有逈然脫略之志。是亦大丈夫之志也。然參禪一事無口傳之方。亦非手授之法。惟在當人領取話頭。於動靜閑忙自作轉變。自究自參以求自證自悟耳。來喻謂雜念紛飛不成片段。此亦無足恠者。居士既握一家之權。諸緣滿眼百慮關心。安得便無雜念。又況積劫以來被塵勞煩惱重重纏縛。所以世緣太熟佛法太生。今日要將生處放教熟。熟處放教生。是須憤發一種不顧身命底志氣。向世緣世念最熟處一刀兩斷連根剗除。世念既空則佛法正念自成片段矣。降此以往。若必欲別求方便。却望於治家辦事之外。待人接物之餘。深夜未睡之時。清晨初起之際。將俗務家權盡情撥退。單單提起本參話頭。抖擻精神使之綿綿密密無絲毫間斷。話頭既無間斷。雜念自然不生。雜念不生即成片段。要於片段之中覔一毫動相靜相俱不可得。久之忽然觸發。和箇片段盡底掀翻。便是了悟時也。古人云。參禪無期限。但以悟心為期。既悟其心。則千經萬論總是閑家具矣。今居士既稱悟心。當因悟心之名以求悟心之實也。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七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八

    小師 善遇 編

  答木林和尚

  別時別處猶昨夢不可記。每念同參幾何。死者過半。存者東飄西泊。落落晨星。惟足下燕坐深山道俗歸化。余甞謂法雲一宗未必便掃土者此也。比辱教汗亹亹連幅鋪敘二十年間往復離合之緣。而過分贊美。似非家裏人說話。余敢當此哉。承索會解楞嚴。此則劣者不了之公案也。未償之宿債也。昔幻住老人語余曰。楞嚴一經禪者多取以為準的。吾甞就徵心辨見處略加指點。而全經大旨尚欠發明云云。又命足下取武昌魏靜復所寄新刊小本經一帙付余。余亦默領其意。當時此一段話。獨足下與聞之。余謂足下忘之矣。今忽見索。是代老人刷稽遲邪。催宿逋邪。使余愧悚不已。然草創之本成已多年。特未暇刪改。故亦未敢以寄。勢須會面當持以共讀云。

  與義海都正

  江西受業二僧歲旦日至。謂吾母年七十八望歸省傳族黨諸弟兄親隣朋友法屬勸歸之書堆滿凡華亭諸公雖甚欲強吾留而不可。因得乘興一動。及至杭適漳宼敗。一路班師擾攘。咸謂不可進。遲延久之。立卓峰。又領徑山書記之職。念其二三十載死生憂患之伴。一旦棄之不情。故止西江之行。登山相守。秋未決意來訪。復因他事左牽至蘇。從而遷延不及見吾義海也。世態如碁著著是變。所在藂林不堪措足。惟欲向青山碧雲有水有竹處尋箇放莆團位。蘇人知余心。懼余他適。徧城裏城外為尋之。皆未敢輕就。蓋亦有歸省之約未酬。意擬輕包暫歸而即出。却來杭蘇山水間倚松結茅相招義海。柴床地爐煨芋酌水相娛以送殘年。此余念平生不可忘之道義。而欲挽足下盡未來際常為法侶之願也。然行止去就俱未有的期。茲因天目人回先布此意。山川之遠。歲月之多。問訊之踈。想念之切。與夫顏鬢衰朽。故舊凋殘。法社荒寒。人情變遷之感。凡縷縷欲言者皆在書外。

  與物外長老

  頃甞共絕際翁扣關丈室。寒爐夜燈煑茶聽雪。曰主曰賓同入物外機境。今思之十五年前陳迹也。眼中故人十喪八九。世習日移愈趍愈下。惟老師坐斷荊溪照了諸相。視隨波逐流之輩果何如哉。區區託隱唳鶴灘頭者十有二稔。澤國渺茫雖欲奉一狀不可得也。今夏偶出遇徑而止。九月會無礙居士詢道履而未詳。十月抵吳門借幻室一榻為度寒計。因希雲藏主來始得遣是楮也。希雲別余十七載。相見如隔生。其受業有藏無經。得得來扣蔣公大長者求四大部以榮其歸。煩老師為之宛曲導請。使法寶流布於大江之西。則蔣氏法施之福。物外成美之功。希雲得法之喜。皆當與經同為不朽者也。助人求法諒不避言。

  答友雲長老

  舊游張公洞。宿留金鵝峰。聞保安伊邇而未及到。蓋古寺殘僧相知者少耳。江山有待。得足下一來。寺之興復可想見矣。近代諸方建葺。務以勢利侈華相勝。鮮克以行道接納為心。保社之衰病政在此。吾意友雲力弘祖道。推誠以待衲子。必自有神物助化。使施者雲合響應。又豈在言語間哉。余所寓半間草屋。衲被蒙頭。其凝塵積灰埋筆硯者深數寸矣。源西江來承委撰疏。投我以雙墨乃守待三日。不容辭。於是報之以數語耳。

  答梅孝子

  久矣絕聞問。忽得孝感詩文。玩讀不能已。聞者惻然有感。欣然相傳。遠邇唶唶稱羨。宇宙間誰無父母。凡為人子者誰不思孝。求其動天地感鬼神見稱於人而人所敬服。可以裨教化。可以激流俗者。一代之間曾幾人哉。足下孝心純至。故感靈異如此。非特延母之壽。其或增自己之福。致子孫之顯。皆未可量也。承索鄙作。聊奉短序一章繫之卷末。未由瞻對。以寫我心不匱錫類之辭。為君三誦。

  答別流藏主

  避影林壑間今十年。絕交文字亦已久矣。比承下顧以銕牛師叔翁行述見喻。萬不獲辭。謄其實以為求銘之藉手耳。政恐不直大方揑鼻一笑。古愚來乃枉書以言謝。何至是哉。竊謂老和尚飛聲八紘。取信千載者。固不在文字間。此蓋孝子順孫之心不忍不為者。以足下用心之誠若此。其所激發者何限。亦何事而不集。然世故日變。時不待人。惟勉之速之是所囑也。秋涼杖錫必動。未知再見何處何時。臨楮悵悵。

  又

  己卯春松江送別。明年余亦別松江度夏雙徑。又明年客吳門幻住會臨川楚石首座。謂與足下解逅於虞公之門。因舉塔銘一二語。復舉虞公問先有銕邪先有牛邪。足下答云。先師親見仰山來。虞笑曰。吾試為汝模畫之。余聞是語甞有頌曰。銕牛誰後復誰先。口未開時欠一拳。好本弄成模畫去。牽犂拽杷錯流傳。所恨未見其詳。今壬午七月二十六日承書及所抄全文。讀之欣躍不已。以靈雲老和尚真證實悟之道。簡編不待書。金石不待勒。而其昭[目*折]堅確。舉天下後世孰得而磨涅之哉。然虞公為當代董狐。得其隨分發揮數語。非特塔銘取重。蓋亦有補於化道也。觀其筆底餘波。激揚吾宗盛衰之迹。有總有別或引或却。明敲暗磕次第歸重於靈雲老人。然後假老人榜樣擊筞來學。吾以是知此老眼空諸方舌頭拖地。是亦吾門中在家說法之一善知識也。刻而傳之。使聞者有所感發。其於化道之補豈小小者哉。望速成之。復示石本則幸甚。松江地卑多水不復往矣。今吳群東河有地數畞。古樹竹石如山中幽僻可愛。遂以眾施之力得之。就樹下作小屋數間。正月作二月成三月入居之。已過一夏又秋矣。二時粥飯仰給於施。不足則持鉢以補之。諸方公選私舉一皆謝絕。日與同志之士收拾天目山蘿蔔頭莧菜根。東咬西嚼聊以自娛。其不甘枯淡者過吾門而不敢入也。自己卯至是凡四年。出處趣向如是而已。其他不足言。

  答費總管

  雲間歸時假道海上。適騎從他出。不及晤言以慰契濶。得敏之西英數客共坐雪洞之中。周遊梅圃荷堤。滿眼皆主人風度。雖不見猶見也。比厪惠問良佩撫存而浮蹤。以無住而住。栖隱闔閭城古檜高竹長夏如秋。何時得公過我淨洗人間箏笛耳。偷半日閑說方外話。亦一佳會也。世味如酒能使人既醉且狂。倘於未飲之先或半酣之隙冷眼覷破。寧不悟醉者狂者之可憐哉。

  答可庭藏主

  殘年風雪中蒙衲枯坐。有時恍忽江陵入我清夢。有時大開兩眼如見江陵。點檢將來。初非人境遷訛。又非識想變造。蓋只為江陵有未歸之客耳。因自笑參方三十餘年。視朋舊散聚之緣如飛花落絮無絲毫滯情。與足下相識最晚。相交又最淺。何獨若此之拳拳哉。蓋亦以道義之懷相知頗至相念頗真相託者頗多。而相聚之日獨少。故乃爾耳。自五月別至十月凡三度遣書。臘月領來翰知兩書已到。惟第三書未達。即日想亦達矣。書中所報師子林禪室之營稍見就緒者。大槩務從苟簡以圖速辦而已。此外未辦固多。姑待他日。每思三界往還同一旅邸。勞生擾擾有甚了期。而況二三子相依相從所圖何事。惟欲與之攝心寧處。豈忍使其困於土木間哉。奈何邇來時有信慕之士相率相過請法請戒。而室隘無足容。二三子又動東偏別築之念。既未有獨力任辦。又不欲苟求人。倘非足下與謀。吾未保其能辦茲事。吳門諸道友每會必曰。可庭別時謂江陵之事一語可決。約在歲盡必再到吳。可庭信士也義士也。安有如此信義之士而肯妄語失約。今之過期而不到者。過在無催歸之書也。余意則曰。築室之謀固可寬。道聚之念為最急。以故今度之書專為催歸而發。今書既發則諸友之望日急。而余之開眼作夢又有甚於前所云者矣。足下其能忍於不重信義不急道聚而為江陵久淹之客乎。

  又

  癸未十月末得所寄書。殊慰想渴。荊南人境事物歷歷如在眼前。兩浙高下皆熟。連三載無水旱憂。視他處氣象頗殊。林下一鉢亦隨分隨量而已。八月復到上洋慶贊新佛。受薄施歸。門外檜行之側各作矮塼墻。開二小門入東西圃。小池四岸疊以蠻石。而青石蓋之。繞池石闌之外作小街道。池南種竹數箇。池北撤去舊籬。古柏臨池如蓋。樹下洒掃列瓦鼓為數客坐處。禪餘飯罷儘有負暄散步之所矣。此等皆瑣瑣微事何足言者。蓋足下甞同經始。一木一石皆知來歷。故今日瑣瑣工役亦必具報云爾。此來百務俱寢。與眾宴默同處。俯仰攀緣悉非吾事。門巷憧憧氣味不相入者亦不敢扣吾關也。況自四月以來文字應酬一皆杜絕。甞謂近時學者不肯向無依倚處著工夫。不肯就最險峻處放身命。往往挨籬傍壁猶自不能動步。病在一知半解粘手綴脚。所以不得獨脫自由。何況宗師家不以本分草料待人。偶爾狹路相逢便牽引爛葛藤窠沒頭罩却。彼此纏繞無出頭分。先幻翁痛嫌此獘。故一世費盡口業以言遣言。大似靈龜曳尾無可奈何。以區區視古人。奚止天地懸隔。今之所以杜絕應酬者。且圖自家省緣亦免引人入草。筆便及此不自顧其醜也。十一月西山間有願聞法要者倡率成會。余懼其勞擾乃往就之。山東西遠邇數百人一時皆發道意。由是盤桓六七日方歸。此類應酬又在杜絕之外。惟足下知余意也。

  與普達實立副使

  偪仄禪窩甞辱繡衣臨賁。龍梅皎柏至今燁然有光。當時小軒中爐香共坐語及肺腑。即知是佛法中再來人也。第以榮任日迫。不得續奉清談。舟行之日又不及追送江滸。負此缺然。近會明德教授。審知惠政揚揚聲撼荊楚。楚人何多幸哉。且廑屢書賜問。自慚無似之人。遠勞垂念。何感如之。惟公素稟清明。如止水如懸鏡。事物之來固不受絲髮之蔽。尚望於應接紛擾之際。毋起厭煩之心。當念唐之裴公美宋之張無盡諸公。皆不離功名富貴。不舍政事文章。而能成就佛祖無上妙道者也。故龐老有云。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此其力行親到之驗而有是語。然則擾擾塵緣政者佛法妙用處也。茲因附書上謝。故僭言及之。然非知言則不敢僭也。

  答白楊絕照和尚

  先白楊順禪師數語示眾。而天下學者家喻戶知。視汗牛充棟之文不足多也。閱今二百餘年。復得和尚振耀于茲山。非特作興其遺業。亦乃鼓勇參徒力踐其遺示。以今視昔豈二人哉。余雖不獲親奉追拂。而幸得與令徒卓峰遊。故亦時時得舉此話以私相慶耳。今夏四月華侍者來。承手畢并細葛之貺。且感且媿。及觀與令徒促歸之書。因自念先師化去久矣。雖無所省然亦惻然動念。從而推己之念。力勉其一歸。乃令徒正色對余曰。吾師住白楊。昔之示眾即吾之家訓也。所謂染緣易就道業難成者。政患學者率易湊泊。或自畫於中道小成而不能深詣遠造也。世之常情孰不畏難而好易。此吾所以甘就難處東挨西拶。縱使終其身晦韜困滯。吾心無媿焉無憾焉。今家書促吾歸者。乃所以策吾進也。吾能確守家訓不移初心。圖遠大之効以為師恩之報。則雖數十年之別數千里之遠而未甞一日不在吾師之側。又何待及門問訊然後為歸省者哉。其對余者如此。若其父子之間真情密語當必詳具他書。非余得以盡知者也。高帽一頂聊答先施。未卜趍參。望臨汝玉立諸峰如在天外。

  與卓峰書記(甲申二月小孤山舟中發)

  離姑蘇日閶關楓橋。一路不忍別。又同舟相送九十里宿無錫。明日遂分。以二十六年之道聚流行坎止。頃刻未甞離死生相託休戚相關。股肱骨肉之親不足云喻。乃一旦有數千里之別。況此行是歸鄉省母。母子弟兄恩義之桎梏。老病死葬變故之牽纏。秤鎚落井之說從古有焉。又況長江天壍風濤之險惡。轉面隔生之慮彼此胸中有之。語在唇吻而不忍發。倘非曠達之懷處斷素定者。其孰能堪此哉。分之日。待君祥父子不到。或謂在毗陵。遂迫暮呼小艇夜行。達旦追及之。毗陵相知相聞者皆有請不暇赴。止受曹士英一飯而行夜過奔牛。越二日渡大江抵瓜州。熊氏圃卉石臺榭亦荒荒淮鄉之所僅有者。明日鑾江登錢子明大舟。一倉三榻琴書筆硯滿前。君祥寄長紙二幅求寫今春普說。因舟候風連日不發。得滿填其紙以答之。忽大風起。舟人擂鼓歌呼。一日走數百里。不減舊時天上飛驊騮之喻也。自是或逆或順。然亦無日不張帆。不數日已過小孤海門關矣。晚泊關外乃自喜曰。長江險惡已落吾後矣。廬山面目明發可相見矣。但恨子明之舟趍武昌而不至湖口。政擬投江州附船。天賜其便。適有廬陵大舟同泊。遂欣然移行李就之。復自喜曰到家消息在是矣。水光月涼夜不能寐。因思足下必為吾憂而莫知吾喜。吾反憂汝之憂而莫由。汝解問子明歸期。則曰歸在余先。遂挑燈作是書。詳具行程託以報平安也。楞嚴會解想已入梓。幸夙夜靡懈以促其成。遇徒之寫。道林之磨勘。應念百千萬本由此本出。必各盡手眼神通以致其精敏也。錢塘炬菩薩四十八日大會。已許其五月初旬。說法滿散。此約決不可爽矣。鄉關轉身之計。吾亦籌之熟矣。今度舟還必由常山小溪以達錢塘。穩且順矣。秤鎚落井之疑。轉面隔生之慮。是書既到。可一笑而釋諸。

  答景深夏處士

  庚辰二月別令府謙齋公。意謂非久即相見。奈何行止不自由者若此。今年省母西江。往復八千里。歸則令府仙矣。死生契濶之感可勝言哉。區區瓣香致慰敢後於人。而賤體以暑途。感冒抱病者兩月。是以七月末先遣徒下代達此情。期以體力稍蘇即當躬唁苫次。今辱書乃知襄事告嚴。而有秉薪掩土之命。夫復何辭。惟招而後行。愈重吾媿矣。

  答妙空居士(禿魯平章)

  師子林發地結茆。屢枉惠顧。草樹竹石精采百倍。傅徒匪材荷玉成之賜。石郝二侯復領外護之囑。秋七月承遞至行院公文。八月承寄所刊傅大士頌。又見為法流通之心。以居士內懷菩薩願。外現宰官身。往往有氣陵佛祖底作略。如此根機如此力量。要到佛祖不到之地亦何難哉。特以工用未深而情累未忘耳。茲審榮佩新除總握憲綱而風厲上下。此雖居士平日常行之事。然浙右之民引領而望者亦已久矣。今幸慰其所望。靡不以手加額私相稱慶。惟山僧之意則不然。尚望居士由今以去毋忘大法之念。於未了未徹處時時猛省而力攻之。忽爾時至緣熟。公事私事世法佛法一了一切了。然後總握吾道之紀綱。風厲三界之群有。此則宗門與天下之士同一引領而稱慶者也。地遠天寒未能候謁。公務之隙以道自強。

  又

  兩載不得相見。懸懸此情。比聞高踞臺端虎視諸道。其凜然肅然者不令而行矣。林下一鉢生涯之外。宴默安居外惱不至。皆餘光之所照暎。其敢一日忘邪。竊甞謂當今貴公子身處顯位而信慕佛法者固有之。求如居士不肯以少自足。直欲親到大休大歇之地者幾何人哉。蓋於般若分上夙有緣契。以故世出世間昭昭不自昧也。抑甞聞之大休大歇之地不在荒閑寂寞之濱。政在功名事業熾然作用處。所以道百務紛紛萬緣擾擾。著著有個出身路。倘能於緣務紛擾中熾然作用處著得眼出得身。譬如百鍊精金顛撲不碎。得其全體大用應變無窮。較之守荒閑寂寞而局於一知半解者。天地相遼矣。古人云。幻緣即實相。煩惱即菩提。妙在一翻翻轉。直下便是。不遇盤根錯節何以別利器。不因塵勞業識何以顯佛祖之妙用。如昔者趙清獻公退食公堂。凭几之次忽然識得自家底。張丞相在兜率山中一挨一拶。一夜睡不著。打破平日疑團。范左丞因圓通長老呼其名。一呼一諾之頃認得自己面目。前輩往往如此。就塵緣俗務中了辦大事。又何待致仕休官向水邊林下閑居獨處然後為參學哉。今余觀居士趣向之高遠。根器之深厚。識見之弘博。與前輩何異何別。敢望於公事之餘以醒眼看破醉夢。急著精采加鞭進步。為佛祖出一口氣。此天下之至望者也。
  又
  七八月間審聞獨坐中書堂。化聲震動大江之右。未幾又聞擁萬騎南征掃空宼穴。吾祖云。奮大勇猛如一人與萬人敵。手握金剛王寶劒全殺全活坐致太平。此皆平昔慣聞之話。今幸試而行之。已見靈驗矣異時如法華所云。用賢聖軍與五陰諸魔共戰。破魔網出三界。有大功勳。得受輪王髻裏寶珠者。在居士分上皆不難矣。茲承寄音故此奉答。未由會面無任馳情。此話且止。且道五陰諸魔即今在甚麼處。若言他是魔。自己亦非佛。若言他是佛。自己却成魔。政當佛魔兩立人境交參。畢竟誰是自己。又若人境俱奪佛魔兩忘。自己還在甚麼處。參。

  與受業寺昱藏主

  向者之歸徧擾上下諸寮。臨別又各有所將曲盡未忘之情。靡所不至。因思甲子再出。甲申再歸。纔二十年而山中眷屬消忘殆盡。存者相見如再世。世相遷流不容貶眼。更二十年相見當又何如哉。噫。業風業火夙夜交煎。十個五雙半斤八兩。惟英俊之士不昧己靈者於此當發深省。別後四月十八抵姑胥。護侍者相隨師子林。住方熟。忽龍山雪庭來引動鄉念。不可留矣。因其歸顧無以為法眷意。適楞嚴會解刊成。聊寄一部留之觀山公界披閱。此經直指人心備談禪旨。故禪者視如契劵。二十年前余甞受先幻翁囑累之命。不敢違。至近年始成之。學者不可不細讀。讀之不可不深思。思之不可不力行。既讀既思而不行。則白紙黑字而已。

  答道場竺遠和尚

  昔圓鑑老人大唱慧朗之道。追蹤正續老祖於五鬢峰頭。誠一世之龍門也。出其門者固多。惟和尚以疾足高才駸駸步武。其故家青氈必不久屬他人矣。某忝聯眷系而焦敗無似。老懶相持故不敢僭妄攀附。由是走賀之禮貢問之狀皆不敢輕舉。近在吳城營小窩為老病計。日與竹石輩周旋笑傲。不覺避喧求靜之毒愈中愈深矣。隱首座來自几下。辱二教增重媿悚。因其再參。布下忱如此。惟大法在任。毋倦應接是禱。

  答盤龍雲峰和尚

  泰定改元余歸自浙。甞造集雲關。非久復出斫額龍峰。萬松巃嵸出沒雲漢間。而趼足困頓可望不可即。始信三十六盤天上去。豈尋常步驟所可及哉。仰惟老師紹古佛之門風。化洽中外者二三十載。四方才俊咸願處席下。至若掃劫灰蕩魔壘。飛樓湧殿現於指顧之頃。不思議解脫神力。殆不是過人境之勝若此。獨余負瞻拜之欠。中抱梗焉。近數載得與上足可庭周旋吳會。爾汝討論間時時及家訓一二。深有起余。繼是復得無禪笑如二士相尋乎寂寞之濱。雖未識公而識公諸子。向之梗焉者日益消矣。咲如自雙徑重來。出所賜教并白苧兩端。媿感交集。不審何從而辱此大法垂絕之秋。尚幸老師宗綱在握。學者日望其未倦。又聞有為笑如舉古潭返錫之話者。此則父子一家機軸。放行把住各適其宜。非他人之所能知者也。因其歸乃敢貢數字。西望遡風不勝悚仄。

  答江陵性海長老

  往者可庭會間。甞談及性海能疏引南泉道脉。布衍于荊南。不待募而施者畢至。無所勞而有作皆成。余恨留滯三吳末由一見。甞謂普庵老人古佛應世。於達本情亡知心體合處示其悟迹。遠嗣臨濟正宗。近則以牧庵為父。佛眼為祖。承祖父遺風。用寬平慈忍化物。使學者如駕舟於恬風靜浪間。不犯驚險坐達彼岸。此其垂手大機用也。若夫救灾恤難應禱隨緣者。皆餘事耳。海內之士受其賜者固多。而知其垂手者獨少。亦甞疑弘化者密其傳而不務速說也歟。惟吾性海當力弘大機。使學者向情亡體合處親見老人面目。斯法門之厚幸者也。

  與希雲長老

  辛巳姑蘇之會之別。客櫩低回彼此不盡意。甲申歸省廬陵。道經洪都。問足下出處不得詳。又以同舟牽掣不自由。故不能物色一見。近聞說法東山。美聲籍籍。而數千里外一書問賀。無端便乃爾遲也。足下平生厲精于學。天不負才。使得展其志試所學於出世不早不晚之年。雖六藏巖壑與世相遺者。亦為之助喜百倍也。昔鑾江送別五偈。今二十三年。忘之矣。惟末後二句尚時時蹉口道著。獨不知足下頗能紬繹之乎。院子無大小。眾無多寡。當力任古道。先之率之。進止崇卑。一付定分。慎莫循時輩患得患失之途轍也。余老未死。豈無再會之日。以傾倒所欲言哉。豐城真相長老住後甞有書來。昨已答附新淦僧還。偶會更煩道訊。

  與龍翔曇芳和尚

  追憶鍾山方丈累日奉慈誨。今已四五閏矣。比審携鍾山登徑塢。挾徑塢歸龍河。又拔雙峨置於五髻之間。去去來來腕頭不費絲毫力。此皆曠古異聞也。某數年來移茆舍入中吳。盤旋草樹之底。而大方黜陟之事耳目不到。是故輿從往還吳門皆不及奔走送迎者。非敢慢也。蓋無所預聞也。高明之見。寬弘之量。必照而恕之。或謂龍河之雄麗。視率陀天報境不殊。昔笑隱翁竭力營之。今曇翁高造而安居之。異時挾外院以歸內院。促補處之佛下生。而身與交代。亦豈費腕頭力哉。呵呵。參晤末由。臨風無任傾向。

  答載之蕭萬戶

  夏初栖鳳亭前屢辱敲門。看修竹每羨韜略兼濟。將種之真才也。方勳名鼎興之日。而能與林下野逸相尋。非世味澹泊者不足以語此。旌麾去吳閩洞鼠閙。謂必振旅南行。辱書之來乃尚留天台山水間。未舍苔臥綠沉之樂何哉。天生英雄當念為時而出。方外高談他日相逢未晚也。

  答太府監朵烈帖木兒

  臥龍梅邊話別已月餘。京口人來再領手帖。謂即日渡江北歸矣。遙想神物護持驛車安徤。歸覲清光慶賞交集。其到家之樂何樂如之。獨未審本參事上能念念著到否。念念相應否。能致其自慶自賞之樂否邪。以足下居王孫公子之貴。負英靈聰辯之資。而能折節相從究心此事。非宿植德本而何然。此事妙在力行。知而不行。行而不力。終無到家之理。近時宰官士大夫學佛法者。往往以聰明穿鑿情識領攬。得一知半解自以為是。殊不知政是迷妄根本。惟足下才思不群志趣遠大。終不墯此等窠臼。故余之所望足下者親證親悟。親到法王家與佛祖把手並行。推恩群有而後己。豈肯侶淺根劣器隨流掠虗之習者哉。茲因馮總管別余入京。乃得答此以致力行之勉云。

  答湛書記

  七月廿五日早粥罷。立卓峰送天台僧泰出門。余方飛虹橋上解衣燕坐。詎可庭自掃池上落葉。忽然呌報有新事帶露木犀開數枝。於是移瓦鼓子環樹而坐。呼山僮小嚴汲氷壺井花烹武寧伊山喻子德磨頭茶賞之。以鼻香為緣。深入無著無礙自在遊戲閑不徹三昧。未幾鄉人廸惠林來扣關。二三子曰。這場窮快活。莫使他儂知。遂散去。延之入戶。即日恭惟。後道湛書記傳語。送丘仲榮扇一把。又出白紙一張求法語。我無語亦無法。只有些兒窮快活。不堪持贈君。

  答汴京月堂明戒師

  霜風吼寒落葉滿路。忽宣城澍法主來。得書審別後尚留江左。擬來歲借座黃教開壇放戒。謬承見招為眾普說。以發明直指之道。且謂憲府眾官主盟斯會者咸望振錫一來。已議移文勸請。此行不可得而辭也。竊甞謂登壇受具乃諸宗頓漸大小之機。共由之轍。惜壇場廢久。學者無所持循。此話果行。末法受賜多矣。惟普說之命則區區不敢與聞。究論吾宗。本以單傳心印直接上根。道箇直指早是曲了。豈容復有言說哉。其後根器不齊。宗師垂手處不得已曲施巧便。如黃檗痛棒臨濟。臨濟見僧便喝。此棒喝之機非三藏之所能收。非識情之所能測。而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以至五時之教却盡在棒喝之中。其捷要者若此而無能領荷。於是曲順來機始有請益之說。既而曲順之至又有大請益而謂之普說者。豈得已哉。然此普說非真正宗師不敢說。是其師矣無其機不說。有其機矣非信樂憤悱之切不說。必若渴饑之極然後飲之食之。則聽者有領悟之益。說者無失言之過。否則門庭施設以圖炫耀觀瞻。作者之不許也。若某者自知無法可說。亦非說法之師。沙鍋煑黃菜。箕踞看白雲。昨甞兩辱降訪。其冷淡退縮家風。公所親見。此豈赴遠招臨廣眾而普說者哉。抑甞聞攝心為戒擬心即犯。月堂以此開示聽徒。令於擬處攝處見徹根源。則直指在是矣。抑又聞廣教乃黃檗禪林。今雖易講而禪。額仍舊。來者升堂入室目擊道存。無往而非禪旨。又何待他求普說哉。幸體此情。毋煩再命。萬一不然。却煩轉命於大方之家。容我不動跬步遙瞻戒光。此則真受其賜者也。

  答仲溫副使病中疑問

  北行別余之日。官從林立。睟然春姿。獨足下頗有晦色。竊謂去家割愛無恠其然。詰朝得報登舟。忽疾作。遂艤留關外。既而留三日病不退。遂不果行。竊疑行興既阻。病勢必增。復自解曰。仲溫達士也。坎止流行素善處置。況近年篤志聞道。今父子兄弟別而復聚。諸良醫爭願納誠以取効。非久必平。復豈料淹淹一至乎此。可恠也。足下才德粹美。秉清要之權者十餘任矣。忠孝兩全朝野交頌。民無貴賤老少被其澤嚮其風者。咸不願其一日去官。及聞有疾。恨不能以身代之。其得人之感戴慕望者若此。勳業方興。乃縮縮退避以究吾宗別傳之學。每語人曰。某之精神夢想無日不在師子林下。今病既劇。復取余向來勉勵激筞切要之語。書而揭之窗壁梁柱几榻屏帳之間。使其坐立臥起俯仰皆在眼中。旦夕二僮奉藥粥外。使嬖雜喧一皆屏絕。此尤見處置有方而操守有力。豈常流所可擬哉。昨暮令尊平章公來。再三致懇。謂足下欲邀余一會。余既久不出山。且知病中亦厭喧雜。縱草草一會奚益。遂託平章公致意云。不會最親切。今晨繼領來命。陳所疑問者凡數條。因得徹見足下之底蘊而有以發余之所當告者焉。
  來問。諸經教中或說空。或說有。或說不空不有。何者為的義邪。當知吾佛常依二諦說法。法說隨機。不守一途方便。若彼眾生為名相所迷而著於有者。說空以破之。或不著有而復著於空者。說有以奪之。偏空偏有固非實法。不有不空亦非了義。若夫直示一心妙圓性體。應以四義明之。四義者。當處即空。全體即有。非空非有。即空即有是也。空則不動不變不立一法。有則隨緣變現諸法宛然。是以楞嚴經云。非一切法。即一切法。離即離非。是即非即。非一切法者空也。即一切法者有也。離即是即等者。配彼第三第四義也。以真俗中道三諦配之。真諦空也。俗諦有也。中道諦非真非俗即真即俗。同彼雙離空有雙即空有者也。應知離即不二。一四互融。舉其一則四義具焉。言其四則其體惟一。此乃人人本具之性理也。甞試研而究之。前二義則空有對待尚涉名言。後之二義則不容分別而不可湊泊矣。不容分別則言語道斷。不可湊泊則心行處滅。心行處滅則不可思矣。言語道斷則不可議矣。是即一真法界如來藏心不可思議之妙者也。如是妙理悟而證之者為聖人。迷而背之者為凡夫。為聖人者德相圓融應化無礙。為凡夫者識情用事顛倒何窮。於是聖人愍之。思啟其悟以革其迷。乃依本具之性理以起修法而謂之教。令依修法以立觀行。觀行成則如理而證。證其本具之理體而已耳。修法固多。且以空假中三觀論之。空觀觀真諦。假觀觀俗諦。中觀觀中諦。而中觀有雙遮空假雙照空假之二義也。遮照相須。一心三觀。觀智諦理。理智一如。是名性修不二圓妙之教法也。原夫別傳之學雖曰教外。然亦未甞外乎教理。特其功用趣向之稍別耳。如昔者僧問禪師曰。道以有心而求可邪。曰不也。以無心而求可邪。曰不也。以亦有亦無之心而求可邪。曰不也。以非有非無之心而求可邪。曰不也。如是四答味其言外之旨。則與性理四義教法四義脗然契合矣。但禪者離其名言。泯其行相。不涉義路直截根源。務令識謝情消忘心頓證。而有一超直入如來地之說。豈非圓妙之法者哉。降此以往。曰空曰有總是隨宜說法。故教外之傳要在忘知解。絕思惟。超情見。離能所。獨弄單提。真參實悟。斷不許其粘枝帶葉。障自悟門。苟不如此。任將性理之文廣資談辯。如談美食終不療饑。非惟不療其饑。亦且愈增其熾然之饑火也。吾仲溫脚跟下自有一條通天活路。只消驀直向前。更不必問其何者為的義也。
  來問。禪學之流有一聞而頓悟者。有久參久修而不獲悟證者。其所聞所參之法有難易者耶。又有謂時節既至其理自彰。然則不勞參學但待其悟時之自至耶。余甞聞教中道。凡夫賢聖人。平等無高下。惟在心垢滅。取證如反掌。觀其反掌之喻。則取證容易。論其心垢。則非修不滅。只者滅之一字。易在剎那而難在累劫也。當知法無難易。難易在人。在人者何。由其汙染有厚薄。修治有勤怠。垢滅有頓漸。是故悟證有難易。而時節有遲速遠近之不同也。所云時至理彰者。是其參修功行既成。則心垢既滅之時至。而悟證之理自彰也。非曰不參不修而有自悟之時至也。以耕者譬之。有種時。有熟時。有脫時。種而至於熟。熟而至於脫。是其工作收成之時至也。不種而望其熟。不熟而望其脫。其可得乎。人徒見其一聞頓悟之易。而不知其未悟之先。其功行亦未甞不難也。人徒畏其久參久修之難。而不知其總是刮磨心垢功不浪施之時也。儒典亦云。先難而後獲。苟不從事乎難。而妄希其易。則易者終不可得。而難者愈覺其難矣。是猶惰農廢種而妄希熟脫。不亦難乎。望足下莫問心垢染汙之厚薄。莫計悟證時節之遲速。但就所參處加功進行。顛沛造次必於是。先辦一種耐勤苦之心。甘守其難不圖速効。則其頓悟之易不期至而驀然至矣。所以道。不因汗馬奔馳力。安得全收蓋代功。
  來問。病是眾生良藥。吾已識其內病矣。病知前路資糧少。吾亦深知而猛省矣。奈何四大痛苦百憂現前。雖曰堅持正念時加猛省。或稍失照顧則被渠攪擾。其將何筞以排遣之。余詳足下所謂識病者。不過識其狂妄顛倒為內病耳。謂深知者。不過知其道業資糧之未充耳。此知此識固佳。爭奈未除我相。我相未除。病根未拔。則四大苦憂之境安有排遣之分哉。應知我本非我。生本無生。身屬不淨。身如幻化。不淨者如經云。此身非旃檀。亦復非蓮華。糞穢所長養。但從尿道出。從生至死曰裏曰外。皆不淨也。其初生時不應生取一枚必死底。及其死時也只死却一枚本非我底。生則為漏糞囊。徒爾遭其負累。死則如朽敗木。於我果何有哉。幻化者如經云。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空實無華病者妄執。能作如是觀者。內外諸病皆空。夫是之謂安閑法也。祖師云。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八苦者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是也。病特八苦中之一苦耳。八苦交煎既不妨。則可謂深得其安閑法矣。然猶法在苦外。對待未忘。更須撥轉目前關棙。別顯格外真機。回觀八苦之境總是安閑法。方許藥病兩忘。親到縱橫無礙解脫處也。
  來問。圭峰云。散亂隨情轉。臨終被業牽。醒悟不由情。臨終能轉業。古來了達之士固知落處分明。然其坐脫立亡之際亦豈無處置之方。如某者向道既晚情業未空。倘無所醒悟。又無所處置。臨終何所恃耶。余聞。生死岸頭事。不是臨期處置底。古德云。預前若打不徹。臘月三十日到來。管取手忙脚亂。所以古人盡是預前打徹。其於未徹以前則不容不處置。凡參方問法下手做工夫。皆處置也。既徹已後。生死涅槃視如昨夢。隨緣消舊業。任運過時光。世緣既盡。擺手便行。無所用其處置矣。如興化和尚一日鳴鐘集眾問曰。還識老僧麼。眾無對。擲下拐子端坐而逝。汾陽禪師因府尹李侯遣使請住院。師辭以老病不出山。使者強其往。師曰。必欲往。則先後行。使者許之。師令饌飯且俶裝曰。吾先行矣。停筯而化。揚州陳尚書請孚上座講涅槃經。孚揮尺一下云。如是我聞。乃召尚書。尚書應諾。孚云一時佛在。遂安然脫去。歸宗宣禪師因郡守責其不禮。以非法窘之。宣馳書與南昌尉郭功甫曰。某尚有六年世緣未盡。今日不奈抑逼何。欲託生君家。望君相照。乃化去。功甫與師厚善。得書驚喜不以示其妻。妻中夜夢宣入臥內。不覺失聲云。此不是和尚來處。甫問其故。妻答所見。甫乃呼燈以書示之。果有娠。及生即名宣。老人扣之記問如昔。逮三歲白雲端禪師往驗之。宣望見便呼云師姪來也。端問云與和尚相別幾年。宣屈指曰四年也。甚處相別。曰白蓮莊。忽門外推車過。端云什麼聲。宣便作推車勢。端云過後如何。宣曰平地一條溝。後果六周無疾而化。似此等來去自由不可測度。豈是臨期處置者乎。今足下病既至此。別無所恃。請將大小家務盡情撥置。併將自己身命盡情放捨。任他成佛作祖也得。永墮惡道也得。一切得失是非付之不問。却單單恃取箇本參公案。絲毫不容其走漏。生與同生死與同死。忽爾懸崖撒手絕後再甦。却不妨轉一機來。為汝別通消息。

  答夏景深萬竹山房招隱啟

  偶地安居。柳刺史識江華風度。半山招隱。王荊公結鍾阜禪交。何幸相遭。自慚未稱。某人學詩學禮素有真傳。潤屋潤身視如常事。廣廈千間庇士。吾已見其胸襟。義方三世教人。孰不感其惠澤。此邦家之望也。豈閭里之榮哉。詎期雲水之蹤。與承顧念。為卜林泉之築。許以栖遲。錦牋薌瓣下臨禪板莆團。催動過竹院偷閑半日。古人憐醉夢之無厭。炙橘皮共語深更。今我喜叨。陪之有分。

  答石萬戶請為父起骨啟(歿於戎事)

  星隕石而死諸葛。英雄之淚滿襟。馬踣地而塟夏侯。忠烈之名動世。寂寥千載。今見而翁變化一機合資吾法。某人堂堂將種。咄咄父風。書連屋。樹拂雲。千金之子總能文矣。笏滿床。印如斗。萬石之君奚足道哉。奈何志學之盛年。當此送終之大事。佳城見白日合一郡盡爾傷心。素幙隨朱幡來。四方觀其有禮。乃待著語。爰方啟行。玉芝瑤草芙蓉城。未是大休歇處。金池寶樹蓮華國。為歌歸去來辭。率此占酬。倚須造謝。

  祭文
  祭天目幻住和尚

  濟北陰涼大樹。歷世久兮向衰。至老雪而復盛。盛三傳而至師。師秉大用。應變隨宜。化聲八達。雷震風馳。念余所出。同本異支。棄家忘返。五載于茲。巖巖天目既高且危。石枯松老嵐蒸霧炊。甞自謂。孤雲野鶴何天不飛。清水白米何處無之。何不舍是而他適。乃復守荒寒而自怡。師即凹凸示之坦夷。以瞬揚為棒喝。以談笑為針錐。為人切處知者自知。如反攻之藥。如變局之棋。屈強兵於不戰。起絕命於懸絲。去歲壬戌多士來歸。拔余首眾。眾駭且疑。授黑蚖之三尺。警龍象以鞭笞。尚賴護傳枝之弱羽。亦猶試反躑之狻猊。師忽余棄。余將孰依。惟忍死以承命。誓潛行而密施。奈有言貴勢不獲辭。鼓喉舌於牋翰。代多士吐哀。而訴悲貌太虗之妍醜。酌滄海之盈虧。知師者誰。知余者誰。倘不任力行以圖報。縱眼枯膓斷兮何裨。

  祭父

  維至順二年七月七日。出家男某寓華亭。得弟中行書。知先考某人以是年四月初五沒于江西廬陵之故家。越六日為七月十三。始克就所寓。會諸僧作佛事。設位致祭。陳情以昭告曰。不肖之罪有三。此平生不欲言而今之不容不言者也。早捐世業。不待父母之命。毀形而僧。一也。既業於僧。復飄然遠遊。以累父母之懷。二也。遊既遠且不能以時致父。及聞訃又不能匍匐歸葬。三也。嗚呼。不肖甞讀世書。稍諳時議。其果忍於是哉。蓋由慕出世之法有大利於父母。故從其大者。忘其世之所謂孝也。父云死矣。脩阻奈何。惟常勉事吾法。以盡吾心。父兮有靈。死而不死。苟沾吾法之利。則知不肖之不孝。非不孝也。乃酌杯水。訴情以文。萬里咫尺。靈其鑑之。

  祭九峰壽首座

  臨終有偈云。七十二年。這邊那邊。喫十方飯。參達磨禪。今朝一躑飜身去。笑破傍觀觜半邊。
  吾天目正宗之道。固非文字之所能詮。在當機脫略乎生死。乃因言語以驗其真傳。如吾九峰之末後句子。亦足以振後而光前。今吾招萬象以共聽。為君下註脚而重宣。七十二年。赤脚波斯筭卦錢。這邊那邊。杖挑日月透金圈。喫十方飯。陳年佛法從教爛。參達磨禪。正法眼藏野狐涎。今朝一躑飜身去。腕頭迸斷娘生袴。笑破傍觀觜半邊。若是同參則不然。為甚麼不然。蒼天蒼天。

  祭松江喜菩薩

  道不同不相為謀。心相知者千里相求。公始會吾於獅巖。多士同參之室。吾已識公敦重木訥。誠輔道之良儔。獅吼既寂。巖壑驚秋。多士若鳳麒之散漫諸方。媿銕網之難收。公操鈯斧於華亭蒲葦之隙。吾乃聞公喚菩薩子踵芳躅於金牛。祖道日喪。俗習日浮。慨同參之零落。懷乘桴以海游。公適移文以招隱。吾亦乘興采船子撥棹之遺謳。就蝸廬以容膝。倣象骨而低頭。刮眼目以相視。嘔心肝以相酬。豈無故山可以懷首丘。豈無大方可以營菟裘。胡為乎至是而淹留。吾由感公忘年重義。致交道之綢繆。公且聚群材樹廣剎。鬼輸神運。澗抉林搜。疲奔命於東酬西酢。罔晝夜頟頟而忘休。人或愳其積勞以致疾。吾復愛公忘身利眾行廣而化周。病魔忽作。神劑莫投。目不勝舉。氣不禁抽。尚指揮其職務。戒群工之是鳩。人或慮其臨變而失守。吾愈驗公操持素定。瀕死而無憂。體離生滅。數踰短脩。露法身於萬象。消覺海之一漚。人或慟其千古之永訣。吾獨見公面目現在。絕來去之蹤由。收彼涕眶。禁彼哀喉。歌吾楚些。薦吾茗甌。吾其為公盡情於世禮。公毋謂吾劒去而刻舟。

  祭良毒海

  兄我異鄉。而視兄猶股肱者。同參之義也。吁嗟兄兮。才足以濟用。緣足以展化。志足以任大法也。昔幻翁之坐天目。化機四出紛然百為。兄服其勞。眾賴以逸。逮翁寂而塔也。饗有堂。贍有壤。兄任其責。眾藉以安。此兄之材緣足以盡兄之分矣。至如遁迹池山。單提獨弄。養痾卞塢。密鍊潛鞭。此兄之志有進而進。不容自己者。胡為乎若是而已焉。彼蒼者天。與人必全。既優其材。復多其緣。獨嗇其壽。以奪其志者何哉。嗚呼。萬事落葉兮百年頹波。兄不我待兮我將奈何。送兄兮山之阿。去日短兮來日多。兄之志兮不可磨。九峰插天兮青峩峩。

  斷崖翁祭幻住和尚(代)

  先師門戶壁立千仞。惟我與兄剛犯嚴峻。劄脚死關。飜身白刃。妙契玄同。兄呼弟應。自是以來。東西奔命。我職化權。兄持正令。三二十年家聲始振。奈何委而棄之。獨乘化以歸乎盡。宗風既寒。祖燈將燼。願兄既去而復來。為法道同扶於末運。毋厭難度之眾生。堅坐不起於那伽大定。

  扶桑國眾僧祭(代)

  余家海東兮扶桑。望中國兮水天渺茫。惟師道化之無方兮。殊邦異域咸仰其光。故余慕真燈之一見兮。向鯨濤萬頃。寄命于風檣。天與不死。獲拜猊床。沾法雨之霡霂。息外走之癡狂。既而世故之臬兀。倚師如勇將之幢夫。何法運之不昌。乃不憗遺於法王。使遠人有身而無託。胡不先師而殞亡。矢詞熏香有涕其滂。于以嗟旅途之寂寞。于以慟藂社之淒涼。

  先師將殯之夕率眾法眷歌此章再祭

  三十年間師子絃。希聲震動乎大千。餘音一夜變為哭。天地草木同悽然。秋空蕭蕭下黃葉。巖泉瑟瑟聲嗚咽。我之哀兮無奈何。寒猿呌落千峰月。山蒼蒼兮水泱泱。堂堂面目何曾藏。酸心酸淚忍不得。看水看山成斷膓。天台南嶽師莫住。夜摩覩史師莫留。茫茫苦海風浪惡。眾生日夜懷慈舟。

  祭如山首座

  君大江之西素稱法窟。而匡山番水之間英材尤盛。數十年來諸大老飛烟過雨。後進者無所矜式。雲頹波蕩。藂社蕭然。維公鍾秀峙之氣。負頴脫之資。透網東湖。問津西浙。造衲翁之堂奧。承幻住之爐鎚者。於茲有年矣。其憂道也屢空不辭。其語人也寸長不隱。蓋公有志於遠大。而人亦以遠大望於公也。天巧其逢一肺疾見攻。而竟爾不起。群飛刺天。鸞鵠墯羽。蔓草蔽野。芝蘭不春。可不為之傷乎。傷哉。

  祭陸提舉

  世波淘湧。公其中流之砥柱乎。寒士風雨。公其廣廈之棟梁乎。里閈雪霜。公其梓桑之喬木乎。僧園斤斧。公其佛法之堅城乎。已乎已乎。梁摧柱折木壞城毀。不可得而見乎。天地黤黕山川愁。余聞而未識者。亦將感歎而號呼。況平生托其護而受其施者乎。

  祭杲山首座

  生死如幻。其誰不知。知幻即離。死何足悲。惟其有所感於人者。人不得不悲而哀之。嗟余杲山銕石之姿。竪脊梁危坐一室。五十年寒暑不移。富豪擲多金以施而掉頭不納。凜然薄俗之風規。宰臣虗大剎以招而掩耳不聽。巋然末法之刑儀。求如兄兮當代曾幾。忽失兄兮高蹤莫追。世衰道喪朴散醇醨。吾不為兄悲兮悲誰。吾不為兄哀兮哀誰。

  祭遼東深不真(代)

  我關之西。兄遼之東。馬牛之風不及。舟車之迹不通。由南來兮見知識。參同堂兮入同室。以燕趙齊魯雲南薊北之士為一鄉兮。相友相扶誼如肉骨。古銅兮一盂。恠藤兮一筞。破衲兮一衣。并一身而為四物。兄之於世澹然棄之固無足惜。惟存者之無聊。乃相向而失色。客路兮土曠人稀。鄉音兮海斷天隔。道岸懸絕兮業流灣環。少壯幾時兮死生瞬息。念無常不與人期。非獨為吾兄而慘塞。

  祭某官

  脩短不齊一歸乎盡。縱天地之大亦不免也。惟其人而有以異於人者。雖盡不盡。脩短奚足議哉。如公之年未及知命。聲名昭于時。恩澤布于下。視富貴為倘來。處生死如窹寐。窮神致化與道為徒。斯其可以盡乎。而又袍笏有傳。才俊滿眼。此天之所以報公亦不薄矣。然則公之短非短也。公之亡非亡也。惟我林谷辱知己多。猶恨遇公之晚而失公之速。雖曰失公。公未甞失。又將見繼繼承承於公之子孫也。

  祭鳳德輝(代)

  下丹鳳於千仞兮覽德之輝。巢鷦鷯於深林兮一枝相依。惟君慕盤隱之李愿兮。非徒愛其泉甘而土肥。蓋甞學逃禪於蘇晉兮。退藏就空寂而發揮。遂開小逕以連松路兮。時復扣竹房於翠微。誡諸郎以繼其志兮且助揚於化機。方檀陰之日厚兮胡遽此而相違。噫吁嘻。鷦林之失護兮鷹隼飛。鳳縹緲而逝兮何當歸。望雲翼之不可附兮。徒惆悵於荒庭古竹之寒暉。

  祭明誠處士

  公將為處士兮為閭里之輝光。公將不為處士兮為邦國之禎祥。樂天知命於誠之明兮妙大用而無方。窮理盡性於明之誠兮應萬變而有常。謂其生之榮兮富既壽而且康。謂其死無憾兮森芝蘭玉樹以流芳。謂其不亡兮迷影像於荒唐。謂其果亡兮體徧在而不藏。俎白雲於天目之顛兮。逗明月於莫湖之傍。誰謂公之不吾享兮。吾其見公於天光野色之蒼茫。

  祭大慶長老(代)

  銕錫響空雲雷奔走。萬壑千巖作師子吼。師之應公選慰輿情而來吾大慶也。妬慢委心勢權屈膝。禪笠滿門子籌盈室。師之折貴宦走學徒而盛吾大慶也。廣堂翬翬。兩廡翼翼。像設莊嚴錯落金碧。師之傾己橐掃劫灰而成吾大慶也。推枕方丈裹藥行李。西向秦溪片帆秋水。師之抱微痾懷舊隱而去吾大慶也。登林度澗。載瞻載思。忽報以訃。林號澗悲。此則大慶夙夜望師而師之永訣於大慶者也。烏虖。

  法眷祭毒海(代)

  遺囑撒骨有偈云。太湖三萬六千頃。中有浮圖絕正偏。今日遺骸歸去也。碧天連水水連天。
  昔幻住翁高蹈天目。室無寄籌門不措足。指我所師為兄。法屬誼重股肱情逾骨肉。二十年中上下游從。肺肝相示甘苦是同。癸亥之哭。眼枯淚空雨蟻零亂。爾西我東。世紛掣肘幻廬莫守。堂堂西峰不忍擡首九華之山兄遁其間。扶服千里抱病以還。因循二年有懷隔絕。一旦書來囑以遺骨。太湖三萬六千頃。我之恨兮不能洗。碧天連水水連天。我之淚兮多於水。

  兩序祭某人住持(代)

  藂林之有職司。猶郡邑之有吏曹也。職司之待住持。猶吏曹之待牧守也。或怨或怒。或感或慕。視上之賢否為何如耳。師自吳而來越。吳士攀轅感慨而激烈。師自越以還吳。越人遮道戀慕而嗟呼。師化事之將畢。入三昧於無聲。天地為之黯慘。猿鶴為之哀鳴。師平昔行深而化密。非吾徒可得而窺測。以去來之跡而觀之。其道德不言而可知。虗空為口。雷霆為舌。不足以頌師之盛業。海水為墨。須彌為碑。不足以絕余之去思。

  江湖祭悟庵菩薩(代)

  宗綱墜矣。魔說熾然。嗥狐狸於象藪。舞鰍鱔於龍囦。吳包楚笠水際山顛。佳士耻齊竽之濫吹。諸方喜陳榻之高懸。惟師秉天目之鈯斧。乃大開宿覺以延賢。其分衛也以之為丹陽負米之具。其思濟也以之為華亭載月之船。既息我勞。復安我禪。何禪栖之未穩。倐化迹之云遷。悲夫盛衰有數。聚散隨緣。今吾率雲水而奠別。主賓如驛舍之離筵。雲焉水焉聽吾所遇而休焉。

  祭母(代)

  坤厚載肓不可度思。母氏劬勞恩或過之。立身揚名事塟以禮。子之報之盡分乃已。繄我有母克全母儀。秉是懿德生于宋衰。際時孔艱海桑烟雨。綢繆拮据不遑寧處。以慈以仁以儉以真。創業樹家睦親善隣。子女成立生植蕃息。匪承母恩曷有今日。我以懦庸弗振于宗。顯揚有媿甘旨靡供。母壽遽終子分未盡。殞可贖兮敢愛其命。母覺真機佛乘是依。西有樂國相期以歸。我不敢死忍茲哀苦。誓將遵脩以盡孝慕。慕豈終身報圖永古。孰知我心皇天后土。

  祭鳳凰山主(代)

  吾哀世相兮輪雲海桑。吾哀藂社兮斧斤雪霜。吾哀吾徒假衣服以裨販劫奪兮。猶捕蟬忘雀之螳蜋。寄幻身於夢宅。曾誰悟其無常。既無常之未悟。況復悟其死而不亡。唯兄悟無常於夢幻。早游心于圓覺之場。惟兄痛末法之流獘。佩西傳密印而不顯其光。開一方之化境。見二子之聯芳。其不亡者在是。縱萬死兮何傷。山兮蒼蒼如飛鳳凰。法身常住遍界莫藏。吾猶為兄撫龕而痛哀者。哀眷誼之荒涼。

  祭了心居士

  心可了耶。視之不見而探之莫窮。心不可了耶。堂堂獨露而法法混融。心非了而了非心耶。猶迷者向西而覔東。心即了而了即心耶。惟悟者密契而冥同。如眼對眼。如鏡照鏡。如水投水。如空合空。故居士得了心之三昧乃。不為世網之羅籠。其御下也慈。其事上也恭。其奉己也儉。其待人也豐。給僧之餉。嚴佛之宮。雖世出世間熾然其作用。視之若遊戲之神通。始余以數千里外之遊衲。憩禪藤於吳松江上之青峰。聽江湖議在家而聞道。靡不羨潤齋之呂公。又聞呂公之得賢配。疑老龐夫婦再世而相逢。比余因識潤齋而遂識居士。致禮問法殷勤。盡見其心胸茲焉已矣。復見無從現女人身以化俗耶。人固罔知其來處。捨是身而復現他身耶。人亦罔究其行蹤。今余所以祭了心而吊潤齋者。庶幾見方外之流風。

  祭照庵山主(代)

  西山照庵。余弟余兄。以道以義。託交死生。死生之變。太虗流電。所託忽空。孰忍聞見。作哭西山。餘哀尚存。今哭照庵。黯然銷魂。照庵之照。如日杲杲。六戶洞開。群幽頓曉。照庵之庵。法界包含。十方圓現。萬象同參。照庵之歿。猶動而息。風止波停。性海澄寂。生既無累。死奚足憐。余所憐者。道與義焉。

  祭史氏安人

  惟史與夏名家世。姻夏而三世路義宅仁。由安人之善贊佐。故令德昭昭而日新。敬以睦族。惠以恤隣。有子有孫。如鳳如麟。由安人之善教育。故美譽洋洋而在人前。歲慶古稀之壽。壽旦遇生年之戊辰。人皆謂期頤之有兆。歲寒見松栢之方春。胡乃至是而遽往。恍兮若御風而出塵。由安人早厭其塵累。故超然向覺海而問津。視去來之變化如拳掌之屈伸。既了生而達死。是將返妄而歸真。惟其平生推誠以待物。曾不間乎踈親。故今者踈親不間。相與悽惋而沾巾。

  祭海道萬戶某相公

  公如天人。世家高昌。為秦國公之賢嗣。生而見堆笏之滿床。材俊而敏。氣正而剛。盛德日積。令聞日章。試歷監于大郡。於前烈而有光。志勳業於昭代。如杜如房。留精神於內典。如裴如張。廊廟期之為柱石。佛法倚之為金湯。謬余一衲。栖遁空荒。甞沾餘潤。林壑清涼。撫民謠於石刻。蔭濃綠於甘棠。記頃者謁公於漕府。公語余浮海之相羊。鼓一檛而雷吼。風萬舶而龍驤。翫海市於紫雲之氣。斥鯨鰲於黑水之洋。指點張皇呌呼嗟訝。至今聞者神思飛揚。何大星之遽隕。駭愁視於蒼黃。悲哉公將悟身世之漚花兮。厭利祿之粃糠。駕玄鶴於仙列兮。驂赤虯於帝傍。追之不可及兮哀之徒傷。茗鍊雪於甘泠兮。些招魂於渺茫。公其有知而來享兮。見交情生死之未忘。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八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九

    小師 善遇 編
  師之語錄向已刊行矣。此集乃刊後續編。其間開示宗乘者十有六段。答淨土脩法之問者二十六章。今並錄以傳。意在廣被機宜。各隨所取。於是離為二卷。而別目之。一曰宗乘要義。一曰淨土或問。而又總名之曰剩語集焉。剩語者非舊刊未盡之謂也。乃欲覽者得其旨於語言之外也。

  宗乘要義

  師因眾請開示五家宗旨升座。僧問。禪門一派分為五宗。其間還有優劣也無。師云五五二十五。進云臨濟宗下徧地是兒孫。畢竟他有何長處。師云。細魚咬斷鸕鷀脚。白鷺驚飛上樹梢。僧云。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五宗異同請師開示。師云退身三步。僧作禮。師乃云。覿面相呈一著子。語默難依。聲色不到。非離非在。無欠無餘。雖曰頭頭上明。物物上顯。爭奈取捨不得。背觸俱非。如大火聚烈燄亘天。不許正眼覷著。覷著即燎却面門。如吹毛劒寒光逼人。誰敢絲毫動著。動著即喪身失命。惟有沒量大人一味天真自在。無思無為。不識寰中有天子。不治不亂。不聞塞外有將軍。天自清。地自寧。烏自飛。兔自走。葉落花開。神歌鬼舞。盡十方剎海微塵共一箇太平風月。無端被黃面老漢撞出頭來。剛道為物垂慈。指出許多名相。喚作心。喚作法。喚作佛。喚作一切眾生。一波動。萬波隨。將本來一段好風光盡情抖亂了也。者老漢明知是錯。左不得。右不得。無可奈何。弄到拈花微笑。達磨西來展轉拖泥帶水。將錯就錯去也。且達磨所傳。單單只是以心印心之一法耳。後來流布既廣。支為五宗。而宗各有旨。究其指歸則不離乎一法。所以古德云。萬派千流皆渤澥。七金五嶽總須彌。若以正眼看來。一法猶是假名。五宗復何本據。大槩是師家垂手處不得已放開一路曲順機宜。既涉乎語言作用。則未免各立門庭。不別而別矣。前輩尊宿多曾辨來。謂臨濟宗棒喝交馳雷奔電激。奪人奪境照用並行。或於一喝之中自具三玄三要。二主二賓。妙在打破羅籠摟空窠窟。被人喚作白拈賊。殺人不眨眼者此也。溈仰宗父慈子孝上令下從。暗合機輪混融境致。大約忘機得體舉緣明用。如撼茶樹。推木枕。插鍬立。舉鍬行之類是也。曹洞宗就語接人隨機應物。示以偏正五位。功勳五位。五臣五位。王子五位。辨明體用。掃蕩情塵。使其物我雙忘人法俱泯而已。法眼宗聞聲悟道見色明心。句裏藏鋒言中有響。往往隨順器根調停化法。亦猶相體裁衣對病施藥者耳。雲門宗格外縱擒言前定奪。稱提三句關鍵。拈掇一字機鋒。截斷眾流聖凡無路。人咸謂其孤危聳峻難乎湊泊。非上根利器不足以窺其彷彿。故曰臨濟痛快。溈仰謹嚴。曹洞細密。法眼詳明。而雲門高古也。或者謂五家宗派盛衰不齊。蓋由師家機用死活之不等耳。後人因此一語遂將五宗言句逐一揀擇。謂某深某淺。某異某同。某死某活。自以為能具擇法眼。而不知其錯中之錯矣。誤賺江湖求劒客。刻舟痕上亂針錐。豈不見牛之鼻繩。馬之口索。繫驢之橛。搭象之鈎。此皆世間調伏之具。不得已隨其所宜而用之。驢牛象馬倘馴良。繩索橛鈎皆棄物。却來棄物上分揀死活同異。豈不謬哉。殊不知宗師家一言一句多是看孔著楔。何甞有意於死活。曰死曰活盡在學人分上。學人見處用處死則俱死。活則俱活。不達此理者偏重活句。譬如慣弄活蛇有何奇特。死蛇弄得活方是作家。多少人向活句下活了。要死死不得。反不如死句下死了。却有箇活時。縱是死句下活得。活句下死得。乃至有句無句死活自由。也只在他人脚根下盤旋。未是超宗種草。不見道機前有路擬向即乖。句下無私動成窠臼。你若解向者裏和座推飜不留朕迹。自家別有一路生機。敢保五家宗師鼻孔被汝一串穿却。且如臨濟示眾云。一句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又道第一句中薦得堪與佛祖為師。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為師。第三句中薦得自救不了。及乎僧問如何是第一句。却道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平生捋虎鬚底膽志。白拈賊底手脚。一時俱露也。會得者箇便會溈山問仰山。即今事且置。古來事作麼生。仰山叉手近前。溈曰猶是即今事。古來事作麼生。仰退後立。溈曰汝屈我。我屈汝。仰山便禮拜。父子一唱一酬伎倆已盡。會得者箇便會洞山與泰首座冬節喫果子次乃問。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似漆。常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且道過在甚麼處。泰云過在動用中。洞喚侍者掇退果卓。彼此一場敗闕。會得者箇便會法眼問修山主。毫厘有差天地懸隔。汝作麼生會。修云毫厘有差天地懸隔。法眼曰恁麼會又爭得。修云和尚如何。眼曰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修便禮拜。將謂有多少誵訛。會得者箇便會雲門示眾云。函蓋乾坤句。目機銖兩而不涉萬緣。汝作麼生承當。眾無對。自代云。一鏃破三關。盡道雲門氣宇如王。必有逸格底聲調。元來也是打鼓弄琵琶。如上五家拈弄底皆略舉其一端。用有萬殊體無二致。恁麼見得便見一切異同之法。一切死活之機。到你透脫分上事同一家。覔一絲毫差別了不可得。具此見者名為透關眼。具此眼者灼見五宗別而不別。盡大地人惑汝不得也。既是五家關鍵被汝逐一透了。更須會取老僧拈弄底始得。遂以拂子柄打箇圓相。於中畫一畫。隨時道箇露字就喝一喝。却云。者箇是五家同時機用。不先不後輥作一團。就中依舊有同有異。有深有淺。有死有活。有痛快。有謹嚴。有細密。有詳明。有高古。你作麼生分揀。分揀不出擇法眼還在甚處。當知具擇法眼不如具透關眼。具透關眼不如具超宗眼。能具超宗眼目。方見從上來不別而別。別而不別。如許多曲曲直直。總是劒為不平離寶匣。豈得已哉。諸禪德。從前別與不別。會與不會底。普請拈過一邊。即今有箇覿面相呈一著子。要汝諸人直下了取。古者道本無迷悟人。只要今日了。不了目前萬般差別。你若目前了得。方信萬般差別即是覿面相呈一著子。覿面相呈一著子即是空劫以前事。空劫以前事即是沒量大人。沒量大人即是你。你到者箇田地方是千了百當底時節。方自見釋迦與達磨無地可容身。更說甚麼雲門臨濟。擊拂子云吽吽。直饒你甚麼千了百當。爭奈金剛王未歸寶匣在。擲拂子下座。
  釋迦如來降誕之日。緇白禪友集會請普說。師拈主丈示眾云。頂門上有一竅。露堂堂。無所覆藏。脚根下有一機。活鱍鱍。無所滯礙。遂卓一下云。十方諸佛皆從這裏降生。又卓一下云。一大藏教盡從這裏演出。橫拈倒用總自由。放去收來無不可。大眾。諸佛世出了也。諸佛既出世。主丈子合入涅槃。主丈子既世出。諸佛却當滅度。還委悉麼。只如教中道身口意清淨名為佛出世。芭蕉和尚云。你有主丈子。我與你主丈子。山僧云。美食不中飽人飡。身口意不淨名為佛滅度。芭蕉云。你無主丈子。我奪你主丈子。山僧云。待他瞌睡送箇枕頭。教中恁麼道。芭蕉恁麼道。山僧又恁麼道。還諦當也無。如其未委。且請主丈子靠向一壁。聽山僧平實商量。諸禪德。佛出世。佛滅度。身口意清淨則且置。其不清淨者何謂耶。記得祖師道。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雜華經云。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即此善惡思量妄想執著。名為不清淨也。妄想者何。即汝諸人日用之中內無主宰。恣縱虗妄浮心。胡思亂想是也。或想五欲因緣。或想自他受用。或思善或思惡。或又隨聲逐色左攀右緣。以其情緒多端亂起亂滅。如塵如沙如烟如霧。把你身口意根重重汙染。求一須臾清淨不可得也。所以云心想如猿猴。無有暫停時。一切業障海。皆從妄想生。因其妄想無暫停。是故身口意不淨。因其身口意不淨。是故妄造諸惡業。因其妄造諸惡業。是故流轉諸惡趣。因其流轉諸惡趣。是故生死如輪廻。泝流窮源悉由一念妄想而起。於是吾宗門下貴向根源起處一截截斷。自然海宴河清。如昔者黃梅會中。明上座為追衣鉢至大庾嶺頭。偶於提不起處狂心折伏。老盧遂語之曰。不思善。不思惡。政恁麼時。如何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明於言下豁焉開悟。便見十方清淨。無佛無眾生。亦無身口意。更討甚麼涅槃生死。始自信出世不出世總是假名字。本無佛涅槃。亦無涅槃佛。後來學者既不能似此披襟領荷。宗師家乃別轉一機以棒喝用事。學者又不能痛快承當。於是復轉一機示之以無義味話。喻若渾侖鐵酸饀。要領須一咬百雜碎。又如橫握金剛王。觸目不容存一法。學者於此不得其妙。或執藥成病。或強生枝節。或久久沒奈何。撇向閑田地上不復拈起。於是又轉一機。方與說箇生死無常喚作警筞。所謂無常殺鬼念念不停。無常老病不與人期。無常若也黃昏至。終不留君到一更。當信黃泉無老少。當知定數不能迯。當思日月似攛梭。當念死生在呼吸。如遭水火所逼。如被冤賊所追。如久困於獄囚。如墮千尺井底。念念求救。念念求出。又謂當勤精進如救頭然。譬如頭上被火燒然。則其速救之心不待勸而自發。亦不暇思量擬議。乃至饑不暇食。渴不暇飲。雖有大賓至門不暇迎接。縱遇君主顧問不暇應醻。直饒刀鋸在前。鼎鑊在後。魔鬼在傍。悉不暇顧。頃刻不容其少停。呼吸不容其自安矣。取喻至此。豈非痛切之警筞者乎。然此等警筞已是下梢一著。大似頑牛鈍馬助之鞭筞而已。鞭筞而又不行。宗師伎倆盡矣。今夫有志之士誓欲直截根源親見本來面目。與諸佛把臂並行。也須是你自家做箇轉變始得。早刻諸禪侶共集師子林請為普說開示方便。當知方便盡在汝邊。老僧開示處別無方便。縱有方便也是我底。在汝分上總用不著。莫道我說底用不著。縱使你將芭蕉主丈子橫挑一大藏教。及十方諸佛一肩擔荷。繞須彌山走百千匝。歸來依舊水連天碧。豈不見黃蘗示眾云。這些關捩子甚是容易。自是你不肯去下死志做工夫。只管道難了又難。好教你知那得樹上自生底木杓。你也須自去做箇轉變始得。又云。塵勞永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黃蘗此語可謂十分切當。而今看來也是過後死語。不足以活人。山僧別用一機為他飜欵。諸人試聽取。良久云。要得梅花香撲鼻。還他徹骨一番寒。喝一喝下座。
  中峰和尚忌日。泉南菩薩戒弟子蔡普明設齋。倡率四眾請為普說。師云。祖意教意。宗通說通。接竹點月。持索捕風。何似山形主丈子。獰似虎。活如龍。三十年前曾在天目山裏吸乾大海水。撞倒須彌峰。然後打箇[跳-兆+孛]跳藏在無陰陽地中。天上天下覔無蹤。吽吽。誰道覔無蹤。即今覿面相逢。驀呈主丈云。莫便是這箇麼。依稀相似。彷彿不同。眾中若有傍不甘底。不妨奪取抝作兩橛。免向人前賣脫空。若無其人。放過一著。留與夜行迷路者。橫挑日月作燈籠。卓主丈召眾云。今日八月十四。是普應國師中峰和尚涅槃之辰。眾中多有是他弟子。曾得他開發來底。惟其後一輩人未見未聞未得知其來歷底。試聽略舉。這老和尚錢塘人氏。年二十四登天目山。依高峰和尚出家。究明生死大事。大事既明宿慧頓發。遂將所得法轉化一切人。是為臨濟派下第十八代傳法宗師也。觀其二三十年作師子吼。橫說竪說言滿天下者。本無他意。只為諸人自己脚根下有箇生死大事不曾明了。不惜口業勸汝了却。如今涅槃已來又將三十年矣。而我師子林年年此日為設高座。張其遺像。會諸人瞻禮一番者。亦無他意。蓋欲諸人舊曾見他底再見如故。重發道心。今之新見新聞底亦使同發道心。了却生死事。汝若不會此意。不發道心。是你蹉過善知識。是你不知生死事大也。道你不知。已是屈你。生死事那箇不知有。生決定有死。死後決定隨業受報。何況眼前常見他人死了燒了。古教云。我見他人死。我心熱如火。不是熱他人。看看又到我。似此等說話。那箇不得知。知則固知。只是不肯修行。道你不肯修行。也是屈你。現前諸大德多是久歷江湖。飽參知識。下手做工夫來底。只是未到千了百當田地。過在甚麼處。過在不勇猛。不精進。不堅固。不久長。暫時發肯心。未幾又退了。所以道佛法無多子。久長難得人。學道如初。作佛有餘。始終不變。真大丈夫。如今能有幾人始終不變。往往十箇五雙都是退道心底。考其退道心底因緣。蓋亦各有所累而然也。所累者何。有三種累。第一無問僧俗男女。各各為身口所累。其次有眷屬者為眷屬所累。有家火者為家火所累。這三種累。累殺天下人。盡天下人遭這三種累。忙了一世。閙了一世。苦了一世。乾弄了一世。空過了一世。何況又因這三種累起了無量貪嗔癡。造了無量大小惡業。由此業報墮落三塗八難苦海之中生死輪廻。受了無量苦惱不得解脫。雖遭無量苦惱。只是始終不醒。其不醒者因其不悟故也。不悟者何。不悟其身體眷屬家火皆不是你底。如今向道身體不是你底。你尚未信。山僧索性為你從頭說破。你冣初來母腹中投胎之時。單單只是一箇識神。何曾有身體來。此箇身體乃是父母赤白和合結成底一塊頑肉。本無知覺。不知痛不知痒。不知冷不知熱。不知饑不知飽。不知苦不知樂。因你一箇識神著在這一塊頑肉之中。從此知痛痒。知冷熱。知饑飽。知苦樂。及乎出胎之後。索性認著喚作我身。向道身非我有。決不肯信。由是佛祖憐之。又苦口向你道此非汝身。此是精血結成底臭皮袋。不屬你管。不由你差排。以至生老病死皆不由你處分。何以知其然耶。且如你冣初投胎之後。住母胎中七日一變。次第生長。曰五臟六腑。百骸九竅。四肢六根。筋骨皮肉。漸漸成形。乃至出胎。皆是業風所吹業力所使。你是不知不覺。何曾由你差排。既生之後長養至三四十歲。他便髮白齒搖面黃肌瘦。漸漸變來。漸漸老來。老相現前。從而病到。病既到。死便來。如此等變壞一一不由你。你本不願如此。爭奈管他不下。論你從生至死向這臭皮袋上用了多少恩愛情義。種種保養他。種種護惜他。種種醫治安排他。他却忘恩負義。如此得人憎。何況更有得人憎處。只如盛夏炎蒸之月。有一壯徤好漢忽於黃昏之際得箇急證死了。死到二更半夜時分便覺臭穢逼人。近傍不得。急急用棺材盛却蓋却。等不到鐘鳴天曉。急急扛出燒了。縱是至親至愛底眷屬也不容停留矣。以此觀之。昨日晚間猶是一箇徤漢。今日早起便做一撮骨灰。知他一箇識神又向何處去了。如此急變並不由你。既是你身體。合當由你管。既不由你管。如何妄認他是你身。徒爾遭他所累。退却道心。你之眷屬亦然。彼此拖箇臭皮袋。彼此不自由。彼此管不下。無常到來。彼此替代不得。平日眼前彼此被一種恩情纏繞。喚作眷屬。眼光一閉之後。彼此不相識了。如何妄認他為眷屬。遭他所累退却道心。你之家火亦然。眼光脚徤之時。計較經營慳吝守護。將謂百千萬年得他受用。誰知一氣不來。一毫也將不去。如何妄認是你家火。遭他所累退却道心。討得許多生受。其誰使之然耶。今日諸人既聞此話。便合回光照破。痛自醒悟。於此三種累上莫認著。莫戀著。莫貪著。安其定分。任運過時。却須撥轉念頭向生死事上奮發勇猛精進。討箇分曉。近時眾中愚昧者多。往往以狹劣心生斷滅見。將謂離此三種之外則空無所依。所以目前[拚-ㄙ+ㄊ]捨不下。豈不思悉達太子生在王宮。身具三十二相。以尊貴種族為眷屬。以富有天下為家火。較之諸人多少來去。而悉達太子都無戀著。一旦棄恩割愛斷髮毀形。遁入雪山深處。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行六年以求佛道。道成之後果報隨之。遂於華嚴會中百寶莊嚴座上。現起尊特自他受用無盡功德藏身者。是其報身也。四十一位。位位各有無量微塵數法身大士圍繞參隨者。是其眷屬也。重重無盡互互無礙。無邊華藏海世界者。是其報土也。以果推因。因其早有醒悟。發大勇猛。棄却三種業累。勒苦修行。故能感此三種殊勝果報。使其在王宮之時。貪戀目前[拚-ㄙ+ㄊ]捨不下。安得有如是殊勝莊嚴之果報哉。此事人人有分。人人可為。[拚-ㄙ+ㄊ]得便做得。不少一絲毫。怕落空者當於此而深省焉。則上座因先師忌辰眾請普說。辭不獲已。借先師座為眾舉揚。自愧匪才。既不能拈頌古今機緣。提持向上綱要。却乃嘮嘮忉忉說出許多淺陋庸腐之語。玷辱先師。取笑作者。雖然。若是作者應不見笑。一曲村田樂。悲歡各自聞。
  復舉楊岐會和尚為慈明追忌因緣乃云。大小楊岐與兩堂首座互相揑恠。不達時宜。大似飯飽弄匙筯。師子林則不然。野菜黃虀家常茶飯。一則為先師應箇時節。一則使諸人知箇時節。且道知箇甚麼時節。無口蝦蟆飛上天。波旬起舞亦堪憐。神光獨耀誰曾見。夜近中秋月政圓。
  眾建法華勝會滿散請普說。師召眾云。諸法實相義。已為汝等說。這箇是日月燈明如來瞞汝諸人處。諸人還知麼。且據目前所見。天地日月草木叢林。昆虫鳥獸萬象森羅。此等是諸法。那箇是實相。實相者離言說相。離思惟相。離名字相。離能所相。既離諸相。其義作麼生說。雖云古佛隨機。舌頭無骨。點檢將來。貪前失後。帶累釋家老子。盡力為他飜欵。出來道箇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既不可以言宣。七軸雄文道箇甚麼。前佛後佛互相抑揚。互有短長分踈不過。我這裏政要摟飜如來藏。勘破如來禪。且看拂子有何伎倆。呈拂云。即此是實相。擊拂云。即此是言宣。甚麼會得。許你將一莖草作丈六金身。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逆順自由縱橫自在。既有如是見解。當知草芥人畜天地山河。法法皆名實相。谷響溪聲鷄啼犬吠。頭頭總是言宣。此所謂相而無相無相而相。言而無言無言而言之第一義諦也。諸佛於此成道轉法輪。諸天於此散花興供養。釋迦分身於此來集。多寶佛塔於此出興。權實於此開顯。本跡於此發明。群兒於此登寶車。窮子於此獲寶藏。高原於此得水。醉客於此得珠。無量損生菩薩。諸大聲聞弟子。小善人天。畜生龍女。邪見妙莊嚴王。惡逆提婆達多。下及天龍八部人與非人。但聞法華一偈一句。一念隨喜者。各各於此授記去也。大眾。如上所舉。如來禪瞞汝不得了也。只如梁武帝問達磨祖師。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祖云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祖云不識。且道此意如何。能大師曰。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此意又如何。要不被祖師禪瞞也。須勘破一回始得。
  忙哥剌宣差相公請普說。師云。道無言說。法無形狀。有說是謗。無言是誑。敢問諸禪流。作麼生定當。舉拂子示眾云。曲順來機。事無一向。今辰乃是菩薩戒弟子忙哥剌室利宣差相公。為亡父翰林承旨學士朵兒赤相公諱日營齋。延集諸山師德。特命山僧舉揚法要。冀其父親於冥冥之中因一言半句見徹生死根源。得箇解脫自在安身立命處。此其請普說之來意也。以世法論之。生事以禮。死塟以禮。以時思之。以時祭之。孝子奉親之常情如是而已。今某官必欲乃父相公洞悟自心。優入聖賢之域。則又超出常情者遠矣。愚者或議曰。人既死矣。能聽法者誰歟。盖不知死則死矣。有不死者存。其承旨相公之昭昭靈靈。能鑒能覺者。何嘗有幽明之隔。死生之間哉。以至理推之。生本不生。死亦非死。生死去來本無自性。亦無實法。特由循業發現而有虗妄之相耳。所以教中道。因緣和合虗妄有生。因緣別離虗妄名滅。原其受生之初。因父母己三緣會遇。謂之交遘發生吸引同業。從而地水火風四大和合。於是乎有身。當此之際。其昭昭靈靈能鑒能覺者存乎其間矣。既有身相。乃有六根。就其身而推之。外則髮毛爪齒。內則肝膽膓胃。內外中間三十六物。本無見聞亦無知覺。因我六根與彼六塵相為對待。從而眼色和合虗妄有見。耳聲和合虗妄有聞。鼻香和合虗妄有嗅。舌味和合虗妄有甞。身觸和合虗妄有覺。意法和合虗妄有知。此見聞甞嗅覺知謂之六識。而本無自性。乃因昭昭靈靈鑒覺之物發現於根塵之中而妄有之也。從此便有種種分別。種種憶想。種種染著。種種攀緣。內則隨情變遷。外則逐境流轉。情識交感展轉發生。起種種虗妄之惑。造種種虗妄之業。其三界二十五有之中苦樂升沉。生死輪廻之報由是而無窮矣。其四大幻身則念念遷謝。少而老。老而病。病而死。死亦四大分散而已。其昭昭靈靈者何嘗有死哉。古佛云。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象。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是故有志之士才聞此話。便能於六根六塵六識之中照破虗妄和合生死。了知情境惑業如幻如夢如影如響亦如變化。既能如此照破。則不復隨他顛倒。而有返妄歸真之分矣。雖得如此。又未免認著箇昭昭靈靈喚作自己。保之守之如護命根。絲毫[拚-ㄙ+ㄊ]捨不得。乃不知三界二十五有之窠窟。生死輪廻之根本。實存乎此。故祖師呵之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須是猛[拚-ㄙ+ㄊ]性命。撒手懸崖。直下抖飜窠窟。剿絕根本。待其一念不生前後際斷。方許認得本地風光。見得本來面目。既見自己本來面目。即見諸佛諸祖本來面目。既見佛祖本來面目。即見一切眾生本來面目。與自己非一非二無別無異。共亦不雜。離亦不分。譬如千燈光照一室。其光徧滿無壞無雜。既到者箇境界。猶疑聖見未忘。聖見未忘未為究竟。更須打箇[跳-兆+孛]跳抹過上頭關。踏著佛祖行不到處。始是究竟不疑之地。若到究竟不疑之地。生也生你不得。死也死你不得。苦也苦你不得。樂也樂你不得。順也順你不得。逆也逆你不得。也無佛也無祖也無一切眾生。無凡無聖無淨無穢無真無俗。一切皆無。是謂萬法一如無動無變之大自在也。體雖不變。用乃隨緣。譬如虗空體非群相。而不拒彼諸相發揮。由是不變隨緣。故能為佛為祖為一切眾生情無情等。乃至為生死為涅槃。為凡為聖。為淨為穢。雖熾然有為而全體寂滅。是謂緣起無生無著無礙之大自在也。既到者裏方信祖師道。釋迦彌勒猶是他奴。又豈過分事哉。喝一喝。且莫錯會好。山僧年老成魔。隨人顛倒。引出繞地葛藤遞相纏縛。罪犯彌天。若遇著箇無面目漢。便好掀倒禪床痛搥一頓。亦使諸人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佛法何曾滯一邊。眾中還有這箇人麼。如無則山僧向灸瘢上重添艾炷。一與承旨相公據欵結案。許其脫死超生得大受用。一與現前大眾撩頭撮尾。截斷葛藤根。解却彼此纏縛。驀拈主丈云。生如寄。死如歸。未契吾宗向上機。離四句。絕百非。猶防語默涉離微。大力量人元不動。從教兔走與烏飛。生來死去渾閑事。大似著衣還脫衣。卓主丈下座。
  高麗猊長老請開示戒法普說。師云。央掘魔羅千指鬘。聲聞位裏證涅槃。提婆達多五逆罪。法華會中得授記。波離結犯婬殺。雖曰有條攀條。問著維摩大士。疑情日出霜消。這一隊嘍囉漢美則美矣。總不如千佛數內廣額兒。放下屠刀喝一喝云。未在未在。豈不見瞎驢擔板滅却臨濟正法眼。開遮持犯沒相干。是佛是魔俱一剗。靈利漢這裏會去。無縛無脫。貪嗔癡無路入來。戒定慧無處安著。方許你事事無礙得大自在。手把猪頭口誦淨戒。你若纖毫未盡。如隔鐵圍。擬心動念戒體即虧。戒器不完妄希勝妙。不墮闡提即落魔道。貪觀天上月。失却掌中橈。波羅夷罪不相饒。諸禪德。戒為六度之先鋒。萬行之基址。諸佛成道之本。菩薩現行之法。佛說無量法門百千妙義。要其指歸無非戒定慧。故曰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是則名為三無漏學。三學之中戒是當頭第一件事。然我菩薩大戒却非今佛創說。乃從上諸佛之本戒。佛佛傳誦而已。蓋諸佛昔在菩薩位中因行此戒位滿成佛。及成佛時冣初即誦此戒。令諸菩薩知所修學。非若聲聞等戒因事漸制者也。是故盧舍那世尊方坐蓮華臺。即誦菩薩戒傳與千百億釋迦。千百億釋迦各坐菩提樹。半月半月自誦此戒。令諸菩薩各各傳誦。至于一切有情皆許稟受。如經云。國王王子百官宰相。比丘比丘尼。十八梵天六欲天子。庶民黃門婬男婬女奴婢。八部鬼神金剛神。畜生乃至變化人。但解法師語盡受得戒。皆名第一清淨者。上而諸大菩薩。下而穢惡卑賤之流。聖凡大小一網俱收。可謂廣大之法門也。或謂菩薩十重戒中首陳殺盜婬妄。夫殺盜婬妄乃大小諸乘通稟之戒也。如在家下愚所稟八關齋戒。近事佛法所稟優婆塞戒。出家初學所稟沙彌十戒。聲聞羅漢所稟萹聚等戒。一一皆以殺盜婬妄為根本。所稟之戒既同。則何自而分小大耶。殊不知戒無大小。小大在機。蓋由其發心立願之不同。遂有大小諸乘之異也。且如菩薩發心稟戒。乃以三聚為宗。佛果為趣。三聚者。第一攝律儀戒。發廣大心誓斷一切惡。第二攝善法戒。發廣大心誓修一切善。第三饒益有情戒。發廣大心誓度一切眾生。故其所稟十重等戒。非惟斷惡且務修善。凡所斷惡修善。皆以度生為先務也。其所發四弘誓願。雖自己煩惱未斷。法門未學。佛道未成。亦必以度生為第一誓願也。故經云。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薩發心。發是心者。乃於一切時一切處慈悲一切眾生。憐愍一切眾生。愛念一切眾生。敬重一切眾生。救護一切眾生。勸發一切眾生。誘導一切眾生。教化一切眾生。攝受一切眾生。乃至成就度脫一切眾生。直欲令其登無上覺而後已也。其所發心非惟廣大。且復以久遠自誓誓曰。從今身至佛身。盡未來際。世世常行菩薩道也。以其能發如此遠大之心。是謂菩薩心也。依此心而發行。是名菩薩行也。用此心而持戒。是為冣上大乘菩薩戒也。況謂恒沙戒品圓三聚而統收。萬行因門惟一念而具足。今夫以三聚為宗者。有理有事。事防三業。使惡止而善行。理御一心。令惑亡而智立。惡止善行則業障可破。惑亡智立則惑障永離。業障破則福圓。惑障離則慧滿。此乃離二障成二嚴而得為究竟之宗趣也。細而論之。由宗三聚。增長三學。成就三賢十聖等位。究竟令得三德三身無礙佛果也。三德三身者。一律儀離過以顯斷德法身。二攝修萬善以成智德報身。三饒益有情以成恩德化身也。教中有云。初修大乘行菩薩戒者。雖未成佛。而先獲五種功德八種殊勝。其所利益不可思議。故雖婬男婬女奴婢畜生等卑汙薄賤之器。或發大心求受菩薩戒者。此心足以契諸佛之本懷。足以合菩薩之本願。是以一念之間即感十方諸佛之所加被。一切菩薩之所攝持。八部天龍之所守護。諸類鬼神之所敬仰。以其一發大心稍沾戒益。究竟必得成佛果故。其或宿業不亡。或因犯戒有過。設墮地獄受罪輕微。亦由上感加被之恩。下承敬仰之力。重罪既可減輕。而惡道亦可速出也。以喻言之。如田野之家。寒賤之子。忽爾因緣際遇。稍沾國王寵顧之恩。一旦便有氣勢。而彼久歷仕途官長吏卒。皆當刮目相待。不敢慢而侮之。偶有過犯拘繫在官。則其重罪減輕。而禁囚速出者。勢之必然也。以是而知。發心稟戒多種不同。而其感果亦乃逈異。此豈聲聞人天等戒可同年而語哉。故凡出家在家曰男曰女。無問貴賤賢愚。皆當聽受菩薩大戒。縱使在纏在難障重迷深。不能如法受持者。亦可許其隨量稟承。或隨喜聽誦。結般若緣。下菩提種。其菩提大心種子納在八識田中。從生至生不壞不失。驀忽觸境遇緣。終有發現時也。所以道坐受立破猶勝不受戒者。寧可受而有犯。不可不受而無犯。有犯名菩薩。有戒可犯故無犯名。外道無戒可犯。故薝葡花雖萎猶勝一切花。破戒諸比丘猶勝於外道。蓋以外道邪見不受佛戒。永沉惡道無有出期。破戒比丘大心未失。縱生惡趣皆為惡趣中王。一念回光即得解脫。是故古德云。破戒受罪。終登解脫之場。不受不破。永墮泥犁之苦。瓔珞經云。若一切眾生不受菩薩戒者。不名有情識者。畜生無異。不名為人。常離三寶海。名為邪見。名為外道。智論云。譬如無足欲行。無翅欲飛。無船欲渡。是不可得。若無淨戒欲求妙果。亦復如是。若人棄捨此戒。雖山居苦行。食果服藥。與禽獸無異。遺教經云。汝等比丘。於我滅後。當尊重珍敬波羅提木叉。如暗遇明。如貧得寶。當知此則是汝等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吾佛世尊於此戒法痛切勸喻者既如此。殷勤付囑者又如此。可謂切要矣。嗟乎世尊滅度已來二千三百餘年矣。如今政是五濁惡世末法之秋。眾生根器輕浮。無正知見。況值賢聖隱伏邪法增熾。賢聖既已隱伏。則菩薩大戒誰是諸佛慧命法門正脉。却乃無人演說。正法既無人說。邪師得以縱橫說邪法。行邪道。示邪見。傳邪解。惑亂愚蒙。遞相魔魅。縱有聰利根機。邪正不能自辨。亦不免隨邪入邪。毀謗正法。雖曰邪師過謬非眾生咎。爭奈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此為大可哀痛者也。近代天目山高峰中峰和尚父子相承。乃是達磨正宗臨濟正派。單提向上直指人心。然每遇學者登門。必先使其立誓受戒。此乃知時別宜隨機應變。發明佛佛相傳之意。力救今時墮邪之病。而大開甘露門者也。則上座忝紹遺風不敢廢墜。今此現前一眾皆具正信正解。宿於佛法有大因緣。故能來我師子林中。如渴思飲。如饑思食。特發菩提大心。聽受菩薩大戒。此非小可事也。當生希有心。當作難遭想。當知成佛作祖決定有分。既知有分。不可遷延。當念念護持謹潔無犯。時時筞勵勇猛精修。假使熱鐵輪於我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亦如度海須到岸。登山須到頂也。其有久參夙學單提向上一著者。既知三聚為所宗。亦應知妙在用處。政當斷惡修善。饒益眾生之時莫作斷修饒益之想。亦莫作善惡眾生之想。要於善惡眾生境上無著無礙。於斷修饒益事上無取無捨。不著有為。不住無為。雖知諸法本空。而不作空想。雖泛應群機而栖心無寄。是名無止無作無持無犯。理事一如之自性戒也。誠能如此奉戒。則可與單提向上一著照用雙行而互相筞發去也。亦猶良馬之遇康莊。復加鞭筞。勇往無前。忽爾踏著故家田地。方自信不歷僧祇獲法身。一超直入如來地。先聖之言不汝欺也。到與麼時。更須知有末後句在。且如何是末後句。夜叉打落珊瑚枝。海底泥牛啣月走。
  杭州淨慈禪寺結夏節秉拂問答畢。乃云。有法可說是名謗法。無法可說亦名謗法。不見一法是大過患。若見一法亦是過患。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到者裏結舌有分。只如道法非見聞覺知。不離見聞覺知。竪拂云。還見麼。擊拂云。還聞麼。既聞了。既見了。畢竟是有法耶。是無法耶。喝一喝。這裏是甚麼境界說有說無。衲僧家向銀山鐵壁裏突出金剛眼睛。徹見佛祖肝膓。無絲毫滲漏。和他命根一拶拶斷。然後全主全賓。全殺全活。趂動南山白額。吞却無毛大蟲。不妨鼻孔裏聽聲。眉毛上吐氣。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是謂我為法王。於法自在。說甚安居禁足尅期取證。大好無繩自縛去也。者箇猶是作用邊事。若曰真正舉揚。且待上方主丈子出來露箇消息。卓主丈云。驚群須是英靈漢。敵勝還他師子兒。
  喜見禪庵浴佛日滿散藏經升座。周徧十方是箇大光明藏。眾生成道多時。森羅萬象常轉微妙法輪。諸佛义手有分。所以道。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平地無風輥白波。於是二中間。未嘗談一字有。一字也無著處。恁麼舉揚猶是壓良為賤。有首無尾底說話。者裏却不然。要向權實雙行體用兼濟處。請主丈子出來別道一句。以主丈劃一劃云。釋迦如來四十九年三百餘會。以一圓音隨機演唱。或漸或頓或顯或密。曰半曰滿曰偏曰圓。略而集之五千餘卷。廣而計之恒河沙數。雖云數等恒沙却在一微塵裏。今乃有一智慧之人。破此微塵出大經卷。有耳皆聞。有眼皆見。所見者何。見三世諸佛如是出世。如是成道。如是說法。如是度人。又見一切眾生。讀者誦者受者持者。如饑得食。如躶得衣。如渡得船。如病得藥。當此時節。各發菩提心。乘此因緣。同達佛性義。正所謂欲達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既至。其理自彰。是則固是。且道即今收經散席是何時節因緣。優鉢花開劫外春。釋迦老子再出世也。以何為驗。九天香雨飛甘露。
  李心齋學士建梵剎設僧齋。印施金剛經圓滿。請升座。師云。一毫端現寶王剎。微塵裏轉大法輪。黃面漢眼空四海。氣蓋諸方。放兩拋三。瞞憨賣峭。祖師巴鼻則不然。一毫端現金剛圈。盡大地人透不過。微塵裏轉鐵酸饀。盡大地人吞不下。據實論來。也是敲空作響。爭知道十方剎土無盡虗空悉在一毫端現。三世諸佛十二類生盡在微塵裏轉。敢問微塵一毫是箇甚麼。低聲低聲。心齋居士總不論這箇。却向土木塲中現寶王剎。荊棘林裏轉大法輪。又向印板文上脫出一字一句。皆是金剛圈。香積厨內運來一粒一團。無非鐵酸饀。汝等諸人透也透了。吞也吞了。且心齋事無虗設用。有恒心畢竟如何贊歎。拍禪床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示眾。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覩。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色聲言語。古人恁麼舉揚。雖則盡情分付。爭奈承言者喪。滯句者迷。謂言非道。重重銕壁銀山。謂道是言。忽忽電光石火。進步既乖。退步尤錯。不進不退。自沉自埋。所以向上全提。當機直指。不存一法。不受一塵。無萬行可修。無三界可出。無眾生可度。無諸佛可成。即之如大火輪。不容湊泊。嬰之如吹毛劒。孰敢承當。大徹大悟。對境還迷。有見有聞。觸塗成滯。聲色之前領略。已落二機。語言之後摶量。早遲八刻。與麼則四十九年演說。百千三昧流通。天雨四花。地搖六動。檢點將來。總是色聲言語。畢竟以何為道。若也坐斷要津別通消息。點出人天眼目。洞照佛祖心肝。如香象之渡河截流而過。類金毛之出窟反擲自由。頭頭上明。是體即是用。物物上顯。見色便見心。與麼則山光水影悉露真機。馬呌驢鳴咸宣至理。舉手所指縱目所觀。聲色語言無往而非道也。然後轉山河為自己。與眾生覿體混融。轉自己歸山河。與諸佛隨緣應現。大眾。即今諸佛眾生山河自己同時變作拂子去也。急著眼看。遂擲下拂子。
  示眾。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草木與叢林。盡作師子吼。舉足下足。入門出門。這邊那邊。築著磕著。好箇現成境界。若到衲僧面前。一點也用不著。所以道。語若迅雷不容掩耳。機如掣電豈許停思。八臂那叱搆不來。千眼大悲覰不破。捏得虗空粉碎。依然逼塞乾坤。萬里不掛片雲。青天政好喫棒。千差坐斷。諸佛乞命無由。一線放開。眾生成佛有分。這裏領略得去。方許慶快平生。其或未然。為汝別下註脚。咄。
  示眾。法無定相。隨念變遷。佛無定形。隨機應化。有時三世諸佛說法。萬象森羅側耳聞。有時萬象森羅說法。三世諸佛立地聽。有時都不恁麼。單單一箇無位真人。占斷十方世界。要教萬象森羅無容身之地。三世諸佛無開口之分。這箇境界即今現在目前。山僧路見不平。為他剗却。拈主丈云。看看。無位真人墮地來也。擲主丈下座。
  浴佛日示眾。梅雨弄晴。梅風吹濕。悉達太子生也。示拂云。現在拂子頭上。目顧四方。周行七步。惱亂天下人。盡從今日起。吽吽。莫道世無雲門。無人敢欺你。惡水驀頭澆。杓柄在老僧手裏。
  結夏示眾。護生須是殺。罪犯彌天。殺盡始安居。狼藉不少。惟有生苕帚功不浪施。掃斷葛藤露布。任諸人坐臥縱橫。十二箇時辰使教顛倒走。與麼則剋期取證有何消息。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
  解夏示眾。以主丈擊禪床云。圓覺伽藍一擊百雜碎也。四月十五結本無結。七月十五解亦非解。西天人驗蠟人冰。自成多事。東土人驗鐵彈子。慣弄虗頭。我者裏一味朴實。你有主丈子與你主丈子。你無主丈子奪你主丈子。
  僧請決擇禪病。師云。我有箇秘方。極其簡易。只教你放身捨命大死一回。若得大死一回。一切病根自絕。然後打箇[跳-兆+孛]跳。依舊做箇活人。那時却許你將此已驗之方徧醫天下禪病去也。僧擬議。師乃喝云。貪生怕死漢。者裏無你立分。出去。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九(終)
師子林菩提正宗寺記(依石本錄出)

    翰林學士承 旨光祿大夫知 制誥兼脩國史廬陵歐陽玄撰
    奉訓大夫兵部員外郎臨川危素書
    宣文閣授經郎儒林郎兼 經筵譯文官金華王餘慶篆
  姑蘇城中有林曰師子。有寺曰菩提正宗。天如禪師惟則之門人為其師創造者也。林有竹萬箇。竹下多恠石。有狀如狻猊者。故名師子林。且師得法普應國師中峰本公。中峰倡道天目山之師子岩。又以識其授受之原也。寺名菩提正宗者。帝師法旨與以是頟也。其地本前代貴家別業。至正二年壬午師之門人相率出貲買地結屋以居其師。而擇勝于斯焉。因地之隆阜者命之曰山。因山有石而崛起者命之曰峰。曰含暉。曰吐月。曰立玉。曰昂霄者。皆峰也。其中最高狀如狻猊。是所謂師子峰。其膺有文。以識其名也。立玉峰之前有舊屋。遺墌容石磴可坐六七人。即其地作栖鳳亭。昂霄峰之前因地窪下。濬為澗。作石梁跨之。曰小飛虹。他石或跂或蹲。狀狻猊者不一。林之名亦以其多也。寺左右前後。竹與石居地太半。故作屋不多。然而崇佛之祠。止僧之舍。延賓之館。香積之厨。出納之所。悉如藂林規制。外門扁曰菩提蘭若。安禪之室曰臥雲。傳法之堂曰立雪。庭舊有柏者曰騰蛟。今曰指柏之軒。有梅者曰臥龍。今曰問梅之閤。竹間結茅曰禪窩。即方丈也。上肖七佛。下施禪坐。間列八鏡。光相互攝。期以普利見聞者也。大槩林之占勝。其位置雖出於天成。其經營實由乎智巧。究其所以然。亦師之願力所成就也。師每說法。參問多至數百。隨其悟解開導誘掖。有所質疑剖析至當。莫不虗往實歸。至於安眾必擇法器。不泛然以容。檀施與貲視師意嚮。亦不強委。師取共具財足即止。諸行省平章。若河南之圖魯。江浙之道童。江西之買住。行宣政院使若岳叔木。肅政使者若普達實立。稽顙問道。執弟子禮彌恭。旁觀異之。師法施平等。官資崇庳若罔知也。寺成之十三年。宜春比丘嗣談以臨川比丘克立所撰事狀來 京師。謁余為記。余聞師之名起敬日久。既摭其事狀。述寺之勝槩而記之。其師子名義則必有以復於其師與友也。古有師子音佛。有師子武佛。言佛之威德能制諸魔也。又言師子乳一滴。可迸驢乳百斛。言佛法之真實能破諸妄也。又若文殊之學得於智。普賢之學得於行。智之勇猛精進莫師子若。故文殊之好樂在師子。行之謹審靜重莫象。若故普賢之好樂在象。後之肖二菩薩者以之莫詰所從也。今天目之所謂岩。姑蘇之所謂林。其取義必居一于是矣。豈獨以山石肖貌言之乎。雖然物有禁格而後有伏降。有比儗而後有真贋。孰若物我兩忘。形勢俱泯。以師子還師子。以石還石。以林還林。然後佛自還佛。法自還法。菩薩自還菩薩哉。論至於是。師必有以警策其徒矣。余聞師所說法。不設厓險。不輕揄揚。不自陳衒悟解緣由。以啟學人捷出蹊徑。其為學平實縝密。鞭辟近裏。一時諸方之乍見乍聞而張磔旁午。未證未得而棒喝生風者。聞師所言皆噤。故自中峰以來。臨濟一宗化機局段為之一變焉。師舊多論建有楞嚴會解若干卷。有語錄別錄剩語若干卷行于世。近乃一掃空言。不尚文字。於談之請。立之狀。余之記。能無綺于茲乎。師俗姓譚氏。吉之永新人。江浙諸名山屢請主席。堅卻不受。遁跡松江之九峰間十有二年。道價日振。帝師與以佛心普濟文慧大辯禪師之號。兼與金襴僧伽梨衣。至正十四年甲午五月癸未廬陵歐陽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