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_7

  作者:清  永瑢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旧本题隐夫玉简撰,不著名氏。诸书或引作王简,字形相似,莫能详也。亦不著时代。中卷朱子真赵颖一条,称銮舆将幸蜀,忽失子真,颖服其药,果得二百馀岁。考唐玄宗、僖宗皆尝幸蜀,即以玄宗幸蜀计之,自天宝十四载乙未下推二百馀年,亦当乾德开宝之间,知为宋人所撰矣。所录凡二十二人,皆开元以后事。前有自序,称不敢便以神仙为名,因目之曰《疑仙传》。其词皆冗沓拙陋,或不成文,殆粗知字义者所为。虽宋人旧本,无足采录也。
△《翊圣保德传》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王钦若撰。钦若爵里事迹具《宋史》本传。初,澶渊之役,钦若忌寇准功,以孤注之说进。真宗以为耻,乃谋以符命夸四裔。於是天书之事起,东封西祀,诸说并兴。钦若尝自言少时见天中赤文成紫薇二字,复於褒城道见异人,告以他日当位至宰相。视其刺,乃唐裴度。自以为深达道教,遂创修醮仪,领校道书,凡增六百馀卷。复自著道书数种,此传其一也。传中所言翊圣真君降盩厔民张守真家,太祖、太宗皆崇信之,事殊怪妄。盖自张鲁之教有三官,天、地之外独有水官,而木、金、火、土不与,故道家独尊玄武。此所谓翊圣真君,即玄武也。
钦若小人,借神怪之说以固宠,不足多责。至著而为书,则无忌惮之甚矣。
△《案节坐功法》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宋陈抟撰。所论坐功治病之法,分案节气行之。《宋史艺文志》不著录,盖后人托名也。
△《极没要紧》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公是先生撰。公是先生,宋刘敞别号也。钱曾《读书敏求记》曰:《极没要紧》一卷,即刘原父弟子记也。於时人或书名,或书字,盖以微旨别其人之贤否。案公是先生《弟子记》载晁公武《读书志》,曾所述,即公武之语。
然其书尚有传本。今别著录此书,皆采掇郭象《庄子注》语,联缀成文,与《弟子记》迥别,不知曾何以合为一书。岂曾所见别一本,而此为好事者所依托欤?
《弟子记》本属儒家,此书既剽《庄子注》,则道家言矣。故附存其目於道家,而辨其伪妄焉。
△《三洞群仙录》二十卷(浙江吴玉墀家藏本)
宋陈葆光撰。葆光,江阴道士。是书采摭古来仙人事实集为四字俪语,而自注之。盖王松年《仙苑编珠》之续。然所载但取怪异,不尽仙人事也。
△《道门定制》十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前五卷为西蜀道士吕玄素撰。所载皆斋醮中表状文牒之式,兼及符箓,有淳熙戊申自序。后六卷为玄素门人吕太焕所补,兼录政和玉音长吟法事、短吟法事及道君自制道词,有嘉泰辛酉自序。皆道流以意为之,自神其教者也。玄素书作於孝宗时,太焕书作於宁宗时。而第五卷中有大元国乡贯字样,殆元代刊刻,又有所附益,非复二吕之旧。然本书既纯构虚词,则增窜亦不足诘,同归於诞而已矣。
△《梅仙观记》一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宋杨智远编。智远,仙坛观道士,其始末未详。是编记汉梅福仙迹。首列梅仙事实,不著撰人。称自汉至今凡二十二丙寅,自元始中至今贞元二年丙申,计一千二百五十九年,则当为唐人作。然其文前列福王莽时所上书,全录《汉史》,自变名为吴门市卒以下备言炼丹遇魔,逢师昇举之事,其词甚鄙,至称王莽为国舅,殆粗野道流所依托也。次列罗隐碑及萧山明、萧泰来题后。次列宋敕诰。次列宋人赞词及题咏,有后林李义山诗一首。考厉鹗《宋诗纪事》,宋别有李义山,非唐之商隐也。萧山明碑阴文称咸淳六年六月朔,则此书成於度宗时矣。
△《延寿第一绅言》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宋愚谷老人撰,不著名氏。其论摄生以绝欲为第一义,力辟三峰采战之术。所引前人绪论居多,中及储泳袪疑说,则其人当在南宋末也。
△《广胎息经》二十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不著撰人名氏,但题为宋人。然第二十一卷中引罗洪先、陈献章语,则明代道流所作,题宋人者妄矣。其书皆称养浩生问而丹庭真人答,分却病、延年、成真、了道四部,论吐纳之法兼及容成之术,非道家正传也。
△《玄学正宗》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俞琬撰。上卷列经传及儒先之说,以阐明《周易》坎离水火之旨;下卷载赋诗各一首,名《易外别传》,附於《周易集说》之后;后又附以琬所解吕岩《沁园春调》及《阴符经》,总名《玄学正宗》。案宋张伯端《悟真篇》自序曰:世之人以心肾为坎离,配肝肺为龙虎。皆日月失道,铅汞异炉,欲望还丹,必无所就。今琰之言乃曰子时曰坎卦,肾气生。午时曰离卦,心气生。又曰,内炼之道至简至易,惟欲降心火於丹田耳。与伯端之言乃截然相反。又琬《阴符经注》本自为一书,《易外别传》亦别有一书,今以《阴符经注》并入此编,而所谓《易外别传》者又止一诗一赋,不应两书同名。盖道流采合琬书,饾飣成帙,非所手著也。
△《炉火鉴戒录》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宋俞琬撰。琬所著书,多阐明玄学。此书专为言外丹炉火者而发。以为为之者未必成,而致祸者十居八九,历引古今事迹及前人议论以为鉴戒。自序谓兵后稿不复存,姑举其略。今核其文,即所作《席上腐谈》第二卷之下半卷。曹溶割裂其文,别为一书,收之《学海类编》中。然琬原有此书,特以散佚不完,附其大概於《席上腐谈》中。溶摘出别行,较所收凿空赝造之书,别立书名人名者,尚属伪中之真矣。
△《华山志》一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金王处一撰。处一始末未详。前有大定癸卯泥阳刘大用序。其书皆载华山神仙故事。盖道藏之馀文,非地志之正体,故隶之道家类焉。
△《海琼传道集》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旧本题庐山太平兴国宫道士《洪知常集》。前有陈守默、詹继瑞序,称乙亥之秋,遇其师白玉蟾於武夷山。戊寅之春,复於庐山相会,有道友洪知常,字明道,号故离子云云。白玉蟾即葛长庚,宋末道士。则所谓乙亥者为宋德祐元年,所谓戊寅者为元至元十五年,知常盖元人矣。其书称白玉蟾所传凡二篇,一曰金丹捷径,一曰钩锁连环经。文词鄙倍,殆村野黄冠所依托。前有钱曾名字二印,篆刻丑恶,亦庸劣书贾所赝造也。
△《摄生消息论》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元邱处机撰。处机,登州栖霞道士。为全真之学,自号长春子。尝应元太祖召,入西域。还燕,居长春宫。事迹具《元史释老传》。此书皆言四时调摄之法,其真出处机与否无可证验。考处机答元太祖之问,亦止以节欲保躬,无为清净为要,与此书颇相发明,或有所受之。亦未可知。然曹溶《学海类编》所收伪本居十之九,不能不连类疑之耳。
△《中和集》三卷、《后集》三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李道纯撰。道纯字玄素,号清菴,都梁人。又自号莹蟾子。是书乃其门人蔡志颐所编次。题曰《中和集》者,盖取其师静室名也。前集上卷曰玄门宗旨,曰画前密意,中卷曰金丹秘诀,下卷曰问答语录,曰全真活法。后集上卷曰论,曰说,曰歌,中卷曰诗,下卷曰词,曰隐语。大旨尽辟一切炉鼎服食修炼之说,归於冲虚浑化,与造化为一。前有大德丙午杜道坚序,盖世祖时人也。
△《三元参赞延寿书》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李鹏飞撰。鹏飞至元间人。自称九华澄心老人。所言皆摄生之事,凡节嗜欲,慎饮食,神仙导引之法,俚俗阴阳之忌,因果报应之说,无不悉载。其说颇为丛杂,要其指归,则道家流也。前有自序,亦称得之飞来峰下道士云。
△《修真捷径》九卷(内府藏本)
元余觉华撰。觉华字荣甫,建安人。其书成於至元中。辑道家服气炼神歌诀,论皆笃实。大旨阐发谷神不死之说者也。
△《金丹大要》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陈致虚撰。致虚有《周易参同契分章注》,已著录。金丹二字,其源即出於《参同契》巨胜尚延年,还丹可入口,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之语。自唐人专以金石炉火为丹药,服之反促其生,是循名而失其实也。致虚是书,犹不失魏氏之本旨。其牵合老、庄、佛氏之书,皆指为金丹之说,则未免附会。学术各有源流,非惟佛、道异涂,即道家不能概以一轨也。
△《清微仙谱》一卷、《附录》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陈采撰。采,建安道士。是书自序,道教启於元始,一再传至老君,分为四派,曰真玄,曰太华,曰关令,曰正一。十传至清微侍元昭凝元君,复合於一。
元君,零陵女子也。继是八传,至混隐真人南公。南公传雷囦黄先生,黄传之於采,因著是谱。其所序四派传授,亦不甚明了。大概今所云全真者,乃关令派;张道陵者乃正一派。四派皆可以有清微之名,而采又自以会合四派别为清微派也。
后附道迹灵仙记一卷,上清后圣道君列记一卷,洞玄灵宝三师记一卷,每卷各编为一、致一、有一、有二等号。盖自道藏抄出别行者也。
△《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三卷、附《终南山说经台历代仙真碑记》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元道士李道谦编。《终南山说经台历代仙真碑记》,元道士朱象先编。终南山楼观为尹喜故居,故其徒目曰祖庭。是编载历代羽流居是观者。道谦所编,皆金、元人。象先所纂,则自尹喜而下,周、汉以来人也。
象先自跋云,楼观先师传者,尹喜之弟尹轨所撰。至唐有尹文操者,续纪三十人,各列一传,为书三卷。今碑记仅一卷,而有三十五人。盖象先节录文操所传,又增入文操等五人耳。所言多涉神怪。异学之徒,自尊其教,不足与辨真伪也。
△《甘水仙源录》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道士李道谦撰。自老子言清静,佛言寂灭,神仙家言养生术,而张鲁等教人以符箓祈祷之事,四者各别。至金源初,咸阳人王嘉弃家学道,状若狂疾。正隆中自称遇仙人於甘河镇,饮神水,疾愈,遂自号重阳子。大定中聚徒宁海州,立三教平等会,以《孝经》、《心经》、《老子》教人讽诵,而自名其教曰全真。
元兴之后,其教益盛。都卬《三馀赘笔》曰:今之道家,有南北二宗。其南宗者谓自东华少阳君得老聃之道,以授汉锺离权,权授唐进士吕岩、辽进士刘操,操授宋张伯端,伯端授石泰,泰授薛道光,道光授白玉蟾,玉蟾授彭侣。其北宗者谓吕岩授金王嘉。嘉授七弟子,其一邱处机,次谭处端,次刘处玄,次王处一,次郝大通,次马珏及珏之妻孙不二。此外又有所谓全真者,其名始嘉。盖嘉大定中抵宁海州,马珏夫妇筑菴事之,题曰全真。由是四方之人凡宗其道者,皆号全真道士云云。其说甚详,然孰见其授受乎?厥后三教归一之说,浸淫而及於儒者。
明代讲学之家矜为秘密,实则嘉之绪馀耳。是书作於至元中,集文士所为碑记诗歌,合为此编。以其源出重阳子,故取甘河镇神水之事名焉。
△《玄品录》五卷(两淮监政采进本)
元张雨撰。雨字伯雨,一字天雨,别号贞居子,钱塘人,宋崇国公九成后也。
年二十馀,弃家为道士。往来华阳、云右间,自称句曲外史。能诗词,工书翰,当时虞集、杨维桢亟称之。是编载历代道家者流,起周讫宋,列为十品,曰道品、道权、道化、道儒、道术、道隐、道默、道言、道质、道华,得百三十五人。然书名玄品,自应以清净为宗,故曹参、张良之流可以类入。至於神仙方士,别自成家;隐士逸人,各为一传;溷而一之,已昧老氏之宗。乃至范蠡权谋之士,鬼谷捭阖之师,亦复借材,未知其可。蒐罗虽富,难免芜杂之讥矣。又雨自序中称题曰《玄史》,今标题之目与序不同,岂书后改名,而序则偶未及改欤?
△《徐仙翰藻》十四卷、附《赞灵集》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不著编辑者名氏。前有至元乙未福州教谕周壮翁序,似元时旧本矣。所载皆唐末徐温二子知证、知谔诗文,称降神於闽所作,然不言其所自来。考第三卷塞谤文中有今之箕笔语,乃知皆附乩书也。考倪岳集有《正祀典疏》,其第十条云,金阙上帝、玉阙上帝。谨案《大明一统志》,福州府闽县南旧有洪恩灵济宫一所,祀二徐真人,即今之金阙、玉阙二真人也。真人五代时徐温子,曰知证,封江王;曰知谔,封饶王。常提兵定福建,父老戴之,图像以祀,宋赐今额。又考御制碑文云,太宗文皇帝临御之十有五年,适遇疾弗愈,百药罔效。或有言神灵验者,祷之辄应,脱然卒复。於是大新闽地庙云云。又《春明梦馀录》载刘健革除滥祀疏云,谨案正史载徐温养子知诰篡伪吴王,杨氏诸子皆为节度使。知证夭死,知谔病死。五代石晋时无故立庙,称之为神。成化末年,加为上帝云云。是徐仙之祀肇於晋,显於宋,而大盛於明。此书元人辑之,明人刊之,盖有以矣。后附《赞灵集》四卷,皆颂神之文,其中无一知名者。盖未有端人正士肯列名於此等书也。
△《周颠仙传》一卷(户部尚书王际华家藏本)
明太祖高皇帝御制,纪周颠仙事迹。颠仙,建昌人。少得狂病,其踪迹甚怪。
初谒太祖於南昌,随至金陵。后从征陈友谅,旋即辞去。友谅既平,太祖遣使往庐山求之不得。洪武二十六年,太祖亲制此传,命中书舍人詹希庾书之,勒石庐山。后人录出别行,并附以太祖御制祭天眼尊者文一首,群仙诗及亦脚僧诗各一首。《明史方技传》叙周颠事,即据此文也。
△《神隐志》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宁王权撰。权有《汉唐秘史》,已著录。此书多言神仙隐逸摄生之事。权本封大宁,为燕王所劫,置军中,使草檄。永乐元年,改封南昌。会有谤之者,乃退讲黄、老之术,自号臞仙,别构精庐,颜曰神隐,并为此书以明志。永乐六年上之。盖借此韬晦以免患,非真乐恬退者也。
△《修龄要指》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明冷谦撰。谦字启敬,嘉兴人。洪武初官太常协律郎。世或传其仙去,无可质验也。此本载曹溶《学海类编》中。所言皆养生调摄之事,如十六段锦、八段锦之类,汇辑成编。疑亦依托。
△《鹤林类集》(无卷数,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道士郭本中、步履常同编。以述其师周玄真之灵异者也。玄真字元初,吴县人,居玄妙观。以雨旸祈祷颇有应验,故一时文士多以诗文投赠。本中等因萃为是编。又以玄真所授五雷法本於宋道士王文卿、莫起炎二人,故卷首先列二人绘像及事迹碑传像赞,以明渊源所自云。
△《龙门子凝道记》二卷(内府藏本)
明宋濂撰。濂有《洪武圣政记》,已著录。是书乃元至正间濂入小龙门山所著。有四符、八枢、十二微,总二十有四篇,盖道家言也。旧载《潜溪集》中。
嘉靖丙辰与刘基《郁离子》合刻於开封,李濂为之序。
△《实地论》二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有永乐乙酉自序,称养和子题。不知何许人也。上卷二篇,曰一宗,阐寡欲延年之旨;曰二要,言导引服食之事。下卷二篇,曰辨惑,斥烧炼之妄;曰破邪,诋御女之非。大旨谓清净以葆元神为道家之实地,一切异术皆虚幻之谈云。
△《霞外杂俎》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旧本题铁脚道人撰。有敖英序,称嘉靖丁酉泊舟空舲滩,遇仙翁所授。又有后跋,称铁脚道人姓杜氏,名巽才,魏人。亦未详其信否也。所言皆养生术,大旨阐黄老恬静之理。
△《至游子》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著撰人名氏。上卷凡十有三篇,下卷凡十有二篇。大旨主於清心寡欲,而归於坎离配合,以保长生,且力辟容成御女之术,言颇近正。惟上篇多取佛经,而复附会以儒理,故谓颜子之不改其乐与庄子、竺乾氏皆殊涂而同归。《朱子语录》谓今世佛经皆六朝文士剽剟庄、老以润色之。此编又摭释典以为道书,盖二氏本出一源,宜相假借。至援儒以入之,则陋见也。前有嘉靖丙寅姚汝循序,谓原书不著名氏。考宋曾慥号至游子,慥尝作《集仙传》,盖亦好为道家言者,则似乎当为慥作。然玉芝篇首引朝玄子,注曰,陈举宝,元人,则明人所撰矣。毛渐传《三坟》,世以为即出於渐;张商英传《素书》,世以为即出於商英;然则是书也,其亦汝循所托名欤?
△《诸真玄奥集成》九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载<土韦>编。第一卷为宋张伯端《金丹》四百字,解者为黄自如。第二卷为石泰《还源篇》,泰字得之,号杏林。第三卷为薛式《还丹复命篇》,式字道源,又号紫贤,尝受诀於石泰。第四卷为陈楠《翠虚篇》,楠号泥丸。第五卷为《金液还丹印证图》,序称龙眉子,不著名氏,据林净后序,龙眉子之师为翁葆光,即注悟真篇者。第六卷为《白玉蟾指玄篇》,白玉蟾即葛长庚,尝受诀於陈楠,楠受之於薛式。第七卷为萧廷之《金丹大成集》,廷之号紫虚。第八卷为赵友钦《仙佛同源》,友钦即赵缘督,尝作革象新书者。第九卷为许逊《石函记》上下篇,逊即道家所谓旌阳真人也。宋、元之间以仙佛著称者,若石泰、薛式、陈楠、葛长庚之流,其源皆出於张伯端、萧廷之、赵友钦,所言亦皆悟真篇之旨。
其仙佛同源一篇,繁称博引,谓仙佛皆有入室求丹之事。再传为陈致虚《金丹大要》,其发明仙佛同源之义尤详。但以为即释氏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之旨,则未知其果合否也。
△《群仙珠玉集成》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著编辑者名氏。第一卷赋二十二篇,第二卷论十七篇,第三卷歌词六十六首,第四卷为钱道华《敲爻歌注》、李光元《海客论》。大概怳忽不可究诘,其词亦多涉於鄙俚。
△《悟真篇注解》三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明张位注。位有《问奇集》,已著录。是编前有位序,谓《悟真篇》自叶文叔著外传,紊乱真经,使学者愈增惑误。故分此书为三,而又撰直指、详说、三乘秘要诸论,附於卷末。
△《玉洞藏书》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李堪撰。堪号楚愚,应城人。书首何思沛序,称其屡失利於棘闱,则尝为诸生也。是书成於万历壬子。前二卷取宋张伯端《悟真篇》,句为笺释,而附以诸仙修炼之说,后二卷则注汉魏伯阳《参同契》、《三相类》。其以《三相类》为淳于叔通作,用杨慎本也。
△《黄白镜》一卷、《续黄白镜》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李文烛撰。文烛字晦卿,自号梦觉道人,丹徒人。其第一卷专言丹汞之术,谓土禀中央之气,色象故黄。铅禀西方之气,色象故白。黄者为药,白者为丹。
一药一丹,是谓黄白。自取药以至成仙,按其次序,分二十六条。前后有自序、自跋。其续编一卷则醒醒歌二十七则,水心篇五十则。卷末亦有自跋云,昔余遭刘青田累,几成孔北海祸。姑苏拙老独不避去,由是多老遂欲以修炼胎仙之法告之,故续此镜。题万历辛丑午月,然距刘基二百馀年,而称受其累为不可解。大抵荒诞之谈也。
△《观化集》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朱约佶撰。约佶号云仙,又号弄丸山人,靖江王守谦之裔。居於广西。集中所载诗,皆论内丹之旨。篇首有三图,亦内养之法。原序称其得僧古光之传,盖专以修炼为事者。前有刑部郎中袁福徵序,称其别有诗集行世,又精於绘素云。
△《含玄子》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赵枢生撰。枢生字彦材,太仓人。是书仿《庄子》体例,自一卷至八卷为内篇,九卷、十卷为外篇,十一卷、十二卷为馀篇。其内篇大旨,皆言习静养生,修仙修佛之说。谓心中真灵种子,毫末不许外佚,则吾身之气与天地之气淡漠而合一。前后立言,皆本此意。然衍为八卷,不免有繁冗重复之弊。外篇多言历代帝王之事,间及於饮食植物之类,则随笔杂记也。馀篇意主发明五经,而究多剿袭,亦时伤穿凿。如论《易》之诸卦,圣王纯乾也,佛纯坤也,仙复也,水仙姤也,僧剥也。道士夬也,於义亦难通矣。
△《香案牍》一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陈继儒撰。继儒有《邵康节外纪》,已著录。是书述神仙故事,自轩辕以下凡七十二人,皆自《列仙传》、《集仙传》诸书中抄撮成编,了无义例。末有王衡跋,称乙未正月继儒以此书寄衡云云。盖衡尝以书抵继儒,约为杨许碧落之游,故继儒以此相报也。然继儒声气通天下,与栖神山泽,吐纳清虚者,其趣固不同矣。
△《养生肤语》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明陈继儒撰。以寡欲保神及起居调摄诸法为养生之要。杂采史传说部及前人绪论,大抵习见语也。
△《化机汇参》五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段元一撰。元一字思真,号涵虚子,又号永明道人,自称北郡人。明无北郡,不知为何地也。自云一行作令,遂归林下,则尝官知县矣。其书成於崇祯元年,摭拾道藏之言,以端的上天梯五字为号,列为五卷。凡六十四篇,皆内丹诀也。其序称亲请正於吕洞宾,殆为乩仙幻术所惑。所列编次姓名,有新安吕维祺,自称纯阳子二十六世从孙。维祺儒者,且殉节名臣,不知何以如是也,其托名耶?
△《含素子麈谭》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朱清仁撰。清仁号怀白,别号含素子,黄州人。流寓南昌为道士。此书分条劄记,而以类分为十篇,曰行品,曰玄真,曰圣居,曰佛说,曰审世,曰博论,曰迂言,曰地形,曰杂记,曰疣批。疣批即诸篇之自评,汇之於末,其实九篇也。
其说有颇切事理者,然大旨出於黄、老。艾南英序取其辟佛,然清仁为道士,自争释、老之胜负,非儒者之辟佛。其地形一篇杂采《山海经》、《神异经》及道家附会之说,绘为地图,尤为谬诞。
△《引年录》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旧本题靖江朱应鼎撰。前有自叙,不著时代年月。书中引李时珍《本草纲目》,则万历后人也。大旨讲养生之术,故以引年为名。上卷分天地、时令、居处、服饰、人事五类,下卷分饮馔、穀、菜、果、草、木、鳞介、禽、兽、虫、服饵、病之药忌十三类。其中如以狗肝合土泥灶,令婢妾孝顺诸条,亦不尽关於养生也。
△《读丹录》(无卷数,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彭在份撰。在份号从野逸人,莆田人。是书论道家炼丹养生之法。前列道宗,起汉栾巴以下寥寥数则,次总论,次录杜道坚歌,次录白玉蟾玄关秘论。自是以下,皆所自著。详论修炼之法,自习静至昆仑,共分四十四篇。其大旨以断欲清净为宗,以炼气凝神为要云。
△《道书类抄》(无卷数,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著编辑者名氏。前后无序跋,亦无卷数。盖偶於道藏摘取以备观览,非欲勒为成书者也。
△《摄生要语》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明息斋居士撰。不著名氏。所载调摄之方,皆杂引旧文,无所论断。
△《二六功课》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旧本题明石室道人撰,不著名氏。所录自辰至卯凡十二节,各有调摄事宜。
盖道家导引术也。
△《列仙通纪》六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薛大训撰。大训字六诂,吴县人。是书采摭道藏神仙故实,始於黄帝,次为穆天子传,次为广黄帝本行记,次为元始上真众仙记,次为老子史略,次关尹子以下至孙仙姑,凡八百七十七人。往往时代参错,莫明其例。次以文昌化书,次以玄天上帝启圣录,次以金莲正宗,次以纯阳神化妙道通纪,次以六仙外传、桓真人昇仙记、洞天福地记、十洲记、阎祖师传、吴许二真君传、群仙总会录。
前有华亭王宗熙、王辰熙二序,并称亲见许旌阳。辰熙又称见潜山司命神,与其兄宗熙对谈。其言尤怪异无稽。二序皆不署年月。考此书先刊於崇祯庚辰,名《神仙通鉴》,卷数相符。则序中所谓壬午者,崇祯壬午。己丑,盖先刊於明,名《神仙通鉴》。至国朝版毁重刊,改此名云。
△《真诠》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著撰人名氏。前有自序,称葆真子所留真诠,余旧尝删节之,犹病其多。
今重为订正,撮其要旨云云。后跋题丁酉立秋前二日梦觉子书,亦不知为谁。又一行署酉岩山人四字,知为无锡秦氏抄本,则丁酉当为顺治十四年也。其书皆言炼气还丹之术,大旨依傍《道德经》、《阴符经》而傅合以《易》义。较道家荒诞之说,颇为近理。
△《果山修道居志》二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国朝叶鉁撰。鉁有《续小学》,已著录。果山在嘉兴,鉁卜居其地,创修道居。此其所自为志也。其所居以释教、道教与儒教合为一堂,殊为乖诞。
后一卷为同时诸人赠言,亦大抵荒谬之谈。盖明林兆恩等之流亚也。
△《得一参五》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姜中贞撰。中贞,会稽人。卷末有许尚质所作中贞小传,称尝遇紫清真人白玉蟾,因得仙术。盖妄人也。是书阐明修炼之旨,所注《阴符经》、《道德经》各一卷,《参同契》三卷,《黄庭经》、《悟真篇》各一卷,为书凡五,故以得一参五名。案《阴符经》、《道德经》皆黄、老之言,无所谓丹法也。自宋夏尚鼎始以《阴符》言内丹,葛长庚又以《道德经》言内丹,而宗旨大变。中贞以《阴符经》所言九窍三要为火候之诀,《道德经》所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为金丹之母。盖因二家之书而衍之,即在道家亦旁支别解而已。
△《万寿仙书》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曹无极编。无极字若水,金坛人。是书裒辑调息导引之法,而崔子玉《座右铭》、范尧夫《布衾铭》之类亦采入焉。盖守静默,寡嗜欲,为黄、老养生之本。其文虽似不伦,而其理实一家之学也。
──右“道家类”一百部,四百六十四卷,内四部无卷数,皆附《存目》。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集部
卷一百四十八 集部一
○集部总叙
集部之目,楚辞最古,别集次之,总集次之,诗文评又晚出,词曲则其闰馀也。古人不以文章名,故秦以前书无称屈原、宋玉工赋者。洎乎汉代,始有词人。
迹其著作,率由追录。故武帝命所忠求相如遗书。魏文帝亦诏天下上孔融文章。
至於六朝,始自编次。唐末又刊板印行。(事见贯休《磾月集序》。)夫自编则多所爱惜,刊板则易於流传。四部之书,别集最杂,兹其故欤!然典册高文,清词丽句,亦未尝不高标独秀,挺出邓林。此在翦刈卮言,别裁伪体,不必以猥滥病也。总集之作,多由论定。而《兰亭》、《金谷》悉觞咏於一时,下及汉上题襟、松陵倡和。《丹阳集》惟录乡人,《箧中集》则附登乃弟。虽去取佥孚众议,而履霜有渐,已为诗社标榜之先驱。其声气攀援,甚於别集。要之,浮华易歇,公论终明,岿然而独存者,《文选》、《玉台新咏》以下数十家耳。诗文评之作,著於齐梁。观同一八病四声也。锺嵘以求誉不遂,巧致讥排;刘勰以知遇独深,继为推阐。词场恩怨,亘古如斯。冷斋曲附乎豫章,石林隐排乎元祐。党人馀衅,报及文章,又其己事矣。固宜别白存之,各核其实。至於倚声末技,分派诗歌,其间周、柳、苏、辛,亦递争轨辙。然其得其失,不足重轻。姑附存以备一格而已。大抵门户构争之见,莫甚於讲学,而论文次之。讲学者聚党分朋,往往祸延宗社。操觚之士笔舌相攻,则未有乱及国事者。盖讲学者必辨是非,辨是非必及时政,其事与权势相连,故其患大。文人词翰,所争者名誉而已,与朝廷无预,故其患小也。然如艾南英以排斥王、李之故,至以严嵩为察相,而以杀杨继盛为稍过当。岂其扪心清夜,果自谓然?亦朋党既分,势不两立,故决裂名教而不辞耳。至钱谦益《列朝诗集》,更颠倒贤奸,彝良泯绝。其贻害人心风俗者,又岂鲜哉!今扫除畛域,一准至公。明以来诸派之中,各取其所长,而不回护其所短。
盖有世道之防焉,不仅为文体计也。
○楚辞类
裒屈、宋诸赋,定名《楚辞》,自刘向始也。后人或谓之骚,故刘勰品论《楚辞》,以《辨骚》标目。考史迁称“屈原放逐,乃著离骚”,盖举其最著一篇。《九歌》以下,均袭《骚》名,则非事实矣。《隋志》集部以《楚辞》别为一门,历代因之。盖汉、魏以下,赋体既变,无全集皆作此体者。他集不与《楚辞》类,《楚辞》亦不与他集类,体例既异,理不得不分著也。杨穆有《九悼》一卷,至宋已佚。晁补之、朱子皆尝续编,然补之书亦不传,仅朱子书附刻《集注》后。今所传者,大抵注与音耳。注家由东汉至宋,递相补苴,无大异词。迨於近世,始多别解。割裂补缀,言人人殊。错简说经之术,蔓延及於词赋矣。今并刊除,杜窜乱古书之渐也。
△《楚辞章句》十七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汉王逸撰。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顺帝时官至侍中。事迹具《后汉书文苑传》。旧本题“校书郎中”,盖据其注是书时所居官也。初,刘向裒集屈原《离骚》、《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宋玉《九辨》、《招魂》,景差《大招》,而以贾谊《惜誓》,淮南小山《招隐士》,东方朔《七谏》,严忌《哀时命》,王褒《九怀》及向所作《九叹》,共为《楚辞》十六篇。是为总集之祖。逸又益以己作《九思》与班固二叙为十七卷,而各为之注。其《九思》之注,洪兴祖疑其子延寿所为。然《汉书》《地理志》、《艺文志》即有自注,事在逸前。谢灵运作《山居赋》,亦自注之。安知非用逸例耶?旧说无文,未可遽疑为延寿作也。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古文楚辞释文》一卷,其篇第首《离骚》,次《九辨》、《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隐士》、《招魂》、《九怀》、《七谏》、《九叹》、《哀时命》、《惜誓》、《大招》、《九思》,迥与今本不同。兴祖据逸《九章》注中,称皆解於《九辨》中,知古本《九辨》在前,《九章》在后。
振孙又引朱子之言,据天圣十年陈说之序,谓旧本篇第混并,乃考其人之先后,重定其篇第,知今本为说之所改。则自宋以来,已非逸之旧本。又黄伯思《东观馀论》谓逸注《楚辞》,序皆在后,如《法言》旧本之例,不知何人移於前。则不但篇第非旧,并其序亦非旧矣。然洪兴祖《考异》,於“离骚经”下注曰:“释文第一”,无“经”字。而逸注明云:“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
则逸所注本确有“经”字,与释文本不同。必谓《释文》为旧本,亦未可信,姑存其说可也。逸注虽不甚详赅,而去古未远,多传先儒之训诂。故李善注《文选》,全用其文。《抽思》以下诸篇注中,往往隔句用韵。如“哀愤结縎,虑烦冤也。
哀悲太息,损肺肝也。心中结屈,如连环也”之类,不一而足。盖仿《周易象传》之体,亦足以考证汉人之韵。而吴棫以来谈古韵者,皆未徵引,是尤宜表而出之矣。
△《楚辞补注》十七卷(内府藏本)
宋洪兴祖撰。兴祖字庆善。陆游《渭南集》有兴祖手帖跋,称为“洪成季庆善”,未之详也。丹阳人。政和中登上舍第。南渡后召试,授秘书省正字。历官提点江东刑狱,知真州、饶州。后忤秦桧,编管昭州,卒。事迹具《宋史儒林传》。周麟之《海陵集》有兴祖《赠直敷文阁制》,极褒其编纂之功。盖桧死乃昭雪也。案陈振孙《书录解题》列《补注楚辞》十七卷、《考异》一卷。称“兴祖少时,从柳展如得东坡手校十卷。凡诸本异同,皆两出之。后又得洪玉父而下本十四五家,参校遂为定本,始补王逸《章句》之未备者。成书又得姚廷辉本,作《考异》,附古本释文之后。又得欧阳永叔、孙莘老、苏子容本於关子东、叶少协,校正以补《考异》之遗”云云。则旧本兼载释文,而《考异》一卷附之,在《补注》十七卷之外。此本每卷之末有汲古后人毛表字奏叔依古本是正印记,而《考异》已散入各句下,未知谁所窜乱也。又目录后有兴祖《附记》,称鲍钦止云:“《辨骚》非《楚辞》本书,不当录。班固二序,旧在《九叹》之后,今附於第一通之末”云云。此本《离骚》之末有班固二序,与所记合。而刘勰《辨骚》一篇仍列序后,亦不详其何故。岂但言其不当录,而未敢遽删欤?汉人注书,大抵简质,又往往举其训诂,而不备列其考据。兴祖是编,列逸注於前,而一一疏通、证明、补注於后,於逸注多所阐发。又皆以“补曰”二字别之,使与原文不乱,亦异乎明代诸人妄改古书,恣情损益。於楚辞诸注之中,特为善本。故陈振孙称其用力之勤,而朱子作《集注》,亦多取其说云。
△《楚辞集注》八卷、《辨证》二卷、《后语》六卷(内府藏本)
宋朱子撰。以后汉王逸《章句》及洪兴祖《补注》二书详於训诂,未得意旨。
乃隐括旧编,定为此本。以屈原所著二十五篇为《离骚》,宋玉以下十六篇为《续离骚》。随文诠释,每章各系以兴、比、赋字,如《毛诗》传例。其订正旧注之谬误者,别为《辨证》二卷附焉,自为之序。又刊定晁补之《续楚辞》、《变离骚》二书,录荀卿至吕大临凡五十二篇,为《楚辞后语》,亦自为之序。
《楚辞》旧本有东方朔《七谏》、王褒《九怀》、刘向《九叹》、王逸《九思》,晁本删《九思》一篇。是编并削《七谏》、《九怀》、《九叹》三篇,益以贾谊二赋。陈振孙《书录解题》谓以“《七谏》以下,词意平缓,意不深切,如无病而呻吟者也”。晁氏《续离骚》凡二十卷,《变楚辞》亦二十卷。《后语》删为六卷,去取特严。而扬雄《反骚》为《旧录》所不取者,乃反收入。《自序》谓:“欲因《反骚》而著苏氏、洪氏之贬词,以明天下之大戒也。”周密《齐东野语》记绍熙内禅事曰:“赵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为之注《离骚》以寄意焉。”然则是书大旨在以灵均放逐寓宗臣之贬,以宋玉《招魂》抒故旧之悲耳?
固不必於笺释音叶之间,规规争其得失矣。
△《离骚草木疏》四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吴仁杰撰。仁杰有《古周易》,已著录。是编末有仁杰庆元丁巳自序,谓梁刘杳有《草木疏》二卷,见於本传。其书已亡。杳疏凡王逸所集者皆在焉,仁杰独取二十五篇疏之。其大旨谓《离骚》之文,多本《山海经》,故书中引用,每以《山海经》为断。若辨“夕揽洲之宿莽”句,引《朝歌》之“山有莽草焉”为据,驳王逸旧注之非。其说甚辨。然骚人寄兴,义不一端。琼枝、若木之属,固有寓言;澧兰、沅芷之类,亦多即目。必举其随时抒望,触物兴怀,悉引之於大荒之外,使灵均所赋,悉出伯益所书,是泽畔行吟,主於侈其博赡,非以写其哀怨,是亦好奇之过矣。以其徵引宏富,考辨典核,实能补王逸训诂所未及。以视陆玑之疏《毛诗》、罗愿之翼《尔雅》,可以方轨并驾,争骛后先,故博物者恒资焉。迹其赅洽,固亦考证之林也。此本为影宋旧钞,末有庆元庚申方灿跋。
又有校正姓氏三行。盖仁杰官国子学录时,属灿刊於罗田者。旧版散佚,流传颇罕。写本仅存,亦可谓艺林之珍笈矣。
△《钦定补绘离骚全图》二卷国朝萧云从原图,乾隆四十七年奉敕补绘。云从字尺木,当涂贡生。考《天问序》,称“屈原放逐,彷徨山泽,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佹及古圣贤怪物异事,因书其壁,呵而问之”。是《天问》一篇,本由图画而作。后世读其书者,见所徵引,自天文、地理、虫鱼、草本与凡可喜、可愕之物,无不毕备,咸足以扩耳目而穷幽渺,往往就其兴趣所至,绘之为图。
如宋之李公麟等,皆以此擅长。特所画不过一篇一章,未能赅极情状。云从始因其章句,广为此图。当时咸推其工妙,为之镌刻流传。原本所有,只以三闾大夫、郑詹尹、渔父合绘一图,冠於卷端。及《九歌》为九图,《天问》为五十四图。
而《目录》、《凡例》所称《离骚经》、《远游》诸图,并已阙佚。《香草》一图,则自称有志未逮。核之《楚辞》篇什,挂漏良多。皇上几馀披览,以其用意虽勤,而脱略不免。特命内廷诸臣,参考厘订,各为补绘。於《离骚经》则分文析句,次为三十二图。又《九章》为九图,《远游》为五图,《九辨》为九图,《招魂》为十三图。《大招》为七图,《香草》为十六图。於是体物摹神,粲然大备。不独原始要终,篇无剩义;而灵均旨趣,亦藉以考见其比兴之原。仰见大圣人游艺观文,意存深远;而云从以绘事之微,荷蒙宸鉴,得为大辂之椎轮,实永被荣施於不朽矣。
△《山带阁注楚辞》六卷、《楚辞馀论》二卷、《楚辞说韵》一卷(通行本)
国朝蒋骥撰。骥字洓塍,武进人。是书《自序》题康熙癸巳,而《馀论》上卷有“庚子以后复见安溪李氏《离骚解义》”之语,盖《馀论》又成於注后也。
注前冠以《史记屈原列传》、沈亚之《屈原外传》、《楚世家》节略,以考原事迹之本末。次以《楚辞》地理,列为五图,以考原涉历之后先。所注即据事迹之年月、道里之远近,以定所作之时地。虽穿凿附会,所不能无;而徵实之谈,终胜悬断。《馀论》二卷,驳正注释之得失,考证典故之同异。其间诋诃旧说,颇涉轻薄。如以“少司命”为月下老人之类,亦几同戏剧,皆乖著书之体。而汰其冗芜,简其精要,亦自瑕不掩瑜。《说韵》一卷,分以字母,通以方音。又博引古音之同异,每部列“通韵”、“叶韵”、“同母叶韵”三例,以攻顾炎武、毛奇龄之说。夫“双声互转”、“四声递转”之二例,沙随程迥已言之,非骥之创论。然实不知先有声韵,后有字母,声韵为古法,字母为梵学,而执末以绳其本。至於五方音异,自古已然,不能谓之不协,亦不能执以为例。黄庭坚词用蜀音,以“笛”韵“竹”。《林外词》用闽音,以“扫”韵“锁”。是可据为典要,谓宋韵尽如是乎?又古音一字而数叶,亦如今韵一字而重音。“佳”字“佳”、“麻”并收,“寅”字“支”、“真”并见,是即其例。使非韵书俱在,亦将执其别音攻今韵之部分乎?盖古音本无成书,不过后人参互比校,择其相通之多者,区为界限。犹之九州列国,今但能约指其地,而不能一一稽其犬牙相错之形。骥不究同异之由,但执一二小节,遽欲变乱其大纲,亦非通论。以其引证浩博中亦间有可采者,故仍从原本,与《馀论》并附录焉。
──右“楚辞类”六部,六十五卷,皆文渊阁著录。
○楚辞类存目△《天问天对解》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杨万里撰。万里有《易传》,已著录。是书取屈原《天问》、柳宗元《天对》,比附贯缀,各为之解。已载入《诚斋集》中,此其别行本也。训诂颇为浅易。其间有所辨证者,如《天问》“雄虺九首,儵忽焉在”,引《庄子》“南方之帝曰儵,北方之帝曰忽”,证王逸注“电光”之误。特因《天对》“儵忽之居帝南北海”而为之说。又如《天问》“鲮鱼何所,魀堆焉处”,独谓“堆”当为“雀”,“魀雀在北号山,如鸡虎爪食人”,证王逸注“奇兽”之误。
亦因《天对》“魀雀在北号,惟人是食”而为之说。未尝别有新义也。
△《楚辞集解》八卷、《蒙引》二卷、《考异》一卷(两淮监政采进本)
明汪瑗撰。瑗字玉卿,歙县人。是书《集解》八卷,惟注屈原诸赋,而宋玉、景差以下诸篇弗与。《蒙引》二卷,皆辨证文义。《考异》一卷,则以王逸、洪兴祖、朱子三本互校其字句也。《楚辞》一书,文重义隐,寄托遥深。自汉以来,训诂或有异同,而大旨不相违舛。瑗乃以臆测之见,务为新说以排诋诸家。其尤舛者,以“何必怀故都”一语为《离骚》之纲领,谓实有去楚之志而深辟,洪兴祖等谓原惓惓宗国之非。又谓原为圣人之徒,必不肯自沉於水,而痛斥司马迁以下诸家言死於汨罗之诬。盖掇拾王安石《闻吕望之解舟》诗、李壁注中语也。亦可为疑所不当疑,信所不当信矣。
△《离骚草木疏补》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屠本畯撰。本畯有《闽中海错疏》,已著录。是书以宋吴仁杰《离骚草木疏》多有未备,特於“香草”类增入麻、秬、黍、薇、藻、稻、粢、麦、粱八种,於“嘉木”类增入枫、梧二种。其馀於仁杰疏多所删汰。自谓明简过之,而实则反失之疏略。又每类冠以《离骚》本文及王逸《注》,拟於诗之《小序》,亦无关宏旨,徒事更张。至仁杰谓宿莽非卷葹,斥王逸《注》及郭璞《尔雅注》之误。
本畯是书,引罗愿《尔雅翼》以明之。不知其引《南越志》“宁乡草名卷葹,江淮间谓之宿莽”者,正主郭之说。不免自相剌谬,尤失於考证矣。
△《楚骚协韵》十卷、附《读骚大旨》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屠本畯撰。此本惟题曰屠畯,盖未改名以前刻也。本畯以朱子《楚辞集注》韵为未备,故广为此书。然所增实未尽当。古无韵书,各以方音取读。方音南北互殊,不免大同而小异。如《离骚》“朕皇考曰伯庸,维庚寅吾以降”,“降”读户工切。又“重之以修能,纫秋兰以为佩”,“能”读奴来切。皆古音也。至“肇锡予以嘉名,字余曰灵均”,则方音矣。江以南“真”、“庚”互叶,今世尚然。本畯必读名弥延反、均居员反,殊为牵合。本畯又好取《说文》字体改今楷法,以为楚骚文字在小篆未变之前,写《楚辞》宜用小篆分草。今刊本虽用隶书,然宜以六书善本正其差讹。夫隶体与分草之兴,初不相远。且意取简易,与篆固殊。若尽依《说文》改变形体,以为能守六书之义,转为烦重。则但作篆可耳,奚以隶为?是亦好奇之过也。
△《楚辞听直》八卷、《合论》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黄文焕撰。文焕有《诗经考》,已著录。崇祯中,文焕坐黄道周党下狱,因在狱中著此书。盖借屈原以寓感。其曰“听直”,即取原《惜诵》篇中“皋陶听直”语也。其例凡评谓之“品”,注谓之“笺”。《九歌》、《九章》诸篇标题下又有“总品”。其篇次首《离骚》,次《远游》,次《天问》,次《九歌》,次《渔父》,次《卜居》,次《九章》。又据王逸之注,以《大招》或称屈原。
又据司马迁《屈原贾生传赞》有“读原《离骚》、《招魂》、《哀郢》”语,并以《大招》、《招魂》附於篇末,与旧本皆异。《合论》一卷,即以发明“听直”之旨。有合论一篇者,《听离骚》、《听远游》、《听天问》、《听九歌》、《听卜居、渔父》、《听九章》、《听二招》七篇是也。有合论全书者,《听忠》、《听孝》、《听年》、《听次》、《听复》、《听芳》、《听玉》、《听路》、《听女》、《听礼》十篇是也。大抵借抒牢骚,不必尽屈原之本意。其词气傲睨恣肆,亦不出明末佻薄之习也。
△《楚辞评林》八卷(内府藏本)
明沈云翔编。云翔字千亻刃,庆城人。是书成於崇祯丁丑。因朱子《集注》杂采诸家之说,标识简端,冗碎殊甚。盖坊贾射利之本也。
△《天问补注》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毛奇龄撰。奇龄有《仲氏易》,已著录。是编以朱子《楚辞集注》於《天问》一篇多所阙疑,又谓世或牵引《天问》,造饰襞积,因以为说,而浅陋者更且牵引而注之。奇龄喜摭朱子之失,故为之补注。前为《总论》,后凡三十四条,皆先列《天问》原文,次列《集注》,而后以补注继之。亦间有所疏证。
然语本恍惚,事多奇诡,终属臆测之词,不能一一确证也。
△《楚辞灯》四卷(内府藏本)
国朝林云铭撰。云铭字西仲,侯官人。顺治戊戌进士。官徽州府通判。王晫《今世说》称:“云铭少嗜学,每探索精思,竟日不食。暑月家僮具汤请浴,或和衣入盆。里人皆呼为‘书痴’。”然观所著诸书,实未能深造。是编取《楚辞》之文,逐句诠释。又每篇为《总论》,词旨浅近,盖乡塾课蒙之本。江宁朱冀尝作《离骚辨》一卷,攻云铭之说甚力。然二人均以时文之法解古书,亦同浴而讥裸裎也。其於《九章》篇次,自《涉江》以下,皆易其旧。曰《惜诵》第一、《思美人》第二、《抽思》第三、《涉江》第四、《橘颂》第五、《悲回风》第六、《惜往日》第七、《哀郢》第八、《怀沙》第九。考王逸注称:“屈原放於江南之野,思君念国,忧心罔极,故复作《九章》。”盖以《九章》皆放江南时作。云铭此编,谓《惜诵》为怀王见疏之后,又进言得罪而作,时但见疏而未尝放。本传所谓“不复在位者”,以不复在左徒之位,未尝不在朝也。其《思美人》、《抽思》乃怀王置之於外时作,然此时在汉北,尚与江南之野无涉。惟《涉江》、《橘颂》、《悲回风》、《惜往日》、《哀郢》、《怀沙》六篇,始是顷襄放之江南所作。如此说来,既与本传使齐及谏释张仪、谏入武关数事不相碍;且与《思美人》、《抽思》章称“造都为南行,朝臣为南人”及“来集汉北”等语、《哀郢》章“仲春东迁,逍遥来东,西思故都”等语,一一印合云云。然此说本明黄文焕《楚辞听直》,亦非其创解也。
△《离骚经注》一卷、《九歌注》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国朝李光地撰。光地有《周易观彖》,已著录。案《史记》但称“屈原著《离骚》”,至王逸注本,始於《离骚》加“经”字,而《九歌》、《九章》加“传”字。此称《离骚经》,从逸本也。所注皆推寻文意,以疏通其旨,亦颇简要。然《楚辞》实诗赋之流,未可说以诂经之法。至《国殇》、《礼魂》二篇,向在《九歌》之末。古人以九纪数,实其大凡之名,犹《雅》、《颂》之称“什”。
故篇十有一,仍题曰“九”。光地谓当止於九篇,竟不附载,则未免拘泥矣。
△《离骚经解》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方楘如撰。楘如字文辀,淳安人。康熙丙戌进士。官丰润县知县。是编所解甚略,无所考证发明。原附刻《集虚斋学古文》后,今析出别著录焉。
△《离骚解》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顾成天撰。成天字良哉,娄县人。雍正庚戌进士。官翰林院侍讲。是编成於乾隆辛酉。大旨深辟王逸以来求女譬求君之说,持论甚正。然词赋之体与叙事不同,寄托之言与庄语不同,往往恍惚汗漫,翕张反覆,迥出於蹊径之外,而曲终乃归於本意。疏以训诂,核以事实,则刻舟而求剑矣。《离骚》之末曰:“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即终之以“乱曰”云云,大意显然,以前皆文章之波澜也。不通观其全篇,而句句字字必求其人以实之,反诋古人之疏舛,是亦苏轼所谓“作诗必此诗”也。
△《楚辞九歌解》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顾成天撰。其说以《湘君》、《湘夫人》为一篇,《大司命》、《少司命》为一篇,并十一篇为九,以合《九歌》之数。说尚可通。至於每篇所解,大抵以林云铭《楚辞灯》为蓝本,而加以穿凿附会。如《河伯篇》云:“九河属韩、魏之境,而昆仑在秦之墟。韩、魏不能蔽秦,而东诸侯始无宁日。‘与女游兮九河’,武关之要盟也。‘冲风起兮横波’,伏兵之劫行也。‘登昆仑兮四望’,留秦而不返也。‘灵何为兮水中,朝章台如藩臣’,不与抗礼也。‘与女游兮河渚,流澌纷兮来下’,冬卒而春归其丧也。”则全归之於怀王。又《山鬼篇》云:“楚襄王游云梦,梦一妇人,名曰瑶姬。通篇辞意,似指此事。”则又归之於巫山神女。屈原本旨,岂其然乎!
△《读骚列论》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顾成天撰。此书又举《九章》以下诸篇未及作解者,一一评其大意。谓《离骚》之作在顷襄之世,屈原之死乃身殉怀王,力辟《史记》记事之谬。谓《九章》《惜诵》、《惜往日》二篇为伪托,定为河洛间人所作。谓《卜居》亦为伪托,定为战国人所作。谓《渔父》即庄周。谓《招魂》、《大招》皆招怀王。
其说皆不免武断。至《思美人》篇“托玄鸟而致词”句,谓因张仪生出“鸟”字,因商於生出“玄鸟”字,其说尤不可解矣。
△《离骚中正》(无卷数,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国朝林仲懿撰。仲懿有《南华本义》,已著录。是编首载《读离骚管见》数则,谓屈原之赋以执中为宗派,主敬为根柢。自叙学问本领,陈述帝王心法,与四子书相表里。其说甚迂,故所释类多穿凿。如释“名余曰正则,字余曰灵均”,谓屈子窃取子思之道,所言正则、灵均,与《中庸》“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相合。是果骚人之本意乎?
△《屈骚心印》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夏大霖撰。大霖字用雨,号梅皋,衢州西安人。是编成於乾隆甲子,因林云铭《楚辞灯》而改订之。据其自述,自林本以外,所见惟朱子、来钦之、黄维章三家本。其论韵称沈约为晋人。所引据者亦不过李渔《笠翁诗韵》、蔡方炳《广舆记》诸书。前有毛以阳评,谓朱子未暇注《楚辞》,今本出后人之附会,尤不知何据也。
△《楚辞新注》八卷(陕西巡抚采进本)
国朝屈复撰。复字悔翁,蒲城人。是编采合《楚辞》旧注,而自以新意疏解之。复颇工诗,故能求骚人言外之意,与拘言诠、涉理路者有殊。而果於师心,亦往往臆为变乱。如《离骚》“曰黄昏以为期兮”二句,指为衍文。《天问》一篇,随意移置其前后,谓之错简。《九歌》末《礼魂》一章,欲改为《礼成》,以为《九歌》之“乱辞”。大抵皆以意为之,无所依据也。
△《楚辞章句》七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国朝刘梦鹏撰。梦鹏有《春秋义解》,已著录。是书就诸本字句异同。参互考订,亦颇详悉。然不注某字出某本,未足依据。至於篇章次第,窜乱尤多。如二卷《九歌》内《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本各自标题,而删除《湘夫人》、《少司命》之名,称《湘君》前后篇、《司命》前后篇。六卷《九章》内删《抽思》、《橘颂》之目,统为《哀郢》,又移置其先后。均不知何据。又误以《史记》叙事之文为屈平之语,遂合《渔父》、《怀沙》为一篇。
删去《渔父歌》,而增入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九字,尤以意为之也。
──右“楚辞类”十七部,七十五卷,内一部无卷数,皆附《存目》。
○别集类一集始於东汉。荀况诸集,后人追题也。其自制名者,则始张融《玉海集》。
其区分部帙,则江淹有《前集》,有《后集》。梁武帝有诗赋集,有文集,有别集;梁元帝有集,有小集;谢朓有集,有逸集;与王筠之一官一集,沈约之正集百卷,又别选集略三十卷者,其体例均始於齐梁。盖集之盛,自是始也。唐宋以后,名目益繁。然隋、唐志所著录,《宋志》十不存一。《宋志》所著录,今又十不存一。新刻日增,旧编日减,岂数有乘除欤?文章公论,历久乃明。天地英华所聚,卓然不可磨灭者,一代不过数十人。其馀可传可不传者,则系乎有幸有不幸。存佚靡恒,不足异也。今於元代以前,凡论定诸编,多加甄录。有明以后,篇章弥富,则删薙弥严。非曰沿袭恒情,贵远贱近,盖阅时未久,珠砾并存,去取之间,尤不敢不慎云尔。
△《扬子云集》六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汉扬雄撰。案《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唐书艺文志》皆载雄集五卷。其本久佚。宋谭愈始取《汉书》及《古文苑》所载四十馀篇,仍辑为五卷,已非旧本。明万历中,遂州郑朴又取所撰《太玄》、《法言》、《方言》三书及类书所引《蜀王本纪》、《琴清英》诸条,与诸文赋合编之,厘为六卷,而以逸篇之目附卷末。即此本也。雄所撰诸箴,《古文苑》及《中兴书目》皆二十四篇。惟晁公武《读书志》称二十八篇,多《司空》、《尚书》、《博士》、《太常》四篇。是集复益以《太官令》、《太史令》为三十篇。考《后汉书班固传》注引雄《尚书箴》,《太平御览》引雄《太官令》、《太史令》二箴,则朴之所增,未为无据。然考《汉书胡广传》,称雄作十二州箴、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则汉世止二十八篇。刘勰《文心雕龙》称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则又亡其三,不应其后复出。且《古文苑》载《司空》等四箴,明注崔骃、崔瑗之名。
叶大庆《考古质疑》又摘《初学记》所载《润州箴》中乃有“六代都兴”之语,则诸书或属误引,未可遽定为雄作也。是书之首又冠以雄《始末辨》一篇,乃焦竑笔乘之文。谓“《汉书》载雄仕莽,作符命投阁,年七十一,天凤五年卒。考雄至京见成帝,年四十馀。自成帝建始改元至天凤五年,计五十有二岁。以五十二合四十馀,已近百年,则与年七十一者又相牴牾。又考雄至京,大司马王音奇其文,而音薨於永始初年。则雄来必在永始之前,谓雄为仕於莽年者妄也”云云。
近人多祖其说,为雄讼枉。案《文选》任昉所作《王文宪公集序》“家谍”字下,李善注引刘歆《七略》曰:“子云家谍言,以甘露元年生。《汉书成帝纪》载,行幸甘泉、行幸长杨宫并在元延元年己酉。上距宣帝甘露元年戊辰,正四十二年,与四十馀之数合。其后元延凡五年,绥和凡二年,哀帝建平凡四年,元寿凡二年,平帝元始凡五年,孺子婴凡三年,王莽始建国凡五年,积至天凤五年,正得七十一年,与七十一卒之数亦合。其仕莽十年,毫无疑义。”竑不考祠甘泉、猎长杨之岁,而以成帝即位之建始元年起算,悖谬殊甚。惟王音卒岁,实与雄传不合。然“音”字为“根”字之误,宋祁固已言之。其文载今本《汉书》注中,竑岂未见耶?
△《蔡中郎集》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汉蔡邕撰。《隋志》载后汉左中郎将蔡邕集十二卷。注曰梁有二十卷,录一卷。则其集至隋已非完本。《旧唐志》乃仍作二十卷,当由官书佚脱,而民间传本未亡,故复出也。《宋志》著录仅十卷,则又经散亡,非其旧本矣。此本为雍正中陈留所刊。文与诗共得九十四首。证以张溥《百三家集》刻本,多寡增损,互有出入。卷首欧静序论姜伯淮、刘镇南碑断非邕作。以年月考之,其说良是。
张本删去刘碑,不为无见。然以伯淮为邕前辈,宜有邕文,遂改建安二年为熹平二年,则近於武断矣。张本又载《荐董卓表》,而陈留本无之。其事范书不载,或疑为后人赝作。然刘克庄《后村诗话》已排诋此表,与扬雄《剧秦美新》同称。
则宋本实有此文,不自张本始载。后汉诸史,自范、袁二家以外,尚有谢承、薛莹、张璠、华峤、谢沈、袁崧、司马彪诸家,今皆散佚,亦难以史所未载,断其事之必无。或新本刊於陈留,以桑梓之情,欲为隐讳,故削之以灭其迹欤?
△《孔北海集》一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汉孔融撰。案魏文帝《典论论文》称“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后汉书》融本传亦曰:“魏文帝深好融文辞,叹曰:‘扬、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隋书经籍志》载汉少府孔融集九卷。注曰梁十卷,录一卷。则较本传所记已多增益。新、旧《唐书》皆作十卷,盖犹梁时之旧本。《宋史》始不著录,则其集当佚於宋时。此本乃明人所掇拾。凡表一篇、疏一篇、上书三篇、奏事二篇、议一篇、对一篇、教一篇、书十六篇、碑铭一篇、论四篇、诗六篇,共三十七篇。其《圣人优劣论》,盖一文而偶存两条,编次者遂析为两篇,实三十六篇也。张溥《百三家集》亦载是集,而较此本少《再告高密令教》、《告高密县僚属》二篇。大抵捃拾史传类书,多断简残章,首尾不具。
不但非隋唐之旧,即苏轼《孔北海赞序》称读其所作《杨氏四公赞》,今本亦无之。则宋人所及见者,今已不具矣。然人既国器,文亦鸿宝。虽阙佚之馀,弥可珍也。其六言诗之名见於本传,今所传三章,词多凡近。又皆盛称曹操功德,断以融之生平,可信其义不出此。即使旧本有之,亦必黄初间购求遗文,赝托融作以颂曹操,未可定为真本也。流传既久,姑仍旧本录之,而附纠其伪於此。集中诗文,多有笺释本事者,不知何人所作。奏疏之类,皆附缀篇末。书教之类,则夹注篇题之下。体例自相违异。今悉夹注篇题之下,俾画一焉。
△《曹子建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魏曹植撰。案《魏志》植本传,景初中,撰录植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馀篇,副藏内外。《隋书经籍志》载《陈思王集》三十卷。《唐书艺文志》作二十卷,然复曰又三十卷。盖三十卷者,隋时旧本;二十卷者,为后来合并重编。实无两集。郑樵作《通志略》,亦并载二本。焦竑作《国史经籍志》,遂合二本卷数为一,称植集为五十卷,谬之甚矣。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作二十卷。
然振孙谓其间颇有采取《御览》、《书钞》、《类聚》中所有者。则捃摭而成,已非唐时二十卷之旧。《文献通考》作十卷,又并非陈氏著录之旧。此本目录后有“嘉定六年癸酉”字,犹从宋宁宗时本翻雕。盖即《通考》所载也。凡赋四十四篇,诗七十四篇,杂文九十二篇,合计之,得二百十篇。较魏志所称百馀篇者,其数转溢。然残篇断句,错出其间。如《鹞雀》、《蝙蝠》二赋均采自《艺文类聚》。《艺文类聚》之例,皆标“某人某文曰”云云,编是集者遂以“曰”字为正文,连於赋之首句,殊为失考。又《七哀诗》晋人采以入乐,增减其词,以就音律,见《宋书乐志》中。此不载其本词,而载其入乐之本,亦为舛谬。《弃妇篇》见《玉台新咏》,亦见《太平御览》。《镜铭》八字,反复颠例,皆叶韵成文,实为回文之祖。见《艺文类聚》。皆弃不载。而《善哉行》一篇,诸本皆作古辞,乃误为植作。不知其下所载“当来日大难”,即当此篇也。使此为植作,将自作之而自拟之乎?至於《王宋妻诗》,《艺文类聚》作魏文帝,邢凯《坦斋通编》据旧本《玉台新咏》,称为植作。今本《玉台新咏》又作王宋自赋之诗。
则众说异同,亦宜附载,以备参考,乃竟遗漏,亦为疏略,不得谓之善本。然唐以前旧本既佚,后来刻植集者率以是编为祖,别无更古於斯者。录而存之,亦不得已而思其次也。
△《嵇中散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晋嵇康撰。案康为司马昭所害,时当涂之祚未终,则康当为魏人,不当为晋人。《晋书》立传,实房乔等之舛误。本集因而题之,非也。《隋书经籍志》载康文集十五卷。新、旧《唐书》并同。郑樵《通志略》所载卷数尚合。
至陈振孙《书录解题》则已作十卷。且称康所作《文论》六七万言,其存於世者仅如此,则宋时已无全本矣。疑郑樵所载,亦因仍旧史之文,未必真见十五卷之本也。王楙《野客丛书》云:“《嵇康传》曰:‘康喜谈名理,能属文。撰《高士传赞》,作《太史箴》、《声无哀乐论》。’余得毗陵贺方回家所藏缮写《嵇康集》十卷,有诗六十八首。今《文选》所载才三数首。《选》惟载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一首,不知又有《与吕长悌绝交》一书。《选》惟载《养生论》一篇,不知又有《与向子期论养生难答》一篇,四千馀言,辨论甚悉。集又有《宅无吉凶》、《摄生论难》上、中、下三篇,《难张辽自然好学论》一首,《管蔡论》、《释私论》、《明胆论》等文。《崇文总目》谓《嵇康集》十卷,正此本尔。唐《艺文志》谓《嵇康集》十五卷,不知五卷谓何。”观楙所言,则樵之妄载确矣。
此本凡诗四十七篇、赋一篇、书二篇、杂著二篇、论九篇、箴一篇、家诫一篇。
而杂著中《嵇荀录》一篇,有录无书。实共诗文六十二篇,又非宋本之旧,盖明嘉靖乙酉吴县黄省曾所重辑也。杨慎《丹铅录》尝辨阮籍卒於康后,而世传籍碑为康作。此本不载此碑,则其考核犹为精审矣。
△《陆士龙集》十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晋陆云撰。云与兄机齐名,时称“二陆”。史谓其文章不及机,而持论过之。
今观集中诸启,其执辞谏诤,陈议鲠切,诚近於古之遗直。至其文藻丽密,词旨深雅,与机亦相上下。平吴二俊,要亦未易优劣也。《隋书经籍志》载云集十二卷,又称梁十卷,录一卷。是当时所传之本,已有异同。《新唐书艺文志》但作十卷,则所谓十二卷者,已不复见。至南宋时,十卷之本又渐湮没。庆元间,信安徐民瞻始得之於秘书省,与机集并刊以行。然今亦未见宋刻,世所行者惟此本。考史称云所著文词凡三百四十九篇,此仅录二百馀篇,似非足本。盖宋以前相传旧集,久已亡佚。此特裒合散亡,重加编缉,故叙次颇为丛杂。如《答兄平原诗》二首,其《行矣怨路长》一首乃机赠云之作,故冯惟讷《诗纪》收入机诗内。而此本误作云答机诗。又“绿房含青实”四语及“逍遥近南畔”二语,皆自《艺文类聚》《芙蕖部》、《啸》部摘出,佚其全篇。故《诗纪》以为失题,系之卷末,但注“见《艺文》某部。”此乃直标曰“芙蓉”、曰“啸”,殆明人不学者所编,又出《诗纪》之后矣。特是云之原集既不可见,惟藉此以传什一。故悉仍其旧录之,姑以存其梗概焉。
△《陶渊明集》八卷(内府藏本)
晋陶潜撰。案北齐阳休之序录潜集行世凡三本。一本八卷,无序。一本六卷,有序目,而编比颠乱,兼复阙少。一本为萧统所撰(案古人编录之书亦谓之撰,故《文选》旧本皆题梁昭明太子撰,而徐陵《玉台新咏序》亦称撰录艳歌凡为十卷。休之称潜集为统撰,盖沿当日之称,今亦仍其旧文),亦八卷,而少《五孝传》及《四八目》。《四八目》即《圣贤群辅录》也。休之参合三本,定为十卷,已非昭明之旧。又宋庠《私记》称《隋经籍志》潜集九卷,又云梁有五卷,录一卷。《唐志》作五卷。庠时所行,一为萧统八卷本,以文列诗前。一为阳休之十卷本。其他又数十本,终不知何者为是。晚乃得江左旧本,次第最若伦贯。
今世所行,即庠称江左本也。然昭明太子去潜世近,已不见《五孝传》、《四八目》,不以入集,阳休之何由续得?且《五孝传》及《四八目》所引《尚书》自相矛盾,决不出於一手,当必依托之文,休之误信而增之。以后诸本,虽卷帙多少,次第先后,各有不同,其窜入伪作,则同一辙,实自休之所编始。庠《私记》但疑《八儒》、《三墨》二条之误,亦考之不审矣。今《四八目》已经睿鉴指示,灼知其赝,别著录於子部类书而详辨之。其《五孝传》文义庸浅,决非潜作。既与《四八目》一时同出,其赝亦不待言。今并删除。惟编潜诗文仍从昭明太子为八卷。虽梁时旧第今不可考,而黜伪存真,庶几犹为近古焉。
△《璿玑图诗读法》一卷(湖北巡抚采进本)
明康万民撰。万民字无沴,武功人,海之孙也。苏蕙织锦回文,古今传为佳话。刘勰《文心雕龙》称回文所兴,道原为始。则齐、梁之际,尚未见其图。此图及唐则天皇后序,均莫知所从来。考《晋书列女传》载:“苻坚秦州刺史窦滔,有罪徙流沙。其妻苏蕙织锦为回文旋图诗。”无滔镇襄阳及赵阳台谗间事。
又考《晋书孝武帝纪》称:“太玄四年,苻丕陷襄阳。”《苻坚载记》称:“以其中垒梁成为南中郎将,都督荆扬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配兵一万,镇襄阳。”亦不言窦滔。与序所言,全然乖异。序末称如意元年五月一日。是时《晋书》久成,不应矛盾至此。又其文萎弱,亦不类初唐文体,疑后人依托。然《晋书》称其图凡八百四十字,纵横宛转以读之,文多不录,则唐初实有是图。又李善注江淹《别赋》,引《织锦回文诗序》曰:“窦滔秦州被徙沙漠,其妻苏氏,秦州临去别苏,誓不再娶。至沙漠,更娶妇。苏氏织锦端中作此回文诗以赠之。苻国时人也。”其说亦与《晋书》合,益知诗真而序伪。考黄庭坚诗已用“连波悔过阳台暮雨”事,其伪当在宋以前也。序称其锦纵广八寸,题诗二百馀首,计八百馀言。纵横反覆,皆成章句。黄伯思《东观馀论》谓:“其图本五色相宣,因以别三、五、七言之异。后人流传,不复施采,故迷其句读。”又谓“尝於王晋玉家得唐申諴之释,而后晓然。”今諴本已不传。僧起宗以意推求,得三、四、五、六、七言诗三千七百五十二首,分为七图。万民更为寻绎,又於第三图内增立一图,并增读其诗至四千二百六首。合起宗所读,共成七千九百五十八首。合两家之图,辑为此编。夫但求协韵成句,而不问义之如何。辗转钩连,旁行斜上,原可愈增愈多。然必以为若兰本意如斯,则未之能信。存以为艺林之玩可矣。起宗不知何许人。王士祯《居易录》载赵孟頫妻管道昇《璿玑图》真迹,已称起宗道人云云,则其人当在宋元间也。
△《鲍参军集》十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鲍照撰。照字明远,东海人。晁公武《读书志》作上党人。盖误读虞炎序中“本上党人”之语。“照”或作“昭”,盖唐人避武后讳所改。韦庄诗有“欲将张翰松江雨,画作屏风寄鲍昭”句,押入平声,殊失其实。(案宋《礼部贡举条式》,“齐桓”违讳,作“齐威”,可用於句中,不可押入微韵。)沈约《宋书》、李延寿《南北史》作於武后称制前者,实皆作“照”,不作“昭”也。照为临川王子顼参军,没於乱兵,遗文零落。齐散骑侍郎虞炎始编次成集。《隋书经籍志》著录十卷,而注曰梁六卷,然则后人又续增矣。此本为明正德庚午朱应登所刊,云得自都穆家。卷数与《隋志》合,而冠以炎序,未审即《隋志》旧本否。考其编次,既以乐府别为一卷,而《采桑》、《梅花落》、《行路难》亦皆乐府,乃列入诗中。唐以前人,皆解声律,不应舛互若此。又《行路难》第七首“蹲蹲”字下注曰:“集作樽樽。”“啄”字下注曰:“集作逐。”使果原集,何得又称“集作”?此为后人重辑之明验矣。然文章皆有首尾,诗赋亦往往有自序、自注,与六朝他集从类书采出者不同。殆因相传旧本而稍为窜乱欤?锺嵘《诗品》云:“学鲍照‘才能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今集中无此一句,益知非梁时本也。
△《谢宣城集》五卷(内府藏本)
齐谢朓撰。朓字元晖,陈郡阳夏人。事迹具《南齐书》本传。案朓以中书郎出为宣城太守,以选复为中书郎。又出为晋安王镇北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迁尚书吏部郎,被诛。其官实不止於宣城太守。然诗家皆称“谢宣城”,殆以《北楼吟咏》为世盛传耶。据陈振孙《书录解题》称:“朓集本十卷。楼炤知宣州,止以上五卷赋与诗刊之。下五卷皆当时应用之文,衰世之事。可采者已见本传及《文选》。馀视诗劣焉,无传可也。”考锺嵘《诗品》称:“朓极与予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则振孙之言审矣。张溥刻《百三家集》,合朓诗赋五卷为一卷。此本五卷即绍兴二十八年楼炤所刻。前有炤序,犹南宋佳本也。本传称朓“长于五言诗”。沈约尝云“二百年来无此诗”。锺嵘《诗品》乃称其“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又称其“善自发端,而末篇多踬。
过毁过誉,皆失其真。”赵紫芝诗曰:“辅嗣易行无汉学,元晖诗变有唐风。”
斯於文质升降之间,为得其平矣。
△《昭明太子集》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梁昭明太子统撰。案《梁书》本传,称统有集二十卷。《隋书经籍志》、《唐书艺文志》并同。《宋史艺文志》仅载五卷,已非其旧。《文献通考》不著录,则宋末已佚矣。此本为明嘉兴叶绍泰所刊。凡诗赋一卷、杂文五卷。赋每篇不过数句,盖自类书采掇而成,皆非完本。诗中《拟古》第二首、《林下作伎》一首、《照流看落钗》一首、《美人晨妆》一首、《名士悦倾城》一首,皆梁简文帝诗,见於《玉台新咏》。其书为徐陵奉简文之令而作,不容有误。当由书中称简文帝为皇太子,辗转稗贩,故误作昭明。又《锦带书十二月启》亦不类齐、梁文体。其《姑洗三月启》中有“啼莺出谷,争传求友之声”句。考唐人《试莺出谷诗》,李绰尚书故实讥其事无所出。使昭明先有此启,绰岂不见乎?
是亦作伪之明证也。张溥《百三家集》中亦有统集。以两本互校,此本《七召》一篇,与《东宫官属令》一篇,《谢赉涅槃经讲疏启》一篇,《谢敕赍铜造善觉寺塔露盘启》一篇,《谢赉魏国锦》、《赉广州塸》、《赉城边橘》、《赉河南菜》、《赉大崧启》五篇,与刘孝仪、与张缵、与晋安王《论张新安书》三篇,《驳举乐议》一篇,皆溥本所无。溥本《与明山宾令》一篇,《详东宫礼绝旁亲议》一篇,《谢敕铸慈觉寺钟启》一篇,亦此本所无。然则是二本者皆明人所掇拾耳?
△《江文通集》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梁江淹撰。淹有《铜剑赞》,已著录。淹自序传称:“自少及长,未尝著书,惟集十卷。”考传中所序官阶,止於中书侍郎。校以史传,正当建元之初。则永明以后所作,尚不在其内。今旧本散佚,行於世者惟歙县汪士贤、太仓张溥二本。
此本乃乾隆戊寅淹乡人梁宾以汪本、张本参核异同,又益以睢州汤斌家钞本,参互成编。汪本阙《知己赋》一篇,《井赋》四语,《铜剑赞》一篇,《咏美人春游》一篇,《征怨》一篇。张本阙《为萧让太傅扬州牧表》一篇。此皆补完。他如《待罪江南思北归赋》,张本无题首四字。《尚书符》张本题下阙夹注“起都宫车军局兰台”八字。《为萧重让扬州表》中“任钧符负图之重”句,张本误脱“符”字。《为萧让太傅相国十郡九锡表》首张本无“备九锡之礼”五字。《上建平王书》末汪本脱“此心既照,死且不朽”八字。亦均校正。其馀字句,皆备录异同。若《杂拟诗序》中“芳草宁共气”句,此本讹“气”为“弃”之类,小小疏舛,间或不免。然终较他本为善也。
△《何水部集》一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梁何逊撰。逊字仲言,东海郯人。官至水部员外郎,故自唐以来称何水部。
王僧孺尝辑逊诗编为八卷。宋黄伯思《东观馀论》有逊集跋,称为春明宋氏本。
盖宋敏求家所传,其卷数尚与梁书相符。而伯思云杜甫所引“昏鸦接翅归,金粟裹搔头”等句不见集中。则当时已有佚脱。旧本久亡,所谓八卷者不可复睹。即《永乐大典》所引逊诗,亦皆今世所习见。则元、明间已不存矣。此本为正德丁丑松江张纮所刊。首列逊小传,凡诗九十五首,附载范云、刘孝绰同作《拟古》二首,《联句》十三首。末载黄伯思跋。跋后附《七召》一篇。末复有纮跋,称旧与《阴铿集》偕刻。纮以二家体裁各别,不当比而同之,公暇独取是集,删其繁芜。同寅毗陵陆懋之、永嘉李升之捐俸共刻。然则是集又经纮刊削,有所去取欤?《玉台新咏》载逊《学青青河边草》一首,此本标题作《拟青青河畔草》。
转韵体《为人作其人识节工歌》,与《玉台新咏》不同。考六朝以前之诗题,无此体格。显为后人所妄加。又《青青河边草》为蔡邕之作,《青青河畔草》为枚乘之作。六朝人所拟,截然有别。此效邕体而题作“畔”字,明为后人据十九首而改。复以古诗不换韵,此诗换韵,妄增转韵体云云。盖字句亦多所窜乱,非其旧矣。
△《庾开府集笺注》十卷(少詹事陆费墀家藏本)
周庾信撰,国朝吴兆宜注。信,《周书》有传。然考集中辛成碑文,称“开皇元年七月某日,反葬河州。”则入隋几一载矣。信为梁元帝守朱雀<舟行>,望敌先奔。厥后历仕诸朝,如更传舍,其立身本不足重。其骈偶之文,则集六朝之大成,而导四杰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为四六宗匠。初在南朝,与徐陵齐名。
故李延寿《北史文苑传序》称:“徐陵、庾信,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采。
词尚轻险,情多哀思。”王通《中说》亦曰:“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诞。”令狐德棻作《周书》,至诋其“夸目侈於红紫,荡心逾於郑卫”,斥为词赋之罪人。然此自指台城应教之日,二人以宫体相高耳。至信北迁以后,阅历既久,学问弥深,所作皆华实相扶,情文兼至。抽黄对白之中,灝气舒卷,变化自如,则非陵之所能及矣。张说诗曰:“兰成追宋玉,旧宅偶词人。笔涌江山气,文骄云雨神。”其推挹甚至。杜甫诗曰:“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后来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则诸家之论,甫固不以为然矣。《北史》本传称有集二十卷,与周滕王逌之序合。《隋书经籍志》作二十一卷,皆已久佚。倪瓒《清閟阁集》有《与彝斋学士书》曰:“闻执事新收得《庾子山集》,在州郭时欲借以示仆,不时也。兹专一力致左右,千万暂借一观”云云。则元末明初尚有重编之本,今亦未见此本。虽冠以滕王逌序,实由诸书抄撮而成,非其原帙也。《隋书魏澹传》称:“废太子勇命澹注《庾信集》。”其书不传。
《唐志》载张廷芳等三家尝注《哀江南赋》,《宋志》已不著录。近代胡渭始为作注,而未及成帙。兆宜采辑其说,复与昆山徐树穀等补缀成编,粗得梗概。然六朝人所见之书,今已十不存一。兆宜捃摭残文,补苴求合,势不能尽详所出。
如注《哀江南赋》“经邦佐汉”一事,引《史记索隐》误本,以园公为姓“庾”,以四皓为汉相,殊不免附会牵合。后钱塘倪璠别为笺注,而此本遂不甚行。然其经营创始之功,终不可没。与倪注并录存之,亦言杜诗者不尽废千家注意也。兆宜字显令,吴江人,康熙中诸生。尝注徐、庾二集,又注《玉台新咏》、《才调集》、《韩偓诗集》。今惟徐、庾二集刊版行世。馀惟钞本仅存云。
△《庾子山集注》十六卷(通行本)
国朝倪璠撰。璠字鲁玉,钱塘人。康熙乙酉举人。官内阁中书舍人。是编以吴兆宜所笺《庾开府集》合众手以成之,颇伤漏略。乃详考诸史,作年谱冠於集首。又旁采博蒐,重为注释。其中如《小园赋》前一段本属散文,而璠以为用古韵,未免失之穿凿。《汉书艺文志》《别栩阳赋》五篇,自是人姓名,而信《哀江南赋》乃云“栩阳亭有离别之赋”。《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桂华”二字,自属篇名,“冯冯翼翼,承天之则”二句,乃下章之首,而信《黄帝云门舞歌》乃云“清野桂冯冯”。皆显然舛误。璠依违其词,不加驳正,亦失之附会。
然比核史传,实较吴本为详。《哀江南赋》一篇,引据时事,尤为典核。集末《彭城公夫人尔朱氏墓志铭》、《伯母东平郡夫人李氏墓志铭》并考核年月,证以《文苑英华》,知为杨炯之文误入信集。辨证亦颇精审,不以稍伤芜冗为嫌也。
△《徐孝穆集笺注》六卷(内府藏本)
陈徐陵撰,国朝吴兆宜注。《隋书经籍志》载陵集本三十卷,久佚不传。
此本乃后人从《艺文类聚》、《文苑英华》诸书内采掇而成。陵文章绮丽,与庾信齐名,世号徐庾体。陈书本传称其缉裁巧密,多有新意。自有陈创业,文檄军书及禅授诏策,皆陵所制,为一代文宗。其集旧无注释。兆宜既笺《庾信集》,因并陵集笺之。未及卒业,其同里徐文炳续为补缉,以成是编。其中可与史事相证者,如《资治通鉴梁武帝太清二年》“遣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聘於东魏”。胡三省注谓“建康令秩千石,散骑常侍秩二千石,谢挺不当在徐陵之上。
盖陵将命而使,挺特辅行耳。”今案集中《在北齐与杨仆射书》有云:“谢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宾又杖乡”云云。是谢挺实为正使,盖假散骑常侍以行。特《通鉴》但书其本官,并非舛错。胡三省未考陵书,未免曲为之说。参诸此集,可正其讹。而兆宜所笺,略不言及。盖主於捃拾字句,不甚考订史传也。然笺释词藻,亦颇足备稽考,故至今与所笺庾集并传焉。
卷一百四十九 集部二
○别集类二△《东皋子集》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王绩撰。绩字无功,太原祁人。隋大业中授秘书省正字。出为六合丞。归隐北山东皋,自号东皋子。唐初以前官待诏门下,复求为太乐丞。后乃解官归里。
是身事两朝,皆以仕途不达,乃退而放浪於山林。《新唐书》列之《隐逸传》,所未喻也。然绩为王通之弟,而志趣高雅,不随通聚徒讲学,献策干进,其人品亦不可及矣。史称其简放嗜酒,尝作《醉乡记》、《五斗先生传》、《无心子传》。
其《醉乡记》为苏轼所称。然他文亦疏野有致。其诗惟《野望》一首为世传诵。
然如《石竹咏》,意境高古。《薛记室收过庄见寻诗》二十四韵,气格遒健。皆能涤初唐俳偶板滞之习,置之开元、天宝间,弗能别也。《唐书艺文志》载绩集五卷,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云“其友吕才鸠访遗文,编成五卷,为之序”。
而今本实止三卷。又晁公武《读书志》引吕才序,称绩年十五,谒杨素,占对英辨。薛道衡见其《登龙门忆禹赋》,叹为今之庾信。且载其卜筮之验者数事。今本吕才序尚存,而晁公武所引之文则无之。又序称“鸠访未毕,缉为三卷”,与《书录解题》不合。其《登龙门》一赋亦不载集中。或宋末本集已佚,后人从《文苑英华》、《文粹》诸书中采绩诗文,汇为此编,而伪托才序以冠之,未可知也。此本为明崇祯中刊本。卷首尚有陆淳序一首,晁、陈二家目中皆未言及。
其真伪亦在两可间矣。
△《寒山子诗集》一卷、附《丰干拾得诗》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案寒山子,贞观中天台广兴县僧。居於寒岩,时还往国清寺。丰干、拾得则皆国清寺僧也。世传台州刺史闾邱允遇三僧事,踪迹甚怪。盖莫得而考证也。其诗相传即允令寺僧道翘寻寒山平日於竹木石壁上及人家厅壁所书,得三百馀首。
又取拾得土地堂壁上所书偈言,并纂集成卷。丰干则仅存房中壁上诗二首。允自为之序。宋时又名《三隐集》,见淳熙十六年沙门道南所作记中。《唐书艺文志》载寒山诗入释家类,作七卷。今本并为一卷,以拾得、丰干诗别为一卷附之,则明新安吴明春所校刻也。王士祯《居易录》云:寒山诗,诗家每称其“鹦鹉花间弄,琵琶月下弹。长歌三月响,短舞万人看”,谓其有唐调。(案此明江盈科雪涛评语,士祯引之。寒山子即唐人,盈科以为有唐调,盖偶未考其时代。谨附订於此。)其诗有工语,有率语,有庄语,有谐语。至云“不烦郑氏笺,岂待毛公解”,又似儒生语。大抵佛语、菩萨语也。今观所作,皆信手拈弄,全作禅门偈语,不可复以诗格绳之。而机趣横溢,多足以资劝戒。且专集传自唐时,行世已久。今仍著之於录,以备释氏文字之一种焉。又案《太平广记》引《仙传拾遗》曰:“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历中隐居天台翠屏山。其山深邃,当暑有雪,亦名寒岩,因自号寒山子。好为诗,每得一篇一句,辄题於树间石上。有好事者随而录之,凡三百馀首。多述山林幽隐之兴,或讥讽时态,能警励流俗。桐柏徵君徐灵府序而集之,分为三卷,行於人间”云云。则寒山子又为中唐仙人,与闾邱允事又异。无从深考,姑就文论文可矣。
△《王子安集》十六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唐王勃撰。《唐书文苑传》称其文集三十卷。而《杨炯集序》则谓分为二十卷,具诸篇目。洪迈《容斋随笔》亦称今存者二十卷,盖犹旧本。明以来其集已佚,原目遂不可考。世所传《初唐十二家集》,仅载勃诗赋二卷,阙略殊甚。
故皇甫汸作《杨炯集序》,称王诗赋之馀,未睹他制。此本乃明崇祯中闽人张燮搜辑《文苑英华》诸书,编为一十六卷。虽非唐、宋之旧,而以视别本,则较为完善矣。勃文为四杰之冠,儒者颇病其浮艳。案段成式《酉阳杂俎》曰:“张燕公尝读勃《夫子学堂碑颂》‘帝车南指,遁七曜於中阶。华盖西临,高五云於太甲’四句,悉不解。访之一公。(案一公谓僧一行也。)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无位圣人当出。’”“华盖”以下卒不可悉。洪迈《容斋随笔》亦曰:“王勃等四子之文,皆精切有本原。其用骈俪作记序碑碣,盖一时体格如此,而后来颇议之。杜诗云:‘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正谓此耳。‘身名俱灭’以责轻薄子,‘江河万古’指四子也。”韩公《滕王阁记》云:“江南多游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及得三王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词。”注谓王勃作《游阁序》。又云中丞命为记,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则韩之所以推勃,亦为不浅矣。夫一行、段成式博洽冠绝古今,杜甫、韩愈诗文亦冠绝古今,而其推勃如是。枵腹白战之徒,掇拾语录之糟粕,乃沾沾焉而动其喙,殆所谓蚍蜉撼树者欤。今录勃集并录成式及迈之所记,庶耳食者无轻诋焉。
△《盈川集》十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杨炯撰。《唐书文苑传》称其文集本三十卷。晁公武《读书志》仅著录二十卷,云今多亡逸。是宋代已非完本。然其本今亦不传。此乃明万历中龙游童佩从诸书裒集,诠次成编。并以本传及赠答之文、评论之语,别为附录一卷。皇甫汸为之序。凡赋八首、诗三十四首、杂文三十九首。《文苑英华》载其《彭城公夫人尔朱氏墓志铭》一首、《伯母东平郡夫人李氏墓志铭》一首,列庾信文后,明人因误编入信集中。此本收《尔朱氏志》一篇,而《李氏志》仍不载,则蒐罗尚有所遗也。《旧唐书》本传最称其《盂兰盆赋》。然炯之丽制,不止此篇。
刘昫殆以为奏御之作,故特加纪录欤?传又载其《驳太常博士苏知几冕服议》一篇,引援经义,排斥游谈,炯文之最有根柢者。知其词章瑰丽,由於贯穿典籍,不止涉猎浮华。而《新唐书》本传删之不载,盖犹本纪不载诏令之意。是宋祁之偏见,非定评也。又新旧《唐书》并称炯为政严酷,则非循吏可概见。童佩序称盈川废县在瀫水北,其地隶龙邱,去郡四十馀里,今址岿然独存。炯令盈川,无何卒,县寻罢。民尸祝其地,至今春秋不辍。是则因其文艺而更粉饰其治绩,亦非公论矣。
△《卢昇之集》七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卢照邻撰。《唐书文苑传》称照邻初为邓王府典签,调新都尉,以病去官。后手足挛废,竟自沉颍水而死。考集中《相里夫人檀龛序》,称“乾封纪岁”当为“乾封”元年丙寅。《对蜀父老问》称“龙集荒落”,当为总章二年己巳。
皆在益州时所作,《病梨树赋序》称“癸酉之岁,卧病长安”。则其罢官当在咸亨四年以前。计其羁栖一尉。仅五六年。又《穷鱼赋序》称“曾以横事被拘,将致之深议”。则中间又遭非罪。其病废以后,与洛阳名流朝士乞药借书,至每人求乞钱二千,其贫亦可想见。盖文士之极坎坷者。故平生所作,大抵欢寡愁殷,有骚人之遗响,亦遭遇使之然也。史又称王、杨、卢、骆以文章齐名,杨炯尝谓“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张说则曰:“盈川文如悬河,酌之不竭,优於卢而不减王。耻居后,信然;愧在前,谦也。”今观照邻之文,似不及王、杨、骆三家之宏放,疑说之论为然。然所传篇什独少,未可以一斑概全豹。杜甫均以江河万古许之,似难执残编断简以强定低昂。况张鷟《朝野佥载》亦记是语,而作照邻谓“喜居王后,耻在骆前”。文人品目,多一时兴到之言,尤未可据为定论也。
其集晁氏、陈氏书目俱作十卷。此本仅七卷,则其散佚者已多。又《穷鱼赋序》称“尝思报德,故冠之篇首”。则照邻自编之集,当以是赋为第一。而此本列《秋霖》、《驯鸢》二赋后。其《与在朝诸贤书》亦非完本。知由后人掇拾而成,非其旧帙矣。
△《骆丞集》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唐骆宾王撰。《唐书文苑传》称:“中宗时诏求其文,得百馀篇,命郗云卿编次之。”《书录解题》引云卿旧序,称“光宅中广陵乱,伏诛”。盖据李孝逸奏捷之语。孟棨《本事诗》则云:“宾王落发,遍游名山。宋之问游灵隐寺作诗,尝为续‘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之句。今观集中,与之问踪迹甚密,在江南则有投赠之作,在兖州则有饯别之章。宜非不相识者,何至觌面失之。封演为天宝中人,去宾王时甚近,所作《闻见记》中载之问此诗,证月中桂子之事,并不云出宾王。知当时尚无是说。又朱国桢《涌幢小品》载:“正德九年,有曹某者,凿靛池於海门城东黄泥口,得古冢题石,曰骆宾王之墓”云云,亦足证亡命为僧之说不确。盖武后改唐为周,人心共愤。敬业、宾王之败,世颇怜之,故造是语。孟棨不考而误载也。其集新、旧《唐书》皆作十卷。宋《艺文志》载有《百道判》三卷,今并散佚。此本四卷,盖后人所裒辑。其注则明给事中颜文选所作。援引疏舛,殆无可取。以《文选》之外别无注本,而其中亦尚有一二可采者,故姑并录之,以备参考焉。
△《陈拾遗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陈子昂撰。子昂事迹具《唐书》本传及卢藏用所为别传。唐初文章,不脱陈、隋旧习。子昂始奋发自为,追古作者。韩愈诗云:“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柳宗元亦谓“张说工著述,张九龄善比兴,兼备者子昂而已”。马端临《文献通考》乃谓子昂“惟诗语高妙,其他文则不脱偶俪卑弱之体”。韩、柳之论不专称其诗,皆所未喻。今观其集,惟诸表序犹沿排俪之习,若论事书疏之类,实疏朴近古,韩、柳之论未为非也。子昂尝上书武后,请兴明堂太学。宋祁《新唐书》传赞以为“荐圭璧於房闼,以脂泽汙漫之”。其文今载集中。王士祯《香祖笔记》又举其《大周受命颂》四章、《进表》一篇、《请追上太原王帝号表》一篇,以为视《剧泰美新》殆又过之。其下笔时不复知世有节义廉耻事。今亦载集中。然则是集之传,特以词采见珍。譬诸荡姬佚女,以色艺冠一世,而不可以礼法绳之者也。此本传写多讹脱,第七卷阙两叶。据目录寻之,《礻马牙文》、《禜海文》在《文苑英华》九百九十五卷,《吊塞上翁文》在九百九十九卷,《祭孙府君文》在九百七十九卷。又《送崔融等序》之后,据目录尚有《饯陈少府序》一篇,此本亦佚,《英华》七百十九卷有此文。今并葺补,俾成完本。
《英华》八百二十二卷收子昂《大崇福观记》一篇,称武士彟为“太祖孝明皇帝”。
此集不载其目,殆偶佚脱。今并补入,俾操觚挥翰之士知立身一败,遗诟万年,有求其不传而不能者焉。
△《张燕公集》二十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唐张说撰。说事迹具《唐书》本传。其文章典丽宏赡,当时与苏颋并称。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号曰燕许。《唐书艺文志》载其集三十卷,今所传本止二十五卷。然自宋以后,诸家著录并同,则其五卷之佚久矣。集中《元处士碣铭》称,序为处士子将作少监行冲撰,而《唐书行冲传》乃不载其为此官。《为留守奏庆山醴泉表》称,万年县令郑国忠状,六月十四日县界霸陵乡有庆山,见醴泉出。而《唐书武后传》载此事乃作新丰县。皆与史传颇有异同。然说在当时,必无讹误,知《唐书》之疏舛多矣。此书所以贵旧本也。集首《永乐七年伍德记》一篇,称兵燹之后,散佚仅存,录而藏之。至嘉靖间,其子孙始为梓行,而讹舛特甚。又参考本传及《文粹》、《文苑英华》诸书,其文不载於集者尚多。今旁加搜辑,於集外得颂一首、箴一首、表十八首、疏二首、状六首、策三首、批答一首、序十一首、启一首、书二首、露布一首、碑四首、墓志九首、行状一首,凡六十一首。皆依类补入。而原集目次错互者,亦诠次更定。仍厘为二十五卷,庶几复成完本焉。
△《曲江集》二十卷(广东巡抚采进本)
唐张九龄撰。九龄事迹具《唐书》本传。徐浩作九龄墓碑,称其学究精义,文参微旨,而不及其文集卷数。唐、宋二史《艺文志》俱载有九龄文集二十卷。
其后流播稍稀。惟明《文渊阁书目》有《曲江文集》一部四册,又一部五册。而外间多未之睹。成化间,邱濬始从内阁录出,韶州知府苏韡为刊行之。其卷目与《唐志》相合,盖犹宋以来之旧本也。九龄守正嫉邪,以道匡弼,称开元贤相。
而文章高雅,亦不在燕、许诸人下。《新唐书文艺传》载徐坚之言,谓其文“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窘边幅”。今观其《感遇》诸作,神味超轶,可与陈子昂方驾。文笔宏博典实,有垂绅正笏气象,亦具见大雅之遗。坚局於当时风气,以富艳求之,不足以为定论。至所撰制草,明白切当,多得王言之体。本传称为秘书少监时,会赐渤海诏,而书命无足为者,乃命九龄为之。被诏辄成,因迁工部侍郎知制诰。今检集中有《渤海王大武艺书》,当即其时所作。而其他诏命,亦多可与史传相参考。如集中有《敕奚都督府右金吾卫大将军归诚王李归国书》,而核之《唐书外国传》所载奚事,自开元以后,仅有李大酺、鲁苏、李诗延、宠姿固诸酋长名,而不及归国。知记载有所脱漏,是尤可以补史之阙矣。
△《李北海集》六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李邕撰。邕事迹具《唐书》本传。邕文集本七十卷,《宋志》已不著录。
此本为明无锡曹荃所刊。前有荃序,称绍和徵君刻唐人集,初得《北海集》,而余论之。不言为何人所编。大抵皆采摭《文苑英华》诸书,裒而成帙,非原本矣。
史称邕长於碑颂,前后所制凡数百首。今惟赋五首,诗四首,表十四首,疏状各一首,碑文八首,铭、记各一首,神道碑五首,墓志铭一首。盖已十不存一。
《旧唐书》称其《韩公行状》、《洪州放生池碑》、《批韦巨源谥议》为当时文士所重。李白《东海有勇妇》一篇称:“北海李使君,飞章奏天庭。”杜甫《八哀》诗称:“朗咏六公篇,忧来豁蒙蔽。”赵明诚《金石录》亦称:“唐六公咏,文词高古。”今皆不见此集中,殊可惜也。刘克庄《后村诗话》讥其为叶法善祖作碑,贻千载之笑。然唐时名儒硕士,为缁黄秉笔,不以为嫌,不似两宋诸儒视二教如敌国。此当尚论其世,固不容执后而议前。且克庄与真德秀游,德秀《西山集》中,琳宫梵刹之文,不可枚举,克庄曾无一词,而独刻责於邕。是尤门户之见,不足服邕之心矣。卷末附录,载新、旧《唐书》邕本传及赠送诸作,而别载《文苑英华》所录邕《贺赦表》六篇,题曰“纠缪”。谓考其事在代宗、德宗、宪宗时,邕不及见。其论次颇为精审。然考彭叔夏《文苑英华辨证》曰:“《贺赦表》六首,《类表》以为李吉甫作,而《文苑》以为李邕。按邕天宝初卒,而六表乃在代宗、德宗、宪宗时。况《文苑》於三百五十九卷重出一表,题曰李吉甫。又第二表末云‘谨遣衙前虞侯王国清奉表陈贺以闻’,正与吉甫《郴州谢上表》末语同,则非邕作也”云云。是宋人已经考证,编是集者用其说而讳所自来,亦可谓攘人之善矣。
△《李太白集》三十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唐李白撰。《旧唐书》白传称山东人,《新唐书》则作陇西成纪人。考杜甫作《崔端薛复筵醉歌》有“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句。杨慎《丹铅录》据魏颢《李翰林集序》有“世号为李东山之文,谓杜集传写误倒其字”。似乎有理。然元稹作杜甫墓志亦称“与山东人李白”,其文凿然。如倒之作东山人,则语不成文,又不得以魏序为解。检白集《寄东鲁二子诗》,有“我家寄东鲁”句。颢序亦称“合於鲁一妇人,生子曰颇黎”。盖居山东颇久,故人亦以是称之,实则非其本籍,刘昫等误也。至於陇西成纪乃唐时李氏以郡望通称,故刘知几《史通因习篇》自注曰:“近代史为王氏传云:‘琅邪临沂人。’为李氏传云:‘陇西成纪人。’非惟王、李二族久离本郡,亦自当时无此郡县,皆是魏、晋以前旧名。”今勘验《唐书地理志》,果如所说。则宋祁等因袭旧文,亦不足据。
惟李阳冰序称“凉武昭王暠之后,谪居条支。神龙之始,逃归於蜀,复指李树而生伯阳。惊姜之夕,长庚入梦。颢序称白本陇西,乃因家於绵,身既生蜀”云云。
则白为蜀人,具有确证。二史所书,皆非其实也。阳冰序不言卷数,《新唐书艺文志》则曰《草堂集》二十卷,李阳冰编。案宋敏求后序曰:“唐李阳冰序李白《草堂集》十卷,咸平中乐史别得白歌诗十卷,合为《李翰林集》二十卷。”
史又云:“杂著为别集十卷。”然则《草堂集》原本十卷,《唐志》以阳冰所编为二十卷者,殊失之不考。今《草堂集》不传,乐史所编亦罕见。此本乃宋敏求得王溥及唐魏颢本,又裒集《唐类诗》诸编洎石刻所传,编为一集。曾巩又考其先后而次第之,为三十卷。首卷惟载诸序碑记,二卷以下乃为歌诗,为二十三卷。
杂著六卷,流传颇少。国朝康熙中,吴县缪曰芑始重刊之。后有曰芑跋云:“得临川晏氏宋本,重加校正,较坊刻颇为近古。”然陈氏《书录解题》、晁氏《读书志》并题《李翰林集》,而此乃云《太白全集》,未审为宋本所改,曰芑所改,是则稍稍可疑耳。据王琦注本,是刻尚有《考异》一卷。而坊间印本皆削去曰芑序目,以赝宋本,遂并《考异》而削之。以其文已全载王琦本中,今亦不更补录焉。
△《分类补注李太白集》三十卷(通行本)
宋杨齐贤集注,而元萧士赟所删补也。杜甫集自北宋以来注者不下数十家,李白集注宋、元人所撰辑者,今惟此本行世而已。康熙中,吴县缪曰芑翻刻宋本《李翰林集》,前二十三卷为歌诗,后六卷为杂著。此本前二十五卷为古赋乐府歌诗,后五卷为杂文。且分标门类,与缪本目次不同。其为齐贤改编,或士赟改编,原书无序跋,已不可考。惟所辑注文,则以“齐贤曰”、“士赟曰”互为标题以别之,故犹可辨识。注中多徵引故实,兼及意义。卷帙浩博,不能无失。唐觐《延州笔记》尝摘士赟注《寄远诗》第七首“灭烛解罗衣”句,不知出《史记滑稽传》淳于髡语,乃泛引谢瞻、曹植诸诗。又如《临江王节士歌》,齐贤以为史失其名,士赟则引乐府《游侠曲》证之。不知《汉书艺文志》《临江王》及《愁思节士歌》原各为一篇,自南齐陆厥始并作《临江王节士歌》。后来庾信、杜甫俱承其误。白诗亦属沿讹。齐贤等不为辨析,而转以为史失名。此类俱未为精核。然其大致详赡,足资检阅。中如《广武战场怀古》一首,士赟谓非太白之诗,厘置卷末,亦具有所见,其於白集固不为无功焉。齐贤字子见,舂陵人。士赟字粹可,宁都人,宋辰州通判立等之子。笃学工诗,与吴澄相友善。所著有《诗评》二十馀篇及《冰崖集》,俱已久佚,独此本为世所共传云。
△《李太白诗集注》三十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王琦撰。琦字琢崖,钱塘人。注李诗者自杨齐贤、萧士赟后,明林兆珂有《李诗钞述注》十六卷,简陋殊甚。胡震亨驳正旧注,作《李诗通》二十一卷。
琦以其尚多漏略,乃重为编次、笺释,定为此本。其诗参合诸本,益以逸篇,厘为三十卷,以合曾巩序所言之数。别以序志、碑传、赠答题咏、诗文评语、年谱、外纪为附录六卷。而缪氏本所谓《考异》一卷,散入文句之下,不另列焉。其注欲补三家之遗阙,故采摭颇富,不免微伤於芜杂。然捃拾残賸,时亦寸有所长。
自宋以来,注杜诗者林立,而注李诗者寥寥仅二三本。录而存之,亦足以资考证。
是固物少见珍之义也。
△《九家集注杜诗》三十六卷(内府藏本)
宋郭知达编。知达,蜀人。前有自序,作於淳熙八年。又有曾噩重刻序,作於宝庆元年。噩据《书录解题》作“字子肃,闽清人”。凌知迪《万姓统谱》则作“字噩甫,闽县人。庆元中尉上高,复迁广东漕使”,与陈振孙所记小异。振孙与噩同时,迪知所叙又与序中结衔合,未详孰是也。宋人喜言杜诗,而注杜诗者无善本。此书集王洙、宋祁、王安石、黄庭坚、薛梦符、杜田、鲍彪、师尹、赵彦材之注,颇为简要。知达序称“属二三士友随是非而去取之。如假托名氏,撰造事实,皆删削不载”。陈振孙《书录解题》亦曰:“世有称东坡事实者(案当作老杜事实),随事造文,一一牵合,而皆不言其所自出。且其词气首末出一口,盖妄人伪托以欺乱流俗者。书坊辄钞入集注中,殊败人意。此本独削去之”云云。与序相合,知其别裁有法矣。振孙称噩刊版五羊漕司,字大宜老(案宜老谓宜乎老眼,刻本或作可考,非),最为善本。此本即噩家所初印,字画端劲而清楷,宋版中之绝佳者。振孙所言,固不为虚云。
△《黄氏补注杜诗》三十六卷(内府藏本)
宋黄希原本,而其子鹤续成之者也。希字梦得,宜黄人。登进士第。官至永新令。尝作春风堂於县治,杨万里为作记,今载《诚斋集》中。鹤字叔似。著有《北窗寓言集》,今已久佚。希以杜诗旧注每多遗舛,尝为随文补缉,未竟而殁。
鹤因取椠本集注即遗稿为之正定。又益以所见,积三十馀年之力,至嘉定丙子,始克成编。书首原题《补千家集注杜工部诗史》。所列注家姓氏,实止一百五十一人。注中徵引则王洙、赵次公、师尹、鲍彪、杜修可、鲁訔诸家之说为多,其他亦寥寥罕见。而当时所称伪苏注者,乃并见采缀。盖坊行原有千家注本,鹤特因而广之,故以“补注”为名。其郭知达《九家注》、蔡梦弼《草堂诗笺》,视鹤本成书稍前(案知达本成於淳熙辛丑,在鹤本前三十馀年。梦弼成於嘉泰甲子,在鹤本前十有二年),而注内无一字引及。殆流传未广,偶未之见也。书中凡原注各称“某曰”,其补注则称“希曰”、“鹤曰”以别之。大旨在於案年编诗,故冠以《年谱辨疑》,用为纲领。而诗中各以所作岁月注於逐篇之下,使读者得考见其先后出处之大致。其例盖始於黄伯思,后鲁訔等踵加考订,至鹤父子而益推明之。钩稽辨证,亦颇具苦心。其间牴牾不合者,如《赠李白》一首,鹤以为开元二十四年游齐、赵时作。不知甫与白初未相见,至天宝三四载白自供奉被放后,始相遇於东都。观甫《寄白二十韵》诗所云“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者,是其确证,鹤说殊误。又《郑驸马宅宴洞中》一首,鹤谓与《重题郑氏东亭诗》皆在河南新安县作。不知《长安志》有莲花洞,在神禾原郑驸马之居,即诗所云“洞中”,并不在新安,不可与东亭混而为一。又《高都护骢马行》,鹤以为天宝七载作。考高仙芝平小勃律后,以天宝八载方入朝,诗中有“飘飘远自流沙至”语,则当在八载,而非七载。又《遣兴》诗“赫赫萧京兆”句,鹤以京兆为萧至忠。不知至忠未尝官京兆尹,诗中所指当是萧炅。又《喜雨》一首,鹤谓永泰元年所作。考诗末甫自注“浙右多盗贼”语,正指宝应元年袁晁之乱,诗当作於是年。时甫方在梓、阆间,故有巴人之句,鹤说非是。似此者尚数十条,皆为疏於考核。又题与诗皆无明文,不可考其年月者,亦牵合其一字一句,强为编排,殊伤穿凿。然其考据精核者,后来注杜诸家亦往往援以为证。故无不攻驳其书,而终不能废弃其书焉。
△《集千家注杜诗》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不著编辑人名氏。前载王洙、王安石、胡宗愈、蔡梦弼四序。所采不满百家,而题曰千家,盖务夸摭拾之富,如魏仲举《韩柳集注》亦虚称五百家也。其句下篇末诸评,悉刘辰翁之语。朱彝尊谓梦弼所编入,然梦弼所撰,本名《草堂诗笺》,其自序内标识注例甚详,与此本不合。宋荦谓杜诗评点自刘辰翁始。刘本无注,元大德间有高楚芳者,删存诸注,以刘评附之。此本疑即楚芳编也。辰翁评所见至浅,其标举尖新字句,殆於竟陵之先声。王士祯乃比之郭象注庄,殆未为笃论。
至编中所集诸家之注,真赝错杂,亦多为后来所抨弹。然宋以来注杜诸家,鲜有专本传世,遗文绪论,颇赖此书以存。其荜路蓝缕之功,亦未可尽废也。
△《杜诗攟》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唐元竑撰。元竑字远生,乌程人。万历戊子举人。明亡,不食死,论者以“首阳饿夫”比之。是编乃其读杜诗时所劄记。所阅盖千家注本,其中附载刘辰翁评,故多驳正辰翁语。自宋人倡“诗史”之说,而笺杜诗者遂以刘昫、宋祁二书据为稿本。一字一句,务使与纪传相符。夫忠君爱国,君子之心。感事忧时,风人之旨。杜诗所以高於诸家者,固在於是。然集中根本不过数十首耳。咏月而以为比肃宗,咏萤而以为比李辅国,则诗家无景物矣。谓纨袴下服比小人,谓儒冠上服比君子,则诗家无字句矣。元竑所论,虽未必全得杜意,而刊除附会,涵泳性情,颇能会於意言之外。其中如“白鸥没浩荡”句,必抑苏轼而申宋敏求。
“宛马总肥秦苜蓿”句,正用汉武帝离宫种苜蓿事,而执误本春苜蓿事以为不对汉嫖姚。又往往喜言诗谶,尤属不经。然大旨合者为多,胜旧注之穿凿远矣。
△《杜诗详注》二十五卷、《附编》二卷(内府藏本)
国朝仇兆鼇撰。兆鼇字沧柱,鄞县人。康熙乙丑进士。官至吏部侍郎。是书乃康熙三十二年兆鼇为编修时所奏进。凡诗注二十三卷,杂文注二卷。后以《逸杜》、《咏杜》、《补杜》、《论杜》为《附编》上下二卷。其总目自二十八卷以下尚有《仿杜》、《集杜》诸卷,皆有录无书,疑欲续为而未成也。每诗各分段落,先诠释文义於前,而徵引典故列於诗末。其中摭拾类书,小有舛误者。如注“忘机对芳草”句,引《高士传》“叶幹忘机”。今《高士传》无此文。即《太平御览》所载嵇康《高士传》几盈二卷,亦无此文。又注“宵旰忧虞轸”句,不知二字本徐陵文,乃引《左传》注“旰食”,引《仪礼》注“宵衣”。考之郑注,宵乃同绡,非宵旦之宵也。至《吟杜》卷中载徐增一诗,本出其《说唐诗》中。所谓“佛让王维作,才怜李白狂”者,盖以维诗杂禅趣,白诗多逸气,以互形甫之谨严。兆鼇乃改上句为“赋似相如逸”,乖其本旨。如此之类,往往有之,皆不可据为典要。然援据繁富,而无千家诸注伪撰故实之陋习。核其大局,可资考证者为多,亦未可竟废也。
△《王右丞集笺注》二十八卷、《附录》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王维撰,国朝赵殿成注。殿成字松谷,仁和人。王维集旧有顾起经分类注本,但注诗而不及文,诗注亦间有舛漏。殿成是本,初定稿於雍正戊申,成书於乾隆丙辰。钩稽考订,定为古体诗六卷、近体诗八卷。皆以元刘辰翁评本所载为断。其别本所增及他书互见者,则为外编一卷。其杂文则厘为十三卷,并为笺注。
又以《王缙进表》、《代宗批答》、《唐书》本传、世系、遗事及同时唱和、后人题咏为一卷,弁之於首。以诗评、书录、年谱为一卷,缀之於末。其年谱亦本传、世系之类,后人题咏亦诗评、画录之类,而一置於后,一置於前,编次殊为未协。又集外之诗既为外编,其论画诸篇亦集外之文,疑以传疑者,而混於文集,不复分别,体例亦未画一。然排比有绪,终较他本为精审。其笺注往往捃拾类书,不能深究出典。即以开卷而论,“阊阖”字见《楚辞》,而引《三辅黄图》。
“八荒”字见《淮南子》,而引章怀太子《后汉书注》。“胡床”字见《世说新语》桓伊、戴渊事,而引张端义《贵耳集》。“朱门”字亦见《世说新语》支遁语,而引程大昌《演繁露》。“双鹄”字自用古诗“愿为双黄鹄”语,而引谢维新《合璧事类》。“绝迹”字见《庄子》,而引曹植《与杨修书》。皆未免举末遗本。然於顾注多所订正。又维本精於佛典,顾注多未及详。殿成以王琦熟於三岁,属其助成,亦颇补所未备。核其品第,固犹在顾注上也。
△《高常侍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高適撰。適,《唐书》作渤海人。其集亦题曰渤海。《河间府志》据其《封邱县》诗“我本渔樵孟诸野”句,又《初至封邱》诗有“去家百里不得归”句,定为梁、宋间人。然集中《别孙沂》诗题下又注“时俱客宋中”,则又非生於梁、宋者。志所辨,似亦未确。考唐代士人多题郡望,史传亦复因之,往往失其里籍。刘知几作《史通》,极言其弊,而终不能更。適集既无定词,则亦阙疑可也。其集《唐志》作十卷。《通考》又有集外文一卷,诗一卷。此本从宋本影钞,内“廓”字阙笔,避宁宗嫌名,当为庆元以后之本。凡诗八卷、文二卷。其集外诗文则无之。考明人所刻適集,以《太平广记》高锴侍郎墓中之狐妖绝句“危冠高髻楚宫妆,闲步前庭趁夜凉。自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一首,并载入之,芜杂殊甚。又《九日》一诗见宋程俱《北山集》,毛奇龄选唐人七律亦误题適作。此本不载,较他本特为精审。第十卷中有《贺安禄山死表》,称“臣得河南道及诸州牒,皆言逆贼安禄山苦痛而死,手足俱落,眼鼻残坏”。则禄山竟以病死,与史载李猪儿事迥异。盖兵戈云扰,得诸传闻之故也。
△《孟浩然集》四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唐孟浩然撰。浩然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前有天宝四载宜城王士源序。
(案士源即补《亢仓子》之王士元。其事亦见序中。此作源字,盖传写异文。)
又有天宝九载韦滔序。士源序称“浩然卒於开元二十八年,年五十有二。凡所属缀,就辄毁弃,无复编录。乡里购采,不有其半。敷求四方,往往而获。今集其诗二百一十七首,分为四卷”。此本四卷之数,虽与序合,而诗乃二百六十二首,较原本多四十五首。洪迈《容斋随笔》尝疑其《示孟郊》诗时代不能相及。今考《长安早春》一首,《文苑英华》作张子容,而《同张将军蓟门看灯》一首亦非浩然游迹之所及。则后人窜入者多矣。士源序又称诗或阙逸未成,而制思清美,及他人酬赠,咸次而不弃。而此本无不完之篇,亦无唱和之作。其非原本,尤有明徵。排律之名,始於杨宏《唐音》,古无此称。此本乃标排律为一体。其中《田家元日》一首、《晚泊浔阳望香炉峰》一首、《万山潭》一首,《渭南园即事贻皎上人》一首,皆五言近体,而编入古诗。《临洞庭》诗旧本题下有“献张相公”四字,见方回《瀛奎律髓》。此本亦无之。显然为明代重刻,有所移改。
至序中“丞相范阳张九龄等与浩然为忘形之交”语,考《唐书》,张说尝谪岳州司马,集中称“张相公”、“张丞相”者凡五首,皆为说作。若九龄则籍隶岭南,以“曲江”著号,安得署曰“范阳”?亦明人以意妄改也。以今世所行别无他本,姑仍其旧录之,而附订其舛互如右。
△《常建诗》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案唐常建不知其字,其里贯亦无可考。据陈振孙《书录解题》,知为开元十五年进士,终於盱眙尉而已。诗家但称曰“常尉”,从其官也。《唐书艺文志》载常建诗一卷。此本三卷,乃毛晋汲古阁所刊,云不知何人类而析之。据《书录解题》作於宋末,尚称一卷,则元、明人所分矣。殷璠作《河岳英灵集》,去取至为精核。肃、代之间,所录仅二十四人,以建为冠。载诗仅二百三十四首,而建诗居十五首。其序称“刘桢死於文学,左思终於记室,鲍照卒於参军,常建亦沦於一尉”,深用悲惋。又称“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诸句,而尤推《吊王将军墓》一篇,以为善叙悲怨,胜於潘岳。今观其诗凡五十七首,所与赠答者率莫考其姓氏。其中最知名者,惟王昌龄一人。而仅有宿其隐居一篇,为招与张贲共隐。则非惟宦途寂寞,守道无营,即倡和交游,亦泊然於名场声气之外。不然则李白与昌龄最契,高適、王之涣等亦与昌龄旗亭画壁,同作俊游,建亦何难因缘牵附,以博一时之誉哉!其人品如是,则诗品之高,固其所矣。其诗自殷璠所称外,欧阳修《题青州山斋》又极赏其“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句。称欲效其语,久不可得。(案修集本作“竹径遇幽处”,盖一时误记。姚宽《西溪丛话》已辨之,今据建集改正。附识於此。)然全集之中,卓然与王、孟抗行者,殆十之六七,不但二人所称也。洪迈《万首绝句》,别载建《吴故宫》一首,此集不载,语亦不类。迈所编舛误至多,不尽足据。今亦不复增入焉。
△《储光羲诗》五卷(内府藏本)
案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储光羲诗》五卷,唐监察御史鲁国储光羲撰。
与崔国辅、綦毋潜皆同年进士。天宝末任伪官,贬死。”《唐书艺文志》《储光羲政论》下注曰:“兖州人。开元进士第。又诏中书试文章,历监察御史。安禄山反,陷贼自归。”与振孙所叙爵里相同,而任伪官事已小异。又《包融集》条下注曰:“融与储光羲皆延陵人。与丁仙芝等十八人皆有诗名。殷璠汇次其诗,号曰《丹阳集》。”则并其里籍亦异。自相矛盾,莫之详也。《唐志》载其集七十卷。是集前有顾况序,亦称所著文篇赋论七十卷。辛文房《唐才子传》称其又有《九经分疏义》二十卷,与所作《政论》十五卷并传。今皆散佚,存者惟此诗五卷耳。其诗源出陶潜,质朴之中有古雅之味。位置於王维、孟浩然间,殆无愧色。殷璠《河岳英灵集》称其“削尽常言,得浩然之气”,非溢美也。
△《次山集》十二卷(内府藏本)
唐元结撰。结事迹具《新唐书》本传。结所著有《元子》十卷,李商隐为作序。《文编》十卷,李纾为作序。又《猗玕子》一卷。并见《唐志》,今皆不传。
所传者惟此本,而书名、卷数皆不合。盖后人摭拾散佚而编之,非其旧本。观洪迈讥所记二十国事,如方国、圆国、言国、相乳国、无手国、无足国、恶国、忍国、无鼻国、触国之类,见於《容斋随笔》者,此本皆无之。则其佚篇多矣。结性不谐俗,亦往往迹涉诡激。初居商馀山,自称“季”。及逃难猗玕洞,称“猗玕子”。又或称“浪士”,或称“聱叟”,或称“漫叟”。为官或称“漫郎”,颇近於古之狂。然制行高洁,而深抱闵时忧国之心。文章戛戛自异,变排偶绮靡之习。杜甫尝和其《舂陵行》,称其“可为天地万物吐气”。晁公武谓其文如古钟磬,不谐俗耳。高似孙谓其文章奇古,不蹈袭。盖唐文在韩愈以前,毅然自为者,自结始。亦可谓耿介拔俗之姿矣。皇甫湜尝题其《浯溪中兴颂》曰:“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然长於指叙,约结有馀态。心语適相应,出句多分外。於诸作者间,拔戟成一队。”其品题亦颇近实也。
△《颜鲁公集》十五卷、《补遗》一卷、《年谱》一卷、《附录》一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唐颜真卿撰。真卿事迹具《唐书》本传。其集见於《艺文志》者有《吴兴集》十卷,又《庐州集》十卷、《临川集》十卷。至北宋皆亡。有吴兴沈氏者,采掇遗佚,编为十五卷。刘敞为之序,但称沈侯而不著名字。嘉祐中,又有宋敏求编本,亦十五卷,见《馆阁书目》。江休复《嘉祐杂志》极称其采录之博。至南宋时,又多漫漶不完。嘉定间,留元刚守永嘉,得敏求残本十二卷,失其三卷。乃以所见真卿文别为补遗,并撰次年谱附之,自为后序。后人复即元刚之本分为十五卷,以符沈、宋二本之原数。沿及明代,留本亦不甚传。今世所行乃万历中真卿裔孙允祚所刊,脱漏舛错,尽失其旧。独此本为锡山安国所刻。虽已分十五卷,然犹元刚原本也。真卿大节,炳著史册。而文章典博庄重,亦称其为人。集中《庙享议》等篇,说礼尤为精审。特收拾於散佚之馀,即元刚所编亦不免阙略。
今考其遗文之见於石刻者,往往为元刚所未收。谨详加搜辑,得《殷府君夫人颜氏碑铭》一首,《尉迟迥庙碑铭》一首,《太尉宋文贞公神道碑侧记》一首,《赠秘书少监颜君庙碑碑侧记》、《碑额阴记》各一首,《竹山连句》诗一首,《奉使蔡州》诗一首,皆有碑帖现存。又《政和公主碑》残文、《颜元孙墓志》残文二篇,见《江氏笔录》。《陶公栗里》诗见《困学纪闻》。今俱采出,增入《补遗》卷内。至留元刚所录《禘祫议》,其文既与《庙享议》复见,而篇末“时议者举然”云云,乃《新唐书陈京传》叙事之辞,亦非真卿本文。又《干禄字书序》乃颜元孙作,真卿特书之刻石,元刚遂以为真卿文,亦为舛误。今并从刊削焉。后附《年谱》一卷,旧亦题元刚作。而谱中所列诗文诸目,多集中所无,疑亦元刚因旧本增辑也。元刚字茂潜,丞相留正之子。官终起居舍人。
△《宗元集》三卷、附录《元纲论》一卷、《内丹九章经》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吴筠撰。筠字贞节,华阴人,隐於南阳。天宝中召至京师。请为道士,居嵩山。复求还茅山,东游会稽。往来天台、剡中,与李白、孔巢父酬唱。大历中卒。弟子私谥曰“宗元先生”。新旧《唐书》皆载《隐逸传》。此本为浙江鲍氏知不足斋所抄。末有跋云:“收入《道藏》中,世无别本。”然《文献通考》云:“吴筠《宗元先生集》十卷,前有权德舆序,列於别集诸人之次。”则当时非无传本。此跋题戊申岁,不著年号。疑作於《通考》前也。卷首权德舆序,称太原王颜类遗文为三十卷。后又有《吴尊师传》,亦德舆撰,乃言文集二十卷。均与《文献通考》称十卷者不合。考德舆序,称四百五十篇,而此本合诗赋论仅一百十九篇。则非完书矣。又旧书筠本传云:“鲁中儒士也。”新书本传云:“华州华阴人。”德舆序称“华阴人”,而传又云“鲁儒士”。序称受正一法於冯尊师,上距陶弘景五传。传又云受正一法於潘体元,乃冯之师。亦相乖剌。考旧书《李白传》,称“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於剡中”。而传乃言:“禄山将乱,求还茅山。既而中原大乱,江淮多盗,乃东游会稽,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不知天宝乱后,白已因永王璘事流夜郎矣,安能与筠同隐?此传殆出於依托。序又称筠卒於大历十三年,后二十五岁乃序此集,其年为贞元十九年。德舆於贞元十七年知礼部贡举,明年真拜侍郎。故是年作序,系衔云礼部侍郎,其文与史合。而《金丹九章经》前又载筠自序一篇,题元和戊戌年作。戊戌乃元和十三年,距所谓先生化去之年又隔四十年。后且云:“元和中游淮西,遇王师讨蔡贼吴元济,避乱东岳,遇李谪仙,授以《内丹九章经》。”殆似呓语。然则此序与传同一伪撰矣。据新旧书皆有《元纲》三篇语,则卷末所附《元纲论》三篇,自属筠作。至《内丹九章经》,核之以序,伪妄显然。以流传已久,姑并录之,而辨其牴牾如右。
△《杼山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僧皎然撰。案《唐书艺文志》,皎然字清昼,湖州人。谢灵运十世孙。
居杼山。颜真卿为刺史,集文士撰《韵海镜源》,预其论著。贞元中,取其集藏集贤御书院,刺史于頔为序。此集卷数与唐志合,頔序亦存。盖犹旧本。前有赞宁所为传,盖自《高僧传》录入。末有集外诗,则毛晋所补缉也。皎然及贯休、齐己皆以诗名。今观所作,弱於齐己而雅於贯休。在中唐作者之间,可厕末席。
集末附载杂文数篇,则聊以备体,非其所长矣。别本附刊《杼山诗式》一卷。案《唐志》昼公《诗式》、《诗评》皆载文史类中,不附本集。今亦析出别著录焉。
△《刘随州集》十一卷(编修邹炳泰家藏本)
唐刘长卿撰。长卿字文房,河间人。姚合《极元集》作宣城人。莫能详也。
开元二十一年登进士第。官终随州刺史,故至今称曰“刘随州”。是集凡诗十卷。
文一卷。第二卷中《送河南元判官赴河南勾当苗税充百官俸钱》诗,不书“勾”字,但注曰:“御名。”盖宋高宗名构,当时例避同音,故勾字称御名。则犹从南宋旧本翻雕也。然编次丛脞颇甚,诸体皆以绝句为冠。中间古体、近体亦多淆乱。如“四月深涧底,桃花方欲然。宁知地势下,遂使春风偏”四句,第四卷中作《晚桃》诗前半首,乃《幽居八咏上李侍郎》之一。而第一卷又割此四句为绝句,题曰《入百丈涧见桃花晚开》。是二者必有一讹也。旧原有外集一卷,所录仅诗十首,而《重送》一首已见八卷中,又佚去题中“裴郎中贬吉州”六字。
《次前溪馆作》一首,已见二卷中。《赠袁赞府》一首,已见九卷中。而又误以题下所注“时经刘展平后”句为题,并佚“时经”二字。《送裴二十七端公》诗,亦见二卷中。《哭李宥》一首,亦见九卷中。《秋云岭》、《洞山阳》、《横龙渡》、《赤沙湖》四首,即四卷中《湘中纪行》十首之四,又讹“秋云岭”为“云秋岭”,“洞山阳”为“山阳洞”。《寄李侍郎行营五十韵》一首,已见七卷,又佚其题首“至德三年”等二十四字。不知何以舛谬至此。盖宋本亦有善不善,不能一一精核也。今刊除《入百丈涧见桃花晚开》一首。其外集亦一并刊除,以省重复。长卿诗号“五言长城”,大抵研炼深稳,而自有高秀之韵。其文工於造语,亦如其诗。故於盛唐、中唐之间,号为名手。但才地稍弱,是其一短。高仲武《中兴间气集》病其“十首以后语意略同”,可谓识微之论。王士祯《论诗绝句》乃云“不解雌黄高仲武,长城何意贬文房”,非笃论也。
△《韦苏州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韦应物撰。应物,京兆人。新旧《唐书》俱无传。宋姚宽《西溪丛话》载,吴兴沈作喆为作补传,称“应物少游太学。当开元、天宝间,充宿卫,扈从游幸,颇任侠负气。兵乱后,流落失职。乃更折节读书。由京兆功曹累官至苏州刺史、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为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年九十馀,不知其所终”。
先是。嘉祐中王钦臣校定其集。有序一首。述应物事迹与补传皆合。惟云以集中及时人所称推其仕宦本末。疑止於苏州刺史。考《刘禹锡集》有《苏州举韦中丞自代状》,则钦臣为疏略矣。《李观集》有《上应物书》,深言其褊躁。而李肇《国史补》云:“应物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二说颇异。盖狷洁之过,每伤峭刻,亦事理所兼有也。其诗七言不如五言,近体不如古体。五言古体源出於陶,而镕化於三谢。故真而不朴,华而不绮。但以为步趋柴桑,未为得实。如“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陶诗安有是格耶?此本为康熙中项絪以宋椠翻雕,即钦臣所校定。首赋,次杂拟,次燕集,次寄赠,次送别,次酬答,次逢遇,次怀思,次行旅,次感叹,次登眺,次游览,次杂兴,次歌行。凡为类十四,为篇五百七十一。原序乃云分类十五,殊不可解。然字画精好,远胜毛氏所刻四家刻本,故今据以著录。其毛本所载拾遗数首,真伪莫决,亦不复补入焉。
卷一百五十 集部三
○别集类三△《毗陵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独孤及撰。及字至之,洛阳人。官至司封郎中、常州刺史。卒谥曰宪。事迹具《唐书》本传。权德舆作及《谥议》,称其“立言遣词,有古风格。濬波澜而去流宕,得菁华而无枝叶”。皇甫湜《谕业》亦称及“文如危峰绝壁,穿倚霄汉。长松怪石,颠倒岩壑”。王士祯《香祖笔记》则谓其序记尚沿唐习;碑版叙事,稍见情实。《仙掌》、《函谷》二铭,《琅邪溪述》,《马退山茅亭记》,《风后八阵图记》是其杰作,《文粹》略已载之。颇不以湜言为然。考唐自贞观以后,文士皆沿六朝之体。经开元、天宝,诗格大变,而文格犹袭旧规。元结与及始奋起湔除,萧颖士、李华左右之。其后韩、柳继起,唐之古文,遂蔚然极盛。
斫雕为朴,数子实居首功。《唐实录》称韩愈学独孤及之文,当必有据。(案此据晁氏《读书志》所引。)特风气初开,明而未融耳。士祯於荜路蓝缕之初,责以制礼作乐之事,是未尚论其世也。集为其门人安定梁肃所编,李舟为之序。凡诗三卷,文十七卷。旧本久湮,明吴宽自内阁钞出,始传於世。其中如《景皇帝配天议》,郭知运、吕諲等《谥议》,皆粹然儒者之言,非徒以词采为胜。不止士祯所举诸篇,至《马退山茅亭记》乃柳宗元作,后人误入及集。士祯一例称之,尤疏於考证矣。又《文苑英华》载有及《贺赦》二表、《代独孤将军让魏州刺史表》、《为崔使君让润州表》、《代于京兆请停官侍亲表》,《唐文粹》有《招北客文》,凡六篇,集内皆无之。案《贺赦表》所云“诛翦大憝,清复阙廷”及“归过罪己,降去鸿名”,并德宗兴元时事。及没於大历十二年,已不及见。
《招北客文》《文苑英华》又以为岑参之作。彼此错互,疑莫能详,今姑依旧本阙载焉。
△《萧茂挺文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萧颖士撰。颖士字茂挺,颍川人。梁鄱阳王之裔。世系具载其《赠韦司业书》中。开元二十三年举进士,对策第一。天宝初,官秘书正字。以搜括遗书,淹久不报劾免。寻召为集贤校理,忤李林甫,调广陵参军。韦述荐为史馆待制,又忤林甫免。林甫死,调河南府参军。安禄山反,颖士走山南,源洧辟掌书记。
后为扬州功曹参军。复弃官去,遂客死於汝南。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颖士尝作《伐樱桃赋》以刺林甫,《唐书》本传讥其褊。而晁公武《读书志》则称其“每俯临於萧墙,奸回得而窥伺”之句为知几先。见《唐书》贬之为非。今考颖士当禄山宠盛之时,尝与柳并策其必反。既而言验,乃诣河南采访使郭纳言献策守御,纳言不能用。禄山别将攻南阳,山南节度使源洧欲遁。颖士力持之,乃坚意拒贼。永王璘尝召之,不赴。而与宰相崔圆书,请先防江淮之乱,既而刘展又果叛。其才略志节,皆过於人,不但如晁氏之所云。文章根柢,固不仅在学问之博奥也。颖士文章与李华齐名,而颖士尤为当代所重。李邕负一代宿望,而《进芝草表》假手颖士,则其推挹可知。《唐志》载颖士《游梁新集》三卷,文集十卷。《宋志》仅载《文集》十卷,而《游梁新集》已佚。此本前有曹溶名字二印,盖其所藏。仅赋九篇、表五篇、牒一篇、序五篇、书五篇。史称其《与崔圆书》,今集中不载。《书录解题》所云柳并序,今亦佚之。又后人抄撮《文苑英华》、《唐文粹》诸书而成,非复十卷之旧矣。然残膏賸馥,犹足沾溉,正不必以不完为歉也。
△《李遐叔文集》四卷(浙江吴玉墀家藏本)
唐李华撰。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累中进士宏辞科。天宝中迁监察御史,徙右补阙。安禄山反,华为贼所得,伪署凤阁舍人。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李岘表置幕府,擢吏部员外郎。以风痺去官,卒。新、旧《唐书》俱载入《文苑传》中。《旧唐书》称华有文集十卷。独孤及序则称自监察以前十卷号为前集,其后二十卷为中集,卷数颇不合。马端临《经籍考》不列其目,则南宋时原本已亡。
此本不知何人所编,盖取《唐文粹》、《文苑英华》所载,裒集类次,而仍以及序冠之。有篇次而无卷目。今厘为四卷,著之於录。华遭逢危乱,污辱贼庭,晚而自伤,每托之文章以见意。如《权皋铭》云:“渎而不滓,瑜而不瑕。”《元德秀铭》云:“贞玉白华,不缁不磷。”《四皓铭》云:“道不可屈,南山采芝。
竦慕玄风,徘徊古祠。”其悔志可以想见。然大节一亏,万事瓦裂,天下不独与之论心也。至其文词绵丽,精彩焕发,实可追配古之作者。萧颖士见所著《含元殿赋》,以为在景福之上,灵光之下。虽友朋推挹之词,亦庶几乎近之矣。集中原有卢坦之、杨烈妇二传,检勘其文,皆见於李翱集中。当由误采,今并从刊削焉。
△《钱仲文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钱起撰。起字仲文,吴郡人。天宝中举进士。官至考功郎中。大历以还,诗格初变。开宝浑厚之气,渐远渐漓。风调相高,稍趋浮响。升降之关,十子实为之职志。起与郎士元其称首也。然温秀蕴藉,不失风人之旨。前辈典型,犹有存焉。其集《唐志》作一卷,晁公武《读书志》作二卷。今本十卷,殆后人所分。
其中凡古体诗皆题曰:“往体”。考陆龟蒙《松陵集》亦以古体为往体。盖唐代诗集标目,有此二名。偶然异文,别无他义。又集末《江行》绝句一百首,胡震亨《唐音统签》以为本钱珝之诗,误入起集,有考辨甚详。然旧本流传,相沿已久。且珝固起孙,即附录祖集之末,亦无不可,故今仍并存之焉。
△《华阳集》三卷、附《顾非熊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顾况撰。况字逋翁,海盐人。至德二年进士。德宗时官秘书郎,迁著作郎,贬饶州司户参军。晚年退居茅山,自号“华阳真逸”。集有皇甫湜序,称为三十卷。《读书志》作二十卷。《书录解题》惟载其诗集,云本十五卷,今止五卷。
其本今皆不传。此本乃明万历中况裔孙名端裒其诗文成三卷。末附况子非熊诗十馀首。《文苑英华》、《唐文粹》中尚有况诗四首、非熊诗一首,皆未收入。尚未为赅备也。非熊诗有父风。长庆中登第。大中间为盱眙簿,亦弃官隐茅山。
《酉阳杂俎》记况作《殇子诗》,旦夕悲吟,其子之魂闻之,因再生为况子,即非熊也。其事怪诞不足信。《本事诗》又载况《红叶题诗》事,尤属不经。其所题诗亦猥鄙不足传,皆好事者为之也。旧本所有,姑存之以为谈助云尔。
△《翰苑集》二十二卷(内府藏本)
唐陆贽撰。贽事迹具《唐书》本传。案《艺文志》载贽《议论表疏集》十二卷。又《翰苑集》十卷,常处厚纂。陈振孙《书录解题》载《陆宣公集》二十二卷,中分《翰苑》、《榜子》为二集,其目亦与史志相同。惟晁公武《读书志》所载乃只有《奏议》十二卷。且称旧有《榜子集》五卷、《议论集》三卷、《翰苑集》十卷。元祐中苏轼乞校正进呈,改从今名。疑是裒诸集成此书,与史志名目全不相合。今考尤袤《遂初堂书目》所列,实作《翰苑集》。而钱曾《读书敏求记》载所见宋椠大字本二十二卷者,亦作《翰苑集》。则自南宋以后,已合议论表疏为一集,而总题以《翰苑》之名。公武所见乃元祐本,恐非全册。而今世刊行贽集,亦有题作《陆宣公奏议》者,则又沿《读书志》而失之者也。宋祁作贽传赞,称其论谏数十百篇,讥陈时病,皆本仁义,炳炳如丹青,而惜德宗之不能尽用。故《新唐书》例不录排偶之作,独取贽文十馀篇,以为后世法。司马光作《资治通鉴》,尤重贽议论,采奏疏三十九篇。其后苏轼亦乞以贽文校正进读。
盖其文虽多出於一时匡救规切之语,而於古今来政治得失之故,无不深切著明,有足为万世龟鉴者。故历代宝重焉。贽尚有诗文别集十五卷,久佚不传。《全唐诗》所录仅存《试帖诗》三首及《语林》所载逸句。然经世有用之言,悉具是书。
其所以为贽重者,固不必在雕章绘句之末矣。
△《权文公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权德舆撰。德舆字载之,天水人。初辟河南幕府,历中书门下平章事。事迹具《唐书》本传。德舆尝自纂制集五十卷,杨凭序之。其孙宪又编其诗文为五十卷,杨嗣复序之。今制集已佚,文集亦久无传本。此本乃明嘉靖二十年杨慎得之於滇南,仅存目录及诗赋十卷。刘大谟序而刻之,又删其无书之目录。德舆文集遂不可考。惟《文苑英华》及《唐文粹》中时时散见耳。考王士祯《居易录》,载《权文公集》五十卷,注曰诗赋十卷、文四十卷、碑铭八卷、论二卷、记二卷、集序三卷、赠送序四卷、策问一卷、书二卷、疏表状五卷、祭文三卷。称无锡顾宸藏本,刘体仁之子凡写之以贻士祯者。然则德舆全集,康熙中犹存。不识何以今所存者皆杨慎之残本。第士祯所注卷目,以数计之,乃八十卷,与五十卷之说不合,又不识其何故也。
△《韩集举正》十卷、《外集举正》一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方崧卿撰。崧卿,莆田人。孝宗时尝知台州军事。是书后有淳熙己酉崧卿自跋,称右《昌黎先生集》四十卷,《外集》一卷,附录五卷,增考年谱一卷,复次其异同为《举正》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同,而多外钞八卷。其注称年谱洪兴祖撰。莆田方崧卿增考,且撰《举正》以校其同异,而刻之南安。
《外集》但据嘉祐刘煜所录二十五篇,而附以石刻、联句、诗文之遗见於他集者。
及葛峤刻柳文,又以大庾韩郁所编注诸本号《外集》者,并考疑误,辑遗事共为《外钞》刻之。然则《外钞》非方氏书,特葛氏刻柳集以配韩,因而增入,故崧卿跋不之及也。据自跋与陈氏所录,则此书盖与《文集》、《外集》、《附录》、《年谱》并刻。此本惟有《举正》,盖所存止此也。十卷之末,又有《外集举正》一卷,而跋中不及。陈氏亦不及核其原刻,不标卷第,殆即附之十卷中欤?自朱子因崧卿是书作《韩文考异》,盛名所掩,原本遂微。越及元、明,几希泯灭。
此本纸墨精好,内“桓”字阙笔,避钦宗讳。“敦”字全书,不避光宗讳。盖即淳熙旧刻,越五百载而幸存者。殆亦其精神刻苦,足以自传,故若有呵护其间,非人力所能抑遏欤!阎若璩号最博洽,其《潜邱劄记》中不知李浙东为谁,称得李翱全集,或可以考。今观此本第六卷《代张籍书》下,明注为李逊。且引旧书本传,“逊以元和五年刺浙东,九年召还,此书作於六七年间”云云。则若璩亦未见此本,可称罕覯之笈。其名曰《举正》,盖因郭京《易举正》之旧,见首篇之自注。考异删去此条,遂莫知其命名之义。其於改正之字用朱书(案刻本实作阴文,盖古无套版之法,不能作二色也。观《政和本草》称神农本经用朱书,而皆作阴文,是其明证。谨附识於此),衍去之字以圆圈围之,增入之字以方圈围之,颠倒之字以墨线曲折乙之,体例亦似较《考异》为明晰。所据碑本凡十有七。
所据诸家之书,凡唐令狐澄本、南唐保大本、秘阁本、祥符杭本、嘉祐蜀本、谢克家本、李昞本,参以唐赵德《文录》、宋白《文苑英华》、姚铉《唐文粹》。
参互钩贯,用力亦勤。虽偏信阁本,是其一失,宜为朱子所纠。然司马迁因《国策》作《史记》,不以《史记》废《国策》;班固因《史记》作《汉书》,不以《汉书》废《史记》;倪思尝集《国策》、《史记》、《汉书》之同异,纂为二书,今其《班马异同》犹有传本。然则虽有《考异》,不妨并存。此书以备参订,亦何必坚持门户,尽没前人著作之功乎!《书录解题》又曰:“《韩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朱侍讲以方氏本校定。凡异同定归於一,多所发明。《外集》皆如旧本,独用方本益《大颠三书》。”今考《外集举正》所列,自《海水诗》至《明水赋》,二十五篇之数俱全,无所谓《大颠三书》者,亦无所谓石刻、联句、诗文之遗於他集者。不知《考异》所据何本。此亦千古之大疑,姑阙所不知可矣。
△《原本韩文考异》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朱子撰。其书因韩集诸本互有异同,方崧卿所作《举正》,虽参校众本,弃短取长,实则惟以馆阁本为主,多所依违牵就。即《南山有高树》诗之“婆娑弄毛衣”,傅安道所举为笑端者,亦不敢明言其失。是以覆加考订,勒为十卷。
凡方本之合者存之,其不合者一一详为辨证。其体例本但摘正文一二字大书,而所考夹注於下,如陆德明《经典释文》之例。於全集之外别行。至宋末王伯大,始取而散附句下。以其易於省览,故流布至今,不复知有朱子之原本。其间讹脱窜乱,颇失本来。此本出自李光地家,乃从朱子门人张洽所校旧本翻雕,最为精善。第一卷末有洽补注一条,称《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诗“长沙千里平”句,“千里”当作“十里”。言亲至岳麓寺见之。方氏及朱子皆未知。又第四卷末洽补注一条,《辨原性》一篇,唐人实作“性原”,引杨倞《荀子注》所载全篇,证方氏《举正》不误,朱子偶未及考。又第七卷末有洽补注一条,辨《曹成王碑》中“抟力句卒”之义,皆今本所未载。其字为徐用锡所校,点画不苟。然光地没后,其版旋佚,故传本颇少。此本犹当日之初印,毫无刓阙,尤可贵也。
△《别本韩文考异》四十卷、《外集》十卷、《遗文》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王伯大编。伯大字幼学,号留耕,福州人。嘉定七年进士。理宗朝官至端明殿学士,拜参知政事。事迹具《宋史》本传。伯大以朱子《韩文考异》於本集之外别为卷帙,不便寻览,乃重为编次。离析《考异》之文,散入本集各句之下,刻於南剑州。又采洪兴祖《年谱辨证》、樊汝霖《年谱注》、孙汝听解、韩醇解、祝充解为之音释,附於各篇之末。厥后麻沙书坊以注释缀於篇末,仍不便检阅,亦取而散诸句下。盖伯大改朱子之旧第,坊贾又改伯大之旧第,已全失其初。即卷首题“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凡例十二条”者,勘验其文,亦伯大重编之凡例,非朱子《考异》之凡例。流俗相传,执此为朱子之本,实一误且再误也。据李光地《翻刻宋版考异跋》,此本之舛讹遗漏,不一而足。盖屡次重编,不能一一清整,势所必然。然注附句下,较与文集别行者究属易观。今录光地所刻十卷之本,以存旧式。仍录此本以便参稽。自宋以来,《经典释文》、《史记索隐》均於原书之外别本各行,而监本经史仍兼行散入句下之本。是即其例矣。
△《五百家注音辩昌黎先生文集》四十卷(内府藏本)
宋魏仲举编。仲举,建安人。书前题庆元六年刻於家塾。实当时坊本也。首列评论、诂训、音释诸儒名氏一篇,自唐燕山刘氏迄颍人王氏,共一百四十八家。
又附以新添集注五十家、补注五十家、广注五十家、释事二十家、补音二十家、协音十家、正误二十家、考异十家,统计只三百六十八家,不足五百之数。而所云新添诸家,皆不著名氏。大抵虚构其目,务以炫博,非实有其书。即所列一百四十八家如皇甫湜、孟郊、张籍等,皆同时唱和之人。刘昫、宋祁、范祖禹等,亦仅撰述《唐史》。均未尝诠释文集。乃引其片语,即列为一家,亦殊牵合。盖与所刊五百家注柳集均一书肆之习气。然其间如洪兴祖、朱子、程敦厚、朱廷玉、樊汝霖、蒋璨、任渊、孙汝听、韩醇、刘崧、祝充、张敦颐、严有翼、方崧卿、李樗、郑耕老、陈汝义、刘安世、谢无逸、李朴、周行己、蔡梦弼、高元之、陆九渊、陆九龄、郭忠孝、郭雍、程至道、许开、周必大、史深大等有考证音训者,凡数十家。原书世多失传,犹赖此以获见一二,亦不可谓非仲举之功也。朱彝尊称此书尚有宋椠本在长洲文氏,后归李日华家。正集之外,尚有《外集》十卷、《别集》一卷、附《论语笔解》十卷。此本止四十卷,而《外集》、《别集》不与焉。盖流传既久,又有所阙佚矣。
△《东雅堂韩昌黎集注》四十卷、《外集》十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惟卷末各有东吴徐氏刻梓家塾小印。考陈景云《韩集点勘书后》曰:“近代吴中徐氏东雅堂刊韩集,用宋末廖莹中世彩堂本。其注采建安魏仲举五百家注本为多。间有引他书者,仅十之三。复删节朱子单行《考异》,散入各条下。皆出莹中手也。莹中为贾似道馆客,事见《宋史》似道传。徐氏刊此本,不著其由来,殆深鄙莹中为人,故削其名氏并开版年月也”云云。今考此本,前列重校凡例九条。内称庙讳一条,确为宋人之语,景云之说为可信,知此本为莹中注也。景云又自注此文曰:“东雅堂主人徐时泰,万历中进士,官工部郎中。”
今考明进士题名碑,万历甲戌科有徐时泰,长洲人,盖即其人矣。
△《韩集点勘》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陈景云撰。景云有《通鉴胡注举正》,已著录。是编取廖莹中世彩堂所注韩集,纠正其误,因汇成编。卷首注曰校东雅堂本,以廖注为徐时泰东雅堂所翻雕也。末有景云自跋,称“莹中粗涉文义,全无学识。其博采诸条,不特遴择失当,即文义亦多疏舛”。今观所校,考据史传,订正训诂,删繁补阙,较原本实为精密。如《别知赋》之“一旦为仇”,证以《尔雅》。《元和圣德诗》之“麻列”,证以李白《梦游天姥》诗。《城南联句》之“疆甿”,证以《周礼》郑注。《梁国公主輓歌》之“厌翟”,证以《毛诗郑笺》。《师说》之句读,证以《经典释文》。《送韩侍御序》之“所治”,证以魏文帝《与吴质书》。
《祭李使君文》之“惊透”,证以扬雄《方言》、左思赋。《乌氏庙碑》之“立议”,证以《汉书》颜注。《太原郡公神道碑》之“耆事”,证以王安石文。
《刘统军墓志》之“父讼”,证以《汉书段颎传》。《太傅董公行状》之“其子”,乃证以《唐书李万荣传》。以《至郾城联句》之“谀噱”当为“庾噱”,证以《李藩传》。《进学解》之“守正”当为“宗王”,证以《新唐书》及《文粹》。皆援据精确。他如引《赤藤杖歌》证“南宫”不止称礼部。引《唐志五岳四渎令》证庙令老人。引德宗祔庙高宗已祧,证《讳辨》之“治”字。亦具有典据。而於时事辨别尤详,可称善本。惟《尸子》先见《公羊传》,而云出《汉书》,稍为疏漏。又《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诗,忽参宋人谐谑一条,非惟无预於校雠,乃并无预於韩集,殊乖体例耳。
△《诂训柳先生文集》四十五卷、《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内府藏本)
唐柳宗元撰。宋韩醇音释。醇字仲韶,临邛人。其始末未详。宗元集为刘禹锡所编。其后卷目增损,在宋时已有四本。一则三十三卷,为元符间京师开行本。
一则曾丞相家本。一则晏元献家本。一则此四十五卷之本,出自穆脩家。云即禹锡原本。案陈振孙《书录解题》曰:“刘禹锡作序,称编次其文为三十二通。退之之志若祭文附第一通之末。”今世所行本皆四十五卷,又不附志文,非当时本也。考今本所载禹锡序,实作四十五通,不作三十二通,与振孙所说不符。或后人追改禹锡之序,以合见行之卷数,亦未可知。要之,刻韩柳集者自穆脩始,虽非禹锡之旧第,诸家之本亦无更古於是者矣。政和中,胥山沈晦取各本参校,独据此本为正,而以诸本所馀者别作《外集》二卷,附之於后,盖以此也。至淳熙中,醇因沈氏之本为之笺注。又搜葺遗佚,别成一卷,附於《外集》之末。权知珍州事王咨为之序。醇先作《韩集全解》,及是又注柳文。其书盖与张敦颐《韩柳音辨》同时并出,而详博实过之。魏仲举《五百家注》亦多引其说。明唐觐《延州笔记》尝摘其注《南霁云碑》不知“汧城凿穴之奇”句本潘岳《马汧督诔》,是诚一失。然不以害其全书也。
△《增广注释音辩柳集》四十三卷(内府藏本)
旧本题宋童宗说注释,张敦颐音辩,潘纬音义。宗说,南城人。始末未详。
敦颐有《六朝事迹》,已著录。纬字仲宝,云间人。据乾道三年吴郡陆之渊序,称为乙丑年甲科,官灊山广文。亦不知其终於何官也。之渊序但题《柳文音义》。
序中所述,亦仅及韩仿、祝充《韩文音义传》、《柳氏释音》,不及宗说与敦颐。
书中所注,各以“童云”、“张云”、“潘云”别之,亦不似纬自撰之体例。盖宗说之注释、敦颐之音辩,本各自为书。坊贾合纬之音义,刊为一编,故书首不以《柳文音义》标目,而别题曰《增广注释音辩唐柳先生集》也。其本以宗元本集、外集合而为一,分类排次,已非刘禹锡所编之旧。而不收王铚伪《龙城录》之类,则尚为谨严。其音释虽随文注解,无大考证。而於僻音难字,一一疏通,以云详博则不足;以云简明易晓,以省检阅篇韵之烦,则於读柳文者亦不为无益矣。旧有明代刊本,颇多讹字。此本为麻沙小字版,尚不失其真云。
△《五百家注音辨柳先生文集》二十一卷、《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龙城录》二卷、《附录》八卷(内府藏本)
宋魏仲举编。其版式广狭,字画肥瘠,与所刻《五百家注昌黎集》纤毫不爽。
盖二集一时并出也。前有评论、训诂诸儒姓氏,检核亦不足五百家。书中所引,仅有集注,有补注,有音释,有解义及孙氏、童氏、张氏、韩氏诸解。此外罕所徵引,又不及韩集之博。盖诸家论韩者多,论柳者较少,故所取不过如此。特姑以五百家之名与韩集相配云尔。书后《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乃原集未录之文,共二十五首。《附录》二卷,则《罗池庙牒》及崇宁、绍兴加封诰词之类,而《法言注》五则亦在其中。又附以《龙城录》二卷,序传、碑记共一卷,后序一卷,而《柳文纲目》、《文安礼年谱》则俱冠之卷首。其中如《封建论》后附载《程敦夫论》一篇。又扬雄《酒箴》、李华《德铭》、屈原《天问》、刘禹锡《天论》之类,亦俱采掇附入。其体例与韩集稍异。虽编次丛杂,不无繁赘,而旁搜远引,宁冗毋漏,亦有足资考订者。且其本椠锲精工,在宋版中亦称善本。
今流传五六百年,而纸墨如新,神明焕发。复得与《昌黎集注》先后同归秘府,有类乎珠还合浦,剑会延津,是尤可为宝贵矣。
△《刘宾客文集》三十卷、《外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刘禹锡撰。《唐书》禹锡本传称为彭城人,盖举郡望。实则中山无极人。
是编亦名《中山集》,盖以是也。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原本四十卷,宋初佚其十卷。宋次道裒其遗诗四百七篇、杂文二十二首为《外集》,然未必皆十卷所逸也。禹锡在元和初,以附王叔文被贬,为八司马之一。召还之后,又以《咏玄都观桃花》触忤执政,颇有轻薄之讥。然韩愈颇与之友善,集中有《上杜黄裳书》,历引愈言为重。又《外集》有《子刘子自传》一篇,叙述前事,尚不肯诋諆叔文。盖其人品与柳宗元同。其古文则恣肆博辨,於昌黎、柳州之外,自为轨辙。
其诗则含蓄不足,而精锐有馀。气骨亦在元、白上,均可与杜牧相颉颃,而诗尤矫出。陈师道称苏轼诗初学禹锡。吕本中亦谓苏辙晚年令人学禹锡诗,以为用意深远,有曲折处。刘克庄《后村诗话》乃称其诗多感慨,惟“在人虽晚达,於树似冬青”十字差为闲婉。似非笃论也。其杂文二十卷、诗十卷,明时曾有刊版。
独《外集》世罕流传,藏书家珍为秘笈。今扬州所进钞本,乃毛晋汲古阁所藏。
纸墨精好,犹从宋刻影写。谨合为一编,著之於录,用还其卷目之旧焉。
△《吕衡州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吕温撰。温字和叔,一字化光,河中人。贞元十四年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兼侍御史。后谪道州刺史,徙衡州,卒。事迹具《唐书》本传。刘禹锡编次其文,称断自《人文化成论》至《诸葛武侯庙记》为上篇。此本先诗赋,后杂文,已非禹锡编次之旧。又第六卷、七卷志铭已阙数篇。卷末有孱守居士跋云:“甲子岁从钱氏借得前五卷,戊辰从郡中买得后三卷。俱宋本。第六、第七二卷均之阙如。
因取《英华》、《文粹》照目写入,以俟得完本校定。”又云:“第二卷《闻砧》以下十五首,宋本所无,照陈解元棚本钞入。”孱守居士,常熟冯舒之别号,盖舒所重编也。温亦八司马之党。当王叔文败时,以使吐蕃幸免。其人品本不纯粹。
而学《春秋》於陆淳,学文章於梁肃,则授受颇有渊源。集中如《与族兄皋书》,深有得於六经之旨。《送薛天信归临晋序》,洞见文字之源。《裴氏海昏集序》,论诗亦殊精邃。《古东周城铭》,能明君臣之义,以纠左氏之失。其《思子台铭序》,谓遇一物可以正训於世者,秉笔之士未尝阙焉。其文章之本可见矣。惟《代尹仆射度女为尼表》可以不存。而《诸葛侯庙记》以为有才而无识,尤好为高论,失之谬妄。分别观之可矣。
△《张司业集》八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唐张籍撰。籍字文昌,和州人。贞元十五年进士。官至国子司业。事迹附载《唐书韩愈传》中。籍以乐府鸣一时,其骨体实出王建上。后人概称张、王,未为笃论。韩愈称张籍学古淡,轩鹤避鸡群。谅矣。其文惟《文苑英华》载《与韩愈》二书,馀不概见。相其笔力,亦在李翱、皇甫湜间。视李观、欧阳詹之有意剷雕,亦为胜之。《昌黎集》有《代籍上李淛东书》,称以盲废。然集中《祭退之诗》称“公比欲为书,遗约有修章。令我署其末,以为后事程”。则愈没之时,籍犹执笔作字,知其目疾已愈,世传盲废者非也。其集为张洎所编。洎序称“自丙午至乙丑相次缀辑,得四百馀篇”。考丙午为南唐李昪昇元元年,当晋开运三年;乙丑为宋乾德二年。盖洎搜葺二十年始成完本,亦云勤矣。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张洎所编籍诗,名《木铎集》,凡十二卷。近世汤中季庸以诸本校定为《张司业集》八卷,刻之平江。”此本为明万历中和州张尚儒与张孝祥《于湖集》合刻者。尚儒称购得河中刘侍御本,又参以朱兰嵎太史金陵刊本,得诗四百四十九首,并录《与韩昌黎书》二首,订为八卷。则已非张洎、汤中之旧。然其数不甚相远,似乎无所散佚也。
△《皇甫持正集》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皇甫湜撰。湜,睦州人,持正其字也。元和元年进士。解褐为陆浑尉,仕至工部郎中。卞急使气,数忤同省,求分司。裴度特爱之,辟为东都判官。其集《唐志》作三卷。晁公武《读书志》作六卷,杂文三十八篇,与今本合。《唐书》本传载湜为度作光福寺碑文,酣饮援笔立就,度赠车马缯采甚厚。湜曰:“吾自为《顾况集序》,未尝许人。今碑字三千,一字三缣,何遇我薄耶!”高彦休《唐阙史》亦载是碑,并记其字数甚详。盖实有是作,非史之谬。然此本仅载况集序,而碑文已佚。即《集古》、《金石》二录已均不载。此碑殆唐末尚存,故彦休得见。五代兵燹,遂已亡失欤。足证此本为宋人重编,非唐时之旧矣。其文与李翱同出韩愈。翱得愈之醇,而湜得愈之奇崛。其《答李生》三书,盛气攻辨,又甚於愈。然如《编年》、《纪传》、《论孟子荀子言性论》,亦未尝不持论平允。郑玉《师山遗文》有《与洪君实书》,曰:“所假皇甫集,连日细看,大抵不惬人意。其言语叙次,却是著力铺排,往往反伤工巧,终无自然气象。其记文中又多叶韵语,殊非大家数”云云。盖讲学之家,不甚解文章体例,持论往往如斯,亦不足辨也。集中无诗,洪迈《容斋随笔》尝记其《浯溪》一篇,以为风格无可采。陆游跋湜集,则以为自是杰作,迈语为传写之误。今考此诗为论文而作。
李白集之《大雅久不作》一篇,苏轼集之《我虽不工书》一篇,即是此格,安可全诋!游之所辨是也。游集又有一跋,谓司空图论诗,有“皇甫祠部文集外所作,亦为遒逸”之语。疑湜亦有诗集。又谓张文昌集无一篇文,李习之集无一篇诗,皆诗文各为集之故。其说则不尽然。三人非漠漠无闻之流,果别有诗集、文集,岂有自唐以来都不著录者乎!
△《李文公集》十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李翱撰。翱字习之,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之裔也。贞元十四年进士。
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户部尚书。事迹具《唐书》本传。其集唐《艺文志》作十八卷。赵汸《东山存稿》有《书后》一篇,称《李文公集》十有八卷,百四篇,江浙行省参政赵郡苏公所藏本。与唐志合。陈振孙《书录解题》则云蜀本分二十卷。近时凡有二本。一为明景泰间河东邢让抄本,国朝徐养元刻之,讹舛最甚。此本为毛晋所刊,仍十八卷,或即苏天爵家本欤!考阎若璩《潜邱劄记》有《与戴唐器书》曰:“特假《旧唐书》参考,李浙东不知何名。或李翱习之全集出,尚可得其人。然老矣,倦於寻访矣”云云。则似尚不以为足本,不知何所据也。翱为韩愈之侄婿,故其学皆出於愈。集中载《答皇甫湜书》,自称高愍女、杨烈妇传不在班固、蔡邕下。其自许稍过。然观《与梁载言书》,论文甚详。至《寄从弟正辞书》,谓人号文章为一艺者,乃时世所好之文。其能到古人者,则仁义之词,恶得以一艺名之。故才与学虽皆逊愈,不能镕铸百氏皆如己出,而立言具有根柢。大抵温厚和平,俯仰中度,不似李观、刘蜕诸人有矜心作意之态。
苏舜钦谓其词不逮韩,而理过於柳,诚为笃论。郑獬谓其尚质而少工,则贬之太甚矣。集不知何人所编。观其有《与侯高》第二书,而无第一书,知其去取之间,特为精审。惟集中《皇祖实录》一篇,立名颇为僣越。夫皇祖、皇考,文见《礼经》。至明英宗时,始著为禁令。翱在其前,称之犹有说也。若《实录》之名,则六代以来,已定为帝制。《隋志》所载,班班可稽。唐、宋以来,臣庶无敢称者。翱乃以题其祖之行状,殊为不经。编集者无所刊正,则殊失别裁矣。陈振孙谓集中无诗,独载《戏赠》一篇,拙甚。叶適亦谓其不长於诗,故集中无传。惟《传灯录》载其《赠药山僧》一篇。韩退之《远游》联句记其一联。振孙所谓有一诗者,盖蜀本。適所谓不载诗者,盖即此本。毛晋跋谓迩来钞本,始附《戏赠》一篇,盖未考振孙语也。然《传灯录》一诗,得於郑州石刻。刘攽《中山诗话》云:“唐李习之不能诗,郑州掘石刻,有郑州刺史李翱诗云云。此别一李翱,非习之。《唐书》习之传不记为郑州,王深甫编习之集,乃收此诗,为不可晓。”
《苕溪渔隐丛话》所论亦同。惟王楙《野客丛书》独据僧录叙翱仕履,断其实尝知郑州,诸人未考。考开元寺僧尝请翱为钟铭,翱答以书曰:“翱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逊乎知圣人之道者也。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於释氏无益;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绐乎下之人甚矣。何贵乎吾之先觉也。”观其书语,岂肯向药山问道者!此石刻亦如韩愈《大颠三书》,因其素不信佛,而缁徒务欲言其皈依,用彰彼教耳。楙乃以翱尝为郑州信之,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至《金山志》载翱五言律诗一篇,全剿五代孙鲂作。则尤近人所托,不足与辨。叶梦得《石林诗话》曰:“人之才力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韩退之高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者。计或非其所长,故不作耳。二人以非所长而不作,贤於世之不能而强为之者也。”斯言允矣。
△《欧阳行周集》十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唐欧阳詹撰。詹字行周,泉州人。举进士。官至四门助教。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其集有大中六年李贻孙序,称韩侍郎愈、李校书观洎君,并数百岁杰出。今观詹之文,与李观相上下,去愈甚远。盖此三人同年举进士,皆出陆贽之门,并有名声。其优劣未经论定,故贻孙之言如此。然詹之文实有古格,在当时纂组排偶者上。韩愈为《欧阳生哀辞》,称许甚至,亦非过情也。《太原赠妓》一诗,陈振孙《书录解题》力辨函髻之诬。考《闽川名士传》,载詹游太原始末甚详。所载《孟简》一诗,乃同时之所作,亦必无舛误。又考邵博《闻见后录》,载妓家至宋犹隶乐籍,珍藏詹之手迹,博尝见之。则不可谓竟无其事。盖唐、宋官妓,士大夫往往狎游,不以为讶。见於诸家诗集者甚多,亦其时风气使然。固不必奖其风流,亦不必讳为瑕垢也。惟王士祯《池北偶谈》摘其《自诚明论》,谓“尹喜自明诚而长生,公孙弘自明诚而为卿,张子房自明诚而辅刘,公孙鞅自明诚而佐嬴”诸句,以为离经畔道,则其说信然。然宋儒未出以前,学者论多驳杂,难以尽纠。亦存而不论可矣。
△《李元宾文编》三卷、《外编》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李观撰。观字元宾,赵州赞皇人。李华之从子也。贞元八年登进士第。九年复中博学宏词科。官至太子校书郎。年二十九卒。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李华传》内。韩愈为志其墓,文载《昌黎集》中。是集前三卷为大顺元年给事中陆希声所编,希声自为之序。后为《外编》二卷,题曰蜀人赵昂编。希声后至宰相,昂则未详其仕履。晁公武《读书志》称昂所编凡十四篇。此本阙《帖经日上王侍御书》一篇,又时时有阙句阙字。盖辗转传写,脱佚久矣。观与韩愈、欧阳詹为同年,并以古文相砥砺。其后愈文雄视百世,而二人之集,寥寥仅存。论者以元宾蚤世,其文未极。退之穷老不休,故能独擅其名。希声之序则谓“文以理为本,而词质在所尚。元宾尚於词,故词胜于理;退之尚於质,故理胜其词。退之虽穷老不休,终不能为元宾之词。假使元宾后退之死,亦不及退之之质”。今观其文,大抵琱琢艰深,或格格不能自达其意。殆与刘蜕、孙樵同为一格。而镕炼之功或不及,则不幸蚤凋,未卒其业之故也。然则当时之论,以较蜕、樵则可,以较於愈则不及。希声之序为有见,宜不以论者为然也。顾当琱章绘句之时,方竞以骈偶斗工巧。而观乃从事古文,以与愈相左右。虽所造不及愈,固非馀子所及。王士祯《池北偶谈》诋其与孟简吏部、奚员外诸书如醉人使酒骂坐,抑之未免稍过矣。惟希声之序称其文不古不今,卓然自作一体,品题颇当。今并录之,以弁於篇首焉。
△《孟东野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孟郊撰。郊字东野,武康人。贞元中举进士。官溧阳尉。事迹附载《新唐书韩愈传》。愈集中《贞曜先生墓志铭》,即为郊作也。是集前有宋敏求序,称世传其集编汴吴镂本五卷,一百二十四篇。周安惠本十卷,三百三十一篇。蜀人蹇濬所纂凡二卷,一百八十篇。取韩愈赠郊句,名之曰《咸池集》。自馀诸家所杂录,不为编帙,诸本各异。敏求总括遗逸,删除重复,分十四类编集,得诗五百一十一篇。又以杂文二篇附於后,共为十卷。此本卷数相符,盖敏求所编也。
郊诗托兴深微,而结体古奥。唐人自韩愈以下,莫不推之。自苏轼“诗空螯小鱼”之诮,始有异词。元好问《论诗绝句》乃有“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之句。当以苏尚俊迈,元尚高华,门径不同,故是丹非素。究之郊诗品格,不以二人之论减价也。
△《长江集》十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唐贾岛撰。岛字阆仙,范阳人。初为僧,名无本。后返初服,举进士不第。
坐谤责授长江主簿,终於普州司仓参军。岛之谪也,《唐书》本传谓在文宗时,王定保《摭言》谓在武宗时。晁公武《读书志》谓长江祠中有宣宗大中九年墨制石刻,陈振孙《书录解题》亦称遂宁刊本首载此制,二人皆辨其非。今考集中卷二有《寄与令狐相公》诗,不署其名。卷五有《送令狐綯相公》诗,卷六有《谢令狐綯相公赐衣九事》诗,又有《寄令狐綯相公》诗二首,则显出綯名。考綯本传,其为相在大中四年十月,与石刻墨制年号相合。然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诗,年谱在元和六年。本传载岛卒时年五十六。从大中九年逆数至元和六年,凡四十五年。则愈赠诗时,岛才十二岁。自长江移普州又在其后。则愈赠诗时,岛不满十岁。恐无此理。今检与綯诸诗,皆明言在长江以后,尚无显证。至送綯诗中有“梁园趋旌节”句,又有“是日荣游汴,当时怯往陈”句,当是楚镇河中之时。若綯则未尝为是官,岛安得有是语乎?知原集但作“令狐相公”,遂宁本各增一“綯”字,以迁就大中九年之制。经晁、陈二家辨明,故后来刊本,削去此制。而诗题所妄增,则未及改正耳。晁氏称《长江集》十卷,诗三百七十九首。
此本共存三百七十八首,仅佚其一,盖犹旧本。《唐音统签》载岛《送无可上人》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二句之下,自注一绝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晁氏其并此数之为三百七十九耶?集中《剑客》一首,明代选本末二句皆作“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惟旧本《才调集》“谁有”作“谁为”(案为字去声)。冯舒兄弟尝论之,以“有”字为后人妄改。今此集正作“谁为”,然则犹旧本之未改者矣。
△《昌谷集》四卷、《外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李贺撰。贺事迹具《新唐书文学传》。案贺系出郑王,故自以郡望称陇西。实则家於昌谷。昌谷地近洛阳,於唐为福昌县,今为宜阳县地。集中屡言归昌谷。宋张耒集有《春游昌谷访长吉故宅》诗。又《福昌怀古》诗中亦有《李贺宅》一首。其明证矣。《幽闲鼓吹》称贺遗诗为其表兄投溷中,故流传者少。然但谓李藩所收耳。其沈子明所编、杜牧所序者,实未尝亡。牧序述子明之书,称“贺且死,尝授我平生所著歌诗,厘为四编,凡二百三十三首”。则卷帙并贺所手定也。唐、宋志皆称贺集五卷,较牧序多一卷。检《文献通考》始知为集四卷,外集一卷。吴正子《昌谷集笺注》曰:“京师本无后卷。有后卷,鲍本也。尝闻薛常州士龙言:‘长吉诗蜀本、会稽姚氏本皆二百一十九篇,宣城本二百四十二篇’云云。盖外集诗二十三首,合之则为二百四十二,除之则为二百一十九。实即一本也。惟正集较杜牧所序少十四首,而《外集》较黄伯思《东观馀论》所跋少二十九首,则莫可考耳。《乐府诗集》载有贺《静女春曙曲》一首、《少年乐》一首,今本皆无之。得非伯思藏本所佚耶!”正子又谓外集词意儇浅,不类贺作,殆出后人摹仿。然正集如《苦篁调》、《啸引》之类,句格鄙率,亦不类贺作。
古人操觚,亦时有利钝。如杜甫诗之“林热鸟开口,水浑鱼掉头”,使非刊在本集,谁信为甫作哉!疑以传疑可矣。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四卷、《外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西泉吴正子笺注,须溪刘辰翁评点。辰翁所评《班马异同》,已著录。
正子则不知何许人。近时王琦作《李长吉歌诗汇解》,亦称正子时代、爵里未详。
考此本以辰翁之评列於其后,则当为南宋人。又《外集》之首,注称“尝闻薛常州士龙言”云云。士龙为薛季宣字。据《旧录解题》,季宣卒於乾道九年。则正子亦孝宗时人矣。注李贺诗者,明以来有徐渭、董懋策、曾益、余光、姚佺五家本。又有邱象升、邱象随、陈愫、陈开先、杨研、吴甫六家之《辨注》,孙枝蔚、张恂、蒋文运、胡廷佐、张星、谢启秀、朱潮远七家之评。王琦又采诸家之说,作为《汇解》。递相纠正,互有发明,而要以正子是注为最古。贺之为诗,冥心孤诣,往往出笔墨蹊径之外,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严羽所谓诗有别趣,非关於理者,以品贺诗,最得其似。故杜牧序称其少加以理,可以奴仆命骚。而诸家所论,必欲一字一句为之诠释,故不免辗转轇轕,反成滞相。又所用典故,率多点化其意,藻饰其文,宛转关生,不名一格。如“羲和敲日玻瓈声”句,因羲和驭日而生敲日,因敲日而生玻瓈声,非真有敲日事也。又如“秋坟鬼唱鲍家诗”,因鲍照有《蒿里吟》而生鬼唱,因鬼唱而生秋坟,非真有唱诗事也。循文衍义,讵得其真?王琦解“塞土臙脂凝夜紫”,不用紫塞之说,而改“塞土”为“塞上”,引《隋书长孙晟传》“望见碛北有赤气,为匈奴欲灭之徵”。此岂复作者之意哉!正子此注,但略疏典故所出,而不一一穿凿其说,犹胜诸家之淆乱。
辰翁论诗,以幽隽为宗,逗后来竟陵弊体。所评杜诗,每舍其大而求其细。王士祯顾极称之。好恶之偏,殆不可解。惟评贺诗,其宗派见解,乃颇相近,故所得较多。今亦并录之,以资参证焉。
△《绛守居园池记注》一卷(浙江郑大节家藏本)
唐樊宗师撰。元赵仁举、吴师道、许谦注。宗师始末具韩愈所作墓志中。是文乃长庆三年宗师官绛州刺史,即守居构园池,自为之记。文僻涩不可句读。董逌《广川书跋》称:“尝至绛州,得其旧碑。剔刮劘洗,见其后有宗师自释。
然仅略注亭榭之名,其文仍不尽可解。故好奇者多为之注。”据李肇《国史补》称,唐时有王晟、刘忱二家,今并不传。故赵仁举补为此注。皇庆癸丑,吴师道病其疏漏,为补二十二处,正六十处。延祐庚申,许谦仍以为未尽,又补正四十一条。至顺三年,师道因谦之本,又重加刊定,复为之跋。二十年屡经窜易,尚未得为定稿。盖其字句皆不师古,不可训诂考证。不过据其文义推测,钩贯以求通。一篇之文仅七百七十七字,而众说纠纷,终无定论,固其宜也。以其相传既久,如古器铭识。虽不可音释,而不得不谓之旧物,赏鉴家亦存而不弃耳。宗师别有《越王楼诗序》,其僻涩与此文相类。计有功《唐诗纪事》尚载其文。诸家未注,盖偶未及检。国朝仁和孙之騄始合二篇而注之,题曰《樊绍述集》。今别著於录云。
△《王司马集》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王建撰。建字仲和,颍川人。大历十年进士。大和中为陕州司马。据《文献通考》,建集十卷。此本为国朝胡介祉所校刊。凡古体二卷、近体六卷,盖后人所合并。前有介祉序,谓虞山毛氏曾有刊本行世,校对亦未尽善。至《宫词》自宋南渡后逸去其七,好事者妄为补之。如“泪尽罗巾”,白乐天诗也;“鸳鸯瓦上”,花蕊夫人诗也;“宝帐平明”,王少伯诗也;“日晚长秋”与“日映西陵”,乐府《铜爵台诗》也;“银烛秋光冷画屏”与“闲吹玉殿昭华管”,皆杜牧之诗也。独《杨升菴集》中别载七首,云“得之古本,今录於后”云云。介祉所论,盖本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其考证皆精确。惟杨慎之言多不足据,石鼓文尚能伪造,何有於王建《宫词》。介祉遽从而增入,未免轻信之失。至於《伤近而不见》,乃《玉台新咏》旧题,此本讹为《伤近者不见》。《江南三台》,名见《乐府诗集》及《才调集》,此本讹为《江南台》。亦未免小有所失,不能全讥毛本。但取以相较,犹为此善於彼耳。
△《沈下贤集》十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唐沈亚之撰。下贤,亚之字也。本长安人,而原序称曰吴兴人,似从其郡望。
然李贺集有《送亚之》诗,亦曰“吴兴才人怨春风”,又曰“家在钱塘东复东”。
则其里贯似真在吴兴者也。亚之登元和十年进士第。大和三年柏耆宣慰德州,辟为判官。耆罢,亚之亦坐贬南康尉。是集凡诗赋一卷,杂文杂记一卷,杂著二卷,记二卷,书二卷,序一卷,策问并对一卷,碑文、墓志、表一卷,行状、祭文一卷。杜牧、李商隐集均有《拟沈下贤诗》,则亚之固以诗名世。而此集所载乃止十有八篇。其文则务为险崛,在孙樵、刘蜕之间。观其《答学文僧请益书》,谓“陶器速售而易败,煅金难售而经久”。《送韩静略序》亟述韩愈之言。盖亦戛然自异者也。其中如《秦梦记》、《异梦录》、《湘中怨解》,大抵讳其本事,托之寓言,如唐人《后土夫人传》之类。刘克庄《后村诗话》诋其名检扫地。王士祯《池北偶谈》亦谓弄玉、邢凤等事,大抵近小说家言。考《秦梦记》、《异梦录》二篇见《太平广记》二百八十二卷。《湘中怨解》一篇见《太平广记》二百九十八卷。均注曰出《异闻集》,不云出亚之本集。然则或亚之偶然戏笔,为小说家所采,后来编亚之集者又从小说摭入之,非原本所旧有欤!此本前有元祐丙寅重刊序,不署姓名。钱曾《读书敏求记》乃称为元祐丙申刻。考元祐元年岁在丙寅,至甲戌已改元绍圣,中间不应有丙申。盖即此本而曾误记寅为申。又是集本十二卷,曾记为二十卷,亦误倒其文也。《池北偶谈》又记末有万历丙午徐<火勃>跋,此本无之。而别有跋曰:“吴兴文集十二卷,义取艰深,字多舛脱,不可卒读。因从秦对岩先生借所藏季沧苇抄本校阅一过。”题曰辛卯仲夏。有小印曰邦采,不知为谁。然则此本校以季氏本,季氏本钞自钱氏宋刻,其源流固大概可见矣。
△《追昔游集》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唐李绅撰。绅字公垂,亳州人。元和元年进士。武宗时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事迹具《唐书》本传。此集皆其未为相时所作。晁公武《读书志》载前有开成戊午八月绅自序,此本无之。诗凡一百一首。《新唐书》本传所载贬端州司马,祷神滩涨及刺寿州,虎不为暴;为河南尹,恶少敛迹,皆语出此集。史传事须实录,而宋祁以所自言者为据,殊难徵信。且考绅之赴端州也,在夏秋之间。其妻子舟行,十月始至。其时滩水减矣,故以书祝媪龙祠,而江复涨。绅诗内及所自注者如此。祁乃以为绅自度岭时事。是阅其集而未审。后儒以名之轻重为文之是非,必谓新书胜旧书,似非笃论也。绅与李德裕、元稹号“三俊”。白居易亦有“笑劝迂辛酒,闲吟短李诗”句。今观此集,音节啴缓,似不能与同时诸人角争强弱。然舂容恬雅,无雕琢细碎之习,其格究在晚唐诸人刻画纤巧之上也。
△《会昌一品集》二十卷、《别集》十卷、《外集》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李德裕撰。德裕有《次柳氏旧闻》,已著录。是编凡分三集。《会昌一品集》,皆武宗时制诰。《外集》,皆赋诗杂文。《穷愁志》,则迁谪以后,闲居论史之文也。明代袁州有刊本,然仅《会昌一品集》十卷,《外集》四卷。此本正集二十卷,《别集》十卷,《外集》四卷即《穷愁志》,与晁公武《读书志》所载相合,意即蜀本之旧欤?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卫公备全集》五十卷、《年谱》一卷。又称蜀本之外有《姑臧集》五卷,《献替录》、《辨谤略》诸书共十一卷。则其本不传久矣。史言德裕在穆宗朝为翰林学士,号令大典册,咸出其手,而文多不传。意皆在五十卷内也。《会昌一品集序》,郑亚所作,李商隐集所谓荥阳公者是也。其文亦见商隐集序,称代亚作。而两本异同者不一。考寻文义,皆以此集所载为长,盖亚所改定之本云。
卷一百五十一 集部四
○别集类四△《元氏长庆集》六十卷、《补遗》六卷(通行本)
唐元稹撰。稹事迹具《唐书》本传。考稹《与白居易书》,称“河东李明府景俭在江陵时,僻好仆诗章。仆因撰成卷轴。其中有旨意可观而词近古往者为‘古讽’。意亦可观而流在乐府者为‘乐讽’,词虽近古而止於吟写性情者为‘古体’。词实乐流而止於模象物色者为‘新题乐府’。声势沿顺,属对稳切者为‘律诗’,仍以五七言为两体;其中有稍存寄兴与讽为流者为‘律讽’”。又称“有悼亡诗数十首,艳诗百馀首。自十六时至元和七年,有诗八百馀首,成二十卷”。又称“昨巴南道中有诗五十首。又书中得七年以后所为向二百篇”。然则稹三十七岁之时已有诗千馀首。《唐书》本传称稹卒时年五十三。其后十六年中,又不知所作凡几矣。白居易作稹墓志,称“著文一百卷,题曰《元氏长庆集》”。
《唐书艺文志》又载有小集十卷。然原本已阙佚不传。此本为宋宣和甲辰建安刘麟所传,明松江马元调重刊。自一卷至八卷前半为古诗。八卷后半至九卷为伤悼诗。十卷至二十二卷为律诗。二十三卷为古乐府。二十四卷至二十六卷为新乐府。二十七卷为赋。二十八卷为策。二十九卷至三十一卷为书。三十二卷至三十九卷为表状。四十卷至五十卷为制诰。五十一卷为序记。五十二卷至五十八卷为碑志。五十九卷至六十卷为告祭文。其卷帙与旧说不符,即标目亦与自叙迥异,不知为何人所重编。前有麟序,称“稹文虽盛传一时,厥后浸以不显。惟嗜书者时时传录。某先人尝手自钞写,谨募工刻行”云云。则麟及其父均未尝有所增损。
盖在北宋即仅有此残本尔。
△《白氏长庆集》七十一卷(通行本)
唐白居易撰。居易有《六帖》,已著录。案钱曾《读书敏求记》称所见宋刻居易集两本,皆题为《白氏文集》,不名《长庆集》。汪立名校刻《香山诗集》,亦谓宝历以后之诗不应概题曰“长庆”。今考居易尝自写其集,分置僧寺。据所自记,大和九年置东林寺者二千九百六十四首,勒成六十卷。开成元年置於圣善寺者三千二百五十五首,勒成六十五卷。开成四年置於苏州南禅院者凡三千四百八十七首,勒为六十七卷。皆题曰《白氏文集》。开成五年置於香山寺者凡八百首,合为十卷。则别题曰《洛中集》。惟长庆四年元稹作《白氏长庆集序》,称“尽徵其文,手自排纂,成五十卷,二千一百九十一首”。又称“明年当改元长庆,讫於是,因号曰《白氏长庆集》”。则《长庆》一集,特穆宗甲辰以前之作。
曾及立名所辨,不为无据。然《唐志》载《白氏长庆集》七十五卷,《宋志》亦载《白氏长庆集》七十一卷,而《白氏文集》之名转不著录。又高斯得《耻堂存稿》有《白氏长庆集序》。宋人目录传於今者,晁公武《读书志》、尤袤《遂初堂书目》、陈振孙《书录解题》,亦均作《白氏长庆集》。则谓宋刻必作《白氏文集》,亦未尽然。况元稹之序本为《长庆集》作,而《圣善寺文集记》中载有居易自注,称“元相公先作集序并目录一卷在外”。则《长庆集序》已移弁开成新作之目录。知宝历以后之诗文均编为《续集》,袭其旧名矣。未可遽以总题《长庆》为非也。其卷帙之数,晁公武谓《前集》五十卷,《后集》二十卷,《续集》五卷。今亡三卷,则当有七十二卷。陈振孙谓七十一卷之外又有《外集》一卷,亦当有七十二卷。而所标总数乃皆仍为七十一卷,与今本合,则其故不可得详。至彭叔夏《文苑英华辨证》谓集中《进士策问》第二道,俗本妄有所增。
又冯班《才调集评》亦称每卷首古调、律诗、格诗之目为重刻改窜。则今所行本已迥非当日之旧矣。
△《白香山诗集》四十卷、附录《年谱》二卷(内府藏本)
国朝汪立名编。立名有《钟鼎字源》,已著录。唐白居易《长庆集》诗文各半。立名引宋祁之言,谓居易长於诗而他文未能称是,因别刊其诗,以成是集。
又据元稹序,谓长庆时所作仅前五十卷,其宝历以后所作不应概名以“长庆”。
(案立名此论未确,已详辨於《长庆集》下。)因即其归老之地,题曰《香山》。
参互众本,重加编次,定为《长庆集》二十卷,《后集》十七卷,《别集》一卷。
又采摭诸书为《补遗》二卷。而以新定《年谱》一卷、陈振孙旧本《年谱》一卷并元稹《长庆集序》一篇、《旧唐书》本传一篇冠於首。复采诸书之有关居易诗者,各笺注於其下。居易集在东林寺者,陆游《入蜀记》称宋时已佚,真宗尝令崇文院写校,包以斑竹帙,送寺。建炎中亦坏於兵。其传於世者,钱曾所云宋本莫知存佚。旧有明武定侯家刻本,今亦罕见。世所行者惟苏州钱氏、松江马氏二本,皆颇有颠倒讹舛。胡震亨《唐音丁签》所录,又分体琐屑,往往以一题割隶二卷,殊为丛脞。立名此本,考证编排,特为精密。其所笺释,虽不能篇篇皆备,而引据典核,亦胜於注书诸家漫衍支离,徒溷耳目。盖於诸刻之中特为善本。其书成於康熙壬午,朱彝尊、宋荦皆为之序云。
△《鲍溶诗集》六卷、《外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鲍溶撰。溶字德源。元和四年进士。其仕履未详。溶诗在后世不甚著。然张为作《主客图》,以溶为博解宏拔主。以李群玉为上入室,而为与司马退之二人同居入室之例。则当时固绝重之也。其集宋史馆旧本五卷,讹题鲍防。曾巩始据《唐文粹》、《唐诗类选》考正之。又以欧阳修本参校,增多三十三篇。合旧本共二百三十三篇,厘为六卷。晁公武《读书志》仍作五卷,称惟存一百九十三篇,馀皆佚。此本为江南叶裕家所钞,首有曾巩校上序。今核所录,惟《集外诗》一卷与曾巩新增三十三首之说合。其正集比巩序多一卷,而诗止一百四十五首。
盖旧本残阙,传写者离析卷帙,以足巩序之数,而忘《外集》一卷本在六卷中也。
《全唐诗》所录较此本多十六首,较晁本多二首,而较曾本尚少三十九首。则其集之佚者多矣。
△《樊川文集》二十卷、《外集》一卷、《别集》一卷(内府藏本)
唐杜牧撰。牧字牧之,京兆万年人。太和二年登进士第。官至中书舍人。事迹附载《新唐书杜佑传》内。是集为其甥裴延翰所编。唐《艺文志》作二十卷。
晁氏《读书志》又载《外集》一卷。王士祯《居易录》谓旧藏杜集止二十卷,后见宋版本,雕刻甚精,而多数卷。考刘克庄《后村诗话》云:“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八九皆许浑诗。牧仕宦不至南海,而别集乃有《南海府罢之作》。”则宋本《外集》之外又有《续别集》三卷。故士祯云然也。此本仅附《外集》、《别集》各一卷,有裴延翰序。又有宋熙宁六年田概序。较克庄所见《别集》尚少二卷,而《南海府罢之作》不收焉。则又经后人删定,非克庄所见本矣。范摅《云溪友议》曰:“先是,李林宗、杜牧言元、白诗体舛杂,而为清苦者见嗤,因兹有恨。牧又著论,言近有元、白者,喜为淫言媟语,鼓扇浮嚣,吾恨方在下位,未能以法治之。”《后村诗话》因谓牧风情不浅。如杜秋娘、张好好诸诗,(案杜秋诗非艳体,克庄此语殊误。)“青楼薄幸”之句,街吏平安之报,未知去元、白几何。比之以燕伐燕。其说良是。《新唐书》亦引以论居易。然考牧集无此论。惟《平卢军节度巡官李戡墓志》述戡之言曰:“尝痛自元和以来,有元、白诗者,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坏。流於民间,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后代知有发愤者,因集国朝以来类於古诗得若干首,编为三卷,目为唐诗。为序以导其志”云云。然则此论乃戡之说,非牧之说。或牧尝有是语,及为戡志墓,乃借以发之,故摅以为牧之言欤!平心而论,牧诗冶荡甚於元、白,其风骨则实出元、白上。其古文纵横奥衍,多切经世之务。《罪言》一篇,朱祁作《新唐书藩镇传论》实全录之。费衮《梁谿漫志》载:“欧阳修使子棐读《新唐书》列传,卧而听之。至《藩镇传叙》,叹曰:‘若皆如此传,笔力亦不可及。’”识曲听真,殆非偶尔。即以散体而论,亦远胜元、白。观其集中有读韩、杜集诗。又《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曰:“经书刮根本,史书阅兴亡。高摘屈、宋艳,浓薰班、马香。李、杜泛浩浩,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则牧於文章具有本末,宜其睥睨“长庆”体矣。
△《姚少监诗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姚合撰。合,宰相崇之曾孙也。登元和十一年进士第。调武功主簿,又为富平、万年二县尉。宝应中历监察殿中御史、户部员外郎。出为荆、杭二州刺史。
后为户、刑二部郎中,谏议大夫,陕、虢观察使。开成末,终於秘书少监。然诗家皆谓之姚武功,其诗派亦称武功体。以其早作《武功县诗》三十首,为世传诵,故相习而不能改也。合选《极玄集》,去取至为精审。自称所录为“诗家射雕手”,论者以为不诬。其自作则刻意苦吟,冥搜物象,务求古人体貌所未到。张为作《主客图》,以李益为清奇雅正主,以合为入室。然合诗格与益不相类,不知为何以云然。其集在北宋不甚显。至南宋“永嘉四灵”始奉以为宗。其末流写景於琐屑,寄情於偏僻,遂为论者所排。然由摹仿者滞於一家,趋而愈下,要不必追咎作始,遽惩羹而吹齑也。此本为毛晋所刻。分类编次,唐人从无此例,殆宋人所重编。晋跋称此为浙本,尚有川本,编次小异。又称得宋治平四年王颐石刻《武功县诗》三十首,其次序字句皆有不同。然则非唐时旧本审矣。
△《李义山诗集》三卷(内府藏本)
唐李商隐撰。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开成二年进士。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调弘农尉。会昌二年又以书判拔萃。王茂元镇河阳,辟为掌书记。历佐幕府,终於东川节度判官、检校工部郎中。事迹具《唐书文艺传》。商隐诗与温庭筠齐名,词皆缛丽。然庭筠多绮罗脂粉之词,而商隐感时伤事,尚颇得风人之旨。故蔡宽夫《诗话》载王安石之语,以为“唐人能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惟商隐一人”。
自宋杨亿、刘子仪等沿其流波,作《西昆酬唱集》,诗家遂有西昆体。致伶官有挦撦之讥。刘攽载之《中山诗话》以为口实。元祐诸人,起而矫之。终宋之世,作诗者不以为宗。胡仔《渔隐丛话》至摘其《马嵬》诗、《浑河中》诗诋为浅近。
后江西一派渐流於生硬粗鄙,诗家又返而讲温、李。自释道源以后,注其诗者凡数家。大抵刻意推求,务为深解。以为一字一句皆属寓言,而《无题》诸篇穿凿尤甚。今考商隐《府罢》诗中有“楚雨含情皆有托”句,则借夫妇以喻君臣,固尝自道。然《无题》之中确有寄托者,“来是空言去绝踪”之类是也。有戏为艳体者,“近知名阿侯”之类是也。有实属狎邪者,“昨夜星辰昨夜风”之类是也。
有失去本题者,“万里风波一叶舟”之类是也。有与《无题》相连误合为一者,“幽人不倦赏”之类是也。其摘首二字为题,如《碧城》、《锦瑟》诸篇,亦同此例。一概以美人香草解之,殊乖本旨。至於流俗传诵,多录其绮艳之作。如集中《有感》二首之类,选本从无及之者。取所短而遗所长,益失之矣。
△《李义山诗注》三卷、《附录》一卷(通行本)
国朝朱鹤龄撰。鹤龄有《尚书埤传》,已著录。李商隐诗旧有刘克、张文亮二家注本,后俱不传。故元好问《论诗绝句》有“诗家总爱西昆好,只恨无人作郑笺”之语。(案西昆体乃宋杨亿等摹拟商隐之诗,好问竟以商隐为西昆,殊为谬误。谨附订於此。)明末释道源始为作注。王士祯《论诗绝句》所谓“獭祭曾惊博奥殚,一篇《锦瑟》解人难。千秋毛郑功臣在,尚有弥天释道安”者,即为道源是注作也。然其书徵引虽繁,实冗杂寡要,多不得古人之意。鹤龄删取其什一,补辑其什九,以成此注。后来注商隐集者,如程梦星、姚培谦、冯浩诸家,大抵以鹤龄为蓝本,而补正其阙误。惟商隐以婚於王茂元之故,为令狐綯所挤,沦落终身。特文士轻於去就,苟且目前之常态。鹤龄必以为茂元党李德裕,綯父子党牛僧孺。商隐之从茂元为择木之智、涣邱之公,然则令狐楚方盛之时,何以从之受学?令狐綯见雠之后,何以又屡启陈情?新、旧《唐书》班班具在,鹤龄所论未免为回护之词。至谓其诗寄托深微,多寓忠愤,不同於温庭筠、段成式绮靡香艳之词,则所见特深,为从来论者所未及。惟所作年谱,於商隐出处及时事颇有疏漏,故多为冯浩注本所纠。又如《有感》二首咏文宗甘露之变者,引钱龙惕之笺,以李训、郑注为奉天讨,死国难。则触於明末珰祸,有激而言,与诗中“如何本初辈,自取屈氂诛。临危对卢植,始悔用庞萌”诸句,显为背触,殊失商隐之本旨。又重《有感》一首所谓“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者,竟以称兵犯阙望刘从谏。汉十常侍之已事,独未闻乎?鹤龄又引龙惕之语不加驳正,亦未免牵就其词。然大旨在於通所可知,而阙所不知,绝不牵合新、旧《唐书》,务为穿凿。其摧陷廓清之功,固超出诸家之上矣。
△《李义山文集笺注》十卷(通行本)
国朝徐树穀笺,徐炯注。树穀字艺初。康熙乙丑进士。官至山东道监察御史。
炯字章仲。康熙壬戌进士。官至直隶巡道。皆昆山人。考《旧唐书李商隐传》,称有《表状集》四十卷。《新唐书艺文志》称李商隐《樊南甲集》二十卷,《乙集》二十卷,《玉溪生诗》三卷,《文赋》一卷。《宋史艺文志》称《李商隐文集》八卷,《四六甲乙集》四十卷,《别集》二十卷,《诗集》三卷。今惟《诗集》三卷传,《文集》皆佚。国初吴江朱鹤龄始裒辑诸书,编为五卷,而阙其状之一体。康熙庚午,炯典试福建,得其本於林佶。采摭《文苑英华》所载诸状补之,又补入《重阳亭铭》一篇,是为今本。鹤龄原本虽略为诠释,而多所疏漏,盖犹未竟之稿。树穀因博考史籍,证验时事,以为之笺。炯复徵其典故训诂,以为之注。其中《上崔华州书》一篇,树穀断其非商隐作。近时桐乡冯浩注本,则辨此书为开成二年春初作。崔华州乃崔龟从,非崔戎。故贾相国乃贾餗,非贾耽。崔宣州乃崔郸,非崔群。引据《唐书》纪传,证树穀之误疑。又《重阳亭铭》一篇,炯据《全蜀艺文志》采入。冯浩注本则辨其碑末结衔及乡贯皆可疑。
知为旧碑漫漶,杨慎伪补足之。援慎伪补樊敏、柳敏二碑,证炯之误信。又据《成都文类》采入《为河东公上西川相国京兆公书》一篇及逸句九条,皆足补正此本之疏漏。然《上京兆公书》乃案牍之文,本无可取,逸句尤无关宏旨。故仍以此本著於录焉。
△《温飞卿集笺注》九卷(内府藏本)
明曾益撰。顾予咸补辑,其子嗣立又重订之。凡注中不署名者,益原注。署补字者,予咸注。署嗣立案者,则所续注也。益字予谦,山阴人。其书成於天启中。予咸字小阮,长洲人。顺治丁亥进士。官至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嗣立字侠君。
康熙壬辰进士。由庶吉士改补中书舍人。曾注谬讹颇多。如《汉皇迎春词》乃咏汉成帝时事,而以汉皇为高祖。《邯郸郭公词》为北齐乐府,旧题郭公者,傀儡戏也。旧本讹“词”为“祠”,遂引东京郭子仪祠以附会“祠”字之讹。嗣立悉为是正,考据颇为详核。然多引白居易、李贺、李商隐诗为注,虽李善注《洛神赋》“远游履”字引《繁钦定情诗》为证,古人本有此例;然必谓《夜宴谣》“裂管”字用居易“翕然声作如管裂”句,《晓仙谣》“下视九州”字用贺“遥望齐州九点烟”句,《生禖屏风歌》“银鸭”字用商隐“睡鸭香炉换夕薰”句,似乎不然,是亦一短也。唐《艺文志》载庭筠《握兰集》三卷,《金荃集》十卷,《诗集》五卷,《汉南真稿》十卷。《宋志》亦同。陈振孙《书录解题》作《飞卿集》七卷。又陆游《渭南集》有《温庭筠集跋》,称其父所藏旧本,以《华清宫》诗为首,中有《早行》诗。后得蜀本,则《早行》诗已佚。《文献通考》则云:“温庭筠《金荃集》七卷,《别集》一卷。”是宋刻已非一本矣。曾本合为四卷,名曰《八叉集》,以作赋之事名其诗,颇为杜撰。嗣立此注,称从所见宋刻分诗集七卷、别集一卷,以还其旧。疑即《通考》所载之本。又称采《文苑英华》、《万首绝句》所录为《集外诗》一卷,较曾本差为完备。然总之非唐本之旧也。
△《丁卯集》二卷、《续集》二卷、《续补》一卷、《集外遗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许浑撰。浑字用晦。武后朝宰相圉师之后。考《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圉师为安陆许氏。浑为其后,应亦出於安陆。陈振孙《书录解题》乃称浑为丹阳人。观集中《送王总归丹阳》诗有曰:“凭寄家书为回报,旧居还有故人知。”
其家於丹阳,犹李白系出陇西而为蜀人矣。浑大和六年进士及第。为当涂、太平二令,以病免。起润州司马。大中三年为监察御史,历虞部员外郎,睦、郢二州刺史。其曰《丁卯集》者,润州有丁卯桥,浑别墅在焉,因以名集。集中有《夜归丁卯桥村舍》诗是也。《新唐书艺文志》作二卷。晁氏《读书志》亦作二卷。
陈氏《书录解题》注云蜀本有《拾遗》二卷。今之《续集》,当即陈氏所谓《拾遗》,为后人改题。其《续补》及《集外遗诗》,又后人掇拾增入耳。惟晁氏称近得浑集完本五百篇,止二卷。是本篇数虽合,而卷帙不同,盖总非宋人刊本之旧矣。毛晋汲古阁刊本亦二卷,诗仅三百馀篇,疑即晁氏所见之本。《读书志》或误三为五,亦未可知。以此本较毛本完备,故置彼而录此焉。
△《文泉子集》一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唐刘蜕撰。蜕字复愚,长沙人。大中四年进士及第。咸通中官至左拾遗,外谪华阴令。案王定保《唐摭言》载:“刘纂者,商州刘蜕之子,亦善为文。”则蜕当为商州人。又孙光宪《北梦琐言》载:“刘蜕,桐庐人,官至中书舍人。有从其父命,死不祭祀一事。”所叙爵里复不同,或疑为别一刘蜕,未之详也。是集前有自序曰:“自褐衣以后,辛卯以来,辛丑以前,收其微词属意古今上下之间者为内、外篇。复收其怨抑颂记婴於仁义者杂为诸篇焉。物不可以终杂,故离为十卷。离则名之不绝,故授之以为《文泉》。盖覃以九流之旨曰文,配以不竭之义曰泉。崖谷结珠玑,昧则将救之。雨雷亢粢盛,乾则将救之。岂托之空言哉!”
观其命名之义,自负者良厚。其《文冢铭》最为世所传。他文皆原本扬雄,亦多奇奥。险於孙樵,而易於樊宗师。大旨与元结相出入。欲挽末俗反之古。而所谓古者,乃多归宗於老氏,不尽协圣贤之轨。又词多恚愤,亦非仁义蔼如之旨。然唐之末造,相率为纂组俳俪之文,而蜕独毅然以复古自任,亦可谓特立者矣。高彦休《唐阙史》载:“蜕能辨齐桓公盎之伪。”其学盖有根柢。《旧唐书令狐楚传》载:“咸通二年,左拾遗刘蜕极论令狐綯子滈恃权纳货之罪,坐贬华阴令。”则蜕在当时,本风裁矫矫,宜其文之拔俗也。集十卷,今已不传。此本为崇祯庚辰闽人韩锡所编,仅得一卷。盖从《文苑英华》诸书采出,非其旧帙。存备唐文之一家,姑见崖略云尔。
△《梨岳集》一卷、《附录》一卷(浙江郑大节家藏本)
唐李频撰。频字德新,寿昌人。大中八年擢进士第。调秘书郎,累迁建州刺史。卒於官。州民思其德,立庙梨山。事迹具《唐书文艺传》。频为姚合之婿,然其诗别自为格,不类武功之派。是编本名《建州刺史集》。后人敬频之神,尊梨山曰梨岳,集亦因之改名。初罕传本。真德秀得本於三馆,欲刻未果。嘉熙三年,金华王埜始求得旧本鋟版。元元贞及后至元间,频裔孙邦材、会同,明永乐中河南师祐,正统中广州彭森,先后重刊者四。此本即正统刻也。凡诗一百九十五首,较《全唐诗》所载少八首。而《送刘山人归洞庭》一首,卷中两见,惟起二句小异。又《秋宿慈恩寺遂上人院》诗,误作《送宋震先辈赴青州》。题与诗两不相应,殊不及席氏《唐百家诗》本之完善。末为《附录》,则历朝庙祀敕书碑记及刻诗序跋。张复、彭森二序皆称初刻出真德秀,与王埜序称德秀欲刻不果者自相矛盾,未喻其故。殆传闻讹异欤?王士祯《居易录》称:“诗人为神,未有频之显著者。”然频诗自佳耳,其为神则政事之故,非文章之故也。
△《李群玉集》三卷、《后集》五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唐李群玉撰。群玉字文山,澧州人。大中八年诣阙进诗,授弘文馆校书郎。
其集首载群玉《进诗表》及令狐綯荐状、郑处约所行制词。表称歌行、古体今体七言、今体五言四通,合三百首。考刘禹锡作《柳宗元集序》,称三十二通。
(案今本作四十五通,乃后人追改。)则唐时以一通为一卷。今本三卷。已与表不合。又表称三百首,而今本《正集》仅一百三十五首,《外集》亦仅一百一十三首。合之不足三百之数。观中卷之末有《出春明门》一首,自注曰:“时请告归。”则此集虽仍以歌行、古体今体七言、今体五言分目,而已兼得官以后之诗,非复奏进之原本矣。《太平广记》载群玉遇湘君事甚异。其诗今载《后集》第三卷。然前一首为吊古之词,无媟亵之意。后一首写当时棹女与二妃,尤不相关。
况群玉虽放诞风流,亦岂敢造作言语,渎慢神明,污蔑古圣!殆因其诗为时传诵,小说家因造此事附会之耳。洛神讹为感甄,李善至引以注《文选》。俗语丹青,往往如是,未可据为实录也。
△《孙可之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孙樵撰。樵字可之,又字隐之,自称关东人。函谷以外,幅员辽阔,不知其籍何郡县也。大中九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僖宗幸岐、陇时,诏赴行在,迁职方郎中、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新唐书艺文志》、《通志》、《通考》皆载樵《经纬集》三卷。《书录解题》称樵自为序凡三十五篇。此本十卷,为毛晋汲古阁所刊。称王鏊从内阁钞出。前载樵自序,称“藏书五千卷,常自探讨。幼而工文,得其真诀。广明元年,驾避岐、陇,朝廷以省方蜀国,文物攸兴,品藻朝论,旌其才行。遂阅所著文及碑碣书檄传记铭志得二百馀篇。撮其可观者三十五篇”云云。与陈振孙之说合。又称“编成十卷,藏诸箧笥”云云,则与三卷之说迥异。近时汪师韩集有《孙文志疑序》一篇,因谓樵文惟《唐文粹》所载《后佛寺奏》、《读开元杂记》、《书褒城驿》、《刻武侯碑阴》、《文贞公笏铭》、《与李谏议行方书》、《与贾秀才书》、《孙氏西斋录》、《书田将军边事》、《书何易於》十篇为真。馀一十五篇皆后人伪撰。然卷帙分合,古书多有,未可以是定真伪。且师韩别无确据,但以其字句格局断之,尤不足以为定论也。樵《与王霖秀才书》云:“某尝得为文真诀於来无择,来无择得之於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於韩吏部退之。”其《与友人论文书》又复云然。今观三家之文,韩愈包孕群言,自然高古。而皇甫湜稍有意为奇。樵则视湜益有努力为奇之态。其弥有意於奇,是其所以不及欤?《读书志》引苏轼之言,称“学韩愈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湜而不至者为孙樵”,其论甚微。毛晋跋是集,乃以轼言为非,所见浅矣。
△《曹祠部集》二卷、附《曹唐诗》一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唐曹邺撰。邺字邺之,阳朔人。明蒋冕序,称“大中间登进士第。由天平节度掌书记累迁太常博士、祠部郎中。仕至洋州刺史”。然郑谷《云台编》有《送曹邺吏部归桂林》诗,则又尝官吏部。冕考之未尽也。《唐书高元裕传》载:“邺为太常博士时,议高璩赠谥事,其论甚伟。”顾其诗乃多怨老嗟卑之作。盖坎壈不遇,晚乃成名。故一生寄托,不出此意,不但韦悫所称《四怨》、《三愁》、《五情》诸篇。及乎登第以后,《杏园席上同年》诗则曰“怱怱出九衢,僮仆颜色异”。《献恩门》诗则曰“名字如鸟飞,数日便到越”,《寄阳朔友人》诗则曰“桂林须产千秋桂,未解当天影月开。我到月中收得种,为君移向故园栽”。
又何其浅也。张为作《主客图》,邺与其数,则当时亦为文士所推。其《读李斯传》及《始皇陵下作》二首,诸家选本或取之。然皆无深致。《唐志》载邺集三卷。今仅二卷,其有佳篇而逸之耶?流传已久,姑存以备一家可也。末附《曹唐诗》一卷。唐字尧宾,桂林人。初为道士。大和中返初服,举进士。累辟诸府从事。其《游仙诗》最著名。盖本颜延之《为织女赠牵牛》诗,而曼衍及诸女仙,各拟赠答。然诸篇姓名虽易,语意略同,实非杰出之作。《唐志》载其集亦三卷。
蒋冕求其原本不获,乃搜诸选本,裒成一卷附之曹邺诗后。以二人皆粤西产耳。
△《麟角集》一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唐王棨撰。棨字辅之,福清人。咸通三年进士。官至水部郎中。黄巢乱后,不知所终。唐代取士,科目至多。而所最重者惟进士。其程试诗赋,《文苑英华》所收至夥。然诸家或不载於本集中。如李商隐以《霓裳羽衣曲》诗及第,而《玉溪生集》无此诗。韩愈以《明水赋》及第,而其赋乃在外集是也。其自为一集行世,得传於今者,惟棨此编。凡律赋四十五篇。又棨八代孙宋著作郎蘋於馆阁得棨省试诗,录附於集,凡二十一篇。题曰《麟角》者,盖取《颜氏家训》“学如牛毛,成如麟角”之义,以及第比登仙也。集中佳作,已多载《文苑英华》中。
虽科举之文,无关著述,而当时风气,略见於斯。录而存之,亦足备文章之一格也。
△《皮子文薮》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皮日休撰。日休字袭美,襄阳人。居於鹿门山,自号醉吟先生。登咸通八年进士。官太常博士。《唐书》称其降於黄巢,后为所害。尹洙《河南集》有《大理寺丞皮子良墓志》,则称“日休避广明之难,奔钱氏。子光业,为吴越丞相。生璨,为元帅判官。子良即璨之子”。陆游《老学菴笔记》亦据皮光业碑以为日休终於吴越,并无陷贼之事。皆与史全异,未知果谁是也。是编乃其文集。
自序称“咸通丙戌不上第,退归州墅,编次其文。发箧丛萃,繁如薮泽,因名《文薮》。凡二百篇”。宋晁公武谓其尤善箴铭。今观集中书序论辨诸作,亦多能原本经术。其《请孟子立学科》、《请韩愈配飨太学》二书,在唐人尤为卓识,不得仅以词章目之。集中诗仅一卷。盖已见《松陵唱和集》者不复重编,亦如《笠泽丛书》之例耳。王士祯《池北偶谈》尝摘其中《鹿门隐书》一条、《与元徵君书》一条,皆“世民”二字句中连用,以为不避太宗之讳。今考之信然。然后人传写古书,往往改易其讳字。安知日休原本非“世”本作“代”、“民”本作“人”而今本易之耶?是固未足为日休病也。
△《笠泽丛书》四卷、《补遗》一卷(内府藏本)
唐陆龟蒙撰。龟蒙有《耒耜经》,已著录。此集为龟蒙自编。以其丛脞细碎,故名《丛书》,以甲、乙、丙、丁为次。后又有《补遗》一卷。宋元符间蜀人樊开始序而梓之。政和初,毗陵朱衮复行校刊,止分上、下二卷及《补遗》为三。
此本为元季龟蒙裔孙德原重镌。既依蜀本釐为四卷,而序仍毗陵本作三卷者,字偶误也。王士祯《渔洋文略》有此书跋,谓得都穆重刊蜀本,内纪《锦裙》在丙集,《迎潮词》在丁集。而此本《锦裙》在乙集,《迎潮词》在丙集,叙次又不尽依蜀本之旧,疑德原又有所窜乱矣。龟蒙与皮日休相倡和,见於《松陵集》者,工力悉敌,未易定其甲乙。惟杂文则龟蒙小品为多,不及日休《文薮》时标伟论。
然闲情别致,亦复自成一家,固不妨各擅所长也。
△《甫里集》二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唐陆龟蒙撰。龟蒙著作颇富,其载於《笠泽丛书》者卷帙无多。即《松陵集》亦仅倡和之作,不为赅备。宋宝祐间,叶茵始蒐采诸书,得遗篇一百七十一首,合二书所载四百八十一首,共六百五十二首,编为十九卷。并附录,总为二十卷。
林希逸为序,刊版置於义庄。岁久阙失。明成化丁未,昆山严景和重刊之。於附录之中增胡宿所撰《甫里先生碑铭》一篇。陆釴序之。万历乙卯,松江许自昌又取严本重刻。於附录中续增范成大《吴郡志》一条、王鏊《姑苏志》一条,其馀诗十三卷、赋二卷、杂文四卷,则悉依旧次。即此本也。叶本所附《颜萱过张祐丹阳故居诗序》,龟蒙特属和而已,其事不应附之於集。胡宿碑铭,《姑苏志》云其碑亡。严氏所录,乃有全文。意成化中宿集尚未佚也。希逸序中辨诏拜拾遗一事极精核,足证《新唐书》之误。茵於杨亿《谈苑》所载弹鸭一事,反覆辨其必无,殊为蛇足。文人游戏,亦复何关於贤否!乃以为瑕玷而讳之,亦迂拘之甚矣。
△《咏史诗》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唐胡曾撰。曾,邵阳人。《文苑英华》载其二启,皆干谒方镇之作。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咸通末为汉南从事。何光远《鉴戒录》“判木夹”一条,载高骈镇蜀,曾为记室,有草檄谕西山八国事。盖终於幕府也。是编杂咏史事,各以地名为题。自共工之不周山,迄於隋之汴水,凡一百五十首。《文献通考》载三卷。此本不分卷数,盖后人合而编之。其诗兴寄颇浅,格调亦卑。何光远称其中《陈后主》、《吴夫差》、《隋炀帝》三首。然在唐人之中,未为杰出。惟其追述兴亡,意存劝戒,为大旨不悖於风人耳。每首之下,钞撮史书,各为之注。前后无序跋,亦不载注者名氏。观所引证,似出南宋人手。如《钜桥》诗中“遂作商郊一聚灰”句,注曰:“武王发鹿台之财,散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诗谓其作商郊聚灰,非也。又《渭滨》诗“当时未入非熊梦”句,注曰:“旧作‘非罴’,俗本误,后世莫知是正。”亦间有驳正,然弇陋特甚。如《洞庭》诗咏轩辕自指张乐一事,而注乃置《庄子》本文,引《史记》鼎湖之说,未免失之於眉睫。徒以旧本存之耳。
△《云台编》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郑谷撰。谷字守愚,宜春人。光启三年进士。乾宁中仕至都官郎中。谷父尝为永州刺史,与司空图同院。图见谷,即奇之,谓当为一代风骚主。诗名盛於唐末,人多传讽,称为郑都官。史不立传。其事迹颇见计有功《唐诗纪事》中。
《新唐书艺文志》载谷所著有《云台编》三卷、《宜阳集》三卷。今《宜阳集》已佚。惟此编存,所录诗约三百首。其云《云台编》者,据自序称:“乾宁初上幸三峰,朝谒多暇,寓止云台道舍,因以所纪编而成之。”盖昭宗幸华州时也。
谷以《鹧鸪》诗得名,至有“郑鹧鸪”之称。而其诗格调卑下,第七句“相呼相唤”字,尤重复。寇宗奭《本草衍义》引作“相呼相应”,差无语病,然亦非上乘。方回《瀛奎律髓》又称谷诗多用“僧”字,凡四十馀处。谷自有句云“诗无僧字格还卑”。此与张端义《贵耳集》谓“诗句中有‘梅花’二字,便觉有清意”者,同一雅中之俗。未可遽举为美谈。至其他作,则往往於风调之中独饶思致。
汰其肤浅,撷其菁华,固亦晚唐之巨擘矣。
△《司空表圣文集》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唐司空图撰。图,河内人。表圣,图字也。僖宗时知制诰,为中书舍人。旋解职去,晚自号耐辱居士。朱全忠召之,力拒不出。及全忠僣位,遂不食而死。
《新唐书》列之《卓行传》。所著诗集别行於世。此十卷乃其文集,即《唐志》所谓《一鸣集》也。其文尚有唐代旧格,无五季猥杂之习。集内《韩建德政碑》,《五代史》谓“乾宁三年昭宗幸华州所立。还朝乃封建颍川郡王”。而碑称为乾宁元年立,已书建为颍川郡王。盖史之误。其时建方强横,昭宗不得已而誉之。
图奉敕为文,词多诫饬,足见其刚正之气矣。又集内《解县新城碑》为王重荣作,《河中生祠碑》为其弟重盈作。宋祁遂谓重荣父子雅重图,尝为作碑。今考其文,亦皆奉敕所为,事非得已。不足以为图病也。陈继儒《太平清话》载耐辱居士《墨竹笔铭》,此集无之。其铭序云:“咸通二年,余登进士,叨职史馆。”按唐制进士无即入史馆者。图成进士在咸通末,出依王凝为幕职,本传甚明,安有职史馆之事?又云:“自后召拜礼部员外郎,迁知制诰,寻以中书舍人拜礼、户二侍,无日不与竹对。”按序称墨竹种於长安。图为知制诰中书舍人,乃僖宗次凤翔时。其为兵部侍郎,又当昭宗在华州时。何由得与竹对?况图身为唐死,年七十二。而序乃云“今为梁庚寅,余年八十有二”。其为伪撰,益明矣。是编前后八卷,皆题为《杂著》。五卷、六卷独题曰《碑》。实则他卷亦有碑文,例殊丛脞。旧本如是,今姑仍之焉。
△《韩内翰别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韩偓撰。《唐书》本传谓偓字致光。计有功《唐诗纪事》作字致尧。胡仔《渔隐丛话》谓字致元。毛晋作是集跋,以为未知孰是。案刘向《列仙传》称偓佺尧时仙人,尧从而问道。则偓字致尧,於义为合。致光、致元皆以字形相近误也。世为京兆万年人。父瞻,与李商隐同登开成四年进士第,又同为王茂元婿。
商隐集中所谓“留赠畏之同年”者,即赡之字。偓十岁即能诗。商隐集中所谓“韩冬郎即席得句,有老成之风”者,即偓也。偓亦登龙纪元年进士第。昭宗时官至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忤朱全忠,贬濮州司马,再贬荣懿尉,徙邓州司马。天祐二年复故官。偓恶全忠逆节,不肯入朝。避地入闽,依王审知以卒。偓为学士时,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亚,实为唐末完人。其诗虽局於风气,浑厚不及前人;而忠愤之气,时时溢於语外。性情既挚,风骨自遒。慷慨激昂,迥异当时靡靡之响。其在晚唐,亦可谓文笔之鸣凤矣。变风变雅,圣人不废,又何必定以一格绳之乎?《唐书艺文志》载偓集一卷,《香奁集》一卷。晁氏《读书志》云韩偓诗二卷,《香奁》不载卷数。陈振孙《书录解题》云《香奁集》二卷,《入内廷后诗集》一卷,《别集》三卷。各家著录,互有不同。今抄本既曰《别集》,又注曰《入内廷后诗》。而集中所载又不尽在内廷所作,疑为后人裒集成书,按年编次。实非偓之全集也。
△《唐英歌诗》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吴融撰。融字子华,越州山阴人。龙纪元年登进士第。昭宗时官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知制诰。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融与韩偓同为翰林学士,故偓有《与融玉堂同直》诗。然二人唱酬仅一两篇,未详其故。以立身本末论之,偓心在朝廷,力图匡辅,以孱弱文士毅然折逆党之凶锋,其诗所谓“报国危曾捋虎须”者,实非虚语。纯忠亮节,万万非融所能及。以文章工拙论之,则融诗音节谐雅,犹有中唐之遗风,较偓为稍胜焉。在天祐诸诗人中,闲远不及司空图,沈挚不及罗隐,繁富不及皮日休,奇辟不及周朴。然其馀作者,实罕与雁行。
《唐书》本传称昭宗反正,融於御前跪作《十许诏》,少选即成,意详语当。
《唐诗纪事》又称李巨川为韩建草谢表以示融。融吟罢立成一篇,巨川赏叹不已。
盖在当时,亦铁中铮铮者矣。
△《玄英集》八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唐方干撰。干字雄飞,新定人。章八元之外孙也。以诗名於江南。咸通中一举不第,遂遯迹会稽。殁后,宰相张文蔚请追赐名儒沦落者及第凡十五人,干与焉。是集前有乾宁丙辰中书舍人祁县王赞序。又有安乐孙郃所作小传。名曰《玄英》者,干私谥玄英先生也。何光远《鉴戒录》称干为诗炼句,字字无失。咏系风雅,体绝物理。郃传亦称其高坚峻拔。盖其气格清迥,意度闲远,於晚唐纤靡俚俗之中,独能自振。故盛为一时所推。然其七言浅弱,较逊五言。《郝氏林亭》而外,佳句无多。则又风会之有以限之也。赞序称干甥杨弇洎门僧居远收缀遗诗三百七十馀篇,析为十卷。《唐书艺文志》亦同。此本为明嘉靖丁酉干裔孙廷玺重刊,只分八卷,诗三百七篇。卷目俱非其旧。近时洞庭席氏《百家唐诗》,本从宋刻录出者,虽仍作十卷,而诗亦止三百十六篇。《全唐诗》搜罗放失,增为三百四十七篇。然与赞序原数终不相合。盖流传既久,其佚阙者多矣。
△《唐风集》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杜荀鹤撰。荀鹤,池州人。案计有功《唐诗纪事》称“荀鹤有诗名,大顺初擢进士第二。牧之微子也。牧之自齐安移守秋浦,时有妾怀姙,出嫁长林乡杜筠而生荀鹤”。又称“荀鹤擢第,时危势晏,复还旧山。田頵在宣州,甚重之。
頵起兵,阴令以笺间至梁太祖许。及頵遇祸,梁主表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中、知制诰。恃势侮易缙绅,众怒欲杀之,未及。天祐初卒”。又称“荀鹤初谒梁王朱全忠,雨作而天无云。荀鹤赋诗有‘若教阴翳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句”。
是荀鹤为人至不足道。其称杜牧之子,殆亦梁师成之依托苏轼乎?其诗最有名者为“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一联,而欧阳修《六一诗话》以为周朴诗。吴聿《观林诗话》亦称见《唐人小说》作朴诗,荀鹤特窃以压卷。然则此一联者,又如宝月之於柴廓矣。此集乃其初登第时所自编。诗多俗调,不称其名。以唐人旧集,流传已久,姑存以备一家。毛晋刻本前有顾云序。序末谓之《唐风集》。以下文不相属。盖旧本《唐诗纪事》载云此序,误连下条“荀鹤初谒梁王”云云六十四字为一条,晋不察而误并抄之,殊为疏舛。今刊除此段,以还其旧焉。
△《徐正字诗赋》二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唐徐寅撰。寅字昭梦,莆田人。乾宁元年进士及第。授秘书省正字。后依王审知幕府,归老延寿溪。所著有《探龙》、《钓矶》二集,共五卷。自《唐书艺文志》已不著录,诸家书目亦不载其名。意当时即散佚不传。此本仅存赋一卷,计八首。各体诗一卷,计三百六十八首。盖其后裔从《唐音统签》、《文苑英华》诸书裒辑成编,附刻家乘之后者,已非五卷之旧矣。其赋句雕字琢,不出当时程试之格。而刻意锻炼,时多秀句。集中《赠渤海宾贡高元固诗序》,称其国传写寅《斩蛇剑》、《御沟水》、《人生几何》三赋,至以金书列为屏幛。则当时亦价重鸡林矣。诗亦不出五代之格,体物之咏尤多。五言如“白发随梳少,青山入梦多”、“岁计悬僧债,科名负国恩”。七言如“丰年甲子春无雨,良夜庚申夜足眠”、“月明南浦梦初断,花落洞庭人未归”、“鶗鴂声中双阙雨,牡丹花畔六街尘”诸联,已为集中佳句。然当时文体,不过如斯。不能独责备於寅也。寅尝献赋於朱全忠,后忤全忠,乃遁归闽。非真有惓惓故主之思。乃与司空图、罗隐二人遥相倡和,有如臭味。又作《大夫松》诗曰:“争如涧底凌霜节,不受秦王号此官。”《马嵬》诗曰:“张均兄弟皆何在,却是杨妃死报君。”更似一饭不忘唐者。盖文士之言不足尽据,论世者所以贵考其实也。
△《黄御史集》十卷、《附录》一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唐黄滔撰。滔字文江,莆田人。乾宁二年进士第。光化中除四门博士,寻迁监察御史里行,充威武军节度推官。王审知据有全闽,而终守臣节,滔匡正之力为多。《五代史》称审知好礼下士,王淡、杨沂、徐寅,唐时知名士多依之。独不及滔。《五代史》多漏略,不足据也。又集中有《祭南海南平王文》,称“崔员外昨持礼币,尝诣门墙,爰蒙执手之欢,宏叙亲仁之旨”云云。乃为王审知祭刘隐而作。案隐初封大彭王,进封南平王,再进封南海王。据《五代会要》,南海之封在隐卒后一月,故此文尚称南平王。说者或以高季兴亦封南平,又不知此文为代审知所作,遂谓滔曾应高氏之聘。亦考之未审矣。《唐书艺文志》载滔集十五卷,又《泉山秀句》三卷。并已散佚。此本卷首有杨万里及谢谔序。万里序谓“滔裔孙永丰君自言此集久逸,其父考功公始得之,仅四卷而已。其后永丰君又得诗文五卷於吕夏卿家。又得逸诗於翁承赞家。又得铭碣於浮屠、老子之宫。
编为十卷”。是为淳熙初刻。后再刻於明正德,三刻於万历,四刻於崇祯。此本即崇祯刻也。集中文颇赡蔚,诗亦有贞元、长庆之遗。虽不及罗隐、司空图,而实非徐寅诸人之所及。其《颍川陈先生集序》称:“天复元年,某叨闽相之辟。”
考乾宁四年,唐以福州为威武军,拜审知节度使,累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邪王。至梁太祖即位,乃封闽王,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滔称闽相而不称王,则所谓规正审知使守臣节者,是亦一证也。末有《附录》一卷。又载滔裔孙补遗文一篇。补字季全,绍兴中进士,历官安溪县令。所著《诗解》、《九经解》、《人物志》等书,皆失传。惟此篇仅存,故附滔集以行世云。
△《罗昭谏集》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罗隐撰。隐有《两同书》,已著录。考《吴越备史》隐本传云,隐有《江东甲乙集》、《淮海寓言》及《谗书后集》,并行於世。郑樵《通志艺文略》载《罗隐集》二十卷,《后集》三卷,又有《吴越掌记集》三卷。至陈振孙《书录解题》,则《甲乙集》仅十卷,而《后集》反有五卷,又多《湘南集》三卷。
且注《甲乙集》皆诗,《后集》有律赋数首,《湘南集》乃长沙幕中应用之文。
隐又有《淮海寓言》及《谗书》等,求之未获云云。据此,则不特《吴越掌记集》不传,即《淮海寓言》、《谗书》二种,振孙且不得见矣。此本为康熙初彭城知县张瓒所刻。后有瓒跋云:“昭谏诸集,今不复见,仅得《江东集》抄本於邑人袁英家。嗣后得《甲乙集》刻本,合而读之,虽全集不获尽睹,窥豹者已得一斑矣。”盖出於后人所掇拾,非旧帙也。所载诗四卷,又有杂文一卷。诗与毛晋所刻《甲乙集》合,杂文则不知原在何集。其《湘南集》仅存自序一篇,列於卷中。
序谓《湘南》文失落於马上军前,仅分三卷,而举业祠祭亦与焉。今杂文既无长沙应用之作,亦无举业祠祭之文。惟诸启多作於湖南,或即《湘南集》中之遗欤。
《文苑英华》有隐《秋云似罗赋》一篇,盖即后集之律赋,此本失载。则所采亦尚遗漏矣。第七卷末一篇为《广陵妖乱志》。前十一篇疑即《淮海寓言》之文也。
第八卷有《两同书》十篇,《唐志》著录。其说以儒、道为一致,故曰“两同”。
似乎《谗书》之外,又有此书者。其异同则不可考矣。隐不得志於唐。迨唐之亡也,梁主以谏议大夫召之,拒不应。又力劝钱镠讨梁。事虽不成,君子韪之。其诗如《徐寇南逼感事献江南知己》一首、《即事中元甲子》一首、《中元甲子以辛丑驾幸蜀》四首,皆忠愤之气溢於言表,视同时李山甫、杜荀鹤辈有鸾枭之分。
虽残阙之馀,犹为艺林所宝重,殆有由矣。
△《白莲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释齐已撰。齐已,益阳人。自号衡岳沙门。宋人注杜甫《己上人茅斋》诗,谓齐己与杜甫同时,其谬不待辨。旧本题为梁人,亦殊舛讹。考齐己尝依高季兴为龙兴寺僧正。季兴虽尝受梁官,然齐己为僧正时,当龙德元年辛巳,在唐庄宗入洛之后矣。集中己称季兴为南平王,而陶岳《五代史补》载徐东野在湖南幕中赠齐己诗,称“我唐有僧号齐己”。安得谓为梁人耶?是集为其门人西文所编,首有天福三年孙光宪序。前九卷为近体,后一卷为古体。古体之后又有绝句四十二首,疑后人采辑附入也。唐代缁流能诗者众。其有集传於今者,惟皎然、贯休及齐己。皎然清而弱。贯休豪而粗。齐己七言律诗不出当时之习。及七言古诗以卢仝、马异之体缩为短章,诘屈聱牙,尤不足取。惟五言律诗居全集十分之六。
虽颇沿武功一派,而风格独遒。如《剑客》、《听琴》、《祝融峰》诸篇,犹有大历以还遗意。其绝句中《庚午年十五夜对月》诗曰:“海澄空碧正团圞,吟想玄宗此夜寒。玉兔有情应记得,西边不见旧长安。”惓惓故君,尤非他释子所及。
宜其与司空图相契矣。
△《禅月集》二十五卷、《补遗》一卷(内府藏本)
唐释贯休撰。贯休字德隐,姓姜氏,兰谿人。旧本题曰梁人。案贯休初以乾宁三年依荆帅成汭。后历游高季兴、钱镠间。晚乃入蜀依王建。至乾德癸未卒,年八十一。终身实未入梁,旧本误也。陶岳《五代史补》称贯休《西岳集》四十卷,吴融序之。然集末载其门人昙域后序,编次歌诗文赞为三十卷,则岳亦误记矣。此本为宋嘉熙四年兰谿兜率寺僧可灿所刊,毛晋得而重刊之。仅诗二十五卷,岂佚其文赞五卷耶?《补遗》一卷,亦晋所辑。然所收佚句如“朱门当大道,风雨立多时”一联,乃《赠乞食僧》诗。今在第十七卷之首,但“道”作“路”,“雨”作“雪”耳。晋不辨而重收之,殊为失检。《文献通考》别载《宝月集》一卷,亦云贯休作,今已不传。然昙域不云有此集,疑马端临或误。毛晋又云《西岳集》或作《南岳集》。考贯休生平未登太华,疑南岳之名为近之。西字或传写误也。又书籍刊版始於唐末,然皆传布古书,未有自刻专集者。昙域后序作於王衍乾德五年,称检寻稿草及闇记忆者约一千首,雕刻成部。则自刻专集自是集始,是亦可资考证也。
△《浣花集》十卷、《补遗》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唐韦庄撰。庄字端己,杜陵人。乾宁九年第进士。授校书郎,转补阙。后仕蜀王建,至吏部侍郎同平章事。《文献通考》载庄集五卷。此本十卷,乃毛晋汲古阁所刻。为庄弟蔼所编,前有蔼序。疑后人析五为十,故第十卷仅诗六首也。
末为《补遗》一卷,则毛晋所增。然如《癸丑年下第献新先辈》一首,既见於卷八,又入《补遗》,殊为失检。《全唐诗》所录较此本多《勉儿子即事》等篇共三十馀首。盖蔼序作於癸亥年六月,为唐昭宗之天复三年。庄方得杜甫草堂,故以名集。自是以后,篇什皆未载焉。故往往散见於诸书,后人递有增入耳。
△《广成集》十二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蜀杜光庭撰。光庭有《了证歌》,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光庭《广成集》一百卷,又《壶中集》三卷。《通志艺文略》载《光庭集》三十卷。今此本十二卷,仅表及斋醮文二体。《十国春秋》所载《序毛仙翁略》文一篇,又《泸州刘真人碑记》、《青城县重修冲妙观碑记》、《云昇宫广云外尊师碑记》、《三学山功德碑文》诸目,皆不载集中。盖残阙之馀,已非完本也。考《通鉴》载蜀主以光庭为谏议大夫,而集有《谢除户部侍郎表》,史并不言其为此官。又《通鉴》载王宗绾取宝鸡、岐,保胜节度使李继岌降,复姓名为桑弘志。而集中《贺收复陇州表》称:“节度使桑简以手下兵士归降。”是弘志又名简,而史不之及。又有《贺太阳当亏不亏表》,称“今月一日丁未巳时,太阳合亏於轸十一度”。今以史志核之,蜀高祖永平元年正月丁亥朔、后主乾德三年六月乙卯朔、五年十月辛未朔,皆当日食,而独无丁未日。蜀用胡秀林永昌历,或其法与中国不同。是可以备参考。又其在唐末时为王建所作醮词,有称川主相公者,有称司徒者,有称蜀王者,有称太师者。考之於史,建以西川节度同平章事守司徒,封蜀王,一一皆合。而独失载其太师之号。又有称汉州尚书王宗夔、镇江侍中王宗黯者,二人皆王建养子。《十国春秋》具详其官,而独不纪其尝为汉州刺史、镇江军节度使。又有《越国夫人为都统宗侃还愿词》,称“俯迫孤城,遽淹旬月,俄开壁垒,大破凶狂,成扫荡之功,副圣明之奖”云云。而史记王宗侃为北路行军都统伐岐,青泥镇之战,侃兵大败,为蜀主所责,无功而还。与所言全不相合。
光庭骈偶之文,词颇赡丽,而多涉其教中荒诞之说,不能悉轨於正。独五季文字阙略,集中所存,足与正史互证者尚多。故具录之,以为稽考同异之助焉。
卷一百五十二 集部五
○别集类五△《骑省集》三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徐铉撰。铉有《稽神录》,已著录。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并载铉集三十卷,与今本同。陈氏称其前二十卷仕南唐时作,后十卷皆归宋后作。今勘集中所载年月事迹,亦皆相符。盖犹旧本也。集为其婿吴淑所编。天禧中,都官员外郎胡克顺得其本於陈彭年,刊刻表进,始行於世。铉精於小学,所校许慎《说文》,至今为六书矩矱。而文章淹雅,亦冠一时。《读书志》称其文思敏速,凡有撰述,常不喜预作。有欲从其求文者,必戒临事即来请,往往执笔立就,未尝沉思。常曰:“文速则意思敏壮,缓则体势疏慢。”故其诗流易有馀,而深警不足。然如临汉《隐居诗话》所称《喜李少保卜邻诗》“井泉分地脉,砧杵共秋声”之句,亦未尝不具有思致。盖其才高而学博,故振笔而成,时出名隽也。当五季之末,古文未兴,故其文沿溯燕、许,不能嗣韩、柳之音。而就一时体格言之,则亦迥然孤秀。翟耆年《籀史》曰:“太平兴国中,李煜薨,诏侍臣撰神道碑。有欲中伤铉者,奏曰:‘吴王事莫若徐铉为详。’遂诏铉撰。铉请存故主之义,太宗许之。铉但推言历数有尽,天命有归而已。其警句曰:‘东邻构祸,南箕扇疑。投杼致慈亲之惑,乞火无邻妇之词。始劳因垒之师,终后涂山之会。’太宗览之,称叹不已”云云。后吕祖谦编《文鉴》,多不取俪偶之词,而特录此碑。盖亦赏其立言有体。以视杨维桢作《明鼓吹曲》,反颜而诋故主者,其心术相去远矣。然则铉之见重於世,又不徒以词章也。
△《河东集》十五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柳开撰。开字仲涂,大名人。开宝六年进士。历典州郡,终於如京使。事迹具《宋史文苑传》。开少慕韩愈、柳宗元为文,因名肩愈,字绍先。既又改名、改字,自以为能开圣道之涂也。集中《东郊野夫》、《补亡先生》二传,自述甚详。集十五卷,其门人张景所编,附以景所撰行状一卷。蔡绦《铁围山丛谈》记其在陕右为刺史,喜生脍人肝,为郑文宝所按,赖徐铉救之得免。则其人实酷暴之流。石介集有《过魏东郊》诗为开而作,乃推重不遗馀力。绦说固多虚饰。
介亦名心过重,好为诡激,不合中庸。其说未知孰确。今第就其文而论,则宋朝变偶俪为古文,实自开始。惟体近艰涩,是其所短耳。盛如梓《恕斋丛谈》载开论文之语曰:“古文非在词涩言苦,令人难读。在於古其理,高其意。”王士祯《池北偶谈》讥开能言而不能行。非过论也。又尊崇扬雄太过,至比之圣人,持论殊谬。要其转移风气,於文格实为有功。谓之明而未融则可。王士祯以为初无好处,则已甚之词也。
△《咸平集》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田锡撰。锡有《奏议》,已著录。考《奏议》乃明安磐所辑,其文已全载此集中。然《宋史艺文志》载锡《奏议》二卷。《文献通考》载锡《咸平集》五十卷。此本载奏议一卷,书三卷,赋五卷,论三卷,箴铭二卷,诗六卷,颂策笏记表状七卷,制诰考词三卷。以奏议与诗文集合为一编,仅三十卷,则亦后人重辑之本,非其旧也。锡常慕魏徵、李绛之为人,以献纳为己任。《国老谈苑》记太宗幸龙图阁阅书,指西北架一漆画箧,上亲自署钥者,谓学士陈尧叟曰:“此田锡之奏疏也。”怆然者久之。则当时已重其言。故其没也,范仲淹作墓志,司马光作神道碑,而苏轼序其《奏议》亦比之贾谊。为之操笔者皆天下伟人,则锡之生平可知也。诗文乃其馀事,然亦具有典型。其气体光明磊落如其为人,固终非淟涊者所得仿佛焉。
△《逍遥集》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潘阆撰。阆,大名人。晁公武《读书志》谓其字曰逍遥。江少虞《事实类苑》则谓其自号逍遥子。少虞说或近是欤!太宗时召对,赐进士第。后坐事亡命,真宗捕得之。释其罪,以为滁州参军。阆在宋初,去五代馀风未远。其诗如《秋夕旅舍书怀》一篇、《喜腊雪》一篇,间有五代粗獷之习。而其他风格孤峭,亦尚有晚唐作者之遗。苏轼尝称其《夏日宿西禅》诗,又称其《题资福院石井》诗,不在石曼卿、苏子美下。刘攽《中山诗话》称其《岁暮自桐庐归钱塘》诗,不减刘长卿。《事实类苑》称其《苦吟》诗、《贫居》诗、《峡中闻猿》诗、《哭高舍人》诗、《寄张咏》诗诸佳句。刘克庄《后村诗话》称其《客舍》诗。
方回《瀛奎律髓》称其《渭上秋夕闲望》诗、《秋日题琅琊寺》诗、《落叶》诗。
《事实类苑》又记其在浙江时好事者画为《潘阆咏潮图》。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又记长安许道宁爱其《华山诗》,画为《潘阆倒骑驴图》。一时若王禹偁、柳开、寇准、宋白、林逋诸人皆与赠答。盖宋人绝重之也。《读书志》载《逍遥诗》三卷。《宋史艺文志》则作潘阆集一卷。原本久佚,未详孰是。今考《永乐大典》所载,裒而录之,编为一卷。而逸篇遗句载在他书者,亦并采辑,以补其阙。虽不能如晁氏著录之数,而较《宋志》所载,则约略得其八九矣。其《古意》一首,今刻唐诗者皆以为崔国辅作,而《永乐大典》则题阆名。疑以传疑,亦姑并录之,而注其讹异於本题之下焉。
△《寇忠愍公诗集》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寇准撰。准事迹具《宋史》本传。初,准知巴东县时,自择其诗百馀篇为《巴东集》。后河阳守范雍裒合所作二百馀篇,编为此集。考《石林诗话》有《过襄州留题驿亭》诗一首,《侍儿小名录拾遗》有《和蒨桃》诗一首,《合璧事类前集》有《春恨》一首、《春昼》一首,皆集中所无。盖《题驿亭》、《和蒨桃》二篇,语皆浅率。《春昼》、《春恨》二首格意颇卑。雍殆有所持择,特为删汰,非遗漏也。准以风节著於时,其诗乃含思凄婉,绰有晚唐之致。然骨韵特高,终非凡艳所可比,惟《湘山野录》尝称其《江南春》二首,及“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二句,以为深入唐格,则殊不然。《江南春》体近填词,不止秦观之《小石调》。“野渡无人舟自横”本韦应物《西磵绝句》,准点窜一二字,改为一联,殆类生吞活剥,尤不为工。准诗自佳,此二句实非其佳处,未足据为定论也。
△《乖崖集》十二卷、《附录》一卷(衍圣公孔昭焕家藏本)
宋张咏撰。咏事迹具《宋史》本传。其集宋代有两本。一本十卷,见於赵希弁《读书附志》,所称钱易《墓志》、李畋《语录》附於后者是也。一本十二卷,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所称郭森卿宰崇阳刻此集,旧本十卷,今增广并《语录》为十二卷者是也。此本前有森卿序,盖即振孙所见之本。序称於世刻中增诗八篇,别附以韩琦《神道碑》、王禹偁《送宰崇阳序》、李焘《祠堂记》、项安世《北峰亭记》。今检勘并合。惟所称删次年谱别为一卷者,则已不见。盖传写有所脱佚矣。咏两莅益州,为政恩威并用,吏民畏服。平日刚方尚气,有岩岩不可犯之节。其文乃疏通平易,不为崭绝之语。其诗亦列名西昆体中。(案西昆酬唱十七人,咏名在第十一。)其《声赋》一首,穷极幽渺,梁周翰至叹为“一百年不见此作”。则亦非无意於为文者。特其光明俊伟,发於自然,故真气流露,无雕章琢句之态耳。案韩琦《神道碑》,称咏与邑人傅霖友善,登第后与傅诗有“巢由莫相笑,心不为轻肥”之句。今集中乃作七言,琦盖节用其意,故与集本不合。又案陈辅之《诗话》,称“萧林之知溧阳时,张乖崖召食,见几案一绝句云:‘独恨太平无一事,江南闲杀老尚书。’萧改‘恨’作‘幸’字。且言公功高身重,奸人侧目,以此与公全身。乖崖曰:‘萧弟一字之师也。’”云云。今考集中《游赵氏西园》诗。末联云:“方信承平无一事,淮阳闲杀老尚书”。诗中既无“恨”字、“幸”字,亦不作“江南”字,且七律而非绝句。则辅之所记,乃传闻讹异之词。又《青箱杂记》载咏《赠官妓小英歌》,今不见集中。其诗词意凡劣,决非咏之所为。殆亦吴处厚误采鄙谈,不足据也。
△《小畜集》三十卷(鸿胪寺少卿曹学闵家藏本)、《小畜外集》七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王禹偁撰。禹偁字元之,钜野人。太平兴国八年进士。官至翰林学士、知制诰。屡以事谪守郡,终於知蕲州。事迹具《宋史》本传。禹偁尝自次其文,以易筮之,得乾之小畜,因以名集。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皆作三十卷,与今本同。惟《宋志》作二十卷。然《宋志》荒谬最甚,不足据也。宋承五代之后,文体纤俪,禹偁始为古雅简淡之作。其奏疏尤极剀切。《宋史》采入本传者,议论皆英伟可观。在词垣时所为应制骈偶之文,亦多宏丽典赡,不愧一时作手。集凡赋二卷、诗十一卷、文十七卷。绍兴丁卯历阳沈虞卿尝刻之黄州。
明代未有刊本。世多钞传其诗,而全集罕覯。故王士祯《池北偶谈》称仅见书贾以一本持售,后不可复得为憾。近时平阳赵氏始得宋本刊行。而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外集》三百四十首,其曾孙汾所裒辑者,则久佚不传。此残本为河间纪氏阅微草堂所藏。仅存第七卷至第十三卷,而又七卷前阙数页,十三卷末《集贤钱侍郎知大名府序》惟有篇首二行,计亦当阙一两页。原帙签题,即曰《小畜外集残本》上下二册,知所传止此矣。其中《次韵和朗公见赠》诗及题下自注,“朗”字皆阙笔,知犹从宋本影抄也。凡诗四十四篇、杂文八篇、论议五篇、传三篇、箴赞颂九篇、代拟二十篇、序十二篇,共一百一篇。较原帙仅三之一。然北宋遗集,流传渐少。我皇上稽古右文,凡零篇断简,散见《永乐大典》中者,苟可编排,咸命儒臣辑录成帙,以示表章。此集原书七卷,岿然得存,是亦可宝之秘笈,不容以残阙废矣。
△《南阳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湘撰。湘字叔灵,其先自京兆徙家於越。至湘始家於衢,遂为西安人。
登淳化三年孙何榜进士。即资政殿大学士赵抃之祖也。《宋史》抃传不著世系,故湘始末亦不具。惟苏轼为抃作碑,称湘官为庐州庐江尉。其后追赠司徒,则以抃贵推恩者也。湘著作散佚,仅《宋文鉴》载其《春夕偶作》诗一首,《剡录》载其《剡中齐唐郎中所居》诗一首,《方舆胜览》载其《方广寺石桥》诗一首,《瀛奎律髓》载其《赠水墨峦上人》、《赠张处士》诗二首,《文翰类选》载其《秋夜集李式西斋》诗一首,《云门集》载其《别耶溪诸叔》诗一首,《烂柯山志》载其《游烂柯山》诗一首。馀悉不传。并《南阳集》之名,知者亦罕。惟《永乐大典》所载诗文颇夥,裒之尚可成帙。北宋遗集,传者日稀,是亦难覯之秘本矣。案元方回作《罗寿可诗序》,称宋刬五代旧习,诗有白体、昆体、晚唐体。其晚唐一体,九僧最迫真。寇莱公、林和靖、魏仲先父子、潘逍遥、赵清献之祖凡数家,深涵茂育,气势极盛。又回所选《瀛奎律髓》评湘《赠张处士诗》曰:“清献家审言如此,宜乎乃孙之诗如其人之清,有自来哉”云云。其推挹湘者甚至。然回录湘二诗,皆取其体近江西者,殊不尽湘所长。今以《永乐大典》所载观之,大抵运意清新,而风骨不失苍秀。虽源出姚合,实与彫镂琐碎、务趋僻涩者迥殊。其古文亦扫除排偶,有李翱、皇甫湜、孙樵之遗,非五季诸家所可及。沈埋晦蚀几数百年,今逢圣代右文,复得掇拾散亡,表见於世。岂非其精神足以不朽,故光气终莫可掩欤!其中《扬子三辨》一篇,推重扬雄,颇为过当。
然孙复、司马光亦同此失。盖北宋儒者所见如斯,不能独为湘责,知其所短则可矣。据方回称清献漕益路时,宋景文序《叔灵集》,欧阳公跋亦称之。是原集实抃所编。今其目次已不可考,谨分类排订,釐为六卷。
△《武夷新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杨亿撰。亿有《历代铨政要略》,已著录。《宋史》亿本传载,所著有《括苍》、《武夷》、《颍阴》、《韩城》、《退居》、《汝阳》、《蓬山》、《冠鼇》诸集,及《内外制》、《刀笔》。《艺文志》所著录者,惟《蓬山集》五十四卷、《武夷新编集》二十卷、《颍阴集》二十卷、《刀笔集》二十卷、《别集》十二卷、《汝阳杂编》二十卷、《銮坡遗札》二十卷。较本传所载,已不相符。陈氏《书录解题》谓亿所著共一百九十四卷。《馆阁书目》犹有一百四十六卷。今俱亡佚,所存者独《武夷新集》及《别集》而已。《武夷新集》者,亿景德丙午入翰林,明年辑其十年以来诗笔而自序之。《别集》者,避谗归阳翟时作也。此本但有《武夷新集》,则《别集》又亡矣。别本或题曰《杨大年全集》,误也。凡诗五卷、杂文十五卷。大致宗法李商隐,而时际昇平,舂容典赡,无唐末五代衰飒之气。田况《儒林公议》称,亿在两禁,变文章之体,刘筠、钱惟演辈皆从而斅之,时号“杨刘”。三人以诗更相属和,极一时之丽。惟石介不以为然,至作怪说以讥之,见所著《徂徕集》中。近时吴之振作《宋诗钞》,遂置亿集不录,未免随声附和。观苏轼深以介说为谬,至形之於奏牍,知文章之不可以一格限矣。
△《和靖诗集》四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林逋撰。逋事迹具《宋史隐逸传》。其诗澄澹高逸,如其为人。史称其就稿辄弃去,好事者往往窃记之。今所传尚三百馀篇。兹集篇数与本传相合,盖当时所收止此。其他逸句,往往散见於说部及真迹中。刘克庄《后村诗话》谓逋一生苦吟,自摘出五言十三联。今惟五联见集中。如“隐非唐甲子,病有晋春秋”、“水天云黑白,霜野树青红”、“风回时带溜,烟远忽藏村”及郭索钩辀之联,皆不在焉。七言十七联,集逸其三。使非有《摘句图》旁证,则皆成逸诗矣。今《摘句图》亦不传,则其失於编辑者固不少也。是集前有皇祐五年梅尧臣序,康熙中长洲吴调元校刊之。后附《省心录》一卷,实李邦献所作,误以为逋。今为考辨釐正,别著录子部中,而此集则削之不载焉。
△《穆参军集》三卷、附录《遗事》一卷(大学士于敏中家藏本)
宋穆修撰。修字伯长,郓州人。苏舜钦集有修哀文,称其咸平中举进士得出身。而集中《上颍州刘侍郎书》称某以大中祥符中窃进士第。邵伯温《易学辨惑》亦称修为祥符二年梁固榜进士。《宋史》本传又云,真宗东封,诏举齐、鲁经行之士,修预选,赐进士出身。所述小异,似当以自叙为确也。修初授泰州司理参军,以伉直为通判秦应所诬构,贬池州。再逢恩,徙颍、蔡二州文学掾。明道元年病卒,宋人皆谓之穆参军,从其初官也。修受数学於陈抟,《先天图》之窜入儒家,自修始。其文章则莫考所师承,而欧阳修《论尹洙墓志书》谓其学古文在洙前。《朱子名臣言行录》亦称洙学古文於修,而邵伯温《辨惑》称修家有唐本韩柳集,募工镂版,今《柳宗元集》尚有修后序。盖天资高迈,沿溯於韩、柳而自得之。宋之古文,实柳开与修为倡。然开之学,及身而止。修则一传为尹洙,再传为欧阳修,而宋之文章於斯极盛。则其功亦不鲜矣。据苏舜钦哀文,称访其遗文,惟得《任中正尚书家庙碑》、《静胜亭记》、《徐生昌墓志》、《蔡州塔记》四篇,不能成卷。祖无择集有修集序,称其遗文於嗣子照得诗五十六,书序记志祭文总二十,次为三卷。其序作於庆历三年。所刻诗文之数与今本合,盖此集犹无择所编之旧也。王得臣《尘史》述史骧之言,讥其作《巨盗》诗以刺丁谓,为有累於道。考邵伯温《辨惑》载修於丁谓为贫贱交。谓后贵,修乃不与之揖。
谓衔之,颇为所轧,修集中《闻报自崖徙雷》一章,即为谓作。则骧所谓累於道者,病其挟私怨耳。然其诗排斥奸邪,尚不致乖於公义,未可深非。又叶适《水心集》讥吕祖谦《宋文鉴》所收修《法相院钟记》、《静胜亭记》二篇为腐败粗涩,亦言之已甚。惟第三卷之首载《亳州魏武帝帐庙记》一篇,称“曹操建休功,定中土,垂光显盛大之业於来世”。又称“惟帝之雄,使天济其勇,尚延数年之位,岂强吴、庸蜀之不平”!又称“至今千年下,观其书,犹震惕耳目,悚动毛发,使人凛其遗风馀烈”。又称“高祖於丰、沛,光武於南阳,庙象咸存,威德弗泯。其次则谯庙也”云云。其奖篡助逆,可谓大乖於名教。至述守臣之言,有“吾临此州,不能导尔小民心知所奉,是亦吾过”云云。显然以乱贼导天下,尤为悖理。尹洙《春秋》之学称受於修,是於《春秋》为何义乎!自南宋以来,无一人能摘其谬,殊不可解。今承睿鉴指示,使纲常大义,顺逆昭然,允足立天经而定人纪,岂可使之仍厕简牍,贻玷汗青!谨刊除此文,以彰衮钺。其他作则仍录之,用不没其古文一脉荜路蓝缕之功。旧本前有刘清之序,佚而不载。今从《龙学集》补录。《遗事》一卷,不知何人所编,亦附载备考。诸家钞本或称《河南穆先生文集》,或称《穆参军集》。祖无择序则称《河南穆公集》。参差不一。今考《文献通考》以《穆参军集》著录,盖南宋时通用此名。今从之焉。
△《晏元献遗文》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晏殊撰。殊有《类要》,已著录,《东都事略》称殊有文集二百四十卷。
《中兴书目》作九十四卷。《文献通考》载《临川集》三十卷,《紫薇集》一卷。
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其五世孙大正,为《年谱》一卷。言先元献尝自差次起儒馆至学士为《临川集》三十卷。起枢廷至宰席为《二府集》二十五卷”云云。
今皆不传。此本为国朝康熙中慈谿胡亦堂所辑。仅文六篇、诗六首。馀皆诗馀。
殊当北宋盛时,日与诸名士文酒唱和,其零章断什,往往散见诸书。如《复斋漫录》、《古今岁时杂咏》、《侯鲭录》、《西清诗话》所载诸诗,此本皆未收入,未为完备。然殊在北宋,号曰能文。虽二宋之作,亦资其点定。如《能改斋漫录》所记“白雪久残梁复道,黄头闲守汉楼船”者,其推重可以想见。原集既已无存,则此裒辑之编,仅存什一於千百者,亦不能不录备一家矣。
△《文庄集》三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夏竦撰。竦有《古文四声韵》,已著录。其集本一百卷,《宋史艺文志》著录,今已不传。兹据《永乐大典》所载,兼以他书附益之,尚得诗文三十六卷。
竦之为人无足取。其文章则词藻赡逸,风骨高秀,尚有燕、许轨范。《归田录》、《青箱杂记》、《东轩笔录》、《中山诗话》、《玉海》、《困学纪闻》诸书皆称引之。吕祖谦编《文鉴》,亦颇采录。盖其文可取,不以其人废矣。集中多朝廷典册之文。盖所长特在於是。所载事迹如太宗为京兆尹时召见魏咸信事在乾德五年,而史以为在开宝中。澶渊河清见底事在端拱元年,而史以为在雍熙四年。
竦之直集贤院以献文得官,而史以为自通判召入。凡斯之类,皆足以订《宋史》之讹。他若李昉之追封韩国公、王曾之为兵部郎中、鲁宗道之为给事中、任中正之为右谏议大夫,史皆失书。凡斯之类,亦足补《宋史》之阙。盖托克托等年远传闻,不及竦纪录时事为得其实也。集中表奏有代王曾、王旦、寇准诸人作者。
考之史传,竦在洪州,能断妖巫,毁淫祠。仁宗时增设贤良等六科,复百官转对,置理检使,亦皆竦所发。好水川之事,议者归咎韩琦,竦於任福衣带中得琦檄奏之,明其非罪。则竦虽巧忮,较之丁谓、王钦若辈,尚稍稍有间,故正人尚肯假手欤。抑或为所笼络,当时尚未遽悟其奸也。竦学赅洽,百家及二氏之书,皆能通贯。故其文徵引奥博,传写者不得其解,往往舛讹。今参考诸书,为之是正,各附案语以明之。其不可尽考者,则姑仍其旧,从阙疑之义焉。
△《春卿遗稿》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蒋堂撰。堂字希鲁,宜兴人。大中祥符五年擢进士第。仁宗朝历官左谏议大夫,知苏州。改给事中,仍知州事。后以礼部侍郎致仕,因家於苏。事迹具《宋史》本传。案胡宿《文恭集》有堂神道碑,称堂以皇祐六年卒,赠吏部侍郎。
此集题曰“春卿”,仍举其致仕之官,所未详也。碑称其有高情,富清藻,多所缀述,尤邃於诗。其间所得,往往清绝。善作尺牍,思致简诣。时人得之,藏为名笔。及退居林下,神机日旺。虽饮食寝处,未尝忘诗,亦天性然。有文集二十卷。本传亦称其好学工文词,尤嗜作诗。与碑文合。所载文集卷数亦同。然原集今不传。此本乃明天启中堂二十世孙鐄掇拾佚稿而成。凡赋一篇、诗三十七篇、记一篇,不及原集十分之一。其间惟诗独多。则碑所云尤邃於诗者信也。其诗虽兴象不深,而平正通达,无雕镂纤琐之习。北宋遗集,流传日少,录之亦可备一家焉。
△《东观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魏野撰。野字仲先,号草堂居士。先世蜀人,徙於陕州。真宗闻其名,召之,不出。天禧三年卒,赠秘书省著作郎。事迹具《宋史隐逸传》。野与林逋同时。身后之名,不及逋装点湖山,供后人题咏。而当时则声价出逋上。《渑水燕谈》载:“真宗西祀汾阴,至遣人图画所居。”《宋史》本传载:“大中祥符初,辽使至宋,言本国得野《草堂集》上帙,愿求全部。”《续湘山野录》载:“长安名姬添苏得野一诗,至署於堂壁,夸鬻於人。”则倾动一时可想也。据天圣元年薛田所作集序,野先有《草堂集》行在人间。《宋史》亦称野《草堂集》十卷。则十卷者野旧本也。序又称其子闲以新旧诗三百篇混而编之,汇为七卷。
因取赠典命之曰《钜鹿东观集》。则《东观集》者,闲所重编七卷之本也。此本凡诗三百五十九首,题曰《东观集》,而乃作十卷。未喻其故。岂序文误十为七欤!别有《东观集补遗》三卷,出杭州汪氏家,前后无序跋,不知何人所辑。今核所载诗一百十九首,即此本之四卷至六卷。盖书贾作伪之本,不足为据。或疑除此三卷,正合薛田序七卷之数,当为后人所合并。不知除此一百一十九首,则七卷仅诗二百四十首,与田序三百首之说仍不相合。知决不然矣。野在宋初,其诗尚仍五代旧格,未能及林逋之超诣。而胸次不俗,故究无龌龊凡鄙之气。较杨朴《咏蓑》诸篇固无多让。赵与虤《娱书堂诗话》曰:“魏仲先诗冲淡闲逸,前辈称其警句甚多。《上陈使君》云:‘忧民如有病,见客似无官。’形容甚切,余喜诵之”云云。亦录隐逸诗者所不废矣。
△《宋元宪集》四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宋庠撰。史称庠所著有《国语补音》三卷、《纪年通谱》十二卷、《别集》四十卷、《掖垣丛志》三卷、《尊号录》一卷。今惟《国语补音》有传本,已著录。馀书与文集并佚。国朝厉鹗编《宋诗纪事》,仅采掇《西清诗话》、《侯鲭录》、《合璧事类》、《杨州府志》所载得诗八首,则海内绝无其本已三四百年矣。《永乐大典》修於明初,距宋末仅百馀年,旧刻犹存,故得以采录。而庠文章淹雅,可取者多,故所载特为繁富。今以类排比,仍可得四十卷,疑当时全部收入也。方回《瀛奎律髓》载:“夏竦守安州日,庠兄弟以布衣游学,席上各赋《落花诗》。竦以为有台辅器。”赵令畤《侯鲭录》亦云:“二宋《落花诗》,为时脍炙。”今考庠诗所谓“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祁诗所谓“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者,特晚唐浓丽之格,实不尽其所长。
祁集有和庠《赴镇圃田游西池作》,极称其“长杨猎近寒罴吼,太液歌残瑞鹄飞”句,叹其警迈。蔡绦《西清诗话》亦称之。又载其《许昌西湖》诗“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旷古未有。然集中名章隽句,络绎纷披,固不止是数联也。文章多馆阁之作,皆温雅瑰丽,沨沨乎治世之音。盖文章至五季而极弊。北宋诸家,各奋起振作,以追复唐贤之旧。穆修、柳开以至尹洙、欧阳修,则沿洄韩、柳之波。庠兄弟则方驾燕、许之轨。譬诸贾、董、枚、马,体制各殊,而同为汉京之极盛。固不必论甘而忌辛,是丹而非素矣。陈振孙称“景文清约庄重,不逮其兄,以此不至公辅”。今观其集,庠有沉博之气,而祁多新警之思,其气象亦复小殊。所谓文章关乎器识者欤!《书录解题》载是集作四十四卷,与史不合。然《文献通考》亦作四十四卷,似非讹舛。疑别本以《掖垣丛志》三卷、《尊号录》一卷编入集中,共成此数。唐、宋诸集往往有兼收杂著例也。《通考》於是集之下又附注曰:“一作《湜中集》二十卷。”其名又异。然《永乐大典》实只标《宋元宪集》,则非《湜中集》明甚。故今仍旧目,不取《通考》之名焉。
△《宋景文集》六十二卷、《补遗》二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宋祁撰。祁有《益部方物略》,已著录。晁公武《读书志》谓祁诗文多奇字,证以苏轼诗“渊源皆有考,奇险或难句”之语。以今观之,殆以祁撰《唐书》彫琢劖削,务为艰涩,故有是言。实则所著诗文博奥典雅,具有唐以前格律。
残膏賸馥,沾匄靡穷,未可尽以诘屈斥也。又陈振孙《书录解题》称:“祁自言年至六十,见少时所作,皆欲烧弃。”然考祁笔记尝云:“年二十五,即见奇於宰相夏公。试礼部又见称於龙图刘公。”盖少作未尝不工,特晚岁弥为进境耳。
至於举陆机之“谢华启秀”、韩愈之“陈言务去”以为为文之要,则其生平得力,具可想见矣。祁笔记又深戒其子无妄编缀作集,使后世嗤诋。然当时实已裒合成编,且非一种。据本传称集百卷。《艺文志》则称百五十卷,又有《濡削》一卷、《刀笔集》二十卷。已与本传不符。马端临《通考》亦称百五十卷。《书录解题》暨焦竑《经籍志》俱止称百卷。王偁《东都事略》则文集百卷之外,又有《广乐记》六十五卷。记载互殊,莫详孰是。陆游集载祁诗有《出麾小集》、《西州猥稿》,蜀人任渊曾与黄庭坚、陈无已二家同注。今亦不传。近人所传北宋小集中有《西州猥稿》一种,乃从《成都文类》、《瀛奎律髓》、《文翰类选》诸书采辑而成,非其原帙。兹就《永乐大典》所载,汇萃裒次,釐为六十有二卷。又旁采诸书,纂成《补遗》二卷。并以轶闻馀事各为考证,附录於末。虽未必尽还旧观,名章钜制,谅可得十之七八矣。祁兄弟俱以文学名,当时号大宋、小宋。今其兄庠遗集已从《永乐大典》采掇成编,祁集亦於蠹蚀之馀得以复见於世。虽其文章足以自传,实亦幸际圣朝表章遗佚,乃得晦而再显,同邀乙夜之观。其遭遇之奇,良非偶然也。
△《文恭集》五十卷、《补遗》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胡宿撰。宿字武平,常州晋陵人。天圣二年进士。历官两浙转运使,召修起居注,知制诰。由翰林学士拜枢密副使,以太子少师致仕。文恭其谥也。事迹具《宋史》本传。宿立朝以廉直著,而学问亦极该博。当时文格未变,尚沿四六骈偶之习,而宿於是体尤工。所为朝廷大制作,典重赡丽,追踪六朝。其五七言律诗,波澜壮阔,声律铿訇,亦可仿佛盛唐遗响。陈氏《书录解题》载宿集七十卷,久无传本。近人编《北宋名贤小集》,所辑仅寥寥数篇,厉鹗撰《宋诗纪事》搜罗至博,所录宿诗,亦只从志乘掇拾,未窥全豹。至金元好问选《唐诗鼓吹》,误编入宿诗二十馀首,说者遂以为唐末之人,爵里未详。今考好问所录诸诗,大半在《文恭集》内。且其中有《和朱况》一首,其人为胡氏之婿,与宿同籍常州。
具见所撰《李太夫人行状》,确凿可据。好问乃不能考证,舛错至此,亦可知金、元之间,其集已罕覯矣。今惟《永乐大典》分采入各韵下者,裒而录之,计诗文一千五百馀首。虽未必尽合原目,而篇帙较富。已可什得其八九。谨以类编次,釐为五十卷。庶俾艺林好古之士得以复见完书。其有《永乐大典》失采而散见於他书者,则别加搜辑,为《补遗》一卷,附之於后焉。
△《武溪集》二十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余靖撰。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人。天圣二年进士。累除右正言,知制诰。
出知古州,经略广西南路安抚使。预平侬智高,迁工部侍郎。英宗时官至工部尚书。谥曰襄。事迹具《宋史》本传。靖初为台谏,以申救范仲淹外贬。蔡襄因作《四贤一不肖》诗,颇涉标榜。(语详《蔡忠惠集》条下。)然实襄随众嚣譁,非靖之本志。迹其生平树立,要不失为名臣。其文章不甚著名。然狄青讨平侬智高,靖磨崖作记,以旌武功,当时咸重其文。尝奉命使辽,作《契丹官仪》一篇,颇可与史传参证。他如《论史》、《序潮》诸作,亦多斐然可观。以方驾欧、梅,固为不足。要於北宋诸人之中,固亦自成一队也。是集乃其子屯田员外郎仲荀所编,有屯田郎中周源序。凡古律诗一百二十、碑志记五十、议论箴碣表五十三、制诰九十八、判五十五、表状启七十五、祭文六。卷目与欧阳修所撰墓志相合。
其奏议五卷,别为一编,今已散佚,故集中阙此体焉。历元及明,几希湮没。成化中邱濬抄自内阁,始传於世。今所行本为嘉靖甲午都御史唐胄所重刊云。
△《安阳集》五十卷(内府藏本)
宋韩琦撰。琦事迹具《宋史》本传。其集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俱作五十卷。此本目次相符,盖即原本。琦历相三朝,功在社稷,生平不以文章名世。而词气典重,敷陈剀切,有垂绅正笏之风。吕祖谦编《文鉴》,录其文十首。其中如《论减省冗费》、《论西夏请和》、《论时事》、《论青苗》诸篇,皆正论凛然,足觇其大节。诗句多不事彫镂,自然高雅。
“黄花晚节”一联,久为世所传诵。而其他随时抒兴,亦多寄托遥深。江少虞《事实类苑》称:“琦作《喜雪》一联云:‘危石盖深盐虎陷,老枝擎重玉龙寒。’人谓其身在外而自任以天下之重。”固未免涉於附会,非琦本旨。至於司马光《诗话》称:“琦罢相守北京,新进多凌侮之,琦为诗云:‘风定晓枝蝴蜨闹,雨匀春圃桔槔闲。’时人推其微婉。”强至《韩忠献遗事》称:“琦在相台,作《喜雨》诗断句云:‘须臾慰满三农望,却敛神功寂似无。’人谓此真做出相业。”
则实能得其寓意。盖蕴蓄既深,故直抒胸臆,自然得风雅之遗,固不徒以风云月露为工矣。《名臣言行录》载:“司马光辞枢副时,琦有书与文彦博。”《东莱诗话》载:“是时亦有二书与光。”吴师道《礼部诗话》载:“琦手书《早夏》三诗,备萧散闲適之趣。”皆《安阳集》所无。又陆游《渭南集》有《韩忠献帖跋》,称“西夏犯边,琦当御戎重任,后入辅帷幄,陈谟画策,驾驭人才,观此帖可见。”今集中亦未载入。盖编次犹有所脱遗也。此集之后,旧附家传十卷,别录、遗事各一卷。检验《通考》三书,本各自为目,乃后人汇而附之。今仍釐原帙,别著录於史部,从其类焉。
△《文正集》二十卷、《别集》四卷、《补编》五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范仲淹撰。仲淹有《奏议》,已著录。是编本名曰《丹阳集》,凡诗赋五卷,二百六十八首;杂文十五卷,一百六十五首。元祐四年苏轼为之序。淳熙丙午鄱阳从事綦焕校定旧刻,又得诗文三十七篇,为《遗集》附於后。即今《别集》。
其《补编》五卷,则国朝康熙中仲淹裔孙能濬所搜辑也。仲淹人品事业,卓绝一时,本不借文章以传。而贯通经术,明达政体,凡所论著,一一皆有本之言。固非虚饰词藻者所能,亦非高谈心性者所及。苏轼称其天圣中所上《执政万言书》,天下传诵。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者。盖行求无愧於圣贤,学求有济於天下。古之所谓大儒者,有体有用,不过如此。初不必说太极,衍先天,而后谓之能闻圣道;亦不必讲封建,议井田,而后谓之不愧王佐也。观仲淹之人与仲淹之文,可以知空言实效之分矣。
△《河南集》二十七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尹洙撰。洙有《五代春秋》,已著录。洙为人内刚外和,能以义自守。久历边塞,灼知情形。凡所措置,多有成效。其没也,欧阳修为墓志,韩琦为墓表,而范仲淹为序其集。其为正人君子所重,与田锡相等。至所为文章,古峭劲洁,继柳开、穆修之后,一挽五季浮靡之习,尤卓然可以自传。邵伯温《闻见录》称:“钱惟演守西都,起双桂楼,建临园驿,命欧阳修及洙作记。修文千馀言,洙止用五百字。修服其简古。”又称“修早工偶俪之文,及官河南,始得洙,乃出韩退之之文学之。盖修与洙文虽不同,而修为古文则居洙后也”云云。盖有宋古文,修为巨擘,而洙实开其先。故所作具有原本。自修文盛行,洙名转为所掩。然洙文具在,亦乌可尽没其功也。集凡二十七卷,与《宋史艺文志》所载合。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二十卷者,盖传写之脱漏。其《双桂楼》、《临园驿记》集中未载,当由编录之时已佚其稿矣。
△《孙明复小集》一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孙复撰。复有《春秋尊王发微》,已著录。案《文献通考》载孙复《睢阳子集》十卷。《宋史艺文志》亦同。此本出自泰安赵国麟家,仅文十九篇、诗三篇,附以欧阳修所作墓志一篇。盖从《宋文鉴》、《宋文选》诸书钞撮而成,十不存一。然复集久佚,得此犹见其梗概。苏辙《欧阳修墓碑》载:“修谓於文得尹师鲁、孙明复,而意犹不足。”盖宋初承五代之敝,文体卑靡。穆修、柳开始追古格,复与尹洙继之。风气初开,菁华未盛。故修之言云尔。然复之文,根柢经术,谨严峭洁,卓然为儒者之言。与欧、苏、曾、王千变万化,务极文章之能事者,又别为一格。修之所言,似未可概执也。至於扬雄过为溢美,谓其《太玄》之作非以准《易》,乃以嫉莽。则白圭之玷,亦不必为复讳矣。
△《徂徕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石介撰。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天圣八年进士及第。初授嘉州判官。后以直集贤院出通判濮州。事迹具《宋史》本传。初,介尝躬耕徂徕山下,人以徂徕先生称之,因以名集。介深恶五季以后文格卑靡,故集中极推柳开之功,而复作怪说以排杨亿,其文章宗旨,可以想见。虽主持太过,抑扬皆不得其平,要亦戛然自为者。王士祯《池北偶谈》称其倔强劲质,有唐人风。较胜柳、穆二家,而终未脱草昧之气,亦笃论也。欧阳修作介墓志,称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又曰:“某集者若干卷。”凡重言之,似原集当分为二部。此本统名《徂徕集》,殆后人所合编欤?第四卷内《寄元均叔仁》、《读易堂》、《永轩》、《暂憩》四诗,有录无书,则传写脱佚,亦非尽其旧矣。介传孙复之学,毅然以天下是非为己任。然客气太深,名心太重,不免流於诡激。王偁《东都事略》记仁宗时罢吕夷简、夏竦,而进章得象、晏殊、贾昌朝、杜衍、范仲淹、韩琦、富弼、王素、欧阳修、余靖诸人。介时为国子直讲,因作《庆历圣德诗》,以褒贬忠佞。其诗今载集中。盖仿韩愈《元和圣德诗》体。然唐宪宗削平淮、蔡,功在社稷,愈仿《雅颂》以纪功,是其职也。至於贤奸黜陟,权在朝廷,非儒官所应议。且其人见在,非盖棺论定之时。迹涉嫌疑,尤不当播诸简牍,以分恩怨。厥后欧阳修、司马光朋党之祸屡兴,苏轼、黄庭坚文字之狱迭起,实介有以先导其波。又若太学诸生挟持朝局,北宋之末,或至於脔割中使;南宋之末,或至於驱逐宰执。由来者渐,亦介有以倡之。史称孙复见诗,有“子祸始此”之语。是犹为一人言之,未及虑其大且远者也。虽当时以此诗得名,而其事实不可以训。故仍旧本存之,而附论其失如右。
△《蔡忠惠集》三十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蔡襄撰。襄有《茶录》,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襄集六十卷、奏议十卷。《文献通考》则作十七卷。多寡悬殊,不应如是。疑《通考》以奏议十卷合於集六十卷,总为七十卷。而传刻讹舛,倒其文为十七也。然其初本世不甚传,乾道四年王十朋出知泉州,已求其本而不得。后属知兴化军锺离松访得其书,重编为三十六卷,与教授蒋邕校正鋟版,乃复行於世。陈振孙《书录解题》惟载十朋三十六卷之本。与史不符,盖以此也。元代版复散佚,明人皆未睹全帙。闽谢肇淛尝从叶向高入秘阁检寻,亦仅有目无书。万历中莆田卢廷选始得钞本於豫章俞氏,於是御史陈一元刻於南昌,析为四十卷。兴化府知府蔡善继复刻於郡署,仍为三十六卷,而附以徐<火勃>所辑《别纪》十卷。然卢本错杂少绪,陈、蔡二本均未及铨次。后其里人宋珏重为编定,而不及全刻,仅刻其诗集以行。雍正甲寅,襄裔孙廷魁又裒次重刻,是为今本。观十朋序称所编凡古律诗三百七十首、奏议六十四首、杂文五百八十四首,则已合奏议於集中。又称尝於张唐英《仁英政要》见所作《四贤一不肖》诗,而集中不载,乃补置於卷首。又称奏议之切直、旧所不载者并编之。则十朋颇有所增益,已非初本之旧。今本不以《四贤一不肖》诗弁首,又非十朋之旧。然据目录末徐居敬跋,则此本仅古今体诗从宋珏本更其旧第。其馀惟删除十五卷、十九卷内重见之《请用韩琦、范仲淹奏》一篇而已。则与十朋旧本亦无大异同也。襄於仁宗朝危言谠论,持正不挠。一时号为名臣,不但以书法名一世。其诗文亦光明磊落,如其为人。惟其为秘阁校勘时,以《四贤一不肖》诗得名,《宋史》载之本传,以为美谈。今考其时范仲淹以言事去国,余靖论救之,尹洙亦上书请与同贬,欧阳修又移书责司谏高若讷,均坐谴贬谪。
襄时为秘阁校勘,因作是诗,至刊刻模印,为辽使所鬻。夫一人去国,众人譁然而争之,章疏交於上,讽刺作於下。此其意虽出於公,而其迹已近於党。北宋门户之祸,实从此胚胎。且宋代之制,虽小臣亦得上书,襄既以朝廷赏罚为不公,何难稽首青蒲,正言悟主?乃仅作为歌诗,使万口流传,贻侮邻国,於事理尤为不宜,襄平生著作,确有可传。惟此五篇,不可为训。欧阳修作襄墓志,削此一事不书。其自编《居士集》,亦削去《与高司谏书》不载。岂非晚年客气渐平,知其过当欤?王十朋续收入集,殆非襄志。读是集者固当分别观之,未可循声而和也。
△《祠部集》三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强至撰。至有《韩忠献遗事》,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至《祠部集》四十卷。《文渊阁书目》尚著於录,其后遂湮没不传。近时厉鹗撰《宋诗纪事》,仅从高似孙《蟹略》、方回《瀛奎律髓》采录二诗,其他均佚不可见。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裒辑编缀,得诗文数百篇。虽原目久佚,无由知其完阙;而准计卷帙,当尚存十之八九。谨分类排纂,釐为三十六卷。稍据其出处之迹,以为论次。而曾巩原序载於《元丰类稿》者,仍录以冠篇。大抵奏牍之文,曲折疏鬯,切中事情,多有裨於世用。《杭州志》称:“韩琦出镇时,上奏及他书,皆至属稿。琦乞不散青苗钱,神宗阅之曰:‘此必强至之文也。’因出疏以示宰臣,新法几罢。”是固琦之忠诚恻怛,足以感动人主;亦至文章恳挚,有以助之矣。其诗沉郁顿挫,气格颇高,在北宋诸家之中,可自树一帜。观所作《送郭秀才序》,称初为乡试举首,赋出,四方皆传诵之。既得第,耻以赋见称,乃专力六经,发为文章。有举其赋者,辄颈涨面赤,恶其薄己。是其屏斥时蹊,力追古人。实有毅然以著作自命者。宜其以馀事为诗,亦根柢深厚若此也。
△《镡津集》二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释契嵩撰。契嵩姓李氏,字仲灵,藤州镡津人。庆历闲居杭州灵隐寺。
皇祐间入京师,两作《万言书》上之。仁宗赐号“明教大师”。寻还山而卒。契嵩博通内典,而不自参悟其义谛。乃恃气求胜,哓哓然与儒者争。尝作《原教孝论》十馀篇,明儒、释之一贯,以与当时辟佛者抗。又作《非韩》三十篇,以力诋韩愈。又作《论原》四十篇,反覆强辨,务欲援儒以入墨。以儒理论之,固为偏驳;即以彼法论之,亦嗔痴之念太重,非所谓解脱缠缚,空种种人我相者。第就文论文,则笔力雄伟,论端锋起,实能自畅其说,亦缁徒之健於文者也。是编为明弘治己未嘉兴僧如卺所刊。凡文十九卷、诗二卷。附他人所作序赞诗题疏一卷。卷首有陈舜俞所撰《行业记》,称契嵩所著,自《定祖图》而下为《嘉祐集》、《治平集》凡百馀卷。盖兼宗门语录言之。此集仅载诗文,故止有此数。王士祯《居易录》称其诗多秀句,而云集止十三卷。是所见篇帙更少,不及此本之完备矣。
△《祖英集》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释重显撰。重显字隐之,遂州李氏子。幼依普安院僧仁铣。落发后至灵隐翠峰。晚住明州雪窦。皇祐四年卒。事迹详具《僧宝传》。此编乃其诗集。前有僧文政序,称师自戾止雪窦,或先德言句,师因而颂之,或感兴怀别贻赠之作,总辑成二百二十首。末署天圣十年孟陬月。天圣十年即明道元年,是岁十一月改元,故正月犹称天圣也。重显戒行清洁,彼教称为古德。故其诗多语涉禅宗,与道潜、惠洪诸人专事吟咏者蹊迳稍别。然胸怀脱洒,韵度自高,随意所如,皆天然拔俗。五言如“静空孤鹗远,高柳一蝉新”、“草随春岸绿,风倚夜涛寒”、“片石幽笼藓,残花冷衬云”、“啼狖冲寒影,归鸿见断行”。皆绰有九僧遗意。
七言绝句如《自贻》、《送僧喜禅人回山》诸篇,亦皆风致清婉,琅然可诵,固非概作禅家酸馅语也。
△《苏学士集》十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苏舜钦撰。舜钦字子美,其先梓州人,家开封。参政易简之孙,直集贤院耆之子。景祐中进士。累迁集贤校理,监进奏院。坐事除名。后复为湖州长史而卒。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据欧阳修序,乃舜钦没后四年,修於其妇翁杜衍家搜得遗稿编辑。修序称十五卷,晁、陈二家目并同。而此本乃十六卷,则后人又有所续入。考费衮《梁溪漫志》,载舜钦《与欧阳公辨谤书》一篇句下各有自注。论官纸事甚详,并有修附题之语。盖修编是集时,以语涉於己,引嫌避怨而删之。此本仍未收入,则尚有所佚矣。宋文体变於柳开、穆修,舜钦与尹洙实左右之。然修作洙墓志,仅称其简而有法。苏辙作修墓碑,又载修言“於文得尹洙、孙明复,犹以为未足”。而修作是集序独曰:“子美齿少於余,而余作古文,反在其后。”推挹之甚。至集中《昭应宫火疏》、《乞纳谏书诣匦疏》、《答韩维书》,《宋史》皆载之本传。刘克庄《后村诗话》称“其歌行雄放於梅尧臣,轩昂不羁,如其为人。及蟠屈为近体,则极平夷妥帖”。其论亦允。惟称其《垂虹亭中秋月》诗“佛氏解为银色界,仙家多住月华宫”一联,胜其“金饼玉虹”之句,则殊不然。二联同一俗格,在舜钦集中为下乘,无庸置优劣也。王士祯《池北偶谈》颇讥其《及第后与同年宴李丞相宅》诗。然宋初去唐未远,犹沿贵重进士之馀习,亦未可以是深病之。存而不论可矣。
△《苏魏公集》七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苏颂撰。颂字子容,南安人,徙居丹阳。庆历二年进士。官至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为集禧观使。徽宗立,进太子太保,累爵赵郡公。卒赠司空、魏国公。事迹具《宋史》本传。集为其子携所编。《宋史艺文志》、陈振孙《书录解题》皆作七十二卷。今本与之相合,盖犹原帙。惟《艺文志》尚载有《外集》一卷,而今本无之,则其书已佚也。史称颂天性仁厚,宇量恢廓,在哲宗时称为贤相。平生嗜学,自书契以来,经史九流百家之说,至於图纬阴阳五行律吕星宫等法,山经本草,无所不通。叶梦得《石林燕语》亦载“颂为试官,因神宗问暨陶之姓,颂引《三国志》证其当从入声,不当从洎音。神宗甚喜”。是其学本博洽,故发之於文,亦多清丽雄赡,卓然可为典则。《石林燕语》又称“神宗用吕公著为中丞,召颂使就曾公亮第中草制”。又称“颂为晏殊谥议,以其能荐范仲淹、富弼,比之胡广、谢安”。又称“颂过省时,以《历者天地之大纪赋》为本场魁。既登第,遂留意天文术数之学”。陆游《老学菴笔记》又引颂“起草才多封卷速,把麻人众引声长”之句,以证当时宣麻之制。徐度《却扫编》又称“颂奉使契丹,文彦博留守北京,与之宴。问魏收逋峭难为之语何谓。颂言梁上小柱名,取曲折之义。因即席作诗以献”。今检是集,凡诸家所举各篇。悉在其中。足知完本尚存,无所阙佚。而颂文翰之美,单词只句,脍炙人口,即此亦可见其概矣。
△《华阳集》六十卷、《附录》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珪撰。珪字禹玉,成都华阳人。后徙舒。举庆历二年进士第二。授大理评事。累官翰林学士、知开封府,兼侍读学士。神宗时拜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
哲宗即位,封岐国公。卒赠太师,谥文恭。事迹具《宋史》本传。珪少掇高科,以文章致位通显。不出国门而致参预大政。词人荣遇,盖罕其比。晚居相位,惟务持禄固宠。与蔡确朋比,沮司马光。复依阿时局,倡兴西夏之役。大为物论所不予。人品事业,皆无可取。然其文章则博赡瑰丽,自成一家。计其登翰苑、掌文诰者几二十年,朝廷大典策,皆出其手。故其多而且工者,以骈俪之作为最。
揖让於二宋之间,可无愧色。王铚、谢伋、陆游、杨万里等往往称之,殆非虚美。其诗以富丽为主,故王直方《诗话》载时人有至宝丹之目,以好用金玉锦绣字也。然其掞藻敷华,细润熨贴,精思锻炼,具有炉锤。名贵之篇,实复不少,正不独葛立方、方回所称《明堂庆成》、《上元应制》诸篇为工妙独绝矣。集本一百卷,诸家著录皆同。自明以来,久已湮没。仅《宋文鉴》、《文翰类选》等书略载数篇。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裒掇排比,所存诗文尚夥,而内外制草为尤备。其生平高文典册,大约已罕所遗佚。谨依类编次,厘为六十卷。其遗闻逸事,与后人评论之语,见於他书者,亦详加蒐辑。别为《附录》十卷。系之集末,用资考核。至其中有青词、密词、道场文、斋文、乐语之类,虽属当时沿用之体,而究非文章正轨,不可为训。今以原集所有,姑附存之。而刊本则概加删削焉。
△《古灵集》二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陈襄撰。襄有《州县提纲》,已著录。襄生平最可传者,一在熙宁中劾王安石,并极论新法。反覆陈奏,若目睹后来之弊。其文今具载集中。一在居经筵时神宗访以人才,遂条上所知司马光、韩维、吕公著、苏颂、孙觉、李常、范纯仁、苏轼、孙洙、王存、顾临、林希、李思忠、傅尧俞、王安国、刘挚、虞太熙、程颢、刘载、薛昌期、张载、苏辙、孔文仲、吴贲、吴恕、林英、孙奕、林旦、邹何、唐坰、郑侠等三十三人。其时或在庶僚,或在谪籍,而一一品题,各肖其真。内惟林希一人后来附和时局,自隳生平。馀则硕学名臣,后先接踵。人伦之鉴,可谓罕与等夷。其文今为集中压卷。而叶祖洽作行状,孙觉作墓志,陈瓘作祠记,惟盛称其兴学育才,勤於吏治,皆不及荐贤一事。於争新法事亦仅约略一二语。盖其时党祸初起,讳而不著也。他如陆佃博洽典礼,则荐之,不以王安石之门客而岐视;刘攽轻脱嘲弄,则弹之,亦不以苏轼等之密友而徇隐。皆是是非非,不立门户之见。乃国史本传亦并削不书。微是集之存,几无以见其心术之公矣。集内有《代贺明堂礼成表》三篇,一为崇国夫人等,一为内省宫正以下,一为脩仪婉容等,并有批答三篇,亦载集内。盖当日率由旧典。体例如斯。固与江总《代陈六宫谢表》等於狎客者,其事不同。其词气严重,亦非江表轻艳之比。
则人品邪正之殊也。集为其子绍夫所编,以襄居侯官之古灵村,因以名其诗文。
叶祖洽作行状,称襄於六经之义自有所得,方将营一邱之地,著书以自见其志,志竟不遂,故其生平所作文集止二十五卷。与今本卷数相符。王士祯《居易录》称《古灵集》二十卷,盖所见乃谢氏抄本,非其完帙。惟其称冠以绍兴元年求贤手诏者,与李纲序合。此本不载,盖传写佚之。纲序称其性理之学,庶乎子思、孟子,其言太过。至谓诗篇平淡如韦应物,文词高古如韩愈,论事明白激切如陆贽。虽亦稍觉溢量,然核其所作,固约略近之矣。
△《伐檀集》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黄庶撰。庶字亚夫,分宁人。庆历二年进士。历佐一府三州,皆为从事。
后终於摄知康州。黄庭坚之父也。江西诗派奉庭坚为初祖,而庭坚之学韩愈,实自庶倡之。其《和柳子玉十咏》中《怪石》一首,最为世所传诵。然集中古体诸诗,并戛戛自造,不蹈陈因。虽魄力不及庭坚之雄阔;运用古事,镕铸翦裁,亦不及庭坚之工巧;而生新矫拔,则取径略同。先河后海,其渊源要有自也。惟开卷近体诸诗,乃多不工。观集中《吕造许昌十咏后序》,称“造天圣中为许昌掾,取境内古迹之著者为十咏。其时文章用声律最盛,哇淫破碎不可读,其於诗尤甚。
士出於其间,为词章能主意思而不流者,固少而最难”云云。然则庶当西昆体盛行之时,颇有意矫其流弊。故《谢崔相之示诗稿》一首,有“淡泊路久茀,共约锄榛菅”之句。《拟欧阳舍人古篆》一首,有“苏梅鸾凤相上下,鄙语燕雀何能群”之句。(原注苏子美、梅圣俞同有此诗。)而其古文一卷,亦古质简劲,颇具韩愈规格,不屑为骈偶纤浓之词。其不甚加意於近体,盖由於此,非其才有不逮也。其集自宋以来,即刻附《山谷集》末。然子虽齐圣,不先父食,古有明训。
列父诗於子集之末。於义终为未协。故今析之,别著录焉。
△《传家集》八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司马光撰。光有《温公易说》,已著录。是集凡赋一卷,诗十四卷,杂文五十六卷,题跋、《疑孟》、《史剡》共一卷,《迂书》一卷,壶格、策问、乐词共一卷,志三卷,碑、行状、墓表、哀辞共一卷,祭文一卷。光大儒名臣,固不以词章为重。然即以文论,其气象亦包括诸家,凌跨一代。邵伯温《闻见录》记王安石推其文类西汉,语殆不诬。伯温又称“光除知制诰,自云不善为四六,神宗许其用古文体”。今案集中诸诏,亦有用俪体者,但语自质实,不以骈丽为工耳,邵博《闻见后录》称光《辞枢密副使疏》《传家集》不载,博独记之。熙宁中光常论西夏事,其疏亦不传,惟略见於《元城语录》中。又《论张载私谥》一书,载《张子全书》之首,称真迹在杨时家,本集不载。则亦颇有散佚矣。光所作《疑孟》,今载集中。元白珽《湛渊静语》谓为王安石而发。考《孟子》之表章为经,实自王安石始。或意见相激,务与相反,亦事理所有。疑珽必有所受之,亦可存以备一说也。
△《清献集》十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宋赵抃撰。抃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诗文各五卷,前有天台陈仁玉序。
乃从宋嘉定中旧本重刊。所载多关时事。其《劾陈执中、王拱辰疏》,皆七八上,可以知其伉直。而宋庠、范镇亦皆见之弹章。古所称群而不党,抃庶几焉。其诗谐婉多姿,乃不类其为人。王士祯《居易录》称其五言律中《暖风》一首、《芳草》一首、《杜鹃》一首、《寒食》一首、《观水》一首,谓数诗掩卷读之,岂复知铁面者所为!案皮日休《桃花赋序》称:“宋广平铁心石肠,而所作《梅花赋》轻便富艳,得南朝徐庾体。”抃之诗情,殆亦是类矣。
卷一百五十三 集部六
○别集类六△《旴江集》三十七卷、《年谱》一卷、《外集》三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宋李覯撰。覯字泰伯,建昌南城人。皇祐初以荐授太学助教。终海门主簿、太学说书。事迹具《宋史儒林传》。考覯年谱,称庆历三年癸未,集《退居类稿》十二卷。又皇祐四年庚辰,集《皇祐续稿》八卷。此集为明南城左赞所编。
凡诗文杂著三十七卷,前列年谱一卷,后以制诰、荐章之类为外集三卷。盖非当日之旧。宋人多称覯不喜《孟子》,余允文《尊孟辨》中载覯常语十七条。而此集所载仅《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及《伊尹废太甲》、《周公封鲁》三条。盖赞讳而删之。集首载祖无择《退居类稿序》,特以孟子比覯。又集中《答李观书》云:“孟氏、荀、扬醇疵之说不可复轻重。”其他文中亦颇引及《孟子》,与宋人所记种种相反。以所删常语推之,毋亦赞所窜乱欤?覯文格次於欧、曾,其论治体,悉可见於实用。故朱子谓覯文实有得於经。不喜《孟子》,特偶然偏见。
与欧阳修不喜《系辞》同,可以置而不论。赞必欲委曲弥缝,务灭其迹,所见陋矣。集中《平土书》、《明堂》、《五宗》皆别有图。此本不载,则或久佚不传,未必赞所刊除也。覯在宋不以诗名。然王士祯《居易录》尝称其《王方平》、《璧月》、《梁元帝》、《送僧还庐山》、《忆钱塘江》五绝句,以为风致似义山。今观诸诗,惟《梁元帝》一首,不免伧父面目。馀皆不愧所称,亦可谓渊明之赋闲情矣。《湘山野录》载覯《望海亭席上作》一首,集中不载。考是时蔡襄守福唐,於此亭邀覯与陈烈饮。烈闻官妓唱歌,才一发声,即越墙攀树遁去。讲学家以为美谈。覯所谓“山鸟不知红粉乐,一声拍板便惊飞”者,正以嘲烈。殆亦左赞病其轻薄,讳而删之欤?
△《金氏文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金君卿撰。君卿字正叔,浮梁人。《江西通志》载:“君卿登庆历进士。
累官知临川,权江西提刑。入为度支郎中。”洪迈《夷坚志》载君卿读书浮梁山一条,称其策高科,历郡守,部使者,积伐至度支郎中。与《通志》相合,然亦不详其事迹。考曾巩《元丰类稿》有《卫尉寺丞致仕金君墓志铭》一篇,乃为君卿父温叟而作。称温叟四子,君著、君佐、君卿、君佑,皆举进士。君卿以皇祐二年官秘书丞,五年官太常博士,得以褒崇其亲。其叙述颇详。又称君卿方以材自起於贱贫,欲以其所为为天下,慨然有志。则其人亦非碌碌者也。《宋史艺文志》载《金君卿集》十卷。《江西通志》作十五卷。考《永乐大典》载是集,有富临原序一篇,称临川江明仲求遗稿,编成十五卷,号《金氏文集》。则《宋志》称十卷者误矣。原本久佚。今掇拾《永乐大典》所载,仅得十之一二。然北宋文集,传者日稀,此本尤世所罕见。残珪碎璧,弥少弥珍。谨以类编次,分为上、下二卷。集中所作,有文彦博、韩琦《生日诗》,《范仲淹移镇杭州次韵诗》,《和欧阳修颍州西湖》及《芍药》二诗。是君卿所与游者,皆一代端人正士。故诗文皆清醇雅饬,犹有古风。陈灾事、贡举诸疏,剀切详明,尤为有裨世用。又如《和介甫寄安丰张公仪》一首,即用《临川集》中安丰张令修《芍陂》之韵。
而据君卿诗知张宇为公仪,为李壁注所未引。又《和曾子固直言谪官者》一首,检《元丰类稿》无其原唱,知此篇为巩所自删。亦均可互资考证。富临序称君卿长於《易》,尝著《易说》、《易笺》。今并不存,独有《传易之家》一篇,具载传授本末,疑即《易说》前所载之叙录。今既无可考,姑并附於集末焉。
△《公是集》五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敞撰。敞有《春秋传》,已著录。叶梦得《避暑录话》称敞集一百七十五卷。据其弟攽所作集序,称《公是总集》七十五卷,叙为五种。曰古诗二十卷、律诗十五卷、内集二十卷、外集十五卷、小集五卷。《文献通考》亦作七十五卷。
则梦得所记为误矣。原本不传。今新喻所刻《三刘文集》,《公是集》仅四卷。
大约采自《宋文鉴》者居多,而又以刘跂《赵氏金石录序》、《泰山泰篆谱序》误入集中。即攽所作《公是集序》,亦采自《文献通考》而未见其全。故注云失名。其编次疏舛可知。又钱塘吴允嘉别编《公是集》六卷,亦殊阙略。考史有之《序春秋意林》曰:“清江为二刘、三孔之乡,文献宜徵而足。今《三孔集》故在,独二刘所著毁於兵。”则其佚已久矣。惟《永乐大典》所载颇富,今裒辑排次,釐为五十四卷。疑当时重其兄弟之文,全部收入,故所存独多也。敞之谈经,虽好与先儒立异,而淹通典籍,具由心得,究非南宋诸家游谈无根者比。故其文湛深经术,具有本原。攽序称其合众美为己用,超伦类而独得,瑰伟奇特,放肆自若。又称其考百子之杂博,六经可以折衷。极帝王之治功,今日可以案行。学圣人而得其道,所以优出於前人。友于之情,虽未免推扬太过。然曾肇《曲阜集》有敞《赠特进制》曰:“经术文章,追古作者。”朱子《晦菴集》有“《墨庄记》曰:‘学士舍人兄弟,皆以文章大显於时而名后世。’”《语录》曰:“原父文才思极多,涌将出来。每作文,多法古,绝相似。有几件文字学《礼记》。《春秋说》学《公》、《穀》。”又曰:“刘侍读气平文缓,乃自经书中来。比之苏公,有高古之趣”云云。则其文词古雅,可以概见矣。晁公武《读书志》谓欧阳修尝短其文於韩琦。叶適《习学记》言亦谓敞言经旨,间以谑语酬修,积不能平。
复忤韩琦。遂不得为翰林学士。盖祖公武之说。今考修草敞知制诰诏曰:“议论宏博,词章烂然。”又作其父立之墓志曰:“敞与攽皆贤而有文章。”又作敞墓志曰:“於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屠老庄之说,无所不通。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薇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将下直,止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其铭词曰:“惟其文章灿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则修亦雅重之。晁氏、叶氏所言,殆非其实欤?
△《彭城集》四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攽撰。攽字贡父。号公非。与兄敞同登庆历六年进士第。官至中书舍人。
事迹具《宋史》本传。史称攽未冠通五经,博览群书。沈作喆《寓简》亦曰:“国朝六经之学,自贾文元倡之,而原父兄弟为最高。”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自辟所属,极天下之选,而任《史记》、前后《汉书》者,攽也。其知兖、亳二州,以不能奉行新法,黜监衡州盐仓。哲宗初,起知襄州。入为秘书少监。钱勰草制,极称其词艺之富。后以直龙图阁出知蔡州。孙觉、胡宗愈、苏轼、范百禄交荐之,言攽博记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数器,守道不回。乃召拜中书舍人。苏轼草制,称其能读典、坟、邱、索之书,习知汉、魏、晋、唐之故。其没也,曾巩祭文有曰:“强学博敏,超绝一世。肇自载籍,孔墨百氏。太史所录,俚闻野记,延及荒外,阴阳鬼神,细大万殊,一载以身。下至律令,老吏所疑,故事旧章,盈廷不知。有问於子,归如得师。直贯傍穿,水决矢飞。一时书林,众俊并驰。满堂贤豪,视子麈挥”云云。盖一时廷评士论,莫不共推。即朱子於元祐诸人,自洛党以外多所不满。而《语录》云:“贡父文字,工於摹仿,学《公羊》、《仪礼》亦复称之。”岂非攽学问博洽,词章奥雅,有不可遏抑者乎!
史载所著诸书有《文集》五十卷、《五代春秋》十五卷、《内传国语》二十卷、《经史新议》七卷、《东汉刊误》四卷、《诗话》二卷,《汉官仪》三卷、《芍药谱》三卷。今所存者自《诗话》以外,惟《东汉刊误》散附北监本《后汉书》中,近日始有刻本。《芍药谱》亦仅而不亡。《文集》则《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俱作六十卷。明《文渊阁书目》有《彭城集》十五册,不列卷数。
今所传《三刘文集》,仅有《公非集》一卷,凡诗四首、文二十三篇。盖掇拾於散佚之馀,多所阙漏。即《宋文鉴》所选者且不尽载,其他可知。至以刘颜之《辅弼召对序》误属之攽,舛谬尤属显然,殊不足据。今检《永乐大典》所载,篇章尚富。盖即据《彭城集》收入。谨掇拾排比,厘为四十卷。较之原书,所少不过十之一二。与新编其兄敞《公是集》,钜制鸿裁,旧观几复。在北宋诸家中,可谓超轶三孔,而凭陵两宋者矣。
△《邕州小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陶弼撰。弼字商翁,祁阳人。庆历中,随杨畋讨湖南瑶,以功授阳朔县主簿。历官知邕州。四迁为东上閤门使、康州团练使。《宋史》本传详叙其招纳诸蛮之迹,人称其能。黄庭坚集有弼墓志铭,亦谓其聚晚学子弟讲授六经。平生不治细故,独以文章自喜,尤号为能诗。诗文书奏十有八卷,读其书,知非碌碌者。
今十八卷之本久佚,惟此集一卷尚存钞帙。所载诗仅七十三首。厉鹗《宋诗纪事》录弼诗,有《咏藕》、《咏蜨》二首,见於《合璧事类》者,兹集不载。又《湖广通志》称:“弼诗尤善言风土,《蜡茶诗》至五十韵,今亦不见集中。盖是集皆在湖南所作,故以邕州为名。其非湖南所作者,则不在此集也。其中《辰州》一首、《园中》一首,皆阙首二句。《五溪》一首,阙末二句。无别本校补,今亦仍之焉。
△《都官集》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舜俞撰。舜俞有《庐山记》,已著录。其集乃舜俞殁后其婿周开祖所编。
凡三十卷。蒋之奇为之序。庆元中,其曾孙杞以徽猷阁待制知庆元府,复刊版四明,名之曰《都官集》。楼钥为后序。原本久佚。惟《永乐大典》所载,篇什颇多。检核排比,可得十之六七。谨以类编次,益以厉鹗《宋诗纪事》、沈季友《槜李诗系》所录诗七首,釐为文十一卷、诗三卷。舜俞少学於胡瑗,长师欧阳修,而友司马光、苏轼等。毅然有经世志。所进万言策,至自比於贾生。及贬死后,轼为文哭之,称“其学术才能兼百人之器,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事。而一斥不复,士大夫识与不识皆深悲之”。今观其诗,大半为谪后所作,气格疏散,皆自抒胸臆之言。文则论时政者居多。大抵剀直敷陈,通达事体。而《三上英宗书》及《谏青苗》一疏,指摘利弊,尤为深切著明。虽不竟其用,而气节经济,均可於是见一斑矣。案《宋史》舜俞传附於张问篇末,叙述官履甚略。今考集中自言:“为天台从事,十五年中,再官天台、四明二州。”其《上唐州知郡启》注云:“时宰南阳。”又韩琦有《答陈舜俞推官》诗。司马光赠诗亦云:“他日苍生望,非徒泽寿春。”本集序云:“以光禄丞签书寿州判官。”凡此皆传所未及。又陈杞跋集后称“曾祖都官”。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云“都官员外郎”。集名实取於此,而本传乃云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诸史之中,《宋史》最为纰漏,此亦一证也。
△《丹渊集》四十卷、《拾遗》二卷、《年谱》一卷、《附录》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文同撰。同字与可,梓潼人。汉文翁之后,故人以石室先生称之。皇祐元年进士。解褐为邛州军事判官。后历知陵州、洋州。改湖州,未上而卒。今画家称文湖州,从其终而言之也。同事迹具《宋史文苑传》。遗文五十卷,其曾孙鷟编为四十卷。庆元中曲沃家诚之守邛州,以同尝三仕於邛,多遗迹,因取其集重加釐正,而卷帙则仍其旧。所增《拾遗》二卷及卷首年谱,卷末附录司马光、苏轼等往来诗文,则诚之所辑也。同未第时即以文章受知文彦博。其诗如“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诸篇,亦盛为苏轼所推。特以墨竹流传,遂为画掩,故世人不甚称之。然驰骤於黄、陈、晁、张之间,未尝不颉颃上下也。集中称苏轼为胡侯,或曰苏子平,见诚之跋中。盖其家避忌蜀党而改之,今亦姑仍其旧云。
△《西溪集》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沈遘撰。遘字文通,钱塘人。以荫为郊社斋郎。皇祐元年举进士第一。以已官者不应先多士,改第二。历知杭州开封府,皆有能名。终於翰林学士。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十卷。南宋初有从事郎处州司理参军高布者,与遘弟辽《云巢集》、遘从叔括《长兴集》合刻於括苍。名《吴兴三沈集》,以是编为首。
然史称遘通判江宁,还朝奏《本治论》十篇,为仁宗所嘉赏。而集中竟未之载。
则亦非全帙矣。遘以文学致身,而吏事精敏,一时推为轶材。其知制诰时所撰词命,大都庄重温厚,有古人典质之风。诗亦清俊流逸,不染俗韵。第二卷末《题扬州山光寺》二诗,其一有夹注,称“为卢中甫和诗”。其《高台已倾曲池平》一首,已见前而重出於此。字句稍不同,诗下亦有夹注,称“传自山光寺壁,与集中异”云云。疑皆高布校刊时所增入,非原集之旧。亦足见其校勘之不苟也。
△《郧溪集》三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郑獬撰。獬字毅夫,安陆人。皇祐五年进士第一。通判陈州。入直集贤院、知制诰。英宗即位,数上疏论事,出知荆南,还判三班院。神宗初,召拜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以不肯行新法忤王安石,出知杭州。徙青州,又力言青苗之害,引疾提举鸿庆宫,卒。事迹具《宋史》本传。初,獬以进士较试於廷,舍人刘敞得獬卷,曰此文似皇甫湜。獬尝与敞书,亦言“韩退之时用文章雄立一世者,独李翱、皇甫湜、张籍耳。然翱之文尚质而少工。湜之文务实而不肆。张籍歌行,乃胜於诗。至於他文不少见,计亦在歌诗下。使之质而工,奇而肆,则退之作也”云云。观其所言,知文章宗旨实源出韩门矣。《宋志》载《郧溪集》五十卷,淳熙十三年秦焴尝序而刊之。今已久佚。惟从《永乐大典》内裒辑编次,又以《宋文鉴》、《两宋名贤小集》诸书所载,分类补入,勒为三十卷。王得臣《麈史》称:“郑内翰久游场屋,词藻振时。唱名之日,同试进士皆欢曰:‘好状元!’仁宗为之慰悦。”本传亦称其文章豪伟峭整,议论剀切,精练民事。今以所存诸作核之,殆非虚美。秦焴序称:“於《论绥州》见其计深虑远,於《论毁誉》见其居宠思危,《辨杨绘救祖无择》则特立不诡随。”今其文虽不尽传,然大概亦可想见矣。
△《钱塘集》十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韦骧撰。骧字子骏,钱塘人。皇祐五年进士。除知袁州萍乡县。历福建转运判官、主客郎中。出为夔路提刑。建中靖国初,除知明州。丐宫祠,以左朝议大夫提举杭州洞霄宫,卒。其事迹不见於《宋史》。而集中所载表状祭文诸篇,署衔尚存,可以得其大概。马端临《经籍考》有《钱唐韦先生集》十八卷。《宋史艺文志》卷数亦同。是编原本十六卷,前有收藏家题识云:“宋版韦骧集,系明吴宽家藏本,原阙第一、第二卷,实止十四卷。”检勘书中,凡“构”字皆空阙,而注其下云:“太上皇帝御名。”当由孝宗时刊本抄传。特所阙两卷,诸本皆同。今已末由考补耳。骧少以词赋知名,王安石最称其《借箸赋》,而集中未见。考《宋史艺文志》,骧别有赋二十卷。当别在赋集之内,而今佚之矣。
其古体诗亦已不完,而梗概尚具。观其气格,大抵不屑屑於规橅唐人。而密咏恬吟,颇有自然之趣。杂文多安雅有法,而四六表启为尤工。其精丽流逸,已开南宋一派。虽未能接迹欧、梅,要亦一时才杰之士也。谨釐改目次,即所存之本以第三卷为第一,定为一十四卷,著之於录。屡经传写,脱落颇多。世无别本,其可知者随文校正,其不可知者则姑从阙疑之义焉。
△《浮德集》三十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吕陶撰。陶字元钧,号净德,成都人。皇祐中进士。熙宁间复登制科。历官给事中,改集贤院学士,知陈州。绍圣末坐党籍贬。徽宗初复集贤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事迹具《宋史》本传。陶秉性抗直,遇事敢言,所陈论多切国家大计。其初应制科时,值王安石方行新法。陶对策言:“愿陛下不惑理财之说,不间老成之谋,不兴疆场之事。”安石读卷,神色顿沮。神宗使冯京竟读,称其有理。而卒为安石所抑,仅得通判蜀州。其知彭州。力陈四川榷茶之害,为蒲宗闵所劾谪官。其召用於元祐初,又极指蔡确、韩缜、章惇等之罪,请亟加罢斥。
其他建白至多,大抵於邪正是非之介,剖析最明。而据理直陈,绝无洛、蜀诸人党同伐异之习。严气正性,与刘安世略同。至哲宗亲政之始,陶首言:“太皇太后垂帘九年,小人不无怨憾。万一奸邪之人谓某人宜复用,某政宜复行,此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其后兴绍述之说,卒应其言。其深识远虑,亦不在范祖禹下。
故其所上奏议,类皆畅达剀切,洞悉事机。蒋堂以贾谊比之,良非虚誉。其馀诗文,亦多典雅可观。至《学论》二篇,力攻王氏《字说》,不遗馀力。尤为毅然自立,不附合时局者矣。《宋史艺文志》载陶集六十卷,久无传本。其得见於世者,仅《宋文鉴》所载《请罢黄隐》一疏。今就《永乐大典》各韵内采掇裒辑,分类编次,釐为三十八卷。虽以史传相较,其奏疏诸篇,或载或阙。其《应制科策》一首,不可复考,未必尽还旧观。然已什得其七八,所阙者固无几也。
△《冯安岳集》十二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冯山撰。山字允南。初名献能,安岳人。嘉祐二年进士。官至礼部郎中。
山诗文本三十卷,嘉定中泸州周锐与山子澥集合刊之。前有刘光祖太师左丞合集序及何惪固《二冯先生文集序》。此本澥集全佚。山集目录虽具,而自十三卷以后悉佚不传。所存者惟诗十二卷。徐氏《传是楼书目》所阙亦同。知散佚已久,世仅有此残本也。山与梅尧臣、苏舜钦同时。时已尽变杨、刘西昆之体,故其诗平正条达,无剪红刻翠之态。其《上金陵王荆公》诗,有“更张汉法新”句,原序所谓当熙丰间不能苟合於新法者,於此可见。盖亦介立之士。其人足重,虽残编断简,要不害其可传。至澥当靖康中奏罢李纲宣抚西河,又受张邦昌伪命,堕其家声。其集与山并刻,实为薰莸同器。其不传也,正亦不足惜矣。
△《元丰类稿》五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曾巩撰。巩字子固,建昌南丰人。嘉祐二年进士。官至中书舍人。事迹具《宋史》本传。巩所作《元丰类稿》本五十卷,见於《郡斋读书志》。韩维撰巩神道碑,又载有《续稿》四十卷、《外集》十卷。《宋史》本传亦同。至南渡后,《续稿》、《外集》已散佚不传。开禧中,建昌郡守赵汝砺始得其本於巩族孙氵维,阙误颇多。乃同郡丞陈东合《续稿》、《外集》校定之,而删其伪者,仍编定为四十卷,以符原数。元季兵燹,其本又亡。今所存者惟此五十卷而已。吴曾《能改斋漫录》所载《怀友》一首,庄绰《鸡肋编》所载《厄台记》一首,高似孙《纬略》所载《实录院谢赐砚纸笔墨表》一首,及世所传《书魏郑公传后》诸佚文,见於《宋文鉴》、《宋文选》者,当即《外集》、《续稿》之文。故今悉不见集中也。今世所行凡有二本。一为明成化六年南丰知县杨参所刊。前有元丰八年王震序,后有大德甲辰东平丁思敬序。又有年谱序二篇,无撰人姓名,而年谱已佚。盖已非宋本之旧,其中舛谬尤多。一为国朝康熙中长洲顾崧龄所刊。
以宋本参较,补入第七卷中《水西亭书事》诗一首、第四十七卷中《太子宾客陈公神道碑铭》中阙文四百六十八字,颇为清整。然何焯《义门读书记》中有《校正元丰类稿》五卷。其中有如《杂诗》五首之颠倒次序者,有如《会稽绝句》之妄增题目者,有如《寄郓州邵资政诗》诸篇之脱落原注者。其他字句异同,不可殚举。顾本尚未一一改正。今以顾本著录,而以何本所点勘者补正其讹脱。较诸明刻,差为完善焉。
△《龙学文集》十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祖无择撰。无择字择之,上蔡人。登进士第。历官龙图阁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坐事谪忠正军节度副使,移知信阳军,卒。事迹具《宋史》本传。无择受经於孙复,而文章则传自穆修。世传《穆参军集》,即所编次。著作颇富,南渡后仅存十之二三。绍熙三年其曾孙袁州军事判官行始裒为十卷。取无择知陕府日,欧阳修《饯行》诗中“右掖文章焕星斗”语,名之曰《焕斗集》。又采司马光、梅尧臣等与无择赠答之作,曰《名臣贤士诗文》,凡二卷。又辑无择叔祖岊、叔起居舍人知制诰士衡、弟福建路提刑无颇等传记敕书,及其侄知普州德恭诗三首,曰《家集》,凡四卷。皆附之於后。见第十六卷行所作《龙学始末》中。即此本也。惟每卷标目,别题《洛阳九老祖龙学文集》。盖无择分司西京时,与文彦博等九人为真率会,当时推为盛事。故行特举之以为重。然诸家书目,缘是并称《龙学文集》,而《焕斗集》之名遂隐矣。集中诗一百二十三首、文四十二首。
诗下间注所作时地,颇为详审。其中如《三教圆通堂》云:“龙学时知制诰。”
《蔡州壶仙观》云:“龙学四月八日游。”《九老》诗云:“英宗即位,龙学充契丹国信使。”皆不类无择自注。其《咏震山岩彭徵君钓台》一首注中,有“绍兴己未雷轰石断”之语。无择尤不及见,殆行编次之时,以所闻补入欤?又《上安抚张择端荐孙复、牛仲容书》注云:“初任齐州通判,居官十有一月,作此书。”
案《宋史》无择传,但纪其举进士后历知南康军,而不言尝判齐州。与注不符,盖史偶阙漏也。无择为文峭厉劲折,当风气初变之时,足与尹洙相上下。虽流传者少,而掇拾散亡,菁华犹未尽佚。至所附《家集》中如士衡之《西斋话》,记载宋初故事,多他书所未及,亦可以备考据焉。
△《宛陵集》六十卷、《附录》一卷(内府藏本)
宋梅尧臣撰。尧臣字圣俞,宣城人。官屯田都官员外郎。事迹具《宋史》本传。其诗初为谢景初所辑,仅十卷。欧阳修得其遗稿增并之,亦止十五卷。其增至五十九卷,又他文赋一卷者,未详何人所编。陈振孙《书录解题》谓即景初旧本,修为作序者,未详考修序文也。《通考》载正集六十卷,又有外集十卷。此本为明姜奇芳所刊,卷数与《通考》合,惟无外集。只有《补遗》三篇,及赠答诗文、墓志一卷,亦不知何人所附。陈振孙谓外集多与正集复出,或后人删汰重复,故所录者止此耶。宋初诗文,尚沿唐末五代之习。柳开、穆修欲变文体,王禹偁欲变诗体,皆力有未逮。欧阳修崛起为雄,力复古格。於时曾巩、苏洵、苏轼、苏辙、陈师道、黄庭坚等皆尚未显。其佐修以变文体者,尹洙;佐修以变诗体者,则尧臣也。曾敏行《独醒杂志》载:“王曙知河南日,尧臣为县主簿,袖所为诗文呈览。曙谓其诗有晋、宋遗风,自杜子美没后二百馀年,不见此作。”
然尧臣诗旨趣古淡,知之者希。陈善《扪虱新话》记苏舜钦称“平生作诗,不幸被人比梅尧臣”。又记晏殊赏其“寒鱼犹著底,白鹭已飞前”二句,尧臣以为非我之极致者,则其孤僻寡和可知。惟欧阳修深赏之。邵博《闻见后录》乃载传闻之说,谓修忌尧臣出己上,每商榷其诗,多故删其最佳者,殊为诬谩。无论修万不至此,即尧臣亦非不辨白黑者,岂得失不自知耶!陆游《渭南集》有《梅宛陵别集序》曰:“苏翰林多不可古人,惟次韵和渊明及先生二家诗而已。”案苏轼和陶诗有传本,和梅诗则未闻。然游非妄语者,必原有而今佚之。是尧臣之诗,苏轼亦心折之矣。
△《忠肃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挚撰。挚字莘老,东光人。家於东平。登嘉祐四年甲科。神宗朝累迁礼部侍郎。哲宗即位,历官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以观文殿学士罢知郓州。绍圣初,坐党籍累贬鼎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卒。绍兴中,追赠少师,谥忠肃。事迹具《宋史》本传。其文集四十卷,见於《宋史艺文志》,久无传本。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裒辑编缀,共得文二百八十五首、诗四百四十三首。以原书卷目相较,尚可存十之六七。谨以类排纂,釐为二十卷,而仍以刘安世原序冠之於首。挚忠亮骨鲠,於邪正是非之介,辨之甚严。终以见愠群小,贬死荒裔。其为御史时,论率钱助役之害,至王安石设难相诘。而挚反覆条辨,侃侃不挠。今其疏并在集中。他若劾蔡确、章惇诸疏,见於《宋史》者,亦并存无阙。其所谓修严宪法,辨别淄渑者,言论风采,犹可想见。固不独文词畅达,能曲鬯情事已也。至集中有《讼韩琦定策功疏》,颇论王同老攘功冒赏之罪。而《道山清话》遂谓文彦博再入,挚於帘前言王同老劄子皆彦博教之,乞下史官改正。宣仁不从。
彦博因力求退。今考此事,史所不载。而集中有《请彦博平章重事疏》,其推重之者甚至,尤足以证小说之诬。盖当时党论交讧,好恶是非,率难凭据。幸遗集具在,得以订正其是非。於论世知人之学,亦不为无补矣。
△《无为集》十五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杨杰撰。杰字次公,无为军人。因自号无为子。嘉祐四年进士。元丰中历官礼部员外郎,出知润州。除两江提点刑狱,卒於官。原序称侍讲杨先生,盖其带职也。杰事迹具《宋史文苑传》。杰及与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游,故其诗虽兴象未深,而亦颇有规格。其率易者近白居易。其偶为奇崛如《送李辟疆》之类者,或偶近卢仝。其大致则仍元祐体也。又及与胡瑗游,故所学亦颇有根柢。
官太常时,议典礼因革,多所讨论。集中如《补正三礼图》、《皇族服制图》诸序,以及《禘祫》、《明堂》、《乐律》诸奏,皆有关於典制。但其文才地稍弱,边幅微狭耳。集凡赋二卷、诗五卷、文八卷。绍兴癸亥,知无为军赵士粲彡所编。
士粲彡序云:“删除芜类,取有补於教化者。若释道二家诗文则见诸别集。”今别集不传。故张敦颐《六朝事迹》载其《雨花台》诗一首,王象之《舆地纪胜》载其《净居寺》诗一首,潜说友《咸淳临安志》载其《西湖参寥山房》诗一首,《铁网珊瑚》载其《佛日山别长老弼公》诗一首。凡为僧作者,今皆不见於集中也。然第五卷中有《宝山寺壁》一首,第七卷中有《题宝林院五松》一首、《东峰白云院》一首、《野寺》一首,第十卷中有《圆同菴铭》一首、《圆寂菴铭》一首,未免自乱其例。又如铭五首入杂文。赞亦杂文,乃列诗中。诗以古体、律体分编,而《和谢判官宴南楼》一首,本拗体七言律,而误入古诗,编次尤为无绪。至於《魏诏君赞》“诏”字,盖避仁宗嫌名,而次卷仍称《魏徵君草堂》,校雠亦未尽善。惟杰集自南渡以后湮没不传,士粲彡积两岁之力,搜求编次,使得复传至今。其表章之功,固亦不可尽没耳。
△《王魏公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安礼撰。安礼字和甫,临川人。安石之弟也。登嘉祐六年进士第。历官翰林学士、知开封府、尚书左丞。迁资政殿学士,知太原府。事迹具《宋史》本传。安石兄弟三人,惟安国数以正议见绌。其文集亦湮没不传。安礼位稍通显,史称其以经济自任,而阔略细谨。故其生平,一以知湖、润两州与倡女共饭论罢,一以贪论罢。屡踬屡起,盖亦跅弛於法度之外者。然其知制诰时,因彗星见,极言执政大臣不察上惠养元元之意,用力殚於沟瘠,取利究於园夫。其语皆以讥刺新法,则於大体尚能持正,固未可以一节概贬之矣。其集本二十卷,见於《宋史艺文志》、陈振孙《书录解题》者并同。明叶盛《菉竹堂书目》亦载有《王魏公集》六册,是明初尚有传本。厥后诸家书目,皆不著录。盖自明中叶以后,已佚不存。今从《永乐大典》散见各韵者,裒辑汇编,釐为八卷。其中内外制草,颇典重可观。叙事之文,亦具有法度。至若沈季良、元绛诸志铭,尤足补史传之阙。以视安石,虽规模稍隘,而核其体格,固亦约略相似也。安礼封魏公,史所不载。惟田昼所撰《王和甫家传》有云:“累勋至上柱国,爵魏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五百户。”盖宋世每遇郊恩,辄赐群臣勋封。名号冗滥,故史不尽载。观安礼所修《灵台秘苑》,今著录子部中者,书前有安礼署衔一条,题上骑都尉剧县开国男。而本传亦未之及。则其为史所略者,固已多矣。
△《范太史集》五十五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范祖禹撰。祖禹有《唐鉴》,已著录。其文集世有两本。一本仅十八卷,乃明程敏政从秘阁借阅,因为摘录刊行,非其完本。此本五十五卷,与《宋史艺文志》卷目相符,盖犹当时旧帙也。祖禹平生论谏,不下数十万言。其在迩英,守经据正,号讲官第一。史称其开陈治道,区别邪正,辨释事宜,平易明白,洞见底蕴。故本传载所上疏至十五六篇,而集中章奏尤多。类皆湛深经术,练达事务,深有裨於献纳。惟其中论合祭天地一事,祖禹谓分祭之礼,自汉以来不能举行。又谓一年再郊,此必不能,且夏至之日,尤未易行。同时苏轼等据《周礼》以分祭为是,而祖禹与顾临坚持之。后卒从祖禹之议。盖其君习於宴安,而议者遂为迁就之论,诚不免於贤者之过。然其大端伉直,持论切当,要自无愧於醇儒,固不以一瑕掩也。当时以贾谊、陆贽比之,良亦庶几云。
△《潞公集》四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文彦博撰,彦博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凡赋颂二卷、诗六卷、论一卷、表启一卷、序一卷、碑记墓志一卷、杂文一卷,自十四卷以后,则皆奏议、劄子之文。核其卷数,与陈振孙《书录解题》同。惟尚阙补遗一卷。考叶梦得序,称“兵兴以来,世家大族,多奔走迁徙,於是公之集藏於家者散亡无馀。其少子维申(案维申乃文及甫之字。)稍讨求追辑,犹得二百八十六篇,以类编次为略集二十卷。”是叶氏所序者已非原本。陈氏所著录者又非叶氏所序本。今所传者又较陈氏之本佚其一卷也。彦博不以诗名,而风格秀逸,情文相生。王士祯称其婉丽浓妩,绝似西昆。尝掇其佳句,载之《池北偶谈》。其文章不事雕饰,而议论通达,卓然经济之言。奏劄下多注年月,亦可与正史相参考。叶梦得序称其“未尝有意於为文,而因事辄见,操笔立成。简质重厚,经纬错出,譬之贲鼓镛钟,音节疏缓,杂然并奏於堂上,不害与嘒嘒箫韶,舞百兽而谐八风也。”斯言允矣。
△《击壤集》二十卷(河南巡抚采进本)
宋邵子撰。前有治平丙午自序,后有元祐辛卯邢恕序。晁公武《读书志》云:“雍邃於《易》数,歌诗盖其馀事,亦颇切理。”案自班固作《咏史》诗,始兆论宗;东方朔作《诫子》诗,始涉理路。沿及北宋,鄙唐人之不知道,於是以论理为本,以修词为末,而诗格於是乎大变。此集其尤著者也。朱国桢《涌幢小品》曰:“佛语衍为寒山诗,儒语衍为《击壤集》,此圣人平易近人,觉世唤醒之妙用。”是亦一说。然北宋自嘉祐以前,厌五季佻薄之弊,事事反朴还淳。其人品率以光明豁达为宗,其文章亦以平实坦易为主。故一时作者,往往衍长庆馀风。
王禹偁诗所谓“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杜甫是前身”者是也。邵子之诗,其源亦出白居易。而晚年绝意世事,不复以文字为长。意所欲言,自抒胸臆,原脱然於诗法之外。毁之者务以声律绳之,固所谓谬伤海鸟,横斥山木;誉之者以为风雅正传。庄诸人,转相摹仿,如所谓“送我一壶陶靖节,还他两首邵尧夫”者,亦为刻画无盐,唐突西子,失邵子之所以为诗矣。况邵子之诗,不过不苦吟以求工,亦非以工为厉禁。如邵伯温《闻见前录》所载《安乐窝》诗曰:“半记不记梦觉后,似愁无愁情倦时。拥衾侧卧未欲起,帘外落花撩乱飞。”此虽置之江西派中,有何不可?而明人乃惟以鄙俚相高,又乌知邵子哉!集为邵子所自编。而杨时《龟山语录》所称“须信画前原有《易》,自从删后更无《诗》”一联,集中乃无之。知其随手散佚,不复收拾。真为寄意於诗,而非刻意於诗者矣。又案邵子抱道自高,盖亦颜子陋巷之志。而黄冠者流以其先天之学出於华山道士陈抟,又恬淡自怡,迹似黄、老,遂以是集编入《道藏太玄部》《贱字》、《礼字》二号中,殊为诞妄。今并附辨於此,使异教无得牵附焉。
△《鄱阳集》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彭汝砺撰。汝砺字器资,饶州鄱阳人。治平二年举进士第一。历官权吏部尚书,出知江州。事迹具《宋史》本传。《东都事略》载所著《易义》、《诗义》、奏议、诗文五十卷。《宋史艺文志》《鄱阳集》四十卷。今《易义》、《诗义》已不传。此本乃其诗集,亦止十二卷,非其完帙。又编次错互,如古体中误入律诗一首,律诗中误入古体一首。《武冈驿》一首,有录无书。《寄佛印》一首,前后两见。颇多复混。殆其本集久佚,后人掇拾残賸,复为此编,故其淆杂如此欤?史称汝砺词命雅正,有古人风。而诗笔亦谐婉可讽。明瞿佑《归田诗话》尝极推其情致缠绵。王士祯《居易录》亦引其《梅花》诗中“潇湘此日堪肠断,随处幽香著莫人”之句,以证朱淑真词、耶律楚材诗内“著莫”二字之所出。在北宋诸人之中,固亦褎然一作手矣。张舜民《画墁录》载汝砺於临殁作偈,有“从今以后不打这鼓”之语。盖其学实出於禅,故集中多与僧往还酬答之作。然汝砺立朝侃直,风节凛然。凡所论谏,皆关国是。其晚耽禅悦,盖亦自行其所得。故不必以一格绳人,遽为汝砺病也。
△《曲阜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曾肇撰。肇字子开,南丰人。巩、布之弟也。治平四年进士。官至中书舍人、龙图阁学士。以元祐党籍贬濮州团练副使,汀州安置。崇宁中,复朝散郎,归润州而卒。绍兴初,追谥文昭。事迹具《宋史》本传。肇行状载所著《曲阜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奏议》十二卷、《迩英进故事》一卷、《元祐外制集》十二卷、《庚辰外制集》三卷、《内制集》五卷、《尚书讲义》八卷、《曾氏谱图》一卷。杨时所作神道碑、《曲阜集奏议》目次,并与行状同。而《西掖集》十二卷、《内制》五十卷、《外制》三十卷,则与行状稍异。明永乐十年,其裔孙刊行《奏议》,曾棨为序。有“兹特《曲阜集》中一卷,尚当为刻全文”之语。
则明初原集尚存,其后乃渐就散佚,传本遂绝。国朝康熙中,其裔孙俨等,取所存《奏议》,益以诏制、碑表诸逸篇,掇拾编次,别为此集。前三卷皆诗文,后一卷则附录也。肇立朝有守,属党论翻覆,以一身转侧其间,往往龃龉不合。又尝力谏其兄布宜引用善类,而布不从。所上奏议,如《乞复转对》、《宣仁皇后受册》、《百官上寿》、《救韩维》、《缴王觌外任》诸篇,皆为史所称述。今并在集中,可以考见大概。其制诰亦尔雅典则,得训词之体。虽深厚不及其兄巩,而渊懿温纯,犹能不失家法。惜其全本已亡,掇拾多有未尽。如《进〈元丰九域志〉表》为肇所撰,见於王应麟《玉海》,而集中亦无之。则其佳文之散失者,固不少矣。
△《周元公集》九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周子撰。周子之学以主静为宗。平生精粹,尽於《太极图说》、《通书》之中。词章非所留意,故当时未有文集。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文集七卷者,后人之所编辑,非其旧也。故振孙称是集遗文才数篇为一卷,馀皆附录。则在宋代已勉强缀合,为数无多矣。此本亦不知何人所编。凡遗书、杂著二卷,图谱二卷,其后五卷则皆诸儒议论及志传、祭文。与宋本不甚相合,而大致亦不甚相远。
盖后人病其篇目寂寥,又取所著二书编之集内,以取盈卷帙耳。明嘉靖间,漳浦王会曾为刊行。国朝康熙初,其裔孙沈珂又校正重镌。先儒著述,学者所宗,固不以其太少而废之。原本后附《遗芳集》五卷,乃沈珂辑其先世文章事迹,自为一编。与本集不相比附,今别入之总集类,不使相淆。集中《爱莲说》一篇,江昱《潇湘听雨录》力攻其出於依托。然昱说亦别无显证。流传已久,今仍并录之焉。
△《南阳集》三十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韩维撰。维字持国,颍昌人。绛之弟也。以荫入仕,英宗朝,累除知制诰。
神宗即位,为翰林学士。元祐初,拜门下侍郎,以太子少傅致仕。绍圣中,坐元祐党籍谪均州安置。元符初,复官,卒。尝封南阳郡公,故以名集。事迹具《宋史》本传。陈振孙《书录解题》作二十卷,称后有其外孙沈晦跋,前有鲜于绰所撰行状。此本凡诗十四卷,《内制》一卷,《外制》三卷,《王邸记室》二卷,《奏议》五卷,表章、杂文、碑志各一卷,手简歌词共一卷、附录一卷,较陈氏所载多十卷。疑陈氏讹三十为二十。鲜于绰所撰行状,今与沈晦跋并列卷末,亦与陈氏所说不同。然目录仍以行状列卷首,则传写者误移之也。其第十九卷、二十卷称《王邸记室》,立名颇别。考邵伯温《闻见前录》,称“神宗开颍邸,韩琦择官僚,用王陶、韩维、陈荐、孙国忠、孙思恭、邵亢”云云。盖维於是时掌两宫笺奏所作耳。其集刊版久佚,藏书家转相缮录,讹脱颇多。第三十卷与附录一卷尤颠舛参差,几不可读。盖沈晦作跋之时,已云文字舛驳,不可是正。今流传又四五百载,其愈谬也固宜矣。谨考定其可知者。其原阙字句无可校补,则姑仍其旧焉。
△《节孝集》三十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徐积撰。积有《节孝语录》,已著录。积受业胡瑗之门,渊源笃实。其事母以纯孝称。立身亦坚苦卓绝。盖古所谓独行之士。然其文乃奇谲恣肆,不主故常。故陈振孙《书录解题》引苏轼之言,称其诗文怪而放,如玉川子。今观其集,往往纵逸自如,不可绳以格律。轼所论者诚然。然其文虽雅俗兼陈,利钝互见,颇有似於卢仝。而大致醇正,依经立训,不失为儒者之言,则非仝之所及也。惟其《复河说》一篇,欲求九河故道而穿之。不究地形,不明水势,未免失於迂僻。
史称其双耳聩甚,画地为字,乃始通语。终日面壁坐,不与人接,而四方事无不周知其详。殆不然欤!旧本首载《事实》一卷,后附《语录》一卷。景定甲子淮安州学教授翁蒙正合编刊行。明嘉靖间淮安兵备副使刘祐又因翁本重刊。今《语录》已别本孤行,不更复载。惟附录其《事实》一卷,备考核焉。
△《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欧阳修撰。修有《诗本义》,已著录。案《宋史艺文志》载修所著文集五十卷、别集二十卷、《六一集》七卷、奏议十八卷、内外制集十一卷、《从谏集》八卷。诸集之中,惟《居士集》为修晚年所自编。其馀皆出后人裒辑。各自流传,如衢州刻奏议,韶州刻《从谏集》,浙西刻《四六集》之类。又有庐陵本、京师旧本、绵州本、宣和吉本、苏州本、闽本诸名,分合不一。陈振孙《书录解题》谓修集遍行海内,而无善本,盖以是也。此本为周必大所编定。自《居士集》至《书简集》,凡分十种。前有必大所作序。陈振孙以为益公解相印归,用诸本编校,刊之家塾。其子纶又以所得欧阳氏传家本、欧阳棐所编次者,属益公旧客曾三异校正,益完善无遗恨。然必大原序又称:“郡人孙谦益、承直郎丁朝佐遍搜旧本,与乡贡进士曾三异等互相编校,起绍熙辛亥,迄庆元庚辰。”据此,则是书非三异独校,亦非必大自辑。与振孙所言俱不合。检书中旧存编校人姓名,有题绍熙三年十月丁朝佐编次,孙谦益校正者;有题绍熙五年十月孙谦益、王伯刍校正者;又有题郡人罗泌校正者。亦无曾三异之名。惟卷末考异中多有云“公家定本作某者”,似即周纶所得之欧阳氏本。疑此书编次义例,本出必大。特意存让善,故序中不自居其名。而振孙所云纶得欧阳氏本付三异校正者,乃在朝佐等校定之后添入刊行,故序亦未之及欤!其书以诸本参校同异。见於所纪者曰《文纂》、曰《薛齐谊编年庆历文粹》、曰《熙宁时文》、曰《文海》、曰《文薮》、曰《京本英辞类稿》、曰《缄启新范》、曰《仕途必用》、曰《京师名贤简启》,皆广为蒐讨。一字一句,必加考核。又有两本重见而删其复出者,如《濮王典礼奏》之类。有他本所无而旁采附入者,如《诗解》、《统序》之类。
有别本所载而据理不取者,如钱镠等传之类。其鉴别亦最为详允。观楼钥《攻媿集》有濮议跋,称庐陵所刊《文忠集》,列於一百二十卷以后,首尾俱同。
又第四卷《劄子》注云:“是岁十月撰,不曾进呈。”检勘所云,即指此本。以钥之博洽,而必引以为据,则其编订精密,亦概可见矣。
△《欧阳文粹》二十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陈亮编。亮有《三国纪年》,已著录。是编有亮乾道癸巳后叙,谓录公文凡一百三十篇。案修著作浩繁,亮所选不及十之一二,似不足尽其所长。然考周必大序,谓《居士集》经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参校众本,迥然不同。如《正统论》、《吉州学记》、《泷冈阡表》皆是也。今以此本校之,与必大之言正合。
是书卷首有《原正统论》、《明正统论》、《正统论上》、《正统论下》四篇。
《居士集》则但存《正统论》上、下二篇。其《正统论上》乃以《原正统论》“学者疑焉”以上十馀行窜入。而论内其可疑之际有四,其不同之说有三,以下半篇多删易之。其《正统论下》复取《明正统论》“斯立正统矣”以上数行窜入。
而论内“昔周厉王之乱”以下亦大半删易之。其他字句异同,不可枚举。皆可以资参考,固不妨与原集并存也。
△《乐全集》四十卷、《附录》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张方平撰。方平字安道,宋城人。举茂材异等,为校书郎。历官参知政事,卒赠司空。谥文定。事迹具《宋史》本传。方平自号乐全居士,因以名集。盖取《庄子》“乐全之谓得志”语,详所作《乐全堂》诗中。其集见於《宋史艺文志》者四十卷,与此本合。然方平在翰林时代言之文,如《立太子》、《除种谔节度使》、《韩琦守司徒》、《吕公弼枢密使》、《李昭亮殿前副都指挥使》诸制,见於《宋文鉴》者,此集皆无之。考王巩作方平行状,称别有《玉堂集》二十卷。《东都事略》所载亦同。盖制草别为一编,故集中不载耳。集凡诗四卷、颂一卷、《刍荛论》十卷、杂论一卷、对策一卷、论事九卷、表状三卷、书一卷、笺启一卷、记序一卷、杂著一卷、祭文碑志六卷。方平天资颖悟,於书一览不忘。
文思敏赡,下笔数千言立就。才气本什伯於人,而其识又能灼见事理,剸断明决。
故集中论事诸文,无不豪爽畅达,洞如龟鉴。不独史所载《平戎十策》、《论新法疏》为切中利弊。苏轼作序,以孔融、诸葛亮比之。虽推挹之词稍为溢量,然亦殆於近似矣。其集流传甚少。此本首尾颇完善,“慎”字下皆注“今上御名”四字。盖从孝宗时刊本钞出。惟不载苏轼原序,疑传写者偶遗之。今并为录补冠於卷首,以存其旧焉。
△《忠宣文集》二十卷、《奏议》二卷、《遗文》一卷、《附录》一卷、《补编》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范纯仁撰。纯仁字尧夫,仲淹次子。皇祐元年进士。神宗时累擢天章阁待制。哲宗时贬永州安置。建中靖国初,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卒谥忠宣。事迹附见《宋史》仲淹传。文集凡二十卷。前五卷为诗,后十二卷皆杂文。其末三卷为国史本传及李之仪所撰行状,皆其侄孙之柔刊集时所附入也。前有嘉定五年楼钥序,后有之柔及知永州沈圻、廖视、永州教授陈宗道四跋。又《奏议》二卷,自治平元年为殿中侍御史,至元祐八年再相前后所奏封事凡七十三首。又《遗文》一卷,载纯仁文七首,附以其弟纯礼文二首、纯粹文十九首,乃其裔孙能濬据旧本重加删补。又《附录》一卷,为诸贤论颂十三首。《补遗》一卷,载纯仁尺牍一首,附以制词、题跋等十二首。亦能濬所编订。康熙丁亥其二十世孙时崇与仲淹集合刻行之。《书录解题》载纯仁《言行录》二十卷。在宋世已佚。又有《弹事》五卷、《国论》五卷,今悉未见。盖亦久不传矣。
△《嘉祐集》十六卷、《附录》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苏洵撰。洵有《谥法》,已著录。考曾巩作洵墓志,称有集二十卷。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俱作十五卷。盖宋时已有二本。是本为徐乾学家传是楼所藏。卷末题绍兴十七年四月晦日婺州州学雕。纸墨颇为精好。又有康熙间苏州邵仁泓所刊,亦称从宋本校正。然二本并十六卷,均与宋人所记不同。
徐本名《嘉祐新集》。邵本则名《老泉先生集》。亦复互异,未喻其故。或当时二本之外,更有此一本欤?今世俗所行又有二本。一为明凌濛初所刊朱墨本,并为十三卷。一为国朝蔡士英所刊任长庆所校本,凡十五卷。与晁氏、陈氏所载合。
然较徐本阙《洪范图论》一卷,《史论》前少引一篇。又以《史论中》为《史论下》,而阙其《史论下》一篇。又阙《辨奸论》一篇、《题张仙画像》一篇、《送吴侯职方赴阙序》一篇、《谢欧阳枢密启》一篇、《谢相府启》一篇、《香诗》一篇。朱彝尊《经义考》载洵《洪范图论》一卷,注曰未见。疑所见洵集,当即此本。中间阙漏如是,恐亦未必晁、陈著录之旧也。今以徐本为主,以邵本互相参订,正其讹脱。亦有此存而彼逸者,并为补入。又《附录》二卷,为奏议郎充婺州学教授沈斐所辑。较邵本少国史本传一篇,而多挽词十馀首。亦并录以备考焉。
△《临川集》一百卷(内府藏本)
宋王安石撰。安石有《周礼新义》,已著录。案《宋史艺文志》载王安石集一百卷。陈振孙《书录解题》亦同。晁公武《读书志》则作一百三十卷。焦竑《国史经籍志》亦作一百卷,而别出《后集》八十卷。并与史志参错不合。今世所行本实止一百卷,乃绍兴十年郡守桐庐詹大和校定重刻,而豫章黄次山为之序。
次山谓集原有闽、浙二本。殆刊版不一,著录者各据所见,故卷数互异欤!案蔡绦《西清诗话》载:“安石尝云:‘李汉岂知韩退之,辑其文不择美恶,有不可以示子孙者,况垂世乎?’以此语门弟子,意有在焉。而其文迄无善本。如‘春残密叶花枝少’云云,皆王元之诗。《金陵独酌寄刘原甫》,皆王君玉诗。‘临津艳艳花千树’云云,皆王平甫诗。”陈善《扪虱新话》所载,亦大略相同。据二人所言,则安石诗文本出门弟子排比,非所自定。故当时已议其舛错。而叶梦得《石林诗话》又称:“蔡天启称荆公尝作诗,得‘青山扪虱坐,黄鸟挟书眠’。
自谓不减杜诗。然不能举全篇。薛肇明被旨编公集,遍求之,终莫之得。”肇明为薛昂字,是昂亦曾奉诏编定其集。顾蔡绦与昂同时,而并未言及。次山序中亦只举闽、浙本而不称别有敕定之书,其殆为之而未成欤?又考吴曾《能改斋漫录》,称荆公尝题一绝句於夏旼扇。本集不载,见《湟川集》。又称“荆公尝任鄞县令,昔见一士人,收公亲札诗文一卷,有两篇今世所刊文集无之。其一《马上》,其一《书会别亭》”云云。是当时遗篇逸句,未经搜辑者尚夥。其编订之不审,有不仅如《西清诗话》所讥者。然此百卷之内,菁华具在。其波澜法度,实足自传不朽。朱子《楚辞后语》谓安石致位宰相,流毒四海。而其言与生平行事心术,略无毫发肖。夫子所以有於予改是之叹。斯诚千古之定评矣。
△《王荆公诗注》五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李壁撰。考《宋史》及诸刊本,“壁”或从“玉”作“璧”。然壁为李焘第三子。其兄曰垕,曰塾。其弟曰。名皆从“土”。则作“璧”误也。壁字季章,号雁湖居士。初以荫入官。后登进士。宁宗朝累迁礼部尚书,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谥文懿。事迹具《宋史》本传。是书乃其谪居临川时所作。刘克庄《后村诗话》尝讥其注“归肠一夜绕锺山”句,引《韩诗》不引《吴志》。注“世论妄以虫疑冰”句,引《庄子》不引卢鸿一、唐彦谦语。指为疏漏。然大致捃摭蒐采,具有根据。疑则阙之,非穿凿附会者比。原本流传绝少,故近代藏书家俱不著录。海盐张宗松得元人椠本,始为校刊。集中古今体诗,以世行《临川集》校之,增多七十二首。其所佚者,附录卷末。考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称“开禧初,韩平原欲兴兵,遣张嗣古觇敌。张还,大拂韩旨。复遣壁。壁还,与张异词,阶是进政府”云云。是壁附和权奸,以致丧师辱国,实堕其家声。其人殊不足重。而笺释之功,足裨后学,固与安石之诗均不以人废云。
△《广陵集》三十卷、《拾遗》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王令撰。令,元城人。幼随其叔祖乙居广陵,遂为广陵人。初字钦美,后王萃字之曰逢原。少不检。既而折节力学,王安石以妻吴氏之妹妻之。年二十八,卒。遗腹一女,適吴师礼。生子曰说。其集即说所编。凡诗赋十八卷、文十二卷。
又拾遗一卷,墓志、事状及交游、投赠、追思之作皆附焉。令才思奇轶,所为诗磅礴奥衍,大率以韩愈为宗,而出入於卢仝、李贺、孟郊之间。虽得年不永,未能锻炼以老其材,或不免纵横太过。而视局促剽窃者流,则固倜倜乎远矣。刘克庄《后村诗话》尝称其《暑旱苦热》诗,骨力老苍,识度高远。又称其《富公并门入相》、《答孙莘老》、《闻雁》诸篇。明冯惟讷编《古诗纪》,以其《於忽操》三章误收入古逸诗中,以为庞德公作。岂非其气格遒上,几与古人相乱,故惟讷不能辨欤!古文如《性说》等篇,亦自成一家之言。王安石於人少许可,而最重令。同时胜流如刘敞等,并推服之。固非阿私所好矣。其集久无刊本。传写讹脱,几不可读,今於有可考校者,悉为釐正。其必不可通者。则姑仍旧本,庶不失阙疑之意焉。
卷一百五十四 集部七
○别集类七△《东坡全集》一百十五卷(内府藏本)
宋苏轼撰。轼有《易传》,已著录。案苏辙作轼墓志,称轼所著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并同,而别增《应诏集》十卷,合为一编。即世所称“东坡七集”者是也。《宋史艺文志》则载前后集七十卷。卷数与墓志不合,而又别出《奏议补遗》三卷、《南征集》一卷、《词》一卷、《南省说书》一卷、《别集》四十六卷、《黄州集》二卷、《续集》二卷、《北归集》六卷、《儋耳手泽》一卷。名目颇为丛碎。今考轼集在宋世原非一本。邵博《闻见后录》称:“京师印本《东坡集》,轼自校。其中‘香醪’字误者不更见於他书。殆毁於靖康之乱。”陈振孙所称有杭本、蜀本。
又有轼曾孙峤所刊建安本。又有麻沙书坊大全集本。又有张某所刊吉州本。蜀本、建安本无《应诏集》。麻沙本、吉州本兼载《志林》、《杂说》之类,不加考订。
而陈鹄《耆旧续闻》则称姑胥居世英刊《东坡全集》,殊有序,又少舛谬,极可赏。是当时以苏州本为最善。而今亦无存。叶盛《水东日记》又云:“邵复孺家有细字小本《东坡大全文集》。松江东日和尚所藏有大本《东坡集》。又有小字大本《东坡集》。”盛所见皆宋代旧刻,而其错互已如此。观《扪虱新话》称:“《叶嘉传》乃其邑人陈元规作。《和贺方回青玉案》词乃华亭姚晋作。集中如《睡乡》、《醉乡记》,鄙俚浅近,决非坡作。今书肆往往增添改换,以求速售,而官不之禁”云云。则轼集风行海内,传刻日多,而紊乱愈甚,固其所矣。然传本虽夥,其体例大要有二。一为分集编订者,乃因轼原本原目而后人稍增益之。
即陈振孙所云杭本。当轼无恙之时,已行於世者。至明代江西刻本犹然,而重刻久绝。其一为分类合编者,疑即始於居世英本。宋时所谓《大全集》者,类用此例。迄明而传刻尤多。有七十五卷者,号《东坡先生全集》,载文不载诗,漏略尤甚。有一百十四卷者,号《苏文忠全集》,版稍工而编缉无法。此本乃国朝蔡士英所刊,盖亦据旧刻重订。世所通行,今故用以著录。集首旧有《年谱》一卷,乃宋南海王宗稷所编。邵长蘅、查慎行补注轼诗,称其於作诗岁月,编次多误。
以原本所有,今亦并存焉。
△《东坡诗集注》三十二卷(少詹事陆费墀家藏本)
旧本题宋王十朋撰。十朋有《会稽三赋》,已著录。是集前有赵夔序,称分五十类。此本实止二十九类,盖有所合并。十朋序题百家注。此本所引,数亦不足。则犹杜诗称千家注、韩柳文称五百家注也。其分类颇多颠舛。如《芙蓉城》诗入《古迹》,《虎儿诗》入《咏史》之类,不可殚数。不但以《画鱼歌》入《书画》为查慎行《东坡诗补注》所讥。其注为邵长蘅所掊击者,凡三十八条,至作《正讹》一卷,冠所校施注之首。考十朋《梅溪前集》载序八篇,《后集》载序三篇,独无此序。又有《读苏文》三则,亦无一字及苏诗。《梅溪集》为其子闻诗、闻礼所编,十朋著述,搜辑无遗,不应独漏此序。又赵夔序称:“崇宁间,仆年志於学,逮今三十年,一字一句,推究来历,必欲见其用事之处。顷者赴调京师,继复守官累,与小坡叔党游从至熟。叩其所未知者,叔党亦能为仆言之”云云。考《宋史》载轼知杭州,苏过年十九,其时在元祐五六年间。又称过没时年五十二,则当在宣和五六年间。若从崇宁元年下推三十年,已为绍兴元年,过之没七八年矣。夔安能见过而问之?则并夔序亦出依托。核书中体例,与《杜诗千家注》相同。殆必一时书肆所为,借十朋之名以行耳。然长蘅摘其体例三失,而云中间援引详明,展卷了如者仅仅及半。则疏陋者不过十之五,未可全废。其於施注所阙十二卷,亦云“参酌王注,徵引群书以补之”,则未尝不於此注取材。
大抵创始者难工,继事者易密。邵注正王注之讹,查注又摘邵注之误。今观查注亦讹漏尚多。考证之学,不可穷尽,难执一家以废其馀。录存是书,亦足资读苏诗者之旁参也。
△《施注苏诗》四十二卷、《东坡年谱》一卷、《王注正讹》一卷、《苏诗续补遗》二卷(内府藏本)
宋施元之注。元之字德初,吴兴人。陆游作是书序,但称其官曰司谏。其始末则无可考矣。其同注者为吴郡顾禧,游序所谓“助以顾君景繁之赅洽也”。元之子宿,又为补缀,《书录解题》所谓“其子宿从而推广,且为《年谱》以传於世也”。《吴兴掌故》但言宿推广为《年谱》,不言补注,与《书录解题》不同。
今考书中实有宿注,则《吴兴掌故》为漏矣。嘉泰中,宿官馀姚,尝以是书刊版,竟缘是遭论罢。故传本颇稀。世所行者惟王十朋分类注本。康熙乙卯,宋荦官江苏巡抚,始得残本於藏书家。已佚其卷一、卷二、卷五、卷六、卷八、卷九、卷二十三、卷二十六、卷三十五、卷三十六、卷三十九、卷四十。荦属武进邵长蘅补其阙卷。长蘅撰《王注正讹》一卷,又订定王宗稷《年谱》一卷,冠於集首。
其注则仅补八卷,以病未能卒业。更倩高邮李必恒续成三十五卷、三十六卷、三十九卷、四十卷。荦又摭拾遗诗为施氏所未收者得四百馀首,别属钱塘冯景注之,重为刊版。乾隆初,又诏内府刊为巾箱本。取携既便,遂衣被弥宏。元之原本,注在各句之下。长蘅病其间隔,乃汇注於篇末。又於原注多所刊削,或失其旧。
后查慎行作《苏诗补注》,颇斥其非。亦如长蘅之诋王注。然数百年沉晦之笈,实由荦与长蘅复见於世,遂得以上邀乙夜之观。且剞劂枣梨,寿诸不朽,其功亦何可尽没欤!
△《补注东坡编年诗》五十卷(通行本)
国朝查慎行撰。慎行有《周易玩辞集解》,已著录。初,宋荦刻《施注苏诗》,急遽成书,颇伤潦草。又旧本霉黯,字迹多难辨识。邵长蘅等惮於寻绎,往往臆改其文。或竟删除以灭迹,并存者亦失其真。慎行是编,凡长蘅等所窜乱者,并勘验原书,一一釐正。又於施注所未及者,悉蒐采诸书以补之。其间编年错乱,及以他诗溷入者,悉考订重编。凡为《正集》四十五卷,又补录帖子词、致语、口号一卷,《遗诗补编》二卷,他集互见诗二卷。别以《年谱》冠前,而以同时倡和散附各诗之后。虽卷帙浩博,不免牴牾。如苏辙《辛丑除日寄轼》诗,轼得而和,必在壬寅。乃亦入之辛丑卷末,则编年有差。《题李白写真》诗,前后文义相属,本为一首,惠洪所说甚明。乃据《声画集》分为二首,则校雠为舛。
《渔父词》四首、《醉翁操》一首本皆诗馀。乃列之诗集,则体裁未明。倡和诗中所列曾巩《上元游祥符寺》诗、陈舜俞《送周开祖》诗、杨蟠《北固北高峰塔》诗、张舜民《西征三绝句》,皆与轼渺不相关,乃一概阑入。至於所补诸篇,如《怪石》诗指为遭忧时作,不知《朱子语类》谓二苏居丧无诗文。《鼠须笔》诗本轼子过作,而乃不信《宋文鉴》。《和钱穆父寄弟》诗已见三十一卷,乃全篇复见。《元祐九年立春》诗即《戏李端叔》诗中四句,已见三十七卷,乃割裂再出。《双井白龙》诗《冷斋夜话》明言非东坡作,乃反云据以补入。甚至李白《山中日夕忽然有怀》诗,亦引为轼作,尤失於检校。如斯之类,皆不免炫博贪多。其所补注,如宋叔达《家听琵琶》诗“梦回犹识归舟”字句,本用“箜篌朱字”事,见《太平广记》,乃惟引“天际识归舟”句。又误谢朓为谢灵运。《黄精鹿》诗本画黄精与鹿,乃引雷斅《炮炙论》“黄精汁制鹿茸”事,皆为舛误。
又如《纪梦》诗引李白“粲然启玉齿”句,不知先见郭璞《游仙诗》。《游径山》诗引《广异记》“孤云两角”语,不知先见辛氏《三秦记》。《端午》诗引屈原“饭筒”事,云《初学记》引《齐谐记》,不知《续齐谐记》今本犹载此条。皆为未穷根柢。其他讹漏之处,为近时冯应榴合注本所校补者,亦复不少。然考核地理,订正年月,引据时事,元元本本,无不具有条理。非惟邵注新本所不及,即施注原本亦出其下。现行苏诗之注,以此本居最。区区小失,固不足为之累矣。
△《栾城集》五十卷、《栾城后集》二十四卷、《栾城三集》十卷、《应诏集》十二卷(内府藏本)
宋苏辙撰。辙有《诗传》,已著录。案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栾城》诸集卷目,并与今本相同。惟《宋史艺文志》称《栾城集》八十四卷、《应诏集》十卷、《策论》十卷、《均阳杂著》一卷。焦竑《国史经籍志》则又於《栾城集》外别出《黄门集》七十卷。均与晁、陈二家所纪不合。今考《栾城集》及《后集》、《三集》共得八十四卷,《宋志》盖统举言之。《策论》当即《应诏集》,而误以十二卷为十卷,又复出其目。惟《均阳杂著》未见其书,或后人掇拾遗文,别为编次,而今佚之欤?至竑所载《黄门集》,宋以来悉不著录。疑即《栾城集》之别名,竑不知而重载之。《宋志》荒谬,焦志尤多舛驳,均不足据要。当以晁、陈二氏见闻最近者为准也。其《正集》乃为尚书左丞时所辑,皆元祐以前之作。《后集》则自元祐九年至崇宁四年所作。《三集》则自崇宁五年至政和元年所作。《应诏集》则所集策论及应试诸作。辙之孙籀撰《栾城遗言》,於平日论文大旨,叙录甚详,而亦颇及其篇目。如《纪辨才塔碑》,则云见《栾城后集》。於《马知节文集跋》、《生日渔家傲》词诸篇之不在集中者,则并为全录其文,以拾遗补阙。盖集为辙所手定,与东坡诸集出自他人裒辑者不同。故自宋以来,原本相传,未有妄为附益者。特近时重刻甚稀。此本为明代旧刊,尚少讹阙。陆游《老学庵笔记》称,辙在绩溪《赠同官》诗,有“归报仇梅省文字,麦苗含穟欲蚕眠”句,讥均州刻本辄改作“仇香”之非。今此仍作“仇梅”,则所据犹宋时善本矣。
△《山谷内集》三十卷、《外集》十四卷、《别集》二十卷、《词》一卷、《简尺》二卷、《年谱》三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黄庭坚撰。《年谱》二卷,庭坚孙撰。庭坚事迹具《宋史文苑传》。
字子耕,从学於朱子。朱子於元祐诸人,诋二苏而不诋庭坚,之故也。叶梦得《避暑录话》载黄元明之言曰:“鲁直旧有诗千馀篇,中岁焚三之二。存者无几,故名《焦尾集》。其后稍自喜,以为可传,故复名《敝帚集》。晚岁复刊定,止三百八篇,而不克成。今传於世者尚几千篇”云云。然庭坚所自定者皆已不存。
其存者,一曰《内集》,庭坚之甥洪炎所编,即庭坚手定之《内篇》,所谓退听堂本者也。一曰《外集》,李彤所编,所谓邱濬藏本者也。一曰《别集》,即所编,所谓内阁抄出宋蜀人所献本者也。《内集》编於建炎二年。《别集》编於淳熙九年。《年谱》则编於庆元五年。盖《外集》继《内集》而编,《别集》继内、外两集而编,《年谱》继《别集》而编。独李彤之编《外集》未著年月。然考《外集》第十四卷《送邓慎思归长沙》诗,“慎”字空格,注云:“今上御名。”
是《外集》亦编於孝宗时也。三集皆合诗文同编。后人注释,则惟取其诗。任渊所注之《内集》,即洪炎所编之《内集》。史容所注之《外集》,则与李彤所编次第已多有不同。而李彤编《外集》之大意,犹稍见於史注第一卷《溪上吟》题下。惟史季温所注之《别集》,则与所编《别集》大有搘拄。此则原本与注本不可相无者矣。又《外集》第十一卷以下四卷,诗凡四百有奇,皆庭坚晚年删去,而李彤附载入者。此则任、史三注本皆未之有。庭坚之诗,得此而后全。又其中有与《年诸》相应者,编《年谱》时皆一一分注某年某事之次。而今但据三集检其目,则《年谱》有而本集无。故此四卷尤不可废也。之《年谱》,专为考证诗文集而作。故刻全集必当兼刻《年谱》。而近日刻本,或删节《年谱》;或删并卷次;或移易分类,以就各体;或专刻一集,而不及其全。此本刻於明嘉靖中,前有蜀人徐岱序,尚为不失宋本之遗。非外间他刻所及焉。
△《山谷内集注》二十七卷、《外集注》十七卷(两淮盐政采进本)、《别集注》二卷(编修翁方纲家藏本)
宋任渊、史容、史季温所注黄庭坚诗也。任渊所注者《内集》,史容所注者《外集》,其《别集》则容之孙季温所补,以成完书。《内集》一称《正集》。
其又称《前集》者,盖《内集》编次成书在《外集》之前,故注家相承,谓《内集》为《前集》耳。《外集》之诗起嘉祐六年辛丑,庭坚时年十七。而《内集》之诗起元丰元年戊午,庭坚时年三十四。故《外集》诸诗转在《内集》之前。黄所编庭坚《年诸》云:“山谷以史事待罪陈留,偶自编《退听堂诗》,初无意尽去少作。胡直孺少汲建炎初帅洪,井类山谷诗文为《豫章集》。命汝阳朱敦孺、山房李彤编集,而洪炎玉父专其事。遂以‘退听’为断。”史容《外集》序亦云:“山谷自言:欲仿庄周分其诗文为内外篇。意固有在,非欲去此取彼也。”谱又云:“洪氏旧编以《古风》二篇为首,今任渊注本亦云东坡《报山谷书》推重此二诗,故置诸篇首。”是任渊所注《内集》,即洪炎编次之本。史季温《外集》跋云:“细考出处岁月,别行诠次,不复以旧集古律诗为拘。”则所谓《外集》者已非复原次。再考李彤《外集》跋云:“彤闻山谷自巴陵取道通城,入黄龙山,为清禅师遍阅《南昌集》。自有去取,仍改定旧句。彤后得本,用以是正其言非予诗者五十馀篇。彤亦尝见於他人集中,辄以除去。”又云:《前集》内《木之彬彬》诸篇皆山谷晚年删去。其去取据此而已。然季温跋称其大父为增注考订,在嘉定戊辰后,又近十年。则上距庭坚之没,已百有十年。而《外集》原本卷次,至是始经史容更定。则所谓《外集》者,并非庭坚自删之本矣。然则是三集者,皆赖注本以传耳。赵与时《宾退录》尝论渊注《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诗,不得“春网琴高”出典。然注本之善不在字句之细琐,而在於考核出处时事。任注《内集》,史注《外集》,其大纲皆系於目录每条之下。使读者考其岁月,知其遭际,因以推求作诗之本旨。此断非数百年后以意编年者所能为,何可轻也!
《外集》有嘉定元年晋陵钱文子序,而《内集》鄱阳许尹序世传抄本皆佚之。惟刘埙《水云村泯稿》载其大略。目录亦多残阙。此本独有尹序全文。且三集目录,犁然皆具,可与注相表里。是亦足为希覯矣。渊字子渊,蜀之新津人。绍兴元年乙丑,以文艺类试有司第一。仕至潼川宪。其称天社者,新津山名也。容字公仪,号芗室居士,青衣人。仕至太中大夫。其孙季温,字子威。举进士。宝祐中官秘书少监。渊又尝撰《山谷精华录诗赋铭赞》六卷、《杂文》二卷。自序谓节其要而注之。然原本已佚。今所传者出明人伪托。独此注则昔人谓独为其难者,与史氏二注本艺林宝传,无异辞焉。
△《后山集》二十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宋陈师道撰。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彭城人。受业曾巩之门。又学诗於黄庭坚。元祐初,以苏轼荐,除棣州教授。后召为秘书省正字。事迹具《宋史文苑传》。是集为其门人彭城魏衍所编。前有衍记,称“以甲乙丙稿合而校之。得诗四百六十五篇,分为六卷。文一百四十篇,分为十四卷。《诗话》、《谈丛》则各自为集”云云。徐度《却扫编》称“师道吟诗至苦,窜易至多。有不如意则弃稿”。世所传多伪,惟魏衍本为善是也。此本为明马暾所传,而松江赵鸿烈所重刊。凡诗七百六十五篇,编八卷。文一百七十一篇,编九卷。《谈丛》编四卷。
《诗话》、《理究》、《长短句》各一卷。又非衍之旧本。方回《瀛奎律髓》称:“谢克家所传有《后山外集》。或后人合并重编欤?”其五言古诗出入郊、岛之间,意所孤诣,殆不可攀。而生硬之处,则未脱江西之习。七言古诗颇学韩愈,亦间似黄庭坚,而颇伤謇直。篇什不多,自知非所长也。五言律诗佳处往往逼杜甫,而间失之僻涩。七言律诗风骨磊落,而间失之太快、太尽。五七言绝句纯为杜甫《遣兴》之格,未合中声。长短句亦自为别调,不甚当行。大抵词不如诗。
诗则绝句不如古诗,古诗不如律诗。律诗则七言不如五言。方回论诗,以杜甫为一祖,黄庭坚、陈与义及师道为三宗。推之未免太过。冯班诸人肆意诋排,王士祯至指为钝根。要亦门户之私,非笃论也。其古文在当日殊不擅名。然简严密栗,实不在李翱、孙樵下。殆为欧、苏、曾、王盛名所掩,故世不甚推。弃短取长,固不失为北宋巨手也。
△《后山诗注》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陈师道撰。任渊注。原本六卷。此本作十二卷,则渊作注时每卷釐为二也。
渊生南北宋间,去元祐诸人不远。佚文遗迹,往往而存。即同时所与周旋者,亦一一能知始末。故所注排比年月,钩稽事实,多能得作者本意。然师道诗得自苦吟,运思幽僻,猝不易明。方回号曰知诗,而《瀛奎律髓》载其《九日寄秦观》诗,犹误解末二句。他可知矣。又魏衍作师道集记,称其诗未尝无谓而作,故其言外寄托,亦难以臆揣。如《送郭概四川提刑》诗之“功名何用多,莫为分外虑”;《送杜纯陕西转漕》诗之“谁能留渴须远井”;《赠欧阳棐》诗之“岁历四三仍此地,家馀五一见今朝”;《观六一堂图书诗》之“历数况有归,敢有贪天功”;《次韵苏轼观月听琴》诗之“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次韵苏轼劝酒与诗》之“五士三不同,夙纪鸣蝉赋”;《寄苏轼》诗之“功名不朽聊通袖,海道无违具一舟”;《寄张耒》诗之“打鸭起鸳鸯”;《离颍》诗之“丛竹防供爨,池鱼已割鲜”;《送刘主簿》诗之“二父风流皆可继,排禅诋道不须同”;《送王元均》诗之“故国山河开始终”以及《宿深明阁》、《陈州门绝句》、《寄曹州晁大夫》等篇。非渊一一详其本事,今据文读之,有茫不知为何语者。即《钜野诗》之“蒲港”对“莲塘”,俪偶相配,似乎不误,非渊亲见其地,亦不知“港”字当为“巷”也。其中如《寄苏轼》诗之“遥知丹地开黄卷,解记清波没白鸥”二语,盖宋敏求校定杜诗,误改“白鸥没浩荡”句。轼尝论之,见《东坡志林》。
故师道借以为讽。渊惟引其《寄弟辙》诗“万里沧波没两鸥”句,则与上句“丹地黄卷”不相应矣。他如“儿生未知父”句,实用孔融诗。“情生一念中”句,实用陈鸿《长恨歌传》。“度越周汉登虞唐”句,“虞唐”颠倒,实用韩愈诗。
“孰知诗有验”句,以“熟”为“孰”,实用杜甫诗。而皆遗漏不注。《次韵春怀》诗“尘生鸟迹多”句,“鸟迹”当为“马迹”之讹,而引晋简文“床尘鼠迹”附会之。《斋居》诗“青奴白牯静相宜”句,“牯”字必误,而引“白角簟”附会之。《谒庞籍墓》诗“丛篁侵道更须东”句,“东”字必误,而引《齐民要术》“东家种竹”附会之。至於以“谢客儿”为“客子”、以“龙”为“龙伯”,皆舛谬显然。渊亦绝不纠正。是皆不免於微瑕。据渊自序,其编次先后,亦如所注《山谷集》例,寓《年谱》於目录。今考《和豫章公黄梅》二首注曰:“此篇编次不伦,姑仍其旧。”又於绍圣三年下注曰:“是岁春初,后山当罢颍学,而《离颍》等诗反在卷终,又有未离颍时所作。魏本如此,不欲深加改正。”而於《示三子》诗则注曰:“此篇原在《晁张见过》诗后,今迁於此。”於《雪后黄楼寄负山居士》诗则注曰:“此诗原在《秋怀》前,今迁於此。”於《再次韵苏公示两欧阳五诗》则注曰:“以《东坡集》考之,原在《涉颍》诗后,今迁於此。”
则亦有所窜定,非衍之旧。又衍记称师道卒於建中靖国元年,年四十九。此集托始於元丰六年,则师道年已三十一。不应三十岁前都无一诗。观《城南寓居》二首,列於元丰七年,而注曰:“或云熙宁间作。”则渊亦自疑之。《题赵士<日东>高轩过图》一首,渊引王立之《诗话》,称作此诗后数月间遂卒。故其后更列送欧阳棐、晁端仁、王巩三诗。今考王立之《诗话》,实作“数日无己卒,士<日东>赠以百缣。”校其所录情事,作“数日”为是。则小误亦所不免。然援证古今,具有条理,其所得者实多。庄绰《鸡肋编》尝摭师道诗采用俚语者十八条,大致皆渊注所已及。可知其用意之密矣。固与所注《山谷集》均可并传不朽也。
△《宛邱集》七十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张耒撰。耒有《诗说》,已著录。苏轼尝称其文汪洋冲澹,有一唱三叹之音。晚岁诗务平淡效白居易,乐府效张籍。故《瀛奎律髓》载杨万里之言,谓“肥仙诗自然”。肥仙,南宋人称耒之词也。《文献通考》作《柯山集》一百卷。
兹集少二十四卷。查慎行注苏轼诗云:“尝见耒诗二首,而今本无之。”考周紫芝《太仓稊米集》有《书谯郡先生文集后》曰:“余顷得《柯山集》十卷於大梁罗仲洪家。已而又得《张龙阁集》三十卷於内相汪彦章家。已而又得《张右史集》七十卷於浙西漕台。而先生之制作於是备矣。今又得《谯郡先生集》一百卷於四川转运副使南阳井公之子晦之。然后知先生之诗文为最多,当犹有网罗之所未尽者。余将尽取数集,削其重复,一其有无。以归於所谓一百卷,以为先生之全书”云云。然则耒之文集,在南宋已非一本。其多寡亦复相悬。此本卷数与紫芝所记四本皆不合,又不知何时何人摭拾残剩所编。宜其阙佚者颇夥。然考胡应麟《笔丛》有曰:“张文潜《柯山集》一百卷,余所得卷仅十三。盖钞合类书以刻,非其旧也。余尝於临安僻巷中见钞本书一十六帙,阅之乃文潜集,卷数正同。明旦访之,则夜来邻火延烧,此书倏煨烬矣。余大怅惋弥月”云云。此本虽不及百卷之完备,然较应麟所云十三卷者,则多已不啻五六倍。亦足见耒著作之大略矣。
△《淮海集》四十卷、《后集》六卷、《长短句》三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宋秦观撰。观事迹具《宋史文苑传》。观与两弟觌、覯皆知名,而观集独传。本传称文丽而思深。《苕溪渔隐丛话》载苏轼荐观於王安石,安石答书,述叶致远之言,以为清新婉丽,有似鲍、谢。敖陶孙《诗评》则谓其诗如时女步春,终伤婉弱。元好问《论诗绝句》因有“女郎诗”之讥。今观其集,少年所作,神锋太俊或有之。概以为靡曼之音,则诋之太甚。吕本中《童蒙训》曰:“少游‘雨砌堕危芳,风棂纳飞絮’之类,李公择以为谢家兄弟不能过也。过岭以后诗,高古严重,自成一家,与旧作不同。”斯公论矣。观《雷州诗》八首,后人误编之《东坡集》中,不能辨别。则安得概目以小石调乎?其古文在当时亦最有名。
故陈善《扪虱新话》曰:“吕居仁尝言少游从东坡游,而其文字乃自学西汉。以余观之,少游文格似正,所进策论,颇若刻露,不甚含蓄。若比东坡,不觉望洋而叹。然亦自成一家”云云。亦定评也。王直方《诗话》称观作《赠参寥》诗末句曰:“平康在何处,十里带垂杨。”为孙觉所呵。后编《淮海集》,遂改云“经旬滞酒伴,犹未献长杨”。则此集为观所自定。《文献通考别集类》载《淮海集》三十卷,又《歌词类》载《淮海集》一卷。《宋史》则作四十卷。今本卷数与《宋史》相同,而多《后集》六卷,《长短句》分为三卷。盖嘉靖中高邮张綖以黄瓒本及监本重为编次云。
△《济南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廌撰。廌有《德隅斋画品》,已著录。《文献通考》载廌《济南集》二十卷,而当时又名曰《月岩集》。周紫芝《太仓稊米集》有《书〈月岩集〉后》一篇,称滑台刘德秀借本於妙香寮,始得见之。则南渡之初,已为罕覯。后遂散佚不传。惟《苏门六君子文粹》中载遗文一卷而已。《永乐大典》修於明初,其时原集尚存,所收颇夥。采掇编缉,十尚得其四五。盖亦仅而得存矣。廌才气横溢,其文章条畅曲折,辩而中理。大略与苏轼相近。故轼称其笔墨澜翻,有飞砂走石之势。李之仪称其如大川东注,昼夜不息,不至於海不止。周紫芝亦云:“自非豪迈英杰之气过人十倍,其发为文词,何以痛快若是。”盖其兀奡奔放,诚所谓不羁之才。驰骤於秦观、张耒之间,未遽步其后尘也。史又称其善论古今治乱,尝上《忠谏书》、《忠厚论》,又《兵鉴》二万言。今所存《兵法奇正》、《将才》、《将心》诸篇,盖即所上《兵鉴》中之数首。其议论奇伟,尤多可取,固与局促辕下者异焉。案吕本中《紫微诗话》,极称廌《赠汝州太守》诗,而今不见此首。又其《祭苏轼文》所云“皇天后土,鉴一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万古英灵之气”者,当时传诵海内,而亦不见其全篇。则其诗文之湮没者固已不少。其幸而未佚者,固尤足珍矣。
△《参寥子集》十二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僧道潜撰。道潜,於潜人。苏轼守杭州,卜智果精舍居之。《墨庄漫录》载其本名昙潜,轼为改曰道潜。轼南迁,坐得罪,返初服。建中靖国初,诏复祝发。崇宁末,归老江湖,尝赐号妙总大师。国朝吴之振《宋诗钞》云:“《参寥集》杭本多误,采他诗未及与析。”今所传者凡二本。一题三学院法嗣广{宀丐}订,智果院法嗣海惠阅录。前有参寥子小影,即海惠所临。首载陈师道《饯参寥禅师东归序》。次载宋濂、黄谏、乔时敏、张睿卿四序。抄写颇工。一本题法嗣法颖编。卷帙俱同,而叙次迥异。未知孰为杭本。按集中诗有“同法颖韵”者,则法颖本授受有绪,当得其真。惟所载陈师道序,题曰《高僧参寥集序》,与序语颇相乖剌。岂传写者所妄改欤?《冷斋夜话》称:“参寥性褊,憎凡子如雠。”
今观其诗,如《湖上二首》之类,颇嫌语少含蓄,足为傲僻寡合之验。然其落落不俗,亦由於此。吴可《藏海诗话》曰:“参寥《细雨》云:‘细怜池上见,清爱竹间闻。’荆公改‘怜’作‘宜’。又‘诗成暮雨边’。秦少游曰‘雨中’、‘雨旁’皆不好,只‘雨边’最妙。又云:‘流水声中弄扇行。’俞清老极爱之。
此老诗风流酝藉,诸诗僧皆不及。”韩子苍云:‘若看参寥诗,则惠洪诗不堪看也’云云。盖当时极推重之。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惟录其《游鹤林寺》诗一首、《夏日龙井书事》诗一首,以当北宋一家。殆从他书采摭,未见此本欤?
△《宝晋英光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米芾撰。芾有《画史》,已著录。其集於南渡之后,业已散佚。绍定壬辰,岳珂官润州时,既葺芾祠,因摭其遗文为一编,并为之序。序中不言卷数,而称《山村集旧》一百卷,今所薈稡附益,未十之一。似即此本。然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宝晋集》十四卷,与此不同。又此本后有张丑跋云:“得於吴宽家。”
中间诗文,或注从《英光堂帖》增入,或注从《群玉堂帖》增入。则必非岳珂原本。又有注从《戏鸿堂帖》增入者,则并非吴宽家本。考“宝晋”乃芾斋名,“英光”乃芾堂名。合二名以名一书,古无是例。得无初名《宝晋集》,后人以《英光堂帖》补之,改立此名欤?芾以书画名,而文章亦颇不俗。曾敏行《独醒杂志》载其尝以诗一卷投许冲元云:“芾自会道,言语不袭古人。年三十,为长沙掾,尽焚毁以前所作。平生不录一篇投王公贵人。遇知己索一二篇,则以往。
元丰至金陵,识王介甫。过苏州,识苏子瞻。皆不执弟子礼”云云。其自负殊甚,殆犹颠态。然吴可《藏海诗话》引韩驹之言,谓芾诗有恶无凡。岳珂序引《思陵翰墨志》曰:“芾之诗文,语无蹈袭,出风烟之上。觉其词翰同有凌云之气”。
(案此条今本《思陵翰墨志》不载。)敏行又记苏轼尝言:“自海南归,舟中闻诸子诵所作古赋,始恨知之之晚。”盖其胸次既高,故吐言天拔。虽不规规绳墨,而气韵自殊也。
△《石门文字禅》三十卷(内府藏本)
宋僧惠洪撰。惠洪有《冷斋夜话》,已著录。是集为其门人觉慈所编。释氏收入《大藏支那著述》中。此本即释藏所刊也。许顗《诗话》称其著作似文章巨工,仲殊、参寥辈皆不能及。陈振孙《书录解题》亦谓其文俊伟,不类浮屠氏语。
方回《瀛奎律髓》则颇诋諆之。平心而论,惠洪之失在於求名过急,所作《冷斋夜话》至於假托黄庭坚诗以高自标榜,故颇为当代所讥。又身本缁徒,而好为绮语。《能改斋漫录》记其《上元宿岳麓寺》诗,至有“浪子和尚”之目。要其诗边幅虽狭,而清新有致,出入於苏、黄之间,时时近似。在元祐、熙宁诸人后,亦挺然有以自立。固未可尽排也。集中有寂音自序一篇,述其生平出处甚悉。而晁公武所谓“张商英闻其名,请住峡州天宁寺”者,独不之及。殆其朱崖窜谪,衅肇於斯,故讳而不书耶?盖其牵连钩党,与道潜之累於苏轼同。而商英人品非轼比,惠洪人品亦非道潜之比。特以词藻论之,则与《参寥子集》均足各名一家耳。
△《青山集》三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续集》七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郭祥正撰。祥正字功父,当涂人。熙宁中举进士。官至汀州通判,摄守漳州。事迹具《宋史》本传。晁公武《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皆载祥正《青山集》三十卷。王士祯《居易录》曰:“郭祥正《青山集》,闽谢氏写本六卷。古诗二卷、近体诗四卷。七言歌行仅二篇,或有阙文。”是士祯所见已为传写残阙之本。此本三十卷,与陈、晁二家所载合,犹完书矣。又《续集》七卷,晁氏、陈氏均不载,《宋史艺文志》亦不著录。前后无序跋,莫审谁所编次。
然核其诗格,确出祥正,非后人所能依托。其中纪述,颇足与史传相参考。如史称祥正致仕后居於姑孰,不复干进。所居有醉吟菴。久之,起为通判汀州。后知端州,复弃去,家於当涂之青山以卒。今《续集》中有《浪士歌》一首,自序云:“郭子弃官合肥,归姑孰,自号曰醉吟先生。居五年,或者谓其未老可仕,以事荐於上。上即召之,复序於朝,俾监闽汀郡。寻摄守漳南,上复召之。行至半道,闽使者状其罪以闻,遂下吏。留於漳几三年。又自号曰漳南浪士”云云。集中《留漳南》诗甚多,则史所云知端州后复弃官者非也。又《漳南书事》云:“元丰五年秋七月十九日,猛风终夜发,拔木坏庐室。”《新昌吟寄颖叔待制》云:“元祐丙寅冬,新昌有狂寇名探,其姓岑,厥初善巫咒”云云。按元丰五年至元祐元年丙寅,正合诗序所云“留漳南三年”之数。然则祥正被议下吏在元丰五年,而其得归也在元祐元年,而岑探构乱之事,史未及详。则亦漏书也。又《青山集》载《送蒋颖叔待制拜六路都领》诗云:“廊庙之材终大用,愿敷和气及岩幽。”
自注云:“予已乞骸,将归旧庐。”《再送颖叔》云:“云间骥尾终难附,梅子黄时公自归。”自注云:“公屡有佳句,见约同归。”复有《蒙诏许归绝句》二首。其《次韵林辨之长官送别之什》云:“牢落名声谗谤后,支离形影瘴氛馀。
从来仕路谁为援,却返家园数自如。”以此数诗合之《续集浪士歌》之所自序,其再出一节,事迹始备。可以补本传之阙。惟史称祥正以上书谀颂安石,反为安石所挤,坐是偃蹇以终。而《续集》内有《熙宁口号》五首,末云“百姓命悬三尺法,千秋谁恤两端情。近闻崇尚刑名学,陛下之心乃好生”云云。殊不似推荐安石者。《青山集》有《奠王荆公坟》三首云:“大手曾将元鼎调,龙沈鹤去事寥寥。”又云:“平昔偏蒙爱小诗,如今吟就谁复知”云云。又不似见排於安石者。其是非自相矛盾。盖述知己之感,所以自明依附之因;刺新法之非,所以隐报摈斥之憾。小人褊躁,忽合忽离,往往如是。不必以前后异词疑也。其诗好用仙佛语,或偶伤拉杂。而才气纵横,吐言天拔。史称其母梦李白而生。陆游《入蜀记》亦称祥正少时,诗句俊逸,前辈或许为太白后身。又称青山太白祠以祥正侑食。盖因其诗格相近,从而附会。然亦足见其文章惊迈,时似青莲,故当时有此品目也。其人至不足道,而其集犹传,厥有由欤?考《东坡集》有《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郭作诗为谢,且遗二古铜剑》一首。王十朋《东坡集注》又有祥正《观东坡画雪有感》诗二首。《青山集》俱失载,而《续集》亦无之。疑不免有所散佚。然较比谢氏之本,则完备多矣。
△《画墁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舜民撰。舜民有《画墁录》,已著录。舜民为人忠厚质直,慷慨喜论事。
叶梦得《岩下放言》称其尚气节而不为名。北宋人物中殆难多数。其初从高遵裕西征灵夏,无功而还。舜民作诗有“灵州城下千枝柳,总被官军斫作薪”及“白骨似沙沙似雪,将军休上望乡台”之句。为转运判官李蔡所奏,谪监郴州酒税。
其后起为台官,浸至通显。而议论雄迈,气不少衰。崇宁初,又以谢表讥谤坐贬。
晁公武称其文豪纵有理致,最刻意於诗。晚作乐府百馀篇。自序云:“年逾耳顺,方敢言诗。百世之后,必有知音者。”其自矜重如此。周紫芝《太仓稊米集》有《书舜民集后》一篇,称世所歌《东坡南迁词》“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二语,乃舜民过岳阳楼作。又舜民《题庾楼》诗有“万里秋风吹鬓发,百年人事倚阑干”之句,世或载之《东坡集》中。盖由其笔意豪健,与苏轼相近,故后人不能辨别,往往误入轼集也。《文献通考》载舜民《画墁集》一百卷、《奏议》十卷。周紫芝谓政和七八年间,京师鬻书者忽印是集。售者至填塞衢巷,事喧复禁如初。而南渡后又有临川雕本《浮休全集》。盖其著作在当日,极为世重。而自明以来,久佚不传。惟《永乐大典》尚间载之。计其篇什,虽不及什之一二。
然零玑断璧,倍觉可珍。谨蒐辑排比,釐为八卷,用存崖略。其《郴行录》乃谪监酒税时纪行之书,体例颇与欧阳修《于役志》相似。於山川古迹,往往足资考证。今亦并附集末焉。
△《陶山集》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陆佃撰。佃有《埤雅》,已著录。此集据《书录解题》本二十卷。岁久散佚。今以《永乐大典》所载,裒为十四卷。盖仅存十之七矣。佃本受学於王安石,故《埤雅》及《尔雅新义》(案《尔雅新义》久佚,今散见《永乐大典》中,讹脱断烂殆不可读。)多宗《字说》。然新法之议,独龂龂与安石争。后竟入元祐党籍。安石之没,佃在金陵,为文祭之,推崇颇过。然但叙师友渊源,而无一字及国政。元祐初,预修《神宗实录》,亦颇为安石讳。数与史官辨争,坐是外补。
然徽宗初召还复用,佃乃欲参用元祐旧人,复与时宰龃龉而罢。盖其初误从安石游,故牵於旧恩,文字之间,不能不有所假借。至於事关国计,则毅然不以私废公,亦可谓刚直有守者矣。佃既以新法忤安石,不复问以政事,惟以经术任之。
神宗命详定郊庙礼文,佃实主其议。今集中所载诸篇是也。其他文字,勘以史传所纪,亦皆相符。惟《元丰大裘议》,集称佃为集贤校理。史乃称同列皆侍从,佃独以光禄丞居其间。当为《宋史》之讹。又佃绍圣初落职知泰州,故到任谢表有“海陵善地,淮甸近州”语。史乃称知秦州,亦为字误。殆修《宋史》时其集已不甚显欤!佃所著有《礼象》诸书,当时以知礼名。集中若《元丰大裘议》诸篇,大抵宗王而黜郑。理有可通,不妨各伸其说。惟其中自出新意,穿凿附会者。
如以特牲馈食礼饎爨在西壁,主妇视饎爨於西堂下,为在庙外。引《尔雅》门侧之堂谓之塾,饎爨在庙门外之西堂下,今以《仪礼》考之,《燕礼》曰:“小臣师一人在东堂下。”《大射仪》曰:“宾之弓矢与中筹丰皆止於东堂下。
宾之矢则以授矢人於西堂下。”《公食大夫礼》曰:“小臣东堂下。”《士丧礼》曰:“馔於东堂下。”《既夕礼》曰:“设棜於东堂下。”《少牢馈食礼》曰:“司宫溉豆笾勺爵觚觯几洗於东堂下。”凡此诸条,俱未有以东西堂为东西塾之堂者。《士冠礼》曰:“具馈于西塾。”《聘礼》曰:“摈者退负东塾而立。”
又曰:“摈者退负东塾。”又曰:“出门西面於东塾南。”《士丧礼》曰:“卜人及执燋者在塾西。”《士虞礼》曰:“七俎在西塾之西。”《特牲馈食礼》曰:“筮人取俎於西塾。”凡此诸条,俱未有称东西塾为东西堂者。又《士冠礼》曰:“適东壁。”《士昏礼》曰:“退適东壁。”亦无以为在庙门外者。佃之说殊为牵合。佃又谓北堂有北壁。考《大射仪》:“工人士与梓人升下自北阶。”注曰:“位在北堂下。”既有北阶,明知其无北壁。佃弗及考详,而轻诋贾疏,亦为未允。至谓“裼袭”之“袭”从“龙”,“龙衣为袭”,则又附和《字说》而为之。
尤无足深诘矣。方回《瀛奎律髓》称胡宿与佃诗格相似。宿诗传者稍多,佃诗则不概见。惟《诗林万选》载其《送人之润州》一首,《瀛奎律髓》载其《赠别吴兴太守中父学士》一首,《能改斋漫录》载其《韩子华挽诗》一联而已。今考《永乐大典》所载,篇什颇夥。大抵与宿并以七言近体见长,故回云然。厥后佃之孙游以诗鸣於南宋,与尤袤、杨万里、范成大并称。虽得法於茶山曾几,然亦喜作近体。家学渊源,殆亦有所自来矣。
△《倚松老人集》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饶节撰。节字德操,抚州人。尝为曾布客。后与布书论新法不合,乃祝发为浮屠。更名如璧,挂锡灵隐。晚主襄阳之天宁寺。尝作偈云:“闲携经卷倚松立,试问客从何处来?”遂号倚松道人。集中诗大半为僧后所作。吕本中《紫微诗话》称其萧散似潘邠老。陆游《老学菴笔记》亦称为当时诗僧第一。《宋史艺文志》载《倚松集》十四卷。今止存抄本二卷,末有“庆元己未校官黄汝嘉重刊”一行。盖犹沿宋刻之旧。又今所传本与谢薖、韩驹二集行款相同。卷首标目下俱别题“江西诗派”四字,与他诗集不同。或即宋人所编《江西诗派集》一百三十七卷内之三种。旧本残阙,后人析出单行欤?
△《长兴集》十九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沈括撰。括有《梦溪笔谈》,已著录。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括集四十一卷。南宋高布尝合沈辽、沈遘二集刻於括苍,题曰《吴兴三沈集》。此本卷末题“从事郎处州司理参军高布重校”一行。盖即括苍所刻本也。括博闻强记,一时罕有其匹。所作《笔谈》,於天文、算数、音律、医卜之术,皆能发明考证,洞悉源流。而在当时乃不甚以文章著。然学有根柢,所作亦宏赡淹雅,具有典则。
其四六表启,尤凝重不佻,有古作者之遗范。惜流传既久,篇帙脱佚。阙卷一至卷十二。又阙卷三十一。又阙卷三十三至四十一。共二十二卷。勘验诸本,亦皆相同。知断烂蠹蚀,已非一日。《宋文鉴》及《侯鲭录》诸书载括诗什颇多,而集中乃无一首。又史称括为河北西路察访使,条上三十一事,皆报可。其他建白甚众,而集中亦无《奏劄》一门。盖皆在阙卷之中矣。又案三沈之中以括集列遘集之后,实则行辈括为长。《书录解题》曰:“括於文通为叔(案文通,沈遘之字也),而年少於文通。世传文通常称括叔。今四朝史本传以为从弟者非也。
文通之父扶,扶之父同,括之父曰周,皆以进士起家,官皆至太常少卿。王荆公志周与文通墓,及文通弟辽志其伯父振之墓可考”云云。其辨证甚明。元修《宋史》,仍以括为遘之从弟,殊为乖误。今据陈氏之说,附正其失。用以见《宋史》疏舛,不足尽为典据焉。
△《西塘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郑侠撰。侠字介夫,福清人。治平四年进士。神宗时调光州司法参军,入京监安上门。以抗疏极论新法之害,发马递上《流民图》。复劾吕惠卿奸状。谪英州编管。徽宗初,除监潭州南岳庙而卒。事迹具《宋史》本传。其集本二十卷。
明季重刊,叶向高更为删汰。存奏疏、杂文八卷,诗一卷。附本传、谥议、祠记等为一卷。具见向高所作序中。盖已刊除大半,非复宋本之旧。然如《景定建康志》载侠劾吕惠卿论西夏事,及上《君子小人事业图》诸疏,今俱不存。则向高之去取亦未为至当矣。王士祯《居易录》称其文似石介,而无其怒张叫呶之习。
古诗在白居易、孟郊之间。今观其集,良如所说,惜横遭芟薙,旧帙遂亡,竟不得而全见之。是则前明隆、万以来轻改古书之弊也。
△《云巢编》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沈辽撰。辽字叡达,钱塘人。遘之弟也。用兄任监寿州酒税。熙宁初为审官西院主簿。久之以太常寺奉礼郎摄华亭县。坐事流永州。更徙池州,筑室齐山,自号云巢,遂不复起。事迹具《宋史》本传。辽墓志称所著《云巢编》二十卷。
今此本乃宋高布载入《吴兴三沈集》者,所存只十卷。《文献通考》所载卷数亦同。殆布校刊之时,已有所合并欤?又集中《海天寥寥禾黍秋》一首,此本题曰《初闻鹤唳》。而徐硕《至元嘉禾志》乃作《题干山圆智寺》。又《门箴》一首,《至元嘉禾志》作《华亭县门箴》,且有跋语两行。均与此乖互不合。或当时尚有别本,故所据互有异同也。辽文章豪放奇丽,无尘俗龌龊之气,而尤长於歌诗。
王安石尝赠以“风流谢安石,潇洒陶渊明”之句。而安石子雱亦云“前日览佳作,渊明知不如”。皆以柴桑格调为比,其倾倒可谓甚至。然辽诗实主於生峭,与陶诗蹊迳颇不相类。观其生平,屡与黄庭坚酬和,而庭坚亦称其“能转古语为我家物”。知为豫章之别派,非彭泽之支流矣。
△《景迂生集》二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晁说之撰。说之有《儒言》,已著录。说之博极群籍,尤长经术。著书数十种,靖康中兵燹不存。其孙子健访辑遗文,编为一十二卷,又续广为二十卷。
前三卷为奏议。四卷至九卷为诗。十卷为《易元星纪谱》。十一卷为《易规》十一篇,又《尧典》、《中气》、《中星》、《洪范》小传各一篇,诗序论四篇。
十二卷为《中庸》传及《读史》数篇。十三卷即《儒言》。十四卷为杂著。十五卷为书。十六卷为记。十七卷为序。十八卷为后记。十九、二十卷为传、墓表、志铭、祭文。其中辨证经史,多极精当。《星纪谱》乃取司马光《元历》、邵雍《元图》而合谱之,以七十二候、六十四卦相配而成。盖潜虚之流也。陈振孙《书录解题》曰:“刘跂斯立墓志,景迂所撰,见《学易集》后。”此集无之,计其佚者多矣。此本当即陈氏所见,而讹误颇甚。《洪范》小传及十七卷序文内兼有脱简。又有别本,题曰《嵩山集》,所录诗文均与此本相合,讹阙之处亦同。
盖一书而两名,今附著於此,不复别存其目云。
△《鸡肋集》七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晁补之撰。补之字无咎,钜野人。元丰间举进士。试开封及礼部别院皆第一。元祐中除校书郎。绍圣末落职,监信州酒税。大观中起知泗州,卒於官。后入元祐党籍。事迹具《宋史文苑传》。初,苏轼通判杭州,补之年甫十七。随父端友宰杭州之新城。轼见所作《钱塘七述》,大为称赏。由是知名。后与黄庭坚、张耒、秦观声价相埒。耒尝言:“补之自少为文,即能追补屈、宋、班、扬,下逮韩愈、柳宗元之作。促驾力鞭,务与之齐而后已。”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亦称:“余观《鸡肋集》,古乐府是其所长,辞格俊逸可喜。”今观其集,古文波澜壮阔,与苏氏父子相驰骤。诸体诗俱风骨高骞,一往俊迈。并驾於张、秦之间,亦未知孰为先后。世传苏门六君子。《文粹》仅录其文之体近程试者数十篇。
《避暑漫抄》仅称其《芳仪曲》一篇。皆不足以尽补之也。此本为明崇祯乙亥苏州顾凝远依宋版重刊。前有元祐九年补之自序,后有绍兴七年其弟谦之跋。序称“裒而藏之,谓之《鸡肋集》”。跋则称“宣和以前,世莫敢传。今所得者古赋、骚词四十有三,古律诗六百三十有二,表启、杂文六百九十有三。自捐馆舍,迨今二十八年,始得编次为七十卷”云云。盖其稿为元祐中补之自葺。虽有集名,尚非定本。后谦之乃裒合编次,续成此帙。故中有元祐以后所作,与补之原序年月多不相应云。
卷一百五十五 集部八
○别集类八△《乐圃馀稿》十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朱长文撰。长文有《吴郡图经续记》,已著录。长文著述甚富。所撰诗词、赋辨、表章、杂说凡一百卷。以所居名乐圃,故名之曰《乐圃集》。南渡以后,尽毁於兵。其从孙知汉阳军思裒集遗文,得诗百六十有三、记五、序六、启七、墓志五、杂文六。重为编次,类为十卷。又以墓铭、表传为《附录》一卷。鋟木以传。以非《乐圃集》之全本,故名之曰《馀稿》。岁久版佚。藏书家递相传录,惟写本仅存。康熙壬辰,其裔孙岳寿即旧本重刊,复行於世。外附补遗诗一首、赞一首,则明嘉定陆嘉颖所掇拾增入也。稿中墓铭皆署其父公绰名,盖长文少时,代其父作。思从石刻录出,亦可见当时搜讨之勤矣。叶梦得《避署录话》曰:“元丰间淮浙士人以疾不仕,因以行义闻於乡里者二人。楚州徐积仲车,苏州朱长文伯原。”则长文在南北宋间,与徐积齐名。然积之学问主精研事理,长文之学问主博考古今;积之文章多怪伟骇俗,长文之文章多平易近人。其所造则各有不同云。
△《龙云集》三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弇撰。弇字伟明,安福人。元丰二年进士。复中博学宏词科。初知峨眉县,改博士。元符改元,进《南郊大礼赋》,除秘书省正字,历实录院检讨。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名曰“龙云”者,《书录解题》谓“龙云,安福乡名,弇所居也”。其文不名一格,大都气体宏整,词致敷腴。周必大作是集序,谓其醺经饫史,吞吐百氏,为足继欧阳修之后,而上接韩文。则推许未免溢分。《宋史》本传称其文剷削瑕颣,卓诡不凡。庶几乎近其实矣。诗虽才地稍弱,要亦峭拔不俗,异於庸音之足曲也。其集初刊於浦城,仅二十五卷。绍兴四年,其乡人罗良弼搜求别本,益以彭德源、曾如晦等所编,又得《宏词》、《时议》诸篇於郭明叔家。总六百三十一首,釐为三十二卷。后附志铭及良弼跋。岁久版佚。
明弘治中刘璋复序而重刊。吴之振撰《宋诗钞》,不及弇集。曹庭楝撰《宋诗存》,始补收之。盖传本较稀,故之振偶未见云。
△《云溪居士集》三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华镇撰。镇字安仁,会稽人。元丰二年进士。官至朝奉大夫,知漳州军事。
镇原集本一百卷。又有《扬子法言训解》十卷、《书记》三卷、《会稽览古诗》一百三篇、《长短句》一卷、《会稽录》一卷,并附哀文一卷,通一百十七卷。
绍兴十三年,其子初成裒集刊刻,曾表进於朝。又镇《上蔡枢密书》,自云“有所作《王制解》一编”。而初成所为状跋,则不载是书。盖当时已散佚矣。其集诸家书目皆不著录。宝庆《会稽续志》但称镇好学博古,尝著《会稽览古诗》一百三篇,不及其集。惟焦竑《经籍志》载《云溪居士集》一百卷,而其他著作亦均未载。近钱塘厉鹗编《宋诗纪事》,仅从地志之中抄得《会稽览古诗》九首。
知自明以来,是集无传本也。兹於《永乐大典》中掇缉诠次,釐为三十卷。虽未能顿还旧观,然原刻卷数,已得三之一矣。楼炤序其集曰:“精深典赡,遒丽逸发。”又曰:“介然自重,不轻以求人之知。其名之不昭也,固宜。”然观其学术,大抵以王安石为宗。且与蔡京、章惇辈赠答往来,干祈甚至。炤之所云,未必遽为公论。特幸不为京辈所汲引,故尚未丽名奸党,身败名裂耳。至其所为诗文,则才气丰蔚,词条畅达。虽不足与欧、曾、苏、黄比絜长短,而在元丰、元祐之际,亦褎然自成一家。置其人品,取其文章可矣。
△《演山集》六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黄裳撰。裳字冕仲,南平人。元丰五年进士第一。累官礼部尚书。《宋史》列传别有一黄裳,普城人。乾道五年进士。光宗时官至显谟阁待制。名姓偶同,非一人也。其集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者六十卷。今此本卷目相符,盖犹宋时原本。《国史经籍志》作“黄裳《兼山集》四十卷”。书名卷数俱不合,盖焦竑传录之误耳。裳,《宋史》无传,其行事不甚可考。《福建通志》称“政和、宣和间三舍法行。裳上书谓宜近不宜远,宜少不宜老,宜富不宜贫。不如遵祖宗科举之制。人以为确论”。要亦伉直有守之士。故其诗文俱骨力坚劲,不为委靡之音。同时庄念祖《述方外志》乃谓“裳为紫薇天官九真人之一。因误校籍,堕人间”云云。说殊诞妄。盖以裳素喜道家玄秘之书,又自称紫元翁,往往爱作尘外语。故从而附会之耳。兹编为乾道初其季子玠裒辑,建昌军教授廖挺订其舛误,刻於军学。前有王说序,亦称其渊源六经,议论悉出於正云。
△《姑溪居士前集》五十卷、《后集》二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李之仪撰。之仪字端叔,《宋史》称沧州无棣人。而吴芾作前集序,乃曰景城人。考《元丰九域志》,熙宁六年省景城入乐寿,则当为乐寿人。史殆因沧州景城郡横海军节度治平九年尝由清池徙治无棣,遂误以景城即无棣也。陈氏《书录解题》据所题郡望,称为赵郡人,益失之矣。之仪元丰中举进士。元祐初为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监内香药库。以尝从苏轼幕府,为御史石豫劾罢。崇宁初提举河东常平,坐草范纯仁遗表过於鲠直,忤蔡京意,编管太平。
是编《前集》五十卷,为乾道丁亥吴芾所辑,并为之序。姑溪居士,之仪南迁后自号,因以名其集也。《后集》二十卷,不知谁编。然《文献通考》已著录,则亦出宋人手矣。之仪在元祐、熙宁间,文章与张耒、秦观相上下。王明清《挥麈后录》称其尺牍最工。然他作亦皆神锋俊逸,往往具苏轼之一体。盖气类渐染,与之化也。其诗名稍不及黄、陈。论者因苏轼题其诗后有“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句,遂以为讽其过於僻涩。今观集中诸诗,虽魄力雄厚,不足敌轼;然大抵轩豁磊落,实无郊、岛钩棘艰苦之状。注家所论,附会其词,非轼本意矣。
△《潏水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复撰。复字履中。先世家开封祥符,以其父官关右,遂为长安人。登元丰二年进士。历官熙河转运使,终於中大夫集贤殿修撰。其事迹不见於《宋史》。
洪迈《容斋随笔》载其於蔡京、刑恕谋用战车、战舰一事,上疏排诋,甚为切直。
而恨史传之不能详尽。《朱子语录》亦曰:“闽人李复(案复非闽人,此句或传写之误。)及识横渠先生。绍圣间为西边使者,博记能文。今信州有《潏水集》者,即其文也。其间有《论孟子养气》,谓‘动必由理,故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无忧无惧,其气岂不充乎!舍是则明有人非,幽有鬼责,自歉於中,气为之丧矣’。此语虽疏,却得其大旨。近世诸儒之论,多似过高,流於老、庄而不知,不若此说之为得也。”今观是集,如谓扬雄不知道,谓井田兵制不可遽言复古,皆确然中理。其他持论,亦皆醇正,不止朱子所称一条。又久居兵间,娴习戎事,故所上奏议,大都侃侃建白,深中时弊,亦不止洪迈所称二疏。至其考证今古,贯穿博洽,於易象、算术、五行律吕之学无不剖晰精微,具有本末,尤非空谈者所可及。在宋儒之中,可谓有体有用者矣。集本四十卷,乾道间尝刻於饶郡,即朱子所谓信州本也。后散佚无存,谈宋文者多不能举其名氏。今从《永乐大典》裒辑编缀,釐为一十六卷,著之於录。既以发潜德之幽光,且以补史传之阙略焉。
△《学易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跂撰。跂字斯立,东光人,家於东平。尚书右仆射挚之子也。《宋史》附见挚传。称其能文章,遭党事,为官拓落,家居避祸以寿终,而不详著其仕履。
惟晁说之作跂墓志称:“跂登元丰二年进士。初选亳州教授。元祐初除曹州州学教授,以雄州防御推官知江州彭泽县。其后改管城、蕲水,所至有政声。复主管成都府永宁观。政和末以朝奉郎卒。”所叙生平梗概,颇为详悉。说之又称跂晚作学易堂,乡人称为学易先生。其集名盖取诸此也。绍圣初,挚以党籍窜新州,卒於谪所。建中靖国初,跂伏阙籥冤,得复官昭雪,世称其孝。吕本中《紫微诗话》称:“跂初登科,就亳州,见刘攽所称引,皆所未知,於是始有意读书。厥后与孙复、石介名相埒。”盖其行谊学问,均不愧於古人。所作古文,类简劲有法度。诗则多似陈师道体。虽时露生拗,要自落落无凡语。《江西宗派图》中不列其名,殆以挚为朔党,门户不同欤!然淳熙中吕祖谦奉诏修《文鉴》,多取跂作。其辨冤时《上执政启》所云“晚岁离骚,魂竟招於异域。平生精爽,梦犹托於古人”者,吕本中《诗话》及王铚《四六话》亦俱极推其隶事之工。即以文章而论,亦北宋末年卓然一作者矣。其集原本二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谓最初李相之得於跂甥蔡瞻明。绍兴中洪迈传於长乐官舍。后施元之刻版行世。《宣防宫赋》、《学易堂记》世尤传诵。今元之旧刻,久无传本。惟《永乐大典》载跂诗文颇多。虽未免有所脱佚,而掇拾排次,尚可得什之六七。谨依类编订,共录为十有二卷。今恭承圣训,於刊刻时削去青词,以归雅正。其《同天节道场疏》、《管城县修狱道场疏》、《供给看经疏》、《北山塑像疏》、《灵泉修告疏》、《仁钦升坐疏》、《请崇宁长老疏》以及为其父母舅氏修斋诸疏,皆迹涉异端,与青词相类,亦概为削除。重加编次,釐为八卷,用昭鉴古斥邪之训,垂万世立言之准焉。
△《道乡集》四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邹浩撰。浩字志完,常州晋陵人。元丰五年进士。官终直龙图阁,赠宝文阁学士。谥曰忠。事迹具《宋史》本传。此集乃其子柄栩所辑。凡诗十四卷、文二十六卷。李纲尝为之序,此本失载。《东都事略》载浩集三十卷。疑此亦后人所分也。浩於元符二年以上疏谏立刘后编管新州。当时已焚毁其稿。徽宗初,蔡京重治浩罪,求其疏不得,仍伪作浩疏宣示之。今集中具载原疏,盖自《徽宗实录》浩传中采出者。又集载疏共四首,而李焘《长编》内尚有元符元年《论执政大臣不和》一疏,不见集中。又论章惇凡四疏,集亦只载其三。而《高俅转官》一制乃存而不删。盖编类之时,蒐采未备,去取亦未尽当也。柄等镂版,宋末已毁。明成化间其裔孙邹量始得内阁抄本。万历中钱塘令邹忠允亦浩之裔,乃再刊行之。王士祯《居易录》称其古诗似白居易,律诗似刘梦得。又称其受学程门,而特嗜禅理,诗文多宗门语。其《括苍易传序》,服膺荆舒之学,亦驳而不醇。
夫浩之大节,可谓不愧师门矣。语言文字,小小异同,未足为累,盖所学在此不在彼也。以是吹求,是亦不揣其本矣。
△《游廌山集》四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游酢撰。酢字定夫,建阳人。元丰五年进士。建中靖国初,历官监察御史。
宣和初,终於知濠州。事迹具《宋史道学传》。杨时《龟山集》有酢墓志铭,称所著有《中庸义》一卷、《易说》一卷、《诗二南义》一卷、《论语》、《孟子》杂解各一卷、《文集》十卷。年谱称其“年二十九,录明道先生语。年四十一,录伊川先生语。年四十六,作《论孟杂解》、《中庸义》。年四十七,作《易说》、《诗二南义》”。而不言文集,盖本各为书也。此本首以《论语杂解》、《中庸义》、《孟子杂解》为一卷。次《易说》、《诗二南义》为一卷。次《师语》、《师训》为一卷。次以文七篇、诗十三首,附以墓志、年谱为一卷。又《中庸义》后有《拾遗》。《孟子杂解》仅八条。《诗二南义》仅二条。盖后人掇拾重编,不但非其原本,且并非完书矣。《春日山行》诗中有“风咏舞雩正此日,雪飘伊洛是何年”之句。自用程门立雪故实,似亦不类酢作。以其为宋儒遗书,别无他本,姑录之以备一家焉。
△《西台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毕仲游撰。仲游字公叔,郑州人。同平章事士安之曾孙。与兄仲衍同举进士。历仕州县。元祐初召试学士院,除集贤校理,累迁吏部郎中。后入元祐党籍,终於西京留司御史台,提举鸿庆宫。《宋史》附载入士安传末,叙其事迹颇详。
厉鹗《宋诗纪事》以为士安子者,误也。《东都事略》但称仲游有集行世,不详卷数。《宋史艺文志》作五十卷。而晁公武《读书志》则称《西台集》二十卷。
所纪卷目,多寡互殊,传本亦久绝於世。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搜辑排比,诗文诸体俱全。似已鲜所遗阙,特未能足五十卷之数。然《宋志》荒谬,多不可凭。
疑“五”字为传写之误。谨仍依《读书志》釐为二十卷,亦几几乎还其旧矣。仲游少负隽名,其试馆职时所与同策问者,乃黄庭坚、张耒、晁补之诸人,而苏轼独异所作,擢为第一。他日又举以自代,且称其学贯经史,才通世务,文章精丽,议论有馀。原状具见东坡集中。今观其著作,大都雄伟博辨,有珠泉万斛之致。
於轼文轨辙最近。针芥之契,殆由於此。其间如《正统》、《封建》、《郡县》诸议,虽不免稍失之偏驳;而其他论事之作,类皆明白详尽,切中情理,不为浮夸诞谩之谈。盖其学问既有根柢,所从游者如富弼、司马光、欧阳修、范纯仁、范纯粹、刘挚辈,又皆一时名德。渐渍薰陶,故发为文章,具有典则。集中《上苏学士书》,称其“知畏於口,未畏於文”,深戒其以文字贾祸。又《上司马温公书》,称其“欲废新法,而左右皆安石之徒,惧其祸之犹在”。其后悉如所虑。
是其深识远计,尤不可及,固非独文辞之工矣。又《永乐大典》有《毕仲衍上编次官制卷目劄子》一道,亦题作《西台集》。考《宋史》载仲衍为官制局检讨,文字千万计,损益删补,曲尽其当。或由仲衍无集,故附入仲游集中欤!今亦并存以备考证。至《开启疏》、《乐词》诸篇,非文章之正体。今以原集所有,姑录存之。而刊本则概从删削焉。
△《乐静集》三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李昭玘撰。昭玘字成季。《宋史》云济南人。考昭玘籍本钜野,殆尝自署济阴,而史遂误济南也。元祐中擢进士第。历官提点永兴、京西、京东刑狱。坐元符党夺官。徽宗立,召为右司员外郎,迁太常少卿,出知沧州。崇宁初编入党籍。绍兴初追复直徽猷阁。事迹具《宋史》本传。史称昭玘坐废以后,居闲十五年。自号乐静先生。寓意法书图画,贮以十囊,命曰《燕游十友》。侯为昭玘校试所举士。及蒙执政、感旧恩,使人致意。昭玘惟求秘阁法帖而已。其孤介自守,不汲汲自进如是。故其胸度夷旷,发为文章,皆光明俊伟,无依阿淟涊之态,亦无嚣呼愤戾之气。又早为苏轼所知,耳濡目染,具有典型。北宋之末,翘然为一作者。当时与晁补之齐名,固不虚也。其集前后无序跋,不知何人所编。晁、陈二家书目及《宋史艺文志》皆不著录。叶盛《菉竹堂书目》有之,而无卷数。
惟焦竑《国史经籍志》载三十卷。此本凡诗四卷、《徐州十事》一卷、记一卷、传序一卷、杂文二卷、书二卷、表三卷、启状七卷、疏一卷、青词疏文一卷、僧疏一卷、进卷二卷、试馆职策一卷、碑志行状三卷,与焦竑志合。盖即竑所见之本也。
△《北湖集》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吴则礼撰。则礼字子副,富川人。以父御史中复荫入仕。官至直秘阁,知虢州。晚居豫章,自号北湖居士。其事迹略见陈振孙《书录解题》,而不甚详备。
今考集中所与唱和者,若唐庚、韩驹、曾纡、陈师道诸人,皆一时名士。其《李长者像序》署衔,则尝为军器监主簿。又《续百忧集行》有“畴昔罪臣投荆州”之句,盖中间曾以事贬谪也。又《永乐大典》载有韩驹《北湖集序》,题宣和壬寅,而中称“则礼卒於虢州之后一年,其子坰缀辑诗文”云云。则当终於宣和辛丑。杨万里《诚斋诗话》乃称尤袤赏其二绝句。其一有“华馆相望总使星,长淮南北已休兵”句,乃似高宗时语,岂万里偶传讹乎?驹序称坰所编集为三十卷。
《书录解题》则作《北湖集》十卷、长短句一卷。世久无传,未详孰是。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裒辑编缀,尚得诗三百馀首、长短句二十馀首、杂文三十馀首。谨校正讹舛,釐为五卷。则礼诗格峭拔,力求推陈出新。虽间涉於颓唐,而逸趣环生,正复不烦绳削。近体好为生拗,笔力纵横,愈臻遒上。杂文虽寥寥数首,而法律严密,具有典型。观所作《欧阳永叔集跋》、《曾子固大般若经抄序》,知其於古文一脉具有渊源。宜其折矩周规,动符轨度。固非渡江以后讲学家支离冗漫之体所得而比并矣。
△《溪堂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谢逸撰。逸字无逸,临川人。屡举不第。然以诗文名一时。吕本中作《江西诗派》,列黄庭坚而下凡二十五人,逸与弟薖并与焉。本中尝称逸才力富赡,不减康乐。刘克庄作《江西诗派序》,则谓逸轻快有馀而欠工緻,颇以本中之言为失实。今观其诗,虽稍近寒瘦,然风格隽拔,时露清新。上方黄、陈则不足,下比江湖诗派则沨沨乎雅音矣。且克庄序中又称:“宣政间有岐路可进身。
韩子苍诸人或自鬻其技至贵显。二谢乃老死布衣,其高节为不可及。”而本中《东莱诗话》亦载汪华赠逸诗云:“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新年更励於陵节,妻子同鉏五亩蔬。”则知当时兼以人品重之,不独以其诗也。考江西派中有集者二十四人。逸所著文集二十卷、诗集五卷、补遗二卷、诗馀一卷,尤称繁富。今自黄、陈、吕、晁诸家外,惟韩驹《陵阳集》及薖之《竹友集》犹有写本。逸集已久佚无传。故王士祯跋《竹友集》,以未见逸集为歉。近时厉鹗撰《宋诗纪事》,蒐罗极广,所采逸诗亦止十馀首。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裒集缀辑,尚得诗文数百篇。中间如《冷斋夜话》所载“贪夫蚁旋磨,冷官鱼上竿”句。又《豫章诗话》所引逸《蝴蜨》诗“狂随柳絮有时见,舞入梨花何处寻。江天春暖晚风细,相逐卖花人过桥”等句。虽皆已失其全篇。然其存者,诗词约什之七八,文亦约什之四五。已可略见其大概。谨订正讹舛,釐为十卷。庶考江西诗派者,犹得以备一家焉。
△《竹友集》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谢薖撰。薖字幼槃,临川人。《宋史艺文志》、陈振孙《书录解题》载薖《竹友集》俱作十卷。而世所行本止四卷,又有诗无文。盖流传仅存,已多阙佚。此本乃明谢肇淛从内府钞出。凡古诗四卷、律诗三卷、杂文三卷。与宋时卷数相合,盖犹旧本。卷末有绍兴壬申抚州州学教授建康苗昌言题识,称“二谢文集合三卷,邦之学士欲刊之而未能。朝议大夫赵士鹏来守是邦,始命勒其书於学宫,以称邦人之美意。”详其词气,盖与谢逸《溪堂集》同时授梓,故吕本中原跋亦总二集而言之也。本中称薖诗似谢玄晖,不免誉之太过。刘克庄《诗话》则谓薖视逸差苦思,而合玄晖者亦少。王士祯《居易录》又谓薖在江西派中,亦清逸可喜。然涪翁沈雄刚健之气,去之尚远。所评骘俱为不诬。士祯又极称其《颜鲁公祠堂》、《十八学士图》诸长歌及“寻山红叶半旬雨,过我黄花三径秋”二句、《靡靡江蓠只唤愁》一诗。持论亦属允当。至所称“挼挲蕉叶展新绿,从臾榴花开晚红。瘦藤拄下万峰顶,老鹤来归千岁巢”,则殊不尽薖所长。盖一时兴到之言,非笃论也。
△《日涉园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彭撰。彭字商老,南康军建昌人。陈振孙《书录解题》以为公择之从孙。
王明清《挥麈录》谓李定仲求以不得预苏舜钦赛神会兴大狱,彭即其孙也。二说未知孰是。《宋史》不为立传,其行履亦不可考。赵彦卫《云麓漫钞》载:“吕居仁《江西诗派图》,录自黄庭坚以下二十五人,彭名在第十五,居韩驹之亚。”
则彭本文章之士,故事迹不见於史也。其集《书录解题》作十卷,世久无传。今检《永乐大典》,所载彭诗颇多。抄撮编次,共得七百二十馀首,诸体咸备。谨校定讹谬,仍釐为十卷,以还其旧。集中所与酬倡者,如苏轼、张耒、刘羲仲等,皆一代胜流。故其诗具有轨度,无南宋人粗獷之态。吕居仁称其诗文富赡宏博,非后生容易可到。刘克庄《后村诗话》亦称其博览强记,而独惜其诗体拘狭少变化。今观所作,克庄所论为近之。然边幅未宏,而锤炼精研,时多警策,颇见磨淬之功。在江西派中,与谢逸、洪朋诸人足相颉颃,终非江湖末派所能及也。
△《灌园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吕南公撰。南公字次儒,南城人。《宋史文苑传》称其於书无所不读,於文不肯缀辑陈言。熙宁中,士方推崇马融、王肃、许慎之业(案熙宁中科举所用乃王安石《三经新义》及《字说》,非马融、王肃、许慎之学,此语殊为乖妄,《宋史》荒陋此亦一端,谨附纠其谬於此),剽掠临摹。南公度不能逐时好,一试礼闱不偶,退筑室灌园,不复以进取为意。元祐初,立十科荐士。中书舍人曾肇上疏,荐其不事俗学,安贫守道,堪充师表。廷议欲命以官,未及而卒。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南公欲修《三国志》,名其斋曰衮斧。将成而南公卒,书亦不传。惟其子郁编次遗文为三十卷。然刊版久佚,流传遂绝。仅存抄本《吕次儒集》一卷,惟录《麻姑山诗》二十四首、《福山诗》一首及《钱邓州不烧纸钅强颂》、《义鹰志》、《龙母墓》三篇。盖后人从《宋文鉴》及《麻姑山志》抄撮而成,十不存一。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裒辑薈萃,篇帙尚夥。谨依类排次,釐为二十卷。虽不必尽符原数,视世所传本则赅备多矣。南公《与汪秘校论文书》,自言“於庄、列、六经、百家、十八代史因文见道,沈酣而演绎之。私心自许,谓文学之事虽使圣人复生,不得废吾所是。惟当勒成一家,俟之百世”。又曰:“尧、舜以来,扬、马以前,与夫韩、柳之作,此某所谓文者。若乃场屋诡伪劫剽、穿凿猥冗之文,则某之所耻者。必若黄河、泰山,峻厚高简,浑灝奔注,与天地齐同,而日月不能老之者,此某之所以究心。”今读其集,虽所言不无过夸,然其覃精殚思,以力追秦、汉,要亦毅然不惑於俗学者也。
△《庆湖遗老集》九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贺铸撰。铸字方回,卫州人。唐谏议大夫知章之后。玄宗时,知章致政,诏赐镜湖。据谢承《会稽先贤传》,谓庆湖以王子庆忌得名,后讹为镜,故铸自号庆湖遗老。初以婚於宗女,授右班殿直。元祐中李清臣奏换通直郎,通判泗州、太平州,卒。事迹载《宋史文苑传》。其诗自元祐己卯以前凡九卷,自制序文,是为《前集》。己卯以后者为《后集》。合前后集共二十卷,同时程俱为之序。
今《后集》已佚,惟《前集》仅存。铸子<木廪>跋,称《后集》经兵火散失,则南宋已无完本。故《书录解题》所载卷数与今本同也。方回作《瀛奎律髓》,称铸每诗题下必详注作诗年月,与其人之里居姓氏。今观此本,与回所说相符。盖犹旧刻之未经删窜者矣。铸以填词名家,世传其《青玉案》词“梅子黄时雨”句,有“贺梅子”之称。然其诗亦工緻修洁,时有逸气。格虽不高,而无宋人悍獷之习。《苕溪渔隐丛话》称其以《望夫石》诗得名。《诗人玉屑》称王安石赏其《定林寺绝句》。王直方《诗话》载铸论诗之言曰:“平淡不涉於流俗,奇古不邻於怪僻。题咏不窘於物义,叙事不病於声律。比兴深者通物理,用事工者如己出。格见於成篇,浑然不可镌。气出於言外,浩然不可屈。”(案此段以叶韵成文。)观其所作,虽不尽如其所论,要亦不甚愧其言也。陆游《老学菴笔记》曰:“贺方回状貌奇丑,俗谓之贺鬼头。喜校书,朱黄未尝去手。诗文皆高,不独工长短句也。”今其文则不可睹矣。
△《摛文堂集》十五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慕容彦逢撰。彦逢字淑遇,宜兴人。元祐三年进士。调铜陵主簿。复中词科,迁淮南节度推官。崇宁元年除秘书省校书郎,历官刑部尚书。卒谥文定。
《宋史》不为立传。其生平行履仅见《永乐大典》所载墓志中。志称所著文集二十卷、外制二十卷、内制十卷、奏议五卷、讲解五卷,藏於家。合计之,当为六十卷。而《宋史艺文志》载有《慕容彦逢集》三十卷,其目与志颇不合。今按彦逢孙纶原序,称因兵火散失,纶搜访所得,分为三十卷。命工镂版,目以《摛文堂集》。则是集乃纶所重编,《宋史》据以著录。故与墓志互异也。彦逢才藻富赡,当绍圣初设宏词科,实首中其选。后受知徽宗,列禁近官侍从者十有五年。
一时典册,多出其手。今集中存者尚几数百篇,其荣遇不为不至,而检核所作,希睹谠言。惟多以献媚贡谀,荧惑主听。如以刑部狱空及天下奏案断绝具劄称贺,至三四上。殊可嗤鄙。又如理会居养院、学校诸劄子,亦皆希庙堂意旨所尚,曲加文饰。吕祖谦辑《宋文鉴》,不录彦逢一篇。其摈斥之意当由於此。特因其没於政和七年,时事尚未溃裂,故不至附会童、蔡,以成其恶名耳。然其文章雅丽,制词典重温厚,尤为得体。就文论文,固亦未可竟废也。谨据《永乐大典》所载,分类裒辑,釐为诗二卷、杂文十三卷,而以谥议、墓志铭别为一卷附之。庶读者犹得以考见崖略焉。
△《襄陵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许翰撰。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元祐三年进士。徽宗、钦宗时再为给事中,擢同知枢密院。以议论不合去。高宗即位,召为尚书右丞,兼权门下侍郎。
复乞宫祠以归。事迹具《宋史》本传。据蔡绦《铁围山丛谈》所载,绦与翰盖最相契。然史称翰於宣和间即奏记蔡京,为百姓困弊,起为盗贼,天下有危亡之忧,愿罢云中之师,修边保境。时不能用。其后燕山之役,卒以召衅。论者谓其有曲突徙薪之谋。其《谏种师道不当罢疏》,至三四上,亦深得救时要领。至南渡后入践政府,极论黄潜善奸邪,而力言李纲忠义可用,致为宵小齮龁去位。生平正直之节,终始不挠。今所上章奏,具在集中。其劲气凛然,犹可想见。然则绦所记录,亦如其《西清诗话》依附苏、黄以求名耳,不足为翰累也。翰所著有《论语解》、《春秋传》诸书,盖颇究心於经术。故发为文章,具有源本。惟《论配享》劄子一通,称扬雄与孟子异世同功,请以配食孔子庙廷,位次孟子。
其说颇为诬谬耳。陈振孙《书录解题》称《襄陵集》二十四卷。其本久佚。今据《永乐大典》所载,采辑编次,釐为十二卷。其奏疏为《永乐大典》所原阙者,则别据《历代名臣奏议》补入。庶直言谠论,犹得以考见其什一云。
△《东堂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毛滂撰。滂字泽民,衢州江山人。官至祠部员外郎,知秀州。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滂《东堂集》六卷、诗四卷、书简一卷、乐府二卷。滂尝知武康县,县有东堂,故以名其集也。初,元祐中苏轼守杭州,滂为法曹,秩满去。已行抵富阳,轼闻有歌其《惜分飞》词者,折简追还,留连数月。由此知名。然其后乃出蔡氏兄弟之门。蔡绦《铁围山丛谈》载蔡京柄政时,滂上一词甚伟丽,因骤得进用。王明清《挥麈后录》又载滂为曾布所赏,擢置馆阁。布南迁,坐党与得罪,流落久之。蔡卞镇润州,与滂俱临川王氏婿,滂倾心事之。一日家集,观池中鸳鸯,卞赋诗云:“莫学饥鹰饱便飞。”滂和呈云:“贪恋恩波未肯飞。”卞妻笑曰:“岂非適从曾相公池中飞过来者乎?”滂大惭云云。是其素行儇薄。反覆不常,至为妇人女子所讥,人品殊不足重。即集中所载酬答之文,亦多涉请谒干祈,不免脂韦淟涊之态。故陈振孙谓其诗文视乐府颇不逮,盖亦因其人而少之。
然平情而论,其诗有风发泉涌之致,颇为豪放不羁。文亦大气盘礴,汪洋恣肆,与李廌足以对垒。在北宋之末,要足以自成一家,固未可竟置之不议也。谨从《永乐大典》蒐采裒辑,釐为诗四卷、文六卷,仍还其十卷之旧。其书简即附入文集,不复别编。至所作《东堂词》,则毛晋已刊入《六十家词》中,世多有其本。今亦别著於录焉。
△《浮沚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周行己撰。行己字恭叔,永嘉人。元祐六年进士。官至秘书省正字,出知乐清县。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为太学博士,以亲老归,教授其乡。再入为馆职,复出作县。乡人至今称周博士,盖相沿称其初授之官也。振孙载《浮沚先生集》十六卷、《后集》三卷。《宋史艺文志》载周行己集十九卷。正合前后两集之数,而又别出《周博士集》十卷,已相牴牾。《万历温州府志》又称行己集凡三十卷,更参错不符。考振孙之祖母,即行己之第三女。振孙所记,当必不误。
《宋史》及《温州志》均传讹也。行己早从伊川程子游,传其绪论,实开永嘉学派之先。集中有《上宰相书》云:“少慕存心养性之说,於周、孔、佛、老无所不求,而未尝有意於进取。”又有《上祭酒书》云:“十五学属文。十七补太学诸生,学科举。又二年读书益见道理,於是学古人之修德立行”云云。观所自叙,其生平学问梗概,可以略见。则发为文章,明白淳实,粹然为儒者之言,固有由也。且行己之学虽出程氏,而与曾巩、黄庭坚、晁说之、秦覯、李之仪、左誉诸人皆相倡和。集中《寄鲁直学士》一诗,称“当今文伯眉阳苏,新词的烁垂明珠”。
於苏轼亦极倾倒,绝不立洛、蜀门户之见。故耳擩目染,诗文亦皆娴雅有法,尤讲学家所难能矣。集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蒐罗排比,共得八卷。较之原编,十几得五,尚足见其大凡也。
△《刘给事集》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安上撰。安上字元礼,永嘉人。绍圣四年进士丙科。由钱塘尉历擢殿中侍御史。疏劾蔡京,不报。复与石公弼等廷论之。坐是浮沈外郡者十六年。晚知舒州,乞祠得提举鸿庆宫。靖康元年致仕。建炎二年卒於家。据薛嘉言作安上行状,称其有诗五百首、制诰杂文三十卷,篇帙颇富。然焦竑《国史经籍志》载刘安上集实止五卷。与此本相合。盖兵毁之馀,后人掇拾而成,非其原本矣。《宋史艺文志》作四卷,则当由刊本舛讹,以五为四耳。自明以来流传甚鲜。朱彝尊自颍州刘体仁家借抄,仅得其半。后得福州林佶抄本,始足成之。其诗酝酿未深,而格意在中、晚唐间,颇见风致。文笔亦修洁自好,无粗獷拉杂之习。盖不惟风节足重,即文章亦不在元祐诸人后矣。
△《刘左史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安节撰。安节字元承,永嘉人。元符三年进士。官至起居郎,擢太常少卿,出知饶州。迁知宣州,卒於官。是集不知何人所编。前有留元刚序,标题虽称《刘左史集》,而其文始终以周孚、刘安上与安节并称,谓之“三先生”。又只言其气节,而无一字及文集。莫之详也。其编次颇无法。首以奏议,次以表,次以疏状是矣。而以《功德疏》入之疏状,则为失伦。又次以应酬诸启冠墓铭之前,又次以祭文、青词冠经义、论策之前,则颠倒尤甚。终以《渔樵问对》,其名与世传邵子书同。核其文,亦皆相合。考晁公武《读书志》曰:“《渔樵问对》一卷,皇朝邵雍撰。(案此为《读书志》之原文,故仍其旧称,谨附识於此。)
设为问答,以论阴阳化育之端,性命道德之奥。邵氏言其祖之书也。当考”云云。
则《渔樵问对》有谓出自邵子者,有谓邵子之祖者,均不云安节所撰。不知何人编入集中。然以《太极图》归鹤林寺僧寿涯,以《先天图》归华山道士陈抟,儒者皆龂龂争之。以此书归於安节,而儒者未尝驳其非。或亦疑以传疑欤?安节出伊川程子之门。其生平略见卷末附录《上蔡语录》三则及许景衡所作祭文墓志中。
其文章亦明白质实,不失为儒者之言。经义尤明白条畅。盖当时太学之程式,后来八比之权舆也。凡《周礼》十一篇、《论语》三篇、《孟子》二篇、《中庸》一篇。其《中庸》一篇介《孟子》二篇之中,盖缮写偶失其次。《周礼》第四篇前阙四行。以文义考之,其题当为《时见曰会》。其佚文三行,则不可复补矣。
△《竹隐畸士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鼎臣撰。鼎臣字承之,卫城人。自号苇溪翁。元祐间进士。绍圣中登宏词科。宣和中以右文殿修撰知邓州。召为太府卿。其集见於《宋史艺文志》者四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其孙纲立刊於复州。本百二十卷,刊至四十卷而代去,遂止。”是在当时版行者已非完本。刘克庄《后村诗话》又云:“《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枣本。所纪卷目多寡颇不合。”疑克庄所称十一卷者,乃专指其诗而言也。鼎臣,《宋史》无传,其家世无可考。独集中有缴进其父元祐末所上河议奏状一首。今考《宋史河渠志》,元祐、绍圣间,水官建议回河,独转运使赵偁不以为然,力主北流之议。疏凡数上,言皆切直。
与鼎臣奏状相合。是鼎臣即偁之子,渊源有自。其后尝往来大名、真定间,与苏轼、王安石诸人交好,相与酬和。故所作具有门迳,能力追古人。刘克庄称其诗,谓材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费人心目。推挹甚至。今克庄所摘诸句,已多佚其全篇。而即所存诸诗观之,工巧流丽,其才实未易及。克庄之言,故非溢美。至其杂文,刻意研练,古雅可观,亦非俭陋者所能望其项背。惜原集久经失传。谨就《永乐大典》各韵中蒐采汇辑,勒成二十卷。诸体具备,蔚然可观。虽未能齐轨苏、黄,然比於唐庚、晁补之诸人,则不啻骖之有靳矣。
△《唐子西集》二十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唐庚撰。庚有《三国杂事》,已著录。《读书志》、《书录解题》均载《唐子西集》二十卷。《宋史》庚本传亦同。《文献通考》则作十卷。此本乃明崇祯庚辰福州徐<火勃>从何楷家钞传。国朝雍正乙巳,归安汪亮采所校刊。凡诗十卷、文十二卷。文末缀以《三国杂事》二卷,共二十四卷。前有郑总、吕荣义及庚弟庾三序,俱作於宣和四年。又庚子文若书后,作於绍兴二十九年。总序但云太学诸生所录,鬻书家所刊。荣义序亦言非完本。庾序则称比见京师刊行者,止载岭外所述,因并取其少年时所作,随卷附之。与文若书后均不言其卷数。惟绍兴二十一年郑康佐序,乃称初於鹅城得文四十五首、诗赋一百八十五首。续得闽本文十二首、诗赋一百十有一首。又续得蜀本文一百四十二首、诗赋三百有十首。
属教授王维则校雠,勒为二十二卷,刻版摹之。则此本实郑氏所刊。晁、陈诸目所著录者,殆即所谓闽本、蜀本,故卷数不同欤!强行父作《唐子西文录序》,称《次韵冬日旅舍》及《留别》二诗,集者逸之。而二诗今在集中。信当时非一本矣。又汪亮采序称其论三国事,虽别为撰著,亦史所称精密之一。则《三国杂事》二卷为亮采所增入。故又与二十二卷之数不符也。《书录解题》称其文长於议论,所著名治、存旧、正友、议赏诸论皆精确。刘克庄《后村诗话》曰:“子西诸文皆高,不独诗也。其出稍晚,使及坡门,当不在秦、晁之下。”《文献通考》引刘夷叔之言,亦谓其善学东坡。今考庚与苏轼皆眉州人,又先后谪居惠州。
宜於乡前辈多所称述。而集中诗文,自《闻东坡贬惠州》一首,及《送王观复序》“从苏子於湘南”一句外,馀无一字及轼。而诗中深著微词,序中亦颇示不满。
又《上蔡司空书》,举近代能文之士,但称欧阳修、尹洙、王回而不及轼。又《读巢元修传》一篇,言苏辙靳惜名器太甚,良以是失士心。似庚於轼、辙兄弟颇有所憾。殆负其才气,欲起而角立争雄,非肯步趋苏氏者。二刘所言,未详考也。其诗刻意锻炼,而不失气格。刘夷叔称其“工於属对,缘此遂无古意”。
(案此语见《文献通考》。)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则称其佳句不可胜举。黄彻《溪诗话》则称其巧於用事。三家之评,各明一义,而均得其实。至於《白鹭诗》之“诸公有意除钩党,甲乙推求恐到君”。词意浅露,而《鹤林玉露》称之。
《湖上诗》之“佳月明作哲,好风圣之清”。堕於恶趣,而《诗话类编》称之。
则舍所长而誉所短矣。集中有《别永叔》诗一篇。考欧阳修没於熙宁六年壬子。
《宋史》称庚谪惠州,遇赦北归,卒於道,年五十一。据集中《黎氏权厝铭》,其北归在政和丁酉。上距熙宁壬子凡四十六年。是修卒之时,庚方五六岁,断不相及。或他人之作误入,抑别有字永叔者,如《疟疾示圣俞》诗,乃其甥郭圣俞而非梅尧臣也。疑以传疑,亦姑仍原本录之焉。
△《洪龟父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洪朋撰。龟父,朋字也。南昌人。黄庭坚之甥。两举进士不第。年仅三十八而卒。故事迹不传。然其诗则最为当代所推重。《豫章续志》载黄庭坚之言曰:“龟父笔力扛鼎,他日不患无文章垂世。”及其没也,同郡黄君著裒其诗百篇为集。庭坚在宜州,见其本,又称为篇篇可传。吕本中作《江西宗派图》,所列凡二十五人。首陈师道,次潘大临,次谢逸,次即及朋。《紫微诗话》又盛推其《写韵轩》诗。王直方《诗话》亦称其“一朝厌蜗角,万里骑鹏背”句。刘克庄《后村诗话》复称其《游梅仙观》诗,能以直节期乃弟。且称龟父警句,往往为前人所未道,惜不多见云云。则朋虽终於布衣,其名在宋代且居三洪上矣。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朋集一卷,久无传本。故厉鹗作《宋诗纪事》,仅从《宋文鉴》、《声画集》诸书摭得遗诗数篇。即《江湖小集》所载,亦未为完备。今采掇《永乐大典》,分体排比,釐为上、下二卷。虽王直方、刘克庄所称诸名句今悉不见全篇,未免尚有佚脱。然核黄氏所编仅一百首,今乃得一百七十八首。陈氏所载仅一卷,今乃溢为二卷。疑《永乐大典》所据之本,别经后人缀缉,续有所增。约略大凡,其所阙谅亦无几矣。
△《跨鼇集》三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新撰。晁公武《读书志》曰:“李新字元应,仙井人。早登进士第。刘泾尝荐於苏轼,命赋墨竹。口占一绝立就。元符末上书夺官,谪置遂州,流落终身。”今考集中《上李承旨书》,称“某叨冒元祐第”。《吊安康郡君词序》称“解褐通籍,在元祐庚午”。与公武早登进士之说合。《上皇帝万言书》首称“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云云。《上吴户部书》称“庚辰之初”云云。元符纪元凡三年,止於庚辰。与公武元符末上书之说合。《谢循资启》称“妄投北阙之书,久作南冠之絷”。与公武谪置之说亦合。惟《冯隐士碑阴文》称“崇宁二年跨鼇居士以言抵罪,羁於武信”。《遗爱碑记》亦称“崇宁初入遂宁境”。则其谪置在上书后三年。又《与冯德夫手简》称“归来山谷几半岁,时时掖老母登高,指烟云明灭处,正前日羁管所”。则未尝终於谪置。《再与泸南安抚手简》称“祗役新疆,苟摄支邑”。《上郑枢相书》称“陆沈州县三十许年,始以城役改官”。其他转资到任诸谢启,虽不能定在何时,而《更生阁记》称“宣和癸卯八月误恩二郡”,复有《谢茂州到任启》,正在是岁。则新斥废以后,仍官至丞倅,亦未尝流落终身。均与公武所记不合,岂宋人重内而轻外,不挂朝籍,即谓之流落耶?新受知苏轼,初自附於元祐之局。故其所上书,词极切直。
然一经挫折,即顿改初心。作《三瑞堂记》以颂蔡京。《上王右丞书》以颂王安石。《上吴户部书》至自咎“前日所言,得疾迷罔,谓白为黑”。其操守殊不足道。且所作《韩长孺论》,讥其马邑之役,沮前日之议,败今日之功,所以阴解灭辽之失也。作《武侯论》,谓其当结魏以图存,所以阴解和金之辱也。无非趋附新局,以冀迁除。公武但记其上书得罪,而不详其后事,亦未免考之未审也。
惟其诗气格开朗,无南渡后啁哳之音。其文序记诸篇,忽排忽散,虽似不合格,而他作亦多俊迈可诵。在北宋末年,可以称一作者,固不必定以其人废之矣。集本五十卷。今散见《永乐大典》者,裒合编次,尚得三十卷。集中《更生阁记》,述政和丁酉剿茂州叛羌旺烈事,所述宋兵怯弱之状,殆可笑噱。核其地理,即今之金川土司。而诸书言蜀事者,未尝举是篇,则是集亦罕覯之笈矣。
△《忠愍集》三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若水撰。若水本名若冰,钦宗为改今名。字清卿,曲周人。靖康初以上舍登第。由太学博士历官吏部侍郎。从钦宗如金营,以力争废立,不屈死。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谥忠愍。事迹具《宋史》本传。《书录解题》载《李忠愍集》十二卷,盖以其追谥名集。刘克庄《后村诗话》作《忠烈集》,当由传写之误。
《宋史艺文志》作十卷。考《书录解题》称后二卷为附录其死节时事。《宋志》盖但举其诗文,其实一也。若水当金兵薄城之时,初亦颇主和议。於谋国之计,未免少疏。而卒能奋身殉节,搘拄纲常。与断舌常山后先争烈。使敌人相顾叹息,有“南朝惟李侍郎一人”之语。其末路足以自赎。史家以忠义称之,原其心也。其诗具有风度,而不失气格。其文亦光明磊落,肖其为人。南宋时蜀中有鋟本刘子翚《屏山集》,有《题忠愍集》诗,词极悲壮。今原集不传。兹就《永乐大典》中所散见者,掇拾编次,釐为三卷,以建炎时诰词三道附录於后。其子淳跋是集云:“秭归费守枢为先公作文序,能不没其实。”今费序已佚,惟淳跋仅存,亦并附诸篇末。虽蒐罗补缀,非复蜀本之旧。然唐储光羲诗格古雅,其集亦裒然具存。徒以苟活贼庭,身污伪命,并其诗亦不甚重。至於张巡所作,仅《闻笛》及《守睢阳》两篇,而编唐诗者无不采录。岂非以忠孝者文章之本耶?今若水诗文,尚得三卷,不止巡之两篇。残编断简,固皦然与日月争光也。
△《忠肃集》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傅察撰。察字公晦,济源人。晁公休为作行状,言生於元祐四年。年十七举进士。当在崇宁五年。周必大序作十八,则大观元年登第也。初,察登第时,蔡京欲以女妻之。察固辞。后娶赵挺之女,以外家恩例,为青州司法参军,历转吏部员外郎。宣和七年,借宗正少卿,接伴金使。適金兵至韩城镇,挟以行,不屈死。赠徽猷阁待制。事迹具《宋史忠义传》。此本称《忠肃公集》,则乾道中所赠谥,而其孙伯寿裒集遗文时所题也。周必大序称文务体要,词约而理尽。
诗尤温纯该贯,间作次韵,愈多而愈工。史亦称其文温丽有体裁。今观其诗,古体学韩不成,近体亦乏深致。文则皆表启俪偶之词,不出当时应酬之格。而《请东封》、《颂西封》,以及青词、疏文、祝文,尤宣、政间道教盛行,随俗所作。
皆不足为典要。必大所云,盖曲徇其孙之请,而史又沿必大之文。然察使不辱命,抗节陨身。人品可传,则文章亦重。必大所序,在谈艺为曲笔;以名教论之,虽谓之直道可矣。
卷一百五十六 集部九
○别集类九△《宗忠简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宗泽撰。泽事迹具《宋史》本传。是编自一卷至六卷皆劄子、状疏、诗文、杂体。七卷、八卷为遗事、附录,皆后人纪泽事实及诰敕、铭记之类也。泽孤忠耿耿,精贯三光。其奏劄规画时势,详明恳切。当时狃於和议,不用其言,亦竟无收拾其文者。至宁宗嘉定间,四明楼昉乃缀辑散佚,以成是集。然陈振孙《书录解题》竟不著录。是宋末已不甚行。盖理宗以后,天下趋朝廷风旨,道学日兴。
谈心性者谓之真儒,讲事功者谓之杂霸。人情所竞,在彼而不在此。其沉晦不彰,固其所也。明崇祯间,熊人霖始据旧本重刻。国朝义乌县知县王庭曾又重为编定,增入《谏止割地》一疏,而以楼昉原序及明初方孝孺序弁於篇首。考史称泽力请高宗还汴,疏凡二十八上。本传不尽录其文。今集中所载仅十八篇,犹佚其十。
则其散亡已多矣。
△《龟山集》四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杨时撰。时事迹具《宋史道学传》。是集凡书奏、表劄、讲义、经解、史论、启记、序跋各一卷、语录四卷、答问二卷、辨二卷、书七卷、杂著一卷、哀辞祭文一卷、状述一卷、志铭八卷、诗五卷。时受蔡京之荐,虽朱子亦不能无疑。然叶梦得为蔡京门客,南渡后作《避暑录话》、《石林诗话》诸书,尚袒护熙宁、绍圣之局。时於蔡京既败以后,即力持公论。集中载《上钦宗第七疏》,诋京与王黼之乱政,而请罢王安石配享。则尚非始终党附者比。又於靖康被兵之时,首以诚意进言,虽未免少迂;而其他排和议、争三镇、请一统帅、罢奄寺守城以及茶务、盐法、转般、籴买、坑冶、盗贼、边防、军制诸议,皆於时势安危,言之凿凿。亦尚非空谈性命,不达世变之论。盖瑕瑜并见,通蔽互形,过誉过毁,皆讲学家门户之私,不足据也。时受学程子,传之沙县罗从彦,再传为延平李侗,三传而及朱子,开闽中道学之脉。其东林书院存於无锡,又为明季讲授之宗。本不以文章见重,而笃实质朴,要不失为儒者之言。旧版散佚,明弘治壬戌,将乐知县李熙重刊,并为十六卷。后常州东林书院刊本,分为三十六卷。宜兴刊本,又并为三十五卷。万历辛卯,将乐知县林熙春重刊,定为四十二卷。此本为顺治庚寅时裔孙令闻所刊,其卷帙一仍熙春之旧云。
(案时卒於高宗建炎四年。其入南宋日浅,故旧皆系之北宋末。然南宋一代之儒风,与一代之朝论,实皆传时之绪馀。故编录南宋诸集,冠以宗泽,著其说不用而偏安之局遂成。次之以时,著其说一行而讲学之风遂炽。观於二集以考验当年之时势,可以见世变之大凡矣。)
△《梁溪集》一百八十卷、附录六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李纲撰。纲有《建炎时政记》,已著录。是集首载宋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陈俊卿序,谓纲少子秀之裒集其表章奏劄八十卷,而诗文不与焉。晁公武《读书志》则作一百五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则作一百二十卷。盖后人续以诗文合编,互有分并,已非复秀之之旧本。此本赋四卷、诗二十八卷、杂文一百三十八卷,而以《靖康传信录》三卷、《建炎进退志》四卷、《建炎时政记》三卷,俱编入集中。又以年谱、行状之类六卷附焉。与晁、陈二家所录均为不合,又非宋本之旧矣。纲人品经济,炳然史册,固不待言。即以其诗文而言,亦雄深雅健,磊落光明,非寻常文士所及。徒以喜谈佛理,故南宋诸儒不肯称之。然如颜真卿精忠劲节,与日月争光,固不能以书《西京多宝塔碑》、作《抚州麻姑坛记》,遂减其文章之价也。集中有《补宋璟梅花赋》,自序谓璟赋已佚,拟而作之,其文甚明。元刘埙《隐居通议》所载璟赋二篇,皆属伪本。明田艺蘅《留青日札》乃称得元鲜于枢手书璟赋,急录传之,枢之真迹旋毁。核其文句,大抵点窜纲赋,十同七八,其为依托显然。然亦见纲之赋格,置於唐人之中,可以乱真矣。
△《初寮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安中撰。安中字履道,中山曲阳人。登进士第。累擢尚书左丞,出知燕山府。除大名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靖康初安置象州。绍兴初复左中大夫,卒。
事迹具《宋史》本传。安中以词藻擅名,而行谊甚为纰缪。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少时尝师事苏轼於定武,未卒业而轼去。会晁说之为无极令,复往执弟子礼。
说之勖以为学当慎初之旨,因筑室榜曰“初寮”。其闻见议论得於说之为多。及后贵显,遂讳晁学,但称“成州使君四丈”,无复“先生”之号。今考集中,多直呼说之为晁以道,与振孙言相合。其佻薄已可概见。曾敏行《独醒杂志》称,安中初学东坡书。崇、观、宣、政间,颇更少习,南渡以来,复还其旧。其随时局为翻覆,亦为灼然。史称其以作《瑞应表》受知徽宗。考蔡绦《铁围山丛谈》,实由谄事梁师成以进。《幼老春秋》又称其交结蔡攸,引入禁中,则奔竞无耻,更为小人之尤。史又称其附和童贯、王黼,赞成复燕之议。又身自请行,规措失当,招纳叛亡,挑衅强邻,祸贻宗社。则误国之罪尤为深重。然其诗文丰润凝重,颇不类其为人。四六诸作,尤为雅丽。史称徽宗尝宴睿谟殿,安中赋百韵诗纪事。
令大书殿屏,仍以副本分赐侍臣。王明清《挥麈后录》载其诗,周煇《清波杂志》又补载其序,皆盛相推挹。张邦基《墨庄漫录》又载其《立春帖子》,称以才华清丽。其人虽至不足道,而文章富赡,要有未可尽泯者。录而传之,亦不以人废言之义也。其集见於本传者七十六卷。晁公武《读书志》止作十卷。赵希弁《附志》则作《前集》四十卷、《后集》十卷,又《内外制》二十六卷。与史传目次相符。自明以来,久佚不见。今从《永乐大典》采掇裒次,尚得诗文数百篇。周必大序称安中送其曾大父诗“不论与汝小一月,政自容君数百人”句。又杨万里《诚斋诗话》称安中“行余深少宰制,仰惟前代,守文为难,相我受民,非贤不乂”句。又在象州思乡作文,有“万里邱坟,草木牛羊之践履。百年乡社,室家风雨之飘摇”等句。今俱不见於集中。是其散佚甚多。然蒐罗什一,犹可考见崖略。谨厘为八卷,而仍以李邴、周必大、周紫芝序三篇冠之卷首,以存其旧焉。
△《横塘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许景衡撰。景衡字少伊,温州瑞安人。登元祐九年进士。宣和中召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钦宗即位,以左正言召,累迁中书舍人。高宗朝至尚书右丞。罢为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卒谥忠简。事迹具《宋史》本传。景衡虽源出洛学,而立身刚直,不与贾易诸人嚣争门户。其文章坦白光明,粹然一出於正。在徽宗时,即极言财力匮乏,请罢花石纲运,为王黼所中而去。及从高宗在扬州,又与黄潜善不协,借渡江之议,斥逐而死。虽厄於权倖,屡起屡踬,而终始不挠。今集中所存奏议,如《论童贯误国》、《辨宗泽无过》、《论王安石当自便》、《乞宽恤东南》诸劄子,皆诚意恳挚,剀切详明。其他亦多关系国家大计。虽当时不能尽用其说,而史称“既没之后,高宗每念其遇事敢言,追思不置”。亦足见其忠爱之忱,有以感孚於平素也。至其诗篇,乃吐言清拔,不露伉厉之气,如“玉樽浮蚁一样白,青眼与山相对横”诸句,殊饶风调。胡仔《渔隐丛话》谓:“寇准诗含思凄婉,富於音情,殊不类其为人。”今景衡亦然。盖诗本性情,义存比兴,固不必定为濂洛风雅之派,而后谓之正人也。《宋史艺文志》载《横塘集》三十卷,《书录解题》亦同。自明以来,传本久绝。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掇裒缀,以次排纂,厘为二十卷。《朱子语录》尝称陈少阳事,其详见《许右丞哀词》中,今已不睹是篇。则钜制鸿裁,佚者不少。其幸而存者弥宜宝贵矣。
△《西渡集》二卷、《补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洪炎撰。炎字玉父,南昌人。元祐末登进士。官至著作秘书少监。炎与兄朋、刍,弟羽,号曰四洪。皆黄庭坚之甥,受诗法於庭坚。羽元符中以上书入党籍,不幸早卒,篇章散佚。故吕本中《江西宗派图》中仅列刍、炎、朋三人。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云羽集不传,惟载朋《清非集》一卷、刍《老圃集》一卷、炎《西渡集》一卷。《宋史艺文志》并同。自明以来,《清非》、《老圃》二集并佚。近乃从《永乐大典》复裒辑成帙,惟炎集仅存,而亦无刊版。此本为浙江鲍氏知不足斋所藏,惟分上、下二卷,与陈氏所载少异。然《老圃集》陈氏亦称一卷,而今日掇拾残賸,尚非一卷所能容。则或《书录解题》传写之讹,《宋志》因之,均未可知也。炎诗酷似其舅。今全集岿然独完,殊足宝贵。卷未所附朋诗九首、刍诗二十四首、记二篇,不知何人所辑。观其所引之书,如《宋元诗会》、《辟疆园宋文选》,皆康熙中人所集,则亦出近时人手矣。二人诗集已别著录。此为复赘,故删之不录焉。
△《老圃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洪刍撰。刍字驹父,南昌人。绍圣元年进士。靖康中官至谏议大夫。后谪沙门岛以卒。刘克庄《后村诗话》曰:“三洪与徐师川皆山谷之甥。”龟父警句,往往前人所未道。然早卒,惜不多见。驹父诗尤工,陆游《老学菴笔记》亦极称其《窜海岛》诗“烟波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句。盖当时文士颇重之。
然刍之窜也,《枫窗小牍》谓坐为金人括财太峻,颇称其冤。今考王明清《玉照新志》所载,则刍实於根括金银之时,入诸王邸中,以势挟内人唱歌侍酒。得罪名教,殆不容诛。当时仅斥海滨,殊为佚罚。其人如是,其诗本不足重轻。特其学有师承,深得豫章之格。但以文论,固不愧酷似其舅之称。录六朝人集者存沈约、范云,录唐人集者存沈佺期、宋之问。就诗言诗,片长节取,亦古来著录之通例也。《宋史艺文志》载《老圃集》一卷。久佚不传。《宋诗纪事》仅从诸地志、类书中捃摭数篇,不及百分之一。惟《永乐大典》所载尚得一百七十首,殆当时全部收入欤?以篇帙稍多,谨厘为上、下二卷,以便循览焉。
△《丹阳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葛胜仲撰。胜仲字鲁卿,丹阳人。绍圣四年进士。又试学官及词科,俱第一。官至华文阁待制,知湖州。绍兴元年乞祠归。十四年卒,谥文康。事迹具《宋史文苑传》。据其婿章倧所作行状,称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初刊版於真州,兵燹残阙。隆兴甲寅,知州事宋晓修补之,自跋其后。淳熙丙午,知州事姚恪又为重鋟,中书舍人王信为之跋。自明以来,传本遂绝。今据《永乐大典》所载,以类裒辑,得文十五卷、诗七卷、诗馀一卷,又附录行状、谥议为一卷,共成二十四卷。王信跋及章倧行状并称:“宣和北伐之时,胜仲贻书蔡京,力言其不可。”然《宋史》本传不载此事,集中亦无此书。又称“由兖州教授入为太学正,时上幸学,多献颂者,胜仲独献赋。上命中书第其优劣,胜仲为首”。今集中亦无此赋。他如本传所载《论郭天信不当提举议历所》、《论僖祖庙增置殿室不必毁》,其奏议并佚不存。又所称官谕德时为仁、孝、学三论献太子者,今惟存《孝论》、《学论》,而《仁论》竟无可考。则其散失者已多。然观其四分之一,亦足以见其大凡矣。胜仲为太府少卿时,能拒盛章之援引。知汝州时,能拒李彦之括敛。知湖州时,能拒朱勔之求白雀、鸂鶒。其气节甚伟。历典诸州,皆有幹略。再知湖州,遭逢寇乱,复有全城之功。其宦绩亦足以自传。
本不尽以文章重。即以文章论之,在南北宋间,亦褎然一作者也。欧阳修尝辑建隆至治平故事为《太常因革礼》一百篇。胜仲官太常卿时,复手续其书为三百卷。
故於当代典制最娴。官谕德时,尝纂历代太子事迹为《承华诏美》。又考论诸史为《评古篇》。故於古今成败最悉。崇宁三年居父丧,尽阅释氏《大藏经》。故所著作,往往阐明佛理。惟青词、功德疏、教坊致语之类,沿宋人陋例,一概滥载於集中,殊乖文体。流传既久,姑仍其旧,付诸无讥之列可矣。
△《毗陵集》十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守撰。守字全真,一字子固,常州晋陵人。崇宁元年进士。高宗即位,召为监察御史。绍兴中历官参知政事,兼权枢密院事。以资政殿大学士知建康府。
卒谥文靖。事迹具《宋史》本传。所著《毗陵集》,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者五十卷。其本久佚。故遗文世不概见,仅《前贤小集拾遗》中载其诗一首而已。
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蒐辑编缀,约尚存十之三四。谨校订排次,厘为一十五卷。而以娄机等所作谥议文二篇附之於后。史称守家贫好学,过目不忘。故所为文,具有体幹。而论列国家大事,是非利害,如指诸掌。卓有经世之才,尤非儒生泥古者所可及。本传载其建白诸事,如《论防淮渡江利害》、《论金人侵淮有四路,宜择帅捍御》、《论大臣宜以选将治兵为急,不急之务付之六曹》、《论幸蜀十害》、《论宰相非人》、《论敌退后措置二事》。今其文具在集中。他如《论守御事宜》、《乞以大河州军为藩镇》、《乞修德》诸劄子,史所不载者尚多。无不揣切时势,动合机宜。其大旨在经营淮北以规复中原,而不欲为画江自守之计。虽其时宋弱金强,未必尽能恢复。要其所言,不可不谓非一时之正论也。
至其荐汪伯彦、秦桧,颇乏知人之明。则瑕瑜不掩,亦不必曲为之讳矣。
△《浮溪集》三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汪藻撰。藻字彦章,饶州德兴人。登崇宁二年进士。历官显谟阁大学士、左太中大夫。封新安郡侯。事迹具《宋史文苑传》。藻学问博赡,为南渡后词臣冠冕。其集见於晁公武《读书志》者仅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始载有《浮溪集》六十卷。而赵希弁《读书后志》又增《猥稿外集》一卷、《龙溪文集》六十卷,共一百二十一卷。《宋史艺文志》并著於录。然赵汸跋《罗愿小集》,谓《浮溪》之文,再更变故,失传颇多。则明初已非完帙,其后遂亡佚不存。后有胡尧臣者,别得《浮溪文粹》十五卷,刊行於世。而其原集终不复可见。今检勘《永乐大典》所载,视《文粹》所收,不啻倍蓰。虽未必尽符原数,而什可得其六七。统观所作,大抵以俪语为最工。其代言之文,如《隆祐太后手书》、《建炎德音》诸篇,皆明白洞达,曲当情事。诏令所被,无不凄愤激发,天下传诵,以比陆贽。说者谓其著作得体,足以感动人心,实为词令之极则。其他文亦多深醇雅健,追配古人。其诗则得於徐俯,俯得之其舅黄庭坚(见《独醒杂志》),尤具有渊源。孙觌作藻墓志,以大手笔推之,殆非溢美。惟杨万里《诚斋诗话》纪藻与李纲不叶,其草纲罢相制词,至比之驩兜、少正卯,颇为清议所讥。是又名节心术之事,与文章之工拙别为一论者矣。谨采掇编次,依类分排。其有《永乐大典》所失载者,即以《文粹》参校补正,考辨异同。厘为三十六卷,庶操觚之士尚得以考见其大略焉。
△《浮溪文粹》十五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汪藻撰。明胡尧臣刊。其为何人所编录,则原本不载,他书亦未言及,不可得而复考矣。所载仅诗文八十五篇,未能尽窥全豹。然如洪迈所称《元祐太后手书》“中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数语;又《宋齐愈责词》中“义重於生,虽匹夫不可夺志。士失其守,或一言几於丧邦”数语;又《张邦昌责词》中“虽天夺其衷,坐愚如此。然君异於器,代匮可乎”数语;皆当时所谓四六名篇,脍炙人口者。今并在其中,则采掇菁华,亦已略具。
其去取尚有别裁,故所录大半精腴,颇足以资讽诵。昔欧阳修有《文忠全集》,而又有《欧阳文粹》。黄庭坚有《山谷全集》,而又有《山谷精华录》。谈艺家俱两存不废。今亦用其例,与新编《浮溪集》并著於录,以备参订焉。
△《庄简集》十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光撰。光有《周易详说》,已著录。其集目载於《绍兴正论》者四十卷,载於《宋史艺文志》者前后集三十卷,载於焦竑《国史经籍志》者二十六卷,错互不合。钱溥《秘阁书目》、叶盛《菉竹堂书目》俱载有《庄简集》八册。是明初尚存。其后散佚,原目多寡,俱无可考证。今从《永乐大典》中掇采编次,共诗四百二十五首、词十三首、杂文二百六十五首,厘为十八卷。考王明清《挥麈馀话》,称蔡京既败,攻击者不遗馀力,光独无劾章,坐贬。谢表云:“当垂涕止弯弓之射,人以为狂。然临危多下石之人,臣则不敢。”而集中无此一篇。
又赵甡之《遗史》载光在儋耳,尝赋《东坡六无诗》。今止有《食无肉》、《居无屋》二诗,馀四题亦寻检不获。是佳篇之遗落者已多。然就其存於今者观之,波澜意度,亦约略可睹矣。考光本传,光值国步阽危之时,忠愤激发,所措置悉有成绪。又以争论和议为权相所排,垂老投荒,其节概凛然,宜不可犯。而其诗乃志谐音雅,婉丽多姿。大抵皆托兴深长,不独张淏《云谷杂记》、赵与虤《娱书堂诗话》所举《双雁》一诗、《道中》一诗、《藤州安置赠枢密使臣》一诗为清绝可爱。至所上奏议,如《论守御大计》、《劝车驾亲征》、《戒约烦苛》、《裁减营缮》诸劄子,尤剀切指陈,有裨国是。论梁师成、燕瑛等疏,疾恶如风,俱可想见其丰采。迨过岭以后,与胡铨往还简札甚夥,乃皆醇实和平,绝无幽忧牢落之意。其所养抑又可知矣。名臣著述,幸而获存。虽残章賸句,固当以鸿宝视之也。
△《忠正德文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鼎撰。鼎字元镇,号得全居士,解州闻喜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累官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卒赠太傅,追封丰国公,谥忠简。
事迹具《宋史》本传。初,绍兴五年,鼎监修神、哲二宗实录成,高宗亲书“忠正德文”四字赐之,因以名集。史称其为文浑然天成,凡军国机事,多其视草。
有奏疏、诗文二百馀篇。《绍兴正论》、陈振孙《书录解题》皆作十卷,今久佚不传。仅就《永乐大典》散见各条,按时事先后,分类裒缀,得奏议六十四篇、骈体十四篇、古今体诗二百七十四首、诗馀二十五首、笔录七篇。又据《历代名臣奏议》增补十二篇。仍厘为十卷。计所存者尚二百九十六篇,与《宋史》所称二百馀篇不符。疑其集本三百馀篇,传刻《宋史》者或偶误“三”字为“二”字欤?鼎南渡名臣,屹然重望。气节学术,彪炳史书。本不以词藻争短长,而出其绪馀,无忝作者。盖有物之言,有不待雕章绘句而工者。观於是集,可以见一斑矣。
△《东窗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扩撰。扩字彦实,一字子微,德兴人。《宋史》不为立传。《江西通志》载其崇宁中进士,授国子监簿,迁博士,调处州工曹,召为秘书省校书郎,寻充馆职,南渡后历中书舍人。当有所据也。《宋志》载扩《东窗集》四十卷,又诗十卷。而陈振孙《书录解题》不著於录,则在宋末已不甚传。故元、明以来谈艺者罕相称引。惟《永乐大典》尚多录其诗文。其为中书舍人时所作制词尤夥,大抵温丽绵密,与汪藻可以联驱。谨采掇编辑,厘为一十六卷。其为秦桧追赠祖父及万俟卨兼侍读诸制,极词谀颂,纰缪殊深。考王明清《挥麈馀话》,称扩为著作郎,其兄秘书少监楚材新婚,约观梅西湖。扩赋诗有“折归忍负新蕉叶,笑插新临玉镜台”之句。秦桧见之,大称赏,曰:“旦夕当以文字官相处。”迁擢左史,再迁而掌外制。是扩本因桧得进,故假草制以贡媚。其为人殊不足道。然扩所交游,如朱翌、曾慥、吕本中、徐俯,皆一代胜流。切劘有助,故词采清丽,斐然可观。亦未可尽没也。其中《赠顾景繁》诗,龚明之《中吴纪闻》仅载有五十六字。厉鹗《宋诗纪事》遂引作《绝句》二首。今检阅旧文,乃知为七言古诗二篇,明之特节录数语。鹗盖未睹斯集,是以传讹,亦足云罕覯之笈矣。
△《忠惠集》十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翟汝文撰。汝文字公巽,润州丹阳人。登进士第。事徽、钦两朝,至显谟阁学士,出知越州。高宗时历官参知政事。以伉直忤秦桧罢归。事迹具《宋史》本传及孙繁所作志铭中。“忠惠”者,其没后门人所私谥也。汝文好古淹博,深通篆籀。尝从苏轼、黄庭坚、曾巩游,故所为文章,尚有熙宁、元祐遗风。史称其为中书舍人时,外制典雅,一时称之。盖当北宋之季,如汪藻、孙觌皆以四六著名,惟汝文能与之颉颃。周必大序觌《鸿庆集》,称中多误收汝文所作。亦足见其体格之相近矣。杨万里《诚斋诗话》引汝文《左仆射制》中“古我先王惟图任旧人共政,咸有一德克左右厥辟宅师”二句。以为用成语雅驯妥贴之式。又引《贺蔡攸除少师启》中“朝廷无出其右,父子同升诸公”二句。以为截断古语,补以一字而读者不觉,为巧之至。今观其文,大都根柢深厚,措词雄健。所谓无一字无来处者,庶几足以当之。非南宋表启涂饰剽掇之比。其为作者所推,非徒然也。集乃其子耆年所编。见於《宋史艺文志》者三十卷。明以来久不复传。
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掇拾排比,编为十卷,以存其梗概。又汝文罢执政后,尝提举洞霄宫。《宋史》失载其事。近朱彝尊撰《洞霄题名记》,仅以李弥逊《筠溪集》所作制词为据,系之绍兴二年。且取靖康原职,题曰显谟阁学士。今考孙繁志铭,则汝文实在绍兴七年冬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提举洞霄宫。彝尊未见此文,故所记俱误。今并以繁文附录於末,亦足为考证之一助焉。
△《松隐文集》三十九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曹勋撰。勋有《北狩见闻录》,已著录。是集前载正统中大理寺正洪益中序,称为勋十世孙参所藏。朱彝尊亦尝从其家借抄《迎銮赋》七篇。谓勋之子姓保有此卷半,千馀年勿失。后复得文集录之。盖止有家传抄本,从未鋟版也。其中第十四卷已全佚。楼钥《攻媿集》载有《松隐集序》,亦阙不载。又脱篇落句,不一而足。则亦蠹蚀断烂之馀,转相传写,幸而仅存矣。勋尝从徽宗北狩,奉密诏南归。后又奉使至金迎宣仁太后。故其诗文,多可以考见时事。词采亦雅赡可观。惟《上吕颐浩书》,欲结刘豫以图金,则其计太疏。非惟於理不可,即於势亦必不行矣。洪迈《夷坚志》谓勋父元宠,昔以《红窗迥曲》著名。今观集中诸诗,如“独不见杨花曲”之类,语多缛丽,时有小词香艳之遗。似乎尚沿其家学。然如《乾道圣德颂》之类,亦未尝不肃穆典重,具有古音。盖亦如《淮海》一集,诸体并具,不可全谓之诗如词也。
△《石林居士建康集》八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叶梦得撰。梦得有《春秋传》,已著录。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梦得总集一百卷,《审是集》八卷。今俱不传。又载《建康集》十卷,乃绍兴八年再镇建康时所著。此本八卷,与振孙所记不合。然末有其孙辂题跋,亦云八卷。其或《书录解题》屡经传写,误以八卷为十卷。抑或旧本残阙,亡其二卷,后人追改辂跋以伪称完帙。则均不可考矣。梦得为蔡京门客,章惇姻家。当过江以后,公论大明,不敢复嘘绍述之焰。而所著《诗话》,尚尊熙宁而抑元祐,往往於言外见之。方回《瀛奎律髓》於其《送严婿北使》一诗,论之颇详。然梦得本晁氏之甥,犹及见张耒诸人。耳擩目染,终有典型。故文章高雅,犹存北宋之遗风。
南渡以后,与陈与义可以肩随。尤、杨、范、陆诸人皆莫能及。固未可以其绍圣馀党,遂掩其词藻也。
△《简斋集》十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陈与义撰。与义字去非,洛阳人,简斋其号也。登政和三年上舍甲科。绍兴中官至参知政事。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第一卷为赋及杂文九篇,第十六卷为诗馀十八首,中十四卷皆古今体诗。方回《瀛奎律髓》称《简斋集》中无全首“雪”诗。惟以《金潭道中》一首有“后岭雪槎枒”句,编入“雪类”。今考集中古体、绝句,并有雪诗,与回所言不合。盖回所选录,惟五七言近体,故但就近体言之。非后人有所窜入也。与义之生,视元祐诸人稍晚。故吕本中《江西宗派图》中不列其名。然靖康以后,北宋诗人,凋零殆尽。惟与义为文章宿老,岿然独存。其诗虽源出豫章,而天分绝高,工於变化。风格遒上,思力沈挚,能卓然自辟蹊径。《瀛奎律髓》以杜甫为一祖,以黄庭坚、陈师道及与义为三宗,是固一家门户之论。然就江西派中言之,则庭坚之下,师道之上,实高置一席无愧也。初与义尝作《墨梅》诗,见知於徽宗。其后。又以“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句为高宗所赏。遂驯至执政。在南渡诗人之中,最为显达。然皆非其杰构。至於湖南流落之馀,汴京板荡以后,感时抚事,慷慨激越,寄迹遥深,乃往往突过古人。故刘克庄《后村诗话》谓其造次不忘忧爱,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当在诸家之上。其表侄张嵲为作墓志云:“公诗体物寓兴,清邃超特。纡馀闳肆,高举横厉。”亦可谓善於形容。至以陶、谢、韦、柳拟之,则殊为不类。不及克庄所论为得其真矣。
△《北山小集》四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程俱撰。俱有《麟台故事》,已著录。是集凡诗十一卷,赋及杂文二十九卷。俱天性伉直,其在掖垣,多所纠正。如《高宗幸秀州赐对劄子》,极言赏罚施置之当合人心。《论武功大夫苏易转横行劄子》,极言朝廷之当爱重官职。又徐俯与中人唱和,骤转谏议大夫,俱亦缴还录黄,颇著气节。今诸劄俱在集中。
其抗论不阿之状,读之犹可以想见。至制诰诸作,尤所擅场。史称其典雅闳奥,殆无愧色。诗则取迳韦、柳以上闚陶、谢,萧散古澹,亦颇有自得之趣。其《九日》一首,毛奇龄选《唐人七律》,至误以为高適之作。足知其音情之近古矣。
其集传世颇稀。此本乃石门吴之振得於泰兴季振宜家。盖犹从宋椠抄存,故鲜所阙佚。近时厉鹗作《宋诗纪事》,载俱古诗二首、律诗二首、联句一首,皆称采自《北山集》。而其中《南园》一首,检集本实作《章仆射山林》,与鹗所引已不相合。又《游大涤》一首,采自《洞霄诗集》。而集本第三卷内有《同馀杭尉江仲嘉褒道人陈祖德良孙游洞霄宫》一首,检勘即鹗所引。而篇幅较长,几过其半。鹗亦不及详检,反欲以补是集之遗,殊为疏舛。殆鹗据他书转引,未见此本欤!
△《杉溪居士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才邵撰。(案卲字从卩,不从邑,他书或从邑者,传写误也。)才卲字美中,庐陵人,杉溪居士其自号也。大观二年上舍释褐。宣和二年又中宏词科。
累迁校书郎,以养亲归。家居十年,绍兴初起为秘书丞,再掌制诰。官至工部侍郎,权吏部尚书,加显谟阁直学士。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之名,亦见传中。
然《艺文志》乃阙而不载。据周必大序,原本盖二十二卷。顾自明以来,传本甚稀。厉鹗《宋诗纪事》从诗话补遗中录其《夜度娘歌》一首。今检勘原集,乃《相思曲》中之四句,误作全诗。知旧本久亡,故无从而考正矣。谨就《永乐大典》所载,裒辑编次,厘为诗三卷、内外制四卷、杂文五卷。其间如必大原序所举《清江引》、《大堤曲》诸诗,皆不复存。然约略卷帙,似尚得十之六七。其诗源出苏氏,故才气颇为纵横。其杂文亦多驯雅,而制诰诸作,尤有体裁。其他所纪朝廷典故,与《宋史》往往异同。如《地理志》谓南渡有淮平无盱眙,而集中有《向子固知盱眙军转官制》。《职官志》载政和七年易观察留后为承宣使,而集中《赐董先辞免新除承宣使恩命不允诏》,有“顷因留务之职,易以使名”之语。知承宣使之名乃始於绍兴不始於政和。又如《选举志》不载绍兴二十六年戒谕科举事。《张纲传》不载纲参知政事。《陈康伯传》不载其居馆职之类。皆可据以订讹补阙。惟所行秦桧制词,语多溢量。至称其“道义接丘、轲之传,勋名真伊、吕之佐”,尤为谬妄。史称其於权臣用事之时,能雍容逊避以保名节,颇著微词。其指此类欤?是则白璧之瑕矣。
△《筠溪集》二十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李弥逊撰。弥逊字似之,连江人,居於吴县。大观三年上舍第一。高宗朝试中书舍人,再任户部侍郎。以争和议忤秦桧,乞归。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首有楼钥序,称其“归隐西山十六年,不复有仕宦意。咏诗自娱,笔力愈伟”。
《朱子语录》称“李弥逊亦一好前辈”。又尝跋其《宿观妙堂诗》后,亦倾倒甚至。盖其人其文,俱卓然足以自立者也。旧本原题《筠溪集》。筠溪者,其归连江时所居之地,弥逊以自号,因以名集。集中有《筠溪图跋》,叙其始末甚明。
《宋史艺文志》载弥逊集二十四卷,亦名曰《筠溪》,可以互证。此本题曰《竹溪集》。考诸家著录,皆无此名,知为传写之误。今仍改题曰《筠溪集》,以复其旧焉。
△《华阳集》四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张纲撰。纲字彦正,金坛人。大观、政和间试舍法,三中首选。初与蔡京、王黼不合,二人每挤抑之。及南渡后,登琐闼,复与秦桧有隙,遂致仕。桧没,乃召用,终参知政事。事迹具《宋史》本传。纲健於为文,每一落纸,都人辄传播。遭建炎兵毁,十不存一。值桧柄国,惧为所忌,绝意著述。然嗣子坚搜辑散佚,尚得八百馀篇。至孙釜始刊版置郡学。以其自号华阳老人,即以名集。洪迈为之序,凡文三十三卷、诗五卷、词一卷,后附行状一卷。诗文典雅丽则,讲筵所进故事,因事纳忠,亦皆剀切。至南宋之初,尽革绍述之弊。凡元祐诸臣之后,无不甄录。转相标榜,颇滋伪冒。纲乃复有劄子论党籍推恩太滥。尤可谓卓然特立,毫无门户之见者矣。
△《忠穆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吕颐浩撰。颐浩字元直,其先乐陵人,徙齐州。中进士第。徽宗时历官至河北都转运使。高宗南渡,起知扬州。两入政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以少傅、醴泉观使致仕。卒赠太师、秦国公。谥忠穆。事迹具《宋史》本传。颐浩集凡十五卷,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者并同。旧本久佚。惟《永乐大典》颇散见其遗篇。裒而辑之,尚得文一百三十七首、诗词五十八首。今重为排辑,勒成八卷。颐浩在相位时,颛肆自用,力排李纲、李光诸人。创立月樁钱,贻东南患。深为公论所不与。然宣和伐燕之役,颐浩随转运,奏燕山河北危急五事,请议长久之策。一时称其切直。至建炎中苗傅、刘正彦为逆,颐浩与张浚倡义勤王,卒平内难。又少长西北两边,於军旅颇为娴习。其应诏上战守诸策,载於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者,大约皆谓和议之必不可成,而劝高宗为乘机进取之计。凡分兵策应机宜,条画颇备。虽都督江淮,迄未建恢复之绩,不能尽酬其所言;然较张浚之迂谬寡谋,娼嫉误国,富平诸役,流毒苍生者,则固有间矣。集中《上时政》一书,乃作於靖康初年,能预决金兵之必来,谆谆以迁避为说,亦复具有先见。而本传独未及此事,是亦足以补史阙也。《书录解题》又称集后三卷皆燕、魏杂记。盖颐浩在河北时所作。今只存二十九条,於古迹颇有典据。又其集在孝宗时尝付两浙漕司镂版,详见其子搢所作谢表中。今与颐浩《配享省札》一通并附於末,以备稽核焉。
△《紫微集》三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嵲撰。嵲字巨山,襄阳人。宣和三年上舍中第。绍兴九年除司勋员外郎。
累迁敷文阁待制,知衢州。终於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事迹具《宋史文苑传》。
嵲为陈与义之表侄,少时尝从受学。故刘克庄《后村诗话》谓其诗句法与简斋相似。而於五言古诗尤极赏其语意高简,意味深远。又克庄所摘七言绝句,如《故园坟树想青葱》诸篇,尤能以标格见长。而集中似此类者尚多。大抵绝句清和婉约,较胜与义。其他虽未能遽相方驾,而气体高朗,颇足以自名一家。至古文典雅沈实,亦尚有北宋诸家矩矱。所上奏议,如《论和战守》、《论攻取》等篇,史皆采入本传。於当时事势,尤条析详明。惟《绍兴复古诗》一章,贡谀秦桧,深玷生平。考《朱子语录》有云:“金人败盟时,秦桧大恐,顾朝士问计。张巨山微诵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於克一。’桧因留与语,巨山为之画策。桧喜,即命作奏稿。仓卒不仔细,起头两句,以‘德无常师’为伊尹告成汤。‘陈力就列’为孔子之语。寻擢巨山为中书舍人。有无名子作诗嘲之云:‘成汤为太甲,宣圣作周任’”云云。是嵲本因附桧得进。陈振孙《书录解题》亦载此事。且称“桧旋疑嵲贰己,未几亦罢”。然则此诗之作,乃借以修好於桧者。故本传谓诗进后,将复召用,殆由桧意解而然。特作史者不能得其情故耳。
今其代桧奏稿虽已不存,而是诗尚传。留供千秋之嗤点,亦足以昭炯戒矣。《宋史艺文志》载《紫微集》三十卷。《书录解题》则作《张巨山集》,亦三十卷。
自明以来,久无传本。今据《永乐大典》所录,裒辑排比。诸体咸备,当已鲜所阙遗。以其篇帙较富,析为三十六卷。仍依宋史,题作《紫微集》,复其旧目焉。
△《苕溪集》五十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一止撰。一止字行简,湖州归安人。宣和三年进士。绍兴初召试,除秘书省校书郎。历给事中,以敷文阁直学士致仕。事迹具《宋史》本传。案陈振孙《书录解题》称“一止居琐闼仅百馀日,忤秦桧罢去,闲居十馀年。后桧死,复召,仍力辞不起。年八十二乃终”。盖亦守正不阿之士。其没也,韩元吉为作行状,称其文章推本经术,出入韩、柳,不效世俗纤巧刻琢。虽演迤宏博,而关键严备。其为诗寓意高远,自成一家。吕本中、陈与义读之,曰:“语不自人间来也。”是其著作亦盛为当代所推矣。行状及《宋史》本传皆称《非有斋类稿》五十卷。《书录解题》亦同。此本前有曝书亭印记,盖朱彝尊家旧钞。题曰《苕溪集》,不知何人所改。又诗文共五十三卷,末附行状一卷、诰词一卷,凡五十五卷。卷数亦非其旧,或后人掇拾遗篇,增附其后,因而更名欤?
△《东牟集》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洋撰。洋字元渤,山阳人。以省试第二名中宣和六年甲科。绍兴初累官起居舍人、知制诰,直徽猷阁,历典三郡。其事迹不见於《宋史》。惟周必大所作集序,略纪其行履大概。《嘉定山阳志》中有洋小传,亦皆采必大序中语,不能有所增益。今考韩淲《涧泉日记》,称“洋在信州城,居有荷花水木之趣,因号王南池。辟宴坐一室,号半僧寮。清贫,衣服窭甚。善诗篇”云云。《江西通志》亦称洋侨寓上饶,与曾几相唱和。以二书所载与集序参考之,盖亦南渡之清流也。集为其子昌祖所编。《宋史艺文志》列其目为二十九卷,而必大原序实作三十卷。则《宋史》为误。自明以来,世罕传本。选录宋诗者多未之及。独《永乐大典》各韵中散见颇多。谨采掇编订,得古今体诗七百首、杂文三百五十馀首。其诗极意镂刻,往往兀奡自喜,颇不为边幅所拘。文章以温雅见长,所撰内外制词,尤有典则。盖洋生当北宋之季,犹及睹前辈典型。故其所作,虽未能上追古人,而蝉蜕於流俗之中,则翛然远矣。洪迈《容斋三笔》载洋《题馀干县琵琶洲》诗云:“塞外风烟能记否,天涯沦落自心知。眼中风物参差是,只欠江州司马诗。”当时称为佳句。而《永乐大典》内已佚不收。又《涧泉日记》极赏洋为李彭老所作《养源斋记》。检《永乐大典》亦无此篇。则其他残阙,当复不少矣。今姑就其尚存者分类排纂,析为十四卷,以著其概。其周必大序亦仍冠之於首焉。
△《相山集》三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之道撰。之道字彦猷,庐州人。宣和六年与兄之义、弟之深,同登进士第。调历阳丞。南渡后累官湖南转运判官。以朝奉大夫致仕。后以其子蔺官枢密使,追赠太师。《宋史》为蔺立传,而不及之道。故其事迹不详。惟尤袤所撰神道碑尚在《永乐大典》中,可以考见大略。之道尝自号相山居士,其集即以为名。
《宋史艺文志》作二十五卷。《书录解题》作二十六卷。《宝祐濡须志》及《濡须续志》俱作四十卷。尤袤碑文作三十卷。彼此乖互不合。今原集既亡,无可复证。然袤碑乃据其子家状所书,似当得其实也。初,金兵南伐,庐州盗起,之道率乡人据险共保,城赖以全,幹略颇有足称。又其登第对时,即极言燕、云用兵之非。以切直抑置下列。及绍兴和议初成,之道方通判滁州,移吏部侍郎魏矼、司谏曾统书,力陈辱国非便。寻又上疏论之,并以前书缴进。大忤秦桧意,谪监南雄盐税。坐是沦废者二十年。今原疏虽佚不存,而所与矼、统二书,具在集中。其所论九不可和之说,慷慨激烈,足与胡铨封事相匹。气节尤不可及。
其他论事诸劄子,亦多明白晓畅,可以见诸施行。韵语虽非所长,而抒写性情,具有真朴之致。盖有体有用之言,固不徒以文章工拙论矣。谨就《永乐大典》各韵中蒐辑编次,仍可得三十卷。疑明初纂修诸臣,重其为人,全部收入。故虽偶有脱遗,而仍去原数不远欤。
△《三馀集》四卷(永乐大典本)
按《三馀集》世无传本,惟散见《永乐大典》中。然各韵所载,题为黄次岑者计七十馀篇。题为黄次山者计五篇。已自相牴牾。其中《见山堂记》一首,篇末自署豫章黄次岑。又别载谢锷所撰《三馀集序》,则曰流江黄季岑。更互相舛迕。《宋史艺文志》则作黄季岑《玉馀集》。焦竑《国史经籍志》则作黄次山《三馀集》。《前贤小集拾遗》载其诗一首,《历代名臣奏议》载其文三篇,亦均作黄次山,近时厉鹗撰《宋诗纪事》,则云黄次山字季岑。辗转异同,几於不可究诘。惟《丰城县志》载宋黄得礼字执中,元祐间进士,曾为柳州军事参军。
与集中《先大夫述》一首符合。又载得礼长子名彦辅,字伯强,登政和进士。次子彦平,字季岑,号次山,登宣和进士。建炎初仕至吏部郎中。出提点湖南刑狱。
载其世系名字、科第仕履,皆一一条晰。然则撰此集者乃黄彦平。所谓次岑、次山、季岑者,或传写讹异,或偶以字行耳。至其集名《三馀》,当取三国董遇三馀读书之意。《宋史》作《玉馀》,亦字形相似而误也。彦平在靖康初,坐与李纲善,贬官。南渡后数上劄子论事,多所建白。其《论赏罚》一疏,持论尤为平允。厥后刘光世、吕祉得失,卒为所料,如操券然。亦刚正有识之士矣。又张端义《贵耳集》曰:“马子方作守令,幕下黄次山作启,与庙堂不入意。因自作之,有云‘方卌九之年,买臣自知其将贵。当乙巳之岁,渊明已赋其归来。固不敢自比於古人,欲以此折衷於夫子。’黄大服”云云。是其虚心从善,异乎一长自足者,宜其文之工也。今据《永乐大典》所存,编为赋诗二卷、杂文二卷。存其文,并以存其人焉。
△《大隐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正民撰。正民有《己酉航海记》,已著录。正民《宋史》无传,事迹始末不可考。惟据《航海记》所述,知其高宗时为中书舍人,尝奉使通问隆祐太后而已。今以集中诸表考之,则在朝尝为给事中、礼部吏部侍郎。在外尝知吉州、筠州、洪州、湖州、温州、婺州、淮宁府。扬历颇久,晚予宫祠以归。又考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载“绍兴十二年五月,金元帅来书云:‘汴梁留守孟庾、陈州太守李正民及毕良史者,比审议使萧毅等回,具言江南尝询访此人,今并委沿边官司,发遣前去。’六月,金人放东京留守孟庾、知陈州李正民还”云云。
是正民於知陈州时尝为金人所获,以和议成得还。集中《南归诗》所云“沦身绝域久睽孤,投老归来鬓发疏”者,盖即其事。特孟庾以东京附金,归后高宗弃不复用。而正民屡更任使,终始弗替。则其在金朝当犹未至於失节,特史文阙略,不能得其详耳。其集见於《宋史艺文志》者三十卷,传本久佚,惟《嘉兴府志》载其《海月亭》诗一首。今据《永乐大典》所载,掇拾编次,厘为文六卷、诗四卷。中多中书制诰之作,温润流丽,颇近浮溪。其诗亦妍秀可诵。在南渡初,犹不失为雅音焉。
卷一百五十七 集部十
○别集类十△《龟溪集》十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沈与求撰。与求字必先,德清人。政和五年进士。高宗时官至知枢密院事。
卒谥忠敏。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为绍熙中其孙说所刊,前有观文殿大学士李彦颖、湖州教授张叔椿二序。史称与求历御史三院,知无不言。前后几四百奏,其言切直。今所存仅十之三四,类多深中时弊。陈振孙《书录解题》曰:“与求尝奏王安石之罪,大者在於取扬雄、冯道。当时学者惟知有安石。丧乱之际,甘心从伪,无仗节死义之风,实安石倡之。此论前未之及也”云云。考熙宁以逮政和,王、蔡诸人以权势奔走天下。诛锄善类,引掖宵人。其夤缘以苟富贵者,本无廉耻之心,又安能望以名节之事!其偷生卖国,实积渐使然,不必尽由於推奖扬雄、表章冯道。与求此奏,亦事后推索之词。然其说主持风教,振刷纲常,要不可不谓之伟论也。至其制诰诸篇,典雅舂容,亦具有唐人轨度,又不徒以奏议见长矣。
△《栟榈集》十六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邓肃撰。案王明清《挥麈后录》称:“宣和壬寅,艮岳成,徽宗御制记。
李质、曹组各献赋。独太学生邓肃上十诗,备述花石之事。其末句云:‘但愿君王安万姓,圃中何日不春风。’诏屏逐之。靖康初,李伯纪启其事,荐其才,召对赐进士出身。后为右正言,著亮直之名於当日。肃字志宏,南剑人。有文集,号《栟榈》,遗文三十卷,诗附集中”云云。即其人也。今本仅诗一卷、词一卷、文十四卷。与三十卷之数不符,殆散佚不完,又经后人重编欤。当张邦昌之僣立也,肃间行奔赴南京,其擢右正言即在是时。大节与杜甫略相似。其《靖康迎驾行》、《后迎驾行》等篇,亦颇近甫奉先诸作。在南北宋间,可谓笃励名节之士。又唐、宋以来学者,皆尊扬雄,熙宁中遂至配享。而肃书扬雄事,独指为叛臣,无可容於天地之间。与沈与求疏论王安石过尊扬雄,未知孰为先后。然均在《朱子纲目》书莽大夫之前。考陆深《溪山馀话》,载肃与朱子父松相善,有醉留冠带以质纸笔之戏。肃有《寄朱韦斋》诗,即道其事。然则《纲目》之斥扬雄,得无传肃之说乎?其识如是,宜其立身有本末矣。
△《默成文集》八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潘良贵撰。良贵字义荣,一字子贱,号默成居士,婺州金华人。政和五年,以廷试第二人释褐为辟雍博士。累迁提举淮南东路常平。靖康元年召还,坐事除监信州汭口排岸。高宗即位,召为左司谏,历除徽猷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
坐与李光通书,降三官。卒赠左朝奉大夫。事迹具《宋史》本传。良贵学术醇正,侃直不阿。首论何等之不可为相。又与黄潜善、吕颐浩相忤。又面劾向子諲。
屡坐屏斥,而所守不移。故朱子亦称其刚毅近仁。其《论治体劄子》等篇,悱恻沈痛,足以感人,尤足以觇其节概。其集见於史者十五卷,久佚不传。此本乃康熙中其裔孙所刊,仅文二十首、诗二十七首、词一首,皆掇拾於散亡之馀,粗存梗概。然以集中除谢诸表,与本传、年谱相较,亦多足资参订。如年谱载良贵既至严州任,请祠,得主管亳州明道宫。转秘书少监,迁起居郎,拜中书舍人。今集中有《辞免秘书少监申省状》,可与年谱相证,而本传不云转秘书少监。又良贵知严州之后,凡再为中书舍人,集中有《谢中书舍人诰表》,又有《谢中书舍人表》可证,而本传但云起为中书舍人,不著前后再命。皆可以补《宋史》之阙误。惟是篇页寥寥,而强分卷帙,未免有意求多。又一卷、二卷皆载本传及年谱、诰敕等文,至三卷乃及其著作。虽用宋敏求编李白集之例,而喧夺太甚,究为编次无法。至潘畤乃良佐之子,於良贵为犹子,而亦附其传志於末编,尤为不伦。
今姑仍旧本录之,而附纠其丛脞如右。
△《鄱阳集》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洪皓撰。皓有《松漠纪闻》,已著录。此其诗集也。皓建炎中擢徽猷阁待制,假礼部尚书,为大金通问使。龚璹副之。后璹仕刘豫,皓独不屈节。遂流递冷山,居雪窖中。陈王固新(案“固新”《宋史》作“悟室”,今据《金国语解》改正)甚敬礼之,使教诸子八人。集中所称彦清、彦亨、彦隆、彦深者,皆固新子也。皓所作诗,亦於此时为多。及乌珠(案“乌珠”《宋史》作“兀术”,今据《金国语解》改正)杀固新,迁皓云中。至绍兴十二年,始归国。留金首尾凡十五年。后为秦桧所嫉,安置英州。皓诗所谓“六十之年入瘴乡”是也。居九年,始内徙。行至南雄州卒。其诗世无传本。传称皓有文集五十卷,而《书录解题》作十卷。考皓子适《盘洲集》中载有皓集跋语一篇,称裒其在北方诗文为十卷,刻之新安郡。则《宋史》误矣。其集久不传。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裒辑编次,共为四卷。凡其始奉使时,涂次所经,及迁居冷山,以及归国后南窜之作,有年月可考者,悉以年月排比。或年月不可考而确知其为奉使后作、归国后作、南迁后作者,亦皆以类相从。其不知作於何时者,则别缀於后,而以适跋语附焉。皓大节凛然,照映今古。虽不必以文章为重,然其子适、迈、遵承藉家学,并掇词科。著述纷纷,蜚声一代。渊源有自,皓实开之。迄今年代迢遥,篇章散佚。幸得遭逢圣世,蒐罗遗逸,复光耀於蠹蚀之馀。斯亦忠义之气不可泯没,待昌期而自发其光者矣。
△《澹斋集》十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流谦撰。流谦字无变,汉州德阳人。少以父良臣荫,补将仕郎,授成都府灵泉县尉。秩满调雅州教授。会虞允文宣抚全蜀,置之幕下,多有赞画。寻以荐,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力丐补外,改奉议郎,通判潼州府事。其事迹不见於《宋史》。惟其兄益谦所作行状,尚具见其始末。所著文集,《宋志》亦不著录。
惟焦竑《国史经籍志》、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俱载有《澹斋集》八十一卷。是明世尚有传本。今已湮没无闻。厉鹗撰《宋诗纪事》,仅从《成都文类》中蒐得《梅林分韵》一首,其文亦与本集颇有异同。又以流谦为绵竹人,与行状不合。
知鹗未睹本集,故传闻异词也。流谦以文学知名。其父良臣,尝出张浚门下,为所论荐。集中《分陕志》,专为颂浚勋德而作,铺张太甚,殊不免门户之私。其诗文边幅稍狭,间伤浅俚,亦未能尽臻醇粹。然笔力峭劲,不屑屑以雕琢为工。
视后来破碎苶弱之习,较为胜之。宋代遗集,大半散佚。若流谦者,固不妨存备一家矣。谨就《永乐大典》所载,抄撮编次,釐为十八卷。其益谦行状及其子廉渠刊集原跋,并附录於末,以备考证焉。
△《韦斋集》十二卷、附《玉澜集》一卷(内府藏本)
宋朱松撰。松字乔年,别字韦斋。朱子之父也。政和八年,同上舍出身。官至吏部员外郎。以言事忤秦桧,出知饶州。未上请间,得主管台州崇道观。满秩再请,命下而卒。朱子作行状,称有《韦斋集》十二卷、外集十卷。外集今已久佚。是集初刻於淳熙,再刻於至元,又刻於弘治。传本亦稀。康熙庚寅,其裔孙昌辰又校录重刊,是为今本。核其卷数,与行状所言相合,盖犹旧帙也。前有傅自得序,称其诗高远而幽洁。其文温婉而典裁。至表奏书疏,又皆中理而切事情。
虽友朋推许之词,然松早友李侗,晚折秦桧,其学识本殊於俗;故其发为文章,气格高逸,翛然自异。即不藉朱子以为子,其集亦足以自传自得。所云颇为近实。
非后来门户之私,以张栻而尊张浚者比也。后附朱槔《玉澜集》一卷。槔字逢年。
松之弟也。其集原别本自行,故《书录解题》与松集各自著录。明弘治丙辰,任邱邝璠得其本於睢阳陈性之,因附刻松集之后。昌辰此刻亦仍之。后有尤袤跋,极称其《春风》一篇、《即事》三首。然槔诗实不及松,袤所称亦未为尽允。姑附骥以行云尔。
△《陵阳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韩驹撰。驹字子苍,蜀仙井监人。政和中召试,赐进士出身。累除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南渡初,知江州。事迹具《宋史文苑传》。驹学出苏氏。吕本中作《江西宗派图》,列驹其中,驹颇不乐。然驹诗磨淬翦截,亦颇涉豫章之格。其不愿寄王氏门下,亦犹陈师道之瓣香南丰,不忘所自尔。非必其宗旨之迥别也。陆游跋其诗草,谓反覆涂乙,又历疏语所从来。诗成,既以与人,久或累月,远或千里,复追取更定,无毫发憾乃止。亦可谓苦吟者矣。晁公武《读书志》谓王黼尝命驹题其家藏《太乙真人图》,盛传一时。今其诗具在集中,有“玉堂学士今刘向”之句,推许甚至。刘克庄谓“子苍诸人,自鬻其技至贵显”,盖指此类。其亦陆游《南园记》之比乎!要其文章不可掩也。
△《灊山集》三卷(永乐大典本)
宋朱翌撰。翌有《猗觉寮杂记》,已著录。其集目见於诸书者,《宋史艺文志》作四十五卷、诗三卷。陈氏《书录解题》作三卷。焦氏《经籍志》作二卷。
而周必大《平园集》又云:“其子軧等类公遗稿凡四十四卷。”卷目彼此互异。
盖必大所言,即《宋志》之四十五卷,乃其文集。所云三卷者,则专指诗集。
《经籍志》所载亦其诗集,而又讹三卷为二卷也。今文集已不可见。诗集亦无传本。惟《永乐大典》所收,篇什尚多。谨裒而集之,釐为三卷,以还其原目。翌父载上,尝从苏轼、黄庭坚游。翌承其家学,而才力又颇富健。故所著作,有元祐遗风。集中五七言古体皆极跌宕纵横。近体亦伟丽伉健。喜以成语属对,率妥帖自然。陈鹄《耆旧续闻》、刘克庄《后村诗话》、王应麟《困学纪闻》皆采其佳句,盛相推挹。盖其笔力排奡,实足睥睨一时。与南渡后平易啴缓之音,牵率潦倒之习,迥乎不同。周必大序以杜牧拟之,非溢美也。今陈鹄等所摘诸句,虽不能悉见全篇,然三卷之内,菁华具存,亦足窥豹一斑矣。
△《云溪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郭印撰。印诗数百篇,散见《永乐大典》各韵中,皆题曰《云溪集》。而《宋史艺文志》及诸家书目均未著录。惟厉鹗《宋诗纪事》载印为成都人,政和中进士。而亦不详其官爵。所录诗仅二首。一从《全蜀艺文志》摘出,为《游大隋山》诗。一从《四川总志》摘出,则即集中《游下岩寺》诗是也。今案集中有《云溪杂咏小序》,自题亦乐居士。且称“性嗜水竹,经营二十载,始得一亩之园”云云。则云溪乃其别墅之名。又有《过铜梁县》诗云:“摄职临兹邑,於今五十年。”又《仁寿县山斋》诗云:“随牒几推迁,铜章领岩邑。”又《次韵宋南伯》云:“衰迟来作邑,劳苦剧万状。”则尝累任县令,晚始退居。又《赠刘元圭诗》有“今年岁八十”之语。则其齿亦跻上寿。观所作《养生歌》及《读易》诸诗,盖有得於导引之术者。其交游最密为曾慥、计有功等,皆一时博雅之士。则印亦胜流矣。特以集久不传,故录宋诗者遂罕能称述耳。今据《永乐大典》所载,分体编辑,釐为十二卷。其诗才地稍弱,未能自出机杼。而清词隽语,瓣香实在眉山。以视宋末嘈杂之音,固为犹有典型矣。
△《卢溪集》五十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宋王庭珪撰。庭珪字民瞻,庐陵人。政和八年进士第。调茶陵丞。与上官不合,弃官隐居卢溪。胡铨谪岭南时,庭珪以诗送之,有“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须为天下奇”语。后坐是流岭南。孝宗时召对,赐国子监主簿。乾道六年复除直敷文阁。年九十三乃卒。卷首载胡铨、周必大等序文、题跋、志状,叙述始末甚详。其生平著作颇富,有《六经论语讲义》、《易解》、《语录》及《沧海遗珠》等书。今皆散佚,惟此集犹传。凡古近体诗二十五卷、杂文二十五卷。其脱稿不全者,亦附於卷末。读其所作,矫然伉厉之气,时流露於笔墨间。刘澄评其文,在庐陵可继欧阳修。后杨万里尝从之游,亦谓其诗出自少陵、昌黎,大要主於雄刚浑大。虽推挹之词,未免涉於溢量,要亦得其近似矣。
△《屏山集》二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刘子翚撰。子翚字彦冲,崇安人。刘韐之季子。尝通判兴化军。移疾归里,筑室屏山以终。此集乃其嗣子坪所编,而朱子为之序。序末署门人朱某,盖早年尝以父命受业於子翚也。集中谈理之文,辨析明快,曲折尽意,无南宋人语录之习。论事之文,洞悉时势,亦无迂阔之见。如《圣传论》、《维民论》及《论时事劄子》诸篇,皆明体达用之作,非坐谈三代,惟骛虚名者比。古诗风格高秀,不袭陈因。惟七言近体,宗派颇杂江西。盖子翚尝与吕本中游,故格律时复似之也。王士祯《池北偶谈》曰:“屏山诸诗,往往多禅语。如《牧牛颂》云:‘直饶牧得浑纯熟,痛处还应著一鞭。’《径山寄道服》云:‘聊将佛日三端布,为造青州一领衫。’又云:‘此袍遍满三千界,要与寒儿共解颜。’此类是也。”
又述子翚之言曰:“吾少官莆田,以疾病,时接佛、老之徒。闻其所谓清净寂灭者,而心悦之。比归读儒书,乃见吾道之大”云云。是子翚之学初从禅入,当时原不自讳,故见於吟咏者如此云。
△《北海集》四十六卷、《附录》三卷(永乐大典本)
宋綦崇礼撰。崇礼字叔厚,高密人,后徙氵维之北海。登重和元年上舍第。
高宗南渡,为起居郎。召试政事堂,拜中书舍人。历官宝文阁学士,知绍兴府。
退居台州,卒,赠左朝议大夫。事迹具《宋史》本传。《艺文志》、《书录解题》俱载崇礼《北海集》六十卷。世久失传。厉鹗《宋诗纪事》仅从《天台胜记》中得所作《石梁瀑布》诗一首,而其他概未之见。今检《永乐大典》,载崇礼诗文颇多。中惟制诰最富,表启之类次之,散体古文较少,而诗什尤寥寥无几。盖其平生以骈体擅长故也。集中间有原注,称崇礼为先祖。则当时所据,犹其家刻之旧本矣。史称崇礼妙龄秀发,聪明绝人。覃心辞章,极润色论思之选。再入翰林,凡五年。所撰诏命数百篇,文简意明,不私美,不寄怨,深得代言之体。今观是集所载内外诸制,大约明白晓畅,切中事情,颇与《浮溪集》体格相近。如《吕颐浩开督府制词》,则楼钥赏其宏伟;《王仲嶷落职制词》,则王应麟取其精切;《邹浩追复待制制词》,则《宋史》采入本传,以为能推朝廷所以褒恤遗直之意;其《草秦桧罢政制》,则直著其恶,致桧再相后奏索其稿,几蹈危祸。史所云,盖非溢美矣。陆游《老学庵笔记》称:“崇礼《谢宫祠表》云:‘杂宫锦於渔蓑,敢忘君赐。话玉堂於茅舍,更觉身荣。’时叹其工。又有一表云:‘欲挂衣冠,尚低回於末路。未先犬马,傥邂逅於初心。’尤佳”云云。今集中乃无此二联。
知其杰制鸿篇,尚多遗脱。然据今所得睹者,已足见词藻之精丽,不必全璧也。
谨分体排订,釐为三十六卷。又《兵筹类要》一书,乃其在翰苑时所撰进,皆援据兵法,参以史事,各加论断。虽纸上空谈,未必遽切实用,而采摭尚为博洽。
今亦编为十卷,次之於后。其历官除授告词及吕颐浩书启、李邴祭文、秦桧乞追取御笔词头劄子,原本皆载入集中。今并仍其旧。而益以《宋史》本传、《氏族言行录》诸条,别为附录三卷,系诸集末,以备考核焉。
△《鸿庆居士集》四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孙觌撰。觌字仲益,晋陵人。徽宗末,蔡攸荐为侍御史。靖康初,蔡氏势败,乃率御史极劾之。金人围汴,李纲罢御营使,太学生伏阙请留,觌复劾纲要君。又言诸生将再伏阙。朝廷以其言不实,斥守和州。既而纲去国,复召觌为御史。专附和议,进至翰林学士。汴都破后,觌受金人女乐,为钦宗草表上金主,极意献媚。建炎初,贬峡州。再谪岭外。黄潜善、汪伯彦复引之,使掌诰命。后又以赃罪斥,提举鸿庆宫。故其文称《鸿庆居士集》。孝宗时,洪迈修《国史》,谓靖康时人独觌在,请诏下觌,使书所见闻靖康时事上之。觌遂於所不快者,如李纲等,率加诬辞。迈遽信之,载於《钦宗实录》。其后朱子与人言及,每以为恨。谓小人不可使执笔。故陈振孙《书录解题》曰:“觌生於元丰辛酉,卒於乾道己丑,年八十九,可谓耆宿矣。”而其生平出处,则至不足道。岳珂《桯史》亦曰:“孙仲益《鸿庆集》大半志铭,盖谀墓之常,不足诧。独《武功大夫李公碑》,乃俨然一珰耳。亟称其高风绝识,自以不获见之为大恨。言必称公,殊不为怍。”赵与时《宾退录》复摘其作莫开墓志,极论屈体求金之是,倡言复雠之非。又摘其作韩忠武墓志,极诋岳飞。作万俟卨墓志,极表其杀飞一事。为颠倒悖谬。则觌之怙恶不悛,当时已人人鄙之矣。然觌所为诗文颇工,尤长於四六。
与汪藻、洪迈、周必大声价相埒。必大为作集序,称其名章隽句,晚而愈精。亦所谓“孔雀虽有毒,不能掩文章也”。流传艺苑已数百年。今亦姑录存之,而具列其秽迹於右。一以节取其词华;一以见立身一败,诟辱千秋,清词丽句,转有求其磨灭而不得者。亦足为文士之炯戒焉。
△《内简尺牍编注》十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孙觌撰。其门人李祖尧编,并为之注。觌所撰《鸿庆集》,自三十七卷至五十卷皆书帖。然参校此本,时有不同。如此本载《与信安郡王孟仁仲帖》二十二首,集本皆不载。集本四十六卷内有《与孟仁仲郡王帖》一首,复与此不符。
又此本载《与叶左丞少蕴帖》一首,与集本第四十五卷所载《与叶少蕴资政帖》三首、四十六卷所载《与叶左丞帖》一首,亦复各别。盖祖尧据手稿编之,故时有出入。至其注中多取觌自著诗文以资考证。如第三卷《与周表卿侍郎》第五帖,注引觌集《谢吏部侍郎兼权直学士表》,集本乃无此篇。第七卷《与常守徐计议》第五帖,注引觌集《常州资圣禅院兴造记》云:“清智大师普璿既至,始改号资圣。”集本三十一卷载此文,乃脱“清智大师”四字。其他引证典故,亦皆切实。
盖祖尧亲从觌游,较之任渊之注陈师道、黄庭坚诗,闻见更为有据。非后人注前代之书,摸索影响者所可同日语云。
△《崧庵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处权撰。处权《宋史》无传。其集诸家亦不著录。惟方回《瀛奎律髓》中录所作《送二十兄还镇江》诗一首。而注其后云:“处权字巽伯,洛阳人。邯郸公淑之后。有《崧庵集》。宣和间与陈叔易、朱希真以诗名。南渡后尝领三衢”云云。其履贯略可考证,而不言其距李淑为几世。今其集传本已绝。独《永乐大典》中有之。且寻检各韵,处权自序及其从弟处全原序、邵骥原跋,一一具在。
所纪生平踪迹,差为详备,惟世系仍未明晰。今案《建康志》有《李处全小传》,称:“处全,淑之曾孙,本丰县人,后迁溧阳。官至朝请大夫。”而王明清《挥麈馀话》亦称:“大理少卿李传正为淑之孙,即处全之父。”据此,则处权实淑曾孙,而家於溧阳。《瀛奎律髓》所称洛阳,当有刻本传讹,以溧为洛耳。淑家富典籍,其《邯郸图书志》,晁公武每引以为据。又精研声律,所作《诗苑类格》,今尚散见诸书中。处权承其世学,标新领异,别出以清隽之思,於诗道颇为深造。
处全序称其“齿益高,心益苦,句法益老,与少作不类”。是其覃思吟咏,老而弥工。虽原帙散佚,东京与南渡以后所作,互相糅杂,不复能以年岁辨析。而总其大概,五言清脱浏亮,略似张耒。七言爽健伉浪,可拟陈与义。在当时实一作手。久经湮没,幸而复存,亦论宋诗者所宜甄录也。谨采掇排比,以体区别,釐为六卷。仍以原序跋分系前后,俾将来有以考见焉。
△《藏海居士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案《藏海居士集》散见《永乐大典》中,题宋吴可撰。可事迹无考,亦不知何许人。考集中年月,当在宣和之末。其诗有“一官老京师”句。又有“挂冠养拙”之语。知其尝官於汴京,复乞闲以去。又有“往时家分宁,比年客临汝”及“避寇湘江外,依刘汝水旁”句。知其尝居洪州。建炎以后,转徙楚、豫之间。
又可别有《藏海诗话》一卷,亦载《永乐大典》中,多与韩驹论诗之语。中有《童德敏木笔诗》一条。考《容斋三笔》载临川童德敏《湖州题颜鲁公祠堂诗》一篇,其人与洪迈同时。则可乃北宋遗老,至乾道、淳熙间尚在也。集中所与酬答者,如王安中、赵令畤、米友仁诸人,亦多南北宋间文士。元祐诸贤,风流未沫。故所存篇什无多,而大致清警,与谢逸、谢薖兄弟气格相近。特其集既不传,后之言宋诗者遂不能知其姓氏。厉鹗《宋诗纪事》搜罗至三千八百馀家,亦未之及。则其沈晦已久矣。今一一裒辑,析为二卷。与《诗话》同著於录,俾不致终就湮没焉。
△《豫章文集》十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罗从彦撰。从彦字仲素,沙县人。以累举恩授惠州博罗县主簿。绍兴初卒。
淳祐间追谥文质。事迹具《宋史道学传》。是编为至正三年延平进士曹道振所编。以宋儒称从彦为豫章先生,因以名集。道振原序称:“郡人许源堂刻其遗集五卷,近得邑人吴绍宗稿,釐为一十三卷,附录三卷、外集一卷、年谱一卷,凡一十八卷。”此本乃明代重刻。前有成化八年张泰序,后有嘉靖甲寅谢鸾跋。
《遵尧录》八卷、集二程及杨龟山语录一卷、杂著二卷、诗一卷、附录三卷、外集一卷。以年谱别置於前,不入卷数,故题为十七卷。然第一卷虽列经解之目,而其文久佚。有录无书,实止十六卷而已。
△《和靖集》八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尹焞撰。焞有《孟子解》,已著录。然《孟子解》虽名见《书录解题》,原书实已散佚。今所行者乃赝本。惟此集犹相传旧笈。凡奏劄三卷、诗文三卷。
其壁帖一卷,乃焞手书圣贤治气养心之要,粘之屋壁以自警惕,后人录之成帙。
又《师说》一卷,则焞平日之绪论,而其门人王时敏所编也。考《朱子语录》,谓焞文字有关朝廷者,多门人代作。今其孰为假手,孰为真笔,已不可复考。
然指授点定,亦必焞所自为。《会昌一品集序》虽李商隐作,究以郑亚改本为胜,正不必尽自己出也。诗不多作,然《自秦入蜀道中作》云:“南枝北枝春事休,啼莺乳燕也含愁。朝来回首频惆怅,身在秦川最尽头。”亦殊有诗情。固未可概以有韵语录目之矣。
△《王著作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王蘋撰。蘋字信伯,福清人。《福建通志》称:“绍兴初,平江守孙祐以德行荐於朝,召对赐进士出身。除秘书省正字。累官左朝奉郎。”陈振孙《书录解题》则作“以赵忠简荐赐进士出身,官至著作佐郎。秦桧恶之,会其族子坐法,牵连文致夺官。”与《通志》所记不同。然此集以“著作”为名,则陈氏所言为是矣。陈氏著录作四卷,宝祐中其曾孙思文刊於吴学,卢钺为序。此本为明弘治中蘋十一世孙观所编。一卷为《传道支派图》,二卷为劄子杂文十馀篇,三卷以下为像赞题跋及门人私志语录之类。较陈氏所记,卷数遽增一倍。然遗文不过一卷,馀皆附录。实则亡佚四分之三。盖捃拾残剩而成,已非旧本。以其学出伊洛,而能不附秦桧,立身无愧於师门,故录而存之,不以残阙废焉。
△《郴江百咏》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阮阅撰。阅字闳休,舒城人。赵希弁《读书附志》称其建炎初以中大夫知袁州。其事迹则未详也。所撰有《松菊集》。今佚不传。此《郴江百咏》,则其宣和中知郴州时作也。其诗多入论宗,盖宋代风气如是。而阅素留心吟咏,所作《诗话总龟》,遗篇旧事,采摭颇详。於兹事殊非草草,故尚罕陈因理障之语。
如《东山》诗云:“藜杖芒鞋过水东,红裙寂寞酒樽空。郡人见我应相笑,不似山公与谢公。”又《乾明寺》诗云:“直松曲棘都休道,庭下山茶为甚红。”往往自有思致。又如《愈泉》一首,所谓“古来诗病知多少,试问从今疗得无”。
语虽著相,然自为其《诗话》一编而作。是亦诗中有人,异乎马首之络者矣。此本出自厉鹗家,百咏尚阙其八。考《郴州志》亦不载。吴之振选《宋诗钞》及曹庭栋选《宋诗存》,均未及收。存之亦可备一家。惟每题之下不注本事,非对图经而读之,有茫不知为何语者。或传写佚之欤?《袁州府志》载其《宣风道上》诗一首、《题春波亭》诗一首,鲍氏知不足斋本录於此集之末,以补《松菊集》之遗。今亦从鲍本,并录存之焉。
△《双溪集》十五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苏籀撰。籀有《栾城遗言》,已著录。考苏、黄二家并隶名元祐党籍。南渡以后,黄氏虽承藉先泽,颇见甄录,而家学殆失其传。惟其孙,依附朱子之门,得以挂名於《语录》。朱子於苏氏兄弟攻击如雠,而於庭坚无贬词,之故也。然之著作,惟《宋史艺文志》载有《复斋漫稿》二卷。世无其本。《文献通考》已不著录,宋人亦无称述者。文章一道,殆非所长。惟籀以苏辙之孙、苏迟之子,尚有此一集传世,为能不堕其家风。独是轼、辙之为伟人,不仅以文章为重;其立身本末,俱不愧古贤。籀此集中乃有《上秦桧》二书及《庚申年拟上宰相书》,皆极言和金之利。所以归美於桧者无所不至,不免迎合干进之心。
又杂著中别有《进取策》一篇,复力言攻刘豫以图金。前后议论,自相矛盾。盖皆揣摩时好以进说。小人反覆,有愧於乃祖实多,转不如黄之无咎无誉矣。特其诗文雄快疏畅,以词华而论,终为尚有典型,固亦未可遽废焉。
△《少阳集》十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陈东撰。东有《靖炎两朝见闻录》,已著录。其文集《宋志》不载。《书录解题》亦不载。据戴埴《鼠璞》,载“张浚奏胡珵笔削东书,追勒编置。盖以浚为黄潜善客,珵为李纲客,故借此去之”云云。则东死以后,尚牵连兴钩党之狱,宜无编辑其文者。元大德中,始有刻本《尽忠录》,凡八卷。编次颇嫌错杂。续刊於国朝康熙中者曰《少阳文集》,凡十卷。前五卷皆东遗文,后五卷则本传、行状及他书论赞也。东以诸生愤切时事,摘发权奸,冒万死以冀一悟。
其气节自不可及。然於时国步方危,而煽动十馀万人,震惊庭陛,至於击坏院鼓,脔割中使。迹类乱民,亦乖大体。南宋末太学之横,至於驱逐宰辅,莫可裁制,其胚胎实兆於此。张浚所谓“欲以布衣持进退大臣之权,几至召乱”者,其意虽出於私,其言亦未始不近理也。后应诏再出,卒以此为小人所构,亦不可谓东等无以致之矣。第以志在匡时,言皆中理。所掊击者皆人不敢触之巨奸,所指陈者事后亦一一皆验。是其事缘忧国,不出求名。故南宋以来儒者,以忠义予之,而遗文亦至今传述焉。盖略迹而原其心也。
△《欧阳修撰集》七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欧阳澈撰。澈字德明,崇仁人。建炎初徒步走行在,伏阙上书,请诛黄潜善、汪伯彦,与陈东俱论死。后高宗悔之,追赠秘阁修撰。事迹具《宋史忠义传》。绍兴二十六年,吴沆次其诗为《飘然集》三卷,并为作序。至嘉定甲申,会稽胡衍又取其所上三书,并序而刻之,釐为六卷。元季版毁於兵。明永乐丙申,澈十世孙永康县丞齐重刊之。金华唐光祖跋,称其书编为三卷,诗文事迹为四卷。
当时陈东所同上之书,亦为掇拾,无所失坠,并取附为一卷。合为八卷。所称赞府士庄甫,即齐字也。而永乐丁酉崇仁知县王克义序,乃称齐录前后奏议,次继《飘然集》,分为六卷。与光祖跋不同。盖词有详略,实即一本。万历甲寅,澈二十世孙钺再新其版,吴道南为序。此本即从钺刻传写,而阙第八卷陈东之书。
然东已有别集单行,可不必附录於此。今亦仍从此本,定为七卷焉。
△《东溪集》二卷、《附录》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高登撰。登字彦先,号东溪,漳浦人。宣和间为太学生。靖康之祸,与陈东伏阙上书,请诛蔡京、童贯等六贼而用李纲、种师道。会钦宗方擢吴敏、张邦昌为相,又将起用李邦彦。登又上书力争。绍兴二年举於礼部,以廷对过於切直,仅授富川簿。调古县令,时胡舜陟帅静江,欲为秦桧父立祠。登持不可,为舜陟诬构逮治。適舜陟败,得减死谪容州。案《宋史》本传载:“登卒后二十年,丞相梁克家及漳守何万言诸朝,追复迪功郎。后十年,朱熹为守,复奏乞褒录,赠承务郎。”今考朱子奏状,谓“克家始援绍兴赦书以请,有司拘文,废格不行。
近岁傅伯寿又奏如前状,未奉进止。使登抱恨终身垂五十年,姓名犹在罪籍”云云。以此观之,《宋史》为误。又案《书录解题》《东溪集》条下,称迪功郎高登撰。则知登之进赠,无承务郎之称。而所谓迪功郎,非克家时追复盖明甚矣。
又《宋史》载登五上书不报。又因谋南归,忽闻邦昌等各与远郡,一时小人相继罢斥,与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复为书论吴敏未罢,不报。据此,则五书之外当更有一书矣。今阅集中所载,则此事即五书中之第四书。书首所叙“方图南下”诸语,甚为分明。此尤足证《宋史》之瞀乱失实也。至如《绍兴八年上皇帝书》,乃召赴都堂时与《时议》六篇先后同上者。据《宋史》作《万言疏》,而集中寥寥五百馀字。玩其词气,颇有不相属者。此则集本传钞所脱,非史之误矣。
登之遗集,《文献通考》作二十卷。《书录解题》及《宋史艺文志》俱云十二卷。此本为明林希元所编,仅分上、下二卷。书疏论议辨说等作共二十篇、诗三十一首、赞五首、箴铭二十六首、词十二首、启二首。末有附录一卷,则朱子褒录奏状、《祠堂记》两篇及言行录十条。史称所上《时议》六篇,仅存其序。所上五书,已亡其一。又《言行录》载,“绍兴元年上驻跸临安,公以十事投时相”者,集中亦无之。盖已全非其旧。然亡佚者虽多,而读其遗篇,尚想见忠义之概。
即如《命子名字说》云:“痛念王室陵迟,思扶持而一振之。左右匡拂,以守鸿业。此志未遂。命汝曰扶、曰持、曰振、曰拂,其勉效两全之节。”盖其忠君爱国之心,每饭不忘如此。朱子谓能使人闻风兴起,良不虚云。
卷一百五十八 集部十一
○别集类十一△《岳武穆遗文》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岳飞撰。飞事迹具《宋史》本传。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岳武穆集》十卷,今已不传。此《遗文》一卷,乃明徐阶所编。凡上书一篇、劄十六篇、奏二篇、状二篇、表一篇、檄一篇、跋一篇、盟文一篇、题识三篇、诗四篇、词二篇。
其《辞镇南军承宣使》仅有第三奏,《辞开府》仅有第四劄,《辞男云转官》仅有第三劄,《辞男云特转恩命》仅有第四劄,《辞少保》仅有第三劄、第五劄,《乞叙立王次翁下》仅有第二劄,《乞解枢柄》仅有第三劄,《辞除两镇》仅有第三劄。则其佚篇盖不可殚数。史称万俟卨白秦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则奏议文字同遭毁弃,固势所必然矣。然宋高宗御书《圣贤像赞》,刻石太学,秦桧作记勒於后。明宣德中宋讷乃磨而去之。飞之零章断句,后人乃掇拾於蠹蚀灰烬之馀。是非之公,千古不泯,固不以篇什之多少论矣。阶所编本,附录《岳庙集》后,前冠以后人诗文四卷,已为倒置。其中明人恶札,如提学佥事蔡兖诗曰:“千古人来笑会之,会之却恐笑今时。若教似我当钧轴,未必相知岳少师。”尤为顶上之秽。今并芟除,而独以飞遗文著录集部,用示圣朝表章之义焉。
△《茶山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曾几撰。几字吉甫,赣县人,徙居河南。以兄弼恤恩授将仕郎。试吏部优等,赐上舍出身。历校书郎。高宗朝历官江西、浙西提刑。忤秦桧去位,侨寓上饶茶山寺,自号茶山居士,桧死,召为秘书少监,权礼部侍郎。提举玉隆观,致仕。卒谥文清。陆游为作墓志云:“公治经学道之馀,发於文章。而诗尤工,以杜甫、黄庭坚为宗。”魏庆之《诗人玉屑》则云:“茶山之学出於韩子苍。”其说小异。然韩驹虽苏氏之徒,而名列江西诗派中,其格法实近於黄。殊涂同归,实亦一而已矣。后几之学传於陆游,加以研练,面目略殊,遂为南渡之大宗。
《诗人玉屑》载赵庚夫题《茶山集》曰:“清於月白初三夜,淡似汤烹第一泉。
咄咄逼人门弟子,剑南已见一灯传。”其句律渊源固灼然可考也。又游跋几《奏议稿》曰:“绍兴末,先生居会稽禹迹精舍。某自敕局归,无三日不进见。见必闻忧国之言。先生时年过七十,聚族百口,未尝以为忧。忧国而已。”据此,则几之一饭不忘君,殆与杜甫之忠爱等。故发之文章,具有根柢,不当仅以诗人目之,求诸字句间矣。墓志称有文集三十卷、《易释象》五卷。《易释象》已不传。
文集则《书录解题》及《宋史艺文志》均作十五卷。是当时已佚其半。自明以来,并十五卷亦佚,仅仅散见各书,偶存一二。兹从《永乐大典》中搜采编辑,勒为八卷。凡得古今体五百五十八首。虽不足尽几之长,然较刘克庄《后村诗话》所记九百一十篇之数,所佚者不过三百五十二篇耳。残膏剩馥,要足沾丐无穷也。
△《雪溪集》五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王铚撰。铚有《侍儿小名录补遗》,已著录。是编乃其诗集。陈振孙《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并作八卷。此本仅五卷。考《墨庄漫录》载铚所作《王文孺臞菴》诗一首,又《山村诗》一首。《越咏》载铚所作《云门寺》诗一首。今皆不见於集中。知今世所传,已佚其三卷,非完帙矣。
铚诗格近温、李。王士祯《居易录》诋其诗不甚工,而独称其附载庐山僧可和诗一篇。似非笃论。惟铚以博洽名,乃集中《白头吟序》不引《西京杂记》,而引吴兢《乐府解题》,已迷其本。(案《西京杂记》虽伪书,然在吴兢之前,即兢说所自出。)又称《宋志》载文君诗云云,不知《宋书乐志》《白头吟》实作古词,不作文君。此亦千虑之一失,信乎考证之难也。
△《芦川归来集》十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元幹撰。元幹字仲宗,自号真隐山人,又曰芦川老隐。周必大跋其《送胡铨》词,称长乐张元幹。睢阳王浚明跋其《幽嵓尊祖录》,则称永福张仲宗。
皆宋人之词,莫详孰是也。王明清《挥麈录》纪其以作词送胡铨得罪除名。考卷末其孙钦臣跋语,称得《贺新郎》词二首真迹於铨之子,其说当信。然铨贬於绍兴戊午,而集中《上张丞相》诗,称“罪放丙午末,归来辛亥初”。又自跋《祭祖母刘氏》文,后称“宣和元年八月,获缘职事,道过墓下”。则徽宗时已仕宦,钦宗时已贬谪,但不知尝为何官耳。元幹及识苏轼,见所作《苏黄门帖跋》。又从陈瓘游颇久,见所作《了翁文集序》。其结诗社同唱和者,则洪刍、洪炎、苏坚、苏庠、潘淳、吕本中、汪藻、向子諲,见所作《苏养直诗帖跋》。而江端友、王铚诸人皆有赠答之作。刘安世、游酢、杨时、李纲、朱松诸人皆为题《幽嵓尊祖录》。故其学尊元祐而诋熙宁。诗文亦皆有渊源。其集今有抄本,称嘉定己卯其孙钦臣所鋟。然跋称诵《上陈侍郎诗序》,知挂冠之年甫四十一。抄本无此篇。又曾季貍《艇斋诗话》载元幹《题潇湘图》诗,抄本亦无此篇。考胡仔《苕溪渔隐丛话》,称尝录元幹之诗一卷,而元幹不自忆。则当时已不自收拾,疑钦臣所录本有佚失。然近本但有五言律诗一卷、七言律诗一卷,而无古体及绝句,知非完书。又《跋米元晖瀑布轴》、《跋苏养直绝句后》,《跋江天暮雨图》、《跋江贯道古松绝句》,乃收之题跋类中。亦似后人所窜乱,非其原本。及考《永乐大典》所载,则所佚诸篇,厘然具在。今裒集成帙,与钞本互相勘校,删其重复,补其残阙,定为十卷。元幹诗格颇遒。杂文多禅家疏文、道家青词,今从芟削。其题跋诸篇,则具有苏、黄遗意,盖耳目渐染之故也。钞本末有《幽嵓尊祖录》一卷,乃记其为祖母外家置祭田事。附以同时诸人题跋,中多元祐名臣之笔。亦仍其旧第并附录焉△《东莱诗集》二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吕本中撰。本中有《春秋集解》,已著录。其诗法出於黄庭坚。尝作《江西宗派图》,列陈师道以下二十五人,而以己殿其末。其《紫微诗话》及《童蒙训》论诗之语,皆具有精诣。(案今本《童蒙训》不载论诗诸条,其文散见各书中,说见本条之下。)敖陶孙《诗评》称其诗如散圣安禅,自能奇逸。颇为近似。
苕溪胡仔《渔隐丛话》称其“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往事高低半枕梦,故人南北数行书”、“残雨入帘收薄暑,破窗留月镂微明”诸句。殊不尽其所长。《朱子语录》乃称本中论诗欲字字响,而暮年诗多哑。然朱子以诗为馀事,而本中以诗为专门,吟咏一道,所造自有浅深,未必遂为定论也。此集有庆元二年陆游序、乾道二年曾几后序。《文献通考》别载有《集外诗》二卷。此本无之,盖已散佚。又陆游序称嗣孙祖平悉裒集他文为若干卷。今此本有诗无文。
惟其《草赵鼎迁右仆射制词》所云:“合晋、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贱伯。散牛、李之党,未如明是而去非”之语,以秦桧恶之,载於日历,尚为世所传诵。其他文则泯没久矣。
△《澹菴文集》六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胡铨撰。铨字邦衡,庐陵人。建炎二年进士甲科。绍兴五年以荐除枢密院编修官。抗疏诋和议,谪吉阳军。孝宗即位,特召还擢用,历官权中书舍人兼国子祭酒,权兵部侍郎。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谥忠简。事迹具《宋史》本传。铨师萧楚,明於《春秋》。故集中嘉言谠论,多本《春秋》义例。於南渡大政,多所补救。史但称其高宗时请诛秦桧。今考集中《论撰贺金国启》一篇,则於孝宗朝召还以后,更尝请诛汤思退。又《孝宗本纪》:“隆兴元年三月,金以书来索四州,未报。八月,又赍书两省。”今考集中《玉音问答》一篇,知答金人书孝宗已与铨定於五月三日。迟至八月未遣,必汤思退有以持之。当时情势,可以考见。史文疏漏,赖此集尚存其崖略也。本传称铨集凡百卷。今所存者仅文五卷、诗一卷,盖得之散佚之馀。然《书录解题》载铨集七十八卷,《宋志》载铨集七十卷,则在当时已非百卷之旧矣。罗大经《鹤林玉露》曰:“胡澹菴十年贬海外,北归,饮於湘潭胡氏园,题诗曰:‘君恩许归此一醉,旁有梨颊生微涡。’谓侍妓黎倩也。后朱文公见之,题诗曰:‘十年浮海一身轻,归见梨涡却有情。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云云。今本不载此诗,殆后人因朱子此语,讳而删之。然铨忠劲节,照映千秋,乃以偶遇歌筵,不能作陈烈逾墙之遁,遂坐以自误平生,其操之为已蹙矣。平心而论,是固不足以为铨病也。
△《五峰集》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胡宏撰。宏有《皇王大纪》,已著录。案陈振孙《书录解题》,其集凡有二本。一本五卷,一本不分卷。此本题其季子大时所编,门人张栻为之叙。凡诗一百六首为一卷,书七十八首为一卷,杂文四十四首为一卷,《皇王大纪论》八十馀条为一卷,经义三种为一卷,盖即所谓五卷之本也。所上《高宗封事》,剀切详尽,《宋史》已采入本传。其《易外传》皆以史证经,《论语指南》乃取黄祖舜、沈大廉二家之说折衷之,《释疑孟》则辨司马光疑孟之误,议论俱极醇。
又有《与秦桧》一书,自乞为岳麓书院山长。盖桧与宏父安国交契最深,故力汲引之。宏能萧然自远,蝉蜕於权利之外。其书词婉而意严,视其师杨时委曲以就蔡京者,可谓青出於蓝而冰寒於水矣。
△《斐然集》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胡寅撰。寅有《读史管见》,已著录。是集端平元年冯邦佐刻於蜀,楼钥序之。嘉定三年郑肇之又刻於湘中,章颖序之。《宋史》本传作三十卷,与此本相合,盖犹从宋椠缮录也。寅父子兄弟皆笃信程氏之学,寅尤以气节著。其晚谪新州,乃右正言章复劾其不持生母服。寅上书於桧自辩,其文今载第十七卷中。
大意谓“遗弃之子不同於出继之子,恩义既绝,不更以本生论之”。然母子天属,即不幸遘人伦之变,义无绝理。设有遗弃之子杀其本生父母者,使寅司谳,能以凡人论乎?章复之劾,虽出於迎合秦桧,假公以济其私,而所持之事则不可谓之无理。寅存此书於集中,所谓欲盖弥彰也。至於秦桧之罪,罄竹难书,而集中《上秦桧》第一书,第规其不当好佛,其细已甚。又寅作《崇正辨》三卷,辟佛不遗馀力。资善堂崇奉佛像,寅至形之缴奏,载此集十五卷。而三十卷末乃有《慈云长老开堂疏》、《严州报恩开堂疏》、《光孝长老请疏》、《光孝抄题疏》、《龙山长老开堂疏》、《龙山长老请疏》六篇。尤未免自乱其例。然靖康元年金人议立张邦昌,寅方为司门员外郎,与张浚、赵鼎均不肯署议状。邦昌立,遂弃官逃。建炎三年,为起居郎。时诏议移跸之所,上万言书力争,其文今载第十卷中。绍兴四年,为中书舍人。时议遣使往云中,又抗疏力谏,其文今亦载第十卷中。并明白剀切。楼钥序所谓“引谊以劘上,往往有敌以上所难堪”者,殆非虚语。又上言“近年书命多出词臣好恶之私,使人主命德讨罪之词,未免玩人丧德之失”。乞命词臣以饰情相悦、含怒相訾为戒。故集中十二卷至十四卷所载内外诸制,并秉正不阿。史称所撰诸制词,多诰诫语,亦不诬。至寅之进用,本以张浚。后论兵与浚相左,遂乞郡以去。其父安国,与秦桧为契交,桧当国日,眷眷欲相援引。寅兄弟三人并力拒不入其党。寅更忤之,至流窜。其立身亦具有始末者,其文亦何可废也。
△《邓绅伯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案《邓绅伯集》散见《永乐大典》中,裒集排纂,尚得二卷。然原本不著其名,亦不著时代。诸家目录皆不载其书。惟集中有《游罗正仲磬沼分韵诗》,题曰“深得‘一’字”。又有《诸人集贫乐轩赏花分韵诗》,题曰“深得‘把’字”。
则其名当为邓深。考《永乐大典》“邓”字韵下,引《古罗志》曰:“宋邓深字资道。试中教官,入为太府丞。轮对论京西湖南北户及士大夫风俗,高宗嘉纳,提举广西市舶。以亲老求便郡,知衡州。茶陵安仁溪峒之盗,望风帖息。擢潼川,漕盐酒虚额,久为民害,请於朝,蠲川引四十七万。守令贪虐,劾奏之。虞允文贻书云:‘不畏强御,思济斯民,挺然之操,未见近比。’后以朝散大夫终於家。
爱居东湖之胜,建阁曰明秀。有文集十卷。”凌迪知《万姓通谱》亦载:“邓深,湘阴人。绍兴中进士。”馀与《古罗志》同。是编中《乡人祷雨有应》、《寓乌石》及《咏醴泉》、《题岩石山石鼓》、《赠别饶司理》、《别长沙驿》、《渡玉虚洞》诸作,其地皆近衡州。《探禹穴》、《溯峡》、《三游洞》、《峡江》、《滟滪堆》诸作,其地皆近潼川。与深宦游所历,一一相符。则此集为邓深所撰审矣。惟绅伯之字与《古罗志》所载不同,殆有两字欤?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有元《邓大隐居士诗集》。此集中《答杜友》诗有“小轩名大隐”句,又有《自赋大隐》一律,与之相合。然核其诗句标题,实宋人而非元人。或大隐即深别号,《大隐居士诗集》即此集之别名。虞稷等辗转传写,误宋为元,亦未可知也。
△《北山集》三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郑刚中撰。刚中有《周易窥馀》,已著录。是集一名《腹笑编》,凡初集十二卷、中集八卷、后集十卷。初集起宣和辛丑,至绍兴乙卯。中集起绍兴乙卯,至甲子。皆刚中所自编。后集起绍兴戊辰,至甲戌,为乾道癸巳其子良嗣所编。
始末具见刚中自序及良嗣跋中。此本题初集、二集、三集,而相连编为三十卷。
盖康熙乙亥其里人曹定远重刻所改,非其旧也。史称刚中由秦桧以进,故於和议不敢有违。及充陕西分画地界使,又弃和尚原与金。后为宣抚使时,始以专擅忤秦桧意,至窜谪以死。今集中所载《谏和议》四疏及《议和不屈》一疏,大旨虽不以议和为非,而深以屈节求和为不可。又有《救曾开》一疏、《救胡铨》一疏,与史皆不合。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於当时章奏事迹蒐括无遗,独不及此七疏。
曾敏行《独醒杂志》虽记刚中与李谊等六人共救胡铨事。然但云入对便坐,亦不云有疏。或者良嗣耻其父依附秦桧,伪撰以欺世欤?诸疏之后,多良嗣附记之语,若斤斤辨白心迹者。是必於公议有歉,故多方回护,如恐不及。李纲、胡铨诸集亦何待如是哓哓哉!刚中《封州自序诗》有曰:“我昔贫时冬少袴,四壁亦无惟有柱。自从脚踏官职场,暖及奴胥妻子饫。线引针入敢忘针,入室古云当见妒。”
是始终不忘秦桧,刚中且自道之矣,亦乌可掩也。至其诗文则出於南北宋间,犹及见前辈典型。方回作是集跋,称其文简古,诗峭健,在封州诗尤佳。其品题则颇不谬云。
△《浮山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仲并撰。并字弥性,江都人。《宋史艺文志》载并《浮山集》十六卷,而不为立传。其事迹遂无可考。惟周必大《平园集》有所作并集序,称并“以绍兴壬子擢进士第。甲寅以丞相朱胜非等论荐,改京秩。寻补外去。后三年丁巳,复以张浚荐,召至阙。为秦桧所阻,改倅京口。自是闲退者二十年。孝宗即位,擢光禄丞,出知蕲州”。所纪历官本末颇详。然考集中《谢宰相启》有“黉序初除”语,则尝为教官。又《原弊录序》自称“监临猥局”,则尝为监场官。又多与平江、淮西、南安、建康、湖州诸守臣代作表启,则尝历佐诸郡。而必大序俱未之及,殆以其无关出处略之也。必大又称并力排王氏之说,惟孔、孟是师。其初任京秩时,王居正所草制词,亦有学知是非邪正之褒。而陈振孙《书录解题》乃称其官湖倅时,为籍中妓作生朝青词,坐是谪官。与其素行不相类,颇不可解。
考集中《陈情启》,有“旁观下石,雠家谤伤”之语,意其即指是事欤?又集中有《回孟郡王姻礼书》,郡王,隆祐太后之侄孟忠厚也。《宋史外戚传》称忠厚与秦桧为僚婿,而桧实阴忌之。又称桧当国,亲姻攀援以进,忠厚独与之忤。
王明清《挥麈录》称吴棫为忠厚草表,因忤秦桧,谪判泉州。然则并之见恶於桧,殆以孟氏姻党之故,故竟以微罪坐废也。其古文颇高简有法度。四六能以散行为排偶,尤得欧、苏之遗。诗亦清隽拔俗。王应麟《困学纪闻》尝引所作《咏韦执谊不看岭南图》诗“政恐崖州如有北,卻应未肯受谗夫”二句,以为诛奸谀之萧斧。然其词浅露,殊不尽并之所长。应麟盖偶拈及之,以为并诗止此,则非矣。据周必大序,其集乃并外孙南安太守孟猷所编。旧本久佚。今据《永乐大典》所载,排次订正,辑成十卷。
△《横浦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张九成撰。九成有《孟子传》,已著录。是集乃其门人郎昱所编。凡赋诗四卷、杂文十六卷。九成少师杨时,於程门为再传弟子。后从僧宗杲问道,其学乃全入於禅。朱子作《杂学辨》,所驳正者凡四家,九成实居其一。见於《语录》者掊击尤力。比其没也,犹谓“可惜将了许多鹘兀道理到地下去”。盖身后犹憾之不置。《宋史》本传亦称其早与学佛者游,故议论多偏。然其立身自有本末。
其廷试对策,极陈恢复大计,规戒高宗安於和议之非。又指陈时弊,言皆痛切。
於阉宦干政,尤反覆申明。其在当时,可称谠论。刘安世喜言禅,苏轼喜言禅,李纲亦喜言禅,言禅不可以立训,要不以是掩其大节也。陆游《老学菴笔记》谓九成对策有“桂子飘香”语。李易安作“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之句以嘲之。更掎摭琐屑,不足为九成病矣。至洪迈《容斋随笔》记洪皓没后,道出南安,九成往祭。其文但称年月官爵,而无词。情旨倍觉哀怆,以为前人未有此格。然九成乃一时避祸,不敢措词,非有意立异。且其体本孔子《季札墓碑》而小变化之,亦非九成所独创,其文字之工,实不在此,亦不足为九成称也。原本附刻《心传》、《日新》二录,本皆各自为书。今以已存目於子部,故并从删削,不更复出焉。
△《湖山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吴芾撰。芾字明可,自号湖山居士,台州仙居人。绍兴二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历知数郡。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事迹具《宋史》本传。芾为秘书正字时,以不附秦桧劾罢。后金师临江,芾建言有进无退,请高宗驻跸建康,以系中原之望。其领郡亦多惠政。盖非徒以文艺擅长者。然其诗才甚富,往往澜翻泉涌,出奇无穷。虽间或失之流易,要异乎粗率颓唐。如《輓元帅宗泽》诸篇,尤排奡纵横,自成一格。据集中自述,芾生甲申岁,当崇宁三年。建炎初尚未及三十,而笔力已挺健如此。其后退闲者十有馀年,年几八十,乃渐趋平淡。和陶诸诗,当作於其时,亦殊见闲適清旷之致。集中有《寄朱元晦》一诗曰:“夫子於此道,妙处固已臻。尚欲传后学,使闻所不闻。顾我景慕久,愿见亦良勤。”是其末年亦颇欲附讬於讲学。然其诗吐属高雅,究非有韵语录之比也。周必大集有芾《湖山集序》,称集二十五卷、长短句三卷、别集一卷、奏议八卷。而《宋史艺文志》则称《湖山集》四十三卷,又别集一卷、《和陶诗》三卷、附录三卷、《当涂小集》八卷。本传又称表奏五卷、诗文三十卷。所载卷目,殊牴牾不合。原本亡佚,无从核定。今据《永乐大典》散见各韵者,采辑编订,釐为十卷。以《和陶诗》并入,而仍取必大原序冠之。史称芾为文豪健俊整,是其杂著亦必可观。
惜《永乐大典》中已经阙佚,仅得表一首、序一首。附之末卷,以略存其概云。
△《文定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汪应辰撰。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初名洋。绍兴五年登进士第一。高宗为改此名。初授镇东军佥判。后官至敷文阁学士、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应辰少从喻樗、张九成、吕本中、胡安国诸人游。又与吕祖谦、张栻相善。於朱子为从表叔。朱子尝往来商榷,故《孝经刊误》援应辰之言以为据。应辰授敷文阁待制,亦举朱子以自代,契分特深。其学问具有渊源。又官秘书省正字时,以上书忤秦桧,困顿州郡者凡十七年。史称其直言无隐,於吴芾、王十朋、陈良翰诸人中最为骨鲠。其立身亦具有本末。《宋史艺文志》载其集五十卷。明初已罕流传。弘治中,程敏政於内阁得其本。以卷帙繁重,不能尽录。乃摘抄其要,编为廷试策一卷、奏议二卷、内制一卷、杂文八卷。嘉靖间,其乡人夏浚刻之,又附以遗事、志传等文凡二卷。今世所行,皆从程本传录、不见完帙者已二三百年。
今考《永乐大典》所载,为程本不载者几十之四五。盖姚广孝等所据之本,即敏政所见之内阁本。而敏政取便抄录,所见太狭,故钜制鸿篇,多所挂漏。谨以浙江所购程本与《永乐大典》互相比较,除其重复,增所未备,勒为二十四卷。较五十卷之旧,业已得其大半。计其精华,亦约略具於是矣。
△《缙云文集》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冯时行撰。时行字当可,壁山人。绍兴乙卯、丙辰间为丹棱令。罢归后出守蓬黎州。终於提点成都刑狱公事。尝居县北缙云山授徒,因以为号。《宋志》载其文集本五十五卷。岁久散佚。明嘉靖中,重庆推官李玺始访得旧抄残本,编为四卷授梓。此本即从玺所刻传写者也。时行《宋史》无传。《四川通志》称其与曾开、朱松等共斥和议,忤秦桧坐贬。今读其诗文,忠义之气隐然可见,志所载当不诬。惟志以为嘉熙间状元及第,考集中明云宣和初应进士举,又有《建炎庚戌中秋与同官相期月下》诗及《绍兴六年十月六日》诗,断不得为嘉熙间人。
宋状元录亦无其名,志殆流传之误也。
△《嵩山居士集》五十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晁公溯撰。公溯字子西,钜野人。公武之弟。《宋史》无传,其仕履无考。
今案集中《上周通判书》题左迪功郎、知梁山军梁山县尉。又程氏《经史阁记》称尝为涪州军事判官。又《与费行之小简》称绍兴三十年内任施州通判。又《眉州到任谢表》及《谢执政启》。则尝知眉州。又《答史梁山启》称“猥从支郡,遽按祥刑。”而集首师璿序亦称其为部使者。则又尝擢官提刑,而不详其地。又《眉州州学藏书记》题乾道年月,而《丙戌元夕》诗有“刺史敢云乐”句。丙戌为乾道二年,是时正在眉州。此集刻於乾道四年,盖皆眉州以前所作。师璿序又称公溯《抱经堂稿》,以甲乙分第,汗牛充栋,此特管中之豹。则其选辑之本也。
晁氏自迥以来,家传文学,几於人人有集。南渡后则公武兄弟最为知名。公武《郡斋读书志》世称该博,而所著《昭德文集》已不可见。惟公溯此集仅存。王士祯《居易录》谓其诗在无咎、叔用之下。盖其体格稍卑,无复前人笔力,固由一时风会使然。而挥洒自如,亦尚能不受羁束。至其文章,劲气直达,颇有崟崎历落之致。以视《景迂》、《鸡肋》诸集,犹为不失典型焉。
△《默堂集》二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陈渊撰。渊字知默,一字几叟,沙县人。杨万里序称为瓘之犹子,而集乃自称瓘之侄孙。疑万里笔误也。绍兴七年诏举直言敢谏之士,以胡安国荐,除御史,官至宗正少卿。尝榜所居之室曰默堂。其门人沈度编次诗文,因以名集。凡文十二卷、诗十卷。渊为杨时弟子,传程氏之学。故《上殿劄子》首辟王安石。
又如诋秦桧,纠莫将、郑亿年,论宰执不职,皆侃侃不阿。其他议论时政,亦多切实。为诗不甚彫琢,然时露真趣,异乎宋儒之以诗谈理者。惟《与翁子静论陶渊明》,以不知义责之,未免讲学诸人好为高论之锢习。又力崇洛学,而於陈瓘之事佛独津津推奖。亦未免牵於私情,不为至公耳。《宋史艺文志》载渊集二十六卷、词三卷。此本止二十二卷,未知为传写脱佚,或《宋史》字误。又别本十二卷,题曰《存诚斋集》。盖渊尝以“存诚斋”铭示学者,故后人以名其集。
有文无诗。第一卷末较此本少启三篇。第九卷末较此本少书二篇。字亦多所讹阙,未若此本之完善也。
△《知稼翁集》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黄公度撰。公度字师宪,莆田人。绍兴八年进士第一。历官考功员外郎。
《书录解题》载公度集十一卷。卷端洪迈序称公度既没,其嗣子知邵州沃收拾手泽,汇次为十有一卷。卷末载有沃跋,亦称故笥所存,涂乙之馀,才十一卷。均与陈氏所载合。又《书录解题词曲部》别有公度《知稼翁词》一卷,合之当为十二卷。此本为天启乙丑其裔孙崇翰所刊。称嘉靖丙午得於陕西谒选人,乃前朝秘府之本,尚有御印。然并词集合为一编,仅一百三十四页。分为上、下二卷,似不足十二卷之数,岂尚有佚遗欤?公度早掇巍科,而卒时年仅四十八。仕宦不达,故《宋史》无传。《肇庆府志》称其“为秘书省正字时,坐贻书台官言时政,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过分水岭题诗》有‘谁知不作多时别,依旧相逢沧海中’之句。时赵鼎方谪潮阳,说者谓此诗指鼎而言,遂触秦桧之怒,令通判肇庆府”云云。殆亦端悫之士,不附时局,故言者得借赵鼎中之欤!其诗文皆平易浅显。
在南宋之初,未能凌跞诸家。然词气恬静而轩爽,无一切淟涊龌龊之态,是则所养为之矣。公度别有《汉书镌误》,今已佚。此本从他本掇拾二段,并佚词一首附之卷末。今亦并录之焉。
△《唯室集》四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长方撰。长方有《步里客谈》,已著录。是集诗文散入《永乐大典》各韵下。据胡百能行状,原本凡十四卷。又唐瑑原序称其家所刊凡二百篇。今掇拾残阙,仅得文五十五首、诗三十九首,勒为四卷。而以他人所作铭、状、记、序附录於后,以备稽考。虽较原书篇数只及其半,而菁华具在,亦可以观其大凡矣。长方父侁,与游酢、杨时、邹浩、陈瓘等游,故长方之学以程氏为宗。
《朱子语录》於同时学者多举其字,惟於长方则称曰唯室先生,盖颇引以为重也。
冯时可《雨航杂录》谓宋儒论人,喜核而务深,长方亦不免於是。然如谓刘先主灭刘璋取蜀,为行不义,杀不辜,故不能有天下;谓张九龄与李林甫同辅政,不能发其奸而去之,以致天宝之乱。虽核以事势,均未必尽然。要其理则不为不正。
至於《绍兴六年应诏劄子》,谆谆以严师律、备长江、讲漕运为急。又因朝廷罢赵鼎任张浚,作《里医》一篇,以为“国家起锢疾,必固元气。补当持重,攻当相机”。盖其意不主於和,亦不主於遽战。富平、淮西、符离三败,躁妄偾事,若预睹之,固与迂阔者异矣。虽佚简残篇,仅存什一,要胜於虚谈高论,徒供覆瓿者也。
△《汉滨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之望撰。之望字瞻叔,襄阳穀城人,后寓台州。登绍兴八年进士第。累迁太府少卿。孝宗即位,除户部侍郎,充川陕宣谕使。洊擢至参知政事,劳师江淮,为言者论罢。乾道元年起为福建安抚使,加资政殿大学士,移知温州卒。
事迹具《宋史》本传。钱溥《秘阁书目》载有之望《汉滨集》,而佚其册数。焦竑《经籍志》作六十卷。然赵希弁、陈振孙两家俱未著录,则宋代已罕传本。后遂散佚不存。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撮裒缀,所存什之三四而已。之望当秦桧柄国时,落落不合,人咸称其有守。其历官亦颇著政绩。惟在隆兴时力主和议,与汤思退相表里,专以割地啖敌为得计,而极沮张浚恢复之谋,考宋南渡之初,自当以北取中原为务。然惟岳、韩诸将可冀图功。张浚很愎迂疏,但急於立功以固位,实非可倚以恢复之人。一败於富平,而丧师三十万。再衄於淮西,而叛逃者七万。三挫於符离,而丧师又十三万。偾辕误国,其验昭然。讲学家以张栻之故,回护其父,殊未免颠倒是非。之望之沮浚,不可不谓之知人。至其《论和议》之策,以为“南北之形已成,未易相兼。惟当移攻战之力以自守,然后随机制变”。
又以为“金人制胜之谋,举无遗策。加以器械之利,形势之便,虽汉、唐全盛之时,犹未能轻此敌,而况於今日”!其斟酌时势以立言,与史浩意颇相近,亦不可谓之不知时务。特其朋比小人,附和权倖,与浩之出於老成忠荩者不同。又汤思退所主者乃六国赂秦之计,与浩之主於持重俟衅者亦复迥异。故当时重为人所抨击,而《宋史》亦极不满之,诛其心也。至其诗文,则皆疏畅明达,犹有北宋遗矩。诸劄子亦多足以考见时事,与正史相参,未可遽废。谨釐为十六卷,著之於录。庶其人其文是非得失各不相掩焉。
△《香溪集》二十二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范浚撰。浚字茂名,兰溪人。绍兴中举贤良方正,以秦桧柄政,辞不赴。
然浚虽不仕,实非无意於当世者。其《书曹参传后》,则隐戒熙宁之变法。其《补翟方进传》,则深愧靖康之事雠。其《读周礼》一篇,亦为王安石发。而《进策》五卷,於当时世务尤言之凿凿。非迂儒不达时变者也。其《诗论》戒穿凿,似为郑樵而言。《易论》鄙象数,亦似为陈抟而设。於经术颇为有功。《春秋论》欲废三传,则犹祖孙复之馀习,颇为乖迂。然卢仝所注,儒者罕传。浚论尚载其数条,亦足资异闻。其辩孟母无三迁事、黄帝无阪泉事、周穆王无西至昆仑事,虽颇失之固,然皆於理无害。其诗凡三卷。近体流易,犹守元祐旧格,不涉江西宗派。古体颇遒,亦非语录为诗之比,有足称焉。集为其门人高栴所编,其侄端臣刊之。前有绍兴三十一年陈岩肖序。后有元吴师道跋,称朱子取其《心箴》注《孟子》。而其集金履祥时已不传,后从应氏得其前七卷。又从其族孙俊家得残本,佚前五卷。合之遂为完书。跋又称端臣《蒙斋集》未及刊,先刊其与浚唱酬诸诗附见焉。此本无端臣诗,盖又佚矣。
△《郑忠肃奏议遗集》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郑兴裔撰。兴裔字光锡,初名兴宗。显肃皇后外家三世孙。由成忠郎历官江东路钤辖,迁均州防御使、保静军节度使,召领内祠,武康军节度使。赠太尉,谥忠肃。是集所录多奏疏、表状,其记、序、辨、跋诸杂著则间附数篇。其中如《请起居重华宫》及《论淮西荒政》诸疏,词意剀挚。他如《蠲缗钱》、《禁改钞》、《论折帛钱》诸奏,所列绍兴间一切弊政,皆《宋史食货志》及《文献通考》所未载,亦足补史志之阙。又纪《淳化阁帖》之摹拓传写,与黄伯思互有异同。辩琼花之复荣,较周必大《玉蕊辨证》更为详赡。亦考据者所不废矣。
《书录解题》及《宋史艺文志》皆不著录。盖其裔孙所裒辑,出於南宋之后。
录之亦足徵宋代故实之一二焉。
(案此编虽以奏议为名,实则裒辑杂文,共为一集。故录之《别集类》中。)
△《云庄集》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曾协撰。协字同季,南丰人。《宋史》无传,志乘亦不载其名。据傅伯寿所作集序,知为曾肇之孙,曾纁之子。而所叙仕履但曰官零陵太守,不及其详。
且宋无零陵郡,亦无太守之名,殊非实事。今以集中诗文考之,知绍兴中举进士不第,以世赏得官。初为长兴丞,迁嵊县丞。继为镇江通判,迁临安通判。乾道癸巳权知永州事以卒。伯寿所云,盖以古地名与古官名假借用之,文人换字之陋习耳。伯寿又称:“庆元庚申,协没已二十八年。其子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炎辑其文为二十通。”考刘禹锡作《柳宗元集序》,称一卷为一通,则原集盖二十卷。今传於世者,惟《咏芭蕉》一诗,仅见陈景沂《全芳备祖》中。他不概见,则其亡已久矣。今捃拾《永乐大典》所载,以类编次,尚得五卷。又得傅伯寿序一篇,亦并录入。序称其古诗多效选体。然合诸作观之,大抵源出苏轼、陈与义。
故《同沈正卿作仇池石诗》用轼韵,《陈晞贤过零陵赠诗》亦用与义韵,而绝不及於他家。知其唱和讲求在二家旧格也。杂文颇雅饬有法。《宾对》一赋为集中巨篇,语特伟丽。而大旨以安享太平为浑穆之王风,以恢复中原为战争之霸术。
夸大其词,以文偏安之陋。曲学阿世,持论殊乖。姑以文采录之,从《昭明文选》不废《剧秦美新》之例。读其文者,分别观之可矣。
△《竹轩杂著》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林季仲撰。季仲字懿成,永嘉人。登进士第。历官太常少卿,知婺州。自号芦山老人。尝侨居暨阳。集中又自称济南林某者,盖其祖贯也。《宋史》不为立传,其行事不可概见。惟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季仲以赵鼎荐入朝,奏疏沮和议得罪。仲熊、叔豹、季貍其弟也,皆知名”云云。今案集中《与赵仆射书》有“相公过听,引而置诸朝。鹿鹿三年,蔑有报称”之语。与赵鼎荐引之说合,惟《沮和议》一疏,已不见於集中。其得罪贬谪之事,遂略而弗显。集中又有祭德和弟、察和弟诸文,据所云同祖所出兄弟八人者,知其兄弟甚多,而仲熊、叔豹之名亦已不可复考。然《宋史赵鼎传》称鼎之再相,尝奏言:“今清议所与如刘大本、胡寅、吕本中、常同、林季仲之流,陛下能用之乎?”是季仲在绍兴中,实负清流重望,故集中劄子虽所存无几,而多力持正论,深切时弊之言。其赵鼎南迁以后,所与简牍数篇,无不反覆慰藉,词意谆挚。交道之笃,尤可概见。
又《庚溪诗话》称季仲颇喜为诗,语佳而意新。今观所作,虽边幅稍狭,已近江湖一派。而笔力挺拔,其清隽亦可喜也。集本十五卷,世久失传。论宋代人物者或不能知其姓氏。今从《永乐大典》中搜辑编缀,釐为诗一卷、文四卷,用存其概。且为略考本末,附著於此,俾不至无闻於后焉。
△《拙斋文集》二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林之奇撰。之奇有《尚书全解》,已著录。是集凡记问二卷,盖即本传所谓《道山记问》者。诗一卷、杂文十七卷。末附吕祖谦祭文及李橺所为哀辞、姚同所为行实。以之奇自号曰拙斋,因以名集。之奇之学得於吕本中。其《记问》内称少蓬及吕紫微者,皆谓本中。其后吕祖谦又受学於之奇,祖谦祭之奇文云:“昔我伯父西垣公,躬受中原文献之传,载而之南。先生与二李伯仲实来定师生之分。”二李谓李葵之子李柟、李樗。西垣公者亦谓本中也。(案祖谦之祖弸中,为本中之弟,本中乃其从祖。而祖谦称伯父者,盖用《左传》“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语,然亦太僻矣。谨附订於此。)吕氏之学颇杂佛理,故之奇持论亦在儒、释之间。吕氏虽谈经义,而不薄文章。故之奇注释《尚书》,究心训诂。
而此集所载诸篇,皆明白畅达,不事钩棘,亦无语录粗鄙之气。其诗尤具有高韵,如《江月图》、《早春偶题》诸篇,置之苏、黄集中,不甚可辨也。
△《于湖集》四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张孝祥撰。孝祥字国安,历阳乌江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第一。孝宗朝累迁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领建康留守。寻以荆南湖北路安抚使,请祠。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事迹具《宋史》本传。《书录解题》载《于湖集》四十卷,此本卷数相合。前有其门人谢尧仁及其弟华文阁直学士孝伯序。尧仁序称孝祥每作诗文,辄问门人视东坡何如。而尧仁谓其《水车》诗活脱似东坡。然较苏氏《画佛入灭》、《次韵水官》、《韩幹画马》等数篇尚有一二分劣。又谓以先生笔势,读书不十年,吞东坡有馀矣。今观集中诸作,大抵规摹苏诗,颇具一体。而根柢稍薄,时露竭蹶之状。尧仁所谓读书不十年者,隐寓微词,实定论也。然其纵横兀傲,亦自不凡。故《桯史》载王阮之语,称其平日气吐虹霓。陈振孙亦称其天才超逸云。
△《太仓稊米集》七十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周紫芝撰。紫芝字少隐,宣城人。绍兴中登第。历官枢密院编修官,出知兴国军。自号竹坡居士。是集乐府诗四十三卷、文二十七卷。前载唐文若、陈天麟及紫芝自序。集中《闷题》一首下注云:“壬戌岁始得官,时年六十一。”是紫芝通籍馆阁,业已暮年,可以无所干乞。而集中有《时宰生日乐府》四首,又《时宰生日乐府》三首,又《时宰生日乐府》七首,又《时宰生日诗》三十绝句,又《时宰生日五言古诗》六首,皆为秦桧而作。《秦少保生日七言古诗》二首,《秦观文生日七言排律三十韵》,皆为秦熺而作。又《大宋中兴颂》一篇亦归美於桧,称为元臣良弼。与张嵲《绍兴复古颂》用意相类。殊为老而无耻,贻玷汗青。集中尝引苏轼之言,谓古今语未有无对者,琴家谓琴声能娱俗耳者为“设客曲”。顷时有作《送太守》诗者,曰此供官诗,不足观。於是设客曲乃始有对。
因戏作俳体诗曰:“设客元无琴里曲,供官尚有选中诗”云云。是数篇者,殆所谓供官诗欤?然其诗在南宋之初,特为杰出。无豫章生硬之弊,亦无江湖末派酸馅之习。方回作是集跋,述紫芝之言曰:“作诗先严格律,然后及句法,得此语於张文潜、李端叔。”观於是论,及证以紫芝《诗话》所徵引,知其学问渊源,实出元祐。故於张耒《柯山》、《龙门右史》、《谯郡先生》诸集汲汲搜罗,如恐不及。叶梦得《石林诗话》所谓寇国宝诗自苏、黄门庭中来,故自不同者也。
略其人品,取其词采可矣。
卷一百五十九 集部十二
○别集类十二△《夹漈遗稿》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郑樵撰。樵有《尔雅注》,已著录。樵锐於著述,尝上书自陈,称所作已成者凡四十一种,未成者八种。当时颇以博洽著,而未尝以文章名。其集自陈振孙《书录解题》以下亦皆不著录。此本前后无序跋,不知何人所编。上卷古近体诗五十六首。中卷记一篇、论一篇、书二篇。下卷书三篇。其诗不甚修饰,而萧散无俗韵。其文滉漾恣肆,多类唐李观、孙樵、刘蜕。在宋人为别调。其《献皇帝书》,自誉甚至。《上宰相书》、《上方礼部书》,益放言纵论,排斥古人。
秦汉来著述之家,无一书能当其意。至投宇文枢密、江给事二书,置学问而夸抱负,益傲睨万状,不可一世。其量殊嫌浅狭。然南北宋间记诵之富,考证之勤,实未有过於樵者。其高自位置,亦非尽无因也。观於是集,其学问之始末,夫亦可以概见矣。
△《鄮峰真隐漫录》五十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史浩撰。浩有《尚书讲义》,已著录。其集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者皆五十卷。此本卷数并合,而目录别为三卷。首题门人周铸编,则犹宋时刊行旧式也。浩事孝宗於潜邸,隆兴、淳熙中两为宰揆。没后至配享庙庭。其推毂善类,宽厚不争,亦颇为世所称许。当孝宗任张浚,锐意用兵,浩独以为不然。遂以论劾罢去。元代史臣作浩传赞,亦颇诋其不能赞襄、恢复之谋。今考集中如《论山东未可用兵》、《论归正人》、《论未可北伐》、《回奏条具弊事》诸劄子,皆极言李显忠、邵宏渊之轻脱寡谋,不宜轻举。而欲练士卒,积资粮,以蓄力於十年之后。既而淮西奔溃,其言竟验,不可为非老成谋国之见。
虽厥后再秉国政,亦未能收富强之效,以自践其言;而量力知难,其初说固有未可深议者。至本传称浩因专对,请於普安、恩平二王内择立一人为皇子,高宗亟称为有用之才。而集中《论对有司不能推广恩意劄子》下注云:“见知高宗,只因此劄此。”事当在请定继嗣之先,而本传顾未之及。集为门弟子编排,所言当必有据。是亦足与史相参考也。集凡诗五卷、杂文三十九卷、词曲四卷。末二卷为《童丱须知》,分三十章。所言皆治家修身之道,而谐以韵语。乃录之家塾以训子孙者。自署辛丑,为淳熙八年。盖其罢官以少傅侍经筵时所著云。
△《燕堂诗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赵公豫撰。公豫字仲谦,常熟人。绍兴中由进士知真州。官至宝谟阁待制。
是集卷首有传一篇,不著撰人名氏,称公豫本宗室子,南渡后徙居常熟。然考《宋史宗室表》,诸王系中无以公字联名者,不知其出何派也。传又称公豫所著《燕堂类稿》原本十六卷,诏诰表策多为时传诵。其诗因属对不甚工切,泉州守蒋雝选录全部,澄汰太甚,仅存若干首。是公豫止优於文,而诗则非所擅长。
故虽抄本仅存,而选录宋诗者亦未经采摭。今读其诗,虽吐属未工,而直写胸臆,要自落落不凡。传又称公豫居官廉正,常言吾求为良吏,不求为健吏。去任之日,挈壶浆攀辕者甚众。是其政绩不愧於古之循吏。当因人以重其诗。使鲁恭、卓茂有遗集以传於后,虽声律未娴,谈艺者敢毅然斥去乎!存此一集,以风厉官方。
较之掞藻摛华,其有补於世道为多也。
△《海陵集》二十三卷、《外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周麟之撰。麟之字茂振,海陵人。绍兴十五年进士。中宏词科。任起居舍人。历擢兵部侍郎、直学士院、给事中、知制诰、翰林学士。官至同知枢密院事。
《宋史艺文志》载麟之《海陵集》二十三卷,与此本合。前有淳熙癸卯周必大序,亦称其子准裒遗稿得二十三卷。盖犹旧帙。序称其久官於朝,故其诗文因事而作者少,集中内外制词殆居其半。今观其集,非惟赠答唱和寥寥无几,即奏议奏劄亦多不关军国大计。盖其珥笔禁庭,坐跻通显,与王珪约略相似。而文章娴雅,亦犹有北宋馆阁之馀风。非南渡诸家日趋新巧者比,未可以专工俪偶轻也。
别有外集一卷,其中使金诸诗称绍兴己卯。考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载绍兴二十九年周麟之为告哀使,盖以韦太后事而行。时金国方谋南伐,诗中《造海船》一章,亦知其欲由胶州浮海,水陆并进。而所载《中原民谣》十章,乃盛陈符谶。
以燕京小为康王坐之兆,以迎送亭为迎宋之兆,以金澜酒为金烂之兆,以归德府为复旧之兆,以沃州为天水之兆。皆附会牵合,亦何异吕绅弃通州而遁,乃表言夜梦赤帜朱甲为中兴之瑞乎!《二老堂诗话》又载麟之使金,金主爱之,享以牛鱼。密糟其首以归献,时有鱼头公之嘲。则当时必有所取悦於金主者。而其诗夸宋诋金,与事实绝不相应。又前后《凯歌》三十首,虚张虞允文瓜洲采石侥倖之功,殊为过实。词句亦多鄙俚,不类麟之他诗。考诸《宋志》,亦无外集之目。
殆其子讳而削稿,后人又掇拾附存欤?以原本所有,姑仍其旧录之,而附订其谬如右。
△《竹洲集》二十卷、附《棣华杂著》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吴儆撰。儆字益恭。初名偁,避秀邸讳,改名。休宁人。绍兴二十七年第进士。历朝散郎、广南西路安抚使,主管台州崇道观。卒谥文肃。其集《宋史艺文志》、《书录解题》、《文献通考》皆不著录。集首有端平乙未敷文阁学士程珌序,称其文峭直而纡馀,严洁而平澹,质而非俚,华而不雕。今观其诗文,皆意境劖削,於陈师道为近。虽深厚不逮而模范略同,盖以元祐诸人为法者。
其《上蒋枢密书》,论战和守之俱非。《与汪楚材书》,论伊川之徒皆有卓识。
其《刍言》中《豪民黠吏》一条,与《论邕州以互市劫制化外》一条,亦具有吏才。非但以文章重也。
△《高峰文集》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廖刚撰。刚字用中,顺昌人。绍兴中为御史中丞,出提举明道宫,致仕。
高峰其号也。事迹具《宋史》本传。考《朱子语类》论龟山门人,谓刚为助和议。
今观其集,若《漳州被召上殿》、《乞约束边将》诸劄,其说诚然。然《宋史》本传载金人败盟,刚乃有责郑亿年以百口保金人之语。又欲起旧相有德望者。以是为桧所恶,致斥奉祠。而集中《与秦相公书》,亦以和议为失。前后如出两人,岂至是乃悟其谬欤?《宋史》以刚为杨时弟子,道学一脉。爱屋及乌,使与张九成、胡铨同传,固为不伦。然视怙过不悛者,则有间矣。其他奏议,指陈当时利弊,颇有可采。《答陈几叟书》,论知制诰之失,尤为切当。至其《乞设亲军劄子》,舍大虑小,所见殊陋。又谏止高宗节序拜钦宗事,於君臣兄弟之义,亦皆未协。本传乃独采之,去取未免失伦。亦足证《宋史》之疏谬,其是非不尽可据矣。其集久无刻本,传写多误,脱字或至数行。无从校补,今亦姑从旧本录之焉。
△《鄂州小集》六卷、《附录》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罗愿撰。愿有《尔雅翼》,已著录。淳熙甲辰愿由知南剑州改鄂州。乙巳卒於官。州佐刘清之为刊其遗稿,名《鄂州小集》,止六卷。史称十卷,与原集不合。盖《宋史》多讹,不足为据。此本卷数虽符,然编次无法。又以《新安志》中小序二篇入之,疑经后人掇拾而成,亦非其旧也。愿父汝楫,助秦桧以害岳飞,犯天下之公怒。而愿学问该博,文章高雅,乃卓然有以自立,不为父恶之所掩。
其《淳安社坛记》,朱子亦谓不如。其《尔雅翼》后有方回跋曰:“回闻之先君子,南渡后文章有先秦、西汉风,惟罗鄂州一人。甫七岁,能为《青草赋》以寿其先尚书。少长,落笔万言。既冠,乃数月不妄下一语。其精思如此。”又曰:“《小集》仅文十之一,刘公清之子澄所刊。晦翁谓其文有经纬,尝欲附名集后。”
又谓罗端良止此可惜。盖年止四十馀,使老寿,进未艾也。郑玉作是集序亦曰:“其《陶令祠堂记》、《张烈女庙碑》,词严理畅。至於《论成汤之惭德》,则所以著千古圣贤之心,明万世纲常之正”云云。朱子当南宋初,方回当南宋末,其推重如出一辙。知一代作者,於愿无异词矣。今所传者虽未必淳熙之原本,实皆愿之遗文,要足贵也。后二卷,附愿兄颂、愿弟颀、侄似臣之文。末又有明人《月山录》一卷,冗杂鄙陋,盖愿之疏族,因刊是集而窜入之,冀附骥以传,殊为疣赘。今存颂、颀、似臣之文,而所谓《月山录》者,则竟从删汰焉。
△《艾轩集》九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林光朝撰。光朝字谦之,莆田人。登隆兴元年进士。历官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除中书舍人,兼侍讲。以集英殿修撰知婺州卒。事迹具《宋史儒林传》。光朝为郑侠之婿,又从陆子正游。学问气节,俱有自来。长朱子十六岁,朱子兄事之。其为舍人日,缴还谢廓然词头一事,尤为当世所称。平生不喜著书。
既没后,其族孙同叔裒其遗文为十卷,陈宓序之。后其外孙方之泰搜求遗逸,辑为二十卷,刻於鄱阳,刘克庄序之。至明代,宋刊已佚,仅存抄本。正德辛巳,光朝乡人郑岳择其尤者九卷,附以遗事一卷,题曰《艾轩文选》。是为今本。所谓十卷、二十卷者,今皆不可见。王士祯《居易录》称:“尝从黄虞稷借观其全集,憾未抄录。”未审即此本否也。然即此本观之,亦可见其一斑矣。旧本间有评语,盖明林俊所附入。皆无发明,故今悉删汰焉。
△《晦庵集》一百卷、《续集》五卷、《别集》七卷(内府藏本)
宋朱子撰。《书录解题》载《晦庵集》一百卷、《紫阳年谱》三卷,不云其集谁所编,亦不载《续集》。明成化癸卯莆田黄仲昭跋,称“晦庵朱先生文集一百卷,闽、浙旧皆有刻本。浙本洪武初取置南雍,不知辑於何人。今闽藩所存本,则先生季子在所编也。又有《续集》若干卷、别集若干卷,亦并刻之”云云。是正集百卷,编於在手。然朱玉《朱子文集大全类编》称在所编实八十八卷,合《续集》、《别集》乃成百卷。是正集百卷又不出在手矣。《别集》之首有咸淳元年建安书院黄镛序曰:“先生之文,正集、续集,潜斋、实斋二公已镂版书院。
建通守余君师鲁,好古博雅,搜访先生遗文又得十卷,以为别集。其标目则一仿乎前,而每篇之下必书其所从得。”是《别集》之编,出余师鲁手。惟《续集》不得主名,朱玉亦云无考。观镛所序在度宗之初,则其成集亦在理宗之世也。此本为康熙戊辰蔡方炳、臧眉锡所刊,眉锡序之,而方炳书后题曰《朱子大全集》。
不知其名之所始。考黄仲昭跋及嘉靖壬辰潘潢跋,尚皆称《晦庵先生集》。而方炳跋乃称:“朱子故有《大全文集》,岁月浸久,版已磨灭。”则其名殆起明中叶以后乎?惟是潢跋称文集百卷、续集五卷、别集七卷,与今本合。而与潢共事之苏信所作前序,乃称百有二十卷,已自相矛盾。方炳手校此书,其跋又称原集百卷、续集十卷、别集十一卷,其数尤不相符。莫明其故。疑信序本作百有十二卷,重刻者偶倒其文,而方炳跋则缮写笔误,失於校正也。方炳跋又称校是书时不敢妄有更定,悉依原本。即续、别二集亦未依类附入,颇得古人刊书谨严详慎之意。今通编为一百一十二卷,仍分标《晦庵集》、《续集》、《别集》之目。
不相淆乱,以存其旧焉。
△《梁谿遗稿》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尤袤撰。袤有《遂初堂书目》,已著录。《宋史》袤本传载所著《遂初小稿》六十卷、内外制三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梁谿集》五十卷。今并久佚。国朝康熙中,翰林院侍讲长洲尤侗,自以为袤之后人,因裒辑遗诗,编为此本。盖百分仅存其一矣。厉鹗作《宋诗纪事》,即据此本为主。而别摭《三朝北盟会编》所载《淮民谣》一首,《茅山志》所载《庚子岁除前一日游茅山》一首,《荆溪外纪》所载《游张公洞》一首,《扬州府志》所载《重登斗野亭》一首,《郁氏书画题跋记》所载《题米元晖潇湘图》二首,《后村诗话》所载逸句四联。
而“去年江南荒”两联,即《淮民谣》中之语,前后复出。良由琐碎捃拾,故失於检校。知其散亡已甚,不可复收拾也。方回尝作袤诗跋,称“中兴以来,言诗必曰尤、杨、范、陆。诚斋时出奇峭。放翁善为悲壮。公与石湖,冠冕佩玉,端庄婉雅。”则袤在当时,本与杨万里、陆游、范成大并驾齐驱。今三家之集皆有完本,而袤集独湮没不存。盖文章传不传,亦有幸不幸焉。然即今所存诸诗观之,残章断简,尚足与三家抗行。以少见珍,弥增宝惜,又乌可以残賸弃欤!
△《文忠集》二百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周必大撰。必大有《玉堂杂记》,已著录。是集即史所称《平园集》者是也。开禧中,其子纶所手订。以其家尝刻《六一集》,故编次一遵其凡例,为《省斋文稿》四十卷、《平园续稿》四十卷、《省斋别稿》十卷、《词科旧稿》三卷、《掖垣类稿》七卷、《玉堂类稿》二十卷、《政府应制稿》一卷、《历官表奏》十二卷、《奏议》十二卷、《奉诏录》七卷、《承明集》十卷、《辛巳亲征录》一卷、《龙飞录》一卷、《归庐陵日记》一卷、《闲居录》一卷、《泛舟游山录》三卷、《乾道庚寅奏事录》一卷、《壬辰南归录》一卷、《思陵录》一卷、《玉堂杂记》三卷、《二老堂诗话》二卷、《二老堂杂志》五卷、《唐昌玉蕊辨证》一卷、近体乐府一卷、书稿三卷、劄子十一卷、小简一卷。其年谱一卷,亦纶所编。又以祭文、行状、谥诰、神道碑等别为《附录》四卷终焉。陈振孙谓初刻时以《奉诏录》、《亲征录》、《龙飞录》、《思陵录》十一卷所言,多及时事,托言未刊。郑子敬守吉时,募工人印得之,世始获见完书。今雕本久佚,止存抄帙。而《玉堂杂记》、《二老堂杂志》等编,世亦多有别本单行者。已各著於录。兹集所载,则依原书编次之例。仍为录入,以存其旧第焉。
△《雪山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质撰。质有《诗总闻》,已著录。其集久佚不传。仅散见《永乐大典》中。史称其尝著论五十篇,言历代君臣治乱,谓之《朴论》。今止存《汉高帝》、《文帝》、《五代梁末帝》、《周世宗》四篇。质自序《西征丛记》云:“自丁亥至庚寅,得诗一百三十有九、词五十有一、记十、序六、铭二。”又於淳熙二年作《退文》,有六悔六变。《永乐大典》所载乃总题曰《雪山集》,不可辨识。
又《宋史艺文志》称《王景文集》四十卷,而别出《雪山集》三卷。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作三卷。焦竑《经籍志》、朱彝尊《经义考》则俱云四十卷。考王阮原序,称其家以遗稿见属,乃为蒐罗删次,釐为四十卷。名曰《雪山》,本其旧也。然则质初有小集三卷,自题《雪山》之名。迨阮删定遗稿,编为全集,而其名如故。故三卷之本与四十卷之本诸书互见也。张端义《贵耳集》载其《何处难忘酒》诗四首,称所撰有《雪斋集》,则又刊本流传讹“山”为“斋”矣。
今蒐罗排次,共得一十六卷。其诗文有岁月可稽者,各加考证附於题下。虽残阙之馀,十存四五。其生平出处与文章宗旨,尚可以见其梗概焉。《宋史》本传颇以气节推质。而周密《齐东野语》载:“张说为承旨时,朝士多趋之,惟质与沈瀛相戒勿诣说。已而质潜往说所,甫入客位,瀛已先在。物议喧传,久之皆不安而去。”与史殊相乖剌。考史称“虞允文以质鲠亮不回,荐为右正言。时中贵人用事,多畏惮质,阴沮之”云云。则质非附势求进者,殆张说等惧其弹劾,反造此谤。史所谓阴沮之者,正指其事,密不察而误载也。观其初受张浚之知,又以汤思退荐为太学正,而集中《论和战守疏》,排击二人,皆无恕词。此岂放利偷合者所能为欤!史又称质博通经史,善属文,与九江王阮齐名。阮序是集,亦称听其论古,如读郦道元《水经注》。名山支川,贯串周匝,无有间断。自明以来,阮义丰集尚传,而质集湮没不彰,谈艺家亦罕能称道。今仰蒙睿鉴,取其《论和战守疏》及《上宋孝宗疏》诸篇,词旨剀切,当於事理,特命校正剞劂,以发幽光。洵为千载之一遇。至集中青词一体,本非文章之正轨。谨钦遵谕旨,於缮录之本姑仍其旧,於刊刻之本则概予芟除。又如《会庆节功德疏》、《福地化缘疏》、《真如修御书阁疏》、《天申节开启疏》、《满散疏》、《水陆修斋忏经》诸疏及《化缘修造榜文》诸篇,亦皆语涉异教。刊本并为削去,以示别裁焉。
△《方舟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石撰。石有《方舟易学》,已著录。《宋史》不为石立传,其集亦不见於《艺文志》。惟《书录解题》载《方舟集》五十卷、《后集》二十卷。自明以来,绝无传本。今从《永乐大典》采掇编次,犹可得十之六七。考邓椿《画继》,称其出主石室(案此指由太学博士黜为成都学官时),就学者如云。闽越之士,万里而来,刻石题诸生名几千人。蜀学之盛,古今鲜俪。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称:“石在太学时,適右学生芝草,学官称贺,石独以为兵兆。由是坐斥。
赵雄其乡人,骤贵,石不与通书。及石罢官,值雄秉政,遂不复起。”是石亦学问气节之士。《资州志》又称其好学能属文,少从苏符尚书游。而集中亦有为苏峤所作《苏文忠集御序跋》。知其文字渊源,出於苏氏。故所作以闳肆见长。虽间失之於险僻,而大致自为古雅。诸体诗纵横跌宕,亦与眉山门径为近也。谨以类排比,编为诗五卷、词一卷、文十二卷。又浙江采进遗书中有石所撰《易十例略》、《互体例》、《象统》、《左氏卦例》、《诗如例》、《左氏君子例》、《圣语例》、《诗补遗》诸篇,皆题门人刘伯龙编。而帙首一行乃标曰《方舟先生集》。勘验《永乐大典》所录,《经说》诸篇与浙江本无异。而其前冠以“方舟集”字亦与浙江本同。盖本附入集中,后全集散亡,仅存此《经说》。今仍别为六卷,附之於后,以还其旧焉。
△《网山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林亦之撰。亦之字学可,号月渔,福清人。林光朝之弟子也。光朝讲学於红泉,及卒,学者请亦之继其席。赵汝愚帅闽,尝荐於朝,未及用而卒。景定间赠迪功郎。原集刊於绍定辛卯。刘克庄序称:“尝谓艾轩高处逼《檀弓》、《穀梁》,平处犹与韩并驱。至於《网山》论著,句句字字,足以明周公之志,得少陵之髓。其律诗高妙者,绝类唐人。疑老师当避其锋。他文称是”云云。其推之可谓至矣。今观此本,诗仅二卷,而輓诗居一卷。文凡六卷,而祭文居二卷,祝文聘书居一卷,青词、募疏之类不轨於正者,又居一卷。殊不类克庄之所称。
其编次尤为猥杂。疑原集散佚,无识者掇拾丛残,重编此本,故遗其菁华而存其糟粕也。宋人撰著,传者日稀。既未睹其全帙,姑以此本著录,备插架之一种云尔。
△《东莱集》四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吕祖谦撰。祖谦有《古周易》,已著录。其生平诗文,皆祖谦殁后,其弟祖俭及从子乔年先后刊补遗稿,釐为文集十五卷。又以家范、尺牍之类为别集十六卷。程文之类为外集五卷。年谱、遗事则为附录三卷。又附录拾遗一卷。即今所传之本也。祖谦虽与朱子为友,而朱子尝病其学太杂。其文词闳肆辨博,凌厉无前,朱子亦病其不能守约。又尝谓“伯恭是宽厚底人,不知如何做得文字似轻儇底人。如《省试义》,大段闹装馆职,策亦说得漫不分晓,后面全无紧要”。
又谓伯恭《祭南轩文》,都就小狭处说来。其文散见於黄、滕璘所记《饶录》。
后托克托修《宋史》,遂列祖谦於《儒林传》中,微示分别。然朱子所云,特以防华藻溺心之弊,持论不得不严耳。祖谦於《诗》、《书》、《春秋》皆多究古义,於十七史皆有详节。故词多根柢,不涉游谈。所撰文章关键,於体格源流,具有心解。故诸体虽豪迈骏发,而不失作者典型,亦无语录为文之习。在南宋诸儒之中,可谓衔华佩实。又何必吹求过甚,转为空疏者所藉口哉!又按《朱子语类》,称“伯恭文集中如《答项平甫书》,是傅梦泉子渊者。如骂曹立之书,是陆子静者。其他伪作,想又多在”云云。是祖俭等编集之时,失於别择,未免收入赝作。然无从辨别,今亦不得而删汰之矣。
△《止斋文集》五十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陈傅良撰。傅良有《春秋后传》,已著录。此集为其门人曹叔远所编,前后各有叔远序一篇。所取断自乾道丁亥讫於嘉泰癸亥。凡乾道以前之少作,尽削不存,其去取特为精审。末为附录一卷,为楼钥所作神道碑、蔡幼学所作墓志、叶適所作行状。而又有杂文八篇缀於其后,不知谁所续入。据弘治乙丑王瓒序,称泽州张琎欲掇拾遗逸,以为外集,其琎重刊所附入欤?自周行己传程子之学,永嘉遂自为一派,而傅良及叶適尤其巨擘。本传称永嘉郑伯熊、薛季宣皆以学行闻。伯熊於古人经制治法,讨论尤精,傅良皆师事之,而得季宣之学为多。及入太学,与广汉张栻、东莱吕祖谦友善。祖谦为言本朝文献相承,而主敬集义之功得於栻为多。然傅良之学,终以通知成败,谙练掌故为长,不专於坐谈心性。故本传又称傅良为学,自三代、秦、汉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於实而后已。盖记其实也。当宁宗即位之初,朱子以赵汝愚荐内召。既汝愚与韩侂胄忤,内批与朱子在外宫观。傅良为中书舍人,持不肯下,其於朱子亦不薄。然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称:“考亭先生晚注《毛诗》,尽去序文,以‘彤管’为淫奔之具,以‘城阙’为偷期之所。止斋陈氏得其说而病之,谓以千七百年女史之彤管与三代之学校,以为淫奔之具、偷期之所,窃有所未安。独藏其说,不与考亭先生辨。考亭微知其然,尝移书求其《诗》说。止斋答以公近与陆子静互辨无极,又与陈同甫争论王霸矣。且某未尝注诗。所以说诗者,不过与门人为举子讲义,今皆毁弃之矣。盖不欲滋朱之辨也”云云。则傅良虽与讲学者游,而不涉植党之私,曲相附和。亦不涉争名之见,显立异同。在宋儒之中,可称笃实。故集中多切於实用之文,而密栗坚峭,自然高雅,亦无南渡末流冗沓腐滥之气。盖有本之言,固迥不同矣。
△《格斋》四六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王子俊撰。子俊字材臣,吉水人。安丙帅蜀,尝辟为制置使属官。其始末则未详也。所著有《史论》、《师友绪言》、《三松类稿》诸书,俱已不传。此编原本题曰《格斋三松集》,疑即《类稿》中之一种,散佚仅存者。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是书跋,称抄得宋本《格斋四六》计一百二首。今检勘其数,与所跋相同,当即彝尊所见之本。杨万里尝谓其《史论》有迁、固之风,古文有韩、柳之则,诗有苏、黄之味。至於四六,踵六一、东坡之步武,超然绝尘,自汪彦章、孙仲益诸公而下不论。其推之甚至。今其他文已湮没不传,无由证所评之确否。
但就此一卷而论,其典雅流丽,亦复斐然可观。故朱彝尊亦谓其由中而发,渐近自然,无组织之迹。必谓胜於汪藻、孙觌,固友朋标榜之词。要之,骖驾二人,亦足步其后尘矣。
△《梅溪集》五十四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王十朋撰。十朋有《会稽三赋》,已著录。是集为正统五年温州教授何氵横所校,知府刘谦刻之,黄淮为序。凡奏议五卷,而冠以廷试策。前集二十卷,后集二十九卷,而附以汪应辰所作墓志。后有绍熙壬子其子宣教郎闻礼跋,称文集合前后并奏议五十四卷。与此本合。而《文献通考》作《梅溪集》三十二卷,续集五卷,并载刘珙之序。今无此序,卷数更多寡不符。应辰墓志则称《梅溪》前后集五十卷。与此本亦不相应。疑珙所序者初稿,应辰所志者晚年续增之稿,而此本则十朋没后其子闻诗、闻礼所编次之定稿也。观应辰称《尚书》、《春秋》、《论语》、《孟子》讲义皆未成书,而此本后集第二十七卷中载《春秋》、《论语》讲义数条。则为蒐辑续入明矣。十朋立朝刚直,为当代伟人。应辰称其於文专尚理致,不为浮虚靡丽之词。其论事章疏,意之所至,展发倾尽,无所回隐,尤条鬯明白。珙称其诗浑厚质直,恳恻条畅,如其为人。今观全集,淳淳穆穆,有元祐之遗风。二人所言,良非溢美。曹安谰言长语仅称其祭汉昭烈帝、诸葛亮、杜甫文各数语,未足以尽十朋也。
△《香山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喻良能撰。良能字叔奇,义乌人。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补广德尉,迁国子监主簿。复以国子监博士召,兼工部郎中。除太常寺丞,兼旧职,出知处州。
寻以朝请大夫致仕。《宋史》不为立传。惟《金华先民传》载其仕履颇详。其兄良倚、弟良弼,亦俱以古文词有声於时,集中所称伯寿兄、季直弟者是也。良能所著《忠义传》二十卷、诸经讲议五卷、《家帚编》十五卷,俱久佚不存。其集《义乌志》作三十四卷。焦竑《国史经籍志》作十七卷。世亦无传。独《永乐大典》中所录古今体诗尚多,核其格律,大都抒写如志,不屑屑为絺章绘句之词。
杨万里《朝天集》有《送喻叔奇知处州》诗云:“括苍山水名天下,工部风烟入笔端。”颇相推许。而良能集内,亦多与万里酬唱之作。故其诗格,约略相近,特不及万里之博大耳。又陈亮《龙川集题喻季直文编》一篇云:“喻叔奇於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辄不释。其为文,精深简雅,读之愈久而意若新。”是良能之文,亦有可自成一家者。惜其诗仅存,而文已湮没不传矣。今从《永乐大典》采掇裒次,而以《南宋名贤小集》所载参校补入。釐为十六卷,庶犹得考见其大略。其集称香山者,案集中《次韵李大著春日杂诗》中有“清梦到香山”句。自注曰:“余所居山名。”盖以地名其集云。
△《宫教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崔敦礼撰。敦礼有《刍言》,已著录。焦竑《国史经籍志》载有敦礼集二十卷。其本久佚。他家书目亦罕著於录。故厉鹗《宋诗纪事》不及敦礼之名。惟《永乐大典》载有敦礼《宫教集》,其诗文篇帙尚富。大抵格律平正,词气畅达。
虽不能领新标异,而周规折矩,尺寸不逾。前辈典型,兹犹未坠,未可等诸自郐无讥。谨采掇编次,釐为十有二卷。第五卷内有《进重删定吕祖谦所编文鉴劄子》一篇,称删去增添别写进呈云云。考李心传《朝野杂记》,谓吕祖谦《文鉴》既成,近臣密启其失当,乃命直院崔大雅更定。增损去留,凡数十篇。大雅者,其弟敦诗字也。《朱子语类》尝论祖谦编录《文鉴》事,亦有崔敦诗删定奏议之语。
是此劄当出敦诗,不出敦礼。似乎《永乐大典》偶尔误题。然或敦诗刊定进呈,敦礼代为草奏,亦未可定。今既别无显证,姑仍其旧录之,而附著其舛互如右。
△《蒙隐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棣撰。棣始末诸书不载。惟凌迪知《万姓统谱》载陈汝锡字师予。绍圣四年进士。官至浙东安抚使。子棣字鄂父。以父任,官至通判潭州。今考集中《知军刘公挽词》第三首,自注称“绍兴初,先子帅越”。与汝锡时代官阶皆符,当即其人。惟谱称通判潭州,而集中《食枸杞菊》诗自序称“仆官桐川”。又有“我今作掾尝苦饥”句,稍为不合。或初仕为桐川掾,后终潭州欤?集中有《甲子除夕》诗,甲子为绍兴十四年,则犹高宗时人也。《栝苍汇纪》载:“汝锡尝有‘闲愁莫浪遣,留为痛饮资’句,为黄庭坚所赏。”则其家学渊源,亦从元祐而来。棣诗乃於南渡之初,已先导宋季江湖之派。盖其足迹游历,不过数郡,无名山大川以豁荡心胸。所与唱和者不过同官丞簿数人,相与怨老嗟卑,又鲜耆宿硕儒以开拓学识。其诗边幅稍狭,比兴稍浅,固势使之然。然统各体而观之,虽乏鸿篇,实殊伪体。大都平易近情,不失风旨。较以生硬晦涩为奇伟,以鄙俚芜杂为真切者,其品固有间矣。宋代遗篇,日传日少。录而存之,俾谈艺家见所未见,亦稽古者所不废也。自明以来,选宋诗者皆未及。厉鹗作《宋诗纪事》,亦不载其姓名。则原集之佚已久。其卷帙多少,不可复考。诗惟一篇,题甲子,其年月先后亦不可知。谨从《永乐大典》所载,按体区分,釐为上、下二卷,以略存梗概焉。
△《倪石陵书》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倪朴撰。朴字文卿,浦江人。居於石陵村,因以为号。尝应进士举。绍兴末为万言书拟上高宗而不果。郑伯熊、陈亮皆极称之。后为里人所构,徙置筠州,以赦得还。吴师道、宋濂皆为作传。师道称其究悉用兵攻守险要,尤精地理,著《舆地会元志》四十卷。今不传。传者仅此集。前载吴宋二传,次《拟上高宗书》,又书劄八篇、书唐史诸传七篇、辨一篇。大抵皆古健有法。惟其《观音院钟刻辨》,论吴越所以改元者,乃因梁灭於唐,不肯反面事仇,奉正朔於唐,为钱氏立国之大节。夫钱镠,固唐遗民也。当朱温僣逆之时,罗隐之言,凛然大义。乃不以篡唐之梁为仇,而反以灭梁之唐为仇,是非颠倒,莫甚於是。朴因汴京丧乱,务伸复雠之义,遂并此事而附会之。可谓斯言之玷。郑楷、杜极二跋,乃特称是篇,其傎甚矣。卷末又有吴莱一序,乃为谢翱辑朴杂著而作者。独不举此篇,其识固在二人上也。翱所辑久无传本,其序盖自《渊颖集》录出。此本则明嘉靖丙戌麻城毛凤韶所辑。其不曰集而曰书者,凤韶自序谓以《上高宗书》为主,举所重云。
△《乐轩集》八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陈藻撰。藻字元洁,福清人。林亦之之弟子。乐轩其自号也。是集为其门人林希逸所编。刘克庄序希逸《竹溪诗集》称:“乾、淳间,艾轩林光朝始好深湛之思,加锻炼之功,有经岁累月缮一章未就者。尽生平所作,不数卷。能以约敌繁,密胜疏,精掩粗。一传而为网山林亦之,再传而为乐轩陈藻。”又称“艾轩殁,门人散,或更名他师。独网山、乐轩笃守旧闻,穷死不悔”云云。今观集中所载诸体诗,颇涉粗率,而真朴之处实能自抒性情。古文亦主於锻炼字句,不为奔放闳肆之作,与《艾轩集》体格相近。虽其蹊迳太僻,不免寒瘦之讥;然在南宋诸家中,实亦自成一派也。
△《定庵类稿》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卫博撰。博《宋史》无传。其集诸家亦未著录。惟散见《永乐大典》中。
考《宋中兴百官题名记》,载乾道四年正月,卫博为枢密院编修官,四月致仕。
知其终於是职。然平生事迹,已不可考。惟其中《送杨舒州》诗有“我昔怀军书,西行尽淮泗”语。知其尝参戎幕耳。所作凡表劄、笺启、序记、书疏之类,无所不备。而什九皆为他人属草者。特原本多直标题目,不署明代字,故往往不可辨别。今以《宋史》参证,如《辞免职名表》有“更化之初,叨居政地,及长沙资殿”等语。则当为代黄祖舜作。《辞免御营使江淮都督表》有“戎辂亲征,及太上起臣於戎马饮江之际,陛下眷臣於飞龙御极之初”等语。则当为代杨存中作。
又所上诸启中,如魏参政为魏杞,叶参政为叶容,洪参政为洪遵,周参政为周葵,蒋枢密为蒋芾,皆一时名臣。又有奉使汴京、真定府燕宾馆赐宴诸表,似尝从人使金者。而集中《送薛左司序》,则称“谏大夫王公将出疆,求幕下士,监丞陶公以某进。会疾作不果”。考之於史,使金者乃王之望,旋即召还。则博实未北行,诸表殆预拟而未及用者。盖博本以表奏四六擅长,故每为当时显贵者所罗致。
而观其所作,亦大都工稳流丽;有汪藻、孙觌之馀风,非应酬牵率者可比。惜其流传不广,几致亡佚。谨抄撮薈萃,厘为四卷。存其梗概,俾不致终就湮没焉。
△《澹轩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吕撰。吕字滨老,一字东老,邵武军光泽人。其行事不见於史传。惟周必大《平园续稿》第三十五卷内有所作吕墓志一篇,称其端庄自重,记诵过人。
年四十,即弃科举。至七十七而卒。又称其学务躬行,深恶口耳之习。读《易》六十四卦,皆为义说。尤留意《资治通鉴》,论著数百篇。盖亦恬退力学之士矣。
朱子尝为其父作墓志,今集中尚有《上晦庵干墓志书》。又吕立社仓,朱子为作记,叹其负经事综物之才,老而不遇。吕殁后,其子文子以集求序,朱子语人曰:“李丈之文,可谓有补於世教,未及为序而疾革。”见於文子所作跋语中。今观其诗文,虽多近朴直,少波澜回复之趣,不能成家。然明白坦易,往往有关於劝戒,不失为儒者之言。朱子所称,实出公论,不尽以其子游於门下之故也。焦竑《国史经籍志》载《澹轩集》十五卷,与周必大墓志相符。然世无传本。惟散见於《永乐大典》中。谨采掇裒缀,厘为诗三卷、诗馀一卷、杂文四卷。周必大墓志一首亦附之卷末,以备考核焉。
△《攻媿集》一百一十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楼钥撰。钥有《范文正年谱》,已著录。其集载於诸家书目者,或作百卷,或作八十五卷。而世所传钞本有仅存四十二卷者。盖流传既久,多所佚脱。此本原作一百二十卷,与《宋史艺文志》及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相同,犹为旧帙。惟中阙第七十七卷,据原目为《宣王内修政事》、《光武大度同高祖》二赋,《玉卮为寿》、《宅道炳星纬》二诗,《用人》、《安民》、《治兵》三策。又阙第七十八卷,据原目为御试进士、举人召试、馆职阁职省试、别试、解试、上舍州学诸试所拟策问十五篇。又阙第七十九卷,据原目为宴会、庆贺、致语十五篇,上梁文四篇,劝农文二篇。其第七十三卷据原目阙《跋王伯奋所藏文苑英华》、《跋清閟居士临修禊序》二篇。第七十四卷据原目阙《跋刘元城、江谏议、任谏议、邹道乡、陈了斋五人帖》一篇。而第五十六卷中《扬州平山堂记》亦阙其后半。诸家所藏刻本、钞本并同。今俱无从校补。至第四十八卷、第八十卷、第八十一卷、第八十二卷有青词、朱表、斋文、疏文之类,凡一百六十七篇,均非文章之正轨。谨禀承圣训,概从删削,重编为一百一十二卷。用聚珍版摹印,以广其传。钥居官持正有守,而学问赅博,文章淹雅,尤多为世所传述。本传称其“代言坦明,得制诰体。”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载:“钥草光宗内禅制词,有‘虽丧纪自行於宫中,而礼文难示於天下’二语,为海内所称。”此言其工於内外制也。本传又称钥试南宫,以犯讳请旨冠末等,投贽诸公,胡铨称为翰林才。
今集中《谢省闱主文启》一首,即是时所作。此言其工於启劄也。王应麟《困学纪闻》取其“门前莫约频来客,坐上同观未见书”二句,载入《评诗类》中。此言其工於声偶也。而袁桷《延祐四明志》称其“於中原师友传授,悉穷渊奥,经训小学,精据可传信”。尤能尽钥之实。盖宋自南渡而后,士大夫多求胜於空言,而不甚究心於实学。钥独综贯今古,折衷考较。凡所论辨,悉能洞澈源流。可谓有本之文,不同浮议。王士祯《居易录》称其“行尽松杉三十里,看来楼阁几由旬”、“一百五日麦秋冷,二十四番花信风”、“水真绿净不可唾,鱼若空行无所依”诸句。而病是集多丛冗。谓表状内外制之类,删去半部亦可。然贪多务博,即《诚斋》、《剑南》、《平园》诸集亦然。盖一时之风气,不必以是为钥病也。
至於题跋诸篇,尤多元元本本,证据分明,不止於《居易录》所称《三笑图赞》、《吴彩鸾玉篇钞》、《唐昭宗赐憘实敕书》三篇。毛晋辑《津逮秘书》,摘录宋人题跋,共为一集,而独不及钥。其偶未见此本欤!
△《尊白堂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虞俦撰。俦字寿老,宁国人。隆兴初入太学,举进士。累官兵部侍郎,奉祠卒。其行事不见於《宋史》,而志乘所载颇详。始为绩溪令,即以治行被荐,迁监察御史。搏击权贵,朝廷肃然。为浙东提刑,徙知湖州,值岁祲,推行荒政,所全活甚众。盖亦不徒以文学见长者。集中有《使北回上殿劄子》,是又尝衔命使金。考《金史交聘表》:“泰和元年三月乙亥,宋使刑部尚书虞俦、泉州观察使张仲舒等来报谢。”即其事也。俦慕白居易之为人,以“尊白”名堂,并以名集。其《读白乐天诗》云:“大节更思公出处,寥寥千载是吾师。”生平志趣,可以想见。故所作韵语,类皆明白显畅,不事藻饰。其真朴之处,颇近居易。而粗率流易之处,亦颇近居易。盖心摹手追,与之俱化,长与短均似之也。然如《除日狱空》、《春蚕行》及《劝农》、《祷雨》、《喜雨》诸篇,剀切慈祥,词意恳到。足以验其心劳抚字,固不当仅求之吟咏间矣。集中古文仅存制诰、劄子二体,已不免多所散佚。而辞命温雅,议论详明,於当时废弛积弊,言之尤切。
其意亦颇有可取者。据陈贵谊原序,集本二十四卷。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掇裒次,厘为诗四卷、文二卷。录而存之,亦所谓布帛菽粟之文,虽常而不可厌者欤。
△《东塘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袁说友撰。说友字起岩,建安人。流寓湖州。登隆兴元年进士第。嘉泰中官至同知枢密院参知政事。说友学问淹博,留心典籍。官四川安抚使时,尝命属官程遇孙等八人辑蜀中诗文,自西汉迄於淳熙,为《成都文类》五十卷。深有表章文献之功。其集则《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皆不载。故厉鹗《宋诗纪事》仅从杨慎《全蜀艺文志》采其《巫山十二峰》诗一首,从郁逢庆《书画题跋记》采其《题米敷文潇湘图》诗一首,而不言其有集。则非惟诗文散佚,并其集名亦湮没不传矣。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蒐罗排纂,得诗七卷、文十三卷。又家传一篇,不知谁作。后半文已残阙,而前半所叙仕履颇详。亦并存之,以备考证。集中题跋诸篇,於司马光、韩琦、欧阳修、苏舜钦、苏轼、黄庭坚、蔡襄、米芾诸人皆慨想流连,服膺甚至。而《跋默堂帖》一篇,於王安石新学之失,辨之尤详。知其学问渊源,实沿元祐之馀派。故其论事之文,曲折畅达,究悉物情,具有欧、苏之体。其诗与杨万里倡和颇多。五言近体,谨严而微伤局促。七言近体,警快而稍嫌率易。至於五七言古体,则格调清新,意境开拓,置之《石湖》、《剑南》集中,淄渑未易辨别矣。说友敭历中外凡三十年,其政绩虽不尽见於后,然章奏敷陈,多切时病。今集中尚见大凡。其《论守淮宜用武臣》一疏,谓文臣不谙兵事,不宜以边务委之。切中当时坐谈偾事之弊,非讲学家所肯言。又《蜀将当虑其变》一疏,引崔宁、刘辟、王建、孟知祥为戒。说友殁后,卒有开禧吴曦之变,若先事而预睹之,其识虑亦不可及。魏了翁《鹤山集》有《祭袁参政文》,以耆臣宿弼相推。惋悼颇深,当非无故。《宋史》不为立传,殊不可解。
今收拾於散佚之馀,剩简残篇,尚能成帙。俾其人其文并藉以传。则是集之存,其足补史氏之阙者,又不仅在词翰间也。
△《义丰集》一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王阮撰。阮字南卿,德安人。王韶之曾孙,隆兴元年进士。仕至抚州守,召入奏。韩侂胄欲见之,卒不往。怒,使奉祠归庐山以终。阮少谒朱子於考亭。
朱子知南康时,阮又从游。故集中有唱酬之作。阮之归也,朱子惜之,谓其才气术略过人,而流落不偶。集首有淳祐癸卯吴愈序,谓其文无一字无来处。论边事则晁、贾其伦,为记铭则韩、柳其亚。今其文集未见,所存仅诗一卷。盖传录者以全集之序弁诗之首也。刘克庄尝跋其诗,谓高处逼陵阳、茶山。陵阳者韩驹,茶山者曾几也。岳珂《桯史》称阮学於张紫微,载其《万杉寺唱和绝句》及《重过万杉寺绝句》。紫微者张孝祥也。曾诗祖述黄庭坚,张诗则摹拟苏轼,韩诗则出入於苏、黄。今观阮诗,於两派之间各得一体。克庄及珂所述,固皆为近实矣。珂又记阮所作诗号《义丰集》,刻於江泮,校官冯椅为之序。是阮诗本有单行之本,不知何以佚去椅序,易以愈序也。
△《涉斋集》十八卷(永乐大典本)
按《涉斋集》《永乐大典》原题许纶撰。案集中《王晦叔惠听雨图诗序》,自称永嘉人,字深父。而诸书不载其人。考《宋史许及之传》云:“及之字深甫,温州永嘉人。隆兴元年进士。累官至知枢密院事。”与自序永嘉人合。《艺文志》载许及之文集三十卷、《涉斋课稿》九卷。与今本“涉斋”之名合。焦竑《经籍志》载许右府《涉斋集》三十卷。宋人称枢密为右府,与及之本传官知枢密院又合。则此集当为及之所撰。又《宋史宁宗本纪》:“绍熙四年六月,遣许及之贺金主生辰。”《金史交聘表》亦同。今集中使金之诗,一一具在。本传称及之尝为宗正簿。今集中亦有《题玉牒所壁间》诗。则此集出於及之,尤证佐凿然。《永乐大典》所题,不知何据。或及之初名纶,史偶未载更名事欤?此集世无传本。今摭拾残賸,编为十八卷。观其《读王文公诗绝句》曰:“文章与世为师范,经术於时起世雠。少读公诗头已白,只应无奈句风流。”知其瓣香在王安石。安石之文,平挹欧、苏。而诗在北宋诸家之中,其名稍亚。然早年锻炼镕铸,工力至深。《瀛奎律髓》引司马光之言,称其晚年诸作,华妙精深,殆非虚誉。是集虽下笔稍易,未能青出於蓝,而气体高亮,要自琅琅盈耳。较宋末江湖诗派刻画琐屑者,过之远矣。
△《蠹斋铅刀编》三十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周孚撰。孚字信道,济南人。寓家丹徒。乾道二年进士。官真州教授。集首有京口陈珙序,称遗文共三十卷。《仪真县志》并同。而鄜延解百禴跋语又称三十二卷。与今集本相合。盖珙序专指诗文而言。末二卷为《非诗辨妄》。原自别本单行,百禴取以附入,故通为三十二卷耳。又《宋诗纪事》称孚卒后,辛弃疾刊其集。今考集中多与弃疾赠答之作,然绝无刊集之文。世所传本,实淳熙己亥岁百禴为镂版以传,跋语可证。疑《宋诗纪事》有误也。孚七岁通《春秋》。为诗初学陈师道,进而学黄庭坚。俱能得其遗矩。诗中分注,自甲戌岁始,距其卒於淳熙初,凡二十馀年。盖皆其中年之作。学问日进,故大抵词旨清拔,无纤仄卑俗之病。文章不事雕缋,而波澜意度,往往近於自然。至郑樵作《诗辨妄》,决裂古训,横生臆解,实汨乱经义之渠魁。南渡诸儒,多为所惑。而孚陈四十二事以攻之,根据详明,辨证精确,尤为有功於诗教。今樵书未见传本(案《经义考》载樵此书,注曰未见),而孚书岿然独存。岂非神物呵护,以延风雅一脉哉!是尤可为宝贵者矣。
卷一百六十 集部十三
○别集类十三△《乾道稿》一卷、《淳熙稿》二十卷、《章泉稿》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蕃撰。蕃字昌父,号章泉,先世郑州人。建炎初,其曾祖旸官於信州,因家焉。蕃以旸致仕恩补官,后终於直秘阁。蕃始受学刘清之。年至五十,乃问学於朱子。《朱子文集》与蕃尺牍凡六首。蕃与朱子往还诗及他作之称述朱子者,二十馀首。朱子《答徐斯远书》有云:“昌父志操文词,皆非流辈所及。且欲其刊落枝叶,就日用间深察义理之本然,庶几有所据依以造实地,不但为骚人墨客而已。”所以援引之者甚力。然蕃本词人,晚乃讲学,其究也仍以诗传,与涧泉韩淲有二泉先生之称。淲集久佚,今从《永乐大典》裒辑,已别著录。蕃集世亦无传,而《永乐大典》所收颇富。并为采掇编次,依旧本标题,釐为《乾道稿》一卷、《淳熙稿》二十卷、《章泉稿》五卷,共二十六卷。而以蕃本传及刘宰所作墓表附录於后。初,蕃为太和簿时,受知於杨万里。万里赠诗有云:“西昌主簿如禅僧,日餐秋菊嚼春冰。”又云:“劝渠未要思旧隐,且与西昌作好春。”
又赞其写真云:“貌恭气和,无月下推敲之势。神清骨耸,非山头瘦苦之容。一笑诗成,万象春风。”刘克庄跋亦云:“近岁诗人,惟赵章泉五言有陶、阮意。”
《诗人玉屑》载蕃《论诗》一则,以陈后山《寄外舅诗》为全篇之似杜者。后戴式之《思家》用陈韵,又全篇之似陈者。观其持论,其诗学渊源亦可概见矣。又张端义《贵耳集》称:“蕃与周必大同里。必大当轴,所任但一酒官,五十年不调。(案‘五十年’疑当为‘十五年’之讹。)寿九十馀,公朝尊老,以秘阁正郎聘之,不至。”则蕃之恬淡自守,人品本高,宜其诗之无俗韵也。
△《双溪集》二十七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王炎撰。炎字晦叔,婺源人。乾道五年进士。官至军器少监。与淳熙中观文殿大学士王炎名姓偶同,非一人也。所著有《读易笔记》、《尚书小传》、《礼记》《论语》《孝经》《老子》解、《春秋衍义》、《象数稽疑》、《禹贡辨》、《考工记乡饮酒义》、《诸经考疑》、《编年通纪》、《纪年提要》、《天对解》、《韩柳辨证》、《伤寒论》,总题曰《双溪类稿》。今已无传。惟诗文集仅存。世所行者凡二本。一本为康熙中其族孙祺等所刊,凡十二卷。一即此本,乃明万历丙申尚宝司丞王鏻得沈一贯家旧本为校正开雕者也。凡赋、乐府一卷,诗、词九卷,文十七卷。炎初与朱子相契。朱子集中《和炎寄弟诗》有“只今心事同千里,静对箪瓢独喟然”之句。炎亦多与朱子往还之作,其交谊颇笃。及朱子为待制,侍经筵,宁宗方谅闇,择日开讲。炎贻书朱子,论其非礼,而朱子集中无答书。盖是时韩侂胄、赵汝愚衅隙方开,汝愚援道学诸人以自助。
(语详《齐东野语》。)侂胄之党,眈眈侧目。朱子急欲宁宗亲近士大夫,故不拘丧礼,汲汲以讲学为先,实一时权宜之计。迨一经攻驳,难以置词,遂付之於不论。岂非所持者正,虽朱子亦不能与之争欤?其诗文博雅精深,亦具有根柢。
程敏政辑《新安文献志》,所采最多。其所未采诸篇,议论醇正,引据典确者,尚不可悉数。盖学有本原,则词无鄙诞。较以语录为诗文者,固有蹈空、徵实之别矣。
△《止堂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彭龟年撰。龟年字子寿,清江人。乾道五年进士。历官焕章阁待制,知江陵府。迁湖北安抚使,坐事落职。寻复官,以宝谟阁待制致仕。卒谥忠肃。事迹具《宋史》本传。龟年官右史时,面折廷诤,劘切人主,有古直臣之风。集中所存奏疏、劄子尚五十五篇,敷陈明确,多关於国家大计。其论光宗不朝重华宫,疏凡三四上。至於伏地叩额,血渍甃甓,光宗亦为之感动。又尝事宁宗於藩邸,有旧学之恩。即位后数进谠言,拳拳恳到。因风雷示变,极陈小人之窃权。及朱子以论韩侂胄被绌,龟年又上疏请与同斥。今诸疏并在集中,其严气正性,凛然犹可想见。史称其学识正大,议论简直,善恶是非,辨析甚严。故生平虽不以文章名,而恳恻之忱与刚劲之气,浩然直达,语不求工而自工。固非鞶帨为文者所得絜其长短也。《宋史艺文志》载其集四十七卷,世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所载,益以《历代名臣奏议》所录,共得文二百二十三首、诗二百二十首。依类编次,釐为二十卷。虽得诸残阙之馀,而其一生建白,史所未尽载者,已略具於是。传龟年之文,益足传龟年之人矣。
△《缘督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曾丰撰。丰字幼度,乐安人。乾道五年进士。官至知德庆府事。真德秀幼尝受学於丰,及执政,奏取其集入《崇文四部》。当时尝版行於世。岁久不传。
元元统间,丰五世孙德安购其遗集,得四十卷,翰林学士虞集为之叙。谓其气刚而义严,辞直而理胜,有得於《易》之奇、《诗》之葩。其文今见《道园学古录》中。然当时欲授梓不果。至明嘉靖间,詹事讲始选录十有二卷,刻於宣城。卷末有万锜后序,称摘其尤者存之。今观所分诸体,如五言排律类中惟有排律一二首,馀皆五言古诗。七言排律类中皆七言古诗,无一首为律。是古今体且不能辨,其去取乖谬,大概可知。盖事讲从罗洪先游,日以讨论心学为事。文章一道,非所深研。遂使丰之菁华,反因此选而散佚,殊堪惋惜。惟《永乐大典》编自明初,尚见丰之原集。其所收录,较刊本多至数倍。今据以增补,乃裒然几还旧观。佚而复存,亦云幸矣。丰仕迹不显,颇以著述自负。集中如《六经论》之类,根柢深邃,得马、郑诸儒所未发。其他诗文,虽间有好奇之癖,要皆有物之言,非肤浅者所可企及。亦南宋一作者也。丰晚年筑室,自号曰撙斋。故是编一名《撙斋集》,见於《宋史艺文志》。今从虞集所序,仍以《缘督》为名。集序称凡四十卷,而《宋志》乃作十四卷,盖刊刻传写,误倒其文。今原目不可复睹,谨据所存各体,以类区分,共釐为二十卷。
△《象山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附《语录》四卷(大理寺卿陆锡熊家藏本)
宋陆九渊撰。九渊字子静,金谿人。乾道八年进士。绍熙初官至奉议郎、知荆门军,卒於官。事迹具《宋史》本传。据九渊年谱,集为其子持之所编,其门人袁燮刊於江西提举仓司者,凡三十二卷。《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并作《象山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总而计之,与燮所刊本卷数相符。独年谱称持之所编外集为六卷,殆传写讹四为六欤?此本前有燮序,又有杨简序。燮序作於嘉定五年。简序作於开禧元年,在燮序前七年,而列於燮后。盖刊版之时,以新序弁首,故翻刻者仍之。又有嘉定庚辰吴杰跋,称是集为建安陈氏所刊。而年谱未载此本,岂持之偶未见欤?前十七卷为书,十八卷为表奏,十九卷为记,二十卷为序赠,二十一卷至二十四卷为杂著,二十五卷为诗,二十六卷为祭文,二十七卷、二十八卷为墓志、墓碣、墓表。外集四卷皆程试之文。末为谥议、行状,则吴杰所续入也。其语录四卷,本於集外别行。正德辛巳,抚州守李茂元重刻是集,乃并附集末,以成《陆氏全书》。其说与集中论学诸书互相发明。合而观之,益足勘证。今亦仍附於末,不别著录焉。
△《慈湖遗书》十八卷、《续集》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杨简撰。简有《慈湖易传》,已著录。金谿之学,以简为大宗。所为文章,大抵敷畅其师说。其讲学纯入於禅,先儒论之详矣。其论治务最急者五事,次急者八事。大抵欲罢科举以复乡举里选,限民田以复井田,皆迂阔不达时势。然简历官治绩,乃多有可纪,又非胶固鲜通者。盖简本明练政体,亦知三代之制至后世必不可行。又逆知虽持是说以告世,世亦必不肯用,不虑其试之而不验。故姑为高论,以自表其异於俗学霸术而已。及其莅官临事,利弊可验而知者,则固随地制宜,不敢操是术以治之,故又未尝无实效也。《宋史》本传载简所著有《甲稿》、《乙稿》、《冠记》、《昏记》、《丧礼》、《家记》、《祭记》、《释菜礼记》、《石鱼家记》及《已易启蔽》诸书,其目甚多。陈振孙《书录解题》则称简遗书止三卷。此本自六卷以前为杂文及诗,七卷至十六卷为《家记》,皆杂录论经史治道之说,如语录之体。十七卷纪先训,十八卷乃钱时行状及真德秀跋。又编杂文一卷及《孔子闲居解》一卷於后,谓之续集。与振孙所记卷数,多寡不合。而集中《家记》内各条,又有别标曰见《遗书》者。疑先有遗书三卷,初本别行。后又裒辑诸编,共成此集,仍总以《遗书》名之。犹之王质《雪山集》有三卷之本、有四十卷之本欤?
△《絜斋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袁燮撰。燮有《絜斋家塾书钞》,已著录。乾道、绍熙之间,陆九渊以心学倡一世。燮初与同里沈焕、杨简、舒璘同师事之,均号金谿高弟,犹程门之称游、杨、吕、谢也。简与璘各有全集流传於后。焕之著述,久已不存,今亦无从蒐辑。惟燮《絜斋集》二十六卷,后集十三卷,见於《书录解题》者明初尚有其本。故《永乐大典》采掇颇多。厥后遂罕相传录,渐就散亡。即祖述象山之派者,亦不能举其篇目矣。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裒集编次,得文二百四十八首、诗一百七十六首。大抵淳朴质直,不事雕绘,而真气流溢,颇近自然。其剖析义理,敷陈利病,凡议论为语录所未采,事迹为史传所未详者,亦多足证焉。固不徒以文章贵也。惟《永乐大典》於前、后二集不各为标识,今遂无可辨别。谨以类排纂,并为一集,勒成二十四卷,而以燮子甫所作序一篇附之。用存其旧云。
△《舒文靖集》二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舒璘撰。璘字元质,一字元宾,奉化人。举乾道八年进士。初授徽州教授,擢知平阳县,终宜州通判。淳祐中追谥文靖。事迹具《宋史儒林传》。璘栖迟州县,终身未一挂朝籍。故集中无章奏之文。其经略遂不可考见。本传亦但称其教授新安,作《诗礼讲解》,家传人习,自是其学浸盛。然观集中与陈仓劄子,论常平义仓茶盐保长之法,深切时弊,皆其教授新安时所作。则璘亦非短於经世者也。本传称璘释褐之后,两除郡教授,不就。未著其所除者何郡。今观璘自作其父圹铭,篇末有曰:“子璘,迪功郎,信州州学教授。”则是所称两郡之一,而本传失之者。又本传称璘为徽州学官,司业汪逵首欲荐璘。或谓举员已足,逵曰:“吾职当举教官,舍斯人将谁先?”卒剡荐之。今集中有申谢傅漕及张守、陈仓三人荐举劄子。又有《谢李提举书》。乃独不及逵。其《与楼大防书》云:“前张守所惠荐章,蒙示回简,方知所自。”《与王大卿书》亦云:“荷礼书尤丈、漕使傅丈、仓使陈丈惠然相举,皆出提奖之赐。”亦均不及逵。与本传亦复互异。《道学》、《儒林》两传,为修《宋史》者所最留意。而参考斯集,已舛漏如是,是亦足证托克托等之疏谬矣。
△《云庄集》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刘爚撰。爚有《四书问目》,已著录。爚与弟炳,均游朱子之门。
故尝上疏乞开伪学之禁,为《宋史》本传所采。然其《上史弥远书》,论用人听言之道,及《宋史》载其《奏便民五事》、《论贡举五弊》诸疏,尤为有用之言。
今书载集中,而《五事》、《五弊》疏集无其文。则所阙佚不少矣。是集为祁承<火业>澹生堂抄本。前有嘉定间李埴序,又附真德秀碑文,乃明天顺间其十世孙梗所编。又别一本为其十世孙檼所重刻。较梗所编少文数首,亦不载德秀碑文。
檼序称朱子晚年以书属蔡沈,以礼属爚。又称爚精力在《王朝礼编》,而杂著之文略见於此。案朱子以《仪礼》丧、祭二门属黄幹,未尝属爚。《宋史》爚本传既不载此语,而《王朝礼编》亦未见其书,不知何所据而云然。殆与世传《四书问目》同一在疑似之间欤?
△《定斋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蔡戡撰。戡字定夫,其先兴化军仙游人。端明殿学士襄之四世孙也。祖绅,绍兴中官左中大夫,始寓常州武进县。戡幼承门荫,补溧阳尉。后中乾道丙戌进士甲科。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宋史》不为立传,故其行事不概见。凌迪知《万姓统谱》载:“戡持节五羊,代输敷银,民甚便之。为湖南宪,有定乱功。为京兆尹,岁涝籴艰,亟请发廪,民赖以济。”其叙述颇详。然案集中诸表启,则又尝任京西运判、广东运判、湖北总领、广西经略、淮西总领等官。其《乞致仕劄子》及《效白乐天自咏诗》中,亦颇见其概。而迪知均未之及。盖其集久佚不传,故迪知莫能考也。集本四十卷,乃绍定三年其季子户部郎官总领四川财赋廙所刊,眉山李埴为序。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者,蒐采汇集。
并集《历代名臣奏议》得所未载者二十篇。互相订正,釐为二十卷。较诸原目,十殆得其五矣。埴序称戡鲠挺不阿,屡更繁剧,宣力四方,无不殚尽,汔以全节始终。今观集中所上奏劄,条列明确,类皆侃直忠亮,为经世有用之言。其论边事,专以严备自守为主,而不汲汲於和战纷争。远虑深谋,亦非好事偷安者所可几及。方之同时名臣,实龚茂良之流亚。惜史不备载其生平,几至湮没。今幸遗集复彰,尚得以考见大略。谨旁采纪传,於人名事实有可稽核者,悉为参互证明,庶以补《宋史》之阙漏焉。
△《九华集》二十五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员兴宗撰。兴宗有《采石战胜录》,已著录。其集见於焦竑《国史经籍志》者本五十卷,乃宝庆三年其孙荣祖所编。兴宗弟梦协、井研李心传俱为之序。明以来久佚不存。今检勘《永乐大典》所录,摭拾诠次,釐为诗六卷、杂文十五卷,又《论语解》、《老子解略》、《西陲笔略》并《绍兴采石大战始末》各一卷。
而原集所载同时祭文可以互证兴宗始末者,则别为一卷附之於后。集中多与张栻、陆九渊往复书简,盖亦讲学之家。然所上奏议,大抵毅然抗论,指陈时弊,多引绳批根之言。李心传序谓:“归附既留而垂遣,{执目}御因逐而旋召,均输久废而骤复。此三事皆朝廷所必行,而兴宗矢笔尽言,斥逐不悔。”则其经济气节,均有实事,非徒侈空谈者矣。又洪适撰《隶释》时,尝咨以汉碑数字,兴宗为之考核源委,具见精博。今答书一通,具在集中。学问淹雅,亦未易及。虽其文力追韩、柳,不无锤炼过甚之弊。然骨力峭劲,要无南渡以后冗长芜蔓之习,亦一作者也。
△《野处类稿》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洪迈撰。迈有《容斋随笔》,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迈《野处猥稿》一百四卷、《琼野录》三卷。而陈振孙《书录解题》只载有此集二卷,且云前集未见。则当时传播已稀。观马端临《经籍考》以别集、诗集分类,而收此稿於别集中,不知其为诗集。则亦未见其本,而循名误载者矣。惟《内阁书目》有《野处内外集》九册,不著卷数。当即《猥稿》之残本,今亦未见有传录者。世所行迈集,独有此本而已。集前有迈自序,称:“甲戌之春,家居卧病,作诗若干首,以自当缓忧之一物。遂取曩时所存而未弃者,录为二卷。”甲戌为高宗绍兴二十四年,盖迈退居鄱阳时所作。而集中《谒普照塔》诗,又有庚戌纪年,当在建炎三年。相去已二十四五岁,仅得诗八十馀首。又《容斋三笔》纪绍兴十九年在福建贡院与叶晦叔所作诗,正在甲戌之前,而集中并未载。疑本就箧笥所贮,偶然裒辑,故所录阙略如此。然其生平韵语,惟藉此以考见大概。则零珪断璧,未尝不足珍惜也。
△《盘洲集》八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洪适撰。适有《隶释》,已著录。许及之撰适行状,称有文集一百卷,藏於家。周必大撰适神道碑,则称其论著为四方传诵,有《盘洲集》八十卷,与行状互异。考陈振孙《书录解题》、张萱《重编内阁书目》俱作八十卷。则及之所称其家藏之旧稿,必大所称乃其行世之刊本,其书流传颇鲜。王士居祯《易录》谓朱彝尊所藏《盘洲集》,仅有其诗。则藏书家已罕睹全帙。此本为毛氏汲古阁所藏,犹从宋刻影写。惟末卷拾遗劄子第三篇,蠹损特甚。其馀虽字句间有脱落,而卷帙完好,亦古本之仅存者矣。适以词科起家,工於俪偶。其弟迈尝举所草《张浚免相制》、《王大宝致仕制》、《浙东谢表》、《生日诗词谢启》诸联,载於《容斋三笔》。然考适自撰小传,自其少时拟《复得河南贺表》,即有“齐人归郓讙之田,宣王复文武之境”句,为作者所称。其内外诸制,亦皆长於润色,藻思绮句,层见叠出,不但如迈之所举也。至於记、序、志传之文,亦尚存元祐之法度,尤南宋之铮铮者矣。所作《隶释》、《隶续》,於史传舛异,考核特精。
今观此集,如《跋唐瑾传》、《跋丹州刺史碑》、《跋皇甫诞碑》诸篇,皆能援据旧刻,订《北史》、《唐书》之谬。盖金石之学最所留意,即隋、唐碑志亦多能辨证异闻。又《宋史》本传称其父皓谪英州,适往来岭南省侍者九载,桧死皓还,服阕起知荆门州军。今以集中自撰小传及皓行述考之,则皓安置英州,居九年始复朝请郎,徙袁州,至南雄州卒。后一日秦桧亦死。非桧死而皓始还,足订《宋史》之误。其他表启、疏状诸篇,亦多足与《宋史》参稽,是又不仅取其文词之工矣。
△《应斋杂著》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善括撰。善括《宋史》无传。惟《宗室表》载此名为太宗第四子商王元份六代孙。考集中有《赵运幹墓志铭》,称同姓兄可大,艺祖七世孙。与《宗室表》世次相合,盖即其人。然表亦不详其爵里。今案集中《迓黄枢密知隆兴府启》有“一廛为氓,应修桑梓之敬”语。则籍隶隆兴。《祭汉阳赵守文》有“仙源同盟,雁塔俱第”语。则尝登进士。《得常熟宰谢政府启》有“奋身科第,千载之遇”语。则释褐为常熟令。《平江罢倅青词》有“字邑罔功,叨升郡佐”语。
《贺赵枢密启》有“赘员别驾,叨禄京畿”语。又有《长沙倅署磬沼》诗。则由县令倅三郡。《与湖北张安抚启》有“叨把一麾,深惭共理”语。又有《鄂州上殿三劄子》。则由郡倅知鄂州。《谢宰执启》有“方怀沟壑之虞,遽增幕府之数”语。《谢湖南帅启》有“四十年低徊州县,三万里奔走尘埃”语。则任满闲居,复充幕职。又有《次计幕诸友韵》诗、《谢岳漕启》。则终於岳州漕帅佐也。是集《宋志》不载,其原本卷帙不可考。今以《永乐大典》所载,裒为六卷。宋人奏议,多浮文妨要,动至万言,往往晦蚀其本意。善括所上诸劄,率简洁切当,得论事之要。如论纷更之弊,纠赏罚之失,皆深中时弊。而永乐中修《历代名臣奏议》,乃不载其一字,未明何故。诗词多与洪迈、章甫唱和,而与辛弃疾酬赠尤多。其词气骏迈,亦复相似。观其《金陵有感》诗,有“谢安王导亦可罪,至今遂使南北分”句。其不满於湖山歌舞,文恬武嬉,意趣盖与弃疾等。固宜其相契也。
△《芸庵类稿》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洪撰。洪姓名不著於史,诸家书目亦未载有是集。惟《永乐大典》颇散见其文。又别出陈贵谦原序一篇,称洪为李正民之子。又称为藤州使君,知洪官止知藤州。集中又有扈从朝德寿宫、景灵宫诗,则尝为京朝官。有在温州题其父手泽诗,称嗣子守官於此,则曾知温州。其他则不可复考矣。正民本扬州人,南渡后侨寓海盐。故洪集中如《乌龙井庙迎送神词》之类,皆在海盐所作。而《卜居飞英坊》一首乃云:“束书辞都门,整棹还苕川”,则洪后又移居湖州。乃两郡纪流寓者俱不及其父子,则由遗集散佚,徵文献者弗及也。洪所作诗,虽骨幹未坚,而神思清超,时露警秀。七言律诗尤为工稳,足以嗣响正民。陈贵谦序称原本二十卷。而今所掇拾,仅得诗词三百九十馀首、文三十首,视原集只十之三四。谨据所存者釐为五卷,而以杂文一卷附之。略具梗概,俾不致终就泯没焉。
△《浪语集》三十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薛季宣撰。季宣有《书古文训》,已著录。季宣少师事袁溉,传河南程氏之学。晚复与朱子、吕祖谦等相往来,多所商榷。然朱子喜谈心性,而季宣则兼重事功,所见微异。其后陈傅良、叶適等递相祖述,而永嘉之学遂别为一派。盖周行己开其源,而季宣导其流也。其历官所至,调辑兵民,兴除利弊,皆灼有成绩。在讲学之家,可称有体有用者矣。平生著书甚夥,有《古文周易古诗说》、《书古文训》、《春秋经解》、《春秋指要》、《论语直解》、《小学》诸书。
自《书古文训》以外,今多亡佚。其《中庸》、《大学》解及考正《握奇经》,则今尚载於集中。盖季宣学问最为淹雅,自六经、诸史、天官、地理、兵农、乐律、乡遂、司马之法,以至於隐书、小说、名物、象数之细,靡不搜采研贯。故其持论明晰,考古详核,不必依傍儒先馀绪,而立说精确,卓然自成一家。於诗则颇工七言,极踔厉纵横之致。惜其年止四十,得寿不永。又覃思考证,不甚专心於词翰,故遗稿止此。然即所存者观之,其精深闳肆,已足陵跨馀子矣。其集乃宝庆二年其侄孙知府州事旦所编次刊行。旦所作后序尚存,而自明以来,刻本遂绝。藏书家辗转传抄,讹脱颇甚。谨重为校正,而卷帙则悉仍其旧焉。
△《石湖诗集》三十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范成大撰。成大有《吴郡志》,已著录。案陈振孙《书录解题》成大有集一百三十六卷。《宋史艺文志》亦载《石湖大全集》一百三十六卷,与陈氏著录同。而又有《石湖别集》二十九卷,又有《石湖居士文集》亡其卷数。此本为长洲顾嗣立等所订,乃於全集之中独摘其诗别行,而附以赋一卷。前有杨万里、陆游二序。然万里所序者乃其全集,不专序诗。游所序者乃其《西征小集》,亦非序全诗。以名人之笔,嗣立等姑取以弁首耳。据万里序,集乃成大所自编。考十一卷末有自注云:“以下十五首,三十年前所作。续得残稿,附此卷末。”其馀诸诗,亦皆注以下某处作。是亦手订之明证矣。诗不分体,亦不分立名目,惟编年为次。然《送洪迈使金诗》凡四首,其两首在第八卷,列於《迈使还入境以诗迓之》之前。其两首乃在第十卷,列於《何溥挽词》之后。迈未尝再使金,则送别之诗,不应前后两见。又《南徐道中》诗下注曰:“以下赴金陵漕试作。”
则是当在第二卷之首,不应孤赘第一卷之末。或后人亦有所窜乱割并欤?成大在南宋中叶,与尤袤、杨万里、陆游齐名。袤集久佚,今所传者仅尤侗所辑之一卷,篇什寥寥,未足定其优劣。今以杨、陆二集相较,其才调之健不及万里,而亦无万里之粗豪。气象之阔不及游,而亦无游之窠臼。初年吟咏,实沿溯中唐以下。
观第三卷《夜宴曲》下注曰:“以下二首效李贺。”《乐神曲》下注曰:“以下四首效王建。”已明明言之。其他如《西江有单鹄行》、《河豚叹》,则杂长庆之体。《嘲里人新婚诗》、《春晚》三首、《隆师四图》诸作,则全为晚唐、五代之音。其门径皆可覆案。自官新安掾以后,骨力乃以渐而遒。盖追溯苏、黄遗法,而约以婉峭。自为一家,伯仲於杨、陆之间,固亦宜也。
△《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杨万里撰。万里有《诚斋易传》,已著录。此集则嘉定元年其子长孺所编也。万里立朝多大节。若乞留张栻,力争吕颐浩等配享及烖变应诏诸奏,今具载集中,丰采犹可想见。然其生平乃特以诗擅名。有《江湖集》七卷、《荆溪集》五卷、《西归集》二卷、《南海集》四卷、《朝天集》六卷、《江西道院集》二卷、《朝天续集》四卷、《江东集》五卷、《退休集》七卷,今并在集中。方回《瀛奎律髓》称其一官一集,每集必变一格。虽沿江西诗派之末流,不免有颓唐粗俚之处;而才思健拔,包孕富有,自为南宋一作手,非后来四灵、江湖诸派可得而并称。周必大尝跋其诗曰:“诚斋大篇短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扫千军,倒三峡,穿天心,出月胁之语。至於状物姿态,写人情意,则铺叙纤悉,曲尽其妙。笔端有口,句中有眼”云云。是亦细大不捐,雅俗并陈之一证也。南宋诗集传於今者,惟万里及陆游最富。游晚年隳节,为韩侂胄作《南园记》,得除从官。万里寄诗规之,有“不应李杜翻鲸海,更羡夔龙集凤池”句。罗大经《鹤林玉露》尝记其事。以诗品论,万里不及游之锻炼工细;以人品论,则万里倜乎远矣。其集卷帙繁重,久无刻版,故传写往往讹脱。考岳珂《桯史》记《朝天续集》《韩信庙》诗“淮阴未必减文成”句,麻沙刻本讹“文成”为“宣成”。
则当时已多误本。今核正其可考者,凡疑不能明者则姑阙焉。
△《剑南诗稿》八十五卷(内府藏本)
宋陆游撰。游有《入蜀记》,已著录。是集末有嘉定十三年游子朝请大夫知江州军事子虡跋,称游“西溯僰道,乐其风土,有终焉之志,宿留殆十载。戊戌春正月,孝宗念其久外,趣召东下。然心未尝一日忘蜀也。是以题其平生所为诗卷曰《剑南诗稿》,盖不独谓蜀道所赋诗也。”又称戊申、己酉后诗,游自大蓬谢事归山阴故庐,命子虡编次为四十卷,复题其签曰《剑南诗续稿》。自此至捐馆舍,通前稿为诗八十五卷。子虡假守九江,刊之郡斋,遂名曰《剑南诗稿》(案“遂”字文义未顺,疑当作“通名曰《剑南诗稿》”)云云。则此本游子虡之所编。至跋称游在新定时所编前稿,於旧诗多所去取,所遗诗尚七卷,不敢复杂之卷首,别其名曰《遗稿》者(案《后村诗话》作别集七卷,盖偶笔误),今则不可见矣。卷首又有淳熙十四年游门人郑师尹序,称其诗为眉山苏林所收拾,而师尹编次之。与子虡跋不同。盖师尹所编,先别有一本。子虡存其旧序,冠於全集也。游诗法传自曾几,而所作《吕居仁集序》又称源出居仁。二人皆江西派也。然游诗清新刻露,而出以圆润。实能自辟一宗,不袭黄、陈之旧格。刘克庄号为工诗,而《后村诗话》载游诗,仅摘其对偶之工,已为皮相。后人选其诗者,又略其感激豪宕、沈郁深婉之作;惟取其流连光景,可以剽窃移掇者,转相贩鬻。
放翁诗派遂为论者口实。夫游之才情繁富,触手成吟,利钝互陈,诚所不免。故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是集跋,摘其自相蹈袭者至一百四十馀联。是陈因窠臼,游且不能自免,何况后来,然其托兴深微,遣词雅隽者,全集之内,指不胜屈。
安可以选者之误,并集矢於作者哉!今录其全集,庶几知剑南一派自有其真,非浅学者所可藉口焉。
△《渭南文集》五十卷、《逸稿》二卷(内府藏本)
宋陆游撰。游晚封渭南伯,故以名集。陈振孙《书录解题》作三十卷。此本为毛氏汲古阁以无锡华氏活字版本重刊。凡表笺二卷,劄子二卷,奏状一卷,启七卷,书一卷,序二卷,碑一卷,记五卷,杂文十卷,墓志、墓表、圹记、塔铭九卷,祭文、哀辞二卷,《天彭牡丹谱》、《致语》共为一卷,《入蜀记》六卷,词二卷,共五十卷。与陈氏所载不同。疑三字五字笔画相近而讹刻也。末有嘉定三年游子承事郎知建康府溧阳县主管劝农事子遹跋,称“先太史未病时,故已编辑。凡命名及次第之旨,皆出遗意,今不敢紊”。又述游之言曰:“《剑南》乃诗家事,不可施於文,故别名《渭南》。如《入蜀记》、《牡丹谱》、《乐府词》本当别行,而异时或至失散。宜用庐陵所刊欧阳公集例,附於集后”云云。
则此集虽子遹所刊,实游所自定也。游以诗名一代,而文不甚著。集中诸作,边幅颇狭。然元祐党家,世承文献,遣词命意,尚有北宋典型。故根柢不必其深厚,而修洁有馀;波澜不必其壮阔,而尺寸不失。士龙清省,庶乎近之。较南渡末流以鄙俚为真切,以庸沓为详尽者,有云泥之别矣。游《剑南诗稿》有《文章诗》曰:“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瑕疵,岂复须人为。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其文固未能及是,其旨趣则可以概见也。
《逸稿》二卷,为毛晋所补辑。史称游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今集中凡与侂胄启,皆讳其姓,但称曰丞相。亦不载此二记。惟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有其全文,晋为收入《逸稿》,盖非游之本志。然足见愧词曲笔,虽自刊除,而流传记载,有求其泯没而不得者。是亦足以为戒矣。
△《放翁诗选前集》十卷、《后集》八卷、附《别集》一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罗椅、刘辰翁所选陆游诗也。前集椅所选,元大德辛丑其孙儆始刻之。前有儆自序。后集辰翁所选,前后无序跋。椅间有圈点而无评论,辰翁则句下及篇末颇有附批。大致与所评杜甫、王维、李贺诸集相似。明人刻辰翁评书九种,是编不在其中。盖偶未见此本。详其词意,确为须溪门径,非伪托也。末有明人重刻旧跋,蠹蚀断烂,几不可读,并作者姓名亦莫辨。其可辨者,惟称弘治某年,得於馀杭学究家,属其同年馀杭知县冉孝隆校刻之耳。又称“《放翁集》抄本尚存,然闻而未尝见。独罗涧谷、刘须溪所选在。胜国时书肆尝合而梓行,以故转相抄录,迄今渐出。而印本则见亦罕矣”云云。据其所言,则两人本各自为选。
其前集、后集之目,盖元时坊贾所追题矣。跋又有“复者去之”之语。故两集所录,无一首重见。末附为别集一卷,不题编纂名氏。其诗皆见《瀛奎律髓》中。
以跋中取方虚谷句推之,知即作跋者所缉,以补二集之遗。其中《睡起至园中》一首,已见前集五卷中,盖偶误也。《剑南诗集》汲古阁刻本,今已盛行於世。
然此选去取颇不苟,又宋人旧本。故以陈亮《欧阳文粹》之例与本集并存之。椅字子远,号涧谷。庐陵人。宝祐四年进士。以秉义郎为江陵教官,改潭州。复知赣州信丰县,迁提辖榷货。德祐初,遭论罢。周密《齐东野语》记其当道学盛时,依托求进。道学势衰之后,遂弃去不相闻问。深不满之。明偶桓《乾坤清气集》皆录元人之诗,而有谢幼舆《折齿歌》一首。盖元初尚存。辰翁自有集,始末详见本条下。
△《金陵百咏》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曾极撰。极字景建,临川布衣。晚以《江湖集》事得罪,谪道州卒。所著《舂陵小雅》,今已不传。此乃其咏建康故迹之作。皆七言绝句,凡一百首。词旨悲壮,有磊落不羁之气。罗椅尝谢其惠《百咏书》云:“不知景建是何肺腑,能办此等恼人语於千载下。”今观其诗,如《天门山》云:“高屋建瓴无计取,二梁刚把当殽函。”《新亭》云:“江右於今成乐土,新亭垂泪亦无人。”大抵皆以南渡君臣画江自守,无志中原而作。其寓意颇为深远。《豫章人物志》载:“极游金陵,题行宫龙屏,忤时相史弥远,以是获谴。”是编有《古龙屏风》一首云:“乘云游雾过江东,绘事当年笑叶公。可恨横空千丈势,翦裁今入小屏风。”
与《人物志》所纪相合。盖其愤激之词。虽不无过於径直,而淋漓感慨,与刘过《龙洲集》中诗句气格往往相同,固不徒以模山范水为工者也。刘埙《隐居通议》摘其“可惜当年杀严续,无人为益决囚灯”二语,谓续始终全美,未尝被杀,不免误用故事。考《资治通鉴》,载陈觉使周还,矫世宗诏,命李景杀严续。景表请於周,明续无罪。觉诈始露,而续得免。是续实未被杀,埙所驳良是。究其致谬之由。盖以姚宽《西溪丛语》有“锺谟奉使归唐,以陈觉矫周帝之命斩严续事,言於唐主”云云。所言不具首尾,极遂以为实有是事。又“决囚灯”事以中主误为后主,亦为乖舛。是则考证之偶疏,固不必为之讳矣。
△《颐庵居士集》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刘应时撰。应时字良佐,四明人。是集前有陆游、杨万里二序。游序称其诗为范致能所赏。又摘其句如“颇识造物意,长容吾辈间”、“日晏犹便睡,犬鸣知有人。世事不复问,旧书时一看”、“一夜催花雨,数家临水村”、“青山空解供望眼,浊酒不能浇别愁”、“觅句忍饥贫亦乐,抄书得味老何伤”,以为卓然自得,虽前辈以诗得名者,亦无以加。万里序以王安石拟之。安石诗虽镕炼有痕,不及苏、黄诸人吐言天拔;而根柢深厚、气象自殊,究非应时之所及。许之未免太过。所摘之句,如“睡魔正与诗魔战,窗外一声婆饼焦”之类,颇涉粗獷。“独与梅花共过冬,清月又移疏影去”之类,又颇近诗馀。亦不逮游序所举之工。盖二人各举其派之近己者称之也。然应时诗虽格力稍薄,不能与游等并驾;而往来於诸人之间,耳擩目染,终有典型。较宋末江湖诸人,固居然雅音矣。
△《水心集》二十九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叶適撰。適有《习学记言》,已著录。其文集之目见於陈振孙《书录解题》、赵希弁《读书附志》者,皆二十八卷。又有拾遗一卷,别集十六卷,则独载於《书录解题》。且称淮东本无拾遗,编次亦不同。别集前九卷为制集进卷。后六卷号《外稿》,皆论时事。末卷号《总集》,专论买田赡兵。《读书附志》则但纪其集为门人赵汝铛序刻,而不详其体例。此本为明正统中处州推官黎谅所编。
前有自识,称“少读適《策场标准》,慕其文。至括郡访求八年,得劄状、奏议等八百馀篇。因裒辑汇次,合为一编。”盖已非宋本之旧。惟赵汝铛原序尚存。
然汝铛实用编年之法,谅不加深考,以意排纂,遂至尽失其原次。其间如《财总》、《论田计》诸篇,多论时事,当即别集佚篇,不在原集二十八卷之内,谅亦不能辨别也。適文章雄赡,才气奔逸,在南渡卓然为一大宗。其碑版之作,简质厚重,尤可追配作者。適尝自言:“譬如人家觞客,虽或金银器照座,然不免出於假借。
惟自家罗列者,即仅瓷缶瓦杯,然都是自家物色。”其命意如此,故能脱化町畦,独运杼轴。韩愈所谓“文必己出”者,殆於无忝。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称:“水心作汪勃墓志有云:‘佐佑执政,共持国论。’执政乃秦桧同时者。汪之孙纲,不乐,请改。水心答书不从。会水心卒,赵蹈中方刊文集未就,门下有受汪嘱者,竟为除去‘佐佑执政’四字。”今考集中汪勃志文,已改为“居纪纲地,共持国论”。则子良所纪为足信。而適作文之不苟,亦可以概见矣。
△《南湖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鎡撰。鎡有《仕学规范》,已著录。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称:“宁宗诛韩侂胄,鎡预其谋。史弥远以韩大臣近戚,未有以处。鎡曰:‘杀之足矣。’史曰:‘真将种也。’因心忌之。及侂胄既诛,鎡赍伐自言,史谓不当居功,讽言者贬鎡於霅。后以旨放还。”周密《齐东野语》、《癸辛杂识》又称:“鎡本善侂胄,被诛前一日,为其爱妾生日,鎡犹携庖夜宴,故侂胄不疑。及赏不满意,复欲以故智去史。事泄谪象台而卒。”据二书所云,是鎡本以机数立功名,有忍鸷之才,而心术未为纯正。密作《武林旧事》又称鎡卜筑南湖,名其轩曰桂隐。
园池声伎服玩之丽,甲於天下。园中亭榭堂宇,名目数十。且排纂一岁中游適之目,为赏心乐事。是其席祖父富贵之馀,湖山歌舞,极意奢华,亦未免过於豪纵。
然其诗学则颇为精深。赵与虤《娱书堂诗话》称其游意风雅,与诚斋、放翁唱和诗多佳句。载其《晚晴》绝句二首、《题六合寺》五言律诗一首。杨万里《诚斋诗话》谓其“写物之工,绝似晚唐”。又有《寄张功甫姜尧章》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
其意直跻诸姜夔之右矣。其集久佚不传。杨士奇《文渊阁书目》虽载有张约斋《南湖集》一部,五册,藏弆家亦皆未见。今检《永乐大典》各韵中,收入鎡诗尚多。评其格律,大都清新独造,於萧散之中时见隽永之趣。以视嘈杂者流,可谓翛然自远。诗固有不似其人者,鎡之谓欤!鎡又工长短句,有《玉照堂词》。
选本多见采录,而原本亦久散佚。谨裒集编次,以类相从,釐为诗九卷、词一卷,用存其略。《永乐大典》所载,多题曰《湖南集》。以诸书参考,知为传写之误,今亦并从改正焉。
△《南涧甲乙稿》二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韩元吉撰。元吉有《桐阴旧话》,已著录。案陈振孙《书录解题》称为门下侍郎韩维玄孙。《江西通志》则以为韩维之子。考《宋史》维本传,称卒於元符元年。而集中《南剑道中》诗注,称其生於戊戌,至甲子年二十七。戊戌为徽宗重和元年,上距元符元年戊寅凡二十年,安得为维之子?集中又有高祖宫师文编序,称绍圣中公谪均州。又称建中靖国以来,追复原官。与维事迹,一一相符。
知《江西通志》为误,当以陈氏为是矣。陈氏又称其初与从兄元龙皆试词科不利,后官至吏部尚书,而不详其事迹。今据其《赴信幕》诗,知初为幕僚。据其《送连必达序》,知尝为南剑州主簿。据其《凌风亭题名》,知尝知建安县。据其谢表状劄,知在外尝为江东转运判官,两知婺州,又知建宁府。在内尝权中书舍人,守大理寺少卿,为龙图阁学士,为待制,为吏部侍郎。中间一使金国,两提举太平兴国宫。及为吏部尚书,又晋封颍川郡公。而归老於南涧,因自号南涧翁,并以名集。南涧者,一在建安城南,为郑氏别业。见本集诗序。一在广信溪南。见《书录解题》。详其《南涧新居成建醮青词》,似乎非建安之南涧,当以广信为是也。元吉本文献世家,据其跋尹焞手迹,自称门人,则距程子仅再传。又与朱子最善,尝举以自代,其状今载集中。故其学问渊源,颇为醇正。其他以诗文倡和者,如叶梦得、张浚、曾几、曾丰、陈岩肖、龚颐正、章甫、陈亮、陆游、赵蕃诸人,皆当代胜流。故文章矩矱,亦具有师承。其婿吕祖谦,为世名儒。其子名淲字仲止者,亦清苦自持,以诗名於宋季,盖有由矣。《朱子语类》云:“无咎诗做著者侭和平,有中原之旧,无南方啁哳之音。”诚定评也。集本七十卷,又自编其词为《焦尾集》一卷。《文献通考》并著录。岁久散佚。今从《永乐大典》所载,总裒为诗七卷、词一卷、文十四卷。统观全集,诗体文格,均有欧、苏之遗,不在南宋诸人下。而湮没不传,殆不可解。然沉晦数百年,忽出於世,炳然发翰墨之光。岂非精神光采,终有不可磨灭者。故灵物捴诃,得以复显於今欤!
△《自鸣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章甫撰。考宋有二章甫。一字端叔,浦城人。熙宁三年进士。官至都官郎中。著有《孟子解义》十四卷。杨时为作墓志,其文今载《龟山集》中。一字冠之,鄱阳人,徙居真州,自号易足居士。即撰此集者也。甫行事不概见。惟张端义《贵耳集》有云:“张冠之名甫,有文集十卷。少从于湖交游,(案于湖乃张孝祥之别号。)豪放飘荡,不受拘羁。淳熙间,淮有三士,舒之张用晦,和之张进卿,真之张冠之也。”据其所述,可略见其为人。其以章为张,盖刊本字讹耳。
又陆游《入蜀记》称乾道六年八月二十八日,同章冠之秀才甫登石镜亭,访黄鹤楼故址,则甫盖举秀才矣。其集不见於《宋史艺文志》。《文渊阁书目》虽有其名,而传本久绝。其得见於世者,惟《名贤小集拾遗》所载《湖上吟》一首、《诗家鼎脔》所载《寄荆南故人》一首而已。今检《永乐大典》,所收《自鸣集》诗句颇多。其格律虽稍近江湖一派,而骨力苍秀,亦具有研锻之功;观其《别陆游》诗有“人生相知贵知心,道同何必问升沈”之句;《谢韩元吉寄茶》诗有“别公宛陵今五春,渴心何啻生埃尘”之句;《次韵吕祖谦见寄》诗有“山林旧约都茫茫,忆君著书看屋梁”之句。是其所与酬赠者,皆一时俊杰之士。故耳擩目染,尚能脱化町畦,自成杼轴,颇为不坠雅音。谨裒次釐订,析为六卷。
至《杂说》三篇,以禅家机锋论道德仁义之旨,援儒入墨,是殆不得志於时者之肆志放言。然其害理已甚,今故附其说於集末,而特加纠正,以著其失焉。
△《客亭类稿》十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杨冠卿撰。冠卿字梦锡,江陵人。《宋史》不为立传。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此集,而亦不详冠卿之始末,故事迹无可考见。今以集中诗文参互考之。刘季岑《手帖》云:“绍兴初假守南徐,杨君季洪为理掾,后三十年,见其子梦锡。”
则冠卿为季洪之子。其《纪梦诗序》云:“戊戌年四十。”戊戌为淳熙五年,上推四十年,则冠卿当生於绍兴八年己未。其《与傅漕》诗有“乡书忆昔献贤能,姓氏曾叨天府登”句。则尝举进士。其《上执政启》云:“奉命领州,夺符而归。”
又有《祭广东主管衙土地文》。则尝出知广州,以事罢职。而姜夔《赠冠卿诗》有“长安城中择幽栖,静退不愿时人知”句。则解官以后,又尝侨寓临安者也。
其集世颇罕传。惟浙江采进书中有旧刊《客亭类稿》,为巾箱小字本。检勘尚系原刻,分《四六编》、《杂著编》、《古律编》,皆所作诗文。《惠答客亭书启编》则同时名人酬赠之作。不标卷数,前后亦无序跋。而《永乐大典》各韵内所收冠卿之文,尚有表笺、诗馀各数十首,皆刊本所未收。疑当时本各自为编。流传既久,遂有阙脱。今据《永乐大典》所载,以刊本参校。搜缉补缀,诸体始全。
谨仿原编名目,釐为十四卷,而仍以《书启》一卷附之。冠卿才华清隽,四六尤流丽浑雅。张端义《贵耳集》载其掾九江戎司时,赵温叔罢相帅荆南,道由九江,守帅合宴。冠卿作《致语》云:“相公倦台鼎,喜看绣衮之东归。浔阳无管弦,且听琵琶之旧曲。”温叔再三称道。知其以是体擅长矣。又京钅堂、何异、李结诸帖,极称其集杜之工。而稿中乃无一篇,岂当时别本单行,而今佚之耶?
卷一百六十一 集部十四
○别集类十四△《石屏集》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戴复古撰。复古字式之,天台人。尝登陆游之门,以诗鸣江湖间。所居有石屏山,因以为号,遂以名集。卷首载其父敏诗十首。盖复古幼孤,勉承家学,因搜访其先人遗稿,以冠己集。昔黄庭坚《山谷集》后附刻其父《伐檀集》,王楙《野客丛书》后附刻其父《野老纪闻》。复古以父诗为数无多,不成卷帙,特升弁於简端。例虽小变,理乃较协矣。复古诗笔俊爽,极为作者所推。姚镛跋其诗,称其天然不费斧凿处,大似高三十五辈。晚唐诸子,当让一而。方回跋其诗,亦称其清健轻快,自成一家。虽皆不免稍过其实。要其精思研刻,实自能独辟町畦。瞿佑《归田诗话》载复古尝见夕照映山,得句云:“夕阳山外山。”自以为奇,欲以“尘世梦中梦”对之,而不惬意。后行村中,春雨方霁,行潦纵横,得“春水渡傍渡”句以对,上下始称。其苦心搜索,即此可见一端。至集中《严子陵钓台》诗所谓“平生误识刘文叔,惹起虚名满世间”者,赵与虤《娱书堂诗话》极赏其新意可喜。而罗大经《鹤林玉露》又深以其议论为不然。盖意取翻新,转致失之轻佻,在集中殊非上乘。与虤所云,固未足为定评矣。
△《莲峰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史尧弼撰。尧弼字唐英,眉州人。其仕履不见於史传。焦竑《国史经籍志》载尧弼《莲峰集》三十卷,而世间亦无传本。故录宋诗者多不能举其姓名。惟《永乐大典》载有是集原序二篇。其一作於乾道丙戌,自署曰省斋,不知何人。
其一为任清全序,作於嘉定癸酉。称“尧弼童丱即迥出不凡,少以古乐府、《洪范》等论往见张浚。浚谓其大类东坡,留馆於潭。与张栻游,每开以正大之学。
岁丁丑,偕其弟尧文登第”云云,而亦不言其所终。考周密《浩然斋雅谈》云:“李焘十八岁为眉州解魁。时第二人史尧弼,方十四岁。人疑其文未工。赴鹿鸣宴犹著粉红袴,太守命分韵赋诗,尧弼得‘建’字,援笔立成云:“四岁尚少房玄龄,七步未饶曹子建。”后为张魏公客,不幸早世”云云。其所记与任清全序相合。又《江湖续集》载张炜《题莲峰集》诗一首,亦有句云:“一梗江湖客,三朝忠义家。”以诸书参互考证,盖尧弼登第后未授官而卒也。尧弼天姿卓绝,其诗纵横排宕,摆脱恒蹊。其论诸篇,明白晓畅,澜翻不穷,亦有不可羁勒之气。
大抵有其乡苏氏之遗风。惟其夏绿霜凋,故不能如李焘之著书传后。然就其文章而论,要亦不失为才士。任清全序乃因集中有《论学》之作,遂以张栻少年自得,为尧弼磨礲浸灌之功,欲援而入於道学。则门户标榜之习,转不足以见尧弼矣。
其文在宋已多散落,是集乃其从孙师道所重刻,今亦不可复睹。谨从《永乐大典》中掇拾裒辑,釐为十卷,著之於录。俾怀才赍志之士,无声尘翳如之慨焉。
△《江湖长翁文集》四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宋陈造撰。造字唐卿,高邮人。淳熙二年进士。官至淮南西路安抚司参议。
遭宋不竞,事多龃龉,自以为无补於世,置江湖乃宜,遂号江湖长翁。既不竟其用,故无所表见,而《宋史》亦不为立传。惟元申屠駉为作墓志,称其“於诲诱则良师,於抚字则循吏。身笃操修,道兼体用”。虽金石之文,称述例多溢量,亦未必纯构虚词也。集中《罪言》一篇,盖仿杜牧而作,不免纸上谈兵,徒为豪语。其文则恢奇排奡,要亦陈亮、刘过之流。其他劄子诸篇,多剀切敷陈,当於事理。记序各体,锤字炼词,稍伤真气,而皆谨严有法,不失规程。在南宋诸作者中,亦铁中铮铮者矣。至《易说》一卷,始於《无妄》,终於《比》,凡十五篇,疑其未完之书。中多以史证经,与杨万里《诚斋易说》、李光《读易详说》相类。殆为时事而发,托之诂经欤?其集久无刻本。明崇祯中,李之藻以淮南自秦观而后,惟造有名於时,始与观集同刻之於高邮云。
△《烛湖集》二十卷、《附编》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孙应时撰。应时字季和,自号烛湖居士,馀姚人。登淳熙乙未进士。初尉黄岩,迁海陵丞。再迁遂安令,改知常熟县。以仓粟流欠贬秩,移判邵武军。未上而卒。考杨简作应时圹志及张淏《会稽续志》,均称其绍熙初尝应蜀帅邱崈辟,预料吴曦逆谋,白崈以别将领其军。后曦以叛诛,其言果验。时应时已殁,三省奏官其子祖开。盖亦智略之士。又史弥远受业於应时,集中与弥远诸书,皆深相规戒。迨弥远柄国,独超然自远,无所假借,甘沦一倅而终。其人品尤不可及矣。《宋史艺文志》载《烛湖集》十卷。据应时诗中自序,盖尝应刘克庄之求,手编其稿为五十卷。集末有其侄祖祐跋,称涑水司马述先以十卷付梓。后附以《问思录》五十条、《通鉴摘义》三十条,总名之曰《经史说》。又附雪斋父子倡和诗,及雪斋行状、墓铭,杨简所撰圹记,《会稽续志》小传,子祖开补官省劄等篇。是十卷为祖祐所编,非其旧本也。年远散佚,久无传本。故厉鹗作《宋诗纪事》,仅於吴礼部《诗话》、王应麟《困学纪闻》、黄宗羲《姚江逸诗》内采掇数篇,寥寥不备。兹从《永乐大典》所载,排纂成编。惟《经史说》残阙特甚,仅存一篇。其馀则约略篇数,殆已十得八九。以卷帙繁重,分二十卷。仍附编其父介及其兄应求、应符诗,并录应时父子志传行状、子祖开补官省劄诸篇,为上、下二卷。应求字伯起,尝登乡荐。应符字伯潜,所著有《历代帝王纂要》二卷、《初学须知》五卷,载於陈振孙《书录解题》。今并未见云。
△《昌谷集》二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曹彦约撰。彦约有《经幄管见》,已著录。是编称《昌谷集》者,考集中有《与刘后溪书》,谓世为都昌村落人,后迁於城下昌谷巷,则其所居地名也。
彦约初游朱子之门。其后历任州郡,却敌平寇,独卓有实用。故《宋史》本传称其可以建立事功。及入侍讲筵,亦能殚心启沃。其《经幄管见》一书,敷陈祖训,规箴时政,尚历历可稽。文集乃湮没不显,《宋史艺文志》皆不著录。惟焦竑《国史经籍志》有《昌谷小集》二十卷。钱溥《秘阁书目》亦有《曹文简公集》十五册。然亦久无传本。厉鹗《宋诗纪事》蒐罗繁富,绝不及其姓名,则无徵久矣。今考《永乐大典》,载彦约诗文颇多。核其篇目,如本传所称为利路转运判官时所作《病夫议》,为兵部侍郎时所上《荐李心传劄子》,俱不载其中。知已未免於佚阙。然其馀诸作,世所不传者,为数尚夥。谨类次排纂,釐为二十二卷。
其间奏议,大都通达政体,可见施行。所论兵事利害,尤确凿有识,不同摭拾游谈。其应诏陈言二封事,乃庆元、宝庆间先后所上。於当日苟且玩愒之弊,反覆致意,切中窾要,亦可徵其鲠直之概。惟俪词韵语,稍伤质朴。然不事修饰而自能词达理明,要非学有原本者不能也。
△《省斋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廖行之撰。行之字天民,其先延平人。五季时徙於衡州。登淳熙甲辰进士。
尝官岳州巴陵尉,以亲老丐养而归,注授宁乡主簿。未赴。据田奇所作行状,称其生平内行修饬,留心经济,入仕亦多著循绩。然名位不昌,故姓字不著於史传。
其所著作,诸家亦罕著录。是集乃其子谦所刊,原本十卷。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掇裒辑,篇帙颇夥,似当日全部收入。谨排次审订,仍析为十卷,以还其旧。
其原跋十七通,行状、墓铭等三首,仍附於后,以备考核。其文章大抵屏除藻绘,务以质朴为宗,或不免近於朴僿。故戴溪作序,不甚称之。然其词意笃实,切近事理,亦足以想见其为人。至其四六之作,则较他文为流丽。潜敷敬跋,称其表启多互见周必大集中。盖以必大亦有省斋之名,故相淆混。今检勘必大全集,实无一篇与此相复。当由后人知其误载,从而刊除矣。
△《南轩集》四十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张栻撰。栻字敬夫,广汉人。丞相浚之子。以荫补官。孝宗时历左司员外郎,除秘阁修撰,终於荆湖北路安抚使。事迹具《宋史道学传》。栻殁之后,其弟杓裒其故稿四巨编,属朱子论定。朱子又访得四方学者所传数十篇,益以平日往还书疏,编次缮写。未及蒇事,而已有刻其别本流传者。朱子以所刻之本多早年未定之论,而末年谈经论事,发明道要之语,反多所佚遗。乃取前所蒐辑,参互相校,断以栻晚岁之学,定为四十四卷,并详述所以改编之故,弁於书首。
即今所传淳熙甲辰本也。栻与朱子交最善,集中《与朱子书》凡七十有三首,又有《答问》四篇。其间论辨龂龂,不少假借。如第二札则致疑於辞受之间。第三札辨墓祭、中元祭。第四札辨《太极图说注》。第五、六、七札辨《中庸注》。
第八札辨《游酢祠记》。第十札规朱子言语少和平。第十一札论社仓之弊,责以偏袒王安石。第十五札辨胡氏所传《二程集》不必追改,戒以平心易气。第二十一札辨论仁之说有流弊。第四十四札论山中诸诗,语未和平。第四十九札论《易说》未安,是从来许多意思未能放下。第五十四札规以信阴阳家言,择葬地。与胡季随第五札又论朱子所编《名臣言行录》未精细。朱子并录之集中,不以为忤。
又栻学问渊源,本出胡弘。而与朱子第二十八札谓胡寅《读史管见》病败不可言,其中有好处,亦无完篇。又第五十三札谓胡安国《春秋传》其间多有合商量处。
朱子亦并录之集中,不以为嫌。足以见醇儒心术,光明洞达,无一毫党同伐异之私。后人执门户之见,一字一句,无不回护,殊失朱子之本意。至朱子作张浚墓志,本据栻所作行状,故多溢美,语录载之甚明。而编定是集,乃削去浚行状不载,亦足见不以朋友之私,害是非之公矣。论张浚者,往往遗议於朱子,盖未核是集也。刘昌诗《芦浦笔记》驳栻《尧庙歌》,指尧庙在桂林,失於附会。其歌今在集中,盖取其尊崇帝德,而略其事实。昌诗又录栻《悫斋铭》称栻奉其父命为其弟杓作,本集不载。检之良然。然栻集即杓所辑,不应反漏。考高斯得《耻堂存稿》有《南轩永州诸诗跋》曰:“刘禹锡编《柳子厚集》,断至永州以后,少作不录一篇。南轩先生永州所题三亭陆山诸诗,时方二十馀岁,兴寄已落落穆穆如此。然求之集中,则咸无焉,岂编次者以柳集之法裁之乎!然则栻集外诗文皆朱子删其少作,非偶佚矣。
△《勉斋集》四十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黄幹撰。幹字直卿,号勉斋,闽县人。少受业於朱子,朱子以女妻之。宁宗朝,补将仕郎。历知汉阳军、安庆府。以主管亳州明道宫致仕。卒谥文肃。事迹具《宋史道学传》。是集讲义经说三卷、杂文三十六卷、诗一卷。杂文凡守郡公移案牍之辞皆在焉。据其卷目,与《宋史艺文志》相合,盖犹原本也。昔朱子作竹林精舍成,尝遗幹书,有“他时便可请直卿代即讲席”之语。幹亦能坚守师说,始终不贰。然林栗与朱子论《易》不合,至构衅攻击,朱门弟子有欲火栗之书者。幹祭栗文,独能不没其所长。可谓绝无门户之见。又史称幹在安庆府筑城,部署有方,民不劳而事集。及金兵大至,淮东西震恐,独安庆按堵如故。
又在制置李珏幕中,力以军政不修,边备废弛为言。珏不能用。厥后光、黄继失,卒如其言。尤非朱学末流空谈心性者可比。亦足见洛、闽设教之初,尚具有实际,不徒以峨冠博带,刻画圣贤矣。其文章大致质直,不事雕饰。虽笔力未为挺拔,而气体醇实,要不失为儒者之言焉。
△《北溪大全集》五十卷、《外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陈淳撰。淳有《北溪字义》,已著录。其生平不以文章名,故其诗其文皆如语录。然淳於朱门弟子之中,最为笃实。故发为文章,亦多质朴真挚,无所修饰。元王环翁序以为“读其文者,当如布帛菽粟,可以济乎人之饥寒。苟律以古文律度,联篇累牍,风形露状,能切日用乎否”云云。是虽矫枉过直之词,要之儒家实有此一派,不能废也。又淳以朱子终身与陆九渊如水火,故生平大旨,在於力申儒、释之辨,以针砭金谿一派之失。集中如《道学体统》等四篇,《似道》、《似学》二辨,皆在严陵时所作。反覆诘辨,务阐明鹅湖会讲之绪论。亦可谓坚守师传,不失尺寸者矣。集为其子榘所编。末有外集一卷,载奠祭文、志铭、叙述五篇,亦榘所辑附。淳祐戊辰郡倅薛季良为鋟版龙溪书院,岁久散佚。元至元乙亥、明弘治庚戌,又两经翻刻。今所传者,盖犹弘治本云。
△《山房集》九卷(永乐大典本)
宋周南撰。南字南仲,吴郡人。淳熙庚戌登甲科。官至秘书省正字。再以荐入词馆,皆不久罢去。遂以殿廷所授文林郎终焉。《艺文志》有周南《山房集》五卷。陈振孙《书录解题》则称《周氏山房集》二十卷,后集二十卷。卷目多寡迥异。今检《永乐大典》所载,有《题山房集》者,亦有《题山房后稿》者,与陈氏著录之本合。知《宋志》五卷之目,乃传写脱讹,不足据也。惟计《永乐大典》所录,篇帙无几,当由删薙太甚,故佚去者多。今但就其存於今者,各依原目,釐为前集八卷、后稿一卷,以略存其旧。南长於四六,以俊逸流丽见称。制诰诸篇,尤得训词之体。其初入馆也,叶適实荐之。考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有云:“开禧用兵,韩侂胄欲以叶適直学士院草诏。適谢不能。既而卫泾被命草诏云:‘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泾见適举似,误‘为墟’为‘成墟’。他日周南至,適告以泾文字近颇长进,然‘成墟’字可疑。南愕然曰:‘本“为墟”字,何改也?’適方知南实代作,因荐其宜为文字官。遂召试馆职。”盖即其事。案此四语,今在南所作《秦桧降爵易谥敕》中。
则当时已载入己集,足徵其不能割爱。而敕内别有“兵於五材,谁能去之。臣无二心,天之制也”数语。亦极为王应麟所激赏。是其织组之工,脍炙人口,尤可以概见矣。集中又有诸书题跋二十馀则,与《馆阁续书目》体例相近,疑亦在馆校勘时所作。又杂记数十条,多述宋代故事,间或直录古书之文,无所论断。疑本别有说部附於集内,而为《永乐大典》所割裂。今无可参证,姑仍其原文录之云。
△《橘山四六》二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李廷忠撰。廷忠字居厚,橘山其号也。於潜人。淳熙八年进士。历无为教官、旌德知县。终於夔州通判。《宋史》无传。厉鹗作《宋诗纪事》,载所著有《洞霄诗集》,今亦不传。惟是编尚存,明万历中丹阳孙云翼为之笺注。云翼自序称:“所藏原系抄本,甲申应贡之京师,偶携是帙,遂取繙阅,随手笺释。
后随牒炎徼,左僻多暇,爰取订正,稍加铨次”云云。盖向无刊版,自云翼笺释后始授梓行世也。廷忠名位不显,故集中启劄为多,大抵候问酬谢之作。而第十四卷内乃皆贺正、贺至笺表,中有“乘轺护漕”等语,与廷忠仕履不合,必非其所自为。案洪迈《容斋四笔》称:“宋时所在州郡,相承以表奏书启委教授,因而饷以钱酒。”则此必廷忠为教官时代州守及宪臣所作。特原本未及注明,遂不可辨耳。北宋四六,大都以典重渊雅为宗。南渡末流,渐流纤弱。廷忠生当淳熙、绍熙之间,正风会将变之时,故所作体格稍卑。往往好博务新,转伤繁冗。然织组尚为工稳,其佳处要不可掩。固当存之以备一家。至云翼笺注,尤多芜杂,未足以资考核。以其裒缀颇勤,故姑仍旧本录之,不复刊削焉。
△《后乐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卫泾撰。泾字清叔,华亭人。徙居昆山。登淳熙十一年进士第一。王楙《野客丛书》所谓“潮至夷亭出状元,甲辰卫泾果魁天下”者也。累官参知政事,封秦国公。卒谥文节。其事迹不具於《宋史》。惟《南宋翰苑题名记》载泾以开禧二年七月,官中书舍人,兼修玉牒官,直学士院。十月,除吏部侍郎,兼侍读。
三年十月,除礼部尚书。十一月,除御史中丞。《宋史宰辅表》载开禧三年十一月丙戌,泾自中奉大夫试御史中丞,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丁亥,兼权参知政事。十二月壬戌,泾与雷孝友同除参知政事。嘉定元年六月乙亥,罢为资政殿学士,知潭州。而集中谢表自潭州以后又尝一知福州,再知隆兴府。其历官岁月,尚可考见。泾初号拙斋居士,改号西园居士。后筑堂成,取范仲淹《岳阳楼记》中语题之曰后乐堂。遂以自号,并名其集。原本凡七十卷,乃其子樵所编,尝刻之於永州。岁久亡佚。明杨枢淞《故述》仅著其名,而其本已不可见。
今从《永乐大典》中裒辑编次,釐为二十卷。卫氏在宋世,以文学知名。泾诸父肤敏,绍兴间为礼部侍郎,立朝颇著风采。泾弟湜,亦湛深经术,所著《礼记集说》,已别著录。泾所作大都和平温雅,具有体裁。归有光《震川集》称其文章议论,有裨当世。当韩侂胄用事时,隐居十年。於所居石浦,辟西园,坚卧不出。
其进退之际,盖能以礼自守者。今即集中诸奏疏考之,其《应诏论北伐劄子》谓两国相敌,持重者安,轻动者危。应兵常胜,首事常沮。力诋侂胄开衅之非,词意极为切直。其劾易祓、朱质、林行诸状,亦能抵触奸佞,侃侃不阿。他所论列,并中窾要。在当时可称正人。特其执政未久,《宋史》又佚而不传,其大节几就湮没。幸而遗文复显,犹得据以见其仕履之大略。故著之於录,补史文所未及焉。
△《竹斋诗集》三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裘万顷撰。万顷字元量,新建人。淳熙十四年进士。历官大理寺司直。请外任,添差江西抚幹。杨简志其墓,以默识称之。陈宏绪《寒夜录》称万顷在当时,与胡桐原、万澹庵、徐竹堂往来倡和,号为四杰。今三人俱已湮没,惟万顷集存。刘克庄《后村集》有《裘元量司直诗跋》,称其“标致高胜,有颜氏之臞,龚生之洁”。又称“其犹子南昌理掾应材《携竹斋遗墨》古律诗三首,其季元龄又手录四十二首,其言若近而远,若淡而深。近而淡者可能,远而深者不可能。为人自贵重,耻表襮,惟诗亦然。世知竹斋者多,而见其诗者绝少。理掾盍鋟诸梓,与同志共之”云云。则元量之诗,克庄时尚无专集。此本为康熙己丑其裔孙锦县知县奏所刊。凡诗三卷。末一卷附录诰敕志铭,不知何人所编。近时工部尚书裘曰修又重刊之。曰修亦万顷裔也。其诗虽风骨未高,而清婉有馀,不染江湖之滥派。赵与虤《娱书堂诗话》尝称其《归兴》一篇。又称其初官乐平印曹,与洪迈诗篇往来,迈最推其“云归青嶂雨初歇,花卧碧苔春已休”之句云。
△《华亭百咏》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许尚撰。尚自号和光老人,华亭人。其始末无考。是编作於淳熙间,取华亭古迹,每一事为一绝句,题下各为注。然百篇之中,无注者凡二十九,而其中多有非注不明者。以例推之,当日不容不注,殆传写佚脱欤?吊古之诗,大抵不出今昔之感,自唐许浑诸人已不能拔出窠臼。至於一地之景,衍成百首,则数首以后,语意略同,亦固其所。厉鹗作《宋诗纪事》,仅录其《陆机茸》、《三女冈》、《征北将军墓》、《顾亭林》、《白龙洞》、《俞塘》、《普照寺》、《陆瑁养鱼池》、《唳鹤滩》、《湖光亭》十首。亦以其罕逢新警故也。然格意虽多复衍,而措词修洁,尚不失为雅音。所注虽简略,而其时在今五六百年之前,旧迹犹未全湮。方隅之所在,名目之所由,亦尚足备志乘之参考。在诗家,则无异於众人。在舆记之中,则视后来支离附会者胜之多矣。
△《梅山续稿》十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姜特立撰。特立字邦杰,丽水人。父绶,靖康中殉难。南渡后荫补承信郎。
孝宗召为太子春坊,累官浙东马步军副总管、庆远军节度使。事迹具《宋史佞倖传》。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梅山稿》六卷、续稿十五卷,列之《诗集类》中。则两集皆有诗无文。此本出休宁汪森家,附以杂文及诗馀共为十七卷,不知何人所增辑。森序称其流传绝少,故缮写以传。则亦罕覯之本。其正稿六卷,藏书家皆不著录。意其散佚已久矣。特立在当时,恃光宗藩邸之旧,颇揽权势,屡为廷臣所纠。其人殊不足道。陈振孙称其本一士人,涂辙一异,俨然{执目}御之态,盖惜之也。然论其诗格,则意境特为超旷,往往自然流露,不事雕琢。同时韩元吉、陆游皆爱之,亦有由矣。其《上梁文引》自述其生平最悉,有云“百首之清诗夜上,九重之丹诏晨颁”。今考此集所载,皆官春坊以后之作。而所云百首者,集中不载。或在所佚之数欤!
△《信天巢遗稿》一卷、附《林湖遗稿》一卷、《江村遗稿》一卷、《疏寮小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高翥撰。翥字九万,号菊磵,馀姚人。孝宗时游士也。有《菊磵集》二十卷,久佚不存。至国朝康熙二十六年,其裔孙士奇於徐乾学家宋椠书中采得遗诗一百九首。合以家藏二十二首。又於他集中得十三首。续得朱彝尊宋刻《江湖集》所载四十七首。删除重复,共得诗一百八十九首刻之,题曰《信天巢遗稿》。
信天巢者,翥所以名其居也。然卷前元贞元年姚燧序,本称曰《菊磵集》,不知何以改名也。后附《林湖遗稿》一卷,为翥侄鹏飞字南仲者所撰。又附《江村遗稿》一卷,则翥父选、叔迈之诗。选、迈皆绍兴间登第。选官武当军节推,迈官县尉。此卷之中,又附质斋、遁翁二人之诗,则高氏谱中所载。仅存其号,即士奇亦莫能举其名矣。最后附高似孙《疏寮小集》一卷。似孙即撰《纬略》者。
《文献通考》载《疏寮集》三卷。此所刻甚少,尚有他选所有而此刻无之者。是集在宋颇著称,陈振孙《书录解题》谓其作文怪涩,诗犹可观。刘克庄《后村诗话》谓其诗能参诚斋活句。不知此刻何以采辑转不完备。然士奇后序中初未言及附刻《疏寮集》,疑为士奇后人所加,更不暇博采欤?
卷一百六十二 集部十五
○别集类十五△《性善堂稿》十五卷(永乐大典本)
宋度正撰。正有《周子年谱》,已著录。《宋史》正本传载正有《性善堂集》,而不著卷数。赵希弁《读书附志》始列其目,凡十五卷。曹彦约为之序,自明以来,世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撮裒次,以类排纂,仍析为十五卷,以还其旧。正游於朱子之门,文章质实,大都原本经济,不为流连光景之语。其条奏便民诸疏,不下万馀言。指陈利弊,明晰剀切,亦可谓留心世务,不徒为性命空谈。诗品虽不甚高,而词意畅达。颇与朱子格律相近。观其《书易学启蒙后》、《书晦庵所释西铭后》、《跋申请释奠礼》诸篇,悉於师说笃信不疑,宜其一步一趋矣。魏了翁《朱子语类序》称:“辅汉卿授以所集《朱子语类》文字,度周卿从予乞本,刊诸青衣。因属其以学者之病著於篇端”云云。是正又尝梓行《语类》,且为之序。而集中无此文。又史称正官太常时,適太庙灾,为二说以献。
其一用朱子之议,其一则因宋朝庙制而参以朱子之说。本传中具载其略,集中亦无此文。盖删汰编纂之馀,固不免有所阙佚也。
△《漫塘文集》三十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宰撰。宰字平国,金坛人。绍熙元年进士。仕至浙东仓司幹官。属北伐衅起,遂退居漫塘,阅三十年。屡荐不起,以直显谟阁主管玉局观卒於家。朝廷嘉其节,赐谥文清。事迹具《宋史》本传。宰著作甚富。淳祐初,王遂裒其遗稿,十仅得四五。为编订作序,名曰《前集》。理宗收入秘阁,世遂无传。明正德间,大学士靳贵从内阁抄出,因授王臬鋟梓,釐为三十六卷,即此本也。宰秉性恬淡,平生无他嗜好,惟书靡所不读。所为文章,淳古质直,不事藻饰,而自然畅达。
其《漫塘》一赋,尤为世所传诵。又颇事讲学,当为真州司法时,方禁仕者读周、程氏书,宰坚不肯署状,亦多从朱子门人游。本传称所著别有《语录》十卷,今已久佚。其议论遂不可复考。然观此一集,其宗旨已大略见矣。语录即不存可也。
△《克斋集》十七卷(湖北巡抚采进本)
宋陈文蔚撰。文蔚字才卿,上饶人。尝举进士。端平二年,都省言其所作《尚书类编》有益治道,诏补迪功郎。今《尚书类编》已佚,其文集亦无传本。
故《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俱未著录。明初,其郡人张时雨及其裔孙良鉴始掇拾成编,即此本也。文蔚始因同里余大雅以师事朱子,见於所撰《余正叔墓碣》。集中与朱子往复书甚多,皆以工夫精进相规切。而《祭朱先生文》有云:“丁巳之冬,戊午之春,招之使来,授业诸孙。因获终岁,侍教谆谆。”则又尝馆於朱子家。当理宗时,朱子之学大行,故所著之书得闻於朝廷,朝廷亦遂命以官也。然文蔚实亦笃信谨守,传其师说。所记朱子之语,皆戊申以后所闻见,《於池录》第四已编入《朱子语类》中。此复具载於本集。盖一从其所言之人,一从其所记之人,义可互存。不为假借。其诗虽颇拙俚,不及朱子远甚。其文则皆明白淳实,有朱子之遗。讲义九条,剖析义利之辨,亦为谆切。均不愧儒者之言,与后来依门傍户者,固迥殊矣。
△《芳兰轩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徐照撰。照字道晖,一字灵晖,永嘉人。与徐玑、翁卷、赵师秀号曰永嘉四灵。照即四灵之首也。尝自号曰山民,故其集又曰《山民集》。赵师秀《清苑斋集》有《哀山民》诗,可以为证。陈振孙《书录解题》独称照自号天民,未知何据。当属传刻之讹也。叶適作照墓志,称“其诗数百,琢思尤奇。皆横绝欻起,冰悬雪跨,使读者变掉憀栗,肯首吟叹,不能自已。然无异语,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耳”。所以推奖之者甚至。而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则谓適虽不没其所长,而亦终不满之。故其跋刘潜夫诗卷,又有“进乎古人而不已,何必四灵”之语。后人不知,以为水心宗晚唐者,误也。盖四灵之诗,虽镂心鉥肾,刻意雕琢;而取迳太狭,终不免破碎尖酸之病。照在诸家中尤为清瘦。如其《寄翁灵舒》诗中“楼高望见船”句,方回以为“眼前事,道著便新”。又《冬日书事诗》中“梅迟思闰月,枫远误春花”。方回亦以为“思”字误字,当是推敲不一乃得之。
是皆集中所称佳句。要其清隽者在此,其卑靡者亦即在此。风会升降之际,固有不能自知者矣。照集原本三卷。此本只一卷,不知何人所并。又从《瀛奎律髓》得诗六首,《东瓯诗集》得诗二首,《东瓯续集》得诗一首,并为补遗,附之於后焉。
△《二薇亭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徐玑撰。玑字文渊,一字致中,号灵渊。赵师秀集作灵。字即古渊字,盖偶以别体书之。永嘉四灵之二也。《宋元诗会》载:“玑官建安主簿,龙游丞,武当、长泰令,嘉定七年卒。年五十九。”而陈振孙《书录解题》则曰:“四人者惟师秀尝登科改官。”意谓三人皆未尝出仕。曹学佺亦谓二徐皆隐居不仕。今观此卷中,玑有《监造御茶》五言古诗,盖为主簿时作。其《赠赵师秀》诗有“游宦归来几度春”之句,七言绝句又有《移官南浦》一首。则陈振孙所言偶然失考,学佺又误因之也。《书录解题》载玑集一卷,与此本相符。其名《二薇亭集》,则《通考》未载,或亦偶遗也。集后有《补遗》三首,从《瀛奎律髓》、《东瓯诗集》、《东瓯续集》中抄出。厉鹗《宋诗纪事》载玑又有《泉山集》,今未之见。或《东瓯诗集》所载为《泉山集》中诗欤!
△《西岩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翁卷撰。卷字续古,一字灵舒。永嘉四灵之三也。尝登淳祐癸卯乡荐,终於布衣。叶適序其诗,称为自吐性情,靡所依傍。刘克庄《后村集》亦有赠卷诗云:“非止擅唐风,尤於选体工。有时千载事,只在一联中。”张端义《贵耳集》曰:“翁卷,四灵也。有《晓对》诗云:‘梅花分地落,井气隔帘生。’《瀑布》诗云:‘千年流不尽,六月地长寒。’《春日》云:‘一阶春草碧,几片落花轻。’《游寺》云:‘分石同僧坐,看松见鹤来。’《吾庐》云:‘移花连旧土,买石带新苔。’”其所取者,大抵尖新刻画之词。盖一时风气所趋,四灵如出一手也。
卷别有《苇碧轩集》,今未见其本。厉鹗《宋诗纪事》载卷诗四首,皆注出《苇碧轩集》。以校此集,惟《寄远》一首不载,馀皆相同。可知二集之诗,实互相出入。至张端义所举五联,鹗但列之逸句中,不能得其全篇。是又在《苇碧轩集》之外。殆当时所刊原非一本,尚不止此二集欤?
△《清苑斋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赵师秀撰。师秀字紫芝,号灵秀,永嘉人。太祖八世孙。绍熙元年进士。
浮沉州县,终於高安推官。永嘉四灵之四也。其诗亦学晚唐。然大抵多得於武功一派,专以炼句为工,而句法又以炼字为要。如《诗人玉屑》载师秀《冷泉夜坐》诗“楼钟晴更响,池水夜知深”一联,后改“更”字为“听”字,改“知”字为“观”字。《病起》诗“朝客偶知承送药,野僧相保为持经”一联,后改“承”字为“亲”字,“为”字为“密”字。可以知其门径矣。又《梅磵诗话》:“杜小山问句法於师秀。答曰:‘但能饱吃梅花数斗,胸次玲珑,自能作诗’”云云。故其诗主於野逸清瘦,以矫江西之失,而开、宝遗风则不复沿溯也。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师秀集二卷、《别本天乐堂集》一卷,今皆未见。此本仅一卷,而题曰《清苑斋集》,未审为即《天乐堂集》之别名否。赵与虤《娱书堂诗话》载《送谢耘游淮》诗二句,又《东瓯续集》载师秀诗五首,《瀛奎律髓》载师秀诗四首,今并附录集末,题曰《拾遗》。似乎别有《天乐堂集》,而《诗人玉屑》所论《冷泉夜坐》及《病起》二首称曰《天乐》者,今皆载此集中,似乎又即《天乐堂集》。今未能尽睹其全,莫之详也。厉鹗《宋诗纪事》称师秀有《清苑斋集》,有《天乐堂集》,分为二种。而所录皆此集之诗,则鹗亦未见《天乐堂集》矣。古书散佚,阙所不知可也。
△《瓜庐诗》一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薛师石撰。师石字景石,永嘉人。隐居不仕,筑屋会昌湖西,题曰瓜庐。
赵师秀诗“野水多於地,春山半是云”之句,即为瓜庐作也。是集卷末有王绰所作墓志,述其始末甚详。卷首有赵汝回序,称其“每与四灵聚吟,独主古淡。融狭为广,夷镂为素,神悟意到,自然清空”。今观其诗,语多本色,不似四灵以尖新字句为工。所谓“夷镂为素”者,殆於近之。至於边幅太窄,兴象太近,则与四灵同一门径。所谓“融狭为广”者,殊未见其然。盖才地视四人稍弱,而耕钓优游,以诗自適。意思萧散,不似四灵之一字一句刻意苦吟。故所就大同而小异也。荆山刘植跋称其多肥遯之词。斯言谅矣。
△《洺水集》三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程珌撰。珌字怀古,休宁人。以先世居洺州,因自号洺水遗民。绍熙四年进士。理宗朝累官礼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诏。历端明殿学士,致仕。事迹具《宋史》本传。珌立朝以经济自任,诗词皆不甚擅长。俞文豹《吹剑录》称其“省试红药当阶翻”诗、“黄麻方草罢,红药正花翻”一联,亦未为佳句。
至於论备边、蠲税诸疏,则拳拳於国计民瘼,详明剀切,利病井然,盖所长在此不在彼也。其跋洪迈《万首绝句》,以为不当进之於朝,与张栻诋吕祖谦撰《文鉴》大意相类,未免操之已蹙。至於跋张载《西铭》,论其欲复井田为不可,则深明今古之宜,破除门户之见,其识迥在讲学诸儒上矣。集本六十卷,载於《书录解题》。此本乃崇祯乙巳其裔孙至远所刻,仅三十卷。原序称岁久散佚,旧阙其半云。
△《龙川文集》三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陈亮撰。亮有《三国纪年》,已著录。高与朱子友善,故构陷唐仲友於朱子,朱子不疑。然才气雄毅,有志事功,持论乃与朱子相左。罗大经《鹤林玉露》记朱子告亮之言曰:“凡真正大英雄,须是战战兢兢从薄冰上履过去。”盖戒其气之锐也。岳珂《桯史》又记吕祖谦殁,亮为文祭之,有“孝弟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而材术辨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经”语。朱子见之,大不契。遗书婺人,诋为怪论。亮闻之,亦不乐。他日上孝宗书曰:“今世之儒士,自谓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痺不知痛痒之人也。”盖以微讽晦翁,晦翁亦不讶也云云。
足见其负气傲睨,虽以朱子之盛名,天下莫不攀附,亦未尝委曲附和矣。今观集中所载,大抵议论之文为多。其才辨纵横不可控勒,似天下无足当其意者。使其得志,未必不如赵括、马谡狂躁偾辕。但就其文而论,则所谓开拓万古之心胸,推倒一时之豪杰者,殆非尽妄。与朱子各行其志,而始终爱重其人,知当时必有取也。宋《名臣言行录》谓其在孝宗朝六达帝廷。上书论大计。今集中独有上孝宗四书及《中兴论》。考《宋史》所载亦同。又《言行录》谓垂拱殿成,进赋以颂德,又进《郊祀庆成赋》,今集中均不载。叶適序谓亮集凡四十卷。今是集仅存三十卷,盖流传既久,已多佚阙,非复当时之旧帙。以世所行者只有此本,故仍其卷目著之於录焉。
△《龙洲集》十四卷、《附录》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过撰。过字改之,庐陵人。当宋光宗、宁宗时,以诗游谒江湖。韩侂胄尝欲官之,使金国,而轻率漏言,卒以穷死。盖亦陈亮之流,而跅弛更甚者也。
当其叩阍上书,请光宗过宫,颇得抗直声。然其时在廷诸臣已交章论奏,非廊庙不言,待於草野言之者,何必屋上架屋,为此哓哓,特巧於博名耳。又屡陈恢复大计,谓中原可不战而取,更不过附合时局,大言以倖功名。北伐之役,后竟何如耶?杨维祯吊其墓诗云:“读君旧日伏阙疏,唤起开禧无限愁。”文人标榜之词,非笃论也。其诗文亦多粗豪抗厉,不甚协於雅音。特以跌宕纵横,才气坌溢,要非龌龊者所及,故今犹传焉。集凡十四卷,后附宋以来诸人所题诗文二卷,合十六卷。岳珂《桯史》记过始末颇详。称其开禧乙丑过京口,相与摭奇吊古,多见於诗。其《多景楼》一篇,广汉章以初升为之大书。词翰俱卓荦可喜,属为刻楼上,会兵起不果云云。今集中诗以此篇为冠,盖由於此。然伏阙一疏,今竟不载於集中,其尚有佚篇欤?至蒋子正《山房随笔》载其辛弃疾席上赋《羊腰肾羹》绝句,及为张栻作张浚挽诗,以集中不载,为遗珠之憾。核以岳珂《桯史》,盖小说之附会,非脱漏也。(语详龙洲词条下。)
△《鹤山全集》一百九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魏了翁撰。了翁有《周易要义》,已著录。南宋之衰,学派变为门户,诗派变为江湖。了翁容与其间,独以穷经学古,自为一家。所著作诗文极富,本各自为集。此本乃后人裒合诸本,共次为一编。其三十五卷下题《渠阳集》,三十七卷下题《朝京集》,九十卷下题《自庵类稿》,则犹仍其旧名,刊削未尽者也。
史称了翁年十五时,为《韩愈论》,抑扬顿挫,已有作者之风。其天姿本自绝异,故自中年以后,覃思经术,造诣益深。所作醇正有法,而纡徐宕折,出乎自然。
绝不染江湖游士叫嚣狂诞之风,亦不染讲学诸儒空疏拘腐之病。在南宋中叶,可谓翛然於流俗外矣。其集原本一百卷,见於焦竑《经籍志》。前有淳熙己酉宛陵吴渊序。凡诗十二卷、笺表制诰奏议等十八卷、书牍七卷、记九卷、序铭字说跋等十六卷、启三卷、志状二十一卷、祭文輓诗三卷、策问一卷、长短句三卷、杂文四卷,又制举文三卷、《周礼折衷》四卷、拾遗一卷、《师友雅言》二卷,共成一百一十卷。此十卷皆注有新增字,盖书坊刊版所续入。然了翁尚有《古今考》一卷,又不入此集,盖偶遗也。元明间集版湮废。嘉靖辛亥,四川兵备副使高翀等始重刻於邛州。而校订草率,与目多不相应。或书中有此文,而目反佚之。
疑有所窜改,已非其旧。又目凡一百十卷,而吴凤后序称一百七卷,盖重订时失於检勘。又《周礼折衷》并为三卷,以《师友雅言》并为一卷,又阙《拾遗》一卷,故实止此数。然世间仅存此本,流传甚少。今重加校定,仍其所阙,析其所并,定为一百九卷。而原目之参错不合者,则削而不录焉。
△《西山文集》五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真德秀撰。德秀有《四书集编》,已著录。考《宋史》本传,德秀有《西山甲乙稿》、《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诸书。此本为明万历中福建巡抚金学曾所刊,国朝浦城县知县王允元又补葺之。所载诗赋而外,惟《对越甲乙稿》、《经筵讲义》、《翰林词草》三种自分卷帙。其馀序记等作,但以类次,不别分名目。或即本传所谓《西山甲乙稿》者,未可知也。他如《端平庙议》诸书,俱不编入,疑其阙佚尚多。然马端临《通考》所载亦作五十六卷,则此本所少仅一卷。殆宋时刊本,即未尝以诸书编入耶?德秀生朱子之乡,故力崇朱子之绪论,其编文章正宗,持论严刻,於古人不贷尺寸。而集中诸作,吹嘘释、老之焰者,不一而足,有不止韩愈《罗池庙碑》为刘昫所讥、与大颠诸书为朱子所摭者。白璧微瑕,固不必持门户之见,曲为隐讳。然其他著作,要不失为儒者之言,亦不必竟以一眚掩也。
△《方泉集》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周文璞撰。文璞字晋仙,号方泉,又号野斋,又号山楹,阳穀人。诸书不详其仕履。盖亦江湖派中人也。是集凡赋一卷、诗三卷。张端义《贵耳集》极称其《灌口二郎歌》、《听欧阳琴行》、《金涂塔歌》,以为不减贺、白。(案贺、白谓李贺、李白也。语殊杜撰,谨附订於此。)然文璞古体长篇,微病颓唐,不出当时门径,较诸东坡、山谷,已相去不知几许。端义拟以青莲、长吉,未免不伦。至於古体短章,近体小诗,如端义所称《题锺山》一绝、《晨起》一绝,固可肩随於《白石》、《涧泉》诸集之间,宜其迭相唱和也。端义所称《灌口二郎歌》,集无此题。惟四卷之首有《瞿塘神君歌》,观其词意,殆即所谓《灌口二郎歌》者。或文璞以名不雅驯,后改此题欤。
△《东山诗选》二卷(永乐大典本)
案《东山诗选》散见《永乐大典》中,皆题葛元承撰,而不著时代爵里。今考集中《早发》诗云:“天台今日去,步步紫云乡。”又《新昌道中》诗云:“明朝行几里,应近赤城西。”则当为天台人矣。谢铎《赤城续志》载有葛绍体字元承,家於黄岩。尝师事永嘉叶適,得其指授。赵希弁《读书附志》亦载有葛绍体《东山诗文选》十卷。则此集即绍体所撰,旧本偶题其字耳。惟《读书附志》称诗文选,而《永乐大典》所载乃有诗无文。或文不足录,为编纂者所删欤?希弁又称家大酉应繇为之序,叶梦鼎跋其后,及行状、墓志原附集中。今并佚不存,其事迹则无可考见矣。叶適《水心集》有《赠绍体》诗云:“数年之留能浩浩,一日之别还草草。念子身名两未遂,令我衰病无一好。”又云:“不愁好龙龙不下,只愁爱玉酬石价。”殆亦潦倒场屋之士。集中有与赵师秀、翁卷酬赠之作,故其诗颇近四灵。盖永嘉一派,以四灵为宗主,当时风气如是也。厉鹗撰《宋诗纪事》,不载绍体之名,知集佚已久。今据《永乐大典》所录,分体釐订,编为二卷,以存其概。绍体所著,又有《四书述》,见於朱彝尊《经义考》,注曰已佚。然有此一集,已足以传绍体矣。
△《白石诗集》一卷、附《诗说》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姜夔撰。夔有《绛帖平》,已著录。罗大经《鹤林玉露》称夔学诗於萧。
而卷首有夔自序二篇。其一篇称:“三薰三沐,师黄太史氏,居数年,一语噤不敢吐。始大悟学即病,不若无所学者之为得。”其一篇称:“作诗求与古人合,不如求与古人异。求与古人异,不如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其学盖以精思独造为宗。故序中又述千岩、诚斋、石湖咸以为与己合,而己不欲与合。其自命亦不凡矣。今观其诗,运思精密,而风格高秀,诚有拔於宋人之外者。傲视诸家,有以也。《宋史艺文志》载夔《白石丛稿》十卷。陈振孙《书录解题》载《白石道人集》三卷。今止一卷,殆非完本。考《武陵旧事》载夔诗四首,《咸淳临安志》载夔诗三首,《研北杂志》亦载夔诗一首,皆此本所无。知在所佚诸卷之内矣。夔又有《诗说》一卷,仅二十七则,不能自成卷帙,旧附刻词集之首。然既有诗集,则附之词集为不伦,今移附此集之末,俾从其类。观其所论,亦可以见夔於斯事所得深也。
△《野谷诗稿》六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赵汝鐩撰。汝鐩字明翁,袁州人。其称开封者,汝鐩为太宗八世孙,追溯祖系,不忘本源,犹唐代诸李皆称陇西成纪也。登嘉泰二年进士。授馆职。
嘉定中分司镇江管榷。王士祯《池北偶谈》载黄虞稷尝钞宋人小集二十八家。士祯手钞姜夔、周弼、邓林三家。馀摘录佳句者十九家,以汝鐩为首。所录凡五言二十联、七言一联,称其五言律时有佳句,七言俚俗,歌行漫无音节顿挫。而谓刘克庄序推其跌宕真剸蛟缚虎手,又许以建安、黄初,皆失之妄。又评释斯植《采芝集》曰:“此君及赵汝鐩五言,皆多佳句,而无远神。”其论良允。然自唐以来,兼擅诸体者,不过数家。馀皆互有短长。孟浩然、韦应物以五言笼罩千古,而七言则皆不工。无论姚合以下,至於晚唐、五季,以迨九僧、四灵,刻意苦吟,不过求工於五字。盖江湖一派,门径如斯,不能兼责以他体。一花一石,时饶佳致,如汝鐩之流,固亦谈艺者所不废也。
△《平斋文集》三十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洪咨夔撰。咨夔有《春秋传》,已著录。是集经筵进讲及制诰之文居多,诗歌杂著仅十之三。其官御史时,忠言谠论,力陈时弊,略见於《宋史》本传。
而集中不录其奏疏,或避人焚草之意欤!考史称咨夔为嘉定二年进士。而厉鹗《宋诗纪事》据《咸淳临安志》谓嘉定无二年榜,因断为元年。今考集中《题陶崇诗卷》云:“某与宗山同壬戌进士。”按嘉定以戊辰改元,其二年为己巳。若壬戌则实嘉泰二年。史特误泰为定,鹗未详考,而以咨夔为嘉定元年进士,非也。
又谢枋得《叠山集》末附录《赠行》诸诗,有洪平斋七律一首。核其时代,与咨夔殊不相及。《宋诗纪事》别出《洪平斋》一条,不以入咨夔条下。是则考之为审矣。
△《蒙斋集》十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袁甫撰。甫字广微,鄞县人。礼部侍郎燮之子。举嘉定七年进士第一。历官吏部侍郎,兼国子祭酒,权兵部尚书。赠少傅,谥正肃。事迹具《宋史》本传。
焦竑《国史经籍志》载甫《蒙斋集》四十卷。明以来传本甚稀。近时李邺嗣等辑《甬上耆旧诗》,蒐罗颇广,而亦未见甫集,仅从他书摭拾编次。则其佚固已久矣。今取《永乐大典》所载者,以类排比,釐为一十八卷。甫承其家学,具有渊源。历官所至,惟汲汲以兴利除害为事。凡有奏请,凿然可见诸施行。其在徽州所上便民诸条,迄今利赖,不同纸上空谈。至於遇朝廷大事,侃侃直陈,尤为切中窾要。如史嵩之议约蒙古伐金,甫力持不可。且言嵩之轻脱难信,几罹危祸。
又力斥史弥远之专政,而劝理宗以独揽乾纲,更为人所难言。今诸疏虽不尽传,而所存劄子尚多。要皆劘切权贵,抗论不阿,可称忠鲠之士。其他诗文,类多明白晓畅,切近事理,亦不屑为藻缋之词。独其遗编湮没几数百年。今幸逢蒐罗放佚之时,其祖文所著《瓮牖闲评》,其父燮所著《家塾书钞》、《毛诗讲义》及《絜斋集》,并於《永乐大典》中裒辑刊布。且得邀宸章褒咏,光耀艺林。兹甫斯集,又得排次成帙,复显於蠹蚀之馀。既仰见圣天子表章遗籍,阐发幽光,为千古艺林之至幸。并见袁氏父子祖孙,积学三世,凡所著作,虽沉晦有年,而卒之不能磨灭,待昌运而重彰。亦足励穷经稽古之儒,各勉为其可传也。
△《康范诗集》一卷、《附录》三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汪晫撰。晫所编《曾子》,已著录。是集题曰“康范”者,真德秀参知政事时,属绩溪令李遇求晫言行之实,将荐於朝。会德秀卒,未果,后晫亦卒,遇私谥之曰“康范”,因以名集也。末有晫三世孙梦斗跋语,称“其诗词共七十首。其馀杂著,亦尝编辑得二十篇。并《静观常语》三十馀卷,亡於兵火。惟诗词草本仅存”云云。盖掇拾於残毁之馀,已非其完帙,故所存仅此集。
后又有《康范续录》,载梦斗进晫所编《曾子》、《子思子全书》表及《褒赠通直郎指挥》二篇。又有《康范实录》,载行状、铭诔之类,盖仿李翱文集所作《皇考实录》之例。(案自六朝以后,实录已为国史之尊名,臣庶不应僣拟,已驳正於李翱集条下,兹不具论。)又有附录外集,载诸名贤与其先世酬唱题赠之作,皆后人所续辑也。是集及梦斗《北游集》旧本,合题曰《西园遗稿》。西园盖其先世监簿琛别业,苏辙有《题汪文通豁然亭》诗,即在其地。今以二人相距三世,本各为一集,故仍分著於录。而附存其改题之总名於此焉。
△《清献集》二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杜范撰。范字成己,黄岩人。嘉定元年进士。淳祐中官至右丞相,清献其谥也。事迹具《宋史》本传。史载范所著古律诗五卷,今此本四卷。又杂文六卷,今此本亦四卷。又奏稿十卷,今此本十卷,又多书劄一卷。又外制三卷、进故事五卷、经筵讲义三卷,今此本俱不载,而有行状、本传、祠记等一卷,列於卷首。
共为二十卷。盖后人重辑之本,非其旧矣。范有公辅才,正色立朝,议论鲠切。
其为御史时,累劾李鸣复等行贿交结之罪,鸣复卒以去位。其守宁国还朝时,又极陈内忧外患之交迫,而劝理宗以屏声色、远邪佞,言多切挚。及其为相,前后所上五事及十二事,无不深中时弊。虽在位未久而没,不能大有所匡正,然奏疏之见於集者,大都悱恻恳到,足以徵其忠爱之忱矣。
△《鹤林集》四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吴泳撰。泳字叔永,潼川人。嘉定元年进士。理宗朝历官起居舍人,兼直学士院,权刑部尚书。终宝章阁学士,知泉州。事迹具《宋史》本传。史称所著有《鹤林集》,而不详卷数。《艺文志》亦不著录。惟《永乐大典》各韵中,颇散见其诗文。谨裒辑编次,釐为四十卷。放佚之馀,篇什尚夥,亦可见其著作之富矣。泳当南宋末造,正权奸在位,国势日蹙之时,独能正色昌言,力折史弥远之锋,无所回屈。可谓古之遗直。至当时边防废弛,泳於山川阸塞,筹画了如,慷慨敷陈,悉中窾要。本传所载诸疏,简略未详。今以本集考之,如绍定二年上《西陲八议》。五年疏四失三忧及《保蜀三策》。端平二年言元兵先通川路,后会江南,不可不固上流。三年乞预储蜀帅,又陈《坏蜀四证》及《救蜀五策》。
大抵於四川形势言之最晰。良由南宋以蜀为后户,於形势最为冲要。泳又蜀人,深知地利。故所言切中窾会,非揣摩臆断者比,实可以补史所未备。其他章疏表奏,明辨骏发,亦颇有眉山苏氏之风。在西蜀文字中,继魏了翁《鹤山集》后,固无多让也。
△《东涧集》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许应龙撰。应龙字恭甫,闽县人。嘉定元年进士第。调汀州教授。累迁国子司业祭酒,权直舍人学士二院。官至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提举洞霄宫。
事迹具《宋史》本传。其集则不见於《艺文志》,原书卷目已不可考。明钱溥编次《秘阁书目》,亦不载其名。则明初已散佚矣。惟《永乐大典》颇散见其诗文,抄撮排缀,各体粗备,而制诰一类尤繁。盖应龙在理宗时,历掌内外制,尝以日昃拜命,夜半宣锁,不二鼓而草三麻,人服其敏。史称郑清之、乔行简罢相制,皆应龙所草,帝极称其善。今二制并在集中,典雅严重,实能得代言之体。其他亦多深厚简切。而於当时宰执将帅、侍从诸臣、姓名官爵、迁转拜罢、纪传所未详者,尤可藉以徵信,於考史尤为有裨。又应龙於经济幹略,深所究心。其知潮州,属剧盗逼境,随机扞御,诸寇悉平。治潮政绩,与李宗勉治台齐名。及为兵部尚书,值乔行简行秤提楮币之法,民间不便。应龙奏罢之。今其劄子亦具存集内。大抵疏通畅达,切中事情,务为有用之言,非篆刻为文者可比。虽其格力稍弱,然舂容和雅,能不失先正典型。在南宋馆阁之中,亦可称一作手矣。谨以类裒次,釐为十有四卷。著之於录,俾不致泯没於后焉。
△《方是间居士小稿》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刘学箕撰。学箕字习之,崇安人。刘韐之曾孙,刘子翚之孙,刘<王毕>之子也。闲居不仕,自号种春子。家饶池馆,有堂曰方是间。故又号方是间居士。是编上卷,古今体诗一百七十一首。下卷,赋及杂文二十七首、长短调三十八首。
前有嘉定间建阳刘淮、东里赵蕃、开封赵必愿三序。末有学箕自记及其门人游彬等跋。初已鋟版,因兵乱散失。元至正辛丑,其裔孙名张者,复重刊之。此编盖从刻本影抄者也。刘淮序称其笔力豪放,诗摩香山之垒,词拍稼轩之肩。今观集中诸词,魄力虽少逊辛弃疾,然如其《和弃疾金缕词韵述怀》一首,悲壮激烈,忠孝之气,奕奕纸上,不愧为韐之子孙。虽置之稼轩集中,殆不能辨。淮所论者不诬。至其诗虽大体出白居易,而气味颇薄。歌行则往往放笔纵横,时露奇崛。
或伤於稍快稍粗,与居易又别一格。淮以为抗衡居易,则似尚未能矣。
△《翠微南征录》十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华岳撰。岳字子西,贵池人。为武学生。开禧元年上书请诛韩侂胄、苏师旦,下大理寺鞫治,编管建宁。侂胄诛,放还。登嘉定武科第一,为殿前司官。
又谋去丞相史弥远,事觉,下临安狱,杖死。其集名“南征”者,皆其窜建宁时所作。“翠微”则其别号也。此本卷首有新城王士祯题语,曰:“宋华岳集十一卷,名《翠微南征录》。第一卷开禧元年上皇帝书,请诛韩侂胄、苏师旦,语最抗直。馀诗十卷,率粗豪使气。上侂胄诗云:‘十庙英灵俨如在,漫於宗社作穿窬。’及诛侂胄,函首请和。又有诗云:‘反汉须知为晁错,成秦恐不在於期。’皆不肯附和浮议,盖陈东一流人。如岳诗,不以工拙论可也。”其持议颇允。士祯又引《吴兴掌故》云:“《翠微集》,华廉字仲清著,不知何据。”案岳名著史册,此集亦著录《艺文志》,昭灼无疑。华廉所著《翠微集》,当别自一人一书,与岳集不得相混。士祯乃录以存疑,则失於裁断矣。
△《浣川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戴栩撰。栩字文子。朱彝尊《经义考》引王缵说,作字立子。未知孰是也。
永嘉人。登嘉定元年进士。为太学博士,迁秘书郎。出知临江军,不赴。后复起为湖南安抚司参议官。焦竑《国史经籍志》载所著《浣川集》十八卷。案栩有绝句云:“近来万境心如洗,笑改斜川作浣川。”盖其罢官后所自号,因以名集也。
外间久无传本。今从《永乐大典》采掇编次,釐为十卷。栩与徐照、徐玑、翁卷、赵紫芝等同里,故其诗派去四灵为近。然其命词琢句,多以镂刻为工,与四灵之专主清瘦者,气格稍殊。盖同源异流,各得其性之所近。至其文章法度,则本为叶適之弟子,一一守其师传,故研炼生新,与《水心集》尤为酷似。中如《论圣学》、《论边备》诸劄子,亦复敷陈剀切,在永嘉末派,可云尚有典型。惟是史弥远柄国之时,栩献诗谀颂,不一而足。而胡知柔以争济王事忤弥远,谪赴象台,栩又赋诗赠行,深致惋惜。前后若出两辙。昔韩愈上京兆尹李实书,深相推挹。
及作《顺宗实录》,乃具列其罪。文人前后异论,虽往往而然,然不应一时之内,翻覆至於如是。岂非内托於权倖,外又附於清流欤?其人殊不足道,以词采取之可矣。《经义考》载栩所著有《五经说》,注曰已佚。今考其说,惟谓《周礼》特周公大约之书,当时未必尽行,其立论颇为有识。至於谓《诗》坏於卫宏之序,《春秋》误於《公羊》之传,《易》由於三圣《系》、《爻》、《彖》、《象》之互入,《书》失於孔壁序传简编之相乱。大抵南宋诸人轻诋汉儒之馀唾,虽不存可也。
△《渔墅类稿》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元晋撰。元晋《宋史》无传。惟《江西通志》载其字明父,崇仁人。登嘉定四年进士。初授雩都尉,迁知福州、融州。累官邕管安抚使。尝建渔墅书院,因以名集。然考赵汸《东山存稿》有虞集行状,称集之祖解组过临川,寓公陈元晋之夫人为其女弟,因迎以归。则元晋亦蜀人,侨居崇仁。《通志》尚考之未详也。焦竑《经籍志》载有元晋《渔墅类稿》十卷。诸家悉不著录。今检《永乐大典》中,尚存杂文八十馀首,各体诗一百一十馀首。谨以类编辑,釐为八卷。
《江西志》称元晋嗜学好义,为德於乡人者甚多。历官所至,俱著政绩。今观集中,如《乞差甲首科劄子》,则极论当时赋役之弊。《上曾知院事》,则力陈上流防江之策。且谓天下非事功难立之为忧,而人心不睦之可畏。又谓边遽戒警,则号召郡国不教之卒,坐糜粟於长江以南,谓之警报。及日远则散遣解弛,又复置之度外。自开国以来,同一痼病。其於南宋废弛聚讼之象,指陈痛切,可谓深中膏肓。又《上魏了翁启》有云:“善类之势不振,付之乍佞乍贤。正论之脉仅存,听其自鸣自息。以奔趋为捷径,以软熟为圆机。习成脂韦,病入骨髓。”皆愤世嫉俗之言。则知其生平必伉直不谐於时者。读其遗文,犹可以见其人也。
△《沧洲尘缶编》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程公许撰。公许字季与,一字希颖,叙州宣化人。举嘉定四年进士。历官权刑部尚书,宝章阁学士,知隆兴府。事迹具《宋史》本传。公许冲澹自守,而在朝谠直敢言,不避权倖。屡为群小齮龁,不安其位而去。当代推其风节,初不以文采见长。然所作才气磅礴,风发泉涌,往往下笔不能自休。本传称所著有《尘缶文集》、《内外制》、《奏议》、《奉常拟谥》、《掖垣缴奏》、《金华讲义进故事》行世。今皆散佚不传。惟《永乐大典》载有公许诗文,题曰《沧洲尘缶编》。又有公许自序一篇,末署淳祐改元辛丑。盖公许为秘书少监时所自编也。案公许当日所论列,如《应诏言事乞留杜范》、《乞还言官》、《言蜀事十条》、《请蠲和籴》、《乞罢龚基先》、《论徐元杰事》诸疏,《宋史》皆撮其大纲,著於本传。其全文必更剀切详明,而详检《永乐大典》,均未之载。殆以《内外制》、《奏议》诸编当时皆别本单行,今惟文集仅存,故其他遂不复见。
至古今体诗,据自序本以一官为一集。而其目为《永乐大典》所割裂,原第已无可考。杂文亦仅有序记、策问等寥寥数篇,尤非完帙。今姑就所存者裒辑掇拾,分类编次,釐为十四卷。大抵直抒胸臆,畅所欲言,虽不以煅炼为工,而词旨昌明,议论切实,终为有道之言。其格在雕章绘句上也。
△《安晚堂诗集》七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郑清之撰。清之初名燮,字文叔。后改今名,字德源。安晚其别号也。鄞县人。嘉定四年进士。宝庆初以定策功,累官太傅左丞相。卒谥忠定。事迹具《宋史》本传。所撰《安晚集》,本六十卷,宋时刊於临安。此本所存仅第六卷至第十二卷,但有诗而无文,较原目仅十之一。考王士祯《蚕尾集》,有《安晚集跋》,亦称仅古今体诗第六卷至第十二卷,则康熙中已无完本矣。士祯但谓其诗多禅语,而不言其工拙。今观所作,大都直抒性情,於白居易为近。其《咏梅》、《咏雪》七言歌行二十首,亦颇有可观。且清之为相,擢用正人,时有“小元祐”之号。在南宋中叶,犹属良臣。不但其诗为足重,固不容以残阙废也。厉鹗《宋诗纪事》从临安、四明两志采得《净明院》及《题雪窦妙高峰》诗二首,为此本所未载。零篇断简,幸留百一,今亦并附入焉。
卷一百六十三 集部十六
○别集类十六△《四六标准》四十卷(内府藏本)
宋李刘撰。明孙云翼笺释。刘字公甫,崇仁人。嘉定七年进士。历官宝章阁待制。云翼有《橘山四六笺注》,已著录。刘平生无他事可述,惟以俪语为专门。
所著《类稿》、《续类稿》、《梅亭四六》,今皆未见。此本乃其门人罗逢吉所编。以刘初年馆何异家,及在湖南、蜀中所作汇为一集。题曰“标准”,盖门弟子尊师之词也。凡分七十一目,共一千九十六首。自六代以来,笺启即多骈偶。
然其时文体皆然,非以是别为一格也。至宋而岁时通候、仕宦迁除、吉凶庆吊,无一事不用启,无一人不用启。其启必以四六。遂於四六之内别有专门。南渡之始,古法犹存。孙觌、汪藻诸人,名篇不乏。迨刘晚出,惟以流丽稳贴为宗,无复前人之典重。沿波不返,遂变为类书之外编、公牍之副本,而冗滥极矣。然刘之所作,颇为隶事亲切,措词明畅。在彼法之中,犹为寸有所长。故旧本流传,至今犹在。录而存之,见文章之中有此一体为别派,别派之中有此一人为名家,亦足以观风会之升降也。至云翼之注,芜杂特甚,然亦有足备考证者。旧本所载,亦姑附存焉。
△《筼窗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耆卿撰。耆卿有《赤城志》,已著录。考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云:“叶適汲引后进,以文字之传,未有所属。晚得耆卿,即倾倒付属之。时士论犹未厌,適举《东坡太息》一篇为证,谓他日终当论定。其后才十数年,世上文字,日益衰落,而耆卿卓然为学者所宗。”又云:“耆卿四六,理趣深而光焰长。以文人之笔藻,立儒者之典型。合欧、苏、王为一家,適深叹赏之。”核以適所作耆卿集序,称许甚至,知子良所言为不诬。谢铎《赤城新志》,亦称其文疆埸甚宽,而步武甚的。惟车若水为耆卿弟子,所著《脚气集》则曰:“予登筼窗先生门,方逾弱冠。荆溪吴明辅(案明辅即吴子良字)先从筼窗,已登科,相与作为新样古文。每一篇出,交相谀佞,以为文章有格。归呈先祖,乃不悦。私意谓先祖八十有馀,必是老拙,晓不得文字。顾首顾尾,有间有架,且造语俊爽,皆与老拙不合也。既而先祖与筼窗皆即世,吾始思六经不如此,韩文不如此,欧苏不如此,始知其非”云云。其持论独异。今观其集,虽当南渡后文体衰弱之馀,未能尽除积习,然其纵横驰骤,而一归之於法度。实有灝气行乎其间,非啴缓之音所可比,宜其与適代兴矣。《读书附志》载所著《筼窗初集》三十卷、《续集》三十八卷。《宋史艺文志》、马端临《经籍考》已不著录。世亦久无传本。
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掇薈萃,共得文一百三十一篇、诗三十八篇、词四篇。
中如《林下偶谈》所称《代谢希孟上钱相启》、《游仲鸿谥议》之类,均已亡阙。
盖所存仅十之一二矣。谨釐正讹舛,录为十卷,俾不终就湮没。其叶適、吴子良序跋及耆卿自序,仍录置前后,庶有以考见其大略焉。
△《友林乙稿》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史弥宁撰。弥宁字安卿,鄞县人。丞相浩之从子也。嘉定中以国子舍生莅春坊事,带閤门宣赞舍人,知邵阳。《宋史》无传,其集亦不见於《艺文志》。
此本犹宋时旧刊,楷法颇为工致。凡录诗一百七十首,前有原序一篇,自称其名曰域。大略谓浩帅闽时,以庠序诸生最沐称赏。后四十年,得见弥宁於湘南,因掇拾友林诗稿,命工鋟之。而序末旧阙一翻,失去题署年月,不知其姓为谁。
以词意推之,盖作於弥宁知邵阳时也。集中近体诗居多。其《诗禅》一首云:“诗家活法类禅机,悟处工夫谁得知。寻著这些关棙子,国风雅颂不难追。”
观其持论,似亦以妙悟为宗,与严羽之说相近。然命意遣词,务取鲜新,乃往往伤於纤仄,无所谓镜花水月之意。则所谓妙悟者,特一韵之奇、一字之巧而已。
特其点缀映媚,时亦清警,沙中金屑,要不可谓之非宝。固亦不妨录其一长云尔。
△《方壶存稿》八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汪莘撰。莘字叔耕,休宁人。嘉定间以布衣上封事。不用,退而筑室柳溪之上,囿以方渠,自号方壶居士。与朱子颇相善。然集首《辞晦庵朱侍讲书》,反覆以调和两宫责望朱子。至称建明稍缓,非特不能为天下学道者之地,亦不能为后世学道者之地。其言剀切耿直,相规以善。非依草附木,苟邀奖借者比。朱子答书,今佚不传。而集中别有与莘两书。其一书颇以好论说、喜文章为戒,亦深以道义相切劘,或病其前书太直欤!是编第一卷为书、辨、序、说、颂,第二为赋、歌行,第三卷至第七卷为古、今体诗,第八卷为诗馀。附录李以申所撰传及交游往来书。前有程珌、孙嵘叟、王应麟三序。后有宇文十朋、史唐卿、刘次皋、汪循四跋。考所附徐谊书,称移牒州县,使书吏录其著述。刘次皋跋又称莘出示诗稿三编。则莘本有自编之集。宇文十朋跋称曰《柳塘集》,盖其初名也。
汪循跋乃称先生著述多不存,存者此耳,故谓之《存稿》。裔孙灿、尚和、孝海辑而传之。则此本为灿等所重编,非其旧矣。观孙嵘叟序作於咸淳辛未,已称所上三疏不可见。则循跋所谓著述多不存者信也。集中诸文,皆排宕有奇气。诗源出李白,而天姿高秀不及之,故往往落卢仝蹊径。虽非中声,要亦不俗。诗馀前有自序,称所爱者苏轼、朱希真、辛弃疾三人,谓之词家三变。故所作稍近粗豪。
其中《水调歌头》二首,至以《持志存心》为题,则自有诗馀,从无此例。苟欲讲学,何不竟作语录乎!
△《铁庵集》三十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方大琮撰。大琮字德润,号壶山,莆田人。开禧元年省试第三人。除右正言,疏论天下大势,复言理乱安危之要。迁起居舍人,兼实录院检讨官,奉祠去职。寻改集英殿修撰,知广州。调知隆兴。卒谥忠惠。《宋史》无传。其事迹略见《福建通志》中。今按周密《齐东野语》,称闽漕方大琮与王臞轩友善,而集中亦有将乡漕之命语。则尝官福建转运使。又集首原题宋宝章阁直学士。则不终於集英修撰。盖《通志》所纪,历官犹未备也。《宋季三朝政要》载:“理宗端平三年,大琮为右正言,上疏极论济王之冤。侍御史蒋岘劾其鼓扇异端,与王逸、刘克庄同日去国。”盖亦謇谔敢言之士。故其奏疏多能疏通畅达,切中时弊。
经义亦颇有可观。虽文格稍涉平衍,而要非游谈无根也。原集久佚,此本乃其族孙良永、良节等蒐辑编成。盖散亡之馀,已非全帙矣。
△《壶山四六》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考南宋文士号壶山者有四。其一为宋自逊,字谦父。方回《瀛奎律髓》所谓谒贾似道获楮币二十万以造华居者也。其一为徐师仁,字存圣。
所著有《壶山集》七十卷,见於《续文献通考》中。其一为黄士毅,字子洪。自莆徙吴,不忘故乡,因号壶山。从学朱子,尝编类其语录以行世者。其一则方大琮也。四人之中,师仁事迹已无考。自逊为江湖游客,未尝仕宦。士毅则藉承师荫,列名道学,亦非显官。惟大琮曾任闽漕,而此集第一首即《除福建漕谢乔平章启》。其中所云“竟坐非宜言之诛,当伏不可赦之罪”者,亦与大琮疏论济王被斥事迹相符。似当为大琮所作。第今所传大琮《铁庵集》,为其族孙良永等所编,取入四六启劄六十四首,多不与此相同。而此本所收八十馀首,其数转浮於本集。良永等既加搜辑,不应疏脱如是,其偶未见此本耶?以其属对亲切,工於剪裁,当南宋骈体之中,尚为佳手。疑以传疑,姑附录於《铁庵集》后,以备参考云尔。
△《默斋遗稿》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游九言撰。九言字诚之,建阳人。由古田尉知光化县,充荆鄂宣武参谋官。
端平中,特赠直龙图阁,谥文靖。其集《宋史艺文志》不著录。此本为浙江鲍氏知不足斋所藏。凡诗一卷、文一卷。厉鹗《宋诗纪事》录九言诗四首,其前二首即采之此集。然所载《金陵野外废寺》一首云:“池塘淡日蒹葭冷,篱落西风橘柚黄。”此本“淡日”作“淡月”,“橘柚黄”作“橘柚香”。《听郑三弹双韵子歌》一首云:“眼前犹听旧歌词。”此本作“眼中犹有汉威仪”。均字句小异。盖传写者不一本也。其馀《美人倚楼图》一首、《溪上》一首,则均为集中所不载,鹗从《诗家鼎脔》录入。而此本之末,鲍氏又从刘大彬《茅山志》补录词三首,从曹学佺《宋诗选》及《槜李诗系》诸书补录诗六首。疑此本亦由掇拾而成,故搜采有所未及欤。其诗格不甚高,而时有晚唐遗韵,不涉於生硬杈桠。
其《义灵庙迎享送神曲序》,记台州司户滕膺拒方腊之乱甚详,亦足以补史之阙也。
△《履斋遗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吴潜撰。潜字毅夫,宣州宁国人。嘉定十年进士第一。官至参知政事、右丞相,兼枢密使。进左丞相,封许国公。后谪化州团练使,安置循州卒。事迹具《宋史》本传。是集为明末宣城梅鼎祚所编。凡诗一卷、诗馀一卷、杂文二卷。
盖裒辑而成,非其原本。如诗馀中有《和吕居仁侍郎》一首,居仁即吕本中字,吕好问之子也。为江西派中旧人,在南北宋之间。宝祐四年,潜论鄂渚被兵事,称年将七十。则其生当在孝宗之末,何由见本中而和之?则捃拾残賸,不免滥入他人之作。本传载潜绍定四年有《论京城大火疏》,又有《豫畜人材疏》。端平元年有《陈九事疏》。为江西转运副使时有《奏造斗斛等十五事疏》。知太平州时有《论急救襄阳疏》、《请分路取士疏》。知镇江府时有《言边储防御十五事疏》。为浙西制置使时有《申论防御江海疏》。为吏部尚书时有《乞遴选近族疏》。
为左丞相时有《令朝臣各陈所见疏》、《论鄂州被兵疏》、《劾丁大全等疏》。
今皆不见集中。则其散佚者尚多。又如《题金陵乌衣园满江红》词:“天一笑,满园罗绮,满城箫笛”句,乃用杜甫“每逢天一笑,复似物皆春”语。甫则用《神异经》玉女投壶天为之笑事,本非僻书。而鼎祚乃注“天”疑作“添”。则其校雠亦多妄改。然潜原集既佚,则收拾放佚,以存梗概,鼎祚亦不为无功矣。
潜诗颇平衍,兼多拙句。求如《送何锡汝》五言律诗之通体浑成者,殆不多见。
其诗馀则激昂凄劲,兼而有之,在南宋不失为佳手。杂文虽所存不多,其中如与史弥远诸书,论辨明晰,犹想见岳岳不挠之概。是固不但其人品足重矣。
△《臞轩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王迈撰。迈字实之,兴化军仙游人。嘉定十年进士。调南外睦宗院教授。
召试学士院,改通判漳州。应诏直言,为台官所劾,削二秩。淳祐中,知邵武军,予祠。卒赠司农少卿。事迹具《宋史》本传。然考周密《癸辛杂识》有载迈为正字时事,而本传不言其为此官。则史文亦有所阙略也。迈所著文集,《宋史艺文志》不著录。惟明钱溥《秘阁书目》载有《臞轩集》七册。王圻《续文献通考》亦有《臞轩集》二十卷。是明代尚有传本。今世所存只《臞轩四六》一卷,皆启劄骈偶之作。盖即从集中抄出别行,偶然独存者也。今以《永乐大典》所载,兼采他书所引附益之,共得文一百七十一首、诗四百四十三首、诗馀五首,釐为一十六卷。计其篇目,约略得十之七八矣。迈少负才名,而史尤称其练达世务。盖非徒以词藻见长者。考其初以殿试第四人出佐长沙幕,刘克庄作诗送之,有“策好人争诵,名高士责全”之句,见於《后村集》中。是当对策时已有伉直之目。厥后历官所上封事,类多区别邪正,剖析时弊之言。如《谏乔行简再相》及《禋祀雷雨应诏》诸篇,敷陈皆极剀切。其於济王竑事,反覆规劝,更见拳拳忠爱之心。《癸辛杂识》称迈因轮对追论史弥远擅权,词气过戆,帝以狂生目之。
迈后归里,遂自称“敕赐狂生”。其事为本传所未载,亦足以见其气节。今集中诸疏并存,尚可考见一二。集中诗文亦多昌明俊伟,类其为人。读者因其言而论其行,固不徒取其文辞之工矣。
△《东野农歌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戴昺撰。昺字景明,东野其自号也。天台人。石屏居士复古之从孙。嘉定十二年登进士第。授赣州法曹参军。其自序有“效官秋浦”之语,则宝祐中又尝为池州幕僚。不知其终於何职也。其诗世有二本。一为两淮所进,题曰《戴东野诗》,只一卷。卷首又题曰《石屏诗集附录》。盖本缀复古诗后以行者。一为浙江所进,分为五卷。其编次稍有条理,而诗视两淮本较少数篇。今以浙江本为主,据两淮本增入诗十一首。又据《宋诗抄》增入诗三首。凡百有馀篇。考卷内有宝祐改元癸丑修禊日昺自跋曰:“抖擞破囊凡百篇录之。”则昺所自编不过此数,可以称足本矣。昺少工吟咏,为复古所称,有“不学晚唐体,曾闻大雅音”之句。
今观所作五言,如“眼明千树底,春入数花中”、“秋床梧叶雨,晓袂竹林风”、“清池涵竹色,老树蚀藤阴”、“草润蛩声滑,松凉鹤梦清”,七言如“野水倒涵天影动,海云平压雁行低”、“飏柳轻风寒忽暖,催花小雨湿还晴”。格虽不高,而皆清婉可讽。亦颇具石屏家法也。
△《敝帚稿略》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包恢撰。恢字宏父,建昌人。嘉定十三年进士。历官刑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封南城县侯。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赠少保,谥文肃。《宋史》本传称恢诸父皆从朱子学,少时即闻心性之旨。历官所至,破豪猾,去奸民,治蛊狱,课盆盐。然於《贾似道传》又称似道行公田法时,恢知平江,督买民田,至以肉刑从事。两传皆出托克托手,乃贤奸迥异。盖《宋史》於道学诸人,例多褒美。虽有恶迹,亦讳之不书。而似道传中则偶忘刊削此事,故有是矛盾也。恢平生不以文名,史传亦绝不及其著作。惟元刘埙《隐居通议》有云:“恢以学文为时师表,平生为人作丰碑巨刻,每下笔辄汪洋放肆,根据义理,娓娓不穷。盖其学力深厚,不可涯涘”云云。独推重之甚至。今观所作,大都疏通畅达,沛然有馀。其奏劄诸篇,亦剀切详明,得敷奏之体。虽附合权奸,不免负其所学。置其人而论其文,固亦不失为儒者之言矣。《隐居通议》又称恢“平生最疑《周礼》,以为非圣哲之书。遂著书剖其非,号曰《周礼六官辨》。景定壬戌,恢与刘克庄同侍缉熙殿,克庄奏之。有诏宣取,欧圣弼为作进表。虽所辨未当,而表则极佳”云云。此事本传失载,而《六官辨》亦不在集中。意其有别本单行,故未经收入欤?集为恢所自编。《宋史艺文志》、马氏《经籍考》皆未著录。世亦别无传本,原目已不可考。今从《永乐大典》采掇编辑,共得文七十馀首、诗八十馀首,釐为八卷。
而以恢自识及门人郑无妄书后附於末简。尚略见是集之始末也。
△《清正存稿》六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徐鹿卿撰。鹿卿字德夫,号泉谷,丰城人。嘉定十六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以华文阁待制致仕。卒谥清正。事迹具《宋史》本传。其所著有《泉谷文集》、《奏议》、《讲议》、《盐楮议》、《政稿》、《历官对越集》诸书。今俱散佚。
此本乃明万历中其十二世孙鉴巡按福建,於家乘中蒐辑刊行者也。鹿卿博通经史,居官廉约清峻,多惠政。凡所建白,皆忠悃激发,不少隐讳。今观是集,如都城火,则上封事言惑嬖宠、溺燕私、用小人三事;迁国子监主簿入对,则陈洗凡陋、昭劝惩等六事;为太府少卿入对,则言定国本、正纪纲、立规模诸事。大抵真挚恳切,深中当时积弊。刘克庄以董子之醇、贾生之通许之,虽标榜之词,不无稍过。要其纯忠亮节,无愧古人,固非矫激以取名者所得而比拟矣。
△《寒松阁集》三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宋詹初撰。初字以元,休宁人。始为县尉,以荐入太学为学录。尝上《乞辨邪正疏》,忤韩侂胄,罢归。所居曰流塘里,故其诗文名《流塘集》。《宋史艺文志》不载。诸家书目亦不著录。据其子阳跋,称旧有二十一卷,后毁於火。
阳於族人处乞得残本,归而藏之。又有其十六世孙景凤、十七世孙璧二跋,称嘉靖戊午,景凤等始鋟於木。因其读书之处,改名曰《寒松阁集》。分为三卷。首卷《翼学》十篇,述学问大旨。又《序经》二篇,《序论语》上下篇,义如《易序卦》之例。次卷为目录五十五条,分上、下二篇。三卷为古今体诗四十九首,又附以往来书简。末有宋饶鲁、李士英及明嘉靖间田恬等跋。据璧跋,是集之刻共四十一版。此本版数相符,盖从刻本影抄也。核其立言大旨,如与詹体仁论道,体仁摘其《咏水》诗“野人见清不见水,却道无水亦无清”之句,深以为疑。盖不免稍涉於禅。至《翼学大道章》所言器理有无之旨,目录第一条所言知止运用二段工夫之说,则又皆力辟释、老。观其目录载“或问:‘尊德性,道问学,朱子本来自全。陆子前面,只尊德性一边,因朱子方走道问学。’曰:‘此非学者所可轻议。’”则所学实介於朱、陆之间,似明代调停之说。其书晚出,真伪盖不可知。然景凤作《詹氏小辨》,其言驳杂恣肆,殊无忌惮。而此集议论颇醇谨,殊不类景凤所为。疑以传疑,姑以其言有可取而录之。其所自来,存而不论可矣。厉鹗《宋诗纪事》所录初诗,即据此本,盖亦未敢确指其赝。惟其字曰“以元”,鹗书乃作“子元”,与原跋不合。名字世系,其子孙所述未必误。鹗书盖传刻之讹也。
△《沧浪集》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严羽撰。羽字仪卿,一字丹邱,邵武人。自号沧浪逋客。与严仁、严参齐名,世号三严。今仁与参诗集无传。惟羽集在。其《沧浪诗话》有曰:“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夫岂不工?终非古人之诗也”云云。其平生大旨,具在於是。考《困学纪闻》载唐戴叔伦语,谓“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即”。司空图《诗品》有“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其《与李秀才书》又有“梅止於酸,盐止於咸,而味在酸咸之外”语。
盖推阐叔伦之意。羽之持论又源於图。特图列二十四品,不名一格。羽则专主於妙远。故其所自为诗,独任性灵,扫除美刺。清音独远,切响遂稀。五言如“一径入松雪,数峰生暮寒”。七言如“空林木落长疑雨,别浦风多欲上潮”、“洞庭旅雁春归尽,瓜步寒潮夜落迟”。皆志在天宝以前,而格实不能超大历之上。
由其持“诗有别才,不关於学。诗有别趣,不关於理”之说。说止能摹王、孟之馀响,不能追李、杜之巨观也。李东阳《怀麓堂诗话》曰:“严沧浪所论超离尘俗,真若有所自得。反覆譬说,未尝有失。顾其所自为作,徒得唐人体面,而亦少超拔警策之处。予尝谓识得十分,只做得八九分。其一二分乃拘於才力,其沧浪之谓乎”云云。是犹徒知其病,未中其所以病矣。其《诗话》一卷,旧本别行。
此本为明正德中淮阳胡仲器所编,置之诗集之前,作第一卷。意在标明宗旨,殊乖体例。今惟以诗二卷著录《别集类》。其《诗话》别入《诗文评类》,以还其旧焉。
△《泠然斋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苏泂撰。泂字召叟,山阴人。右仆射颂之四世孙。《宋史》颂传不详列其后裔,故泂始末无可考。陈振孙《书录解题》有泂《泠然斋集》二十卷,亦久亡佚。惟宋无名氏《诗家鼎脔》中尚存其二诗而已。今从《永乐大典》所载采辑排比,共得诗八百五十馀篇,釐为八卷。即诗中所自纪参互考之,知泂少时即从其祖游宦入蜀。长而落拓走四方。曾再入建康幕府。其《书怀》诗有云:“昨蒙宗公置牙齿,事下丞相当审核。驽才不堪驾十乘,爝火或可继残夕。”则尝以荐得官,而终偃蹇不遇以老。生平所与往来唱和者,如辛弃疾、刘过、王柟、潘柽、赵师秀、周文璞、姜夔、葛天民等,皆一时知名士。集中又有《送陆游赴修史之命》诗云:“弟子重先生,丱角以至斯。文章起婴慕,德行随萧规。”是泂本从学於游,诗法流传,渊源有自。故其所作皆能鑱刻淬炼,自出清新,在江湖诗派之中可谓卓然特出。其《金陵杂咏》多至二百首,尤为出奇无穷。周文璞为作跋,以刘禹锡、杜牧、王安石比之。虽称许不免过情,要其才力富赡,实亦一时之秀也。惜其原集久湮,录宋诗者至不能举其姓名。其《輓姜夔》一诗,元陆友仁《砚北杂志》引之,以为苏石所作。近时厉鹗作《宋诗纪事》,遂分苏泂、苏石为两人。今考是诗,犹在泂集中。殆必原书题作“苏召叟”,传写者脱去“叟”字,又误“召”为“石”,遂致辗转沿讹,莫能是正。倘非集本复出,竟无由订定其纰缪。则晦而复著,亦可云泂之至幸矣。
△《可斋杂稿》三十四卷、《续稿》八卷、《续稿后》十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李曾伯撰。曾伯字长孺,覃怀人。丞相邦彦之孙。南渡后流寓嘉兴。邦彦庸材具位,时有浪子之称。而曾伯则能以事功显。由著作郎两分漕节,七开大阃。
通知兵事,所至皆有实绩。后官至观文殿学士,为南渡以后名臣。集中多奏疏、表状之文,大抵深明时势,究悉物情,多可以见诸施用。惟诗词才气纵横,颇不入格。要亦戛戛异人,不屑拾慧牙后。其《杂稿》编於淳祐壬子。《续稿》编於宝祐甲寅。《续稿后》不著年月,不知编於何时,皆有曾伯自序。其子杓尝汇三稿刻之荆州。湖北仓使刘籈。又刻之武陵。咸淳庚午,书肆又为小本刊行,其序即杓所作。盖其人其文,并为当时所重,故流传之广如是也。然三稿皆各自为编,至元《嘉禾志》始称为《可斋类稿》。盖后人合而名之,殊非宋刻之旧。
今仍标三集之本名,从其朔焉。
△《后村集》五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刘克庄撰。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以荫入仕,官至龙图阁直学士。谥文定。
克庄初受业真德秀,而晚节不终。年八十,乃失身於贾似道。王士祯《蚕尾集》有是集跋,称其论扬雄作《剧秦美新》及作《元后诔》,蔡邕代作《群臣上表》,又论阮籍晚作《劝进表》,皆词严义正。然其《贺贾相启》、《贺贾太师复相启》、《再贺平章启》,谀词谄语,连章累牍,蹈雄、邕之覆辙而不自觉。今检是集,士祯所举诸联,其指摘一一不谬。较陆游《南园》二记犹存规戒之旨者,抑又甚焉。则其从事讲学,特假借以为名高耳。不必以德秀之故,遂从而为之词也。其诗派近杨万里,大抵词病质俚,意伤浅露。故方回作《瀛奎律髓》,极不满之。
王士祯《池北偶谈》亦论其诗与四六皆好用本朝故事,与王义山《稼村集》同讥。
然其清新独到之处,要亦未可尽废。《瀛奎律髓》载其《十老》诗,最为俗格。
今《南岳第二稿》惟存三首,而佚其七。则此集亦尝经删定,非苟存矣。文体雅洁,较胜其诗。题跋诸篇,尤为独擅。盖南宋末年,江湖一派盛行,诗则汨於时趋,文则未失旧格也。坊本所刻诗十六卷,诗话、诗馀各一卷。毛晋《津逮秘书》又刻其题跋二卷。而他作并阙。此为传抄足本。前有淳祐九年林希逸序。较坊刻多文集三十卷,诗话亦较多后集二卷,盖犹从旧刻缮录云。
△《涧泉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韩淲撰。淲有《涧泉日记》,已著录。此其诗集也。淲诗稍不逮其父,而渊源家学,故非徒作。同时赵蕃号章泉,有诗名,与淲并称曰“二泉”。
李龏《端平诗隽序》所谓“章涧二泉先生”,方回诗所谓“上饶有二泉”者,即指蕃与淲也。然其集世罕传本。《文献通考》、《宋史艺文志》皆不著录。
方回《瀛奎律髓》绝推重之,有“世言韩涧泉名下固无虚士”之语。尤称其“人家寒食常晴日,野老春游近午天”之句。而所录淲作,亦属寥寥。又戴复古輓淲诗有“三篇遗稿在,当并史书传”句。复古自注称:“淲临终作三诗。”
近厉鹗辑《宋诗纪事》,采摭极博,乃仅载《所以商山人》、《所以桃源人》二首,而《所以鹿门人》一首佚焉。则淲之诗文湮没已久。今检《永乐大典》所载,凡得诗二千四百馀首、词七十九首,编为二十卷。又得制词一首、铭二首,亦并附焉。而《所以鹿门人》一篇终不可见。知所佚者尚多。然较诸书所载仅得残章断句者,已可谓富有矣。观淲所撰《涧泉日记》,於文章所得颇深。又制行清高,恬於荣利,一意以吟咏为事。平生精力,具在於斯。故虽残阙之馀,所存仍如是之夥也。
△《矩山存稿》五卷(衍圣公孔昭焕家藏本)
宋徐经孙撰。经孙字仲立,初名子柔,丰城人。宝庆二年进士。授浏阳主簿。
历官刑部侍郎、太子詹事,拜翰林学士,知制诰。以忤贾似道罢归。闲居十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文惠。事迹具《宋史》本传。经孙家在洪、抚之间,有山方正,因号曰矩山,并以名集。前后无序跋,惟附录刘克庄赠其先人文集序一篇。
殆传写佚脱欤。经孙以伉直自许,立朝大节,多有可称。熊朋来铭其墓有云:“是在乌台而不畏权贵者,是在鸾台而不畏近侍者。”其丰裁严正,可以想见。
文章则非所注意。故往往直抒胸臆,不复以研炼为长。然其理明辞达,亦殊有汪洋浩瀚之致。至於奏疏诸篇,或指陈时弊,或弹劾权奸,皆敷陈剀切,辞旨凛然,尤想见正笏垂绅气象。虽谓之独得雄直气,发为古文章可也。惟诗笔俚浅,实非所长。其留於今日,盖以其人而传之,为全集琬琰之藉可矣。
△《雪窗集》二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孙梦观撰。梦观字守叔,号雪窗,慈谿人。宝庆二年进士。官至吏部侍郎。
后求外补,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事迹具《宋史》本传。是编乃明嘉靖间其裔孙应奎所校刊。有刘教后序云:“集凡二卷,曰《奏议》,曰《故事》。”其志赞诔文为附录一卷。故事者,徵引古书於前,而附列议论於后。更番进御,因事纳规。同时李曾伯集亦尝载之。盖当时体制如是也。其奏议自嘉熙庚子以迄宝祐丙辰,正宋政极坏之时。所言皆切直激昂,洞达时务。如谓理宗能容直言而不能用。又谓士大夫有宽厚之虚名,非国之福。尤切中宋末之弊。视当时迂腐儒生,高谈三代,衣冠而拯焚溺者,固不可同日而语矣。
卷一百六十四 集部十七
○别集类十七△《庸斋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汝腾撰。汝腾字茂实,庸斋其自号也。太宗七世孙。居於福州。登宝庆二年进士。历官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兼翰林学士承旨。事迹具《宋史》本传。其集《宋史艺文志》及诸家书目皆不著录。厉鹗《宋诗纪事》载宋宗室共七十五人,亦无汝腾之名。惟《永乐大典》各韵中间收入汝腾之文,有题《赵庸斋集》者,有题《庸斋蓬莱阁紫霞洲集》者,又有题《庸斋琐闼集》者。而旧序已佚,其卷目次第,不可复考。谨蒐罗残阙,釐次成编,析为六卷。篇帙无多,可无烦名目,统题作《庸斋集》,以归於一。汝腾生朱子之乡,故沿溯馀波,颇能讲学。然史称其守正不挠,其为礼部尚书兼给事中时,上疏极论奸谀兴利之臣戕损国脉,而规切理宗之私惠群小。今集中壬子六月内引第一、第二劄,即其全文。反覆详明,深中时弊。又集中《内外制序》自称:“尝以草制忤史嵩之去国。”
又称“时有无罪被谪,如王三俊、李伯玉之类,皆留黄不书,上疏申救,施行遂为之格”。是其气节岳岳,真不愧朱子之徒,非假借门墙者可比。惟周密《癸辛杂识》称“汝腾为从官,力荐三衢徐霖为著作郎,至比之范文正公。而霖举止颠怪,妄自尊大。霖之无忌惮,皆汝腾纵其狂。至目汝腾为大宗师,己为小宗师,递相汲引。霖既被逐,汝腾亦不自安,遂求补外”云云。案集中与徐径坂唱和最多,径坂即霖之字。其《赠詹生谒径坂》诗云:“瞻彼径坂,今之泗水。”又《赞径坂使君柯山讲席之盛》诗云:“立天地心鸣道铎,开生灵眼识师儒。”其推挹之词,殊为诞谩无状,知周密所纪为不诬。是则宋季士大夫崇尚道学,矫激沽名之流弊。观於是集,良足为千古炯鉴也。
△《文溪存稿》二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李昴英撰。昴英字俊明,番禺人。宝庆三年廷对第三。淳祐初官至龙图阁待制、吏部侍郎,致仕。卒谥忠简。文溪其退居之地也。张端义《贵耳集》载“昴英初任临汀推官,陈孝严激军变,尽出家资抚定之。曾冶凤帅广,激曾忠之变,崔菊坡临城借用经略使印抚谕,李縋城入贼,晓以祸福,五羊城郭得全。
贼至肇庆就捕,朝廷录功名之首,除荣王府教授。力辞不供职,但云素无学问,难以移气习。士论韪之”云云。则昴英盖具幹济之才,而又能介然自守者。其后劾史嵩之、赵与,直声动天下,有自来也。是集为元至元间其门人李春叟所辑,凡奏稿杂文一百二十二篇、诗词一百二十五首。明成化中重刻,陈献章为之序。其文质实简劲,如其为人。诗间有粗俗之语,不离宋格,而骨力遒健,亦非靡靡之音。盖言者心声,其刚直之气有自然不掩者矣。
△《彝斋文编》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赵孟坚撰。孟坚字子固,自号彝斋。太祖十一世孙。其先以安定郡王从高宗南渡,家於嘉禾之广陈镇。而孟坚自作告墓文中,又作广成。盖俗语相沿,初无定字。至元《嘉禾志》载:“广陈镇在海盐县东北九十里。”则孟坚当为海盐人。其或作嘉兴者,误也。孟坚以宗室子,登宝庆三年进士。好学工书,喜藏名迹,时人比之米芾。至今遗墨流传,人人能知其姓字。惟其生平本末,则诸书所纪往往不同。如周密《齐东野语》谓其终提辖左帑,身后有严陵之命。是孟坚殁於宋世。而姚桐寿《乐郊私语》谓“孟坚入元,不乐仕进,隐居避客。从弟孟頫来访,坐定,问弁山、笠泽佳否。孟頫云佳。孟坚曰:‘弟奈山泽佳何?’既退,使人濯其坐具”云云。则又似元初尚存者。二说错互殊甚。今案孟坚《甲辰岁朝把笔诗》有“四十五番见除夕”之句,以干支逆数之,当生於庆元己未。距宋亡时凡七十八年。孟頫仕元尚在其后,孟坚必不能及见。又考朱存理《铁网珊瑚》载孟坚《梅竹谱卷》有咸淳丁卯叶隆礼跋,称:“子固晚年工梅竹,步骤逃禅。
予自江右归,将与之是正,而子固死矣。”跋出隆礼手迹,其言可信。是孟坚之卒於丁卯以前,更为确凿,亦足证桐寿之说为诞妄矣。至其历官次第,他书不载。
而见於诗文自述者,如为湖州掾入转运司幕,知诸暨县,以御史言罢归,皆历历可考。独不言其尝为朝官。《宋诗纪事》乃谓其景定初迁翰林学士,又不知何所据也。其集《宋史艺文志》不著录。惟见於明《秘阁书目》者四册。世久失传。
今从《永乐大典》摭拾补缀,釐为四卷。大都清远绝俗,类其为人。剩璧零珪,风流未泯,亦足与书画并传不朽云。
△《张氏拙轩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张侃撰。侃字直夫。其事迹不见於史乘。据集中自称邗城,又称淮海,则当为扬州人。而自《宝祐维扬志》以下,记广陵人物者,皆未尝举其姓名。独钱溥《秘阁书目》载有《张拙轩初稿》四册,焦竑《国史经籍志》则有张侃《拙轩稿》四卷,而《宋艺文志》、《书录解题》俱无之。宋人《江湖》前后诸集及近时选录宋诗者,亦多未之及。则其湮晦於世,盖已久矣。今《永乐大典》各韵内,尚颇载其诗文,或题《拙轩集》,或题《拙轩初稿》。勘验标目,与钱溥、焦竑所记并合,当即其书,惟其人无可考见。今即集中谢楼监丞为其父作行实一书,反覆参核,知侃即开禧中知枢密院张岩之子也。案《宋史》,岩以参知政事进筦枢密,督视江淮军马。书中称其父訏谟两社,出董戎师,历官既已相符。又岩附和韩侂胄,用兵败衄,御史劾其朋奸误国夺官。而书中谓其父惟主於和,以靖国家,或者不之察,极力诋毁云云。其言皆为父辨白,益足与岩事相证。史又称岩家本大梁,徙扬州。绍兴末,渡江居湖州。考集中《归来诗》,有“结亭苕水旁”句。《江淮录跋》中亦有“吾家近西塞”语。知其卜宅吴兴,尤为确据。至其生平宦迹,虽不尽详,以其诗文考之,则尝监常州奔牛镇酒税,迁为上虞丞,尚略见大概也。岩以谄媚权奸,致位通显,为世诟病。而侃独志萧散,浮沉末僚,所与游者,如赵师秀、周文璞辈,皆吟咏自適,恬静不争之士。故所作格律,亦多清隽圆转,时有闲澹之致。虽未能开辟门径,自成一家。而其集久佚仅存,实为世所未睹。谨排订编次,釐为六卷,俾言宋诗者犹得以知其名氏焉。
△《灵岩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唐士耻撰。士耻爵里始末,诸书不载。案《金华志》有灵岩山,山有灵岩寺,为梁刘孝标故宅。其集以灵岩为名,与山相合。集中有《两溪诗》,据《志》即金华之瀫溪也。则士耻当为金华人。集中又有府判何公行状一首,府判名松,字伯固,即金华何基之大父。士耻之母为松女弟,士耻又为松婿,亦世籍金华之徵矣。考金华诸唐,自尧封首登绍兴二年进士,累官龙图阁朝散大夫。子饶州教授仲温,乐平主簿仲义及知台州仲友,并绍兴中进士。仲友复中宏词科。仲友三子,名士俊、士特、士济,亦与何为姻娅。见朱子案仲友第三状。集中通吉守史弥忠启云“大父朝迹之累年,尝在王国履簪之列;先世符麾之昔日,又联金昆羁靮之游”。上联似指尧封为朝散时言,下联似指仲友知台州时言。案其世系,殆尧封之诸孙,仲友之犹子。特其或为仲温之子,或为仲义之子,则不可得而详耳。其官阶可考者,集中有谢许南丞荐举启云“仅以门调玷於士流”。又启云“曩缘芘荫,常领簿书”。通罗守启云“牵丝邑属,谳狱掾曹”。又有交代张司理一启。其他简牍率云“冒绾理曹,典司五听”。知士耻以门叙入仕,荐充改秩,尝任丞倅问刑之官。其宦迹可考者,曰吉州,曰临江,曰建昌,曰万安,知历官皆在江右诸郡。其文字纪年可考者,上自嘉定,下至淳祐,知为宁宗、理宗时人。
其他则集无明文,莫得而稽矣。集中制诰等作,绝无除授姓名。即表、檄、箴、铭、赞、颂诸篇,亦皆拟作。其题自羲、轩以至汉、唐,间取北宋八朝与南渡初年时事。考高宗立词科,凡十二题,制、诏、诰、表、露布、檄、箴、铭、记、赞、颂、序。内杂出六题,分为三场。每场体制,一古一今。士耻所作,盖即备词科之用也。仲友曾著《词科杂录》,其亦家学濡染,世擅其长欤。集久失传,非惟史不著录,即志乘亦不登其姓名。故谈艺诸家,率不之及。今从《永乐大典》内采辑,次为十卷,并其代人之作以类附焉。循诵其文,洽闻殚见,古泽斑然。
非南宋末流操臆见,骋空谈者所能望其涯涘,未可以其名不著而忽之也。
△《玉楮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岳珂撰。珂有《九经三传沿革例》,已著录。此集凡诗三百八十五首。其编年起理宗嘉熙戊戌,迄於庚子。珂《桯史》称,绍熙壬子年十岁,则是集其五十八岁所编。名曰《玉楮》,盖取列子刻玉为楮叶,三年而成之意也。考珂於绍定癸巳元夕京口观灯,因作诗及祐陵事。韩正伦疑其借端讽己,遂构怨陷以他罪。会事白得释,至戊戌复召用。故首篇有“五年坐奇谤”之语,他诗亦屡及。
此诗止录此三年者,其意实原於此。《自叙》云:“木以不材寿,雁以不鸣弃,犠尊以青黄丧,大<夸瓜>以浮游取。”盖有慨乎其言之也。虽时伤浅露,少诗人一唱三叹之致,而轩爽磊落,气格亦有可观。王士祯《居易录》称是集流传绝少,安邱张贞得高唐王家旧抄本,乃录而传之,盖亦罕覯之笈矣。
△《梅野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徐元杰撰。元杰字仁伯,信州上饶人,绍定五年进士第一,累官国子祭酒,权中书舍人,拜工部侍郎,谥忠愍,事迹具《宋史》本传。元杰侃直敢言,不避权势。当史嵩之起复,元杰攻之甚力,卒寝成命。后元杰以暴疾卒,人皆以为嵩之毒之。台谏及太学生徒俱为上疏讼冤,诏置狱追勘,迄不能白。本传颇载其事,而周密《癸辛杂识》所记尤详。是集旧有《赵汝腾序》,亦极言元杰死状不明为可悲,且云憸壬任折狱之责,盖指侍御史郑寀而言。然据《癸辛杂识》,寀实首为元杰讼冤,特未能诘正是狱。而汝腾遽以奸回诋之。盖当日朝端水火,入主出奴,沸羹蜩螗,迄无定论。即此一事,而宋之纲维不立,亦概可见矣。其集不载於《宋史艺文志》。观其子直谅跋语,乃景定二年直谅知兴化州时所刊,本二十五卷,世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中采辑编次,釐为杂文十一卷、诗词一卷。仅存十之五六,而本传所列奏议,条目具存,尚可得其大概。其中如《戊戌轮对劄子》,则为校书郎时所上。《甲辰上殿劄子》,则为左司郎官时所上。其论济王之宜置后,骄奢之宜戒抑,敌国外患之宜以宗社为心,皆惓惓纳忠,辞旨恳到。其《白左揆论时事》数书,乃为杜范所延而作,亦多关系国家大计,言无不尽。虽夙从陈文蔚、真德秀游,或不免过泥古义,稍涉拘迂,然不可谓之不轨於正也。周密《浩然斋雅谈》记元杰母张氏能诗,有“不知帘外溶溶月,上到梅花第几枝”之句。而元杰诗乃颇朴僿。盖真氏文章正宗持论如是,元杰亦笃守其师说云。
△《耻堂存稿》八卷(永乐大典本)
宋高斯得撰。斯得字不妄,邛州蒲江人,绍定二年进士。李心传辟为史馆检阅,迁秘阁校勘。历官端明阁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为留梦炎所构,罢官予祠。宋亡,隐居苕霅间而卒。事迹具《宋史》本传。斯得父稼,端平间知沔州,与元兵战殁。斯得能以忠孝世其家。其立朝謇谔尽言,惟以培养国脉,搏击奸邪为志。本传载所论奏凡十馀事,多当时切要。今集中仅存奏疏十篇,与本传相较,已不能无所遗脱。然於宋末废弛欺蔽之象,痛切敷陈,皆凛然足以为戒。
至其生平遭遇,始沮於史嵩之,中厄於贾似道,晚挤於留梦炎。虽登政府,不得大行其志。悯时忧国之念,一概托之於诗。虽其抒写胸臆,间伤率易,押韵亦时有出入,而感怀书事,要自有白氏讽谕之遗。如《西湖竞渡》、《三丽人行》诸首,俱拾《奸臣传》之所遗。《雷异》、《鸡祸》诸篇,亦可增《五行志》之所未备。徵宋末故事者,是亦足称诗史矣。案本传载,斯得所著有《耻堂文集》,明叶盛《菉竹堂书目》亦有《耻堂集》七册,而皆不言卷数,其后遂亡佚不传。
厉鹗撰《宋诗纪事》,亦无斯得之名。今从《永乐大典》各韵中掇拾排次,釐为文五卷、诗三卷,用存其概,而仍以元龚璛《原序》冠之於前。
△《秋崖集》四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方岳撰。岳字巨山,号秋崖,歙县人。绍定五年进士。淳祐中为赵葵参议官。移知南康军,以杖舟卒忤荆帅贾似道。后知袁州,又忤丁大全,被劾罢归。
其集世有二本,一为《秋崖新稿》,凡三十一卷,乃从宋宝祐五年刻本影抄;一为《秋崖小稿》,凡文四十五卷、诗三十八卷,乃明嘉靖中其裔孙方谦所刊。今以两本参校,嘉靖本所载较备。然宝祐本所有而嘉靖本所无者,诗文亦尚各数十首。又有别行之本,题曰《秋崖小简》,较之本集多书札六首。谨删除重复,以类合编,并成一集,勒为四十卷。岳才锋凌厉。洪焱祖作《秋崖先生传》,谓“其诗文四六不用古律,以意为之,语或天出”。可谓兼尽其得失。要其名言隽句,络绎奔赴,以骈体为尤工,可与刘克庄相为伯仲。集中有《在淮南与赵葵书》,举葵驭军之失,辞甚切直,亦不失为忠告。至葵兄范为帅失律,致襄阳不守,所系不轻,而其罪亦非小。岳以居葵幕府之故,乃作书曲为宽解。载之集中,则未免有愧词矣。
△《芸隐横舟稿》一卷、《芸隐倦游稿》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施枢撰。枢字知言,芸隐其号也,丹徒人。嘉熙时尝为浙东转运司幕属,又尝为越州府僚。《横舟稿》首有嘉熙庚子《自序》一首。《倦游稿》前有丙申《自序》一首。考其纪年,《倦游稿》当成於《横舟稿》前,而原本以《横舟稿》为首。厉鹗《宋诗纪事》亦只载有《横舟稿》而不及《倦游稿》。盖以《横舟稿》篇什较多,故以为主,而《倦游稿》特从附载之例也。宋人编《江湖小集》,已收入其诗。此乃其别行之本。别集中有《漕闱揭晓后述怀》一首,盖当时曾举进士而未第。其《自序》称“萍汎不羁,每多感赋,至市桥见月之句,若有悟解。”
今考集中《见月诗》云:“楼台叠翠绕清溪,浅澹云边月一眉。行到市声相接处,傍桥灯火未多时。”亦属寻常赋咏,未见有超诣之处,不知何以矜诩若是。至其他登临酬赠之作,虽乏气格,而神韵尚为清婉。在江湖诗派中,固犹为庸中佼佼矣。
△《蒙川遗稿》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刘黻撰。黻字声伯,号质翁,乐清人。淳祐初,以试入太学,伏阙上书攻丁大全,送南安军安置。大全败后,召还廷试,又以对策忤贾似道,复为所抑。
后由昭庆军节度掌书记除学官,擢御史。累官至吏部尚书,遭母丧解官,遂不复起。会宋亡,二王航海,黻追从入广,至罗浮而卒,谥忠肃。所著有《谏坡奏牍》、《薇垣制稿》、《经帷纳献》诸书,航海时挟以自随,遂散落不存。此诗文残稿四卷,乃其弟应奎所裒集也。黻危言劲气,屡触权奸,当国家版荡之时,琐尾流离,抱节以死,忠义已足不朽。其诗亦淳古淡泊,虽限於风会,格律未纯,而人品既高,神思自别。下视方回诸人,如凤凰之翔千亻刃矣。惟传抄既久,文多讹脱,更无别本可校,为足惜耳。卷首有《应奎序》,作於元大德中。又有郑滁孙《朝阳阁记》一篇。阁为黻山中读书之地,黻没后,旧宅尽毁,惟是阁尚存,故应奎属滁孙为之记云。
△《雪矶丛稿》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乐雷发撰。雷发字声远,宁远人。累举不第。宝祐元年,其门人姚勉登科,上疏请以让雷发。理宗诏亲试,对选举八事,赐特科第一人。然竟不仕以终,居於雪矶,自号雪矶先生,因以名其诗稿。雷发人品颇高,而集中有《谒易祓山斋诗》,乃结契於苏师旦之党,殊不可解。然考祓与师旦牵连同败,在韩侂胄败之前,而诗称“淳熙人物到嘉熙,见说山斋亦白髭”,则在祓窜谪之后二十馀年,非有势焰之可附。殆以祓究心经学,且前辈旧人,故略其瑕垢而交之,固不足以累雷发也。其诗旧列《江湖集》中,而风骨颇遒,调亦浏亮,实无猥杂粗俚之弊,视江湖一派迥殊。如《寄姚雪篷》、《寄许介之》、《送丁少卿》、《读系年录》诸篇,尚有杜牧、许浑遗意。即《秋日村落》绝句“一路稻花谁是主,红蜻蜓伴绿螳螂”之类,虽涉纤仄,亦无俗韵也。
△《北磵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释居简撰。居简字敬叟,潼川王氏子。嘉熙中敕住净慈光孝寺。因寓北磵日久,故以名集。其集诗文各为一编,此则皆其所作杂文也。《张诚子序》称:“读其文,与宗密未知伯仲;诵其诗,合参寥觉范为一人,不能当也。”宗密即圭峰禅师,裴休为书传法碑者。其文集《唐志》不著录,今亦未见传本,无从较其工拙。第以宋代释子而论,则九僧以下,大抵有诗而无文。其集中兼有诗文者,惟契嵩与惠洪最著。契嵩《镡津集》,好力与儒者争是非,其文博而辨。
惠洪《石门文字禅》,多宣佛理,兼抒文谈,其文轻而秀。居简此集,不摭拾宗门语录,而格意清拔,自无蔬筍之气,位置於二人之间,亦未遽为蜂腰矣。
△《西塍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宋伯仁撰。伯仁字器之,湖州人。嘉熙中为盐运司属官。多与高九万、孙季蕃唱和,亦江湖派中人也。是编卷首题《雪岩吟草》,下注《西塍集》。又《寓西马塍诗》题下注云“嘉熙丁酉五月二十一日,寓京遭热,侨居西马塍”。
其曰西塍,盖由於是。是《雪岩吟草》乃全集之总名,《西塍》特集中之一种。
厉鹗《宋诗纪事》称伯仁有《雪岩集》、《马塍稿》,分为二编,已误。又以“西塍”为“马塍”,益舛其实矣。其诗有流丽之处,亦有浅率之处,大致不出四灵馀派。《自序》称“随口应声,高下精粗,狂无节制。低昂疾徐,因势而出。
虽欲强之而不可。”足知其称意挥洒,本乏研练之功,然点缀映媚,时亦小小有致,盖思清而才弱者也。陈起《江湖集》中已列其目,此其单行之本。今亦别著於录焉。
△《梅屋集》五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许棐撰。棐字忱夫,海盐人。嘉熙中居於秦溪,自号曰梅屋,因以名集。
首为《梅屋诗稿》一卷,次《融春小缀》一卷,次为《第三稿》一卷,次为《第四稿》一卷,次为杂著一卷。盖《梅屋诗稿》其初集,《融春小缀》其二集,故以下称《第三稿》、《第四稿》。厉鹗《宋诗纪事》但称其有《梅屋诗稿》、《融春小缀》,殊考之未审。观其《趁得山间筍蕨春》一首,本在《梅屋稿》中,题曰《山间》。而鹗录此诗,改其题曰《筍蕨羹》,注曰“出山家清供”,知未细检其集矣。棐生当诗教极弊之时,沾染於江湖末派,大抵以赵紫芝等为短矱。
杂著中《跋四灵诗选》曰:“斯五百篇,出自天成,归於神识,多而不滥。玉之纯,香之妙者欤。后世学者爱重之是也。”以高翥等为羽翼,《招高菊礀诗》所谓“自改旧诗时未稳,独斟新酒不成欢”是也。以书贾陈起为声气之联络,《赠陈宗之诗》所谓“六月长安热似焚,廛中清趣总输君”。又《谢陈宗之叠寄书籍诗》所谓“君有新刊须寄我,我逢佳处必思君”是也。以刘克庄为领袖,《读南岳新稿诗》所谓“细把刘郎诗读后,莺花虽好不须看”是也。厥后以《江湖小集》中《秋雨梧桐》一联,卒构诗祸。起坐黥配,克庄亦坐弹免官。而流波推荡,唱和相仍。终南宋之世,不出此派。然其咏歌闲适,模写山林,时亦有新语可观。录而存之,亦足以观诗道之变也。
△《潜山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释文珦撰。文珦,於潜人。其生平游历,略见於所作《旧游一百十韵诗》中。大抵出家於杭州,游於湖州,因而游浙东至闽,由金华、严陵返越。又至毗陵、阳羡、金陵、淮甸而止,后仍归杭州。遘谗下狱,久之得免,遂遁迹以终。集中有“又看景定新颁朔,百岁还惊五十过”句,知其生於宋宁宗嘉定三年辛未,宋亡时年六十六。又《杭州荐福寺记》,题至元乙酉二月,《遣兴诗》称七十七岁潜山翁,则至元丁亥尚存。其行事则不少概见。惟《咸淳临安志》载咸淳三年九月二十四日,贾似道至小麦岭旌德显庆寺游山,题名中列衲子四人,文珦与焉。疑亦托迹朱门者。然集中《过似道葛岭旧居诗》,极词诋斥,若有馀愤。而《纪事》一诗,作於似道初贬时。其序言似道位亢志骄,阴谋篡逆,言泄於夏金吾,金吾欲诛之,惧而宵遁云云。虽与《宋史》所载夏贵请死守淮南,似道奔还扬州之事不甚相符,而抉摘隐恶,至加以曹瞒代汉之罪,非似道之党可知。
且集中独吟之作十之九,倡和之作不及十之一。所与倡和者,又不过褚师秀、周密、周璞、仇远数人,皆一时高人文士,亦足徵非干谒之流。或似道重其名衲,游山邂逅,偶挈同游,遂题名宾从之末,亦未可定也。其诗多山林闲适之作,比兴未深。而即事讽谕,义存劝戒,持论率能中理。观其《裒集诗稿》一篇有云:“吾学本经论,由之契无为。书生习未忘,有时或吟诗。兴到即有言,长短信所施。尽忘工与拙,往往不修词。惟觉意颇真,亦复无邪思。”其宗旨品格,可以具见矣。厉鹗《宋诗纪事》所录释子凡二百四十人,顾嗣立《元百家诗选》所录释子集凡十五家,皆无其名。《禅藻》一集,蒐罗颇富,亦不登其一字。则是集之佚,其来已久。今从《永乐大典》裒辑,得诗尚近九百首。宋元以前僧诗之工且富者,莫或过之矣。
△《孝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林同撰。同字子真,号空斋,福清人。与弟合俱有隐操。后元兵至福州,抗节死。案《宋史忠义传》,称林空斋,失其名,已为失考。又误以空斋为同之子,分一人为二,亻并云空斋举进士,历知县。考是书前有淳祐庚戌《刘克庄序》,谓同兄弟俱未脱褐,又曰“年未四十,慨然罢举”。是同固未尝举进士也。
又宋人刘麟瑞《昭忠逸咏》,称“林处士同”,是同固未尝任知县也。且麟瑞诗内有“血书矮壁存吾节,气贯长虹任汝烹”句,又与《史》之“啮指血书壁,自誓不屈”诸语相合。然则死节者为同,而非同之子也。《宋史》误矣。又《福建通志人物传》,称林同字子真,公遇子,元兵至,不屈死。《隐逸传》又称,林仝字子贞,与弟合并有隐操。至元中,郡府上其行谊,诏徵不就。合字子常云云。其说又异。然同、合之俱为公遇子,已见《原序》。同字子真,合字子常,已见《鬳斋集》,俱确凿可信。《通志》既以死难之林同为公遇子,则隐逸之林仝不得又曰“弟合字子常”也。且改“同”为“仝”,改“子真”为“子贞”,并属点画音声之变,明出传写讹谬,分为二人。至曹溶《学海类编》,亦载《孝诗》一卷,题长乐林同季野著。名同而地与字俱异,又不知其何所据矣。今并详为考正,庶不失其实。林希逸《鬳斋续集》中与其兄弟赠答诗文甚多,又有同《壬申酬倡集跋》,今皆散佚。惟此集犹传,皆摭古今孝事,每一事为五言绝句一首,亦间有两事合咏一首者。凡《圣人之孝》十首,《贤者之孝》二百四十首,《仙佛之孝》十首,《异域之孝》十首,《物类之孝》十首。其间如唐李迥秀之类,本为佞幸;寒山子煮爷煮娘之类,亦爱无差等之谈,不免於驳杂。然大旨主於敦饬人伦,感发天性,未可以其词旨陈腐弃之。况其人始以孝著,终以忠闻。虽零篇断什,犹当珍惜,是固不仅以文章论矣。
△《字溪集》十一卷、《附录》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阳枋撰。枋字宗骥,初名昌朝,巴川人。居字溪小龙潭之上,因以自号。
端平元年冠乡选。淳祐四年以蜀难免入对,赐同进士出身。阃帅交辟,於昌州监酒税,於大宁为理掾,於绍庆为学官。晚以子炎卯贵,加朝奉大夫,致仕。年八十一卒。其行履不见於史传。惟《文渊阁书目》载有阳枋《字溪集》之名,而不著卷数。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则称其集为十二卷。久无传本。今检勘《永乐大典》所载,裒而集之,附以其子所作年谱、行状,仍析为十二卷,適符原目之数。
虽已经割裂,未必无所残阙,然所佚似亦无多矣。枋尝从朱子门人度正、渊游,故集中与人往复书简,大都讲学之语。所谓皆明白笃实,不涉玄虚。其《易象图说》一篇,多参以卦气纳甲之法,乃不尽与《朱子本义》合。案李性传《朱子语录序》,称诸书答问之际,多所异同,而《易》为甚。渊所录一编,与《本义》异者十之三四。枋殆述渊之所授,故持论不同欤。又有《与税与权论启蒙小传》一篇,乃暮年所作,尤见其孳孳力学,至老不衰,於紫阳学派之中,犹不离其宗旨云。
△《勿斋集》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杨至质撰。至质字休文,号勿斋,阁皂山道士。淳祐中敕赐高士、右街鉴仪,主管教门公事。是集皆四六书启,多与一时当事酬答之作。其《兼领旌德观都监谢京尹赵节斋启》云:“观以道名,境随人重。知章有学,始专鉴曲之烟霞。
清老能诗,故奉金陵之香火。倘酒瓮饭囊之辈,徒斋钟粥鼓之羞”云云。盖亦以文学自负,不屑等於黄冠者流。第二卷中大抵代人之作。当由娴於词翰,故士大夫假手者多也。宋末启劄之文,多喜配合经史成语,凑泊生硬,又喜参文句,往往冗长萎弱,唐以前旧格荡然。至质所作,虽边幅少狭,而对偶工緻,吐属雅洁,犹有樊南《甲乙集》之遗,正未可以方外轻之矣。
△《巽斋文集》二十七卷(大学士程景伊家藏本)
宋欧阳守道撰。守道字公权,初名巽,字迂父,吉州人。淳祐元年进士,授雩都主簿,调赣州司户,入为秘书正字。累迁秘书郎,罢归。咸淳三年以少傅吕文德荐,添差通判建昌军,迁著作佐郎,兼崇政殿说书,兼权都官郎中。终於著作郎。事迹具《宋史》本传。是编分甲、乙、丙、丁、戊五集。中如《复刘学士书》,辨李习之以守其中为慎独,非《中庸》本旨。《答丁教授书》,辨刘景云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之说,本之王安石字说,非六书本义。凡此之类,持论咸有根柢,非苟立异同。《史》称守道少孤贫无师,自力於学。年未三十,翕然以德行为乡郡儒宗。盖崛起特立,不由依托门户而来,故所见皆出自得也。《史》又称江万里作白鹭洲书院,首致守道,为诸生讲说。湖南转运副使吴子良又聘为岳麓书院山长。后万里为国子祭酒,复荐守道充史馆检阅。万里殉节忠臣。子良得叶適之传,其《林下偶谈》,妙解文章肯綮。观於所主,可以知其气类。《吉州人文纪略》又称,文天祥、刘辰翁皆守道门人,即守道益可知矣。然则读是集者又乌可与诸家语录等类齐观乎?
△《雪坡文集》五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姚勉撰。勉字述之,一字成一,高安人。宝祐元年以词赋擢第,廷对万言策第一。除校书郎,兼太子舍人。《宋史》无传,是集《艺文志》亦失载。此本为其从子龙起所编,凡奏对笺策七卷、讲义二卷、赋一卷、诗十一卷、杂文二十九卷。勉受业於乐雷发,诗法颇有渊源,虽微涉粗豪,然落落有气。文亦颇媕雅可观,无宋末语录之俚词。外间传本颇稀,讹阙特甚。今以《永乐大典》所载,各为校补。其《永乐大典》不载者,则仍其旧。集首有《文及翁序》,称其磊落有奇节,官仅校黄本,书备青宫寀。又有《方逢辰序》,亦称为瑞之奇士。观其所上封事奏劄以及廷对诸篇,论时政之谬,辨宰相之奸,皆侃侃不阿。惟二十二卷载《贺丞相贾秋壑》一启,题下注庚申五月十六日。考《宋史》理宗开庆元年十二月,贾似道奏鄂州围解。景定元年正月,诏奖贾似道功。四月,诏赴阙。庚申即景定元年,启盖作於是时。与其攻丁大全封事若出两手,殊为白璧微瑕。然启末多进规之语,犹有曲终奏雅之意。固视刘克庄、王柏之谀颂,差有间矣。
△《文山集》二十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文天祥撰。天祥事迹具《宋史》本传。天祥平生大节,照耀今古。而著作亦极雄赡,如长江大河,浩瀚无际。其廷试对策及上理宗诸书,持论剀直,尤不愧肝胆如铁石之目。故长谷真逸《农田馀话》曰:“宋南渡后,文体破碎,诗体卑弱。惟范石湖、陆放翁为平正。至晦庵诸子,始欲一变时习,模仿古作,故有神头鬼面之论。时人渐染既久,莫之或改。及文天祥留意杜诗,所作顿去当时之凡陋,观《指南前后录》可见。不独忠义贯於一时,亦斯文间气之发见也。生平有《文山随笔》数十大册,常以自随,遭难后尽失之。元贞、大德间,其乡人搜访,编为《前集》三十二卷、《后集》七卷,世称道体堂刻本。”考天祥有《文山道体堂观大水记》,称“自文山门入,过障东桥,为道体堂”云云。则是堂本其里中名胜,而乡人以为刊版之地者也。书中《原跋》九条,并详载本事,颇可以资考证。明初其本散佚,尹凤岐从内阁得之,重加编次为诗文十七卷。起宝祐乙卯,迄咸淳甲戌,皆通籍后及赣州以前之作。江西副使陈价、庐陵处士张祥先后刻之,附以《指南前录》一卷、《后录》二卷,则自德祐丙子天祥奉使入元营,间道浮海,誓师闽、粤,羁留燕邸,患难中手自编定者。《吟啸集》则当时书肆所刊行,与《指南录》颇相复出。《纪年录》一卷,亦天祥在狱时所自述,后人复集众说以益之。惟《集杜诗》以世久单行,未经收入。今各著於录。至原本所载序记、碑铭之类,乃其家子孙所缀录,冗杂颇甚,今并从删削焉。
△《文信公集杜诗》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一名《文山诗史》,宋文天祥撰。盖被执赴燕后,於狱中所作。前有《自序》,题“岁上章执徐,月祝犁单阏,日上章协洽”。案上章执徐为庚辰岁,当元世祖至元十七年,乃其赴燕之次年。祝犁单阏当为己卯之月,上章协洽为庚未之日,於干支纪次不合。考是年正月癸卯朔,二月内当有三庚日、二未日,必传写者有所错互。至以岁阳岁名纪日,本於吴国山碑中“日惟重光大渊献”语。而并以纪月,则独见於此序。又序后有跋,称“壬午元日,则天祥授命之岁也”。诗凡二百篇,皆五言二韵,专集杜句而成。每篇之首,悉有标目次第,而题下叙次时事,於国家沦丧之由,生平阅历之境,及忠臣义士之周旋患难者,一一详志其实。颠末粲然,不愧“诗史”之目。吴之振《宋诗选》徒以裁割巧合评之,其所见抑亦末矣。《刘定之序》称原书序跋中有阙文,指元之君臣、宋之叛逆,阙而不书,今皆补之为白字。又题姓某履善甫者,即《指南集》中所谓越蠡改陶朱之意。案今本序跋并无阙字,盖即定之所补。而履善甫上已署天祥之名,则不知何人增入。
又定之称分为四卷,而今本止一卷,殊失原第。今仍析为四卷,以存其旧焉。
△《叠山集》五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谢枋得撰。枋得事迹具《宋史》本传。所著《易诗书三传》及《四书解》、杂著诗文原本六十四卷,岁久散佚。明嘉靖中,揭阳林光祖为广信府知府,始以黄溥所校刊行世,仅分上、下二卷。万历中,御史吴某所辑《叠山集》,又刻之上饶。编次错迕,未为精审。此本乃国朝康熙中弋阳知县谭瑄所重订,视旧本较为详备。枋得忠孝大节,炳著史册。《却聘》一书,流传不朽,虽乡塾童孺,皆能诵而习之。而其他文章,亦博大昌明,具有法度,不愧有本之言。观所辑文章轨范,多所阐发,可以知其非苟作矣。惟原本有《蔡氏宗谱》一首,末署至元二十五年。其词气不类枋得,确为伪托。又有《贺上帝生辰表》、《许旌阳飞升日贺表》,此类凡十馀篇,皆似道流青词,非枋得所宜有,亦决非枋得所肯作。其为赝本误收,亦无疑义。今并加刊削,不使其乱真焉。
△《本堂集》九十四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宋陈著撰。著字子微,号本堂,鄞县人,宝祐四年进士,官著作郎,出知嘉兴府,忤贾似道,改临安通判。是集凡诗三十四卷、词五卷、杂文五十五卷。据其原目,尚有《讲义》二卷。此本有录无书,盖传写佚之矣。宋代著作获存於今者,自周必大、楼钥、朱子、陆游、杨万里外,卷帙浩博,无如斯集。惟其诗多沿《击壤集》派,文亦颇杂语录之体,不及周、楼、陆、杨之淹雅。又奖借二氏,往往过当,尤不及朱子之纯粹。然宋自元祐以后,讲学家已以说理之文自辟门径。
南渡后辗转相沿,遂别为一格,不能竟废。且真德秀作《文章正宗》,甄别最严;胡寅作《崇正辨》,攻驳尤力。而德秀《西山集》、寅《斐然集》为二氏操觚者不一而足,亦未可独为著咎。披沙简金,时有可采。宋人旧帙,固不妨存备一家也。
△《汶阳端平诗隽》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周弼撰。弼字伯弜,汶阳人。所选《三体唐诗》,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之,乃称为新建人。洪武间以明经官训导。考是编前有宝祐丁巳菏泽李龏《序》,称与弼同庚生,同寓里,相与论诗三十馀年,尝手刊《端平集》十二卷行於世。又称弼十七八时即博闻强记,侍乃翁晋仙,已好吟咏。长而四十年间宦游吴、楚、江、汉。又称弼“名振江湖,人皆争先求市。但卷帙中有晚学未能晓者,多恐有不行之弊。兹摘其坦然者,兼集外所得者二百馀首,目曰《端平诗隽》。
俾续芸陈君书塾,入梓流行。而末有伯弜平生心不下人,今隔九原,阅予此选,必不以予为谬”云云。然则宝祐丁巳以前,弼卒久矣。安得明初为学官。且与龏同里,亦不得为新建人。虞稷所云误也。此本有“临安府棚北大街陈解元书籍铺印行”字,盖犹自宋本录出。其诗风格未高,不出宋末江湖一派。而时时出入晚唐,尚无当时粗獷之习。一邱一壑,亦颇有小小佳致也。
△《鬳斋续集》三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林希逸撰。希逸有《考工记解》,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希逸有《鬳斋前集》六十卷,久佚不存。惟此《续集》谓之《竹溪十一稿》者,尚有传本,即此三十卷也。凡诗五卷、杂著一卷、少作三卷、记二卷、序一卷、跋一卷、四六三卷、省题诗二卷、輓诗一卷、祭文一卷、墓志二卷、行状二卷、学记四卷。其门人福清林式之所编,共十三类。而谓之《十一稿》,不详其故,或十中存一之意欤。刘克庄尝谓乾淳间林光朝始好深沉之思,为文极锻炼。一传为林亦之,再传为陈藻,三传为希逸。比其师,槁乾中见华滋,萧散中见严密,窘狭中见纡徐,所以推许之者甚至。今观其集,多应酬颂美之作。且以道学名一世,而《上贾似道启》乃极口称誉,至以赵普、文彦博比之。殆与杨时之从蔡京同一白璧之瑕。集末载《学记》,解《太玄经》者居其半。其诗亦多宗门语。王士祯《居易录》所记,良不为诬。然南宋遗集,流传日少。其诗文虽不尽如刘克庄所称,而尚不失前人轨度。其《学记》中所论学问文艺之事,亦时有可取。节取一长,固亦无不可耳。前有咸淳庚午《林同序》,称“戊辰九月上擢鬳斋长仙蓬,侍缉熙。明年春再入禁林,长词翰。趋行之诏,联翩而下。行有日,至是而《续集》之入梓者为卷三十”云云。则是集成於希逸内召时也。
△《鲁斋集》二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宋王柏撰。柏有《书疑》,已著录。柏好妄逞私臆,窜乱古经。《诗》三百篇,重为删定。《书》之《周诰》、《殷盘》,皆昌言排击,无所忌惮。殊不可以为训。其诗文虽亦豪迈雄肆,然大旨乃一轨於理。《宋史儒林传》称其少慕诸葛亮之为人,自号长啸。年逾三十,始知家学之原。(案柏之祖师愈,受业於杨时,其父瀚亦及朱子、吕祖谦之门,故史文云然。)与其友汪开之著《论语通旨》,至“居处恭,执事敬”,惕然叹曰“长啸非圣门持敬之道”。亟更以“鲁斋”。盖其天资卓荦,本一桀骜不驯之才。后虽折节学问,以镕炼其气质。而好高务异之意,仍时时不能自遏。故当其挺而横决,至於敢攻孔子手定之经。其诗文虽刻意收敛,务使比附於理。而强就绳尺,时露有心牵缀之迹。终不似濂溪诸儒深醇和粹,自然合道也。特其勇於淬砺,检束客气,使纵横者一出於正,为足取耳。集中第一卷有《寿秋壑诗》,极称其援鄂之功,谀颂备至,是亦白璧之瑕。
然核检诸书,均不载其有依附权门之事,不知何以有此作。据正统八年《杨溥序》,此集乃其六世孙四川按察司佥事迪所自编,又不知何以载之集中,略无所讳,均不可解。疑以传疑,存而不论可矣。
卷一百六十五 集部十八
○别集类十八△《须溪集》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刘辰翁撰。辰翁字会孟,庐陵人。须溪其所居地名也。少补太学生。景定壬戌,廷试入丙第。以亲老,请濂溪书院山长。江万里、陈宜中荐居史馆,除太学博士,皆固辞。宋亡遂不复出。辰翁当贾似道当国,对策极言济邸无后可恸,忠良残害可伤,风节不竞可憾。几为似道所中,以是得鲠直名。文章亦见重於世。
其门生王梦应作祭文,至称韩、欧后惟先生卓然秦、汉巨笔。然辰翁论诗评文,往往意取尖新,太伤佻巧,其所批点,如《杜甫集》、《世说新语》及《班马异同》诸书,今尚有传本。大率破碎纤仄,无裨来学。即其所作诗文,亦专以奇怪磊落为宗。务在艰涩其词,甚或至於不可句读,尤不免轶於绳墨之外。特其蹊径本自蒙庄,故惝恍迷离,亦间有意趣,不尽堕牛鬼蛇神。且其於宗邦沦覆之后,睠怀麦秀,寄托遥深,忠爱之忱,往往形诸笔墨。其志亦多有可取者,固不必概以体格绳之矣。《须溪集》明人见者甚罕,即诸书亦多不载其卷数。韩敬选订晚宋诸家之文,尝以不得辰翁全集为恨。闻兰溪胡应麟遗书中有其名,往求之,卒弗能获,盖其散失已久。世所传者惟《须溪记钞》及《须溪四景诗》二种,篇什寥寥。今检《永乐大典》所录,记序杂著诗馀尚多。谨采辑裒次,厘为十卷。
其《天下同文集》及《记钞》所载,而不见於《永乐大典》者,亦别为抄补,以存其概。至《四景诗》则原属单行之本,今仍各著於录,故不复采入云。
△《须溪四景诗集》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刘辰翁撰。考晋、宋以前无以古人诗句为题者。沈约始有《江蓠生幽渚诗》,以陆机《塘上行》句为题,是齐、梁以后例也。沿及唐、宋科举,始专以古句命题。其程试之作,唐莫详於《文苑英华》,宋莫详於《万宝诗山》。大抵以刻画为工,转相傚仿。辰翁生於宋末,故是集各以四时写景之句命题。《春景》凡六十三题,诗七十二首。《夏景》凡三十二题,诗三十五首。《秋景》凡四十题,诗四十四首。《冬景》十六题,诗如题数。所作皆气韵生动,无堆排涂饰之习,在程试诗中,最为高格。末附《东桂堂赋》一篇,为刘端伯教子读书而作。此集殆亦授刘之子,备科举之用者欤。
△《苇航漫游稿》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胡仲弓撰。仲弓字希圣,清源人。其生平不少概见。惟集中《一第诗》,有“衣冠新进士,湖海旧诗人”之句,知尝登第。《夜梦蒙仲作二象笏诗》,有“嗟余初筮令”之句,知尝宰县。《将之官越上留别诸友诗》,有“一官如许冷,况复是清贫。槐市风何古,兰亭本却真”之句,知官在会稽。《老母適至时已见黜诗》,有“千里迎奶,相见翻不乐。微禄期奉亲,亲至禄已夺”之句,知不久罢归。《雪中杂兴诗》,有“不被功名缚,江湖得散行”之句,知被斥以后,浪迹以终,故以《苇航漫游》名稿。其行事则不可考矣。仲弓诗名不甚著,惟陈起《江湖后集》录所作颇夥。然校以《永乐大典》分列於各韵下者,起所选之外,遗佚尚多。今蒐采裒辑,编为四卷,虽未必尽睹其全,视起所编,则已增益者多矣。南宋末年,诗格日下。四灵一派,摅晚唐清巧之思。江湖一派,多五季衰飒之气。故仲弓是编,及其兄仲参所作《竹庄小集》,均不出山林枯槁之调。如七言律中《旱湖》一首,当凶祲流离之时,绝无恻隐,乃云“但使孤山梅不死,其馀风物不关情”。尤宋季游士矫语高蹈之陋习。然吟咏既繁,性情各见。洪纤俱响,正变兼陈。苟非淫慝之音,即不在放斥之列。诗家有此一格,固不妨使之并存。亦录唐诗者不遗周昙《咏史》之例也。《永乐大典》所载,别有《漫游集》一书。核其体例,盖采宋、元两代之作汇为总集。当时校雠未密,朱书标目,往往与此集混淆。今并考校姓名,删除讹异,不使与此集相乱,庶几不失其真焉。
△《兰皋集》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吴锡畴撰。锡畴字元伦,休宁人,广南西路安抚使儆之从孙,处士垕之子也。锡畴四岁而孤,刻志於学,慕徐穉、茅容之为人。咸淳间,南康守叶阊聘主白鹿洞书院,辞不肯赴。盖笃实潜修之士,不欲以聚徒讲学,嚣竞浮名也。性喜艺兰,自号曰兰皋子,因以名集,殆亦寓无人自芳之意。其人品心术,可谓超然流俗之外矣。集所存诗不多,然皆晚年所自删定,简汰颇严。其《题林逋墓诗》“清风千载梅花共,说著梅花定说君”句,为吕午所赏;《春日诗》“燕未成家寒食雨,人如中酒落花风”句,又为方岳所赏,并见於《方岳跋》中。然集中佳句,似此者尚颇不乏,岳偶举其一二耳。盖其刻意清新,虽不免偶涉纤巧,而视宋季潦倒率易之作,则尚能生面别开。以继《竹洲集》后,亦云不愧其家学矣。
△《云泉诗》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薛嵎撰。嵎字仲止,一字宾日,永嘉人,宝祐四年进士,官长溪簿。宋承五代之后,其诗数变,一变而西昆,再变而元祐,三变而江西。江西一派,由北宋以逮南宋,其行最久。久而弊生,於是永嘉一派以晚唐体矫之,而“四灵”出焉。然四灵名为晚唐,其所宗实止姚合一家,所谓“武功体”者是也。其法以新切为宗,而写景细琐,边幅太狭,遂为宋末江湖之滥觞。叶適以乡曲之故,初力推之,久而亦觉其偏,始稍异论。吴子良《林下偶谈》述之颇悉。嵎之所作,皆出入四灵之间,不免局於门户,然尚永嘉之初派,非永嘉之末派。录之亦足备一格也。
△《嘉禾百咏》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张尧同撰。尧同,秀水人,仕履未详。诗中所咏会景亭,为潘师旦所筑,赵老园为赵衮归隐之处。核其时代,盖宁宗以后人也。宋世文人学士,歌咏其土风之胜者,往往以夸多斗靡为工。如阮阅《郴江百咏》、许尚《华亭百咏》、曾极《金陵百咏》,皆以百首为率。故尧同所咏嘉兴山川古迹,亦以百篇概之。徐硕《至元嘉禾志》,已与陆蒙老所赋《嘉禾八咏》同采入“题咏门”内。后来作郡志者,亦颇散见其间,而掇拾均未全备。此乃其初出单行之本,每首之后皆有附考,不知何人所作。末有跋语,亦不载姓名年月。其词虽不甚工,而自吴越以来,嘉兴典故,颇可得其梗概。近时朱彝尊作《鸳鸯湖棹歌》一百首,盖即踵前例而稍变其面目者。虽彝尊诗情温丽,远胜尧同,而尧同采掇名目,胪叙大凡,其於地志考据,要亦不为无助矣。
△《柳塘外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释道璨撰。道璨字无文,姓陶氏,南昌人,咸淳间尝主饶州荐福寺。所著别有《语录》,故此以《外集》为名。释氏以佛典为内学,以儒书为外学也。其诗边幅颇狭,未能脱蔬筍之气。而短章绝句,善用其短者,亦时有清致。如《题水墨草虫》、《陈了翁祠》、《和恕斋》、《濂溪书院》诸作,未尝不楚楚可观。
沙中金屑,固亦不容捐弃矣。杂文中《送一侍者序》一首,乃为日本僧作。考《宋史外国传》所载,自太宗时奝然入朝后,屡有倭僧奉贡。迄南渡不复见,仅纪其国舟飘至内境数事。至嘉泰三年以后,遂绝不复书。此《序》作於淳祐戊申,称其去国六年,一日东归,计其来日,当在淳祐三年。殆求法东来,非充贡使,故《史》不得而载之,非漏略也。集凡诗一卷,铭记一卷,序文、疏书一卷,塔铭、墓志、圹志、祭文一卷。宋以来诸家书目皆未著录。国朝康熙甲寅,释大雷始访得旧本,释元宏、灯岱因为校正鋟版。书虽晚出,而核其格意,确为宋末江湖之体,不缘赝造。考吴师道《礼部诗话》,已载其《题苏堂竹》一首,则宋代实有其人。疑当时名不甚著,仅彼教自相传录,故阅数百年始见於世云。
△《碧梧玩芳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马廷鸾撰。廷鸾字翔仲,乐平人,淳祐七年进士,历官右丞相,兼枢密使,事迹具《宋史》本传。《史》称其罢相归后,又十七年而卒。考廷鸾之罢在度宗咸淳八年壬申,其殁当在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己丑。今集中《老学道院记》,称著雍困敦之岁,余年六十有七,则作是文时,去其病殁已不远。似集为其子端临所编矣。其曰“碧梧玩芳”者,廷鸾家有碧梧精舍,晚年又自号“玩芳病叟”,因以为名也。自明以来,外间绝无传本。惟《永乐大典》所收,颇存梗概。大抵骈体最工。理宗末年,又居两制,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其他诗文亦皆典赡秀润,盎然有卷轴之味。端临承藉世业,撰为《文献通考》,至今为艺林宝重,即廷鸾所学可知也。其集《宋史》不著录,原编卷数已不可考。谨以今所存者裒辑排比,分为二十三卷。廷鸾又尝仿吕祖谦《大事记》之例,作《读史旬编》,以十年为一旬,起帝尧元载甲辰,迄周显德七年庚申,为三十八帙。今全书虽佚,而《绪论》尚散见《永乐大典》中,并裒为一卷,附於文后,共为二十四卷。《宋史》称廷鸾所著又有《六经集传》、《语孟会编》、《楚辞补记》、《洙泗裔编》、《读庄笔记》诸书,今并不传。又称其召试馆职时,即以彊君德,重相权,收直臣,防近习为对。为将作少监时,论贡举三事,又言宜蠲除被灾州县租赋。为起居舍人时,言太史当谨书灾异,又言翕受敷施,以壮人才之精神;虚心容纳,以植人言之骨幹,念邦本而以公灭私,严边备而思患预防。同知枢密院时,言培命脉,植根本,崇宽大,行忠厚,又言恢大度以优容,虚圣心而延伫,推内恕以假借,忍难行而听纳,则情无不达,理无不尽云云。其文今皆不见於集中。或奏疏别为一编,故此集皆不见收欤。
△《四明文献集》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王应麟撰。应麟有《周易郑氏注》,已著录。所著《深宁集》,本一百卷,然《宋志》已不著录,焦竑《国史经籍志》亦不载其名,则散佚久矣。此本乃明鄞县郑真、陈朝辅所辑《四明文献》之一种。故一人之作,冒总集之名也。通一百七十馀篇,制诰居十之七。盖捃拾残賸,非其真矣。应麟以词科起家,其《玉海》、《词学指南》诸书,賸馥残膏,尚多所沾溉。故所自作,无不典雅温丽,有承平馆阁之遗,且所载事迹,多足与史传相证。如《宋史》应麟本传谓度宗即位,应麟草百官表,循旧制请听政四表,已上。一夕入临,宰臣谕旨增撰三表。
则此七表者,先进前四表,次进后三表也。考之是集,则第一表至第二表乃景定五年十月上,第三表至第七表乃十一月上,与本传互异。又《宋史度宗本纪》载贾似道罢都督予祠在德祐元年二月,徙居婺州,又徙建宁,俱在七月,而由扬州责归绍兴,实在是年五月四日,见於是集《责贾似道归里制》,亦足以补《本纪》之阙。则虽零章断简,固不以残阙弃矣。
△《覆瓿集》六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赵必<王象>撰。必<王象>字玉渊,自号秋晓,太宗十世孙,居於东莞。咸淳元年,与父崇讠由同登进士。初任高要尉,摄四会令。再任南康丞。文天祥开府惠州,辟摄惠州军事判官。入元后隐居温塘村。是集诗二卷、长短句一卷、杂文二卷、附录一卷。必<王象>治邑有惠政,属宗邦沦丧,慷慨从军,其志可取。沧桑以后,肥遯终身,其节亦不可及。诗文篇帙无多,在宋末诸家中未为颖脱,然体格清劲,不屑为靡靡之音。如“一雨鸣蛙乱深夜,数声啼鸟怨斜阳”诸句,固未尝不绰有情韵也。
△《阆风集》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舒岳祥撰。岳祥字舜侯,宁海人,宝祐四年进士,官奉化尉,终承直郎,宋亡不仕,教授乡里以终。《两浙名贤录》载所著有《史述》、《汉砭》、《补史》、《家录》、《荪墅稿》、《避地稿》、《篆畦稿》、《蝶轩稿》、《梧竹里稿》、《三史纂言》、《谈藂》、《藂续》、《藂残》、《藂传》、《藂肄》、《昔游录》、《深衣图说》,凡二百二十卷,今多散佚。焦竑《国史经籍志》载岳祥《阆风集》二十卷,世亦无传。检《永乐大典》中所载岳祥诗文,间题《篆畦》、《蝶轩》、《荪墅》诸集名,而题为《阆风集》者居十之八九,似当时诸稿,本分帙编次,而《阆风集》乃其总名。今原书卷第已为《永乐大典》所乱,无可辨别,谨依类裒辑釐为诗九卷、杂文三卷,仍其总名,以《阆风集》名之。
又集中有《百一老诗序》,盖即所赋老渔、老猎之类,似原本亦别为一集,然所阙已多,不成卷帙,故亦不复分析焉。岳祥少时,以文见吴子良,子良即称其异秉灵识如汉终、贾。晚逢鼎革,遯迹终身,乃益覃思於著作。其诗文类皆称臆而谈,不事彫缋。集中有《诗诀》一首云“欲自柳州参靖节,将邀东野適卢仝”。
又云“平原骏马开黄雾,下水轻舟遇快风”。其宗旨所在,可以想见矣。
△《北游集》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宋汪梦斗撰。梦斗号杏山,绩溪人。景定间以明经发解,江东漕试。授承节郎,江东司制幹官。咸淳初,迁史馆编校,与叶李等议,上书劾丞相贾似道。李等坐罪,梦斗亦遁归。宋亡后,尚书谢昌言荐梦斗於元世祖,特召赴京,卒不受官,放还。是集乃其北游纪行之作。中有《见谢尚书诗》云“正须自爱不赀身。”
盖不特律己甚严,即其以道义规昌言,亦可谓婉而严矣。惟是《上故相留公诗》,注谓“公入朝不屈,称前正奉大夫。”考梦炎以德祐二年降元,特为世祖所鄙,又曾劝杀文天祥,安得有入朝不屈之事?《梦斗集》中又有《南园歌》,为吴潜窜循州而作。诗末附数语云:“履翁再相,力言奸邪误国数事,理皇竟不能平。
会似道以江上肃清之报,径达禁中,上遂罢潜相。明日乃以似道奏付外。”考《宋史》,似道江上肃清之奏在理宗景定元年三月乙酉之前,吴潜之罢在是年四月己酉。若如梦斗言,是於己酉之明日始以似道奏付外,则上距四月乙酉前将及一月。是时朝野方以荆、鄂为奇功,乃捷书到禁中,一月始布於外,与情势尤有未合。或其后人掇拾遗稿,不免以赝本窜入,未及致详耶。又《杏山摭稿》数条,乃后人所集梦斗讲学之语,原附集末,今亦仍之焉。
△《秋堂集》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柴望撰。望有《丙丁龟鉴》,已著录。其诗有《道州台衣集》、《咏史诗》、《西凉鼓吹》诸编,俱佚不存。此本乃后人杂裒而成。诗末尚有《道州台衣集序》。
其《梦傅说》以下十一绝,疑即《咏史诗》中之作也。望以淳祐丙午上《丙丁龟鉴》得名。然应诏上书,但当指陈人事,论朝政之是非,乃牵引谶纬,以值岁干支推衍祸福,穿凿附会,迂诞支离。其心虽出於忠诚,其言则涉於妖妄。乃出狱归里,士大夫至祖道涌金门外,赋诗感慨,倾动一时。王应麟《困学纪闻》尚载其表中之语,以为佳话。宋末士气之浮嚣,於是为极。已别存其目,纠正於本条之下。至其人,则宋亡以后,遁迹深山,至元十七年乃卒。翛然高节,追步东篱。
其诗虽格近晚唐,未为高迈,而黍离麦秀,寓痛至深,骚屑哀音,特为凄动,亦可与谢翱诸人并传不朽。故残章断简,犹能流播至今也。
△《蛟峰文集》八卷、《外集》四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宋方逢辰撰。逢辰初名梦魁,字君锡,淳安人。登淳祐十年进士第一。理宗改赐今名。官至吏部侍郎,以母忧归。德祐初,徵拜礼部尚书。会父疾,未赴。
宋亡,元世祖诏御史中丞崔彧起之於家,以疾坚辞不出。至正间修《宋史》,有司不得其事状,故不为立传。惟《黄溍集》中有所作《逢辰墓表》,尚略见其始末。明邵经邦作《弘简录》,始为补传,然亦据溍所述,不能有所增益也。
是集乃其五世从孙蒙城知县渊等所辑。《正集》八卷,前七卷为逢辰诗文,末一卷附以其弟逢振所作。逢振字君玉,景定中登进士,官至太府寺簿,亦国亡之后抗节不仕者也。《外集》四卷,则其七世从孙玉山知县中所续辑,凡逢辰历官诰敕及酬赠诗文皆在焉。逢辰当丁大全、贾似道柄国之时,皆能力抗其锋,持正不屈。其提点川东刑狱及为江西转运副使,政绩亦俱有可观。惜其遗篇散佚,所录奏劄惟宝祐三年《请除内竖》一疏尚存。馀若《论雷变》、《论边备》、《论吴潜去位》、《贾似道匿败》诸劄子,皆平生建白之最著者。《墓表》略见大概,而悉不载於集中。其所掇拾,大抵案牍简札之文为多,而策问一首至并考官评语载之。盖散佚之馀,区区搜辑而成,故不免识小而遗其大矣。
△《秋声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卫宗武撰。宗武字淇父,自号九山,华亭人。淳祐间历官尚书郎,出知常州。罢归闲居三十馀载,以诗文自娱。据至元甲午张之翰所作集《序》,称九山墓宿草已六白,则宗武实卒於至元二十六年己丑,在宋亡后十年。故焦竑《国史经籍志》载《秋声集》八卷,列入元人。然宗武实未仕元,仍当从陶潜书晋例也。
集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中采辑编次,得诗词四卷,序记、志铭一卷,杂著一卷,以略存其概。华亭卫氏,自礼部侍郎肤敏后,资政殿学士泾、直宝谟阁湜,兄弟相继,以学术著。宗武世系虽无考,而《张之翰序》称为乔木世臣后,则当为泾、湜之裔。文采风流,不失故家遗范,有自来矣。其诗文根柢差薄,骨格亦未坚緻。盖末造风会之所趋,其事与国运相随,非作者所能自主。至於《咏荀彧》一诗,称其徒抱忠贞,遗恨千古,其学识亦有所未逮。然核其全集,大都气韵冲澹,有萧然自得之趣。盖胸襟既别,神致自殊,品究在《江湖》诸集上。且眷怀故国,匿迹穷居,其志节深有足取,而《宋遗民录》诸书乃竟脱漏其姓名。
录存是集,以发潜德之光,亦足见圣朝表章幽隐,砥砺风教之义也。
△《牟氏陵阳集》二十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牟巘撰。巘字献之,湖州人。父子才,理宗朝官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以刚直著名。巘亦登进士第,官至大理少卿,入元不仕,闭户三十六年。故其集中《九日五言诗序》,论陶潜於王弘中路具酒食事,及题渊明图诸文,意皆自寓。
又尝谓世喜称渊明入宋书甲子无年号,黄豫章亦曰甲子不数义熙前。然今陶集诗本无书年号者,渊明耻事刘裕,大节较然,此未须深论云云。故巘文中多书至元年号,意本此也。是集凡诗六卷、杂文十八卷,前有至顺二年《程端学序》。王士祯《居易录》称其诗有坡、谷门风,杂文皆典实详雅。今观所作,知士祯之论不诬。牟氏本蜀之井研人,世居陵山之阳,至子才始著籍湖州。其以“陵阳”名集,盖不忘本。以韩驹诗先有是名,故此集冠以“牟氏”,用相别焉。
△《湖山类稿》五卷、《水云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汪元量撰。元量字大有,号水云,钱塘人。度宗时以善琴供奉掖庭。宋亡,随三宫入燕。久之为黄冠南归,往来匡庐、彭蠡间。元陈泰《所安遗集》中尚有《送钱塘琴士汪水云诗》。泰,延祐二年进士,则元量亦云老寿矣。其诗多慷慨悲歌,有故宫离黍之感。於宋末诸事,皆可据以徵信。故李鹤田《湖山类稿跋》称“其记亡国之戚,去国之苦,间关愁叹之状,备见於诗。微而显,隐而彰,哀而不怨。开元、天宝之事记於草堂,后人以诗史目之。水云之诗亦宋亡之诗史”云云。其品题颇当。惟集中《醉歌》一篇,记宋亡之事曰:“乱点连声杀六更,荧荧庭燎待天明。侍臣已写投降表,臣妾佥名谢道清。”以本朝太后,直斥其名,殊为非体。《春秋》责备贤者,於元量不能无讥。然元量以一供奉琴士,不预士大夫之列,而眷怀故主,终始不渝。宋季公卿,实视之有愧,其节概亦不可及。
笔墨之间,偶然失检,视无礼於君者,其事固殊。是又当取其大端,恕其一眚者矣。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湖山类稿》十三卷、《水云词》三卷。久失流传。
此本为刘辰翁所选,只五卷,前脱四翻,间存评语。近时鲍廷博因复采《宋遗民录》,补入辰翁《元序》,合《水云集》刻之。以二本参互校订,诗多重复,今亦姑仍原本焉。
△《晞发集》十卷、《晞发遗集》二卷、《遗集补》一卷、附《天地间集》一卷、《西台恸哭记注》一卷、《冬青引注》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谢翱撰。翱字皋羽,一字皋父,长溪人,后徙浦城。咸淳中试进士不第。
文天祥开府延平,署为谘议参军。天祥兵败,避地浙东。后以元贞元年卒於杭州。
事迹具《宋史》本传。南宋之末,文体卑弱,独翱诗文桀骜有奇气,而节概亦卓然可传。据方凤作翱行状,称翱遗稿凡手抄诗六卷,杂文五卷,《唐补传》一卷,《南史赞》一卷,《楚辞芳草图谱》一卷,《宋铙歌鼓吹曲》、《骑吹曲》各一卷,《睦州山水人物古迹记》一卷,《浦阳先民传》一卷,《东坡夜雨句图》一卷。其《唐补传》以下如编入集中,当共二十八卷;如别本各行,则诗文当止十一卷。然世无传本,莫知其审。明弘治间,储巏所刻,已与凤所记不合。万历中有歙县张氏重刻本,益以降乩之作,尤为秽杂。此本为平湖陆大业以家藏抄本刊行,云向从旧刻录出。卷第已乱,大业以意厘定之,校他本差为完善,然亦非其旧也。末附《天地间集》一卷,皆翱所录宋末故臣遗老之诗,凡文天祥、家铉翁、文及翁、谢枋得、郑协、柴望、徐直方、何新之、王仲素、谢钥、陆壑、何天定、王曼之、范协、吴子文、韩竹坡、林熙十七人,而诗仅二十首。考宋濂作《翱传》,称《天地间集》五卷,则此非完书。意原本已佚,后人摭他书所云见《天地间集》者,得此二十首,姑存其概耳。又元张丁注《西台恸哭记》并诸家跋语为一卷,又注《冬青引》及诸家考证唐珏、林景熙事为一卷,大业皆附刻集末。今亦并录存之,庶与集中诸作可以互相考证焉。
△《潜斋文集》十一卷、附《铁牛翁遗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何梦桂撰。梦桂字岩叟,别号潜斋,淳安人。咸淳元年进士,官至大理寺卿。引疾去,筑室小酉源。元至元中,屡召不起,终於家。此集凡遗诗三卷、词及试策一卷、杂文七卷。诗颇学白居易体,殊不擅长。王士祯《池北偶谈》以酸腐庸下诋之,则似乎已甚。文则颇援引证佐,有博辨自喜之意。明成化中,其八世孙淳访得旧印本於同邑汪廷贵家,校正刊行,后其远孙之论等又为重刊。考元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载梦桂《送留梦炎》一诗曰:“昆明灰劫化尘缁,梦觉功名黍一炊。锺子未甘南操改,庾公空作北朝悲。归来眠里吴山在,别后心期浙水知。白发门生羞未死,青衫留得裹遗尸。”盖梦桂为梦炎所取士,故是诗有王炎午生祭文天祥意。而是集不载,则其散佚亦多矣。末附《铁牛翁遗稿》一卷。
铁牛翁名景福,字介之,梦桂族孙,元时不仕,存诗四十馀首、赋一首。诗颇奇伟,气格在梦桂上云。
△《梅岩文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胡次焱撰。次焱字济鼎,号梅岩,晚号馀学。其始祖本唐宗室。五代时育於胡氏,因冒姓胡。婺源人。咸淳四年进士,官贵池县尉。德祐元年,元兵至贵池,元帅张林以城降。次焱奉母遁归,教授乡里以终。集中有《媒嫠问答诗》,所谓“井底水不波,山头石不迁。什袭藏破镜,他年会黄泉”者,所以自寓其志也。其诗文本未编集,故藏书家多不著录。此本乃明嘉靖中其族孙琏蒐辑而成,琏甥潘滋校刊之,并为之序。凡赋诗、杂文八卷,冠以《雪梅赋》,盖著其素心。
九卷以下皆附录同时赠答往来之作。《目录》所载,往往与集中诗文不相应,则编次之疏也。次焱在宋、元作者之中,尚未能自辟门户,而其人有陶潜栗里之风,故是集至今犹传。集中有《赘笺唐诗绝句序》,称“叠翁注章涧二泉先生选唐绝句,次焱复为赘笺”。叠翁者,谢枋得。章泉者,赵蕃。涧泉者韩淲也。其书不传,无由验其工拙,然亦足见次焱研心诗学,非苟作者矣。
△《四如集》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黄仲元撰。仲元有《四如讲稿》,已著录。是集前有咸淳甲戌《余谦一序》,所作《梦笔记》附焉。又有至治三年《傅定保序》,似犹原本。然考宋濂《潜溪集》中有《仲元集序》,称其门人詹清子类次《六经四书讲义》为六卷,其子梓又分记、序、墓铭、字训为五卷,其曾孙至又裒其遗文为十卷,而请濂序之。是仲元原集实合《讲义》、杂文共为二十一卷。今《讲义》已别本单行,不入集内。
此本止文四卷、附录一卷,与其子所辑之五卷既不相合,而其曾孙所续辑之十卷亦不在其内。是散佚之馀,重为掇拾成帙,非其旧矣。集内诸文,皆有注释,不著名氏,疑或即其子之所作欤。仲元在宋末讲学诸家,特为笃实,其出处亦均合道义。故其文章不事驰骋,而自有端厚朴直之气,知近里之言与嚣争门户者固有殊也。
△《林霁山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林景熙撰。景熙一作景曦,字德阳,温州平阳人。咸淳七年太学释褐。官礼部架阁,转从政郎。宋亡不仕。会紥木扬喇勒智发宋诸陵,以遗骨建镇南塔。
景熙以计易真骨葬之。其忠义感动百世。然诸书或以其事归唐珏。今考此集,载《梦中作四诗》,与诸书所载珏作同。珏他诗不概见,而此四诗词格实与景熙他诗相类。且双匣亲传竺国经句,与景熙葬高、孝两陵之说合,与珏同葬诸陵之说不合。考集中有《和唐玉潜》一诗,玉潜即珏之字。则二人本属旧友,或当时景熙与珏共谋此举。其事秘密,传闻异词,遂讹以为珏作也。所著有《白石稿》十卷,皆其杂文。又有《白石樵唱》六卷,皆诸体诗。元统甲戌,昆山章祖程为其诗集笺注,传本仅存。其文集遂就散佚。此本乃明天顺癸未其乡人监察御史吕洪所编,以章祖程所注诗集并为三卷,增以《元音》所录《读文山集诗》一篇,又捃摭遗文得记十四篇、传一篇、说一篇、文一篇、序十三篇、墓志六篇、铭一篇,厘为二卷。嘉靖戊子,辽藩光泽王得江陵毛秀校本重刊,附以秀《辨证》一篇。
於《白石樵唱》题卷一、卷二、卷三,《白石稿》题卷四、卷五。书名各别,而卷数相属。骤阅之,似《白石稿》佚其前三卷者,殊不了了。国朝康熙癸酉,歙县汪士鋐等重刊,乃总题曰《林霁山集》,较有体例,今用以缮录焉。
△《勿轩集》八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熊禾撰。禾初名鉌,字去非,号勿轩,又号退斋,建阳人。咸淳十年进士,授宁武州司户参军。宋亡不仕,教授乡里以终。近时仪封张伯行尝刊是集,多所刊削,殊失其真。是书凡《易学图传》二卷、《春秋通义》一卷、《四书标题》一卷、诗文三卷、《补遗》一卷。盖明天顺中旧刻,犹为完帙。惟前有元许衡《序》,称“其晚年修《三礼通解》,将脱稿,竟以疾卒。平生著述,独《四书标题》、《易经讲义》、《诗选正宗》、《小学句解》传於世。嗣孙澍,家藏遗稿,存什一於千百。族孙孟秉,类次成帙,釐为八卷。传诸二世孙斌,授梓以传,求予序之”云云。末署至元十七年。考至元为世祖年号,而禾卒於仁宗皇庆元年。自至元讫皇庆,相距三十馀年,何以先称其疾卒。年月错谬,依托显然。
盖其后人伪撰此文,借名炫俗。不知禾亦通儒,固不必以衡重也。今删除此序,庶不以伪乱真焉。
△《古梅吟稿》六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吴龙翰撰。龙翰字式贤,歙县人。咸淳中贡於乡。以荐授编校国史院实录院文字。至元丙子,乡校请充教授,寻弃去。家有老梅,因以古梅为号。尝为之赋,并以名集。其《见刘后村诗》有云“诗瓢行脚半天下,多谢先生棒喝功”。
又卷末附方秋崖《和百韵诗》,龙翰书其后,自称门人。且言以诗正法眼授记於仆。是其渊源授受,犹及见前辈典型。故其诗清新有致,足耐咀吟,在宋末诸家,尚为近雅。《程元凤序》许其句老意新,亦不诬也。集中有《内丹诗》、《外丹诗》。又《拜李谪仙墓》云:“经营紫河车,破费十载功。金鼎驯乌兔,炎炎丹光红。”又《楼居狂吟》云:“偃月炉深紫气浮,红铅黑汞六丹头。”是龙翰盖讲求神仙炉火之术者,殆亦俞琬之流亚欤,然诗则工於琬多矣。
△《佩韦斋文集》十六卷(湖北巡抚采进本)
宋俞德邻撰。德邻有《佩韦斋辑闻》,已著录。是集原本二十卷,凡诗七卷、杂文九卷,末即《辑闻》四卷。然考集首有皇庆壬子《熊禾序》,称其平生诗文多不留稿。其子庸,裒集仅得诗文五百二十二首,厘为一十六卷。则集与《辑闻》本各为卷帙,此本为后人所附缀。今仍分著於录,从其初也。《禾序》又称紫阳方侯亦以文名,尝序公集,载其遗事如作传然,且以能保晚节而心服之云云。紫阳方侯即歙人方回,宋末为睦州守,以州降元,元擢为总管者也。此本佚去此序,殆后人以德邻高节,不减陶潜,不欲以《回序》污之,故黜而刊削欤。德邻诗恬澹夷犹,自然深远。在宋末诸人之中,特为高雅。文亦简洁有清气,体格皆在方回《桐溪集》上。盖文章一道,关乎学术性情,诗品、文品之高下,往往多随其人品。此集亦其一徵矣。
△《庐山集》五卷、《英溪集》一卷(永乐大典本)
宋董嗣杲撰。嗣杲履贯未详。考集中《元宵怀乡诗》,有“清河坊里灯宵月,负却东风已两年”句。又《抵北新桥诗》,有“归逢乡井心才稳”句。案《咸淳临安志》,清河坊在临安府左一北厢,北新桥在馀杭门外,则嗣杲殆杭州人欤。
以诗中自志岁月出处考之,《庐山集》乃其於宋理宗景定二三年间榷茶九江富池时所作。《英溪集》则为武康令时所作,中有《甲戌大水诗》。案《宋史五行志》,有咸淳十年八月安吉武康大水事,正与相合。时瀛国公已即位,距宋亡仅二年。而嗣杲亦遂於是年任满代去。其卒岁虽不可考,而两集之中,无一仕元之显证,则仍当系之宋人。《西湖志》载有道士董嗣杲,盖即其人。国亡后隐於黄冠矣。其集为诸家书目所未载,独明焦竑《国史经籍志》有嗣杲《庐山集》,而阙著其卷数。今据《永乐大典》所录,有题《庐山集》者,又有题《英溪集》者,是嗣杲本有二集。但其名不显,集亦久绝流传。今观集中多与葛秋岩唱和诗,秋岩即葛庆龙,为宋末高尚之士,见於《镏绩霏雪录》,则嗣杲亦必胜流。又有《题周伯弜手泽诗》,推挹甚至,则其诗亦江湖集派。然吐属新颖,无鄙俚琐碎之态,固非江湖游士所及也。谨甄次裒辑,依仿原目,分为《庐山集》五卷、《英溪集》一卷,著之於录。庶论宋、元间诗人者犹得有所稽考。至若富池客中诸作,应编入《庐山集》者,《永乐大典》或标《英溪集》,当由缮写之误,今并详悉考正,俾各从其类焉。
△《西湖百咏》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董嗣杲撰。附明陈贽《和韵》。据《西湖志》,嗣杲宋季入道孤山四圣观,改名思学,字无益。此集当作於是时。贽字维成,馀姚人,徙於钱塘,洪武间以荐授杭州学训导,后官至太常寺卿。其和嗣杲此集,亦当在居钱塘时。《西湖志》称嗣杲原唱及贽所和皆九十六首,天顺癸未,始以二家所作合刻,南康知府陈敏政为之序。又载嘉靖丁酉,周藩南陵王云楼子重刻。其序亦称董倡居前,陈和居后,仍各九十六首,共一百九十二首。谓之百咏者,盖亦极言之耳云云。此本上卷四十九题,下卷五十一题,实各足百咏之数,与《西湖志》所记不符。《鲍廷博跋》疑周藩翻雕之时,其底本偶有脱页,未及深考,遂以为原阙四首。田汝成修《西湖志》时,又仅见周藩之序。遂据以笔之於书,以《志》中仅载《周藩序》,不载《陈敏政序》为证,理或然欤。其诗皆七言律体,每题之下,各注其始末甚悉,颇有宋末轶闻为诸书所未载者。嗣杲诗格颇工整;贽所和才力稍弱,亦足肩随,皆迥在许尚《华亭百咏》之上也。
△《则堂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家铉翁撰。铉翁喜谈《春秋》,尤喜谈《易》。其《河间假馆诗》曰:“拟从诸君豫乞石一方,他年埋之冢前三四尺。上书宋使姓某其名某,下书人是西州之西老缝掖。平生著书苦不多,可传者见之《春秋》与《周易》。”然《春秋详说》,至今尚有刊本,已别著录。其说《易》之书与其文集二十卷,则已全佚。惟《永乐大典》收其诗文尚夥。谨裒合排比,以类相从,厘为文四卷、诗词二卷。核其所作,大半皆在河间,而明神宗时樊深撰《河间府志》,已不能采录,则其佚在万历前矣。铉翁隶籍眉山,与苏轼为里人。故集中如《文品堂记》、《养志堂记》、《志堂说》、《笃信斋说》、《跋太白赏月图》、《和归去来辞》诸篇及《豌豆菜诗》,自注间或称述轼事迹。广汉张栻亦其乡人。故《敬室记》首亦概然於南轩之学渐昧其传。然其学问渊源,则实出金谿,观集中《心斋说》、《主静箴》诸篇,可以概见。故其持论浸淫於佛氏。其说《易》亦惟以先天太极研思於虚杳之中。而《尊教堂记》一篇,至援陆九渊之言以三教归一立说,尤为乖舛。顾其立言大旨,皆归於敦厚风俗,崇奖名教。随事推阐,无非以礼义为训。
原未尝滉漾恣肆,如明代姚江之末流。其词意真朴,文不掩质。亦异乎南宋末年纤诡繁碎之格,尚为多有可取耳。且迹厥生平,上虽不及文天祥,而下比留梦炎辈则皭然其不侔。零篇断简,以其人重之可也。
△《富山遗稿》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方夔撰。夔一名一夔,字时佐,淳安人。生於宋季,尝从何梦桂游。屡举不第,退居富山之麓,匾其堂曰“绿猗”,自号知非子。尝著《汉论》十卷、《富山懒稿》三十卷,后刊版散佚,其裔孙世德等复裒集其诗,辑为是编。夔学有原本,国亡后遁迹以终,人品亦极高洁。商辂尝称其诗纡徐浑厚,弗事雕琢,可见其冲雅之操。周瑄亦称其发之声律,不为体裁音节之所拘。盖夔遇兴挥毫,颇乏研炼,故辂等云然。要其情致缠绵,机趣活泼,自有不衫不履之致。五言一体,气势苍莽,尤胜於七言。较其师何梦桂《潜斋集》诗,实青出於蓝。淳安方氏,自北宋以来,如殿中丞仲谋、通判元修、右文殿修撰訚、太仆少卿闻等,皆留心於诗。今其集虽已亡佚,而流风馀韵,沾溉后人,其濡染固有自矣。
△《真山民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真山民撰。山民始末不可考。宋末窜迹隐沦。以所至好题咏,因传於世。
或自呼山民,因以称之。或云李生乔尝叹其不愧乃祖文忠西山。考真德秀号曰西山,谥曰文忠,以是疑其姓真,或云本名桂芳,括苍人,宋末尝登进士。要之亡国遗民,鸿冥物外,自成采薇之志,本不求见知於世,世亦无从而知之。姓名里籍,疑皆好事者以意为之,未必遂确。今从旧本题曰《真山民集》,姑仍世之所称而已。其集《宋艺文志》不著录。明焦竑《经籍志》蒐宋人诗集颇备,亦未载其名。《江湖小集》始收之,而亦多未备。此本出浙江鲍氏知不足斋,较他本为完善,然皆近体,无古诗。《元诗体要》中录其《陈云岫爱驴》七言古诗一首,此本无之。或诗本两卷,而佚其古体一卷;或宋末江湖诸人皆不留意古体,山民亦染其风气,均未可知。然就其存者论之,黍离麦秀,抱痛至深,而无一语怼及新朝,则非惟其节至高,其安命知天,识量亦不可及。视谢灵运辈既袭康乐之封,而犹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者,相去不啻万万矣。诗格出於晚唐,长短皆复相似。五言如“鬓秃难瞒老,心宽不贮愁”、“烟碧柳生色,烧青草返魂”、“风竹有声画,石泉无操琴”、“棠醉风扶起,柳眠莺唤醒”、“地皆宜避暑,人自要趋炎”、“飞花游荡子,古木老成人”、“新葬冢无数,后来人更多”,七言如“欲谈世事佛无语,不管客愁禽自啼”、“懒看世情晨睡去,怕伤时事暮吟休”、“商岭定无屠狗客,云台宁有钓鱼人”、“囊空侭可偿诗债,脚倦犹能入醉乡”、“雕锼花柳春无迹,沐浴山川雨有恩”、“炭为骤寒偏索价,酒因不饮懒论交”之类,皆不出晚唐纤佻粗獷之习,至於五言之“鸟声山路静,花影寺门深”、“风蝉声不定,水鸟影同飞”、“与鸥分渚泊,邀月共船眠”、“窗月灯昏见,岩泉雨歇闻”、“水清明白鹭,花落失青苔”、“曳杖云同出,开帘山自来”、“寒塘倒山影,空谷答樵歌”,七言之“泉石定非骑马路,功名不上钓鱼船”、“水禽与我共明月,芦叶同谁吟晚风”,“隔浦人家渔火外,满江秋思笛声中”、“小窗半夜青灯雨,幽树一庭黄叶秋”、“涧暗只闻泉滴沥,山青賸见路分明”、“几亩桑麻春社后,数家鸡犬夕阳中”,则颇得晚唐佳处矣。
一邱一壑,足资延赏,要亦宋末之翘楚也。
△《百正集》三卷(永乐大典本)
宋连文凤撰。文凤字百正,号应山,三山人,仕履未详。集中《暮秋杂兴诗》有“仕籍姓名除”句,则德祐以前亦尝从宦。又《庚子立春诗》有“又逢庚子岁,老景对韶华”句。庚子为大德四年,则成宗之时犹在,入元已二十四年矣。至元丙戌,浦江吴渭邀谢翱、方凤等举月泉吟社,以《春日田园杂兴》为题,徵诗四方,得二千七百三十五卷。入选者二百八十卷,刊版者六十卷,以罗公福为第一名。据题下所注,公福即文凤之寓名也。王士祯《池北偶谈》则谓《月泉吟社诗》,清新尖刻,别自一家。而谢翱等品题未允,因重为移置,改文凤为第二十一名。
然元初东南诗社,作者如林,推文凤为第一,物无异词,当必有说,似未可以一字一句遽易前人之甲乙。今观所作,大抵清切流丽,自抒性灵,无宋末江湖诸人纤琐粗獷之习,虽上不及尤、杨、范、陆,下不及范、揭、虞、杨,而位置於诸人之间,亦未遽为白茅之藉,则当时首屈一指,亦有由矣。《文渊阁书目》载连百正《丙子稿》一部,一册。久无传本。《永乐大典》所载,但题曰《连百正集》,当即其本。今裒辑排比,编为三卷。又赋三首、序二首、记二首、说一首、传一首,亦散见《永乐大典》中。文格雅洁,亦不失前民矩矱。其《冰壶先生传》一首,虽以文为戏,然毛颖、罗文诸传载之韩、苏集中,古有是例,今并附缀卷末,以存其梗概焉。
△《月洞吟》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王鎡撰。鎡字介翁,括苍人,尝官县尉。宋亡之后,弃印绶归隐湖山,扁所居为“月洞”,因以名其所著之诗。此本为嘉靖壬子其族孙端茂所刊,诗仅七十馀首,前有《端茂序》。又有嘉靖辛丑《汤显祖序》,摘举集中佳句,并称其七言绝句有闲逸之趣。今观其诗,七言律诗,格力稍弱,不及七言绝句。其七言绝句,如“春风无力晴丝软,绊住杨花不肯飞”、“绣帘不隔荼蘼月,香影无人自入楼”、“凉风敲落梧桐叶,片片飞来尽是秋”,又多近於小词,不为高调。
惟五言律诗如“蝉声秋岸树,雁影夕阳楼”、“马嘶经战地,雕认打围山”、“橹声荷叶浦,萤火豆花田”、“斜阳晒鱼网,疏竹露人家”、“晴雪添崖瀑,春云杂晓烟”,皆绰有九僧之意。盖宋末诗人,有江湖一派,有晚唐一派,鎡盖沿晚唐派者,故往往有佳句,而乏高韵,亦绝无一篇作古体。然较之江湖末流寒酸纤琐,则固胜之矣。
△《伯牙琴》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邓牧撰。牧字牧心,钱塘人。宋亡不仕。至元己亥入洞霄,止於超然馆,沈介石为营白鹿山房居之。后无疾而逝。牧与谢翱、周密等友善,二人皆抗节遯迹者。尝为翱作传,为密作《蜡屐集序》,而《翱传》叙交情尤笃。翱之临卒,適牧出游,翱作诗有“谢豹花开桑叶齐,戴胜芊生药草肥,九锁山人归不归”之句。九锁山人,牧别号也。其志趣可想见矣。密放浪山水,著《癸辛杂识》诸书,每述宋亡之由,多追咎韩、贾,有黍离诗人彼何人哉之感。翱《西台恸哭记》诸作,多慷慨悲愤,发变徵之音。牧则惟《寓屋壁记》、《逆旅壁记》二篇稍露繁华消歇之感,馀无一词言及兴亡。而实侘傺幽忧,不能自释,故发而为世外放旷之谈,古初荒远之论,宗旨多涉於二氏。其《君道》一篇,竟类许行并耕之说;《吏道》一篇,亦类《老子》剖斗折衡之旨。盖以宋君臣湖山游宴,纪纲丛脞,以致於亡,故有激而言之,不觉其词之过也。是集为牧所自编,皆滔滔清辨,而不失修洁,非晚宋诸人所及。前有《自序》,后有《自跋》,以知音难遇,故以《伯牙琴》为名。《跋》称诗文六十馀篇。此本惟文二十四篇,并序跋为二十六,盖佚其诗一卷也。末又附《冲天观记》、《超然馆记》、《清真道院碑记》三篇,题曰《补遗》。而《清真道院碑记》末有“大德四年庚子钱塘邓牧记,集贤直学士赵孟頫书”字。知后人从石刻抄入,非集所本有。《自跋》称平生为文不止此,是一证矣。
△《存雅堂遗稿》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方凤撰。凤字韶卿,一字景山,浦江人。试太学,举礼部不第,后以特恩授容州文学。宋亡,遁归,隐於仙华山,同里义乌令吴渭辟家塾敬事之。疾革,命子樗题其旌曰容州,示不忘宋也。其门人柳贯辑其遗诗三百八十篇,厘为九卷,属永嘉尹赵敬叔刻置县斋,黄溍为之序。及宋濂作《凤传》,又称《存雅堂稿》三千馀篇。盖据其未刻者而言,故与《溍序》篇数多寡不合。其后浸以散逸,遂并版本亦亡。国朝顺治甲午,其里人张燧乃博蒐诸书,掇拾残剩,汇为此编。
凡诗七十三首、文十二首、《金华洞天行纪》一篇,附以凤子樗、梓诗十六首、文五首。凤志节可称,所作文章,亦肮脏磊落,不屑为庸腐之语。龚开尝评其诗,以为由本论之,在人伦不在人事;等而上之,在天地,不在古今。盖凤泽畔行吟,往往眷念宗邦,不忘忠爱。开亦以遗民终老,故扬诩未免过情。然幽忧悲思,缠绵悱恻,虽亡国之音,固犹不失风人之义也。原本尚有《物异考》一卷、《月泉吟社诗》二卷、《外篇》诗文二卷。今案《物异考》出自唐、宋遗书,寥寥数则,无资考证。《月泉吟社诗》已有别本自行。至《外篇》所辑他人赠答之作,并《谢翱传》、《吴莱碑》而录之,尤为泛滥,今并从删削焉。
△《吾汶稿》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王炎午撰。炎午初名应梅,字鼎翁,后改今名。安成人。宋末为太学生。
咸淳间,文天祥募兵勤王,炎午杖策谒之,留入幕府,旋以母老辞归。天祥被执北上,炎午为文生祭之,励以必死,尤世所称。入元后终身不出。因所居汶源里名其稿曰《吾汶》,以示不仕异代之义。其稿凡文九卷,《附录》一卷,揭徯斯、欧阳玄皆为之序。然传本颇稀,明宣德中始行於世。正德中其裔孙伟乃刻之南京,后版散佚。万历中其裔孙伯洪重刊,乃摘抄为二卷,仅录文二十八首、词二首,又自以杂文数篇缀於末,去取失当,殊不足观。此本从旧刻录出,犹完帙之仅存者也。炎午大节不亏,而文章不甚著名。其集晚出,或后人有所窜入,珠砾混杂,亦未可知。然要当以人重,不当仅求之词藻间。王士祯《居易录》至以为里社饼肆中庆吊卷轴之语,又摭其干姚参政、贯学士书,并其人而丑诋之,则未免责备太甚矣。
△《在轩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黄公绍撰。公绍字直翁,昭武人,宋咸淳元年进士。集中《樵川新驿记》称至元二十有三年。是岁丙戌,上距德祐乙亥,已十年矣。《记》中自称曰民,盖入元未仕也。公绍尝取胡安国“心要在腔子里”语,名所居曰“在轩”,因以名集,然所载仅文三十九篇、诗馀二十八首。其文三十九篇之中为儒言者六篇,而为佛氏疏榜之语者乃三十三篇。殆原本散逸,后人掇拾遗稿,以僧徒重其笔墨,藏弆为荣,故所收特多欤。考厉鹗《宋诗纪事》,蒐采最博,而求公绍一诗不可得,仅以《西湖棹歌》十首介於诗词之间者当之。知鹗所见亦此本,别无全集矣。
公绍尝作《古今韵会》,有名於世,然原本久已散佚。今所传者乃熊忠举要,已非复公绍之原本。真出公绍手者,惟此一卷耳。宋人遗集,不传者多。公绍在当时为耆宿,虽残编犹可宝也。《书在轩铭后》一篇,记词曰以下,乃其友吴昇之文。意当时手迹,必并载於末,故其文义相属,亦仍并录之,存其旧焉。
△《紫岩诗选》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于石撰。石字介翁,兰谿人。宋亡不仕。因所居自号紫岩。晚徙城中,更号两谿。《浙江通志》载入《文苑传》中,又载入《隐逸传》中。盖二者均所不愧,不可偏举,故两见也。集有丁丑、己卯纪年,乃临安初破之后。又有丁亥、戊子岁作,乃至元二十四、五年。皆其中年以后之诗。每卷题门人吴师道选,仅古今体诗二百首,殆意求精汰,故少作皆不录欤。其古诗感时伤事者多哀厉之音,而或失之太尽。游览闲適者有清迥之致,而或失之稍薄。如《邻叟言》、《母子别》、《路傍女》诸篇,欲摹少陵而不免入於元、白。《山中晚步》诸篇,欲拟襄阳而不免入於钱、郎。皆取法乎上,仅得其中。然在《江湖集》盛行以后,则“啾啾百鸟群,忽见孤凤皇”矣。律诗不及古诗,特大势尚为清整。至如《题净居寺》之“雪堕枯枝龙解甲,藤缠怪石虎生须”,《题栖真院》之“禅家也办吟边料,不种闲花只种梅”,颇不脱宋季俗格,是则风气之移人也。
△《九华诗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陈岩撰。岩字清隐,青阳人。咸淳末屡举进士不第,入元遂隐居不仕。筑室於所居高阳河,日啸歌其内。出则遍游九华之胜,至一处则作一诗纪之,名《九华诗集》。前有至大戊申同里方时发《序》,称以山之东西绘为图本,绣入於梓,与远方朋友共之。诗人陈清隐吟咏有旧版,兵毁不全。此二百一十篇乃掇拾於散佚之馀者。捐帑重梓,俾诗与山相照耀於无穷。是时发本刻《九华山图》,而以岩诗附於后。今图佚而诗集独存,篇数与《时发序》合,盖犹原本。岩以大德三年己亥卒,而《时发序》作於戊申,则岩殁后之十年也。其诗皆七言绝句,凡咏名胜者二百七首,咏物产者三首。九华山自唐以李白得名,诗家多有题咏。
而取泉石洞壑之胜,遍加品目,实莫备於是编。其诗亦俱潇洒出尘,绝去畦迳,有高人逸士风格,不仅足供山志采择而已。集后附释希坦诗十一首,乃后人从《池州府志》录入。中有可与岩诗互证者,亦并仍其旧存之焉。
△《宁极斋稿》一卷、附《慎独叟遗稿》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陈深撰。深所著有《读易编》、《读诗编》、《读春秋编》,今惟《读春秋编》有刻本,已别著录。其易、诗二编未见传本。其诗则仅存此本而已。卷首有顾嗣立名字二印,盖即《元百家诗选》之所据。卷末有题识曰:“陈清全先生诗稿藏於荻溪王宁远氏,泰昌改元八月十日,张丑敬观。”丑以赏鉴书画称,而不以收藏图籍著。详其语意,殆从真迹录出欤。后附诗一卷,别题曰《宁极斋遗稿》。考《元诗选》,深诗之后附刻其子植诗五首,核之皆在此卷中。嗣立称其遗稿若干首出於祝希哲手抄,并录郑元祐所作墓铭於后,必当日亲见墨迹,故有是言。但《元诗选》题曰慎独叟陈植,而此本乃题《宁极斋遗稿》,似乎深之外集,殊为淆混。今仍题曰《慎独叟遗稿》,以相区别。深父子诗,并舂容闲雅,不失古风。然核其体裁,如出一手。且深诗中多酬应仕宦之作,与郑元祐所作《植墓志》称其文行学术,结知於士林,时方承平,巨室大家将私淑其子弟,必厚币延致者,大概相符,而与深之闭户著书者颇不相合。疑或皆为植诗而传写讹异,误以为深欤。然如《輓褚伯秀诗》,又似乎其时植年尚少,未必即能作诗。
别无显证,姑存疑焉可矣。
△《仁山集》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金履祥撰。履祥有《尚书表注》,已著录。履祥受学於王柏,柏受学於何基,基受学於黄幹,号为得朱子之传。其诗乃仿佛《击壤集》,不及朱子远甚。
王士祯《居易录》极称其《箕子操》一篇,然亦不工。夫邵子以诗为寄,非以诗立制。履祥乃执为定法,选《濂洛风雅》一编,欲挽千古诗人,归此一辙。所谓华之学王,皆在形骸之外,去之愈远。所作均不入格,固其所矣。至其杂文,如《百里千乘说》、《深衣小传》、《中国山水总说》、《次农说》诸篇,则具有根柢。其馀亦醇洁有法,不失为儒者之言。盖履祥於经史之学研究颇深,故其言有物,终与空谈性命者异也。
△《自堂存稿》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陈杰撰。厉鹗《宋诗纪事》载,杰字寿夫,分宁人,淳祐十年进士,制置司属官,有《自堂存稿》。然鹗仅录其《题梅坛毛庆甫云悦楼诗》一首,云出梅仙事实。则尚未见其集,故所载爵里亦不能具其始末。今从《永乐大典》裒辑遗篇,尚得四卷。以其诗语考之,四言古诗中《春日江永》诸篇自注曰“端平以来”,是当理宗之初已能吟咏,其年当在二十左右。下距帝德祐乙亥凡四十二年,则宋亡时已近六旬。《闲舣记》之末署延祐二年七月。是岁乙卯,上距宋亡又四十年,则杰年已在百岁外,不应如是之寿考,时代似不相及。又《闲舣记》末称使其子樵书而刻之。元鹿皮子陈樵,实婺州东阳人,里籍亦不相符。是记殆陈樵之父所作,《永乐大典》误题杰名欤。然观集中《重过西湖感事》诸篇,则为宋之遗老,入元尚在,固可无疑也。集中有《和大阃芍药宴诗》,作於淮南。又有《宣檄随府诗》,称“溯楚三千里,离淮第一程”。则先官淮幕,后官楚幕,与厉鹗所载制置司属官语合。又有《与节东归和同幕送行诗》,称宜黜而升愧在中。
又有《请代诗》,称郡小凋残最。又有《乙丑元旦寿昌拜表诗》。则后亦守郡,非竟终於幕僚。厉鹗所载,尚为未尽矣。其诗虽源出江西,而风姿峭茜,颇参以石湖、剑南格调。视宋末江湖一派气含蔬筍者戛然有殊,在黄茅白苇之中不可不谓之翘楚。据其《戊辰重过弋阳石桥诗注》,盖与谢枋得相善。又《读邸报》诸作,排斥奸谀,语皆忠愤。而《和郭应酉诗》自称“扶惫效死,客自杭来,谈江上师溃,及京师非才误国,极为不平”云云。并附录郭诗而注曰“郭后赴厓山”。
其志节亦可想见,则不徒诗之足传也。
○附录△《心泉学诗稿》六卷(永乐大典本)
宋蒲寿宬撰。寿宬之名不见於史,其集亦不载於《艺文志》。惟明《文渊阁书目》载有《蒲心泉诗》一部,一册。检《永乐大典》各韵内所录颇多,题名皆作寿宬,而凌迪知《万姓统谱》则作寿{山成},黄仲昭《八闽通志》又作寿晟,互有同异。今案《永乐大典》,卷卷皆作“宬”字,当非偶误。其作“晟”、“宬”字者,殆传写讹也。寿宬家本泉州,其官履不概见。惟《万姓统谱》称其於咸淳七年知蒲州。按蒲州非南宋地,而集中有《梅阳壬申劝农偶成书呈同官诗》。
壬申为咸淳八年,梅阳即梅州,今为广东嘉应州地,是寿宬实知梅州。《万姓统谱》又载其在官俭约,於民一毫无所取,建曾井、汲水二瓶置座右,人颂曰“曾氏井泉千古冽,蒲侯心事一般清”。是寿宬在当日为循吏。《八闽通志》则称宋季益、广二王航海至泉州,守臣蒲寿庚距城不纳,皆出其兄寿宬阴谋。寿宬佯著黄冠野服,入法石山下自称处士,而密令寿庚纳款於元。既而寿庚以归附功授官平章,富贵冠一时,寿宬亦居甲第。一日,二书生踵门献诗,有“水声禽语皆时事,莫道山翁总不知”之句。寿宬惶汗失措,追之不复见云云。则寿宬又一狡黠之叛人。稗官小说,记载多岐。《宋》、《元》二史,皆无明文。其孰伪孰真,无从考证。今观其诗,颇有冲澹闲远之致,在宋、元之际犹属雅音。裒录存之,厘为六卷,亦足以备一家。若其人则疑以传疑,姑附诸南宋之末焉。
卷一百六十六 集部十九
○别集类十九△《拙轩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金王寂撰。寂字元老,蓟州玉田人,登天德二年进士,历官中都路转运使,谥文肃,《金史》不为立传。元好问《中州集》载其诗入《乙集》中,而仕履亦仅见梗概。今以寂诗文所著年月事迹参互考证,知寂自登第后於世宗大定二年为太原祁县令。十五年尝奉使往白霫治狱。十七年以父艰归。明年起复真定少尹,兼河北西路兵马副都总管。迁通州刺史兼知军事。又迁中都副留守。二十六年冬由户部郎出守蔡州。二十九年被命提点辽东路刑狱。章宗明昌初召还,终於转运使之职。而集中《谢带笏表》有“世宗飨国,臣得与谏员”语,则又尝为谏官。
又有“群言交构,挤臣不测之渊”语,而《丁未肆眚诗》有“万里湘累得自新”句。丁未为大定二十七年。《世宗本纪》载是年三月辛亥,以皇长孙受册肆赦,并与集合。是寂之刺蔡州,当以人言去国。而集中情事不具其颠末,莫能详也。
《中州集》称寂著有《拙轩集》、《北迁录》诸书。今《北迁录》已失传。而好问所选寂诗仅七首,又附见《姚孝锡传》后一首,其他亦久佚不见。惟《永乐大典》所载寂诗文尚多,虽如好问所摘《留别郭熙民诗》诸联及蒋一葵《长安客话》所纪《卢植墓诗逸句》,皆未见全篇,亦不能尽免於脱阙。而各体具存,可以得其什七矣。寂诗境清刻鑱露,有戛戛独造之风。古文亦博大疏畅,在大定、明昌间卓然不愧为作者。金朝一代文士见於《中州集》者不下百数十家,今惟赵秉文、王若虚二集尚有传本,馀多湮没无存。独寂是编幸於沉埋晦蚀之馀复显於世,而文章体格亦足与《滹南》、《滏水》相为抗行。谨次第裒缀,厘为六卷。俾读者揽其崖略,犹得以考见金源文献之遗,是亦可为宝贵矣。
△《滏水集》二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金赵秉文撰。秉文字周臣,自号闲闲道人,滏阳人,大定二十五年进士,历官翰林侍读学士,拜礼部尚书,事迹具《金史》本传。元好问《中州集》称其自幼至老,未尝一日废书。著《易丛说》十卷、《中庸说》一卷、《扬子发微》一卷、《太玄赞》六卷、《文中子类说》一卷、《南华略释》一卷、《列子补注》六卷、《删集论语孟子说》各十卷、《资暇录》十五卷,今皆未见,惟此集存。
《史》称所著诗文三十卷。此本乃二十卷,与《史》互异。然篇目完具,不似有所佚脱。考《中州集》称秉文所著文章号《滏水集》者,前后三十卷。又刘祁《归潜志》曰:“赵闲闲本喜佛学,然方之屏山(案屏山,李之纯之号也,)顾畏士论,又欲得扶教传古之名。晚年自择其文,凡主张佛、老二家者皆削去,号《滏水集》。首以《中和诚》诸说冠之,以拟退之原道。其为二家所作文及其葛藤诗句,另作一编,号《闲闲外集》,以与少林寺长老英粹使刊之。”故二集皆行於世。则《滏水集》本二十卷,别有十卷为《外集》。本传合而计之,故为三十卷也。《归潜志》又曰:“李屏山教后学为文,欲自成一家。赵闲闲教后进为诗文,则曰文章不可拘一体,有时奇古,有时平淡何拘。李尝与余论赵文曰:才甚高,气象甚雄,然不免有失支堕节处。盖学东坡而不成者。又赵诗多犯古人语,一篇或有数句,此亦文章病。”又曰:“赵於诗最细,於文颇疏,止论气象。李於文甚细,论关键宾主抑扬,於诗颇疏,止论词气才巧。故余於赵则取其作诗法,於李则取其为文法”云云。今观是集,祁之论可谓公矣。
△《滹南遗老集》四十五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金王若虚撰。若虚字从之,自号慵夫,稿城人,登承安二年经义进士,历官左司谏,转延州刺史,入为翰林直学士。金亡后,微服归里,自称滹南遗老。越十年,与刘祁东游,卒於泰山。事迹具《金史文艺传》。史称若虚有《慵夫集》、《滹南遗老集》,均曰若干卷,不详其数。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滹南遗老集》四十五卷,与《王鹗序》合。《慵夫集》虞稷虽著录,而卷数则阙。考大德三年《王复翁序》,称以《中州集》所载诗二十首附卷未,则《慵夫集》元时已佚,惟此集存耳。此本凡《五经辨惑》二卷、《论语辨惑》五卷、《孟子辨惑》一卷、《史记辨惑》十一卷、《诸史辨惑》二卷、《新唐书辨》三卷、《君事实辨》二卷、《臣事实辨》三卷、《议论辨惑》一卷、《著述辨惑》一卷、《杂辨》一卷、《谬误杂辨》一卷、《文辨》四卷、《诗话》三卷、杂文及诗五卷,与四十五卷之数合。然第三卷惟《论语辨惑序》一篇、《总论》一篇仅三页有奇,与他卷多寡悬殊。疑传写佚此一卷,后人割第四卷首三页改其标题,以足原数也。
苏天爵作安熙行状,云:“国初有传朱氏《四书集注》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辨博自负,为说非之。”今考《论语孟子辨惑》乃杂引先儒异同之说,断以己意,其间疑朱子者有之,而从朱子者亦不少,实非专为辨驳朱子而作,天爵所云,不知何据。观其称陈天祥宗若虚之说,撰《四书辨疑》,因熙斥之,遂焚其稿。今天祥之书具存,无焚稿事,则天爵是说,特欲虚张其师表章朱子之功耳,均非实录也。其《五经辨惑》颇诘难郑学,於《周礼》、《礼记》及《春秋三传》亦时有所疑。然所攻者皆汉儒附会之词,亦颇树伟观。其自称不深於《易》,即於《易》不置一词。所论实止四经,则亦非强所不知者矣。《史记辨惑》、《诸史辨惑》、《新唐书辨》皆考证史文,掊击司马迁、宋祁似未免过甚,或乃毛举细故,亦失之烦琐。然所摘迁之自相牴牾与祁之过於雕斫,中其病者亦十之七八。
《杂辨》、《君事实辨》、《臣事实辨》皆所作史评。《议论辨惑》、《著述辨惑》皆品题先儒之是非。其间多持平之论,颇足破宋人之拘挛。《杂辨》二卷於训诂亦多订正。《文辨》宗苏轼而於韩愈间有指摘。《诗话》尊杜甫而於黄庭坚多所訾议。盖若虚诗文不尚劖削锻炼之格,故其论如是也。统观全集,偏驳之处诚有,然金、元之间学有根柢者,实无人出若虚右。吴澄称其博学卓识,见之所到,不苟同於众,亦可谓不虚美矣。
△《庄靖集》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金李俊民撰。俊民字用章,泽州人。承安五年以经义举进士第一,应奉翰林文字。未几,弃官教授。南迁后,隐於嵩山,自号鹤鸣道人。元世祖以安车召见,仍乞还山。卒,赐谥庄靖先生。集凡诗七卷、文三卷,泽州守段正卿尝为刊行,长平李仲绅等为之序。明正德间,郡人李瀚重付诸梓。今版已久佚,只存写本而已。俊民抗志遯荒,於出处之际能洁其身。集中於入元后只书甲子,隐然自比陶潜。故所作诗类多幽忧激烈之音,系念宗邦,寄怀深远,不徒以清新奇崛为工。
文格冲澹和平,具有高致,亦复似其为人。虽博大不及元好问,抑亦其亚矣。诗末间有注语,序不言何人所加,无可考证。今仍旧本录之,而注者姓名则姑阙焉。
△《遗山集》四十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金元好问撰。好问字裕之,秀容人,登兴定五年进士,历内乡令。天兴中除左司都事,转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金亡不仕。事迹具《金史文艺传》。是集凡诗十四卷、文二十六卷,为明储巏家藏本。弘治戊午,沁州李翰为刊版以行。
前有李冶、徐世隆二《序》,末有王鹗、杜仁杰二《跋》。集末《附录》一卷,则储巏所裒辑也。好问才雄学赡,金、元之际,屹然为文章大宗。所撰《中州集》,意在以诗存史,去取尚不尽精。至所自作,则兴象深邃,风格遒上,无宋南渡末江湖诸人之习,亦无江西流派生拗粗獷之失。至古文绳尺严密,众体悉备,而碑版志铭诸作尤为具有法度。晚年尝以史笔自任,构野史亭,采金源君臣遗言往行,裒辑纪录至百馀万言。今《壬辰杂编》诸书虽已无传,而元人纂修《金史》多本所著,故於“三史”中独称完善,亦可知其著述之有裨实用矣。
△《湛然居士集》十四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元耶律楚材撰。楚材字晋卿,辽东丹王八世孙,金尚书右丞履之子。从太祖平定四方,太宗时官至中书令。至顺元年追封广宁王,谥文正。事迹具《元史》本传。耶律或作移刺,盖译语之讹。焦竑《经籍志》以为两人,非也。是集所载诗为多,惟第八卷、第十三卷、十四卷稍以书、序、碑、记错杂其中,编次殊无体例,疑传写者乱之。史称其旁通天文、地理、术数及二氏、医卜之说,宜其多有发挥。而文止於斯,不敌诗之三四,意者尚有佚遗欤。然十四卷之数与诸家著录皆符。或经国之暇,惟以吟咏寄意,未尝留意於文笔也。王士祯《池北偶谈》摘录其《赠李郡王笔》、《寄平阳润老》、《和陈秀玉韵》、《赠富察元帅河中》、《游西园》、《壬午元旦》诸诗,以为颇有风味,而称其集多禅悦之说。考僧行秀所作《集序》,称楚材年二十七,受显诀於万松,尽弃宿学。其耽玩佛经,盖亦出於素习。平水王邻则曰“按元裕之《中州集》,载右相文献公诗,又称赵闲闲为吾道主盟,李屏山为中州豪杰,知晋卿学问渊源有自来矣。故旁通诣极,而要以儒者为归”云云。今观其诗,语皆本色。惟意所如,不以研炼为工。虽时时出入内典,而大旨必归於风教。邻之所云,殆为能得其真矣。
△《藏春集》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刘秉忠撰。秉忠有《玉尺经》,已著录。秉忠博览好学,尤邃於《易》,凡天文、地理、律历、三式、六壬、遁甲之属,无不精通。故术数家言多托之以行世,往往不可尽信。至其所著文集,见於本传者十卷。今此本只六卷,乃明处州知府马伟所刊。前五卷为各体诗,末一卷为附录诰敕、志文、行状,而不及所著杂文。故秉忠所上《万言书》及其他奏疏见於本传者,概阙焉。盖文已佚而仅存其诗,故卷目多寡与本传不合也。秉忠起自缁流,身参佐命,与明道衍事颇同。
然道衍首构逆谋,获罪名教。而秉忠则从容启沃,以典章礼乐为先务,卒开一代治平。其人品相去悬绝,故所作大都平正通达,无噍杀之音。史称其诗萧散闲澹,类其为人。虽推之稍过,然如小诗中“鸣鸠唤住西山雨,桑叶如云麦始华”之类,亦未尝不时露风致也。
△《淮阳集》一卷、附录《诗馀》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张弘范撰。弘范字仲畴,易州定兴人,汝南忠武王柔之第九子也。官至镇国上将军、蒙古汉军都元帅。将兵入闽、广,灭宋於厓山。师还而卒,累赠太师淮阳王,谥宪武。事迹具《元史》本传。其遗诗一百二十篇、词三十馀篇,燕山王氏尝刻之敬义堂,庐陵邓光荐为之序。光荐即宋礼部侍郎,弘范南征时被获不屈,因命其子珪事以为师者也。后其曾孙监察御史旭重刊。明正德中,公安知县周钺又重刊之。此本即从钺刻传录,盖犹旧帙。弘范尝从学於郝经,颇留心儒术。
其诗皆五七言近体,虽颇沿南宋末派,然大抵爽朗可诵。其中如“中酒未醒过似病,搜诗不得胜如愁”,置之《江湖集》中不辨也。以元勋世胄,宣力疆场,用馀力从事於吟咏,亦无愧於曹景宗之赋竞病矣。
△《陵川集》三十九卷、《附录》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郝经撰。经有《续后汉书》,已著录。其生平大节,炳耀古今,而学问文章,亦具有根柢。如《太极》、《先天诸图说辨微论》数十篇及论学诸书,皆深切著明,洞见阃奥。《周易》、《春秋》诸传,於经术尤深。故其文雅健雄深,无宋末肤廓之习。其诗亦神思深秀,天骨挺拔。与其师元好问可以雁行,不但以忠义著也。延祐五年,经门人集贤大学士郭贯请以是集与所作《续后汉书》官为刊版,付待制赵穆、编修官浦道源等详定,得旨允行。卷首所载江西中书省札付咨文,盖即其事。后官版散佚,明正德己卯,沁水李淑渊重刊於鄂州,陈凤梧序之。康熙乙酉,武进陶自悦守泽州,得李本於州民武氏家,欲鋟木未果,仅为制序弁其首。乾隆戊午,凤台王镠始校刊之。而摭诸书之有涉於经者,别为《附录》一卷,缀之於末。其志传、行状、官诰、札咨及元、明人原序,皆仍旧刻冠於首。
今所行者皆镠此本云。
△《归田类稿》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元张养浩撰。养浩有《三事忠告》,已著录。是编乃其诗文也。养浩尝自序其集,称“退休田野,录所得诗文乐府九百馀首,岐为四十卷,名曰《归田类稿》”。
《孛术鲁翀序》作三十八卷,卷数已异。《文渊阁书目》载养浩《云庄传家集》一册、《云庄集》三册。焦竑《国史经籍志》则作《张养浩文忠集》十八卷。书名卷数更均与养浩《自序》不符。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虽载《归田类稿》之名,而亦无卷数。考《吴师道序》云“公《云庄集》四十卷,已刻於龙兴学宫。临川危太朴掇其有关於治教大体者,为此编,而属予以序”云云。则龙兴所刻者,即养浩手编之《类稿》,而改其名曰《云庄集》,亦即《文渊阁书目》之三册。危素所删定者,即《经籍志》之《张文忠集》十八卷。而所谓《传家集》一册者,当由后人掇拾,乃外集、补遗之类也。然苏天爵辑《元文类》,仅录养浩文二篇,故明叶盛《水东日记》颇以天爵失载《谏灯山疏》为讥。疑元末已鲜流播。近时王士祯偶得养浩王友开墓志,叹其奇诡,载之《皇华纪闻》,则亦未见其全集。
惟明季有刻本二十七卷,尚存於世,既多漏略,编次亦失伦类。今据以为本,而别采《永乐大典》所载,删其重复,补其遗阙,得杂文八十八首、赋三首、诗四百六十三首,共为五百八十四首,厘为二十四卷。较之九百原数,已及其大半,亦足见其崖略矣。又集中有《和陶诗序》,自谓“年五十二,退居无事,日读陶诗,拟其题以发己意,得诗若干篇”云云。今集中乃无一篇。殆别为一编,未以入集,故《永乐大典》不收欤。养浩为元代名臣,不以词翰工拙为重轻。然读其集,如陈时政诸疏,风采凛然。而《哀流民操》、《长安孝子贾海诗》诸篇,又忠厚悱恻,蔼乎仁人之言,即以文论,亦未尝不卓然可传矣。
△《白云集》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释英撰。释英字存实,钱塘人,唐诗人厉元之后也。早喜为诗,历游闽海、江淮、燕、汴间。一日登径山闻钟声,忽有所悟,遂去为浮屠,盖亦倚松老人饶节之流也。顾嗣立选《元百家诗》,收入此集。其目录题曰“存实”,盖举其字。
卷端标名则曰“白云上人英”,盖以英为一字名也。考梁有僧祐、僧肇皆连“僧”字为名,安知其不以“释英”为名,取义於释家之英乎?虽牟巘、赵孟頫、胡长儒、林昉、赵孟若诸序皆称曰“英上人”,此犹道林称林公,慧远称远公耳,不足证其非二名也。集中《夜坐读珦禅师潜山集诗》,有“远想人如玉,何时叩竹房”句。文珦与贾似道同时,则释英当亦宋末人。但其为僧在宋时、元时,则无文可考。观《赵孟頫序》,盖亦厌弃世事,遁入空门,与遗民之有托而逃者,其事不同。诗中多闲适之作,而罕睹兴亡之感,是一证矣。其才地稍弱,未脱宋末江湖之派,而世情既淡,神思自清,固非如高九万辈口山水而心势利者所可同日语也。其《赠赵孟若》七言律诗,亦见张羽《静居集》中。然附载赵孟若和诗,而卷端又有《孟若序》。则二人倡和,於事理为近。《张集》盖偶尔误收。集末跋语,亦牟巘作,而题曰《跋厉白云诗》。核《跋》中词意,犹其未为僧时所作,已称“白云”。然则并顾嗣立“白云上人”之称,亦以意为之者与。
△《稼村类稿》三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王义山撰。义山字元高,丰城人。宋景定中进士,知新喻县,历永州户曹。
入元,官提举江西学事。原刻题曰宋人,非其实也。是集乃其子惟肖所编。以义山退老东湖之上,扁读书之室曰“稼村”,因以为名。凡各体诗三卷、杂文二十七卷。诗文皆沿宋季单弱之习,绝少警策。故王士祯《居易录》以为芜浅无足取,且诋为最下最传。然观义山在湖南时,湘潭县豪因争田不遂,献之学。义山引《春秋》“齐人来归汶阳之田”断其非,颇合经义。故集中说经之作,亦往往自出新意。如解《周礼》“师氏职中大夫、保氏职下大夫”,而谓《郑注》称周公、召公兼摄之非。又解“古者天子冕服备十二章”,而谓《郑注》九章、五章之非。
皆颇有根据,不同剿袭。至表启诸作,亦颇织组自然,实与刘克庄《后村集》蹊迳相近。虽榛楛之勿翦,亦蒙茸於集翠。概加排斥,则又太过之论矣。
△《桐江续集》三十七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元方回撰。回有《续古今考》,已著录。所撰有《虚谷集》,今未见。此《桐江续集》,皆其元时罢官后作。集中有《自序》,称二十卷。而《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观集中四卷末题“从事郎宁国路儒学教授同舍生曹祐编次”。
五卷末题“男方存心、正心刊行”。六卷未题“初授徽州路儒学教授冯蒙龟、林一桂等刊”。九卷末题“表侄刘秉懿谨编刊行”。十卷末题“甥侄汪庭芝谨编”。
二十五卷末题“古杭徐芝石宅沧浪山房刊行”。二十七卷末题“学生徐编次”,而佚其名。则后人所增益,非其旧也。此本犹元时旧刻,有玉兰堂印,又有季沧苇藏书印。盖文徵明所藏,复归泰兴季振宜者。诗集阙一卷、二卷、三卷、二十一卷、二十三卷、二十四卷、二十六卷、三十二卷、三十四卷、三十六卷、三十九卷、四十卷、四十一卷,仅存二十九卷。文集惟第一卷目次可辨,馀皆初刊稿本,“卷”字下但有墨台,不知首尾,以数计之,约存八卷。中间颇有阙页,无别本可校,今亦仍之。观吴之振重刊《瀛奎律髓》,疑书首一序非回所作。今集中载此文在《送王俊甫序》后、《刘子敬吟卷序》前,知之振未见此集,则亦希覯之本,不以残阙废矣。回人品卑污,见於周密《癸辛杂识》者,殆无人理。然观其集中诸文,学问议论,一尊朱子。崇正辟邪,不遗馀力,居然醇儒之言。就文言文,要不可谓其悖於理也。其诗专主江西,平生宗旨,悉见所编《瀛奎律髓》中。虽不免以粗率生硬为老境,而当其合作,实出宋末诸家上,更不能以其人废矣。
△《野趣有声画》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杨公远撰。公远字叔明,歙县人。是集前有咸淳中《吴龙翰序》,称一卷。
而此本二卷。然至元乙酉《方回跋》在上卷末,所载《回溪道中》一诗,乃在下卷中。使原为二卷,则此跋不应介在其间;使集中原载此诗,则回又必不更录其全文。知原集止一卷,而下卷为后人所续辑。故又有《丙戌初度诗》在作跋后一年也。其诗不出宋末江湖之格,盖一时风尚使然,一邱一壑,亦有佳致。以久无刊本,故选宋、元诗者多遗之。明嘉靖丙申,汪元锡始得本於其族子瀚,乃复传抄。集中有《至元乙酉生朝诗》,称“六十平头慳两岁”,则是年五十八。以长历推之,当生於理宗绍定元年,宋亡时年四十九。入元未仕,当从周密之例,称南渡遗民。然集中《春雪诗》题下注“己卯正月初三作”。是时正张世杰、陆秀夫等蹈海捐生之岁,而其诗有“向晓披衣更拥衾,更无一事恼胸襟”,则是以宋之存亡付诸度外,与前朝故老惓惓旧国者迥殊。且入元以后,干谒当路,颂扬德政之诗,不一而足。其未出仕,当由梯进无媒,固不能与密之终身隐遯者同日语矣。今系之元人,从其志也。
△《月屋漫稿》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黄庚撰。庚字星甫,天台人。厉鹗以其生於宋末,入元未仕,遂收入宋诗。
然宋亡时庚尚幼,观其集首《自序》,乃泰定丁卯所作。时元统一海内已五十七年,不得仍系之宋。今仍题作元人,从《浙江通志文苑传》例也。庚尝客山阴王英孙家,试越中诗社枕易题,庚为第一,考官乃李侍郎。今评语与原诗并在集中。(案张观光《屏岩小稿》亦有此事,未详孰是,姑两存之。)盖甚为当时所推重。其诗沿江湖末派,体格不免稍卑,而触处延赏,亦时逢警语。如五言之“斜阳明晚浦,落叶瘦秋山”、“柳色独青眼,梅花同素心”、“鸣榔丹叶聚,撒网浪花圆”诸句,七言之“钟带夕阳来远寺,碑和春雨卧平芜”、“细柳雨中垂绿重,残花风里乱红轻”、“清夜梦分千里月,故乡人各一方天”、“风月满怀诗可写,雪霜侵鬓镜先知”诸句,类皆风致婉约,犹具晚唐之一体。王士祯《居易录》谓《月屋漫稿》一卷,皆庸下无足取,未免诋之太甚矣。
△《剡源集》三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戴表元撰。表元字帅初,一字曾伯,庆元奉化人。宋咸淳中登进士乙科。
除建康教授,迁临安,又迁行户部掌故、国子主簿,皆以兵乱不就。元大德中,以荐除信州教授。调婺州,移疾归。再以修撰博士荐,不起,终於家。事迹具《元史儒学传》。表元所著《剡源集》,明初上於史馆,宋濂曾序而刻之,凡二十八卷,其版久佚。此本乃嘉靖间四明周仪得其旧目,广为蒐辑,厘为三十卷,表元后裔洵复梓行之。王士祯《居易录》称海宁刻《剡源集》四卷,乃黄宗羲所选录,非完书也。表元少从王应麟、舒岳祥游,学问渊源,具有授受。顾嗣立《元诗选小传》,称:“宋季文章气萎苶,而词骫骳,帅初慨然以振起斯文为己任。其学博而肆,其文清深雅洁,化朽腐为神奇。间事摹画,而隅角不露。
尤自秘重,不妄许与。至元、大德间,东南之士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时,帅初一人而已。”又引宋濂之言曰“濂尝学文於黄文献公。公於宋季词章之士乐道之而不已者,惟剡源戴先生为然”云云。於元人之中,推之独至。今观其诗文,信嗣立所论不诬也。
△《剩语》二卷(永乐大典本)
案是集散见《永乐大典》中,或题曰《艾性夫剩语》,或题曰《艾性夫孤山晚稿》。而不著性夫为名为字,亦不载时代。今考《江西通志》,称“抚州三艾”,叔可字无可,宪可字元德,性字天谓,皆工於诗。性阖门教授,执经者盈门,著有《孤山诗集》,与《永乐大典》所题《孤山晚稿》相合。吴澄《支言集》有高夔妻艾氏墓志,称“为咸淳贡生性夫之女,习见其家儒教,屡以勖其夫”云云。
与《永乐大典》所题艾性夫合。疑《江西通志》本作性夫,字天谓,传刻脱一“夫”字也。考集中有谢枋得《輓诗》一首,则性夫元初尚存。又曹安《谰言长语》,称“於成化五年,之元江署学,一家多藏书,内一诗集乃江浙道提举艾性夫作,贯酸斋作序”云云。宋无江浙道提举,盖其晚年已仕元矣。性夫虽讲学之家,而其诗气韵清拔,以妍雅为宗,绝不似宋末有韵之语录。五七言古体,笔力排荡,尤为擅长。曹安称其七言律太辣,五七言绝歌行语多关世教,并称其《铜雀砚》、《扑满吟》、《临邛道士招魂歌》三首,所论颇为得实。谨采掇排次,厘为二卷,用存其概。至原书本分集编次,其卷目已不可见。而《永乐大典》内题作《剩语》者较多,今故用以标名,不复更为分析云。
△《养蒙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张伯淳撰。伯淳字师道,嘉兴崇德人。宋末举童子科。至元二十三年以荐除杭州路教授。大德中官至翰林侍讲学士。虞集序其集,述其生平甚悉,以汉贾谊比之。《邓文原序》亦拟以陆贽。然所称论事数十条者,今皆不载於集中,盖召对面陈,未具疏也。文原又称其为文耻尚钩棘,而舂容纡余,铿乎如金石之交奏,然不喜以藻翰自名。殁后无成稿。其子河东宣慰副使采、长孙武康县尹炯,访求遗逸,厘为十卷。今观其文,源出韩愈,多谨严峭健,得立言之体。文原以舂容纡徐称之,不甚相似。其诗则鄙拙殊甚,古体尤劣。王士祯《居易录》深诋其肤浅。顾嗣立《元诗选》亦称其古诗少合作。集中有《题鲜于伯机所藏黄庭经》一首,语较古健,乃赵孟頫作误入。又称其近体率皆酬应之作,其言皆允。惟嗣立所摘佳句九联,则多所未安。如《出郊诗》云:“瘦筇支彳亍,狭路写之无。”
此何等语,而顾以为佳乎。皇甫湜、李翱诸集皆不载诗,不害其为湜与翱,正不必曲为回护也。其集刊版久佚,辗转传抄,残阙颇甚。此本凡文六卷、诗三卷、词一卷,乃钱塘厉鹗钞自绣谷吴氏者。鹗颇为校正,然脱简终弗能补。考顾嗣立《元诗选》中阙字与此本并同,则嗣立所见,亦即此本矣。
△《墙东类稿》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元陆文圭撰。文圭字子方,江阴人。幼而颖悟,博通经史及天文、地理、律象、医药、算数之学。宋咸淳初以《春秋》中乡选。延祐设科,再中乡举。以老疾不应徵召,卒於家。事迹具《元史儒学传》。文圭当南宋之末,年已二十馀。
入元后五十馀年,至泰定、天历间,尚应聘设教於容山。至顺末犹为陈敬叔作《安定祠记》。又数年至顺帝至正初始卒。最为老寿。惟《史》不载其登仕版。
而集中《吴县学田记》有“至元辛卯余领吴县学事”语,似亦曾为教官。然辛卯为世祖至元二十八年,文圭只三十馀,而《记》中乃有“余愚且老”句,与文圭情事不合。或此《记》本代人作,而失於标注欤。《史》称文圭之文,融会经传,纵横变化,莫测其涯涘,东南学者皆宗师之。今核所作,《史》言不谬。《史》又称其邃於地理,考核甚详。今检集中惟存《辨毛颖传中山》一条,馀悉不载,殆散佚不可考矣。是集本二十卷,世久无传。今从《永乐大典》中蒐采遗佚,共得文三百馀篇、诗词六百馀篇,仍依原目厘为二十卷。虽割裂之馀,重为辑缀,亡失者已多,而据所存者观之,固元初一作者也。
△《青山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元赵文撰。文字仪可,一字惟恭,号青山,庐陵人。宋景定、咸淳间尝冒宋姓,三贡於乡。后始复本姓,入学为上舍。宋亡入闽,依文天祥。元兵破汀州,与天祥相失,遯归故里。后为东湖书院山长,选授南雄文学。其卒也,程钜夫为作志铭,见於《雪楼集》。刘将孙作墓表,亦见於《养吾集》,载其行履颇详。
近时顾嗣立《元诗选小传》,称其入元授清江教授,而《程志》实作南雄。钜夫与文交契甚厚,不容有误,疑嗣立所记乃偶然失考。又《永乐大典》书其名,多作“彣”字。案《集韵》,彣、文音义本通,亦非别有两名也。文与谢翱、王炎午同入文天祥幕府,沧桑以后,独不能深自晦匿,以迟暮馀年,重餐元禄。
出处之际,实不能无愧於诸人。然其文章,则时有《哀江南赋》之馀音。拟以古人,其庾信之流亚乎。文尝自言:“行事使人皆可知可见者,为君子之行;为文使人读之可晓,考之有证者,为君子之言。”今观其诗文,皆自抒胸臆,绝无粉饰,亦可谓能践其言矣。焦竑《国史经籍志》载《青山稿》三十一卷,世鲜流传。
今从《永乐大典》中裒辑编订,勒为八卷。
△《桂隐文集》四卷、《诗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刘诜撰。诜字桂翁,庐陵人。生於宋末,犹及见诸遗老,得其绪论。迨延祐复科举后,益肆力於名物、度数、训诂、笺注之学。既十年不第,乃刻意於诗古文。江南行御史台屡以教官、馆职、遗逸荐,皆不报。至正十年卒,年八十三。
王荣禄为之请於朝,谥曰文敏。事迹具《元史儒学传》。此集为其门人罗如篪所编,有虞集、欧阳玄二《序》。本传称其文“根柢六经,躏跞诸子百家,融液今古,而不露其踔厉风发之状”。考集中有《与揭曼硕书》,称:“文章期於古而不期於袭,期於善而不期於同,期於理之达、神之超、变化起伏之妙,而不尽期於为收敛平缓之势。若以委怯为和平,迂挠为舂容,如学西施者仅得其颦、学孙叔敖者仅得其衣冠谈笑,非善学者也。”盖其文章宗旨,主於自出机轴,而不以摹拟字句为古。《欧阳玄序》亦称“其文温柔敦厚似欧,明辨雄隽似苏”。至论其妙非相师,非不相师,盖深得诜之用意。玄又称其尤长於诗,诗又长於五言古体短篇,所论亦允。顾嗣立《元诗选》则称其律诗多佳句。案集中近体,格力颇遒,实不仅以佳句见。且嗣立所摘诸联,如“燕子楼台人影瘦,海棠池馆月痕孤”,乃近小词;“君如硎刃千牛解,我似车轮四角方”,亦江湖习调,殊不足尽诜所长也。《诜墓志》亦欧阳玄作,称其有古文若干卷、诸体诗若干卷、骈俪书札若干卷,总题曰《桂隐集》,均不著其卷数。疑作志时仅有稿本,尚未厘定成编。此本为明嘉靖间其族孙志孔所刊,凡文四卷、诗四卷,而不载骈俪书劄,疑重刊时已有所散佚。又诗末有《罗如篪跋》,称先梓其诗十四卷。而今本实止四卷,殆亦编次者所合并欤。
△《水云村稿》十五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刘壎撰。壎有《隐居通议》,已著录。其文集旧有二本,一曰《水云村泯稿》,乃明洪武间其孙瑛所手抄,篇目无多,而多杂采《隐居通议》中语,缀辑成帙,不为完本;一即此本,乃其裔孙凝收拾遗佚,别加排次,蒐采较为赅备。惟原目二十卷,而所存止十五卷,自十六卷以下有录无书,当由传写者失之。
然此五卷所载,皆青词、祝文,无关体要之作。其存佚无足为轻重,则虽阙犹不阙矣。埙才力雄放,尤长於四六。集中所载诸启劄,大抵皆在宋世所作。考《隐居通议》,自述其得意之笔,如《代吴浚谢建阃表》、《吊吴浚文》、《代赵必岊谢庙堂启》、《通丁应奎启》,今皆不见於集中。则其散佚者亦自不少。然即所存者观之,隶事铸词,亦复颇见精采。埙尝自言,赵必岊称其能以散文为四六,正是片段议论,非若世俗抽黄对白,而血脉不贯者。盖生平得力,有甘苦自知者矣。其他古文则多入元以后所作。灝瀚流转,颇为有气。而时以俳句绮语搀杂其间,颇乖典则。则覃精俪偶,先入者深,有不知其故态之萌者矣。惟其年过七旬,复出食元禄。而《晚春郊行诗》云:“路少过军仍鼓吹,地多遗老自衣冠。”
《丙子闽山诗》云:“汉祚纵移诸葛在,唐兵虽散子仪侯。”《贾似道诗》云:“汉祖有恩惭马邑,怀王何罪老咸阳。”皆其未出山时所作,是则可以不存耳。
△《巴西文集》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邓文原撰。文原字善之,一字匪石,绵州人,随其父流寓钱塘。自称巴西,不忘本也。生於宋理宗宝祐六年。宋末应浙西转运司试,中魁选。至元间行中书省辟为杭州路儒学正,官至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监祭酒,致仕。致和元年卒於家,谥文肃。事迹见《元史》本传。文原学有本原,所作皆温醇典雅。当大德、延祐之世,独以词林耆旧主持风气。袁桷、贡奎左右之,操觚之士响附景从。元之文章,於是时为极盛,文原实有独导之功。所著有《内制集》、《素履斋稿》,今并未见传本。此本不知何人所编,仅录其碑志记序等文七十馀篇。即顾嗣立《元诗选》中所录诸诗,亦无一首。盖出后人摘选,非其完帙。然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仅列二集之名,而无其卷数,盖亦未见。近时藏书家所有,皆与此本相同,则其全集之存否,盖未可知。或好事者蒐采遗篇,以补亡佚,亦未可知。然吉光片羽,虽少弥珍,固当以幸存宝之,不当以不完废之矣。
△《屏岩小稿》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张观光撰。观光字直夫,东阳人。其始末未详。集中有《和仇山村九日吟》,而《晚春即事诗》中有“杜鹃亡国恨,归鹤故乡情”句。盖宋末元初人。又有《甲子岁旦诗》。考景定五年为甲子,元泰定元年亦为甲子。诗中有“岁换上元新甲子”句,以历家三元之次推之,上元甲子当属泰定。观其《除夕即事诗》中称明朝年八十,则得寿颇长,其时犹相及也。诗多穷途之感,盖不遇之士。惟《赠谈命姚月壶诗》有“试把五行推测看,广文官冷几时春”句,其殆曾为学官欤。全集皆格意清浅,颇窘於边幅,然吐属婉秀,无钩章棘句之态。越中诗社,以枕易为题,李应祈次其甲乙,以观光为第一。其诗今见集中,并载应祈批,称其若纷纷盆盎中得古罍洗(案黄庚《月屋漫稿》,亦称以枕易诗为李侍郎取第一。
一试有两第一,必有一伪,然无可考证,谨附识於此。)又有《梅魂》七言律诗一首,注曰“武林试中选”。《秋色》五言律诗一首,注曰“山阴诗社中选”。
盖在当日。亦以吟咏擅名矣。
△《玉斗山人集》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旧本题南宋王奕撰。考集中《奠大成至圣文宣王》文,称“至元二十六年岁在己丑,江南儒生王奕等”。其《玉窗如菴记》则称“岁癸巳前,奉旨特补玉山教谕”。癸巳为至元三十年。然则奕食元禄久矣。迹其出处。与仇远、白珽相类。
题南宋者,误也。奕字敬伯,玉山人,所著有《斗山文集》十二卷、《梅岩杂咏》七卷,今并不传。惟此集尚存,本名《东行斐稿》。明嘉靖壬寅,其乡人陈中州为刊版,佚其诗四首,而别附以遗文二篇,始改题今名。其诗稍失之粗,然磊落有气,胜宋季江湖一派。素与谢枋得相善,枋得北行以后,尚有唱和诗十首。又有《和元好问曲阜纪行》诗十首,《赠倪布山》诗一首,称为金遗。其《寄周月湖》绝句,亦有“起观疆宇皆周土,只有西山尚属商”句,皆尚以宋之遗民自居,则其出为学官,当在己丑之后。然其《祭文宣王》文,称“天混图书,气通南北,九域甫一,可舆可舟”。《祖庭观丁歌》,称“幸际天地还清宁”,於新朝无所怨尤。《祭曾子》文,称“某等律以忠孝,实为罪人。愿保发肤,以遂终慕”,亦未敢高自位置。视首鼠两端,业已偷生隳节,而犹思倔强自异者,固尚有间矣。
集中诗文杂编,颇乖体例,然无关於宏旨,今亦姑仍原本录之焉。
△《谷响集》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释善住撰。善住字无住,别号云屋。尝居吴郡城之报恩寺,往来吴淞江上,与仇远、白珽、虞集、宋无诸人相酬唱。远赠诗有云“阊门北去山如画,有日同师步翠微”。无答其见寄诗,亦有“句妙唐风在”之语。盖虽入空门,而深与文士同臭味也。集中《癸亥岁寓居钱塘千顷寺述怀诗》,有“高阁工书三十年”句。
从英宗至治三年癸亥,上推三十年为世祖至元三十一年甲午,距宋亡仅十四年。
其《赠隐者诗》,有“对食惭周粟,纫衣尚楚兰”句,盖犹及见宋之遗老,故所作颇有矩矱。观其论诗有云“典雅始成唐句法,粗豪终有宋人风”,命意极为不凡。及核其篇什,则但工近体,大抵以清隽琱琢为事,颇近四灵、江湖之派,终不脱宋人窠臼,所言未免涉於过高。然造语新秀,绝无蔬筍之气,佳处亦未易及。在元代诗僧中,固宜为屈一指也。
△《竹素山房诗集》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吾邱衍撰。衍有《晋史乘》,已著录。此其所著诗集,而附以遗文二篇。
其诗颇效李贺体,不能尽脱元人窠臼。然胸次既高,神韵自别,往往於町畦之外,逸致横生,所谓王谢家子弟虽不复端正者,亦奕奕有一种风气也。考衍於至大三年为人所累,被摄得释,不胜其恚,自投西湖死。留一诗别其友仇远云:“刘伶一锸事徒然,蝴蝶飞来别有天。欲语太玄何处问,西泠西畔断桥边。”别见於《释宗泐集》,而此三卷中无之。意者原稿为衍所自编,故未经载入欤。朱存理《楼居杂著》有《书吾氏类集》一篇,称“《虞山杂抄》内有《竹房集》三卷,予家有《子招雨师》文等篇遗迹一册,录附集后”。其卷帙与此本合。则此犹旧帙云。
△《紫山大全集》二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胡祗遹撰。祗遹,磁州武安人。《元史》本传载其字曰绍开。然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德言,实周书康诰之文。核其名义,疑“绍开”当作“绍闻”,《元史》乃传刻之讹也。中统初,张文谦宣抚大名,辟祗遹为员外郎,后官至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使。延祐五年,追赠礼部尚书,谥文靖。是集为其子太常博士持所编。前有其门人翰林学士承旨刘赓《序》,称原本六十七卷,岁久散佚。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裒合成编,厘为赋、诗、诗馀七卷,文十二卷,杂著四卷,语录三卷。其间杂著一卷,祗遹一生所学具见於斯。然体例最为冗琐,有似随笔劄记者,有似短章小品者,有似莅官条约者,有似公移案牍者,层见错出,殆不可名以一格。考贾谊《新书》,皆以所作治安策及言事诸疏割裂颠倒,各自为章,别标篇目,说者以为平时纪录之稿,其后联缀成篇而上之。祗遹是集,或亦是例欤。史称其官右司员外郎时,以论事忤奸相阿哈玛,外迁太原路治中,提举铁冶,欲以岁赋不办责之。及其莅职,乃以最闻。官荆湖北道宣慰副使时,辨诬告不轨之狱。官济宁路总管时,擘画军政八事,并修《明学校之法》。又称其所至皆抑豪右,扶寡弱,敦教化,厉士风。盖以吏治名一时,而无一语及其文章。今观其集,大抵学问出於宋儒,以笃实为宗,而务求明体达用,不屑为空虚之谈。诗文自抒胸臆,无所依仿,亦无所雕饰,惟以理明词达为主。元代词人,往往以风华相尚,得兹布帛菽粟之文,亦未始非中流一柱矣。惟编录之时,意取繁富,遂多收应俗之作,颇为冗杂。甚至如《黄氏诗卷序》、《优伶赵文益诗序》、《赠宋氏序》诸篇,以阐明道学之人,作媟狎倡优之语。其为白璧之瑕,有不止萧统之讥陶潜者。陶宗仪《辍耕录》载其锺爱歌儿珠帘秀,赠以《沉醉东风》小曲,殆非诬词矣。以原本所有,姑仍其旧录之,而附纠其缪於此,亦足为操觚之炯戒也。
△《松乡文集》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任士林撰。士林字叔实,号松乡,奉化人。以郝天挺荐,授安定书院山长。
是集所录,碑志居多。大抵刻意摹韩愈,而其力不足以及愈,故句格往往拗涩,乃流为刘蜕、孙樵之体。又间杂偶句,为例不纯。其《自然道士传》、《正一先生传》、《寿光先生传》诸篇,袭《毛颖传》而为之,亦颇嫌窠臼。然南宋季年,文章凋敝。道学一派,以冗沓为详明;江湖一派,以纤佻为雅隽。先民旧法,几於荡析无遗。士林承极坏之后,毅然欲追步於唐人,虽明而未融,要亦有振衰起废之功,所宜过而存之者也。赵孟頫尝见其《兰芎山寺碑文》,深相倾挹。后士林卒,孟頫为志其墓。杜本亦称其《谢翱传》、《胡烈妇传》能使秉彝好德之心千载著明,固非曲相假借矣。
△《松雪斋集》十卷、《外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赵孟頫撰。孟頫字子昂,宋太祖之后。以秀王伯圭赐第湖州,故为湖州人。
年十四,以父荫入仕。宋亡家居,会程钜夫访遗逸於江南,以孟頫入见。即授兵部郎中,累官翰林学士承旨。卒,追封魏国公,谥文敏。事迹具《元史》本传。
杨载作孟頫行状,称所著有《松雪斋诗集》,不详卷数。明万历间,江元禧所编《松雪斋集》,寥寥数篇,实非足本。惟焦竑《经籍志》载《孟頫集》十卷,与此本目次相合。而史所称《琴原》、《乐原》,得律吕不传之妙者,检勘均在其中。《外集》杂文十九首,亦他本所未载,盖全帙也。孟頫以宋朝皇族,改节事元,故不谐於物论。观其《和姚子敬韵诗》,有“同学故人今已稀,重嗟出处寸心违”句,是晚年亦不免於自悔。然论其才艺,则风流文采,冠绝当时。不但翰墨为元代第一,即其文章亦揖让於虞、杨、范、揭之间,不甚出其后也。集前有《戴表元序》,见《剡源集》中,末题大德戊戌岁。盖孟頫自汾州知州谒告归里时裒集所作,请表元序之者。表元不妄许与,而此《序》推挹甚至,其有所以取之矣。后人编录全集,仍录此《序》以为冠,非无意也。
△《吴文正集》一百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元吴澄撰。澄有《易纂言》,已著录。是集为其孙当所编。永乐丙戌,其五世孙爟所重刊。后有《爟跋》曰:“《支言集》一百卷、《私录》二卷,皆大父县尹公手所编类,刊行於世。不幸刻版俱毁於兵火,旧本散落,虽获存者间亦残阙。迨永乐甲申,始克取家藏旧刻本,重寿诸梓。篇类卷次,悉存其旧,不敢更改。惟卷首增入年谱、神道碑、行状、国史传以冠之。但旧所阙简,遍求不得完本,今故止将残阙篇题列於各卷之末,以俟补续”云云。则此本乃残阙之馀,非初刻之旧矣。然检其卷尾阙目,惟十七卷《徐君顺诗序》一篇、五十四卷《题赵天放桃源卷后》一篇、五十七卷《题约说后》一篇,又三十七卷《滹南王先生祠堂记》末,注“此下有阙文”而已,所佚尚不多也。初,许衡之卒,诏欧阳玄作神道碑。及澄之卒,又诏揭徯斯撰神道碑。首称“皇元受命,天降真儒。北有许衡,南有吴澄。所以恢宏至道,润色鸿业,有以知斯文未丧,景运方兴”云云。
当时盖以二人为南北学者之宗。然衡之学主於笃实以化人,澄之学主於著作以立教。故世传《鲁斋遗书》,仅寥寥数卷;而澄於注解诸经以外,订正张子、邵子书,旁及《老子》、《庄子》、《太玄》、《乐律》、《八阵图》、《葬经》之类,皆有撰论,而文集尚裒然盈百卷。衡之文明白质朴,达意而止;澄则词华典雅,往往斐然可观。据其文章论之,澄其尤彬彬乎。吴当所编,过於求备,片言只字,无不收拾,有不必存而存者,未免病於稍滥。然此自南宋以来编次遗集之通弊,亦不能独为当责矣。
△《金渊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仇远撰。远字仁近,一曰仁父,钱塘人。因居馀杭溪上之仇山,自号曰山村民。世传高克恭画《山村图卷》,即为远作也。远在宋咸淳间即以诗名。至元中尝为溧阳教授,旋罢归,优游湖山以终。远初鋟所作一编,方凤、牟巘、戴表元皆为之序。分教京口时,裒所作曰《金渊集》,吾邱衍为之题诗。所谓仇仁父解秩建康,有新文曰《金渊集》者是也。二集皆已佚。故明嘉靖中顾应祥跋其《赠士瞻上人卷》,已有不见全集之憾。世所传《兴观集》、《山村遗稿》,皆从手书墨迹蒐聚成编,非其完善。近时歙县项梦昶始采摭诸书所载,补辑为《山村遗集》一卷,刻之杭州。而所谓《金渊集》者,则不可复睹。今惟《永乐大典》所载,尚数百首。考远《赠士瞻上人卷》后有洪武二十一年僧道衍《跋》,其推挹甚至,盖深倾倒於远者。故其监修是书,载之独夥。疑其全部收入,所遗无几也。谨以各体排纂,编为六卷。远在宋末,与白珽齐名,号曰“仇白”。厥后张翥、张羽以诗鸣於元代者,皆出其门。他所与唱和者,周密、赵孟頫、吾邱衍、鲜于枢、方回、黄溍、马臻,皆一时名士。故其诗格高雅,往往颉颃古人,无宋末粗獷之习。《方凤序》述远之言曰:“近体吾主唐,古体吾主选。”瞿祐又记远自跋其诗曰:“近世习唐诗者以不用事为第一格。少陵无一字无来处。众人固不识也。若不用事之说。正以文不读书之过耳。”其言颇中江湖、四灵二派之病。今观所作,不愧所言。而此集出自尘埋蠹蚀之馀,皆项梦昶本所不载,若有神物呵护,俾待圣朝而后显者,为尤可宝贵矣。
△《山村遗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仇远撰。远所撰《金渊集》,皆官溧阳日所作,故取投金濑事以为名。所载皆溧阳之诗,而他作不预焉。其他作为方凤、牟巘、戴表元等所序者,仅散见诸家集中,而诗则久佚。世所传《兴观集》、《山村遗稿》,皆后人以墨迹裒刻,非其完本。此本为歙县项梦昶所编。后有《梦昶跋》,称留意搜访,从《珊瑚木难》、《清河书画舫》、《成化杭州府志》、《嘉兴志补》、《上天竺寺志》、《绝妙好词》、《花草粹编》诸书中,复得诗词题跋如干首,编排成帙。虽其时《永乐大典》犹庋藏清秘,外间不得而窥。《金渊集》所载,梦昶皆不及录,不足以尽远之著作。然此集之诗,皆不作於溧阳,不可并入《金渊集》内。故仍存其书,各著於录,以不没远之佚篇焉。
△《湛渊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白珽撰。珽有《湛渊静语》,已著录。《成化杭州府志》载珽《湛渊集》八卷。《文渊阁书目》尚著录。今已久佚。此本为近时杭州沈菘町所辑,凡赋二首、诗六十三首、文六首,冠以《戴表元序》,而附以宋濂所作《墓志》。《表元序》称其诗甚似渡江陈去非。《濂志》载刘辰翁之言,称其不为雕刻苛碎,有云山韶濩之音。又月泉吟社第十八名唐楚友者,即珽之寓名。谢翱、方凤等亦评其格调甚高。陶九成撰《辍耕录》,载其《演雅》十首。盖珽在宋咸淳中,已与仇远同以诗名。入元后,二人皆应荐为儒官。坎坷不达,退老湖山,出处亦略相近。其集皆散佚之后,经后人重辑,略存什一。而远所撰《金渊集》,以《永乐大典》收入,恭逢圣代右文,得邀睿鉴,重寿枣梨。而珽集以《永乐大典》未收,无从裒录,故所传只有此本。其中又间杂伪作,如《成化杭州府志》所载《三月八日过西马塍》一首,中四句全与《月泉吟社诗》同。而第二句以“塍”字与“晴”声名字同押,是於至正之初已用《洪武正韵》。其为依托淆混,不问可知。
是则与远所遭有幸有不幸矣。然吉光片羽,终足宝贵,固不妨与远并传也。
△《牧潜集》七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释圆至撰。圆至字牧潜,号天隐,高安人。至元以来,遍历荆、襄、吴、越,禅理外颇能读书。又刻意为古文,笔力崭然,多可观者。前有崇祯己卯僧明河《书姚广孝序后》一篇,称初得抄本於武林,前有《方回序》,后有《洪乔祖跋》。又有《姚广孝序》,序为《逃虚子集》所不载。后又得见刻本,多诗数首,因校付毛晋刻之。此本即毛晋所刻,仅有《乔祖跋》及明河此文,无方、姚二《序》,殆偶失之。明河又称尝读《虎邱旧志》,见圆至《修隆禅师塔记》,叹其文字之妙。今此《记》不见集中,则不知何以不补入也。自六代以来,僧能诗者多,而能古文者不三五人。圆至独以文见,亦缁流中之卓然者。都穆《南濠诗话》尝称圆至工於古文,诗尤清婉,举其《寒食》、《西湖》、《送人》、《再往湖南》、《涂居士见访》五诗。《送人》及《再往湖南诗》,不免凡语,馀三篇诚楚楚有清致,盖其诗亦有可观。而所注周弼《三体唐诗》,乃弇陋不可言状。
知文章之道,与考证之学分路而扬镳也久矣。
△《小亨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杨宏道撰。宏道字叔能,淄川人,生金之季,其事迹不见於史传。以集中诗文考之,金宣宗兴定末始与元好问会於京师。是时金已南迁,至哀宗正大元年,尝监麟游酒税。后又仕宋,以理宗端平元年为襄阳府学教谕。其《投赵制置札》,有“归朝未满三载”语,则当以绍定末南归者。而集中又有《赠仲经诗序》,称“端平二年清明后,出襄阳,摄唐州司户,十二月上旬北迁,寓家济源”云云。
则在宋未久,旋入於元。考之《宋史》,是岁七月,元兵至唐州,全子才弃师宵遁,唐州遂为元所取,宏道盖因此北迁耳。其后遂鲜所表见,当未经复仕。惟集中《门帖子》有“己酉再逢鬓未皤”之句,计入元又十四五年,而宏道年已六十矣。综其生平,流离南北,窃禄苟全。其出处之际,盖无足道,然其诗则在当日最为有名。元好问序其集,谓金南渡后学诗者,惟辛敬之、杨叔能以唐人为指归。
又序杨飞卿《陶然集》,谓贞祐后诗学为盛,洛西辛敬之、淄川杨叔能、太原李长源、龙坊雷伯威、北平王子正,皆号称专门。又有《赠宏道诗》云“海内杨司户,声名三十年”。又云“星斗龙门姓氏新,岂知书剑老风尘”。其倾倒於宏道甚至。刘祁《归潜志》亦以宏道与好问及李汾、杜仁杰并称。同时若赵秉文、杨云翼见其诗,并称叹不已。秉文至比之金膏水碧,物外难得之宝。今观所作五言古诗,得比兴之体,时时近汉、魏遗音。律诗风格高华,亦颇有唐调。虽不及好问之雄浑苍坚,然就一时诗家而论,固不可谓非北方之巨擘也。焦竑《经籍志》,载《小亨集》十五卷,世久失传。今从《永乐大典》中搜辑编缀,厘为诗五卷、文一卷。
△《还山遗稿》二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杨奂撰。奂字焕然,又名知章,乾州奉天人。生於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
凡秋试四中选,而春试辄不第。入元以耶律楚材荐,授河南路徵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越十年致仕归。事迹具《元史》本传。考集中《臂僮记》,称所著有《还山前集》八十一卷、《后集》二十卷、《近鉴》三十卷、《韩子》十卷、《概言》二十五篇、《砚纂》八卷、《北见记》三卷、《正统记》六十卷。《元史》本传则仅称有《还山集》六十卷。元好问作《奂神道碑》,则称《还山集》一百二十卷,卷目均参差不符。然旧本不传,无由考定。此本乃明嘉靖初南阳宋廷佐所辑,以掇拾残賸,故名之曰《遗稿》。凡文一卷、诗一卷,冠以《考岁略》。
又附录传志、题咏之类为一卷。并各以采自某书,得自某人,及石刻今在某所,注於下。盖明之中叶,士大夫偶著一书,犹笃实不苟,必求有据如此也。奂诗文皆光明俊伟,有中原文献之遗,非南宋江湖诸人气含蔬筍者可及。其《汴故宫记》,述北宋大内遗迹。《与姚公茂书》,论朱子家礼神主之式。举所见唐杜衍家庙及汴京宋太庙为证。《东游记》,述孔林古迹尤悉。皆可以备文献之徵也。陶宗仪《辍耕录》称,奂尝读《通鉴》,至论汉、魏正闰,大不平之。遂修《汉书》,驳正其事。因作诗云:“风烟惨澹控三巴,汉烬将燃蜀妇髽。欲起温公问书法,武侯入寇寇谁家。”后攻宋军回,始见《通鉴纲目》,其书乃寝云云。是郝经以外,又有斯人,亦具是卓识矣。
△《鲁斋遗书》八卷、《附录》二卷(左都御史张若溎家藏本)
元许衡撰。衡有《读易私言》,已著录。初,衡七世孙婿郝亚卿辑其遗文未竟,河内教谕宰廷俊继成之,何瑭为之序。嘉靖乙酉,山阴萧鸣凤校刊於汴,自为之序。序后复有题识云:“鸣凤方校是书,適应内翰元宗奉使过汴,谓旧本次第似有未当,乃重编如左。续得《内法》及《大学中庸直解》,俱以次增入旧本,名《鲁斋全书》。窃谓先生之书,尚多散佚,未敢谓之全也。故更名《遗书》。”
盖此本为应良所重编,而鸣凤更名者也。首二卷为语录。第三卷为《小学大义直说》、《大学要略》、《大学直解》。第四卷分上、下,上为《中庸直解》、下为《读易私言》、《读文献公揲蓍说》及《阴阳消长》一篇。第五卷为奏疏。第六卷亦分上、下,上为杂著,下为书状。第七、第八卷为诗乐府。《附录》二卷,则像赞诰敕之类及后人题识之文。其书为后人所裒辑,无所别择。如《大学中庸直解》皆课蒙之书,词求通俗,无所发明。其编年歌括,尤不宜列之集内。一概刊行,非衡本意。然衡平生议论宗旨,亦颇赖此编以存。弃其芜杂,取其精英,在读者别择之耳。其文章无意修词,而自然明白醇正,诸体诗亦具有风格,尤讲学家所难得也。
△《静修集》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刘因撰。因有《四书集义精要》,已著录。其早岁诗文,才情驰骋。既乃自订《丁亥诗集》五卷,尽取他文焚之。卒后门人故友裒其佚稿,得《樵菴词集》一卷、《遗文》六卷、《拾遗》七卷。最后杨俊民又得《续集》二卷。捃拾残賸,一字不遗,其中当必有因所自焚者。一例编辑,未必因本意也。后房山贾彝复增入《附录》二卷,合成三十卷。至正中,官为刊行,即今所传之本。其文遒健排奡,迥在许衡之上,而醇正乃不减於衡。张纶《林泉随笔》曰:“刘梦吉之诗,古选不减陶、柳。其歌行律诗,直溯盛唐,无一字作今人语。其为文章,动循法度,舂容有馀味。如《田孝子碑》、《桐川图记》等作,皆正大光明,较文士之笔气象不侔。今考其论诗有曰:魏、晋而降,诗学日盛,曹、刘、陶、谢其至者也。隋、唐而降,诗学日变,变而得正,李、杜、韩其至者也。周、宋而降,诗学日弱,弱而复强,欧、苏、黄其至者也”云云。所见深悉源流。故其诗风格高迈,而比兴深微,闯然升作者之堂,讲学诸儒未有能及之者。王士祯作《古诗选》,於诗家流别,品录颇严,而七言诗中,独录其歌行为一家,可云豪杰之士,非门户所能限制者矣。
△《青崖集》五卷(永乐大典本)
元魏初撰。初字太初,号青崖,宏州顺圣人。从祖璠,金末官翰林修撰,以伉直称。元世祖徵至和林,甚见礼重。璠无子,以初为后。少辟中书省掾吏,告归。有荐於朝者,帝问知璠子,即授国史院编修。寻拜监察御史,官至南台御史中丞。事迹具《元史》本传。焦竑《经籍志》载魏初《青崖集》十卷。《文渊阁书目》亦载魏太初《青崖文集》一部,七册。是明初原集尚存,其后乃渐就亡佚。
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诗文,搜辑裒缀,厘为五卷,犹可见其崖略。史称初好读书,尤长於《春秋》,为文简而有法。而集中所记,自称与姜彧同辱遗山先生教诲。又称先生入燕,初朝夕奉杖履。是其学本出元好问,具有渊源。故所作皆格律坚苍,不失先民轨范。又其在世祖时,始以经史进读,旋历谏职,遇事敢言,於开国规模,多所裨益。集中《奏议》一门,皆详识岁月,分条胪列。中如《请定法令》、《请肃朝仪》、《请免括大兴民兵》、《请令御史按察司官岁举一人自代》诸议,《元史》皆采入本传中。其他若《请缓椿配盐货》、《请禁刁蹬客来》、《请优护儒户》、《请旌郑江死节》、《请修孟子庙》、《请和雇工匠》、《请罢河南签军》诸议,《史》所未载者,类皆当时要务,切中事情。今幸遗集仅存,犹足以补史阙,固不徒以文章贵矣。
△《养吾斋集》三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元刘将孙撰。将孙字尚友,庐陵人,辰翁之子。尝为延平教官、临汀书院山长。辰翁以文名於宋末,当文体冗滥之馀,欲矫以清新幽隽。故所评诸书,多标举纤巧,而所作亦多以诘屈为奇。然蹊迳独开,亦遂别自成家,不可磨灭。将孙濡染家学,颇习父风,故当日有“小须”之目。吴澄为作《集序》,谓其浩瀚演迤,自成为尚友之文,如苏洵之有苏轼。《曾以立序》则谓渊源所自,淹贯古今。
观其感遇诸作,皆效陈子昂、张九龄,虽音节不同,而寄托深远,时有名理。近体亦多佳句。序记、碑志诸文,虽伤於繁富,字句亦间涉钩棘,然叙事婉曲,善言情款,具有其父之所短,亦未尝不具有其父之所长。又宋、元之际故老遗民,如胡求鱼、聂济之问学,赵文、刘岳申之文章,郭汝介、涂世俊之孝行,多不见於他书,独是集能具其颠末,亦颇赖以传。至所云欧、苏起而常变极於化,伊、洛兴而讲贯达於粹,然尚文者不能畅於理,尚理者不能推之文。其言深中宋人之弊。又云:“时文之精即古文之理。韩、柳、欧、苏皆以时文擅名,其后为古文,如取之固有。皇甫湜、樊绍述、尹洙、穆修诸家,宁无奇字妙句,幽情苦思,所谓不得与韩、欧并,时文有不及焉故也。”其言尤足以砭高语奇古,而不能文从字顺之病。虽所作不尽践其言,要不能不谓之通论也。据《曾以立序》,原集本四十卷。而自明以来,罕见藏弆。惟周南瑞《天下同文集》首有《将孙序》一篇,中录其文一篇。顾嗣立《元诗选》仅载其诗一首。盖亡佚久矣。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辑为三十二卷,以备文章之一格,亦欧阳修偶思螺蛤之意尔。
△《存悔斋稿》一卷、《补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龚璛撰。璛字子敬,自高邮迁居平江。父潗,宋末官司农卿。国亡,不食卒。璛少为宪使徐琬辟置幕下,后充和靖、学道两书院山长。调宁国路儒学教授,迁上饶主簿,改宜春丞。以江浙儒学副提举致仕。所著有《存悔斋诗稿》一卷。明朱存理复辑其佚篇为《补遗》一卷。其《诗稿》之末,至正九年开封俞祯《跋》所称永嘉朱先生,乃别是一人而佚其名,非即存理也。盛仪《嘉靖维扬志》,称璛善属文,刻意学书,有晋人风度,盖亦一时知名士。乃篇什所存,寥寥无几。当已不免散佚。然其诗格伉爽,颇能自出清新。在元人诸集中犹为独开生面,正不必以少为嫌矣。
△《双溪醉隐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元耶律铸撰。铸字成仲,辽东丹王九世孙,中书令楚材之子也。累官中书左丞相。卒,追赠懿宁王,谥文忠。事迹具《元史》本传。楚材佐元太祖、太宗平定天下,立纲陈纪,皆出其所规画。铸少而聪敏,尤工骑射。从宪宗征蜀,屡建功绩。后三入中书,定法令,制雅乐,多所裨赞。经济不愧其父,而文章亦具有父风,故元好问、李冶诸人皆与款契。然楚材《湛然居士集》尚有抄本,而铸集久佚不传,藏书家至不能举其名氏。惟明钱溥《内阁书目》有《耶律丞相双溪集》十九册,亦不详其卷目。检勘《永乐大典》所收铸《双溪醉隐集》,篇什较夥,有《前集》、《新集》、《续集》、《别集》、《外集》诸名。又别载赵著、麻革、王万庆诸序跋,乃为铸年少之诗,名《双溪小稿》者而作。是所作诸集,本各为卷帙,颇有琐碎之嫌。谨裒集编次,都为一集,而仍以《双溪小稿》原序、原跋分系首末,用存其概。铸早从征伐,足迹涉历,多西北极远之区,故所述塞外地理典故,往往详核。如据《和林城唐明皇御书阙特勤碑》证《新旧唐书》作“特勒”之误。处月、丁零二注,辨论颇详。此类皆有裨於考证。又其家在金、元之间,累世贵显,谙习朝廷旧闻。集中如《琼林园》、《龙和宫》诸赋,叙述海陵、章宗轶事及宫室制度,多《金史》所未及。其他题咏,亦多关系燕都故实,而《帝京景物略》诸书均未纪录,亦足以资博识也。至於《金史耶律履传》、《元史耶律楚材传》均不著其里贯,於史例颇为不合。今考铸《寓历亭诗注》云:“予家辽上,后家医无闾。”又《五湖别业诗注》云:“余先居和林,从寓隗台,今卜筑缙云五湖别业。”叙其迁徙之迹颇详,是尤足以补史之阙矣。
△《东菴集》四卷(永乐大典本)
元滕安上撰。安上字仲礼,定州人。以荐除中山府教授。历禹城主簿,徵为国子博士,转太常丞,拜监察御史。以地震上疏不得达,遂引疾去。寻起为国子司业,卒於官。《元史》不为立传。其事实具见於姚燧所作《墓碣铭》,且称其“敏修笃行,学积其躬,道行其家,化及其乡”。而吴澄《文正集》亦谓安上为人,乃有学有行而有文者。盖亦束修自好之士也。燧又称所著有《东菴类稿》十五卷,江西廉访使赵秉政版之行世。又有《易解》、《洗心管见》藏於家。而焦竑《国史经籍志》乃称安上《东菴稿》十六卷,与燧所纪卷数不合,当由未见原集而误。近时顾嗣立作《元诗选》,搜采至数百家,而安上之集阙焉,则其佚久矣。今从《永乐大典》中裒集编次,得诗二百馀篇,分为四卷。其诗格以朴劲为主,不免稍失之粗獷,而笔力健举。七言古诗尤有开阖排宕之致,视元末秾艳纤媚之格全类诗馀者。又不以彼易此矣。考苏天爵《文类》,载有安上《祭砚司业先生文》一篇。而姚燧亦谓其文一本理义,辞旨畅达,不为险谲,非有裨世教者不言。是原集当兼载诗文,惜《永乐大典》仅存其诗,其文已无可考也。
△《白云集》四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元许谦撰。谦有《读书丛说》,已著录。谦初从金履祥游,讲明朱子之学,不甚留意於词藻,然其诗理趣之中颇含兴象。五言古体,尤谐雅音,非《击壤集》一派惟涉理路者比。文亦醇古,无宋人语录之气,犹讲学家之兼擅文章者也。惟其《与王申伯》一诗,宗旨入於庄、老,非儒者所宜言。《求补儒吏》一书,代人干乞,亦可不必编置集中,为有道之累。至於《南城晚望诗》,乃五言长律八韵,而误分为二首。《放棹行》乃七言古诗,而误以为律体。故《朝散大夫婺州路总管治中致仕朱公圹志》,末称“孤子某等泣血谨识”,全篇皆子为父作之词,乃他人之文,误为收入。《题赵昌甫诗卷》实七言绝句一首,题下昌甫以辛丑岁云云,即诗之序,乃误入杂著中。《学箴》一篇既据谦手迹收入集中,即当题曰《补遗》,乃别共明人题跋题曰《附录》。考卷末《旧跋》,是集乃正统丁卯金台李伸得残编於其祖妣王氏家,皆谦之草稿。伸始编次成书,非出於谦所自定,故体例踳驳如是也。成化丙戌,江浦张瑄初刻於广东,金华陈相为之序。
又有正德戊寅陈纲《重刻跋》,称脱去数页,竟不可得。又称改其名曰《白云存稿》。此本从商邱宋荦家传写,乃题曰《许白云集》,亦无阙页。观卷末题识,盖此跋从别本录入,故与书不相应,今亦削之不载云。
△《畏斋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程端礼撰。端礼有《读书分年日程》,已著录。其诗文名《畏斋集》,见於黄溍所作《墓志》,而不著卷数。诸家书目亦多不载,故世久无传。惟散见《永乐大典》中者尚得诗文百馀篇。谨依类编次,厘为六卷。其学以朱子为宗,故作《孙叔会诗集序》云:“诗至七言而衰,律而坏,词而绝。自朱子出,而古诗遗意复见。”盖朱子之学不在乎诗,故其作有自然之妙,讽咏劝惩之实。又《送牟景阳序》云:“蜀文再变於魏了翁。”了翁学程、朱学,故未尝有意为文人之文,而文自妙。其全集宗旨,不出於是。夫朱子为讲学之宗,诚无异议。至於文章一道,则源流正变,其说甚长。必以《晦菴》一集律天下万世,而诗如李、杜,文如韩、欧,均斥之以衰且坏,此一家之私言,非千古之通论也。然端礼所作,尚皆明白淳实,不骫於正。而其持论,亦足以矫淫哇艳冶之弊,於文章尚不为无功。故纠其胶固之失,而仍裒辑其佚篇,备一格焉。
△《默菴集》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安熙撰。熙字敬仲,稿城人。少慕刘因之名,欲从之游,因亦愿传所学於熙。会因卒,不果。然所学一以因为宗。其门人苏天爵作《熙行状》,称朱子《四书集注》初至北方,滹南王若虚起而辨之。陈天祥益阐其说。熙力与争,天祥遂焚其书。今天祥之书故在,焚之之说虽涉於夸饰,然熙之力崇朱学,固於是可见也。熙殁之后,天爵辑其诗文,而虞集为之序。诗颇有格调,虽时作理语,而不涉语录。惟《冬日斋居》五首及《寿李翁八十诗》,不入体裁。杂文皆笃实力学之言,而伤於平沓,盖本无意於求工耳。天爵行状称集十卷。《目录》后熙子塈附记,亦云《内集》五卷、《外集》五卷。此本仅存诗文五卷、《附录》一卷,或旧本散佚,后人重为编缀欤。
△《云峰集》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胡炳文撰。炳文有《周易本义通释》,已著录。据林瀚所作是集《序》,其原本盖二十卷,后毁於兵。明成化中,其七世孙用光、八世孙濬乃掇拾散佚,编为此本。凡杂文七卷,附以赋四篇、歌词一篇,诗一卷、附以词三首。《附录》二卷,则本传、行状及赠答题咏诗文也。炳文之学,一以朱子为宗。故其《答陈栎书》云:“我辈居文公乡,熟文公书,自是本分中事。”其作《草堂学稿序》,历举前代诗人,极词丑诋。有云:“纵迫曹、刘,何补於格致诚正;纵迫谢、鲍,何补於修齐治平。”持论偏僻,殊为谬妄。然其杂文乃平正醇雅,无宋人语录方言皆入笔墨之习。其诗虽颇入《击壤集》派。然如《赠鹤菴相士四言》、《北寺昏钟》、《廖坞晚烟》、《拜鄂岳王墓》、《濠观亭》、《赠二齐生》诸篇,皆不失雅韵。殆其天姿本近於词章,故门径虽殊,而性灵时露欤。至於古文之中,往往间以藻饰。如《送文公五世孙序》云:“自古及今,人家岂无邱墓,亦岂无巢翡翠卧麒麟者。”《与吴草庐书》云:“苔绿滋深,而芹香莫采,有负先圣先师。”《环绿亭记》云:“睿圣武公,九十犹好学。德麟年方绿鬓,学当如何。”
以文体论之,皆为破律,然较诸侈言载道,毫不修饰者,固有间矣。
△《秋涧集》一百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王惲撰。惲有《玉堂嘉话》,已著录。惲文章源出元好问,故其波澜意度,皆不失前人矩矱。诗篇笔力坚浑,亦能嗣响其师。论事诸作,有关时政者尤为疏畅详明,了如指掌。史称惲有才幹,殆非虚语,不止词藻之工也。集凡诗文七十七卷。又《承华事略》二卷,乃裕宗在东宫时所撰进,裕宗深重其书,令诸皇孙传观焉。《中堂事纪》三卷,载中统元年九月在燕京随中书省官赴开平会议,至明年九月复回燕京之事,於时政缀录极详,可补史阙。《乌台笔补》十卷,乃为监察御史时所辑御史台故事。《玉堂嘉话》八卷,则至元戊子所作,乃追记在翰林日所闻见者。凡文章得失,典制沿革,皆汇而录之,颇为精核。其论辽、金不当为载记,尤为平允,即当时所取以作《辽》、《金史》者也。与《承华事略》均有别本单行。以旧本编入集中,今仍并存焉。
△《牧菴文集》三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姚燧撰。燧字端甫,号牧菴,河南人,姚枢之从子也。(案《元史》称枢为柳城人,元无柳城,盖史据志状之文著其祖贯耳。)初以荐为秦王府文学。历官至翰林学士承旨、集贤大学士。谥曰文。事迹具《元史》本传。燧虽受学於许衡,而文章则过衡远甚。张养浩作是集序,称其才驱气驾,纵横开合,纪律惟意。
如古劲将率市人战,鼓行六合,无敌不北。柳贯作燧谥议,称其典册之雅奥,诏令之深醇,抉去浮靡,一返古辙。而铭志、箴颂,雄伟光洁,家传人诵,莫得而掩。虽不免同时推奖之词,然宋濂撰《元史》,称其文闳肆该洽,豪而不宕,刚而不厉,舂容盛大,有西汉风,宋末弊习,为之一变。国初黄宗羲选《明文案》,其《序》亦云:“唐之韩、柳,宋之欧、曾,金之元好问,元之虞集、姚燧,其文皆非有明一代作者所能及。”则皆异代论定,其语如出一辙。燧之文品,亦可概见矣。其集久佚不传。明《文渊阁书目》有《牧菴集》二十册,而诸家著录皆未之及。刘昌辑《中州文表》,所选燧诗较《元文类》仅多数首,文则无出《文类》之外者。《昌跋》称《牧菴集》五十卷,闻松江士人家有刻本,南北奔走,竟莫能致。今所得乃录本,多残阙,视刻本仅十之二。黄宗羲序《天一阁书目》云:“尝闻胡震亨家有《牧菴集》,后求之不得。”盖已久佚。惟《永乐大典》所收颇夥,校以刘时中《年谱》所载文目,虽少十之二三。而较之《文类》所选,则多十之五六矣。诗词更多出诸家选本之外,谨排比编次,厘为三十六卷,以存其概。集中诸体皆工,而碑志诸篇,叙述详赡,尤多足补《元史》之阙,又不仅以词采重焉。
△《雪楼集》三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程钜夫撰。钜夫初名文海,以字行,建昌人。雪楼者,郢州有白雪楼,钜夫尝以名所寓,故世即以是称之。少与吴澄同学。宋亡后从季父飞卿入元,遂留宿卫。世祖试以笔札,改授应奉翰林文字,累官翰林学士承旨。追封楚国公,谥文宪。事迹具《元史》本传。钜夫宏才博学,被遇四朝。忠亮鲠直,为时名臣。
文章亦舂容大雅,有北宋馆阁馀风。其《顺宗谥册》诸篇,宋濂等采入《元史》。
苏天爵撰《文类》,亦录其文十馀篇,大抵皆诏诰碑版纪功铭德之作,而不及其诗。然其诗亦磊落俊伟,具有气格。近体稍肤廓,当由不耐研思之故。古诗落落自将,七言尤多遒警。当其合作,不减元祐诸人,非竟不工韵语者。天爵偶尔见遗,非定论也。所著《玉堂集类稿》、《奏议存稿》及诗文杂著,本各自为部。
其子大本,合辑为四十五卷,门人揭徯斯校正之。此本并作三十卷,乃至正癸卯其曾孙溍所重编。明太祖洪武甲戌,诏取其本入秘阁。盖数十年后,已隔异代,犹重为著作典型云。
△《曹文贞诗集》十卷、《后录》一卷(江苏蒋曾莹家藏本)
元曹伯启撰。伯启字士开,砀山人,至元中荐除冀州教授,天历初官至陕西诸道行台御史中丞,卒谥文贞。是集一名《汉泉漫稿》。后有至元戊寅《吴全节跋》,称为其子江南诸道御史台管勾复亨所类次,国子生胡益编为十卷,又称有张梦臣、欧阳原功、苏伯修、吕仰实四《序》。此本皆不载。《总目》於四《序》之前又列有御史台咨文、太常博士谥议,亦皆有录无书,盖传写佚之。《后录》一卷,为曹鉴奉敕所撰碑及像赞、祭文、哀词、輓章,而目中提调、校刊、誊写姓名一条,亦未载入,则后人删之也。伯启生於宋末元初,而家世江北,不染江湖末派,亦不沿豫章馀波,所作乃多近元祐格。惟五言古诗颇嫌冗沓,其馀皆舂容娴雅,沨沨乎和平之音。虽不能与虞、杨、范、揭角立争雄,而直抒胸臆,自谐宫徵,要亦不失为中原雅调矣。
△《芳谷集》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徐明善撰。明善字志友,德兴人,芳谷其别号也。至元中官隆兴教授。又为江西儒学提举。尝奉使安南。又历主江浙、湖广三省考试,拔黄溍於弃卷中,识鉴为当世所称。《元史》不为立传。《豫章人物志》颇载其事迹,而不言其有集。又称为鄱阳人(案程文宪《中州野录》亦称明善鄱阳人),颇参差不合。知遗文湮晦,故传闻异词矣。《中州野录》载其奉使交趾时,陈日烜知其能诗,即席请赋,遂口占五言律诗一首,日烜遂纳款奉贡,明善诗名因大振。然此集中有文无诗,前后亦无序跋,凡文一百二十篇。其文颇谈性理,而平正笃实,大致犹为雅洁,固非以方言俚语阑入笔墨者也。其《汪标墓铭》一首,已有阙文。《河南廉访使吴公墓铭》一首,有录无书,当由佚脱。又《平章董士选三代赠官制》三首,考其生平,未居馆职,不应代拟王言。案苏天爵《元文类》载此三制,题元明善所作。盖编《芳谷集》者因明善之名相同,遂不加考核而误收。今姑仍原本录之,而订其舛谬於此焉。
△《观光稿》一卷、《交州稿》一卷、《玉堂稿》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陈孚撰。孚字刚中,天台临海人,历官奉直大夫台州路总管府治中。是编凡分三集。《观光稿》为至元中孚以布衣上《大一统赋》,江浙行省闻於朝,署上蔡书院山长,考满谒选京师时作。《交州稿》为至元二十九年世祖命梁曾以吏部尚书再使安南,孚以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摄礼部郎中为副使,往来道中之作。
《玉堂稿》皆孚官翰林日作。案孚使安南回,擢翰林待制,仍兼国史院编修。而稿中有《翰苑荐为应奉文字二十韵谢大司徒并呈诸学士》一首,又有《至元壬辰呈翰林请补外》二首。壬辰即使还之次年,是前后官翰林所作均在此集也。《观光》、《交州》二稿,皆纪道路所经山川古迹,盖仿范成大《使北》诸诗,而大致亦复相埒。《玉堂稿》多舂容谐雅,沨沨乎治世之音。其《上都纪行》之作,与前二稿工力相敌,盖摹绘土风,最所留意矣。《附录》一卷,皆载《谕安南诏》、《安南谢罪表》及孚与安南诸书。考孚《元史》无传,其出使始末,乃载《梁曾传》中。其时陈世燇不出郊迎,又不延使自阳明中门入。孚作三书责之,辞直气壮,迄不辱命,然《传》不载其书词。此卷亦足补《史》阙也。瞿宗吉《归田诗话》曰:“《鹦鹉洲》有陈刚中一篇,词语跌宕,议论老成,诚佳作也。又《白门诗》亦佳。”叶盛《水东日记》则曰:“诗与文稍异者,以诗兼兴趣,有感慨调笑,风流脱洒处。如长诗‘落句翻空旁,入作散场语’是也。然时一出奇可耳。前元诗人陈孚刚中集中歌行,则全用此体,观者审之”云云。盖宗吉举其一两篇,而盛则核其全集,故以自落窠臼为病。虽推阐少苛,要亦识微之论矣。又陶宗仪《辍耕录》记孚少尝为僧,题诗於父执之壁。父执知其欲归俗,因使养发,妻之以女。其诗浅鄙,某事亦不知有无。小说多诬,不尽可信。集中不载,顾嗣立《元诗选初集》乃录之《补遗》中,殊失别择。今无取焉。
△《陈秋岩诗集》二卷(永乐大典本)
案《陈秋岩集》散见《永乐大典》中,然不著其名,亦不著时代。考焦竑《国史经籍志》有陈宜甫《秋岩集》,当即其人,而爵里则终无可考。集中《接刘介臣书诗》云:“几回梦里寻君去,三尺书来约我归。闽海浪肥春雨过,和林沙远晓云飞。”则当为闽人。又有《庚辰再随驾北行》二诗。庚辰为至元十七年,则元世祖时尝为侍从。又有《读元贞改元诏诗》、《丙申十月扈从晋王领降兵入京朝觐诗》。考之《元史》,丙申为元贞二年。晋王名噶玛喇,裕宗长子,天性仁厚,御下有恩。王府官属自内史以下,俱请命天子,不敢稍专。尝出镇北边,叛王永和尔等闻其至,望风请降。至元二十七年封梁王。二十九年改封晋王。所云领降兵者,应即此事。则成宗时又为晋王僚属。其诗多与卢挚、姚燧、赵孟頫、程钜夫、留梦炎等相唱和,而诸人诗乃罕及之。其始末遂不可复详矣。原集《焦志》作一卷。然篇什稍多,疑其字画偶误。今据《永乐大典》所存者编为二卷。
其诗大抵源出元、白,虽运意遣词少深刻奇警之致,而平正通达,语无格碍,要自不失为雅音也。
△《兰轩集》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王旭撰。旭字景初,东平人。其事迹不见於《元史》,谈艺家亦罕见称述。
顾嗣立撰《元诗选》,汇缉至三百家,而不载旭集,则久佚可知。惟《山东通志》称旭与同郡王构及永平王磐俱以文章名世,天下号为“三王”,而於其出处本末,亦未详载,则并其人亦几湮没矣。今以集中诗文考之,盖旭家贫力学,教授四方,尝为砀山令所宾礼。《送王侯二生序》所云:“至元庚寅,砀宰崔公以礼招余至其邑,俾专讲习者是也。”又尝至长芦,主高百川家。《中和书院记》所云:“辱承君币,来自泰山者是也。”其馀如安阳,如鄃城,如鲸川,皆所曾侨寓之地。又尝至杭州,之长沙。游迹几半天下,而卒未登仕版。其《有寄诗》云:“处困不堪家累重,谋生聊藉主人贤。”生平境遇,即此可以见其大概矣。其诗随意抒写,不屑屑於雕章琢句,而气体超迈,亦复时见性灵。古文多讲学家言。
其《井田说》一篇,务欲复三代之制,迂阔尤甚,殆全不解事之腐儒。然如记序诸作,和平通达,与之坐而谈理,其持论则未尝不醇正,未可废也。其集见於《文渊阁书目》者一部,一册。而焦竑《经籍志》则作二十卷。今从《永乐大典》采掇排比,尚可得一十六卷,决非一册所能尽,或一册“一”字为“十”字之讹欤。
卷一百六十七 集部二十
○别集类二十△《玉井樵唱》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尹廷高撰。廷高字仲明,别号六峰,遂昌人。是集首有廷高《自记》,载其父竹坡诗一联。盖即戴复古《石屏集》以其父遗诗冠首之意。竹坡名栋,宋宝祐间尝为绍兴府幕官,见《此君亭诗话》。而廷高行履不概见。惟《遂昌志》称其大德间任处州路儒学教授。顾嗣立《元诗选小传》,又谓其尝掌教永嘉,秩满至京,谢病归,与《志》不同。永嘉志乘亦不载其名。今案《集》中有《永嘉书所见》一首云:“此邦幸小稔,窃禄似有缘。”又有《永嘉任满代者未至诗》,又有《告病致仕谢掌尚书诗》,则廷高仕瓯及谢病实非无据,疑《遂昌志》失考也。其诗气格不高,而神思清隽,尚能不染俗氛。《集》中有《题虞集》、《邵陶二菴诗》,则集亦重其笔墨矣。
△《清容居士集》五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袁桷撰。桷有《延祐四明志》,已著录。其《集》据苏天爵《行状》及《元史》本传,俱称五十卷。此本卷数相符,盖犹旧本也。桷少从戴表元、王应麟、舒岳祥诸遗老游,学问源渊,具有所自。其在朝践历清华,再入集贤,入登翰苑,凡朝廷制册、勋臣碑版多出其手。故其文章博硕伟丽,有盛世之音。尤练习掌故,长於考据。《集》中如《南郊十议》、《明堂郊天异制议》、《祭天无间岁议》、《郊不当立从祀议》、《郊非辛日议》诸篇,皆成宗初所上。其援引经训,元元本本,非空谈聚讼者所能。当时以其精博,并采用之。其诗格俊迈高华,造语亦多工炼,卓然能自成一家。盖桷本旧家文献之遗,又当大德、延祐间为元治极盛之际。故其著作宏富,气象光昌,蔚为承平雅颂之声。文采风流,遂为虞、杨、范、揭等先路之导。其承前启后,称一代文章之钜公,良无愧矣。
△《此山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周权撰。权字衡之,号此山,处州人。尝游京师,以诗贽翰林学士袁桷。
桷深重之,荐为馆职,竟报罢。然诗名日起,唱和日多。《集》中有《赠赵孟頫诗》云:“瓣香未展师道敬,携琴暂出松萝中。”《赠虞集诗》云:“远游非涉声利途,愿谒国丈开榛芜。”《赠揭徯斯诗》云:“嗟予观光老宾客,瓣香仰止怀生平。”《赠陈旅诗》云:“下榻清风延孺子,高楼豪气卧元龙。”《赠欧阳玄诗》云:“床头萍绿多矜色,长价还从薛卞门。”《赠马祖常诗》云:“绝怜白发南州士,山斗弥高独仰韩。”而赵孟頫《赠权诗》亦有“青青云外山,炯炯松下石。顾此山中人,风神照松色”之句,且亲写“此山”二字为额以赠。是时文章耆宿,不过此数人,而数人无不酬答,似权亦声气干谒之流。然孟頫等并以儒雅风流照映一世,其宏奖后进,迥异於南宋末叶分朋标榜之私。故终元之世,士大夫无钩党之祸。权与诸人款契,盖文字之相知,固未可以依门傍户论也。是集为陈旅所选定,旅及袁桷、欧阳玄等各为之序,揭徯斯又为之跋。旅本作者,故别择特精。《旅序》称其简淡和平,无郁愤放傲之色。《桷序》称其法苏、黄之准绳,达《骚》、《选》之旨趣。《玄序》称其无险劲之词,而有深长之味;无轻靡之习,而有舂容之风。今观其诗,玄所称尤为知言矣。
△《申斋集》十五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刘岳申撰。岳申字高仲,吉水人。以吴澄荐,召为辽阳儒学副提举,不就。
后授泰和州判,致仕。是集乃其门人萧洵所编,李祁为之序。元季尝付剞劂,久经兵毁。顾嗣立《元诗选》蒐罗至备,独不及此编。《江西通志》亦谓“岳申文集今已不传”。今此钞帙仅存,亦可云希覯之本矣。岳申文宗法韩、苏,故其气骨遒上,无南宋卑冗之习。《豫章人物志》称所作简约峻洁,殆非虚语。至集中碑志之作居什之四五,尤可据以考证史事。如《文天祥传》,比《宋史》所载为详。《夏贵墓志》,称其出奇计,立战功甚悉,而贵之失节偷生,绝不为讳,且深致婉惜之词,亦非曲笔谀墓者可比。观其不妄许与,其文品之矜贵可知也。
△《霞外诗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马臻撰。臻字志道,号虚中,钱塘道士。仇远序是集,称其隐约西湖之滨,士大夫慕与之交,不过习清虚,谈淡泊,无一言及势力声利。《龚开序》则称大德辛丑,嗣天师张真人如燕,主行内醮,玄教名流,并翼然景从,王子繇、马志道在焉。其人盖在通介之间者也。集中铺张富贵者数篇,如《嗣师吴真人诗》之类,颇乖山林之格。然所作皆神骨秀骞,风力遒上,琅琅有金石之音。虽不能具金鳷擘海,香象渡河之力,而亦不类酸寒细碎,虫吟草间。观其《述怀》一诗,殆宋末遗老寄托黄冠,而其豪逸俊迈之气,无所不可,政不以枯寂恬淡为高耳。
此本为毛晋所刻。末有《晋跋》,称伯雨之后复有虚中。今考诸家之《序》,皆作於仁宗大德初年,则臻尚在张雨前,晋偶失检也。
△《西岩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元张之翰撰。之翰字周卿,邯郸人。《元史》无传。惟《松江府志》载之翰至元末自翰林侍讲学士知松江府事,有古循吏风。时民苦荒,租额以十万计,之翰力除其弊,得以蠲除。至今犹祠於名宦祠。生平著述甚富。晚号西岩老人,故以“西岩”名集。其诗清新宕逸,有苏轼、黄庭坚之遗;文亦颇具唐、宋旧格。
其集据《松江府志》所载,本三十卷。今於《永乐大典》中蒐采缀辑,分体编次,釐为二十卷。虽当时旧本篇页多寡不可知,而约略大数,计已得什之六七矣。
《永乐大典》所载,有标题《张西岩集》,而核其诗文实为张起岩作。起岩字梦臣,济南人,有《华峰漫稿》、《类稿》、《金陵集》尚行於世,与之翰截然两人。殆当世缮录之人,以《张西岩集》与《张起岩集》声音略近,故随读而讹,致相淆乱。今并釐正,各存其真焉。
△《蒲室集》十五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元释大䜣撰。大䜣字笑隐,南昌陈氏子。居杭之凤山,迁中天竺。又主建康集庆寺。是集诗六卷,文九卷。前有《虞集序》,谓其如洞庭之野,众乐并作,铿宏轩昂,蛟龙起跃,物怪屏走,沉冥发兴。至於名教节义,则感厉奋激,老於文学者不能过。虽称之少溢其量,然其五言古诗,实足揖让於士大夫间,馀体亦不含蔬筍之气,在僧诗中犹属雅音。又文宗入继大统,改建康潜邸为集庆寺,特起大䜣居之,授大中大夫。故虽隶缁流,颇谙朝廷掌故。若所著《王可毅尚书历任记》,证以《元史文宗本纪》,皆相符合。惟《本纪》谓至治元年五月中政使耀珠告托欢彻尔等交通亲王,於是出文宗居海南。而是《记》则谓至治二年谗慝构祸,文宗迁海南,与《本纪》相差一年。或传写误“元”为“二”,故与《史》异耶。集中多与赵孟頫、柯九思、萨都剌、高彦敬、虞集、马臻、张翥、李孝光往来之作。而第九卷中《杭州路金刚显教院记》、第十二卷《金陵天禧讲寺佛光大师德公塔铭》,并注曰“代赵魏公作”,则孟頫亦尝假手於大䜣,知非俗僧矣。
△《弁山小隐吟录》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黄玠撰。玠姓名不见於史传。惟《弘治湖州府志》载玠字伯成,慈谿人,宋黄震之曾孙。清苦力学,无所不通。周游西湖,乐吴兴山水,因卜居弁山,与赵文敏游,文敏称许之。有《卞山集》、《知非稿》、《唐诗选纂》、《韵录》等书,独不载此集之目。或后人以《卞山集》、《知非稿》并为一编,改题此名欤?其诗不为近体,视宋末江湖诸人惟从事五七言律者,志趣殊高。中多劝戒之词,其上者有元结遗意,次者亦近乎白居易。虽宏阔深厚不能及二人,要於俗音嘈囋之中读之如听古钟磬矣。前有《自序》,称蔑有令德,不敢谓隐。独以所得於天者薄,故将退藏以终其身。又引文中子之说,称愿上之人正身修德,使时和岁丰,已受其赐。尤粹然有德之言,胜矫语高蹈者万万也。
△《续轩渠集》十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洪希文撰。《附录》一卷,则其父岩虎诗也。岩虎字德章,号吾圃,莆田人,宋末尝为教谕。希文字汝质,号去华,尝官训导。岩虎诗名《轩渠集》,故希文集以续名。然《轩渠集》断烂不存,故摭其遗诗附於卷末。旧有希文《自序》,又有至治辛酉、至正壬辰、癸巳林以顺、林以抃、卓器之、南誉等《题词》。皆在未刻之前,不言原编卷数。嘉靖癸巳,其七世族孙绍兴知府珠请山阴蔡宗兖刊定。《宗兖序》称删去一百三十五首,存四百三十五首,编为十卷,附刻一卷。
则原集五百七十首也。《王凤灵序》则称诗二卷,为七律一百九十二首、古诗九十七首、绝句一百首,为数不同。又皆不及其词与杂文。此本凡诗三百六十九首、词三十三首、杂文十八首,与两《序》所言皆不符,疑传写者又有所刊削也。
《宗兖序》谓其以山泽之臞,出山泽之语。譬诸夏鼎、商鬲,华采虽若不足,而浑厚朴素之质,使望之者知为古器。《凤灵序》称其能以质胜,不蔽其情。今观其诗,纯沿宋格,於元末年华缛之风,明中叶堂皇之体,迥焉不同。故二人之论云尔。实则清遒激壮,亦足落落独行也。惟其以岩虎之诗附希文诗末,用《山谷集》后附《伐檀集》之例,以子先父,究於义未安。而篇页无多,又不能如《伐檀集》之自为卷帙,可以孤行。今特升冠此卷,置希文集之前,如《石屏集》、《玉井樵唱》之例焉。
△《定宇集》十六卷、《别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陈栎撰。栎有《书传纂疏》,已著录。是集为其族孙嘉基所刊。凡文十五卷,诗及诗馀一卷。《别集》一卷,则附录序记志状之类。栎生朱子之乡,故力崇朱子之学。集中如《澄潭赞》曰:“惟千载心,秋月寒水,儒释同处,我闻朱子。”附会《斋居感兴诗》句,以强合於禅,未免自生疵累,异乎朱子之所传。
然集中诸文,大抵皆醇正质实,不涉诡诞。如《深衣考》之类,虽未必尽合古制,而援据考证,究与空谈说经者有间。惟诗作击壤集派,多不入格。顾嗣立《元诗选》中所称“笑渠拄笏看山色,容我扶筇听水声。柳枝水洒一溪月,豆子雨开千嶂烟”诸句,皆沙中金屑,不能数数遇之也。
△《艮斋诗集》十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侯克中撰。克中字正卿,真定人。幼丧明,聆群儿诵书,不终日,能悉记其所授。稍长习词章,自谓不学可造诣。既而悔之,以为刊华食实,莫首於理。
原《易》以求,乃为得之。於是精意读《易》,著书名《大易通义》。年至九十馀而卒。今《通义》已不传,而袁桷所作《序》尚见《清容居士集》中,可略见克中本末。此乃所作诗集,犹元时旧刻。卷首有毛晋私印,盖汲古阁所藏。中间律体最多,而七言律为尤夥。卷一、卷二皆咏经史之作。卷八为谐音格,乃每首全以音通字异者相叶。如一东叶同、峒、桐、铜、童,二冬叶镛、庸、容、墉、蓉之类。凡七言三十一首,五言二十一首。亦克中自创之格,为古所未有。其诗颇近击壤一派,多涉理路。而抒情赋景之作,亦时有足资讽咏者。昔唐汝询幼而失明,长而能诗,《姑蔑》一集,明人诧为古所未有,而不知克中已在前,是亦足为是集希传之证。又汝询能注唐诗解,而克中乃至能诂经,是所学又在汝询上矣。
△《知非堂稿》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何中撰。中有《通鉴纲目测海》,已著录。据中《自序》,所著尚有《易类象》三卷、《书传补遗》十卷、《吴才老叶韵补遗》一卷、《六书纲领》一卷、《补六书故》三十二卷、《通书问》一卷、《苏邱述游录》一卷、《搘颐录》十卷。今自《通鉴测海》以外,惟《通书问》及此集仅存。然《自序》称有《知非堂稿》十七卷、《外稿》十六卷。顾嗣立《元诗选》载《知非堂稿》十七卷,与《自序》合。王士祯《居易录》作十六卷,亦与《自序》、《外稿》合。此集止六卷,似非完书。然嗣立之所录与士祯之所称者,已均在此六卷之中,又似无所亡佚者。岂后人传写,或合并其卷数;抑或重为选录,汰其繁冗,故篇帙虽减,而名章隽句一一具存欤?诗集之富,唐无若白居易,宋无若陆游、杨万里。而珠砾并存,往往使后人以多为憾。是编佳制具存,而芜词较少,可谓刊糟粕而存菁华。即非足本,亦不必以不完为歉矣。
△《云林集》六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贡奎撰。奎字仲章,宣城人,官集贤直学士,追封广陵郡侯,谥文靖。李黼为之状,马祖常奉敕撰碑,皆天下重望也。所著有《云林小稿》、《听雪斋记》、《青山漫吟》、《倦游集》、《豫章稿》、《上元新录》、《南州纪行》凡百二十卷。明永乐间徵入秘府,家无副本,遂绝不传。惟《云林小稿》宋濂所序者,尚存其曾孙兰家。洪熙中福州陈嵦复序而传之。宏治间其裔孙元礼复采诸书所载奎诗及遗文二篇,附益成编,是为今本。奎诗格在虞、杨、范、揭之间,为元人巨擘。王士祯《居易录》论其境地未能深造,殆专以神韵求之欤。吴澄跋其文稿,称其温然粹然,得典雅之体,视求工好奇,而卒不工不奇者,相去万万。惜今不可得见矣。卷末增载《见妇人》、《偶兴》二首,鄙俚秽亵,必委巷附会之说。元礼不知而误收之,其为谬陋,不止《谢康乐集》载东阳《溪中赠答》也。
△《梅花字字香前集》一卷、《后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郭豫亨撰。豫亨自号梅岩野人。里籍未详。据其《自序》,则至大辛亥作,其书名盖取宋晏殊词“唱得红梅字字香”句也。《离骚》遍撷香草,独不及梅。
六代及唐,渐有赋咏,而偶然寄意,视之亦与诸花等。自北宋林逋诸人递相矜重“暗香疏影,半树横枝”之句,作者始别立品题。南宋以来,遂以咏梅为诗家一大公案。江湖诗人,无论爱梅与否,无不借梅以自重。凡别号及斋馆之名,多带“梅”字,以求附於雅人。黄大舆至辑诗馀为《梅苑》十卷。方回作《瀛奎律髓》,凡咏物俱入《著题类》,而《梅花》则自立一类。此倡彼和,沓杂不休。名则耐冷之交,实类附炎之局矣。豫亨在至大中距南宋之末未远,故亦染山人之积习。
前后二集《咏梅》七律至二百首,与张洽之数相等。然洽诗层见叠出,总不出“幽香高格,耽寂避喧”之意,描摹窠臼,未免厌观。豫亨则集句为之,又辟新境。且属对颇能工巧,亦胜李龏《翦绡集》之多集绝句。一花一石,时逢佳胜。存备诗家之小品,固亦无不可矣。
△《中菴集》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元刘敏中撰。敏中有《平宋录》,已著录。《元史》载敏中《中菴集》二十五卷。《文渊阁书目》作五册,不著卷数。梁维枢《内阁书目》不载其名,则是时官书已佚。明藏书之家惟叶盛《菉竹堂书目》仅著於录,亦无卷数。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虽有其名,而独作三十五卷,与史不符。盖虞稷所列诸书乃遍徵各家书目为之,多未亲见其本,故卷数多讹,存佚不确,未可尽援为据也。苏天爵《元文类》中仅载其《贺正旦表》、《忠献王庙碑》二首,其他作则不概见。
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蒐罗裒辑,以类编次,尚可得二十卷,则所佚者不过十之二三矣。其诗文率平正通达,无钩章棘句之习。在元人中亦元明善、马祖常之亚。
本传称其文理明辞备。《韩性原序》亦谓其不藻缋而华,不琢镂而工,户枢门键,庭旅陛列,进乎古人之作。固不诬也。史称敏中为御史时,劾权臣僧格。为集贤学士时,上书陈十事。其文今皆不见集中,殆已散佚。集中有《星变奏议》、《皇庆改元奏议》,则为本传所未及,盖史佚之。其金石之文,如巴延庙碑、哈剌哈孙、纯直海、大达立、咬住、不阿里、李唐诸神道碑记,《大智全寺裨》、《罔极寺碑》,皆承诏撰述之作。今考《元史哈剌哈孙传》,即用敏中所撰墓碑。然不载其在宗正时,从世皇北巡,猝遇乱,突出破敌事。又不载其在中书省时,“每退食,延见四方宾使,访以物情得失,吏治否臧,人材显晦,年穀丰歉,采可行行之”数语。又“度地置两仓”句“两”字讹为“内”字。《纯直海传》亦用敏中碑,而其子当达里谕降襄阳,取汉口,破婺贼,功不在沙札该下。而《沙札该传》末乃仅附其子昂阿喇名无一语及当达里事,尤为舛漏。盖《元史》仓猝成书,疏脱实多。不但重复割裂,如顾炎武所讥。则是集之存,并可订史传之讹异,不徒贵其文章矣。
△《王文忠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王结撰。结字仪伯,定兴人。仁宗在潜邸时,以荐充宿卫。及即位,迁集贤直学士。元统中,官至中书左丞。文忠其谥也。事迹具《元史》本传。史称结有集十五卷。王圻《续文献通考》所载亦同。今久散佚。惟散见《永乐大典》者,采掇排比,尚得诗一百三十四首、诗馀十三首,编为三卷。又杂文九首为一卷。
《问答》五首为一卷。《善俗要义》三十三条为一卷。共成六卷。结为元代名臣,张珪称其非圣贤之书不读,非仁义之言不谈。今观是集,殆非虚语。诗多古体,大抵舂容和平,无钩棘之态。文亦明白畅达,不涉雕华。其中《上宰相论八事书》,乃结年二十馀游京师时所作。平生识力,已具见於是。《问答》五条,皆与吴澄往复之语,或阐儒理,或明经义,可略见其学问之根柢。《善俗要义》乃结为顺德路总管时所作,以化导闾里。凡教养之法,纤悉必备。虽琐事常谈,而委曲剀切。谋画周密,如慈父兄之训子弟。循吏仁爱之意,蔼然具见於言表,尤足以见其政事之大凡。统观所作,所谓词必轨於正理,学必切於实用者也,固不与文章之士争词采之工拙矣。
△《静春堂集》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袁易撰。易字通甫,长洲人。不求仕进。部使者拟荐於朝,谢不应。行中书省署徽州路石洞书院山长,旋亦罢归。居吴淞、具区之间,筑堂曰静春。聚书万卷,手自校定。或棹舟载笔床、茶灶、古器,游於江湖。赵孟頫尝为画《卧雪图》,称易与龚璛、郭麟孙为“吴中三君子”。是集乃易殁之后,其子泰所编。
延祐四年龚璛为之序,推之甚至。然以王安石拟之,殊不相类。卷末有《厉鹗跋》,拟以黄、陈,亦未尽然。易诗吐言天拔,於陈与义为近,与黄庭坚之镕铸劖削、陈师道之深刻瘦硬,其门径实各别也。有元作者,绮缛居多。易诗虽所传无几,而风骨遒上,固足以高步一时。龚璛等所作集序墨迹,至明正统中尚存。吴讷题其卷末,深致向往。盖其人品、诗品,均有动人遐想者矣。
△《惟实集》四卷、《外集》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刘鹗撰。鹗字楚奇,永丰人。皇庆间以荐授扬州学录。累官江州总管、江西行省参政。守韶州,以赣寇围城,力御不支,被执抗节死。其事甚烈。明初修《元史》,失於采录,不为立传,并佚其名。近邵远平作《元史类编》,始为补入《忠义传》。然亦仅及其死节一事。其生平行履则已不可考矣。集为其子遂、述所编,初名《鹫溪文献》。其称《惟实集》者,盖本其祖训以诗道贵实之语也。
鹗尝官翰林修撰,与虞集、欧阳玄、揭徯斯等游。所居浮云书院,诸人皆有题咏。
玄为序其文集,称其诗六体皆善。《徯斯序》亦谓其高处在陶、阮之间。虽友朋推挹之词,例必稍过其量。然今观其集,大都落落不群,无米盐龌龊之气,可以想见其生平。二人所许,亦不尽出标榜也。且鹗身捍封疆,慷慨殉国,千秋万世,精贯三光。即其文稍不入格,亦当以其人重之。况体裁高秀,风骨清遒,实有卓然可传者乎。《外集》二卷,皆前人序记、輓诗,乃其裔孙于廷等所重辑。今仍附之集末,以补史传之阙漏焉。
△《勤斋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元萧撰。字维斗,奉元人,历官集贤学士、国子祭酒,谥贞敏,事迹具《元史儒学传》。卒於仁宗延祐五年,诗文多散佚。顺帝至正四年,苏天爵官西台,始裒辑其遗稿,得文八十篇、诗二百六十首、乐府二十八篇。分为十五卷,官为刊版於淮东。盖距之殁,几三十年矣。自明以来,刊版久佚。惟《永乐大典》所载,尚存崖略。谨依类编辑,得文四十二首、诗二百六十一首、词四首,釐为八卷。按焦竑《国史经籍志》称萧《勤斋贞敏集》,而《永乐大典》但题作《勤斋集》,颇不相合。然姚广孝等修辑《永乐大典》,距至正刊版时未远,其所据本,当即天爵所编,不容有误。殆焦竑误增其文也。又按天爵《滋溪集》,载《墓志铭》一首,称於六经百氏无不通,尤精《三礼》及《易》,且邃於六书。初凿土室终南山下,以经传列左右。思索其义,至於忘寐者三十年。
乃表里洞彻。关辅自许衡倡明理学之后,实继之,为文悉本诸经。《元史》亦称制行甚高,真履实践。其教人必自小学始。为文辞立意精深,言近指远。一以洙泗为本,濂、洛、考亭为据,为一代醇儒。今考其文,气格虽不甚高,而质实简洁,往往有关名教。其《辞儒学提举书》及《辞免祭酒司业》等状,尤可见其出处进退之大节。诗非所长,而陶冶性灵,绝去纤秾流派,亦足觇其志趣之高焉。
△《石田集》十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马祖常撰。祖常字伯庸,世为雍古部人。居靖州之天山。高祖锡里济苏金末为凤翔兵马判官。子孙用以官为氏之例,遂称马氏。曾祖雅哈从元世祖南征,因家於汴,后徙光州。延祐中初复科举,祖常乡贡会试皆第一,廷试第二,授应奉翰林文字,擢监察御史,劾罢丞相特们德尔,既而特们德尔复相,修怨黜为开平县尹,因避祸退居。特们德尔死,乃除翰林待制,累迁礼部尚书。寻参议中书省事。元统初拜御史中丞,转枢密副使,乞归。至正四年卒。谥文贞。事迹具《元史》本传。是集凡诗赋五卷、文十卷。名石田者,以所居有石田山房也。其文精赡鸿丽,一洗柔曼卑冗之习。其诗才力富健,如《都门壮游》诸作,长篇巨制,回薄奔腾,具有不受羁靮之气。至元间苏天爵撰《文类》,录其诗二十首、文二十首,视他家所收为夥。又请於朝,刊行其集,而自为之序。称其接武隋、唐,上追汉、魏,后生争效慕之,文章为之一变。与会稽袁桷、蜀郡虞集、东平王构更迭倡和,如金石相宣,而文益奇。盖大德、延祐以后,为元文之极盛,而主持风气,则祖常等数人为之巨擘云。
△《榘庵集》十五卷(永乐大典本)
元同恕撰。恕字宽甫,其先太原人,徒於奉元。恕年十三,以书经魁乡校。
至元间授国子司业,辞不拜。陕西行台侍御史赵世延请置鲁斋书院,以恕领教事。
延祐六年立皇太子,召恕为奉议大夫、左赞善。明年英宗继统,以疾归。致和元年拜集贤侍读学士,复辞不赴。卒赠翰林直学士,封京兆郡侯,谥文贞。事迹具《元史儒学传》。所著《榘菴集》,本三十卷。至正初,陕西行台御史观音保、潘惟梓等始刊布於江淮,赵郡苏天爵为之序。《文渊阁书目》亦载有《榘菴文集》一部、八册。焦竑《经籍志》乃作二十卷,疑传写误也。自明以来,久佚不传。
故叶氏《菉竹堂书目》、晁氏《宝文堂书目》并不载其名。惟《永乐大典》中颇散见其诗文,谨抄撮编集,分类排比,釐为文十卷、诗五卷,视原本尚得半焉。
其平生著作,不事粉饰,而於淳厚敦朴之中,时露峻洁峭厉之气。贾仁《行状》称其於诗喜陆放翁,於文慕周益公。富珠哩翀《神道碑》又称至元三十一年《国史》修《世祖帝纪》,采事四方,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咸宁王辟为掾,典司编录。
故於元初典故,最为详赡。集中志状诸作,多有可与金、元正史相参订者。惟《祈禳青词》,本非文章正体,恕素以明道兴教自任,更不宜稍涉异端。乃率尔操觚,殊为失检。今以其原集所有,姑附录之,而并纠其失於此焉。
△《道园学古录》五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虞集撰。集有《平猺记》,已著录。此集凡分四编,曰《在朝稿》,曰《应制稿》,曰《归田稿》,曰《方外稿》。其中诗稿又别名《芝亭永言》。据金华黄溍《序》,以是集为集手自编定。然其《天藻诗序》云:“友人临川李本伯宗辑旧诗,谓之《芝亭永言》。”又《赋谢李伯宗题》云:“至元庚辰冬,临川李伯宗、黄仲律来访山中,拾残稿二百馀篇录之。”而《李序》又云:“至正元年十有一月,闽宪韩公徵先生文稿本,与先生幼子翁归及同门之友编辑之,得《在朝稿》二十卷、《应制稿》六卷、《归田稿》一十八卷、《方外稿》六卷。”
所言与今本正相合。又考《道园遗稿》前有至正己亥眉山杨椿《序》,以为集季子翁归及其门人所编,与《李本序》合。盖集母杨氏为衡阳守杨文中之女,杨椿即其外家后人,其言自当无误,亦可证黄溍所云之不足据,是编为李所定无疑也。自元暨明,屡经刊雕。然皆从建本翻刻,亦间有参错不合。盖多出后人窜改,要当以元本为正矣。文章至南宋之末,道学一派,侈谈心性;江湖一派,矫语山林,庸沓猥琐,古法荡然。理极数穷,无往不复。有元一代,作者云兴。大德、延祐以还,尤为极盛。而词坛宿老,要必以集为大宗。此录所收,虽不足尽集之著作,然菁华薈稡,已见大凡。迹其陶铸群材,不减庐陵之在北宋。明人夸诞,动云元无文者,其殆未之详检乎。
△《道园遗稿》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虞集撰。其从孙堪编。盖以补《道园学古录》之遗也。凡古律诗七百四十一首,附以乐府,刻於至正十四年。考裒录集之遗文者,别有《道园类稿》。以校此编,《类稿》所已载者仅百馀篇,《类稿》所未载者尚五百馀篇。集著作虽富,而散佚亦多。当李本编《学古录》时,已有泰山一豪芒之叹,则云烟变灭者不知凡几。堪续加蒐访,辑缀成编,纵未能片楮不遗,要其名篇隽制,挂漏者亦已少矣。集中《题花鸟图》一首,《元诗体要》作揭徯斯诗。今观其格意,於揭为近。或堪一时误收,亦未可知。然《元音》及《乾坤清气集》均载是诗,又题集作。此当从互见之例,疑以传疑,不足以为是书病也。
△《杨仲弘集》八卷(内府藏本)
元杨载撰。载字仲弘,浦城人,后徙杭州。初以布衣荐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调海船万户府照磨。会仁宗复行科举之制,遂登延祐二年进士,授饶州路同知浮梁州事,终於宁国路总管府推官。事迹具《元史儒学传》。焦竑《国史经籍志》载杨载《仲弘集》四卷。此本八卷,不知何人所分。元代诗人,世推虞、杨、范、揭。《史》称其“文章一以气为主,而於诗尤有法度。自其诗出,一洗宋季之陋”云云。盖宋代诗派凡数变。西昆伤於雕琢,一变而为元祐之朴雅。元祐伤於平易,一变而为江西之生新。南渡以后,江西宗派盛极而衰。江湖诸人欲变之,而力不胜。於是仄径旁行,相率而为琐屑寒陋,宋诗於是扫地矣。载生於诗道弊坏之后,穷极而变,乃复其始。风规雅赡,雍雍有元祐之遗音。史之所称,固非溢美。故清思不及范梈,秀韵不及揭徯斯,权奇飞动尤不及虞集,而四家并称,终无怍色,盖以此也。瞿宗吉《归田诗话》曰:“杨仲弘以《宗阳宫玩月诗》得名。然他作如‘风雨五更鸡乱叫,江湖千里雁相呼’、‘挟书万里朝明主,仗剑三年别故乡’、‘窗间夜雨销银烛,城上春云压彩旗’、‘空桑说法黄龙听,贝叶繙经白马驮’。沉雄典实,先叔祖每称之。长篇如《古墙行》、《梅梁歌》,亦皆为时所称。夫人瞿氏,余祖姑也。尝以仲弘亲笔草稿数纸授予。字画端谨,而前后点窜几尽。盖不苟作如是。则载於是事,亦以苦吟得之者矣。”陶宗仪《辍耕录》曰:“虞伯生先生、杨仲弘先生同在京口。杨先生每言伯生不能作诗,虞先生载酒请问作诗之法。杨先生酒既酣,尽为倾倒,虞先生遂超悟其理”云云。竟谓载诗在虞集上,则非其实也。
△《范德机诗》七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元范梈撰。梈字亨父,一字德机,清江人。以荐为左卫教授,迁翰林院编修官。出为岭海廉访使照磨,历转江西、湖东。后选充翰林应奉。又改闽海道知事,移疾归。天历二年授湖南岭北道廉访使经历,以母老未赴。明年母丧,竟以毁卒。所著有《燕然稿》、《东方稿》、《豫章稿》、《侯官稿》、《江夏稿》、《百丈稿》凡十二卷。此本七卷,不知何人所并。叶子奇《草木子》载:梈有与危素同晚步,得“雨止修竹闲(案诸本多讹“闲”为“开”,今据原本改正),流萤夜深至”二句,喜甚,既而曰“语太幽,殆类鬼作”云云。即今集中《苍山感秋诗》也。其语清微妙远,为诗家所称。然梈诗豪宕清遒,兼擅诸胜,实不专此一格。《闽书》又载其为闽海道知事时,以文绣局取良家子为绣工,作《闽州歌》述其事,廉访使遂奏革其弊。《歌》今亦载集中。然其事可记,其诗则语颇近俗。与沈作喆《哀扇工歌》仅相伯仲,尤不当以是概梈也。揭徯斯序其集曰:“虞伯生称德机如唐临晋帖,终未逼真。”改评之曰:“范德机诗如秋空行云,晴雷卷雨,纵横变化,出入无联。又如空山道者辟穀学仙,瘦骨崚嶒,神气自若。又如豪鹰掠野,独鹤叫群,四顾无人,一碧万里”云云。徯斯之语虽务反虞集之评,未免形容过当。然梈诗格实高,其机杼亦多自运,未尝规规刻画古人,固未可以“唐临晋帖”一语据为定论矣。
△《文安集》十四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揭徯斯撰。徯斯字曼硕,龙兴富州人。延祐初以荐授国史院编修官,应奉翰林文字。迁国子助教,告归。复召还。天历初开奎章阁,首擢为授经郎,与修《经世大典》。累官翰林侍讲学士,总修辽、金、宋三《史》。卒於官,追封豫章郡公,谥文安。事迹具《元史》本传。徯斯与虞集、范梈、杨载齐名。其文章叙事严整,语简而当。凡朝廷大典册及碑版之文,多出其手,一时推为钜制。
独於诗则清丽婉转,别饶风韵,与其文如出二手。然神骨秀削,寄托自深,要非嫣红姹紫,徒矜姿媚者所可比也。虞集尝目其诗如三日新妇,而自目所作如汉庭老吏。徯斯颇不平。故作《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夸”句。集见之,答以诗曰:“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旁人休大笑,诗成端的向谁夸。”
且题其后曰:“今日新妇老矣。”是二人虽契好最深,而甲乙间乃两不相下。考杨维桢《竹枝词序》曰:“揭曼硕文章居虞之次,如欧之有苏、曾。”其殆定论乎?顾嗣立《元诗选》载徯斯诗,题曰《秋宜集》,今未见。焦竑《国史经籍志》载《徯斯集》一卷,今亦未见。此本凡诗四卷,又《续集》二卷、《制表书序记碑志杂文》八卷,乃其门人燮理溥化所编。燮理溥化字元普,泰定四年进士。第九卷有《送燮元普序》,即其人也。所编虽不足尽徯斯之著作,然师弟相传,得诸亲授,终较他本为善。观《元诗选》所载《秋宜集》中,《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绝句》曰:“步出城南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乃割裂汉乐府半首为徯斯之诗,则所收必不甚精矣。
△《翠寒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宋无撰。无字子虚,苏州人,尝举茂才不就。是集前有《自序》,又有元贞乙未《赵孟頫序》、延祐庚申《冯子振序》。然卷末有《题孟頫遗墨诗》,不应有《孟頫序》。以《自序》考之,盖此本为无晚年自定,子振为序而刻之。孟頫所序,乃其少作。以其名重,仍刊以冠集耳。《子振序》仿李中《碧云集》序例,摘录其佳句甚悉。所举如《古研歌》之“神娲蹋云去补天,留下一团焦黑烟”,殆粗獷不复成语。又如“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之句,亦欠自然。
然其他品题,大抵精当。统观其集,七言古体纯学李贺、温庭筠,时有隽语。乐府短章,往往欲出新意,而反失之纤。五言律诗、五言长律最为擅长,七言绝句次之,七言律诗又次之。五言古诗集中惟《建业怀古》一首,亦仅如拗体律诗。
句句对偶,特平仄不谐耳。盖才所不近,避而不作也,亦可谓善用其短矣。
△《桧亭集》九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丁复撰。复字仲容,天台人。延祐初游京师,与杨载、范梈同被荐,而复辞不就。放情诗酒,浪迹江淮间。凡三徙居,晚乃侨寓於金陵之城北。平生所作不下数千篇,脱稿即弃去,故多所散佚。其婿饶介之及其门人李谨之各据所得,蒐辑成帙。介之所编称《集》,谨之所编称《续集》,今皆未见其本。此本乃至正十年南台监察御史张惟远合二集编为九卷,刊於集庆学舍者。其称《桧亭》,盖以所居有双桧,复日哦诗其下,因以为名。集中有《次韵介之双桧亭诗》,即其地也。复诗不事雕琢,而意趣超忽,自然俊逸。其才气横溢,魏文帝所谓笔墨之性殆不可胜者,几乎近之。偶桓《乾坤清气集》多录其诗,如《饯赵公子》、《送王伯庸》、《郭生生子》诸诗,字句或有小异,殆由传本各殊。又兰堂上人之《金陵因寄宪府张使君》诸诗,此集不载,则遗稿散落人间,饶介之等偶然未见者矣。
△《伊滨集》二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元王沂撰。沂字思鲁,先世云中人,徙於真定。父元父,官至承事郎,监黄池税务。马祖常《石田集》有所作《元父墓碣铭》,叙其家世甚详,而沂始末不概见。今以集中所自述与他书参考之,尚可得其大略。据马祖常《碣铭》,称与沂同榜,则当为延祐初进士。据集中《送李县令序》,则尝为临淮县尹。据《义应侯庙记》,称延祐四年佐郡伊阳,考《地理志》,伊阳在嵩州,则尝为嵩州同知。又诗中有“纶巾羽服卧伊滨”之句,则集名《伊滨》,亦即起於此时。据《祀南镇》、《北岳》诸记,则至顺三年尝为国史院编修官。据《送瞿生序》及《胡节母诗序》诸篇,则元统三年尝在国子学为博士。据《送余阙序》称元统初佐考试,见阙对策云云,则尝入试院同考,而余阙实为所得士。据《祀西镇记》、《御书跋》诸篇,则至元六年尝为翰林待制,并尝待诏宣文阁。又《宋》、《辽》、《金》三史成於至正五年,而书前列修史诸臣,有“总裁官中大夫礼部尚书王沂”之名,则是时已位至列卿。其后迁转,遂不可考,疑即致仕以去。然集中《壬寅纪异诗》,有“壬寅仲春天雨雹,南平城中昼惊愕。自从兵革十年来,澒洞风尘亘沙漠”之句。又《邻寇逼境仓皇南渡诗》,有“邻邑举烽燧,长驱寇南平。中宵始闻警,挈家速远行”之句。又有《寓吉安林塘避桃林兵警诗》。壬寅为至正二十二年,正中原盗起之时。距沂登第已五十载,尚转侧兵戈间,计其年亦当过七十矣。沂历跻馆阁,多居文字之职。庙堂著作,多出其手。与傅若金、许有壬、周伯琦、陈旅等俱相唱和。故所作诗文,舂容和雅,犹有先正轨度。惜其名不甚著,集亦绝鲜流传,选录元诗者并不能举其名氏。今从《永乐大典》中裒掇编次,釐为二十四卷。庶梗概尚具,不致遂就湮没焉。
△《渊颖集》十二卷、《附录》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吴莱撰。莱字立夫,浦阳人。延祐中复科举之制,以《春秋》贡於乡,试礼部不第。后以荐署饶州路长芗书院山长,未行而卒。年仅四十四。其门人金华宋濂等私谥为渊颖先生。据其谥议,取经义玄深为渊,文词贞敏为颖也。莱与黄溍、柳贯并受业於宋方凤,再传而为宋濂,遂开明代文章之派。故年不登中寿,身未试一官,而在元人中屹然负词宗之目,与溍、贯相埒。遗稿甚夥,濂为摘其有关学术议论之大者,编为斯本,青田刘基序之。碑文、谥议一卷,别为《附录》。张纶《林泉随笔》曰:“吴立夫《谕倭书》,盖其十八岁所作,规模仿司马相如《谕蜀》文。其末所述谕其王之言,虽古之辨士,莫能过也。其他《大游》、《观日》两赋,与夫《形释》、《泰誓论补》、《牛尾歌》等篇,皆雄深卓绝,真先秦、先汉间作者。”黄溍亦称其文崭绝雄深,类秦汉间人。皆未免溢量。
胡助谓“他人患其浅陋,而莱独患其宏博”,斯为笃论矣。王士祯《论诗绝句》有曰:“铁崖乐府气淋漓,渊颖歌行格侭奇。耳食纷纷说开宝,几人眼见宋元诗。”实举以配杨维桢。而其所选七言古诗,乃录莱而不录维桢。盖维桢为词人之诗,莱则诗人之诗,恃气纵横,与覃思冶炼门户固殊。士祯《论诗绝句》作於任扬州推官时。而《古诗选》一书,则其后来所定,所见尤深也。
△《黄文献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黄溍撰。溍有《日损斋笔记》,已著录。其文原本经术,应绳引墨,动中法度。学者承其指授,多所成就。宋濂、王祎皆尝受业焉。《濂序》称所著《日损斋稿》二十五卷,溍殁后县尹胡惟信锲梓以传。又有危素所编本为二十三卷。今皆未见。此本乃止十卷。前有嘉靖辛卯《张俭序》,称旧本颇阙失,且兼载其一时泛应异端之求者,恐非公意也。索世家得善本,及公所为笔记一编,稍加删定,付建瓯尹沈璧、陈珪重梓以传云云。则俭已有所刊削,非濂所序之本。
卷首题“虞守愚、张俭同校”一行,又题“温陵张维枢重选,会稽王廷曾补订”一行。则二人又有所窜易,并非俭所刻之本。卷数不同,有自来矣。明人诞妄,凡古书经一刊刻。必遭一涂改。数变之后,遂失其真,盖往往如此。然有所私损,未必有所私益。虽残阙不完,尚可见溍之崖略也。
△《圭斋集》十五卷、《附录》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欧阳玄撰。玄有《拯荒事略》,已著录。玄平生三仕成均,两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凡朝廷高文典册,多出其手。揭徯斯作玄集序,称有曰诗流者三卷、曰钅公中者十卷、曰驱烟者十五卷、曰强学者十卷、曰述直者三卷,其门人王师模所编。明宋濂《序》则谓原集一百馀册,皆毁於兵,惟存辛卯至丁酉七年之作二十四卷,其孙祐持编录之。此本诗赋四卷、文十一卷、附录一卷,题宗孙铭镛编集,又非祐持之旧矣。孔齐《至正直记》曰:“欧阳玄作文,必询其实事而书,未尝代世俗夸诞。”时人谓文法不及虞集、揭徯斯、黄溍,而事实不妄则过之。然宋濂称其文“如雷电恍惚,雨雹交下,可怖可愕,及乎云散雨止,长空万里,一碧如洗”,实亦未减於三人也。虞集《道园学古录》有《送玄谒告还浏阳诗》曰:“忆昔先君早识贤,手封制作动成编,交游有道真三益,翰墨同朝又十年。”盖集父教授於潭州,见玄文大惊,手封一帙寄集曰:“他日当与汝并驾齐驱,故集诗云然。”然则玄发轫之初,声价已与集相亚矣。
△《待制集》二十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柳贯撰。贯字道传,浦江人。大德四年荐为江山县教谕。延祐四年授湖广儒学副提举。六年改国子助教。至治元年迁博士。泰定元年迁太常博士。三年出为江西儒学提举。至正元年擢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仅七月而卒。故世称“柳待制”焉。事迹附载《元史黄溍传》。贯虽受经於金履祥,其文章轨度则出於方凤、谢翱、吴思齐、方回、龚开、仇远、戴表元、胡长孺,其史学及掌故旧闻则出於牟应龙,具见宋濂所作行状中。学问渊源,悉有所受。故其文章原本经术,精湛闳肆,与金华黄溍相上下。早年不自存稿。年四十馀北游燕,始集为《游稿》。其后有《西雝稿》、《容台稿》、《锺陵稿》、《静俭斋稿》、《西游稿》、《蜀山稿》。至正十年,余阙得稿於贯子卣,以濂及戴良皆贯门人,属其编次。凡得诗五百六十七首、文二百九十四首,勒为二十卷。阙及危素、苏天爵各为之序,濂为之后记。《天爵序》又称有《别集》二十卷,今未见其传本。
考《濂记》称尚馀诗九百七首、文二百四十八首,讠誊为二十卷,授先生子卣藏之。盖删汰之馀,本未刻也。以数计之,诗仅存十之四,文仅存十之六,宜其简择之精矣。《附录》一卷,杂录、诰敕、祭文、像赞、行状、墓表之属,不知何人所编。卷首亦题曰柳贯著,其谬陋可想。又墓表今在黄溍集中,而题曰戴良记,舛驳尤甚。以所记较史为详,尚可考贯之始末,姑仍其旧本存之云尔。
△《闲居丛稿》二十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蒲道源撰。道源字得之,号顺斋,世居眉州之青神,徙居兴元。初为郡学正,罢归。皇庆中徵为国史院编修官,进国子博士,年六十矣。越岁复引疾去。
后十年召为陕西儒学提举,不就。迹其生平,恬於仕宦,大抵闲居之日为多。故其子机裒辑遗文,题曰《闲居丛稿》。凡诗赋八卷、杂文乐府十八卷。诗文俱平实显易,不尚华藻。黄溍为之序,称“国家统一海宇,士俗醇美,一时鸿生硕儒所为文,皆雄深浑厚,而无靡丽之习。承平滋久,风流未坠。皇庆、延祐间,公以性理之学施於台阁之文。譬如良金美玉,不假锻炼琱琢,而光耀自不可掩”云云,亦言其文之真朴也。盖元大德以后,亦如明宣德、正统以后,其文大抵雍容不迫,浅显不支。虽流弊所滋,庸沓在所不免,而不谓之盛时则不可。顾嗣立《元诗选》引溍此文,谓当时风尚如此,可以观世运焉。斯言允矣。
△《所安遗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陈泰撰。泰字志同,别号所安,长沙茶陵人。延祐二年进士。除龙泉县主簿。栖迟薄宦,惟以吟咏自適,竟终於是官。其著作亦未成集。至其曾孙朴,始裒辑以成此编,故曰“遗稿”。明成化中,其来孙铨等重刊。卷末有旧题六字云:“后段蠹损,惜哉!”则并朴所缉亦非完本也。泰与欧阳玄同举於乡,以《天马赋》得荐。考官批其卷曰:“气骨苍古,音节悠然,天门洞开,天马可以自见矣。”
今赋与批词俱载集首。后玄跻膴仕,文章震耀一世。泰集乃几几不传。今观所作七言歌行居十之七八,大致气格近李白,而造句则多类李贺、温庭筠。虽或不免奔轶太过,剽而不留。又不免时伤粗獷,不及玄之风规大雅具有典型。要其才气纵横,颇多奇句,亦自有不可湮没者。久晦而终传於世,亦有由矣。
△《至正集》八十一卷(河南巡抚采进本)
元许有壬撰。有壬字可用,汤阴人。延祐二年进士。历官集贤大学士、中书左丞,兼太子左谕德,致仕。卒谥文忠。事迹具《元史》本传。有壬立朝五十年,三入政府。於国家大事,侃侃不阿,多有可纪。文章亦雄浑闳肆,餍切事理,不为空言,称元代馆阁钜手。所著《至正集》,本一百卷。据其弟有孚《圭塘小稿序》云:“门生集录缮写方毕,先生捐馆。犹子太常博士桢,忽遭起遣,仓皇之际,轻身南行。书籍弃掷,稿亦俱亡。”是其集自有壬既殁,即已沦佚无传。明弘治间,其五世孙容刊行《圭塘小稿》时,亦未之见。故叶盛《水东日记》载容尝言先公《至正集》一百卷,遗失久矣。闻杨少师尝收有副本,就叔简少卿求之。
少卿云:“书籍在泰和,有无未可知也。”此本不知何时复出,而尚阙其十九卷。
据黄虞稷《千顷堂书目》所载,卷数正同。盖相传只有此本,其即杨士奇家所藏欤。中如笺表、传状、书简诸体并阙,又有录而失其辞者,诗十一篇,乐府八篇。
《有孚序》又称其论天下事,嘉言谠论,见《至正集》。而此本疏稿实无一篇,则其散佚者亦复不少。然观《元史》本传,载有壬於泰定初言特扪德尔之子索南与闻大逆,乞正典刑;平章政事赵世延受祸尤惨,为辨冤复职;及上正始十事诸大端;皆见是集《公移类》中,亦足窥见崖略。而其论特克什之妹勿令汙染宫壸,更人所难言。本传顾未之及,是尤可以补史阙矣。
△《圭塘小稿》十三卷、《别集》二卷、《续集》一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许有壬撰。其《小稿》为有壬所自辑。至正庚子,其弟有孚录而序之,所谓即《至正集》而不具录者也。迨有壬既殁。集本散亡。而有孚所携此本独存,因重加编次,得诗文二百四十三首,釐为十三卷。又辑尝寄有孚诗文八十五篇,缑献可所收《文过集》及林虑记游诗文九十三篇,为《别集》二卷。其残编断简,得於倚尖野人家者为《外集》一卷。有孚复为之序,题屠维作噩二月。乃洪武二年己酉,在元亡之后矣。子孙世藏其书。宣德间,复失其《外集》。成化己丑,其五世孙南康知府容始校正刊行,而以家乘载志文、祭文及有孚等倡和之作编为《续集》一卷,附之於末。叶盛《水东日记》曰:“相台许可用中丞,文章表著一时,有盛名,今世所见者可数耳。”耿好问言其裔孙容尚藏文集若干卷,惜乎不得见之。即此本也。其后《至正集》复出於世,而阙佚未全。今以两书校核,虽大略相同,亦互有出入。如《忍经春秋经说》、《成中丞诗》诸序,《雪斋书院》、《龙德宫》、《上清储祥宫》、《河南省左右赞治堂》、《辽山县儒学》诸记,《武昌万寿崇宁宫》、《林州同知孙承事怯烈公神道》诸碑,皆《至正集》所无,而独见於此本。又《别集》中长短句,《至正集》未载者亦二十三阕。其他异同详略甚多。以其为有壬手订原本,又经有孚排定,视集本之晚出者较为精详。故并著於录,以备参证焉。
△《礼部集》二十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吴师道撰。师道有《战国策校注》,已著录。其集原名《兰阴山房类稿》。
此本题曰“礼部”者,盖师道致仕以后,授奉议大夫礼部郎中,以所进之官名之也。(考张枢撰《师道墓表》,杜本撰《师道墓志》,皆称致仕后授奉议大夫礼部郎中,而宋濂所作《墓碑》,则称以礼部郎中致仕,《元史》本传亦同。盖《元史》即濂所撰,故与碑合。然枢与本皆师道旧友,不应有误,或濂记录未真也。)凡诗九卷、文十一卷,流传颇鲜。此本乃新城王士祯写自昆山徐秉义家,因行於世。师道少与许谦同师金履祥。所著有《易杂说》二卷、《书杂说》六卷、《诗杂说》二卷、《春秋胡氏传附正》十二卷,於经术颇深。所补正鲍彪《战国策注》,及所撰《敬乡录》,於史事亦颇有考证。又与黄溍、柳贯、吴莱相与往来倡和,故诗文具有法度。其文多阐明义理,排斥释、老,能笃守师传。其诗则风骨遒上,意境亦深,褎然升作者之堂,非复仁山集中格律矣。盖其早年本留心记览,刻意词章;弱冠以后,始研究真德秀书。故其所作,与讲学家以馀力及之者,迥不同耳。
△《积斋集》五卷(永乐大典本)
元程端学撰。端学有《春秋三传辨疑》,已著录。其文集《元史》本传不载,世亦未见传本,惟《文渊阁书目》有之。今检勘《永乐大典》各韵中,尚颇散见一二。考曹安《谰言长语》,记欧阳玄为浙省考官,本房得《四灵赋》一卷,词意高迥。覆考官谓非赋体,欲黜之。玄争之力,且曰:“其人赋场如此,经义必高。”督掌卷官取其本经,则伟然老成笔也。及拆卷,乃程端学。欧阳玄作《端学墓志》,亦称“至治癸亥,浙闱秋试第二场《四灵赋》,词气高迥,因得与选。”
则端学以是赋得名,必载集中。今所存仅《阳燧赋》一篇,而是赋已佚,则散亡亦多矣。谨掇拾残剩,釐为诗一卷、文四卷,以备元人之一家。端学之说《春秋》,勇於信心,而轻於疑古,颇不免偏执胶固之弊。然其人品端谨,学术亦醇,故其文结构缜密,颇有闳深肃括之风。故曹安又记其会试经义策冠场,考官白宰相曰:“此卷非三十年学问不能成。”盖根柢既深,以理胜而不以词胜,故与雕章绘句者异焉。诗尚沿南宋末派。观墓志称端学泰定初扈跸上都,时虞集为国子司业,深相器重,而不甚见两人唱和之作。则端学不以是擅长,亦可见矣。
△《燕石集》十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宋褧撰。褧字显夫,大都人。泰定元年进士。历官翰林直学士,兼经筵讲官。谥文清。褧博览群籍,与兄本后先入馆阁,并有集行世,时人以“大宋”、“小宋”拟之。褧集为其侄太常奉礼郎彍所编。凡诗十卷、文五卷。首载至正八年御史台咨浙江行中书省刊行咨呈一道,欧阳玄、苏天爵、许有壬、吕思诚、危素五《序》,末附谥议、墓志、祭文、輓诗。又有洪武中何之权、吕荧二《跋》。盖犹旧本。《欧阳玄序》称其诗“务去陈言,燕人凌云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苏天爵序》称其诗“清新飘逸,间出奇古,若卢仝、李贺”。《危素序》则称其“精深幽丽,而长於讽谕”。核其所说,亦约略近之。至其词藻焕发,时患才多。句或不检,韵成牵缀。如《正献公坟所寒食诗》,有“高坟白打钱”句。案韦庄诗“上相间分白打钱”,非纸钱也。张女輓诗,却是“贞魂埋不得”句。《序》称其女工於属对,十岁而夭。案李商隐诗“万古贞魂倚暮霞”,非十岁未字之女也。如斯之类,大抵富赡之过。贪多务得,遂不能刮垢磨光。然武库之兵,利钝互陈。论其大体,足为一家,固不以字句累之矣。其文为作诗之馀事,然温润而洁净,亦不失体裁焉。
△《秋声集》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黄镇成撰。镇成有《尚书通考》,已著录。其集据顾嗣立《元诗选》称原本十卷,又载有《郑潜序》。此本仅存四卷,又惟镇成《自序》一篇,而不载《潜序》,似非完帙矣。王士祯《居易录》称其《秋风》一首、《秋山小景》一首、《五曲精舍》一首,以为具有风调。今观其集,大抵边幅稍狭,气味稍薄,盖限於才弱之故。然近体出以雅洁,古体出以清省,亦复善用其短。故格韵楚楚,颇得钱、郎遗意。较元代纤秾之体,固超然尘壒之外也。《闽书》称镇成至正中筑室城南,号南田耕舍。部使者屡荐之,不就。似乎高隐之士。《郑潜序》则称其有所激而鸣其不平。今考集中《南田耕舍诗序》言:“赋者率拟之於老农,人各有志,同床而不相察。”其第二首云:“种田南山下,土薄良苗稀。稊稗日以长,荼蓼塞中畦。路逢荷人,相顾徒嗟咨。我欲芟其芜,但念筋力微。终焉鲜嘉穀,何以奉年饥。谁令恶草根,亦蒙雨露滋。岂无力耕士,悠悠兴我思。”
则镇成盖遭逢乱世,有匡时之志而不能行,乃有托而逃。故诗多忧时感事之语。
《潜序》为知其心,徒以为恬退之士,未足罄所抱矣。
△《雁门集》三卷、《集外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萨都剌撰。萨都剌字天锡,号直斋。其祖曰思兰不花,父曰阿鲁赤,以世勋镇云代,居於雁门。故世称雁门萨都剌,实蒙古人也。旧本有《干文传序》,称萨都剌者,译言济善也。(案萨都剌蒙古语结亲也,此云济善,疑文传以不谙译语致误,今姑仍原文,而附订於此。)则本以蒙古之语连三字为名。而集中《溪行中秋玩月诗》,乃自称为萨氏子,殊不可解。又孔齐《至正直记》,载萨都剌本朱姓,非阿鲁赤所生。其说不知何据。岂本非蒙古之人,故不谙蒙古之语,竟误执名为姓耶。疑以传疑,阙所不知可矣。据所《自序》,称始以进士入官为京口录事长,南行台辟为掾。继而御史台奏为燕南架阁官,迁闽海廉访知事,进河北廉访经历。《干文传序》则称其登泰定丁卯第。应奉翰林文字,除燕南经历,升侍御史。於南台以弹劾权贵,左迁镇江录事宣差,后陟官闽宪幕。与《自序》稍有不同。然《自序》当得其实也。虞集作《傅若金诗序》,称进士萨天锡最长於情,流丽清婉。今读其集,信然。杨瑀《山居新语》尝辨其宫词中“紫衣小队”诸语,及《京城春日诗》中“饮马御沟”之语为不谙国制。其说良是。然《骊山诗》内误用荔枝,亦何伤杜牧之诗格乎。集本八卷,世罕流传。毛晋得别本刊之,并为三卷。后得荻匾王氏旧本,乃以此本未载者别为《集外诗》一卷,而其集复完。其中《城东观杏花》一诗,今载《道园学古录》中,显为误入。则编类亦未甚确。然八卷之本,今不可得。故姑仍以此本著录。《晋跋》又称尚有无题七言八句百首,别为一集,惜其未见。今距晋又百馀载,其存佚益不可知矣。
△《杏亭摘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洪焱祖撰。焱祖字潜夫,歙县人。是集前有《危素序》,称为徽州路休宁县尹致仕。而叙其仕履乃曰年二十六为平江路儒学录,浮梁州长芗书院山长,绍兴路儒学正,调衢州路儒学教授,擢处州路遂昌县主簿。天历元年年六十二致仕。
乃不云其为县尹。考《宋濂序》,称其自儒官起家,四转而为遂昌主簿,遂以休宁县尹致其仕。盖是时犹沿宋例,致仕者率进一官使归,实未尝任是职也。焱祖尝作《罗愿尔雅翼音释》,至今附愿书以行。又有《续新安志》十卷,亦继愿《新安志》而作。盖亦博洽之士。是集为其子浦江尉在所编。其所居有银杏树,大百围。焱祖尝以“杏亭”自号,因以名集。其诗以古近体分列。然五言律下注曰“长律附”,不从高棅称排律。七言律下注曰“拗律附”,亦宋人之旧名。
盖犹当日原本,未遭明人窜乱者也。其诗虽纯沿宋调,而尚有石湖、剑南风格,抗衡於虞、杨、范、揭诸家则不足,以视宋季江湖末派则蝉蜕於泥滓之中矣。
△《安雅堂集》十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陈旅撰。旅字众仲,莆田人。以荐为闽海儒学官。中丞马祖常奇之,与游京师,又为虞集所知。平章事赵世延引为国子助教。考满再任。后出为浙江儒学提举。又召入为应奉翰林文字。至元元年迁国子监丞。越二年卒於官。事迹具《元史儒学传》。其集见於本传者十四卷。此本仅十三卷,乃其子籥所编。有张翥、林泉生二《序》,一作於至正九年,一作於十一年。目次与焦竑《经籍志》相合。殆本传笔误,以“三”为“四”欤。史称其文典雅峻洁,必求合於古作者,不徒以徇世好。又称虞集见所作,有“我老将休,付子斯文”之语。《张翥序》亦称天历、至顺间,学士虞公以文章擅四方,其许与君特厚,君亦得相与薰濡,而法度加密。盖纪实也。苏天爵辑《元文类》,其时作者林立,而不以序属诸他人,独以属旅,殆亦知其文之足以传信矣。
△《傅与砺诗文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傅若金撰。若金初字汝砺,揭徯斯为改字与砺,江西新喻人。曹安《谰言长语》记其少年家酷贫,以织席为生。又改业为针工。后有所激,乃读书,诗文遂脍炙人口。用以勉人之自砺,则亦奇士也。其诗法授於同郡范梈。虞集、宋褧以异材荐,佐使安南。归除归广州文学教授。至正三年卒,年仅四十。所著诗集有《初稿》、《南征稿》、《使还新稿》、《牛铎音》等编,范、虞诸人皆尝为之序。至正间,其弟若川汇鋟之,名《清江集》。明洪武中,又刻其文集十一卷,《附录》一卷。今诗文总为一编,不知何人所并也。揭徯斯称每读与砺诗,如复见范德机。德机七言歌行胜,与砺五言古律胜,馀亦相伯仲。王士祯《居易录》则称其歌行得老杜一鳞片甲,七律亦有格调。与徯斯论小异。当以士祯之说为然。古文盖其馀事,然亦和平雅正,无棘吻螫舌之音。虽不能凌跨诸家,要亦一时之隽才矣。
△《瓢泉吟稿》五卷(永乐大典本)
元朱晞颜撰。考元代有两朱晞颜。其一为作《鲸背吟》者。其一为长兴人,字景渊,即著此稿者也。晞颜始末不甚可考。惟《吴澄集》有晞颜父文进《墓表》,载及晞颜,称其能诗文而为良吏,亦不详其为何官。今以集中诗考之,则初以习国书被选为平阳州蒙古掾。又为长林丞,司煮盐赋。又曾为江西瑞州监税。盖以郡邑卑吏终其身者。其集藏书之家罕见著录。惟焦竑《国史经籍志》载有《瓢泉集》四卷,而世无传本。顾嗣立录元诗三百家,亦不及其名。今据《永乐大典》所载,抄撮编次,釐为诗二卷、诗馀一卷、文二卷。又牟巘、郑僖《原序》二首尚存,仍以弁诸卷首。集中所与酬赠者为鲜于枢、揭徯斯、杨载诸人。故耳目薰濡,具有法度。所作虽边幅稍狭,而神理自清。《牟巘序》所称拟古之作,今具在集中。颇得汉魏遗意,异乎以割剥字句为工。其杂文亦刻意研练,不失绳墨。
惟郑僖所赏麯生、菊隐二传,沿毛颖革华之体,自罗文、叶嘉以来已为陈因之窠臼。僖顾以奇赡许之,殆所谓士俗不可医矣。
△《筠轩集》十三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元唐元撰。元字长孺,歙县人。泰定丁卯,以文学授平江路学录。再任建德路分水县教谕。以徽州路学教授致仕卒。集中《朱克用总管诗会序》,作於至正乙酉,自题七十七岁。则当生於宋咸淳五年己巳。始终皆当元盛时,故所作多和平温厚之音。又尝著《易大义》、《见闻录》诸书,於经术颇深。故议论亦不诡於正。据朱文选行状,元有《敬堂杂著》、《思乐杂著》、《吴门杂著》、《分阳杂著》、《金陵杂著》、《老学藂稿》几七千篇,分为五十卷。乃其子桂芳手辑,故集中间有桂芳题识。此本为程敏政编入《唐氏三先生集》者,仅诗稿八卷、文稿五卷,殊非其旧。观其裔孙泽请汪抑之作序启中,亦谓兵燹之馀,十存二三。
则此集亦蠹蚀零落,幸而得存矣。惟元以乡校终身,未尝一官台阁,而集中有《扈从氵栾阳清暑》四诗,又有《玉堂夜直诗》,及《察罕淖尔》、《李陵台》诸诗,未喻其故,或误收他人之作欤?
△《俟菴集》三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李存撰。存字明远,更字仲公,安仁人。少博涉典籍,喜为文章。后从上饶陈立太传陆九渊之学,遂尽焚所著书。其论学以省察本心为主。其论文谓唐、虞所有之言,三代可以不言。三代所有之言,汉、唐可以不言。未有六经,此理无隐。前古圣贤,直形容之而已,恶能有所增损。皆陆氏义也。然存所学笃实,非金谿流派堕於玄渺,并失陆氏本旨者比。故其诗文皆平正醇雅,不露圭角,粹然有儒者之意。是集为其子卓所编。凡诗十一卷、文十九卷。前有永乐乙酉《邹济序》,及危素所作《墓志》。末附虞集书一首。案《道园学古录》有《送李彦方闽宪诗序》曰:“近日晚学小子,不肯细心读书穷理,妄引陆子静之说以自欺自弃。至欲移易章句,直斥程、朱之说为非,此亦非有见於陆氏者也。特以文其猖狂不学以欺人而已。此在王制之必不容者也。闽中自中立之归,已有道南之叹。
仲素、愿中至於元晦,端绪明白,皆在闽中。不能不於彦方之行发之。去一赃吏,治一弊政,不如此一事有以正人心”云云。其言褊躁,与陆氏学派若不戴天。而与存书乃深相推挹,岂非以其人重之欤?亦足见元儒敦朴,无门户之成见也。
△《滋溪文稿》三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苏天爵撰。天爵有《名臣事略》,已著录。所作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其《诗稿》,《元百家诗》尚录之,今未见其本。此为其《文稿》三十卷,乃天爵官浙江行省参政时,属掾高明、葛元哲所编。元哲字廷哲,临川人,以乡贡第一人举进士。赵汸《东山存稿》中有《别元哲序》一篇,载其行履甚详。高明字则诚,永嘉人,登进士第,调官括苍郡录事。赵昉又有《送高则诚归永嘉序》,即其人也。天爵少从学於安熙。然熙诗文粗野不入格,天爵乃词华淹雅,根柢深厚,蔚然称元代作者。其波澜意度,往往出入於欧、苏,突过其师远甚。至其序事之作,详明典核,尤有法度。集中碑版几至百有馀篇,於元代制度人物,史传阙略者多可藉以考见。《元史》本传称其“身任一代文献之寄”,亦非溢美。虞集《赋苏伯修滋溪书堂诗》有曰:“积学抱沉默,时至有攸行。抽简鲁史存,采诗商颂并。”盖其文章原本,由沉潜典籍,研究掌故而来,不尽受之於熙也。
△《青阳集》四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元余阙撰。阙字廷心,一字天心,色目人。世居武威。以父官合肥,遂家焉。
元统元年进士。累官淮南行省左丞,分守安庆。陈友谅陷城,自刭死。赠行省平章,谥忠宣。事迹具《元史》本传。阙以文学致身,於五经皆有传注。篆隶亦精緻可传。而力障东南,与许远、张巡后先争烈。故集中所著,皆有关当世安危。
其《上贺丞相》四书,言蕲、黄御寇之策,尤为深切。使阙计果行,则友谅之能陷江东西否,尚未可知也。其第二书谓往时泰不华、蛮子海牙并力攻蕲、黄,贼几就灭。忽檄散各军,止有卜颜帖木儿驻札兰溪。盗之复陷沿江诸郡,实人谋不臧。证以卜颜帖木儿本传,知丞相托克托虽有功於江淮,而实阶乱於蕲、黄之地。
又第四书曰,兰溪之功,卜颜帖木儿平章为最,蛮子海牙中丞特因之成事。《卜颜帖木儿传》亦采用之。则又是非之公,足以信诸后代者也。其诗以汉魏为宗,优柔沈涵,於元人中别为一格。胡俨《杂说》曰:“初危太朴以文学徵起,士君子皆想望其风采。或问虞文靖公曰:‘太朴事业当何如?’曰:‘太朴入京之后,其词多夸,事业非所敢知。必求其人,其余阙乎。’问何以知之,曰:‘集於阙文字见之。’后阙竟以忠义显。乃知前辈观人,自有定鉴”云云。然则文章虽阙之馀事,而心声所发,识度自殊,亦有足觇其生平者矣。
△《鲸背吟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旧本题元朱晞颜撰。前有《自序》,署其字曰名世。末又有《自跋》。《序》称至元辛卯,泛海至燕京,舟中成七言绝句三十馀首,诗尾各以古句足之。其末章云:“早知鲸背推敲险,悔不来时只跨牛。”因名《鲸背吟》。曹学佺编入《十二代诗选》中。长洲顾嗣立编《元百家诗》,据赵孟頫所作《宋无翠寒集序》,谓无旧以晞颜字行。先世自晋陵迁吴,冒朱姓。至元中,其父领征东万户案牍,当行病痿,无匄以身代,遂入海。经高丽诸山,未尝废吟咏,《鲸背吟》正其时作。然《序》称偶托迹於曹科,未忘情於笔砚。缘木求鱼,乘桴浮海。与代父入征东幕府,情事渺不相涉。与《孟頫序》所称,西溪王公以茂才举之,辞不就者亦不合。又不知其何故矣?疑以传疑可也。
△《近光集》三卷、《扈从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周伯琦撰。伯琦有《六书正讹》,已著录。当顺帝时,伯琦以文章知遇,出入禁廷。因别裒录所作,为此二集。《近光集》乃后至元八年庚辰由国史院编修擢翰林修撰,同知制诰。至正元年辛巳,为授经郎经筵译文官。二年壬午,为帘内官。四年甲申,升监书博士。五年乙酉,改崇文监丞,迄於出为海北广东道肃政廉访使。凡五年之诗。《扈从诗》则至正十二年壬辰,由翰林直学士兵部侍郎拜监察御史,扈从上京之作也。《近光集》中述朝廷典制为多,可以备掌故。
《扈从诗》中记边塞闻见为详,可以考风土。而伯琦文章淹雅,亦足以摹写而叙述之。溯元季之遗闻者,此二集与杨允孚《氵栾京百咏》亦略具其梗概矣。
△《经济文集》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李士瞻撰。士瞻字彦闻,先世新野人,徙居荆门。至正初,中大都路进士。
中书辟充右司掾,除刑部主事。累官户部尚书,出督福建海漕,就拜行省左丞。
召入为参知政事,改枢密副使,拜翰林学士承旨,封楚国公。以至正二十七年卒。
《元史》不为立传。惟《顺帝本纪》载:“至正二十二年,枢密副使李士瞻上疏极言时政。凡二十事。”具列其目,大抵当时急务。盖亦谠直之士也。是集为其曾孙伸所编,所录始於为右司掾时,而迄於奉使闽中。故《元史》所载《时政疏》不在其中。然所载往来简札至七十馀通,几居全集之半。虽多属一时酬答之作,而当时朝政之姑息,兵事之乖方,藩臣之跋扈,多可藉以考见。其弥缝匡救,委曲周旋,拳拳忧国之忱,亦不在所上《时政疏》下。《元史》於顺帝时事最称疏略,存此一集,深足为考证之助。正不徒重其文章矣。
△《纯白斋类稿》二十卷、《附录》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胡助撰。助字履信,一字古愚,婺州东阳人。始举茂才。为建康路儒学学录。历美化书院山长、温州路儒学教授。用荐再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秩满授承信郎、太常博士,致仕归。时至正五年也。是集乃助所自编,本三十卷。历年既久,残阙失次。明正德中,其六世孙淮掇拾散佚,重编此本。仅存赋一卷、诗十六卷、杂文三卷。又《附录》当时投赠诗文二卷。仍以《纯白斋类稿》为名,而卷帙已减三之一,非其旧本。虞集常跋其《上京纪行集》,称其龙门以后诗尤佳,今已散入集中。邓文原、吴澄尝跋其《銮坡小录》及《升学祭器文》,此本不载。
则当在亡佚十卷中也。助诗文皆平易近人,无深湛奇警之思,而亦无支离破碎之病,要不失为中声。吴澄称其诗“如春兰茁芽,夏竹含箨,露滋雨洗之馀,濯濯幽媚,娟娟静好”。则形容过当,反不肖其品格矣。
△《圭峰集》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卢琦撰。琦字希韩,号立斋,惠安人。圭峰其所居地。抄本或作《圭斋集》,传写误也。至正二年进士。授州录事,迁永春县尹,改调宁德。历官漕司提举,除平阳州,命下而卒。事迹具《元史良吏传》。徐<火勃>《笔精》曰:“《圭峰集》岁久弗传,近岁惠安庄户部徵甫蒐而梓之,误入萨天锡诗六十馀首。”此本为元陈诚中所编,明万历初邑人朱一龙、福州董应举序而刻之。在庄本之前,然已多窜入他作。如五言古诗《春日思远游》,则在陈旅集中。又五言古诗中《过岭至崇安》、《送吴甫至扬州》、《题焦山方丈壁》、《秋日池上》、《度闽关》、《宿台山寺绝顶》、《早发黄河》等篇,七言古诗中《有事居庸关》、《走笔赠孟礼》、《乐陵台望月》、《夜泊钓台》、《江南乐》、《江南怨》、《雪山辞》、《崔镇阻风》、《游吴山驼峰》、《紫阳菴》、《江上闻笛》、《别友》、《寒夜闻笛》、《黯淡滩歌》、《清湖曲》、《海棠曲》、《儒有萨氏子》等篇,七言律诗中《高邮城楼晚望》、《燕将军出猎》、《寄鹤林长老》、《和王维学海南还韵》、《三衢守索题烂柯石桥》、《登镇阳龙兴寺阁》、《寄参政许可用》、《送佥宪王君实》、《金陵道中》、《再过锺山万寿寺》等篇,共三十二首,皆在萨都剌集中。至於萨都剌《溪行中秋玩月》一篇,《自序》称“余乃萨氏子”云云,班班可考。此集乃改题曰《儒有萨氏子》,《序》末又删其“至元丁丑仲秋书”一句。尤为显然作伪。不得谓之误收。盖编缉之时,务盈卷帙,以夸蒐采之富,故真赝溷淆如此也。琦官虽不高,而列名良吏,可不藉诗而传。即以诗论,其清词雅韵,亦不在陈旅、萨都剌下。编录者移甲为乙,亦非无因矣。集又载赋三篇、记六篇、志铭二篇、祭文一篇、启三篇、杂著九篇,则确出琦作,非由假借。今删其诗之妄录者,并其文录之,以存琦之真焉。
△《蜕菴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张翥撰。翥字仲举,晋宁人。至元初,用隐逸荐,召为国子助教,分教上都。寻退居淮东。会修《宋》、《辽》、《金》三史,起翰林国史院编修官。累迁翰林学士承旨,致仕,加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给俸终身。事迹具《元史》本传。
案金明昌、承安间,亦有张翥,字曰仲扬。刘祁《归潜志》记其“矮窗小户寒不到,一炉香火四围书”、“西风了却黄花事,不管安仁两鬓秋”诸句,称其浮艳。
诸书援引,或误为一人,非也。翥尝从学於李存,传陆九渊之说。诗法则受於仇远,得其音律之奥。其诗清圆稳贴,格调颇高。近体长短句,极为当时所推。然其古体亦伉爽可诵,词多讽谕,往往得元、白、张、王之遗,亦非苟作。王士祯《居易录》曰:“蜕菴元末大家,古今诗皆有法度。无论子昂、伯庸辈,即范德机、揭曼硕未知伯仲何如。”其论当矣。史称翥遗稿不传,传者有律诗、乐府,仅三卷。王士祯则称“《蜕菴集》四卷,明洪武三年锡山郎成抄本”。此本乃朱彝尊所藏,明初释大杼手抄本,前后有来复、宗泐二人《序》《跋》。盖大杼与翥为方外交,元末翥没无嗣,大杼取其遗稿归江南,别为选次而录存之。考《元音》、《乾坤清气集》、《玉山雅集》诸书,所录翥诗尚有出此集之外者,则亦非全本也。
△《五峰集》六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李孝光撰。孝光字季和,乐清人。隐居教授白野,泰哈布哈尝师事之。至正七年,诏徵隐士,以秘书监著作郎召。明年升文林郎、秘书监丞。所著诗文,岁久散佚。是编乃弘治甲子怀远钱杲为乐清令,访求遗稿,得全集於儒生周纶家,因俾纶编次刊版。杲自为之序,仍以《五峰集》为名。其诗文不分卷帙,但以各体分编。今定以乐府四言诗为一卷,五七言古诗为一卷,五言律诗为一卷,七言律诗为一卷,绝句为一卷,杂文为一卷。卷首别有逸文目四篇,曰《南村草堂记》,曰《郭翼迁善斋记》,曰《姚文焕书声斋集记》,曰《孝善坊记》,皆有录无书。
盖传写复佚,今亦阙之。元诗绮靡者多,孝光独风骨遒上,力欲排突古人。乐府古体皆刻意奋厉,不作庸音。近体五言疏秀有唐调。七言颇出入江西派中,而俊伟之气自不可遏。中间如《赠潘九霞绝句》所云:“道士自称潘九霞,身骑黄鹤大如车。借我北窗眠一夜,酒醒共吃白丹砂。”失之粗獷者,亦间有之,然不害其风格也。杂文凡二十首,皆矫矫无凡语。杨维桢作《陈樵集序》,举元代作者四人,以孝光与姚燧、吴澄、虞集并称,亦不虚矣。末附《题朱泽民画》一首,盖古乐府之末章,误编於文集,今仍移附乐府末云。
△《野处集》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邵亨贞撰。亨贞字复孺。杨枢《淞故述》,载其本淳安人。至正间为松江训导,占籍华亭。今考集中有《送族兄安仲还乡序》云:“至元中,大父处县君以弗终仕於宋,晦迹华亭别业,先子遂生华亭。至德间,大父归葬故里,先子弗克举家去,至今为华亭人。”则自其祖已占籍松江,枢所述犹未尽也。是编后有冯迁、汪稷二《跋》,谓其书本出上海陆深家,深之孙郯以授稷而刊行之。并所著《蛾述诗选》、《蛾术词选》为十六卷。今诗词二选世已无传,惟此本独存。
共杂文六十八首。亨贞终於儒官,足迹又不出乡里,故无雄篇巨制以发其奇气。
而文章大致清快,步伐井然,犹能守先民遗矩者。其诗词世不多见。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载所作《咏眉目沁园春词》二首,隽永清丽,颇有可观。盖所长尤在於是,惜《词选》今已久佚矣。
△《梦观集》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释大圭撰。大圭字恒白,姓廖氏,晋江人。至正间,居泉州之紫云寺。其集本二十四卷。首为《梦法》一卷、《梦偈》一卷、《梦事》一卷,次为诗六卷,次为文十五卷。所谓梦法、梦偈、梦事者,皆宗门语录,不当列之集中。其杂文亦多青词、疏引,不出释氏之本色,皆无可取。惟其诗气骨磊落,无元代纤秾之习,亦无宋末江湖蔬筍之气。吴鉴原序称其华实相副,词达而意到,不雕镂而工,去纂组而丽,屏耘锄而秀。虽朋友推奖之词,然核以所作,亦不尽出於溢美。盖石湖、剑南之馀风,犹存於方以外矣。今删除其《梦法》等卷,并删除其杂文,惟录古今体诗编为五卷。沙砾既捐,精华斯露。取长弃短,期於不失雅音。其三乘宗旨,听释氏之徒自传之,固不必为彼法计也。
△《金台集》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乃贤撰。乃贤有《河朔访古记》,已著录。是集为危素所编。前有欧阳玄、李好文、贡师泰三《序》,作於至正壬辰。又有黄溍《题词》,作於至正庚寅。
末有至正乙酉揭徯斯《跋》,至正辛卯程文《跋》、至正乙未杨彝《跋》、至正己丑泰哈布哈题字、至正戊子张起岩题诗。复有虞集诗一首,及危素一《跋》,均不著年月。《素跋》称“易之《金台前稿》,余既序之。及再至京师,又得《后稿》一卷。”则此集二卷乃合两稿编之。故集中称揭徯斯谥为“揭文安”,而集末乃有徯斯《跋》也。乃贤天才宏秀,去元好问为近。虽晚年内登翰林,外参戎幕,而仕进非所汲汲,惟以游览唱酬为事。故气格轩翥,无世俗猥琐之态。
其名少亚萨都剌。核其所作,视萨都剌无不及也。
△《子渊诗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案《子渊诗集》散见《永乐大典》中,但题曰元人。《文渊阁书目》载之,亦不著撰人名氏。考集中有《岁尽诗》云:“照我乡关梦,相随到鄮城。”鄮故城在鄞县东,唐时析鄮置鄞、慈、奉、镇四邑,隶明州。元为庆元路。纳新《金台集》有《怀明州张子渊》七律一首,又有《依韵奉答子渊》七律二首。今倡和诗俱在集中,韵亦相符。则当为庆元路人。又《铁釜中莲诗》题下自注,叙同时并赋诸人,有“暨仲深”之语。则其名当为仲深。又有《怀兄子益在横浦诗》。
以其兄字推之,则“子渊”当为其字矣。集久不传。兹分体缀辑,得诗六卷,多与乃贤、杨维桢、张雨、危素、袁华、周焕文、韩性、乌本良、斯道兄弟唱和之作,而纳新为尤夥。古诗冲澹,颇具陶、韦风格;律诗虽颇涉江湖末派,格意未高。然五言如“晓市鱼虾集,秋田笋蕨多”,“驿路随江尽,湖云类海宽”,“地通江栈阔,天入海门低”,“明月孤城柝,秋风弱客心”,“枯萑晴似雪,独鹤夜如人”。七言如“江村夜迥传金鼓,池馆秋深老芰荷”,“满面炎尘依客帽,一川离思属荷花”,“家僮解事故携酒,野鸟避人低度墙”,“北风吹沙弓力劲,落日照海旌旂寒”,“林荒乏酿茶为酒,鱼熟难赊米当钱”,“西江返照连虹影,南镇残山入雁行”,亦皆楚楚有致。其见重於当时名辈,亦有以也。
△《午溪集》十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陈镒撰。镒字伯铢,丽水人。尝官松阳教授。后筑室午溪上,遂以“午溪”名其集。卷首题“前进士曲阜孔旸编选,前进士青田刘基校正”。有黄溍、张翥、孙炎及旸、基五人《序》。《翥序》称其学於外舅周衡。《炎序》又称其学於翥。故其诗才地虽觉稍弱,而吐言清脱,不失风调。盖渊源有所自来。前又载基、旸手柬各一通。基柬称其“体制皆佳,而近日应酬之作去其一二则纯矣”。
旸柬则称其“篇篇合律而中吕,字字铿金而锵玉”。今观其集,基言为是。《基序》称《午溪集》一卷。《炎序》称二卷。《旸序》则称四百馀篇。此本十卷,岂基所欲去者,旸仍为存之乎?
△《药房樵唱》三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吴景奎撰。景奎字文可,兰溪人。年三十,海道万户刘贞为浙东宪府掾,尝辟为从事。明年贞去,景奎亦归。久之用部使者荐,署兴化县儒学录,以母老辞不就。至正十五年卒於家。黄溍为志其墓,深相惋惜。是集乃其子履与其门人黄琪所编。中间五言古体皆源出白居易,七言古体间似李贺。近体亦音节宏敞,豪放自喜。宋濂为作《集序》,亦极相推挹。特编次时失於简汰。如《偶成诗》云:“挟才胜德世所薄,宁我负人天可欺。士之言行苟如此,圣经贤传将奚为。”
殆刘克庄所谓有韵语录,殊不入格。其他应俗之作,亦多榛楛勿翦。是则履等辑录之过。然其菁华自在,亦不以此相掩也。
△《栲栳山人集》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岑安卿撰。安卿字静能,馀姚人。所居近栲栳峰,故以自号。志行高洁,穷厄以终。其诗有云:“老成愧苟得,童稚羞无官。”又云:“人观所为主,结交慎攀援。”足见其坚苦自立之意。集中次韩明善《题推篷图诗》,称“坡翁仙去二百春”。以苏轼卒於建中靖国元年计之,盖当元之中叶。故上得见厉元吉,下得见危素也。是集为安卿邑人宋禧编辑。禧初名元禧,洪武间召修《元史》,曾为安卿题像,述其生平。今亦附载於集中。其诗戛戛孤往,如其为人。惟七言古诗时杂李贺、温庭筠之体。盖有元一代风气如斯。然气骨本清,究亦不同纤媚秾冶之格。顾嗣立《元诗选》曰:“安卿尝作《三哀诗》,吊宋遗民之在里中者。
寄托深远,有俯仰今昔之思。”案《三哀诗》,一曰厉元吉,宋末举进士第,为乌程尉,入元不仕以终,安卿之师也;一曰高师鲁,佚其名而为安卿家三世之交,总角时曾得见之;一曰李天锡,则其里之老儒,安卿未及相识者。详其词意,前二篇为追念故交,后一篇为表章潜德。其间虽有“新亭”、“黍离”诸语,乃追叙三人之遗事,非安卿自有是感,诗语甚明。嗣立遽以思宋为说,穿凿殊甚。又集中《出门偶赋诗》有:“侧闻朝廷遗逸徵,集贤著作空盈庭。中书堂上日羊饭,世祖山河如砥平。”则身见元政渐弛,文恬武嬉,方深以国事为忧,而望以无忘祖宗之创业。岂复睠睠於宋者乎?嗣立以词害意,遂使安卿首鼠两端。今谨订正其误,俾读者无惑焉。
卷一百六十八 集部二十一
○别集类二十一△《梅花道人遗墨》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吴镇撰。镇字仲圭,自号梅花道人,嘉兴人。《嘉兴志》称其卒於明洪武中。考镇自书墓碣,称生於至元十七年庚辰,卒於至正十四年甲午。则未尝入明,《志》为舛误。又陈继儒《梅花庵集》,称镇自题墓碣为“梅花和尚之塔”。后紥木扬喇勒智所至椎冢燔椁,独镇之墓疑为僧塔,遂舍去。考紥木扬喇勒智发宋陵在至元甲申、乙酉之间,《元史》与《癸辛杂识》所记并同。是时镇方五六岁,安有预题墓碣之事。此好事者因镇明於易数,故神其说而未思岁月之颠舛。继儒摭以为说,亦疏谬也。镇以画传,初不以文章见重。而抗怀孤往,穷饿不移。胸次既高,吐属自能拔俗。旧无专集。此本题曰《遗墨》,乃其乡人钱棻捃拾题画之作,薈稡成编。其中如《题竹诗》“阴凉生砚池,叶叶秋可数。东华客梦醒,一片江南雨”一篇。考镇杜门高隐,终於魏塘,足迹未至京师,不应有“东华客梦”之句。核以高士奇《江村销夏录》,乃知为鲜于枢诗,镇偶书之,非其自作,棻盖未之详审。又镇画深自矜重,不肯轻为人作。后来假名求售,赝迹颇多,亦往往有庸俗画贾伪为题识。如题画《骷髅》之《沁园春》词。无论历代画家从无画及骷髅之事,即词中“漏泄元阳,爹娘搬贩,至今未休”诸句,鄙俚荒谬,亦决非镇之所为。又如嘉禾八景之《酒泉子》词。词既弇陋,其《序》末乃称梅花道人镇顿首。偶自作画,为谁顿首耶?即题竹佚句之“我亦有亭深竹里,也思归去听秋声”,“亦”字、“也”字重叠而用,镇亦不应昧於字义如此。凡斯之类,棻皆一例编载,未免失於决择。然伪本虽多,真迹亦在,披沙简金,往往见宝。
要未可以糅杂之故,一例废斥之矣。
△《玩斋集》十卷、《拾遗》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贡师泰撰。师泰字泰甫,宣城人。以国子生中江浙乡试。除泰和州判官,荐充应奉翰林文字。出为绍兴府推官。复入翰林,迁宣文阁授经郎。至正十四年擢吏部侍郎,除浙江都水庸田使。寻拜礼部尚书,调平江路总管。张士诚据吴,避之海上,江浙行省丞相承制授参知政事。二十年改户部尚书,命督海运。二十二年召为秘书卿,道卒。事迹具《元史》本传。明嘉靖中,李默作是集《跋》云:“予在宣州,诸生贡安国者,为言其先世礼部公流寓海宁时,自名其里曰小桃源。
元命既革,宋学士景濂尝过之,公为置酒饮。夜分乃起,就卧仰药而毙。”顾嗣立《元百家诗选》,则据其门人朱鐩所作《纪年录》,及揭汯所作墓志,载至正十六年正月,张士诚陷平江,公抱印隐居吴淞江上,主钓台山长吴景文家,易姓名为端木氏,号戾契子、々翁,二十六年卒於海宁寓舍。证《默跋》所纪之诬。案《明史宋濂传》,濂乞假归省在至正二十五年乙巳。师泰没於至正二十二年壬寅,其时濂无由至海宁。且太祖称吴王在至正二十四年甲辰,称吴元年在二十七年丁未,元顺帝北趋上都在二十八年戊申七月,是为洪武元年。师泰既没於壬寅,尚在元亡前六年,何以称“元命既革”。此其后人之饰词,欲附於王蠋之节,殊非事实。嗣立疑之当矣。师泰所著有《友迂集》,余阙序之;《玩斋集》,黄溍序之;《东轩集》,程文序之;又有《奊集》、《闽南集》见於李国凤之《序》。其门人谢肃、刘钦类为一篇,总名曰《玩斋集》,今未之见。明天顺间,宁国守会稽沈性重加蒐辑,得诗文六百五十三首,厘为十卷,又《补遗》一卷,其年谱之类别为一卷附之,是为今本。师泰本以政事传,而少承其父奎家学,又从吴澄受业,复与虞集、揭傒斯游,故文章亦具有源本。其在元末,足以凌厉一时。诗格尤为高雅,虞、杨、范、揭之后,可谓挺然晚秀矣。
集中《题陶渊明五柳图》绝句,《明诗别裁集》以为燕王篡位之后,建文旧臣江右袁敬所作,并记敬所本末甚详。今考明孙原礼所撰《元音》,成於洪武甲子,张中达为之刊版在建文辛巳,均在逊国以前,而收入是诗,题为师泰所作,则为师泰之诗误附会於敬所,非敬所之诗误窜入师泰集中明矣。
△《羽庭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刘仁本撰。仁本字德元,天台人。以进士乙科历官温州路总管,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时方国珍据有温、台,招延诸郡士大夫,仁本入其幕中,参预谋议。
国珍岁治海舟,输江淮之粟於大都,仁本实司其事。其所署省郎官,盖即元所授。
故集中诸作,大都感慨阽危,眷怀王室。其从国珍,盖欲借其力以有为,徐图兴复,亦如罗隐之仕吴越,实心不忘唐。观其《赠李员外自集庆回河南诗》云:“汉兵早已定中华,孙述犹鸣井底蛙。”於明祖显然指斥,其志可知。厥后国珍兵败,仁本就擒,抗节不挠,至鞭背溃烂而死。则仁本终始元人,未尝一日入明。
《永乐大典》题曰“国朝刘仁本”,非其实也。仁本学问淹雅,工於吟咏,多与赵俶、谢理、朱右等唱和。尝治兵馀姚,作雩咏亭於龙泉左麓,仿佛兰亭景物。
集一时文士,修禊赋诗,自为之序。其文虽不见於集中,而石刻今日犹存。文采风流,可以想见。故所作皆清隽绝俗,不染尘氛。其序记诸篇,述方国珍与察罕通使,及岁漕大都诸事,多记传所不载,亦可补史阙。原本久佚,谨就《永乐大典》所载,以类编次,厘为诗四卷、文二卷。仍改题曰“元刘仁本”,以存其真焉。
△《不系舟渔集》十五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陈高撰。高字子上,温州平阳人。至正十四年进士。授庆元路录事。未三年,辄自免去。平阳陷,弃妻子往来闽、浙间,自号“不系舟渔者”。至正十六年,浮海过山东,谒河南王库库特穆尔於怀庆,密论江南虚实。库库特穆尔欲官之,会疾作卒。盖当国祚阽危,犹力谋匡复。明太祖称王保保真男子(即库库特穆尔)。如高者,事虽不就,其志亦不愧王保保矣。不但诗之足传也。明洪武初,苏伯衡访其遗集,厘定成编,题曰《子上存稿》。此本题《不系舟渔集》,不知何人所改,文格颇雅洁。诗惟七言古体不擅场,绝句亦不甚经意。其五言古体,源出陶潜;近体律诗,格从杜甫。面目稍别,而神思不远,亦元季之铮铮者矣。
元又有嘉定僧祖柏,其诗亦名《不系舟集》,见顾嗣立《元诗选》。集中有《题倪瓒芝秀图诗》,盖与高同时,然其诗不及高远甚。今未见其本。以集名相乱,附著其异於此,庶来者无疑焉。
△《居竹轩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成廷珪撰。廷珪字原常,一字元章,又字礼执,扬州人。好学不求仕进,惟以吟咏自娱。奉母居市廛,植竹庭院间,颇有山林意趣。因扁其燕息之所曰“居竹轩”。晚遭世乱,避地吴中,踪迹多在松江。故集中有《欲卜居海上》之作。后竟没於云间,其年盖已七十馀矣。此集乃其友郜肃、刘钦搜辑遗稿所刊也。
廷珪与河东张翥为忘年交,其诗音律体制,多得法於翥,而声价亦与翥相亚。观诗中所载酬答者,如杨维祯、危素、杨基、李黼、余阙、张雨、倪瓒,皆一代胜流。而黼与阙之忠义,瓒之孤僻,尤非标榜声气之辈。其倾倒於廷珪,必有所以取之矣。刘钦称廷珪“五言务自然,不事雕刿。七言律最为工深,合唐人之体”。
今观其七言古诗,亦颇遒丽。惟五言古诗竟无一篇,似不应全卷遗佚。或自知此体不擅长,遂不复作,亦如宋无之《翠寒集》欤。
△《句曲外史集》三卷、《补遗》三卷、《集外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张雨撰。雨有《元品录》,已著录。其平生诗文,尝手录成帙,然当时未及刊版。故零缣断素,赏鉴家多传其墨迹,而集则无传。明成化间,姚绶始购得其稿。嘉靖甲午,陈应符始厘为三卷,校雠付刊,而以刘基所作墓志、姚绶所作小传附之。崇祯中,常熟毛晋复取乌程闵元衢所录佚诗,为《补遗》三卷,附以同时酬赠之作。晋又与甥冯武搜得雨《集外诗》若干首,续刻於后。仍以徐世达原《序》冠於简端者,即此本也。雨诗文豪迈洒落,体格遒上。早年及识赵孟頫,晚年犹及见倪瓒、顾阿瑛、杨维桢,中间如虞集、范梈、袁桷、黄溍诸人,皆以方外之交,深相投契。故耳濡目染,具有典型。虽托迹黄冠,而谈艺之家位置於文士之列,不复以异教视之,厥有由矣。
△《侨吴集》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郑元祐撰。元祐有《遂昌杂录》,已著录。元祐家本遂昌,徙於钱塘。而流寓平江凡四十年,为时最久,故其集名以“侨吴”。实则杭州所作亦在其内,盖从其多者言之也。集本其晚年所定,以授谢徽。今此本后有弘治丙辰《张习跋》,乃称元祐本有《遂昌山人集》,与《侨吴集》多繁芜重出。因通录之,得诗文之精纯者,并为十二卷,仍名《侨吴集》,用梓以传。则此本为习所重订,非元祐手编之本矣。凡文六卷、诗六卷。其中《与张德常书》,有“仆赞郡无补,尝移槜李”之语,而苏大年所作墓志、卢熊《苏州府志》皆称元祐以大府荐,两为校官,不言尝为他职,与元祐仕履不合。岂代人所作,失於标注耶?其文颇疏宕有气,诗亦苍古。盖元祐生於至元之末,犹及见咸淳遗老。中间又得见虞集诸人,得其绪论。末年所与游者,亦皆顾阿瑛、倪瓒、张雨之流。互相薰染,其气韵不同,固亦有自来矣。
△《咏物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谢宗可撰。宗可自称金陵人,其始末无考。相传为元人,故顾嗣立《元百家诗选》录是编於《戊集》之末,亦不知其当何代也。昔屈原颂橘、荀况赋蚕,咏物之作,萌芽於是,然特赋家流耳。汉武之《天马》,班固之《白雉》、《宝鼎》,亦皆因事抒文,非主於刻画一物。其托物寄怀,见於诗篇者,蔡邕《咏庭前石榴》,其始见也。沿及六朝,此风渐盛。王融、谢朓至以唱和相高,而大致多主於隶事。唐宋两朝,则作者蔚起,不可以屈指计矣。其特出者,杜甫之比兴深微,苏轼、黄庭坚之譬喻奇巧,皆挺出众流。其馀则唐尚形容,宋参议论,而寄情寓讽,旁见侧出於其中,其大较也。中间如雍鹭鸶、崔鸳鸯、郑鹧鸪,各以摹写之工,得名当世。而宋代谢蝴蝶等,遂一题衍至百首,但以得句相夸,不必缘情而作。於是别岐为诗家小品,而咏物之变极矣。宗可此编,凡一百六首,皆七言律诗。如不咏燕蝶而咏睡燕睡蝶,不咏雁莺而咏雁字莺梭。其标题亦皆纤仄,盖沿雍陶诸人之波,而弥趋新巧。瞿宗吉《归田诗话》曰:“谢宗可百咏诗,世多传诵。除《走马灯》、《莲叶舟》、《混堂》、《睡燕》数篇,难得全首佳者。”
其说信然。然四诗亦非高作。顾嗣立录其四十首,又摘其警句二十联。其中如《笔阵》之“怒卷龙蛇云雾泣,长驱风雨鬼神惊”,则伤於粗豪;《螳螂簪》之“鬓雪冷侵霜斧落,发云低压翠裳空”,则伤於凑砌。特以格调虽卑,才思尚艳,诗教广大,宜无所不有。元人旧帙,姑存之备一体耳。《归田诗话》又曰:“曩见邱彦能诵宗可《卖花声诗》一诗,百咏中不载。盖性既喜此一格,则随事成吟,非作此一集而绝笔。”彦能所诵,殆出於此集既成之后欤。
△《鹿皮子集》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陈樵撰。樵字居采,婺州东阳人。至正中,遭乱不仕,遁居圁谷。每衣鹿皮,因自号鹿皮子。考所作《北山别业诗》三十八首,备水石花竹之趣,则亦顾阿瑛、倪瓒之流,非穷乡苦寒之士也。郑善夫《经世要言》称其经学为独到。然所称神所知者谓之智,实慈湖之绪馀,而姚江之先导。论其所长,当仍在文章。
是集题曰“卢联子友编”。其古赋落落有奇气。诗古体五言胜七言,近体七言胜五言。大抵七言古体学温庭筠,以幽艳为宗;七言近体学陆龟蒙,而雕削往往太甚。如“春在地中常不死,月行天尽又飞来”之类,则伤於粗俗;“诗无獭髓痕犹在,梦有鸾胶断若何”之类,则伤於纤巧。顾嗣立《元诗选》乃标为佳句,列於小传之内,殊失别裁。又古诗用韵,多以真、谆、臻、侵同用,沿吴棫《韵补》之谬注,殊乖古法。近体多以支、脂、之、微、齐通押,盖亦误信吴棫之说。夫诗各有体裁,韵亦各有界限。既僻於复古,自可竟作古诗,何必更作今体。
既作今体,而又不用今韵,则驴非驴,马非马,龟兹王所谓骡矣。是皆贤智之过,亦不必曲为樵讳也。
△《林外野言》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郭翼撰。翼有《雪履斋笔记》,已著录。翼学问博洽,既老不得志,偃蹇学官,惟刻意於诗古文。尝自号东郭生,又称野翁,而名所著集曰《林外野言》。
今所传本凡二卷,附《与顾仲瑛书》一篇。考《玉山名胜》及《乾坤清气》诸集所录翼诗,不见此集者尚多。又如《题刘龙洲墓道》、《道士游武当》诸诗,又皆别见吕诚集。疑或后人重编,故多所舛漏,未必即翼手定之稿也。翼从杨维桢游,诗颇近其流派。其间如《望夫石》、《精卫词》诸篇,皆用铁崖乐府体,尤为酷似。要其笔力挺劲,绝无懦响,在元季诗人中可谓矫然特出者矣。
△《傲轩吟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胡天游撰。天游名乘龙,以字行,号松竹主人,又号傲轩,岳州平江人。
当元季之乱,隐居不仕。邑人艾科为作传,称“使天假其年,遇明太祖,必为刘基、宋濂”则没於顺帝末年也。其集兵燹之馀,仅存十一。传称其七岁能诗,已具作者风力,名籍籍一时,视伯生、子昂,不输一筹。今观所作,大都悲壮激烈,而颇病粗豪。非惟未足抗虞集,亦未足以敌赵孟頫,传所称者殊过。然长歌慷慨之中,能发乎情,止乎礼义,身处末季,惓惓然想见太平,犹有诗人忠厚之遗。
其在元季,要亦不失为作者也。集中《陌上花诗小序》,误以钱镠为梁元帝,颇为乖舛。盖兴酣落笔,记忆偶疏。庾信“桂华”之语,误读《汉书》;王维“垂杨”之句,讹解《庄子》。取其大端,则小疵可略,论古人者正不在寻章摘句间矣。
△《师山文集》八卷、《遗文》五卷、《附录》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元郑玉撰。玉有《春秋阙疑》,已著录。是编《文集》八卷,前有至正丁亥《程文序》。又有至正庚寅玉《自序》,盖即玉所自编。惟《序》称“名曰《馀力稿》,以见吾学之不专於文词”,则集名似后人追改。然《王祎序》及《杨士奇跋》已皆称《师山集》,则初刻时已改名矣。《遗文》五卷,不知何人所编。
程敏政跋玉《钓台诗卷》,称其裔孙虬装潢成册。张骏《和敏政诗跋》,亦称玉裔孙鲸虬,皆能诗。其或出虬等之手欤。《附录》一卷,则当时酬赠诗文,及后人题咏也。玉《自序》谓:“韩、柳、欧、苏涂天下之耳目,置斯民於无闻见之地。道之不明,文章障之;道之不行,文章尼之。”其《与洪君实书》,又力诋唐皇甫湜,其言殊妄。汪克宽作玉行状,称其文“以正大刚直之气,发为雄浑警拔之词。感慨顿挫,简洁纯粹。然纪事朴实,不为雕镂锻炼,跌宕怪神之作。出入马迁、班固,而根之以六经之至理”。其推尊亦太过。然玉学术本醇,克宽所谓大抵主於明正道,扶世教者,其论不诬。其文皆雅洁不支,欧阳玄所谓严而有法者(案玄此语亦见克宽志中),亦为不愧。其《送葛子熙序》,称:“陆子之质高明,故好简易。朱子之质笃实,故好邃密。所入之途有不同,及其至也,三纲五常、仁义道德岂有不同者哉?况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尊周、孔,同排释、老;同以天理为公,同以人欲为私。大本达道,无有不同者。学者不求其所以同,惟求其所以异,此岂善学圣贤者哉?”又《与汪真卿书》,称:“朱子尽取群贤之书,析其同异,归之至当。使吾道在宇宙如青天白日,万象灿然,莫不毕见。然自是以来,三尺之童,即谈忠恕。目未识丁,亦闻性与天道。一变而为口耳之弊。盖古人之学,以所到之深浅为所见之高下,所言皆实事。今人之学,所见虽远而皆空言。此岂朱子毕尽精微以教世之意哉?”其言皆辨别真伪,洞见症结,无讲学家门户之见。知其授命成仁,搘拄名教,不自剽窃语录中来矣。
△《友石山人遗稿》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王翰撰。翰字用文,其先西夏人。元初从下江淮,授领兵千户,镇庐州,因家焉。翰少袭爵,有能名,累迁江西、福建行省郎中。陈友定留居幕府,表授潮州路总管,兼督循、梅、惠三州。友定败,浮海抵交趾,不果。屏居永福之观猎山,著黄冠服者十一年。洪武间辟书再至,翰以幼子偁托其故人吴海,遂自引决。翰本将家子,志匡时难,不幸遭宗邦颠沛,其慷慨激烈之气,往往托之声诗。
故虽篇什无多,而沈郁顿挫,凛然足见其志节。如《题画葵花》云:“怜渠自是无情物,犹解倾心向太阳。”《送陈仲实还潮阳》云:“归去故人如有问,春山从此蕨薇多。”《大都憔悴行吟》,不忘故国。其《绝命诗》云:“昔在潮阳我欲死,崇嗣如丝我无子。彼时我死作忠臣,覆祀绝宗良可耻。今年辟书亲到门,丁男屋下三人存。寸刃在手顾不惜,一死了却君亲恩。”盖翰於死生之际,明决如此,亦可见其志之素定也。顾嗣立《元诗选》仅载翰诗二十七首。此本乃其子偁所辑,凡诸体诗八十四首。前有《陈仲述序》。后附志铭表词等七篇,皆吴海所作也。
△《闻过斋集》八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吴海撰。海字朝宗,闽县人。至正末,遭逢兵乱,绝意仕进。明洪武初,守臣欲荐诸朝,力辞得免。既而徵诸史局,亦力辞不赴。事迹具《明史隐逸传》。
是集为其门人王偁所编。初,海与永福王翰善。元亡之后,海以翰尝仕元,劝以死节。而自抚其遗抚,教之成立,即偁是也。《史》称其文“严整典雅,一归诸理”。又载海尝言“杨、墨、释、老,圣道之贼;管、商、申、韩,治道之贼;稗官、野乘,正史之贼;支词、艳说,文章之贼。上之人宜敕通经大臣,会诸儒定其品目,颁之天下。民间非此不得辄藏,坊肆不得辄鬻”云云。虽持论少狭,非古人兼资博考之义。然其宗旨之正,亦於此可见矣。其题曰“闻过斋”者,海平生虚怀乐善,有规过者,欣然立改,尝以“闻过”名其斋,偁因以名其集云。
△《学言诗稿》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吴当撰。当字伯尚,崇仁人,澄之孙也。以荫授万亿四库照磨。荐为国子助教,预修《宋》、《辽》、《金》三史。除翰林修撰,累迁直学士。江南兵起,拜江西肃政廉访使,左迁抚州路总管。旋罢归,后复擢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未上官而陈友谅已陷江西,遂遯迹不出。友谅遣人召之,当坚卧,以死自誓。舁床载送江州,拘留一年,终不屈。友谅灭,乃免。洪武初,复迫致之。见太祖,长揖不拜,竟得放归。隐居吉水之谷坪,完节以终。所著有《周礼纂言》,今已佚。
惟此集存。原本九卷,明崇仁知县新安叶良贵所刊。此本六卷,则国朝临川李绂重刊所并也。澄於元代,致位通显,号曰大儒。然实宋咸淳乡贡士。出处之间,犹不免责备於贤者。当不受僣窃之辟,则高於张宪诸人。乃天下已定,仍不降礼於万乘,尤在杨维桢诸人上。盖死生久付之度外,其不为谢枋得者,特天幸耳。
有元遗老,当其最矫矫乎。其诗风格遒健,忠义之气,凛凛如生,亦元季之翘楚。
顾嗣立《元百家诗》仅摭其《浔阳舟中诗》三首,《送樊秀才诗》一首,附澄《草庐集》末。其殆未见此本欤?
△《北郭集》六卷、《补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许恕撰。恕字如心,江阴人。至正中荐授澄江书院山长,旋弃去。会天下已乱,乃遁迹卖药於海上,与山僧野人为侣。善自晦匿,罕相识者,故徵召不及。
至洪武甲寅乃卒。是集其子礼部主事节所辑。《范馀庆跋》,称其后张简编为七卷,今考定原本为六卷。是今本六卷乃其原数。顾嗣立《元诗选》云“所著《北郭集》十卷”,或“十”字“七”字字画相近而误欤。集中每卷之首皆题五七言古一行,其实乃古体近体杂编,殊不可解,疑或传录者所妄加。《补遗》卷内附录其子节诗六首、孙辂诗二首、又许穆诗二首,许云诗一首,则其族孙裔所续入也。恕诗格力颇遒,往往意境沉郁,而音节高朗,无元季靡靡之音。近体颇似陈与义,或其所宗法者在《简斋集》耶。中多愁苦之词。然如《偶成诗》之“一迳豆苗绿,独行溪水西。繁露坠丛竹,新流涨芳堤。偶与樵者语,忽闻幽鸟啼”云云,亦未尝不翛然清远。盖遭逢丧乱,故哀怨独深,有不能率其恬夷之素者矣。
△《玉笥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张宪撰。宪字思廉,山阴人。家玉笥山,因以为号。少负才不羁。晚为张士诚所招。署太尉府参谋,稍迁枢密院都事。元亡后,变姓名,寄食僧寺以没。
《明史文苑传》附载《陶宗仪传》末。然二人出处不同,非气类也。是集卷首有同时杨维桢、周砥、戴良及成化初安成刘釪四《序》,又孙大雅《玉笥生传》一篇、杨基《玉笥生传书后》一篇。其平生事状,尚略具梗概。宪早岁入元都所作《红骝马歌》、《酬海一沤》诸篇,皆在集中,奇气郁勃,颇有志於功名。后从淮张之招,非其本愿。故其《枕上感兴诗》云:“拓疆良在念,择木讵忘靦。
嘉猷固久抱,忠愤欲谁展。”盖初同王粲之依刘,晚类韦庄之仕蜀,亦自知所托非人,而贫贱衔恩,不能自拔。读其词,可以知其志矣。宪学诗於杨维桢,维桢许其独能古乐府。今集中乐府《琴操》凡五卷,皆颇得维桢之体。其他感时怀古诸作,类多磊落肮脏,豪气坌涌。诗末间附评语,盖亦维桢所点定云。
△《青村遗稿》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金涓撰。涓字德原,义乌人。本姓刘,先世避吴越王钱镠嫌名,改为金氏。
尝受经於许谦,又学文章於黄溍。尝为虞集、柳贯所知,交荐於朝,皆辞不赴。
明初州郡辟召,亦坚拒不起,竟教授乡里以终。所著有《湖西》、《青村》二集,共四十卷,兵燹不存。嘉靖中,其六世孙魁始掇拾散亡,编为此本。魁子江始刊版印行。以所存无几,非涓手定之原集,故题曰《遗稿》。涓於宋濂、王祎为同学,祎《赠涓诗》有“惜哉承平世,遗此磊落姿”句,颇嗟其沉晦。而涓《送李子威之金陵诗》云:“若见潜溪宋夫子,勿云江汉有扁舟”,乃深虑其荐达,志趣颇高。然其诗则不出江湖旧派,摹写山林,篇篇一律,殊未为超诣。观集中有《钱塘行在》一篇,以元统、至正间人,何至指钱塘为行在?知由耽玩宋末诸集,以习熟而误沿旧语矣。特以托意萧闲,不待矫语清高,自无俗韵。又恬於仕宦,疏散寡营,亦无所怨尤,故品格终在江湖诗上耳。诗道关乎性情,此亦一证矣。
△《丁鹤年集》一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元丁鹤年撰。鹤年字亦曰鹤年,盖用孟浩然字浩然例也。色目人。本世家子。
遭乱不求仕宦,笃尚志操,兼以孝闻。乌斯道、戴良为作传,皆以申屠蟠拟之。
元亡避地四明,后归老武昌山中。《明史文苑传》附见《戴良传》末。其诗本名《海巢集》。此本题《丁鹤年先生集》,不知何人所编。末附有鹤年长兄浙东佥事都元帅吉雅摩迪音诗九首、次兄翰林应奉阿里沙诗三首,又鹤年表兄樊川吴惟善诗五首,亦不知何人所续入也。鹤年既绝意於功名,惟覃思吟咏,故所得颇深。尤长於五七言近体,往往沉郁顿挫,逼近古人,无元季纤靡之习。至顺帝北狩以后,兴亡之感,一托於诗。悱恻缠绵,眷眷然不忘故国。瞿宗吉《归田诗话》所称“行踪不异枭东徙,心事惟随雁北飞”句,及《逃禅室与苏生话旧》一篇,可以知其素志。宗吉又称其《梧竹轩诗》,谓其时作者已满卷,此诗一出,皆为敛衽。今考其诗中二联、堆砌无味,徒以起二句用凤凰事,以“栖梧桐”、“食竹实”关合;末二句用蔡邕事,以“焦尾桐”、“柯亭竹”关合,颇为工巧耳。
以是求鹤年之诗,失之远矣。
△《贞素斋集》八卷、《附录》一卷、《北庄遗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舒頔撰。頔字道原,绩溪人。至元丁丑,江东宪使辟为贵池教谕。秩满调丹徒。至正庚寅,转台州路儒学正。以道梗不赴,归隐山中。明兴,屡召不出,名所居曰贞素斋,著自守之志也。所著有《古淡稿》、《华阳集》,今皆不传。
此本乃嘉靖中其曾孙旭、玄孙孔昭等所辑,绩溪知县遂宁赵春所刊。其文章颇有法律。诗则纵横排宕,不尚纤巧织组之习。七言古体尤为擅场。卷首有頔《自序》及自作小传,均以陶潜自比。而其文乃多颂明功德。盖元纲失驭,海水群飞,有德者兴,人归天与,原无所容其怨尤。特遗老孤臣,义存故主,自抱其区区之志耳。頔不忘旧国之恩,为出处之正;不掩新朝之美,亦是非之公。固未可与剧秦美新一例而论也。《附录》一卷,载俞希鲁、唐仲实等所作铭记数篇。《北庄遗稿》一卷,则頔弟远逊遗诗,亦孔昭等所采入。今并仍其旧录之焉。
△《一山文集》九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李继本撰。继本名延兴,以字行,东安人,占籍北平。登至正十七年进士。
授太常奉礼,兼翰林检讨。考其代雄县知县所作《祷雨文》,内称“洪武二十七年”,则其人明初尚存矣。此集前有《李敏序》,称为其子方曙、方煦所辑。而景泰中《黎公颖序》则曰其孙容城教谕伸所编。意其父子相继为之欤。朱彝尊《明诗综》蒐罗最备,独未录是集。殆以未仕於明,故与杨维桢诸人一例不载。
顾嗣立《元百家诗选》亦未收入。则疑流传颇少,嗣立偶未见也。其诗文俊伟疏达,能不失前人规范。长歌纵横磊落,尤为擅场。中有学李白不成,流为卢仝、马异格调者。好奇之弊,其失不免獷而野。然愈於翦红刻翠,以词为诗者多矣。
△《江月松风集》十二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元钱惟善撰。惟善字思复,自号心白道人,钱塘人。领至正元年乡荐,官至儒学副提举。张士诚据吴,退隐吴江之筒川,又移居华亭。明洪武初卒。惟善初应乡试时,题曰《罗刹江赋》。锁院三千人,不知所出。独惟善引枚乘《七发》,证钱塘之曲江即罗刹江,大为主司所称,由是知名。其作《西湖竹枝词》,乃称断桥曰段家桥,为瞿宗范所讥,并见瞿宗吉《归田诗话》。然考证之疏密与吟咏之工拙,各自一事,不以地理之偶误,病及其诗也。其集在明不甚显,故焦竑《国史经籍志》收元人诗集颇夥,而惟善所作不著录。其传於世者,惟赖良《大雅集》所录诗九首而已。此本初为惟善手书真迹,藏於练川陆氏家。后归嘉兴曹溶,康熙中金侃於溶家抄得。又以甫里许氏藏本较其异同,始行於世。顾嗣立《元诗选》所录,即据此本采入者也。前有《陈旅序》,称其“妥適清蒨,娓娓乎有唐人之流风”,品题颇当。又有至元五年淳安《夏溥序》,以宋末四灵指为晚唐之人,纰谬殊甚。今惟录《旅序》以弁首,《溥序》则削不载焉。
△《龟巢集》十七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谢应芳撰。应芳有《思贤录》,已著录。《集》一卷为赋,二卷至五卷为诗,六卷至十一卷为杂文,十二卷为诗馀,十三卷至十五卷又为杂文,十六卷、十七卷又为诗。编次颇为无绪,疑后人传写,乱其旧第。抑或本为前集十二卷,后集五卷,一则先诗而后文,一则先文而后诗。传写误并为一集,故参错如是也。
史称其诗文雅丽酝藉。今集中诗颇雅洁,文则多应酬之作。然其中如《上周郎中论五事启》、《上奉使宣抚书》、《与王氏诸子书》、《上周参政正风俗书》、《上何太守书》、《上武进樊大尹书》、《与林掌谕请建先贤祠书》,皆有关於国计民生,人心风俗,非徒以笔墨为物役者。史称其年益高,学行益邵,达官缙绅过郡者,必访其庐。应芳布衣韦带,与之抗礼。议论必关世教,切民隐,盖不诬焉。
△《石初集》十卷、《附录》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周霆震撰。霆震字亨远,安成人。以先世居石门田西,自号“石田子初”,省其文则曰“石初”。早年刻意学问,多从宋诸遗老游,得其绪论。延祐中行科举法,再试不售,遂杜门专意诗古文。是集为庐陵晏璧所编,集后行状志铭之属,亦璧所附也。霆震生於前至元二十九年壬辰,卒於明洪武十二年己未,年八十有八。亲见元代之盛,又亲见元代之亡。故其诗忧时伤乱,感愤至深。如《二月十六日青兵逼城》、《古金城谣》、《李浔阳死节歌》、《兵前鼓》、《农谣》、《杜鹃行》、《过玉成砦》、《关城曲》、《郡城高》、《人食人》、《延平龙剑歌》、《寇至杂咏》、《寇自北来》、《军中苦乐谣》、《宿州歌》诸篇,并叙述乱离,沉痛酸楚,使异代尚如见其情状。昔汪元量《水云集》,论者以为宋末之诗史。霆震此集,其亦元末之诗史欤。
△《山窗馀稿》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甘复撰。复字克敬,馀干人。其诗源出於张翥。虽不及翥之才力富健,诸体兼备,而风怀澄澹,意境翛然。五言古体,绰有韦、柳之遗。其格韵乃似在翥上。盖才有所偏长,诣有所独至也。元亡之后,遁迹以终。著作散佚,仅存手墨於同里赵石蒲家,凡文数十篇、诗十余首。明成化中,石蒲之孙琥始为缮录开雕,复见於世。虽零篇断简,所剩无多。而诗格文笔,一一高洁。疑复当日自择其最得意者,手录此帙,故篇篇率有可观。转胜於珠砾杂陈,务盈卷帙,徒供覆瓿者矣。顾嗣立《元诗选》称琥刻是编,刘宪为序。此本仅有《琥跋》,不载《宪序》,盖刊版散失之后,辗转传抄佚之矣。然复集自足传,亦不以序之有无为轻重也。
△《梧溪集》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王逢撰。逢字原吉,自称席帽山人,江阴人。当至正间被荐不就,避地吴淞江,筑室上海之乌泾。適张氏据吴,东南之士咸为之用。逢独高蹈远引。及洪武初,徵召甚迫,又以老疾辞。《明史文苑传》附载於《戴良传》中,以二人皆义不负元者也。逢少学诗於陈汉卿,得虞集之传。才气宏敞,而不失谨严。集中载宋、元之际忠孝节义之事甚备。每作小序以标其崖略,足补史传所未及,盖其微意所寓也。是诗传本差稀,王士祯属其乡人杨名时访得明末江阴老儒周荣起手录本,乃盛传於世。荣起号砚农,究心六书,毛晋汲古阁刊版,多其所校,盖亦好古之士云。
△《吾吾类稿》三卷(永乐大典本)
元吴皋传。皋《元史》无传,志乘亦失载其姓名。独《永乐大典》各韵中颇采录其诗文,题作《吴舜举吾吾类稿》。又别收胡居敬等原序二篇,略具行履。
知其为临川人,乃宋丞相吴潜诸孙。早游吴澂之门,尝官临江路儒学教授。元亡后抗志不出,遯迹以终。而不著其名。惟王圻《续文献通考》载有吴皋《吾吾类稿》之目,而集中祝文亦有“皋忝游宦”语。知皋为其名,舜举乃其字也。皋工於韵语,所作大都以朴澹为主,不涉元末佻巧纤靡之习。诗中纪年,多有庚寅、壬辰及癸卯、甲辰等岁名。时值至正之季,盗贼纵横,目击艰危,每深忧愤。如《和刘闻廷拟古十章》,反覆於国步将倾,藩维弛节。而继之以“堂堂浔阳守,重义知所本”云云。特表李黼之忠烈,以激厉当时。其志有可悯者。虽其骨格未坚,尚不能抗行古作者,而缠绵悱恻,要不失变雅之遗意焉。集佚已久。顾嗣立《元诗选》蒐罗最广,亦阙而不载。今从《永乐大典》裒辑,共得诗一百二十馀首,厘为三卷。其杂文十馀首,亦附於后备考核焉。
△《樵云独唱》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叶容撰。容字景南,金华人。志行高洁。结庐城山东隅,名其地曰云顶,自号云顶天民。是集乃其孙雍所编。前有《自序》,谓“薪桂老而云山高寒,音调古而岩谷绝响,故名曰《樵云独唱》”。《序》凡二篇,皆题至正甲午。而集中多载入明诗,且后篇乃明兴后语。疑原本后篇未著年月,传写者误以前篇年月补入也。顾嗣立《元诗选》载:“叶樵云容,字伯恺,洪武中登进士,官行人司副,免归。”案集中《挽琳荆山上人》云:“大德庚子春,生我及此公。”以年计之,当洪武戊申,景南年六十有九矣。其《独乐歌》云:“屈指今年七十五。”
集中诗皆高旷之言,绝无及仕宦者。袁布政凯《序》云:“使先生后生数年,际我朝之明盛,与一时俊乂,并列庶职,其事业必有可观。惜其不然,而徒於言语文字间见之,其志不亦可哀乎?”《袁序》作於成化间,不应有误。《元诗选》所引,未知何所据也。又《震泽编》载,东山叶容字伯昂,尝以乡贡为和靖书院山长,则又一同名姓者耳云云,其辨甚明。案太学题名碑,建文庚辰科有叶容,亦金华人。庚辰为建文三年,革除以后称洪武三十三年。《元诗选》所引,当必因此而讹,嗣立特未之详考也。其诗写闲适之怀,颇有流於颓唐者。而胸次超然,殊有自得之趣。天机所到,固不必以绳削求矣。
△《桐山老农文集》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元鲁贞撰。贞字起元,自号桐山老农,开化人。集中《万青轩记》自称曲阜人,盖曲阜其祖贯也。是集凡文三卷、诗一卷。凡元代所作,皆题至正年号。其入明以后,惟题甲子,殆亦栗里之遗意。诗不出元末之格,且间有累句,殊非所长。其文亦闻见颇狭,或失考正。如《武安王庙记迎神词》中有“兰佩下兮桂旗扬,乘赤兔兮从周仓”句。考周仓之名不见史传,是直以委巷俚语镌刻金石,殊乖大雅。然人品既高,胸怀夷旷,一切尘容俗状,无由入其笔端。故称臆而谈,自饶清韵,譬诸深山幽谷,老柏苍松,虽不中绳规,而天然有出尘之意。其故正不在语言文字间矣。
△《静思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郭钰撰。钰字彦章,吉水人。《江西通志》称其元末遭乱,隐居不仕。明初以茂才徵,辞疾不就。集首有洪武二年庐陵《罗大已序》,亦称其“有经济,能自守”。今案集中有“辛亥秋诏举秀才,余以耳聋足躄,县司逼迫非情,因成短句一诗”。辛亥为洪武四年,又在作《序》后二年,则所谓能自守者信矣。又《癸丑首正诗》中有“盲废倦题新甲子,醉来谩说旧山川。贞元朝士今谁在,东郭先生每自怜”之句。是其不忘故国,抗迹行吟,志操可以概见。又有《乙卯新元六十生辰诗》,则其入明已八年矣。迹其生平,大抵转侧兵戈,流离道路。目击时事阽危之状,故见诸吟咏者每多愁苦之词。如《悲庐陵》、《悲武昌》诸篇,慷慨激昂,於元末盗贼残破郡邑事实,言之确凿,尤足裨史传之阙。其遗集本藏於家。嘉靖间,罗洪先始为序而传之。而其孙廷诏等不知编次之法,前后舛错,殊无义例。以行世既久,今亦姑仍其旧录之云尔。
△《九灵山房集》三十卷、《补编》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戴良撰。良字叔能,浦江人。尝学文於柳贯、黄溍、吴莱,学诗於余阙。
《明史文苑传》,明太祖初定金华时用为学正,良弃官逃去。至正辛丑,顺帝用荐者言,授淮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儒学提举。后至吴中依张士诚。知士诚不足与谋,挈家浮海至胶州,欲间道归库库军。库库即世所称王保保,百战以图恢复者也。会道梗不达,侨居昌乐。洪武六年南还,变姓名隐四明山。十五年,徵入京,欲官之,以老疾辞。太祖怒,羁留不释,次年四月卒於京师,然迄未食明禄也。良世居金华九灵山下,故自号九灵山人。其集曰《山居稿》,曰《吴游稿》,曰《鄞游稿》,曰《越游稿》。后跋又云:“集外有《和陶诗》一卷。”今检集中,《越游稿》内已有《和陶诗》一卷。而其门人赵友同所作墓志亦云“《和陶诗》一卷、《九灵集》三十卷,不在集目之内”。或本别有《和陶诗》一卷,而为后人合并於集中者,未可知也。良诗风骨高秀,迥出一时。睠怀宗国,慷慨激烈,发为吟咏,多磊落抑塞之音。故其《自赞》谓“歌黍离麦秀之诗,咏剩水残山之句”。苏伯衡赞其画像。亦谓“其跋涉道途,如子房之报韩;其彷徨山泽,如正则之自放”云。
△《氵栾京杂咏》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杨允孚撰。允孚字和吉,吉水人。其始末未详。惟集后《罗大已跋》称:“杨君以布衣襆被,岁走万里,穷西北之胜。凡山川、物产、典章、风俗,无不以咏歌记之。”则允孚似未登仕版者。然第四十九首注称:“每汤羊一膳具数十六,餐馀必赐左右大臣,日以为常,予尝职赐,故悉其详”云云。则亦顺帝时尚食供奉之官,非游士矣。又末数首中,一则曰“宫监何年百念消,冠簪惊见髻萧萧。挑灯细说前朝事,客子朱颜一夕凋”,一则曰“强欲浇愁酒一卮,解鞍闲看古祠碑。居庸千载兴亡事,惟有中天月色知”,一则曰“试将往事记从头,老鬓征衫总是愁。天上人间今又昔,氵栾河珍重水长流”,则是集盖作於入明之后。
故《罗大已序》有“兵燹所过,莽为邱墟,回视曩游,慨然永叹”语也。其诗凡一百八首,题曰《百咏》,盖举成数。其曰“氵栾京”者,以氵栾河迳上都城南,故元时亦有此称。诗中所记元一代避暑行幸之典,多史所未详。其诗下自注,亦皆赅悉。盖其体本王建宫词,而故宫禾黍之感,则与孟元老之《东京梦华录》、吴自牧之《梦粱录》、周密之《武林旧事》同一用意矣。
△《云阳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李祁撰。祁字一初,别号希蘧,茶陵人。元统元年进士。除应奉翰林文字,改授婺源州同知。迁江浙儒学副提举,以母忧解职。会天下已乱,遂隐永新山中。
元亡,自称不二心老人,年七十馀乃卒。祁为诗,冲融和平,自合节度。文章亦雅洁有法。其初登第也,元制以汉人、南人为左榜,蒙古、色目人为右榜。(案元制尚右,故《元史梁增传》称谕安南以新朝尚右之礼,蒙古、色目人为右榜以此。)祁为左榜第二人,其右榜第三人则余阙也。后阙死节,而祁独转侧兵戈间。尝为阙序《青阳集》,以“不得乘一障,效死如廷心”为恨。又称“世之贪生畏死,甘就屈辱,靦然以面目视人者,斯文之丧,益扫地尽矣”。盖与阙虽出处稍殊,死生各异,而其惓惓故主,义不负元,则大节如一。昔宋理宗宝祐四年榜得文天祥为状元,又得陆秀夫、谢枋得二人。是榜得李黼为状元,而又得祁与阙二人。黼不愧文天祥,阙不愧陆秀夫,而祁亦不愧谢枋得。是二榜者,后先辉映,亦可云科名之盛事矣。初,明兵至永新,祁中刃僵道左,千户俞子茂询知为祁,舁归礼待之。虽幸不死,然洪武中徵召旧儒,祁独力拒不起。子茂重其为人。
祁没之后,子茂为刻其遗集十卷,至弘治间,其五世从孙东阳,搜辑遗稿,属吉安守顾天锡重鋟,即此本也。国朝康熙中,广州释大汕复以意删削,并为四卷。
然大汕虽号方外,实权利之流,其学识不足以知祁,去取深为未当。故今仍以原本著录,存其真焉。
△《南湖集》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贡性之撰。性之字友初。《归田诗话》作有初,未详孰是也。宣城人。尚书师泰之族子。元季以胄子除簿尉,后补闽省理官。洪武初,徵录师泰后人,大臣以性之荐。性之避居山阴,更名悦。其从弟仕於朝者,迎归金陵、宣城,俱不往。躬耕自给以终其身。其集名曰“南湖”。虽仍以宣城祖居为目,实则没於浙东,终未归也。集中《题画马诗》云“记得曾陪仙仗立,五云深处隔花看”,《题葡萄诗》云“忆骑官马过氵栾阳,马乳累累压架香”,盖惓惓不忘故国。又《题墨菊诗》曰:“柴桑生事日萧然,解印归来只自怜。醉眼不知秋色改,看花浑似隔轻烟。”《题陶靖节像》曰:“解印归来尚黑头,风尘吹满故园秋。一生心事无人识,刚道逢迎愧督邮。”其不事二姓之意,尤灼然可见。贡钦作是集《序》曰:“会稽王元章善画梅,得其画者无贡南湖题诗则不贵重。”故集中多咏梅诗。尝题绝句云:“王郎胸次亦清奇,尽写孤山雪后枝。老我江南无俗事,为渠日日赋新诗。”又云:“王郎日日写梅花,写遍杭州百万家。向我题诗如索债,诗成赢得世人夸。”其他题画之作尤多。盖人品既高,故得其题词则缣素为之增价,有不全系乎诗者。《归田诗话》称其《吴山游女》及《送戴伯贞之广西》两篇,未足以尽性之也。
△《佩玉斋类稿》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杨翮撰。翮字文举,上元人。父刚中,大德间官翰林待制,著有《霜月集》,今已不传。翮初为江浙行省掾,至正中官休宁主簿,历江浙儒学提举,迁太常博士。刚中为时名宿,所学具有原本,当代胜流多与之游。翮承其家训,益镞厉为古文辞。观虞集、杨维桢等所作《序》,皆俨然以父执自居,则其指授提撕,必为亲切。故其文章格律,多得自师友见闻,意态波澜,能不失先民矩矱。虽边幅未广,酝酿未深,而法度谨严,视无所师承,徒以才气驰骋者,则相去远矣。是集刊於至正末,而刘仔肩选《明雅颂正音》,乃采入其诗。又《杨基集悼杨文举博士诗》,亦有“白发苍髯老奉常,乱离终喜得还乡”句。则翮之没当在洪武初年。今以其未受明禄,故仍系之元人焉。
△《清閟阁集》十二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元倪瓒撰。瓒字元镇,号云林(案梁清远《雕邱杂录》曰:倪云林字元镇,而华亭夏正长寅《赠陈进之序》称为太宇,不知其何据,谨附识於此),无锡人。
画居逸品。诗文不屑屑若吟,而神思散朗,意格自高,不可限以绳墨。明天顺间,宜兴蹇朝阳有刻本。至万历中,其八世孙珵等复为汇刊,凡十五卷。岁久漫漶,惟毛晋所刊“十元人集”本行世。国朝康熙癸巳,上海曹培廉重为编定,校勘付梓,多所增补。考朱存理《楼居杂著》有《题云林子诗后》一篇,称“素爱其诗,每见一篇一咏,辄收录之。近得蹇氏新刻本,参校其所遗者,存而萃集成帙,多吴游之作。诗得诸体诗及杂文共若干篇,为《外集》一卷。”则蹇刻原非足本,故培廉更为蒐辑也。凡诗八卷、杂文二卷。《外纪》二卷,上卷列遗事、传、铭并赠答、吊挽之作,下卷专载诸家品题诗、画语。毛晋尝刊《云林遗事》,於集外别行,培廉裒为一编。瓒之始末,备列无遗矣。世又有别本《文集》二卷,末有崇祯戊寅《纪同人跋》曰:“《云林诗集》,毛子晋家有刊本。此《文集》二卷,自沧江刘氏钞得之。盖裒辑墨迹而成,非原本也。后见刻本,较此本增多数篇,分为四卷,序次亦稍不同。然文中《荆溪图序》一首,据《宜兴县志》载入者核之,即《题陈惟允画荆溪图》之节本。前后复见,略不一检,则冗杂无绪可知。不及此本之清整也”云云。其考正颇核。今考集中所载,如《题天香深处卷后》、《题紫华周公碑传行状后》、《题师子林图》、《重览紫华周公碑传》、《题周逊学府君遗翰后》、《鹤林周元初像赞》等六篇,皆词意猥鄙,决非瓒笔。
盖自伪本墨迹抄撮窜入,同人未及辨正。培廉此本亦尚载集中。以流传既久,姑仍刊本存之,而附著其可疑如右。
△《玉山璞稿》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顾瑛撰。瑛一名阿瑛,又名德辉,字仲瑛,昆山人。少轻财结客。年三十,始折节读书,与天下胜流相唱和。举茂才,署会稽教谕,辟行省属官,皆不就。
年四十即以家产尽付其子元臣,卜筑玉山草堂。池馆声伎,图画器玩,甲於江左。
风流文采,倾动一时。后元臣仕为水军副都万户。元亡,随例徙临濠。瑛亦偕往,洪武二年卒。尝自题其画像曰:“儒衣僧帽道人鞋,天下青山骨可埋。若说旧时豪侠兴,五陵衣马洛阳街。”纪其实也。《明史文苑传》附载《陶宗仪传》末。
杨循吉《苏谈》曰:“阿瑛好事而能文,其所作不逮诸客,而词语流丽,亦时动人。故在当时,得以周旋骚坛之上,非独以财故也。”今观所作,虽生当元季,正诗格绮靡之时,未能自拔於流俗。而清丽芊绵,出入於温岐、李贺间,亦复自饶高韵,未可概以诗馀斥之。集末附《步虚词》四章,体摹真诰。又小词二首,文二篇,《拜石坛记》,颇疏峭。《玉鸾》一传,为杨维桢得箫而作,摹拟毛颖、革华,则不免陈因窠臼矣。
△《麟原文集》二十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王礼撰。礼字子尚,后更字子让,庐陵人。元末为广东元帅府照磨。明兴不仕,聘为考官,亦不就。《江西通志》载吉安人物有王子让,而无王礼,盖误以子让为名也。礼工於文章,著述甚富。尝选辑同时人诗为《天地间集》(案谢翱尝录宋遗民诗为《天地间集》,此袭其名,盖阴以自寓),其名见於郭钰《静思集》中。今已久佚。惟是编尚存,分前、后两集各十二卷。前有李祁、刘定之二《序》。《定之序》谓其“托耕凿以栖迹於运去物改之馀,依麯蘖以逃名於头童齿豁之际。其文奇气硉矹胸臆,以未祼将周京故也。有与子让同出元科目,佐幕府,其气亦有掣碧海戈苍旻之奇。及攀附龙凤,自拟留文成。然有所作,噫喑郁伊,扪舌骍颜,曩昔豪气澌泯无馀矣。”意盖借礼以诋刘基,然所评与礼文不甚似。《祁序》称其“蔼然仁义之词,凛然忠愤之气,深切恳至,无不可人意者”。斯得之矣。
△《来鹤亭诗》八卷、《补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吕诚撰。诚字敬夫,昆山人。工於吟咏,诗格清丽,与同里郭翼、陆仁、袁华相唱和。尝於园林蓄一鹤,后有鹤自来为伍,因筑来鹤亭,并以名其诗集。
考集中第一卷多岭南诗。二卷有《洪武辛亥南归重渡梅关诗》云:“去年窜逐下南溟,万里归来鬓已星。”辛亥为洪武四年,是明初尝谪迁广东,已而赦归。其缘何事获谴,则不可考。第八卷诗内有“洪武癸酉”纪年。癸酉为洪武二十六年,而杨维桢《前序》作於至正七年丁亥,至是已四十七年,计其时诚亦耄矣。诸书皆称吕处士,无言其尝仕於明者,则仍元遗老也。集不知何人所编,《维桢序》称“尝和其古乐府,自上京至江南谣弄若干首”。今集中皆无之,则原序虽存,诗已多所散佚,非其原本。又顾嗣立《元人百家诗选》称其尚有《既白轩》、《竹洲》、《归田》诸稿。今所见者惟此集。或维桢所言,在其他集之内欤。
△《云松巢集》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朱希晦撰。希晦,乐清人。至正末,隐居瑶州,与四明吴主一、萧台、赵彦铭游咏雁山之中,称“雁山三老”。明初有荐於朝者,朝命未至而卒。是集乃其子豳所编,天台鲍原宏为之序。正统中,其玄孙元谏刊版,章陬又为之序。
《原宏序》称其“飘逸放旷宗於李,典雅雄壮宗於杜”。《陬序》称其“思致精深,词意丰赡。滔滔汨汨如惊涛怒澜,蛟鼍出没,而可骇可愕”。今观其诗,五言诗气格颇清,而边幅少狭,兴象未深,数首以外,词旨略同;七言稍为振拔,古体又胜於近体。溯其宗派,盖瓣香於《剑南》一集。《原序》所称,未为笃论也。
△《环谷集》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汪克宽撰。克宽有《礼经补逸》,已著录。其平生以聚徒讲学为业,本不留意於文章,谈艺之家亦未有以文章称克宽者。然其学以朱子为宗,故其文皆持论谨严,敷词明达,无支离迂怪之习。诗仅存十馀首,虽亦濂、洛风雅之派,而其中七言古诗数首,造语新警,乃颇近温庭筠、李贺之格。较诸演语录以成篇,方言俚字,无不可以入集者,亦殊胜之。在其乡人中,不失为陈栎、胡炳文之亚。
文士之文以词胜,而防其害理。词胜而不至害理,则其词可传。道学之文以理胜,而病其不文。理胜而不至不文,则其理亦可传。固不必以一格绳古人矣。此集为国朝康熙初其裔孙宗豫所辑,前列行状、墓表、年谱,末附以汪泽民等序文,为胡传纂疏诸书而作者。前有三原《孙枝蔚序》,称《祁门三汪先生集》。今以时代不同,析之各著录焉。
△《性情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周巽撰。巽事迹不见於他书。其诗集诸家亦未著录。惟《文渊阁书目》载有周巽泉《性情集》一部、一册,与《永乐大典》标题同。《吉安府志》又载有周巽亨《白鹭洲》、《洗耳亭》二诗,检勘亦与此集相合。而集中《拟古乐府小序》,则自题曰“龙唐耄艾周巽”云云。以诸条参互考之,知巽为其名,而巽泉、巽亨乃其号与字也。集中自称尝从征道、贺二县猺寇,以功授永明簿。则在元曾登仕版,而所纪干支有丙辰九月,当为洪武九年,则明初尚存矣。巽诗格不高,颇乏沉郁顿挫之致。然其抒怀写景,亦颇近自然,要自不失雅则。集以“性情”为名,其所尚盖可知也。元末吉州一郡,如周霆震、杨允孚、郭钰等,皆有诗集流传,而巽诗独佚,殆亦有幸不幸欤。今据《永乐大典》所载,蒐罗编辑,釐为六卷。俾与《石初》诸集并存於世,亦未尝不分路争驰矣。
△《花溪集》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元沈梦麟撰。梦麟字原昭,吴兴人。举后至元己卯乡荐,授婺源州学正,迁武康令。至正中,解官归隐。明初以贤良徵,辞不起。应聘入浙、闽校文者三,为会试同考者再,太祖称之曰“老试。”官然知其志不可屈,亦不强以仕。年垂九十而卒。梦麟以前朝遗老,不能销声灭迹,自遁於云山烟水之间,乃出预新朝贡举之事。此与杨维桢等之修《元史》、胡行简等之修《礼书》,其踪迹相类。
以较丁鹤年诸人,当降一格。然身经徵辟,卒不受官,较改节希荣者,终加一等。
仍系诸元,曲谅其本志也。是集为其玄孙江西按察司佥事清所编。凡诗文四百二十四篇。梦麟与赵孟頫为姻家,传其诗法,七言律体最工,时称“沈八句”。刘基早与之游,尝寄赠曰:“杜陵老去诗千首,陶令归来酒一樽。”其文其人,具见於是矣。
△《樗隐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元胡行简撰。行简字居敬,新喻人。至正二年进士,授国子监助教,历翰林修撰,除江南道御史,迁江西廉访司经历。遭世乱,乞归,以经学教授乡里。事迹见《江西通志》中。考《明史礼志》,载洪武二年诏郡县举高洁博雅之士,同修《礼书》。至者八人,而行简与焉。是明初尚存。故集中《晏公庙喻真人》二碑均有洪武年号。然《明太祖实录》又载“徵江西儒士刘于、胡行简等至京,欲官之,俱以老病辞,各赐帛遣还”。则尚未受明官也。行简文章,以冲和澹雅为宗,虽波澜未阔,而能确守法度,不为支离冗赘之词。拟之元末,殆李祁《云阳集》之流。其诗传者无多,《墨竹》一章,於故君旧国之思,再三致意,亦颇可见其节操。焦竑《经籍志》所列元末明初诸集,为数最夥,而独无此集之目,是明代传本已鲜。今从《永乐大典》蒐辑编缀,厘为六卷,存其概焉。
△《东山存稿》七卷、《附录》一卷(内府藏本)
元赵汸撰。汸有《周易文诠》,已著录。初,汸於洪武二年应召修《元史》,归未逾月而卒。其门人汪荫裒辑遗文为一编。后其门人范准又蒐罗补缀,汪仲鲁为之序,但称若干卷而不详其数,似作《序》时尚未编定也。又有嘉靖戊午《鲍志定序》,称“文集散佚,间辑於汪、范二君而未备也。先翰林於先生为莫逆交,故诸所撰述,留余家藏书楼中大率悉备。先君子棠野公追念世好,收摭先生遗文,总汇成集,携游北雍。潜川豫菴汪君亟请绣梓”云云。则此本乃志定之父所编,非汪荫、范准之旧也。凡诗词一卷、文六卷,《附录》一卷。诗文间注本事,有似汸自注者。有称汸为先生,如《赠推命焦月岩》、《咏蟋蟀》二诗及《虞集私试江西六君子策》之类,灼然为后人所加者。详其语意,殆汪、范二人所附欤。康熙辛酉赵吉士重刊《跋》,称“第六卷虞集行状中阙二页”。
今考此篇之末,其文未毕,盖尚阙其末一页,不但二页也。有元一代,经术莫深於黄泽,文律莫精於虞集。汸经术出於泽,文律得於集。其渊源所自,皆天下第一。故其议论有根柢,而波澜意度均有典型,在元季亦翘然独出。诗词不甚留意,然往往颇近元祐体,无雕镂繁碎之态。盖有本之学,与无所师承,剽窃语录自炫为载道之文者,固迥乎殊矣。
△《东维子集》三十卷、《附录》一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元杨维桢撰。维桢有《春秋合题著说》,已著录。此其初刊诗文集也。维桢以诗才奇逸凌跨一时。此编乃录文二十八卷,诗仅两卷,又以杂文六篇足之。盖以文为主,诗特附行耳。朱国桢《涌幢小品》载王彝尝诋维桢为“文妖”。今观所传诸集,诗歌、乐府出入於卢仝、李贺之间,奇奇怪怪,溢为牛鬼蛇神者,诚所不免。至其文则文从字顺,无所谓“翦红刻翠以为涂饰,聱牙棘口以为古奥”者也。观其於句读疑似之处,必旁注一“句”字,使读者无所岐误。此岂故为险僻,欲使人读不可解者哉?其作《鹿皮子文集序》曰:“卢殷之文凡千馀篇,李础之诗凡八百篇,樊绍述著《樊子书》六十卷,杂诗文凡九百馀篇,今皆安在哉?非其文不传也,言庞义淫,非传世之器也。孔孟而下,人乐传其文者屈原、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又其次王通、韩愈、欧阳修、周敦颐、苏洵父子。我朝则姚公燧、虞公集、吴公澄、李公孝光。凡此十数君子,其言皆高而当,其义皆奥而通也。”观其所论,则维桢之文不得概以妖目之矣。陶宗仪《辍耕录》载维桢《辨统论》一篇,大旨谓元继宋而不继辽、金。此集不载此篇,未喻其故。今恭奉谕旨,补入集内。盖维桢虽反颜吠主,罪甚扬雄,而其言可采,则不以其人废之。仰见圣人衮钺之公,上超万古,非儒生浅见之能窥也。
△《铁崖古乐府》十卷、《乐府补》六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元杨维桢撰。其门人吴复所编。维桢以乐府擅名,此其全帙也。乐府始於汉武,后遂以官署之名为文章之名。其初郊祀等歌,依律制诗,横吹诸曲,采诗协律,与古诗原不甚分。后乃声调迥殊,与诗异格,或拟旧谱,或制新题,辗转日增,体裁百出。大抵奇矫始於鲍照,变化极於李白,幽艳奇诡、别出蹊径,岐於李贺。元之季年,多效温庭筠体,柔媚旖旎,全类小词。维桢以横绝一世之才,乘其弊而力矫之,根柢於青莲、昌谷,纵横排奡,自辟町畦。其高者或突过古人,其下者亦多堕入魔趣。故文采照映一时,而弹射者亦复四起。然其中如《拟白头吟》一篇曰:“买妾千黄金,许身不许心。使君自有妇,夜夜白头吟。”与三百篇风人之旨亦复何异?特其才务驰骋,意务新异,不免滋末流之弊,是其一短耳。
去其甚则可,欲竟废之则究不可磨灭也。惟维桢於明初被召,不肯受官,赋《老客妇谣》以自况,其志操颇有可取。而《乐府补》内有所作《大明铙歌鼓吹曲》,乃多非刺故国,颂美新朝,判然若出两手。据《危素跋》,盖聘至金陵时所作。
或者惧明祖之羁留,故以逊词脱祸欤。然核以大义,不止於白璧之微瑕矣。
△《复古诗集》六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杨维桢撰。所载皆琴操、宫词、冶春、游仙、香奁等作,而古乐府亦杂厕其间。乃其门人章琬所编,以其体皆时俗所置而不为,故以“复古”为名。《琬序》称辑前后所制者二百首,连吴复所编又三百首。而今止一百五十二首,数不相符,或后人已有所删削,非完本欤。其中《香奁》诸诗,为他本所不载。古乐府诸篇则与《铁崖乐府》相复者数十首,而稍有异同。如《石妇操》“山夫折山花”句上,乐府本尚有“峨峨孤竹冈,上有石鲁鲁”二句。“山头朝石妇”句,乐府本作“岁岁山头歌石妇”。又《烽燧曲》一首,乐府本以上二句作下二句,其文互有颠倒。又乐府本所载诗题与此本异者,如《北郭词》之作《屈妇词》,《秦宫曲》之作《桑阴曲》,《合欢词》之作《生合欢》,《空桑曲》之作《高楼曲》。此类不一而足。盖吴复编《铁崖乐府》在至正六年,琬编此集在至正二十四年,相距几二十载。殆维桢於旧稿又有所改定,故琬据而录之。此当从其定本,不当泥其初稿者矣。
△《丽则遗音》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杨维桢撰。维桢《东维子集》不载所作古赋,《铁崖文集》中亦仅有《土圭》、《莲花漏》、《记里鼓车》三作,而他赋概未之及。是集为赋三十有二首,皆其应举时私拟程试之作。乃维桢门人陈存礼所编,而刊版於钱塘者。至正二年,维桢自为之序。其后渐佚不传。《明史艺文志》中备录维桢著述书目,亦无是集之名。明末常熟毛晋偶得元乙亥科湖广乡试《荆山璞赋》一册,而是集实附卷末,始为重刻以行。其《荆山璞赋》五首,并缀录於后,以存其旧。元代设科,例用古赋。行之既久,亦复剽窃相仍,末年尤甚。如刘基《龙虎台赋》,以场屋之作,为世传诵者,百中不一二也。维桢才力富健,回飙驰霆激之气,以就有司之绳尺,格律不更,而神采迥异。遽拟诸诗人之赋,虽未易言,然在科举之文,亦可云卷舒风云,吐纳珠玉者矣。
△《夷白斋稿》三十五卷、《外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陈基撰。基字敬初,临海人。受业黄溍之门。所作诗文皆操纵驰骋,而自有雍容揖让之度,能不失其师传。至正中,以荐授经筵检讨。尝为人草谏章,几获罪,引避归。张士诚据吴,引为学士,书檄多出其手。明兴,太祖召修《元史》,赐金而还。《明史文苑传》附见《赵埙传》中。基寓舍有夷白斋,故以名其稿。凡《内集》诗十一卷、文二十四卷,《外集》诗文合一卷,大抵皆元世所作也。朱存理《楼居杂著》有《跋夷白斋稿》一篇,称“得钞本於王东郭家,临写一部,计二百九十六番,装为五册”,而不言其卷数。又有《跋夷白斋拾遗》一篇,称“尚宝李公前修郡乘时,先得海虞人家本一册,复有遗文三十五篇,予悉录之。今得王氏本相校异同,於海虞本录出为《拾遗》一卷。吴中尤氏有遗墨数纸,内有《陈基传》、谢徽诗,并存《拾遗》后”云云。据其所言,颇与今本相近。然存理但云《拾遗》为遗文,而此本《外集》有诗,或后人又有所更定欤。
△《庸菴集》十四卷(永乐大典本)
元宋禧撰。禧初名元禧。后改名禧,字无逸,庸菴其号也。馀姚人。元至正庚寅中浙江乡试,补繁昌教谕,寻弃归。洪武初,召修《元史》。所撰《外国传》,自高丽以下悉出其手。书成不受职,乞还山。复与桂彦良同徵主考福建。故《明史》列之《文苑》中,附见《赵埙传》末。然集中《题桐江钓隐图》有云:“黄冠漫忆贺知章,老病怜予简书趣。”又《寄宋景濂》云:“当时十八士,去留各有缘。”而戴良赠以诗亦有“麦秀歌残已白头,逢人犹自说东周”之句。则亦沈梦麟、赵汸之流,非危素诸人比也。禧学问源出杨维桢。维桢才力横轶,所作诗歌,以奇谲兀奡凌跞一世,效之者号为“铁体”。而禧诗乃清和婉转,独以自然为宗,颇出入香山、剑南之间。文亦详赡明达,而不诡於理。可谓善学柳下惠,莫如鲁男子矣。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庸菴文集》三十卷,又《庸菴诗集》十卷。自明以来,未有刊版,故流播绝稀。今浙江所采进者,乃其《诗集》,即《千顷堂书目》所云十卷之本,而《文集》则已久佚。惟《永乐大典》各韵内诗文并载,尚具梗概。以浙本相校,其诗惟多七言绝句四首、词一首,其他转不若浙本之详备。疑编录之时,多所删汰。其杂文每题之下各载年月。检勘皆至正间所作,而入明乃无一篇。当亦不免有所遗脱。然世无传本,惟藉此以获见一斑,尤不可不亟为甄录。谨据浙本参互考证,仍编《诗集》为十卷,《文集》则别厘为四卷,又从《西湖志》补诗二首,《馀姚志》补文二首。统题作《庸菴集》,以备元末之一家焉。
△《可闲老人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元张昱撰。昱字光弼,自号一笑居士,庐陵人。元末,左丞杨旺紥勒镇江浙,昱参谋军府,官至左右司员外郎,行枢密院判官,元末弃官不仕。张士诚招礼之,不屈。明太祖徵之至京,召见,悯其老,曰“可闲矣”,厚赐遣归。更号可闲老人,放浪山水,年八十三乃卒。《明史文苑传》附见《赵捴谦传》中。瞿宗吉《归田诗话》记其在杨旺紥勒幕中诸作。又记其酒酣自诵《歌风台诗》,以界尺击案,渊渊作金石声,曰:“我死葬骨湖上,题曰诗人张员外墓足矣。”其风调可以想见也。其诗学出於虞集,故具有典型。旧稿散佚。正统元年杨士奇始得残帙於给事中夏时,以授浮梁县丞时昌刻之。此本即从正统刻本传写者,士奇原《序》尚载於卷端。其诗才气纵逸,往往随笔酬答,或不免於颓唐。然如《五王行春图》、《歌风台》诸作,皆苍莽雄肆,有沈郁悲凉之概。《天宝宫词》、《辇下曲》、《宫中词》诸作,不独咏古之工,且足备史乘所未载。顾嗣立《元诗选》尝录其诗於《辛集》中。其小传引《杨士奇序》云云,所见盖即此本。旧版久佚,流传渐寡。国初金侃得毛晋家所藏别本,改题曰《庐陵集》。侃复为校正,间附案语於下方。然其本亦从此本传录,非两书也。
△《石门集》七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元梁寅撰。寅有《诗演义》,已著录。其集世有二本。一即此本,乃马氏玲珑山馆所钞。一为新喻知县崇安暨用所刊本,分为十卷,与此本稍有详略,而其大致不甚相远,盖即此本而析其卷帙以就成数耳。寅於《易》、《诗》、《书》、《春秋》、《礼记》、《周礼》皆有训释。又有《策要》、《史断》诸书,颇究心於史学。又有《耄言》、《论林》、《蒐古集》、《格物编》诸书,亦兼讲考证。故其文理极醇雅,而持论多有根柢,不同剽掇语录之空谈。诗格尤舂容淡远,规仿陶、韦。惟《河源》一记,过信笃什所传,其谬与潘昂霄相类。盖儒生拘限旧闻,故承讹袭误。然有元一代,皆主火敦脑儿之说,不独寅一人为然,存而不论焉可矣。
△《玉笥集》九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元邓雅撰。原本集首但题邓伯言,而不著其名。今案集中洪武壬戌《辞聘诗》,有“雅以菲才,例蒙郡举”云云,知其名为雅,而伯言乃其字也。又雅虽辞聘,而末一卷乃为《朝京纪行诗》,且有应制赋《锺山云气沍寒》之作。盖当时未允其辞,起送入都之后,始得放还,与张昱等相类也。时梁寅方讲学石门山中,雅与之游,此集即寅所勘定。然《江西通志》失载其人。此集诸家书目亦未著录。
惟此抄帙流传,仅存至今耳。卷首有《梁寅序》及答书一首,又何淑、丁节、戴正心《序》各一首,谢观《题词》一首,皆极相推挹。今观其诗,虽未免稍涉率易,而气味冲澹,颇有自然之致,究为不失雅音。与梁寅《石门集》体裁正复相近,宜其契分之深矣。
卷一百六十九 集部二十二
○别集类二十二△《明太祖文集》二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巡按直隶督学御史姚士观、南京户部督储主事沈鈇仝校刊。分十八类。曰诏,曰制,曰诰,曰书,曰敕命,曰策问,曰敕问,曰论,曰乐章,曰乐歌,曰文,曰碑,曰记,曰序,曰说,曰杂著,曰祭文,曰诗。案《太祖集》初刻於洪武七年。刘基及宋濂《文集》所载序文俱云五卷,称翰林学士乐韶凤所编录。然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已不著录。所著录者有《太祖文集》三十卷。注曰:“甲集二卷,乙集三卷,丙集文十四卷、诗一卷,丁集十卷。”又《太祖文集类编》十二卷。又《太祖诗集》五卷。又《太祖御制书稿》三卷。均与此本不符。焦竑《国史经籍志》列《太祖文集》二十卷,又三十卷。此本卷数与竑所列前一本合,当即竑所著录欤。其刻在万历十四年,编次不知出谁手。《目录》之末有姚士观等《跋》语,乃据旧本刻於中都,亦未能详考所自来也。考朱彝尊《明诗综》载有太祖《神凤操》一首,而集内无之,则亦未为赅备。然所谓三十卷者,今未见传本,其存佚均未可知。近时诸家所藏弆,大抵皆即士观等所刻。今亦据以著录,存有明一代开国之著作焉。
△《宋学士全集》三十六卷(内府藏本)
明宋濂撰。濂有《篇海类编》,已著录。元末文章,以吴莱、柳贯、黄溍为一朝之后劲。濂初从莱学,既又学於贯与溍,其授受具有源流。又早从闻人梦吉讲贯五经,其学问亦具有根柢。《明史》濂本传称其“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卷,於学无所不通。为文醇深演迤,与古作者并。在朝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会、燕飨、律历、衣冠之制,四裔、贡赋、赏劳之仪,旁及元勋巨卿碑记刻石之词,咸以委濂,为开国文臣之首。士大夫造门乞文者,后先相踵。
外国贡使亦知其名,高丽、安南、日本至出兼金购其文集”。《刘基传》中又称基所为文章,气昌而奇,与濂并为一代之宗。今观二家之集,濂文雍容浑穆,如天闲良骥,鱼鱼雅雅,自中节度。基文神锋四出,如千金骏足,飞腾飘瞥,蓦涧注坡。虽皆极天下之选,而以德以力,则略有间矣。方孝孺受业於濂,努力继之,然较其品格,亦终如苏之与欧。盖基讲经世之略,所学不及濂之醇。方孝孺自命太高,意气太盛,所养不及濂之粹也。
△《宋景濂未刻集》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宋濂撰。濂集重刻於嘉靖中,行世已久。此本乃国朝顺治乙未濂裔孙实颖得文徵明家所藏旧稿以示金坛蒋超,超择其中今本未载者得三十八篇,编为此集,以补其遗。今以韩叔阳刻本重勘,其中跋何道夫所著宣抚郑公墓铭等十一篇,皆今本所已载,超盖检之未审。其馀二十七篇则实属佚文。推究当日之意,盖或以元代功臣诸颂及志铭诸篇大抵作於前朝,至明不免有所讳;或以尊崇二氏,不免过当,嫌於躭溺异学而隐之。观杨士奇《东里集》、倪谦《文僖集》并用杨杰《无为集》例,凡为二氏而作者,皆别为卷帙,附缀末简,不散入各体之中。则正德、嘉靖以前士大夫之持论,可大略睹矣。然古来操觚之士,如韩愈之於高闲、文畅,持论终始谨严,固其正也。其馀若苏、黄诸集,不入学派者勿论。至於胡寅、真德秀,皆讲学家所谓大儒,《致堂》、《西山》二集,此类正复不少。盖文章一道,随事立言,与训诂经义,排纂语录,其例小殊。宋儒尚不能拘,则濂作释、老之文,又何必欲灭其迹欤。
△《诚意伯文集》二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刘基撰。基有《国初礼贤录》,已著录。其诗文杂著凡《郁离子》四卷、《覆瓿集》十卷、《写情集》二卷、《春秋明经》二卷、《犁眉公集》二卷,本各自为书。成化中,巡按浙江御史戴鱀等始合为一帙,而冠以基孙廌等所撰《翊运录》。盖以中载诏旨制敕,故列之卷首。然其书究属廌编,用以编入卷数,使此集标基之名,而开卷乃他人之书,殊乖体例。今移缀是录於末简,以正其讹。
馀十九卷则悉仍戴本之原次,以存其旧。基遭逢兴运,参预帷幄,秘计深谋,多所裨赞。世遂谬谓为前知,凡谶纬术数之说,一切附会於基,神怪谬妄,无所不至。方技家递相荧惑,百无一真。惟此一集,尚真出基手。其诗沈郁顿挫,自成一家,足与高启相抗。其文闳深肃括,亦宋濂、王祎之亚。《杨守陈序》谓“子房之策不见词章,玄龄之文仅办符檄,未见树开国之勋业,而兼传世之文章,可谓千古人豪”。斯言允矣。大抵其学问智略如耶律楚材、刘秉忠,而文章则非二人所及也。
△《凤池吟稿》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汪广洋撰。广洋字朝宗,高邮人,流寓太平。元末举进士。太祖渡江,召为元帅府令史。官至右丞相,封忠勤伯。洪武十二年,坐贬广南,於中途赐死。
事迹具《明史》本传。广洋有幹济才,屡参政柄,亦无他罪恶。徒以初与杨宪同为中书左右丞,又与胡惟庸同为左右丞相,俱隐忍依违,不能发其奸状,卒以党诛。盖巧宦而適以巧败,故史称其有负於爰立。至於学问文章,则史称其少师余阙,淹通经史,善篆隶,工为诗歌。今观是集,大都清刚典重,一洗元人纤媚之习。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尝摘其五言之“平沙谁戏马,落日自登台”,“湖水当门落,松云傍枕浮”,“怀人当永夜,看月上疏桐”,“对客开春酒,当门扫落花”,“天垂芳草地,渔唱夕阳村”等句数十联。以为可入《唐人主客图》。
《静居》、《北郭》犹当逊之,毋论孟载,其论颇为允惬。虽当时为宋濂诸人盛名所掩,世不甚称。然观其遗作,究不愧一代开国之音也。
△《陶学士集》二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陶安撰。安字主敬,当涂人。元至正八年中浙江乡试。入明,官至江西行省参知政事。事迹具《明史》本传。其诗一曰《辞达集》,一曰《知新近稿》,一曰《黄岗寓稿》,一曰《鹤沙小记》,一曰《江行杂咏》,本各自为集。此本分体编次,与所作词赋共为十卷。其文亦十卷,而送人之序引居其半。或以安文章宿望,人得其赠言以为荣,故求之者多耶。又安以儒臣司著作,於郊社、宗庙典礼,皆有奏议。若明初分祭南北郊,及四代各一庙之制,皆定於安。又刑律亦安所裁。而集中均不载其文,殆以朝廷公牍,同署者不一人,故不复列入私集也。
世言祝寿之序,自归有光始入集。考此集已有二篇,则不自有光始矣。安声价亚於宋濂,然学术深醇,其词皆平正典实,有先正遗风。一代开国之初,应运而生者,其气象固终不侔也。
△《西隐集》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宋讷撰。讷字仲敏,滑县人。元至正中举进士。官盐山知县。洪武十三年徵为国子助教,升翰林学士、文渊阁大学士,迁国子祭酒卒。正德中追谥文恪。
事迹具《明史》本传。刘三吾撰讷墓志,称所著《西隐集》十七卷。而《明史艺文志》、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俱作十卷。此本有东莱刘师鲁《序》,称其集初为上海张趋所手录。滑人王崇之令上海,从其后求得而刻之。岁久漫漶,师鲁因鸠工重刻,盖即十卷之本。岂张趋缮录之时,又有所删并,故与墓志不合欤。
集前四卷为赋、诗,后六卷为杂文,附以明太祖手敕四道,及《白云茅屋赋》二篇、《记》一篇。白云茅屋者,讷所筑别墅之名也。讷领成均胄子之任,师道严正,为一时典型。文章亦浑厚醇雅,其奉敕制太学碑,极为太祖所赏,今具载集中。又有壬子岁考试《秋闱次北平诗》,及《秋闱即事》诸诗。壬子乃洪武六年,盖讷未仕之前,已应聘为北平考官,而本传、墓志均未之载。其《过元故宫诗》十九首,尤缠绵悱恻,有风人忠厚之遗。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甚推其“半船凉色潮生海,两岸秋风浪拍沙,华表柱头相语鹤,秣陵江上独归鸿”诸佳句云。
△《王忠文公集》二十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王祎撰。祎有《大事记续编》,已著录。是集前十二卷题“鄱阳刘杰编辑,庐陵刘同校正”。十三卷以下则编辑者改题同,校正者改题杰。意二人各刊其半欤。杰即正统六年为义乌丞时表祎之忠於朝,得赠官赐谥者也。祎所著本为《华川前集》十卷、《后集》十卷,杰等合编为此本。卷端胡翰、胡行简二《序》,皆为《前集》作。宋濂、苏伯衡二《序》皆为《后集》作。其杨士奇一《序》,则为此本作也。祎师黄溍、友宋濂,学有渊源,故其文醇朴宏肆,有宋人轨范。
《濂序》称其“文凡三变:初年所作,幅程广而运化宏;壮年出游之后,气象益以沈雄;暨四十以后,乃浑然天成,条理不爽”。可谓知祎之深矣。郑瑗《井观琐言》称其文“精密而气弱”,非笃论也。集中多代拟古人之作,盖学文之时,设身处地以殚揣摩之功。宋代诸集,往往有此,亦未可以游戏讥焉。
△《翠屏集》四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张以宁撰。以宁有《春王正月考》,已著录。是集为宣德三年所刊,陈琏为之序。称以宁文集为其子孟晦所编,宋濂序之;诗集为其门人石光霁所编,刘三吾、陈南宾序之。其孙南雄教官隆,复以安南稿续版行世。今三序皆冠集首,而诗文集总题“光霁编次,嗣孙德庆州训导淮续编”,与序不同,未喻其故。其文神锋隽利,稍乏浑涵深厚之气。其诗五言古体,意境清逸;七言古体,亦遒警。
惟《倦绣篇》、《洗衣曲》等数章,稍未脱元季绮缛之习。近体皆清新,间有涉於纤仄者,如《次李宗烈韵诗》“浮生万古有万古,浊酒一杯复一杯”之类。然偶一见之,不为全体之累也。《明史文苑传》称“以宁在元以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在朝宿儒虞集、欧阳玄、揭徯斯、黄溍之属,相继物故。以宁有俊才,博学强记,擅名於时,人呼小张学士”云云。则以宁兼以文章显,不但以《春秋》名家。徐泰《诗谈》称以宁诗“高雅俊逸,超绝畦畛,如翠屏千仞,可望而不可跻”。虽推挹稍过,然亦几乎近似矣。
△《说学斋稿》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危素撰。素有《草庐年谱》,已著录。据《千顷堂书目》,其文集本五十卷,明代已散佚不存。此本乃嘉靖三十八年归有光从吴氏得素手稿传抄。其文不分卷帙,但於纸尾记所作年岁,皆在元时所作。《有光跋》称共一百三十六篇,此本乃止一百三十三篇。又王懋竑《白田杂著》有是集《跋》,称赋三、赞二、铭二、颂三、记五十有一、序七十有六,共一百三十八首,以《有光跋》为传写之误。然据懋竑所列,实止一百三十七首,数亦不符。殆旧无刊版,好事者递相传录,故篇数参差,不能画一,实则一本也。素晚节不终,为世僇笑,其人本不足称,而文章则欧、虞、黄、柳之后,屹为大宗。《懋竑跋》称其文“演迤澄泓,视之若平易,而实不可几及,非熙甫莫知其深”。其珍重钞传,盖非漫然矣。
△《云林集》二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危素撰。皆在元代所作之诗,乃贤为编次成集者也。素家居临川,相近有云林山,尝读书其上。方方壶为作《云林图》,陈旅等俱赋诗以记其事,故集即以是为名。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是书《跋》,称发雕於后至元三年。则彝尊所见,乃元时旧版。此本卷帙相符,盖犹从原刻抄传者。特《彝尊跋》称前有《虞集序》,而此本所载乃集《赠行序》一篇,绝与诗集无涉,似为后人所附入。观其《静志居诗话》,亦称前有虞集《送行序》,则已自知其误而改之矣。素於元末负盛名,入明以后,其人不为世所重,其文亦遂不复收拾。故《说学斋集》仅存在元之文,而此集亦仅存在元之诗,不足尽素之著作。然气格雄伟,风骨遒上,足以陵轹一时。就诗论诗,要不能不推为元季一作者矣。原集共诗七十六首,浙江鲍氏知不足斋本复从他书蒐采,增入补遗十四首,较为完备,今并仍而录之焉。
△《白云集》七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唐桂芳撰。桂芳一名仲,字仲实,号白云,又号三峰,歙县人。教授元之第五子。少从洪焱祖学,弱冠为明道书院司训。元至正中,用荐授建宁路崇安县教谕。再任南雄路学正,以忧归。明太祖定徽州,召对称旨,命之仕,以瞽废辞。
寻摄紫阳书院山长。卒年七十有三。此集在程敏政所编《唐氏三先生集》中。庐陵锺晦撰桂芳行状,称其文一以气为主。今观集中有《与陈浩书》,称尝慕苏老泉闭户探赜,古今上下,融液胸臆,故下笔源源,而无艰险窘迫态。辄谓文不可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此,此苏老家传法也。盖其平生宗旨如此。故所作容与逶迤,绝无聱牙晦涩之习。诗亦清谐婉丽,颇合雅音。集中《重修兴安府孔子庙记》,称“龙凤元年,大丞相统军下太平,克应天。六年冬,佥事黄公行郡兴安,重建府学”。又《赠汪德元序》,称“大丞相吴国公”。又《黄宪佥唱酬诗序》,称“大丞相位冢宰之明年”。案龙凤乃韩林儿年号,大丞相即明太祖。盖明兴时实假伪宋号令,故用其纪年。徽州改兴安府在丁酉年,见《明史地理志》。其为冢宰事则《明史》不载。盖必林儿所加官,而其后讳之。此亦可以证史也。
△《登州集》二十三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林弼撰。弼字元凯,龙溪人。元至正戊子进士,为漳州路知事。明初以儒士修《礼乐书》,授吏部主事,官至登州府知府。弼尝与王廉同使安南,以却赆金为太祖所器。生平著作有《梅雪斋稿》、《使安南集》。是集总名《登州》,盖汇为一编,总题以所终之官也。凡诗七卷、文十六卷。其《使安南集》,宋濂曾为之序,称其文辞尔雅。王祎亦尝赠以诗,与之唱酬。其墓志即王廉所作,称其诗文皆雄伟跌宕,清峻之语,敻出尘表。盖明初闽南以明经学古擅名文苑者,弼实为之冠也。弼又名唐臣,以时禁国号名氏,遂仍旧名。是弼其初名,唐臣乃其改名。朱彝尊《明诗综》则云弼初名唐臣,当由《宋濂序》谓唐臣更名为弼致误,然《宋序》未尝言初名唐臣也。至弼改名既久,而此本之首尚署“林唐臣撰”,殊乖其实。今仍署弼名,著之录焉。
△《槎翁诗集》八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刘崧撰。崧字子高,初名楚,泰和人。元末举於乡。洪武三年以人材荐,授职方郎中。迁北平按察司副使,坐事输作京师。十三年,手敕召为礼部侍郎,擢吏部尚书致仕。十四年,复召为国子司业,未旬日卒。事迹具《明史》本传。
崧七岁能赋诗,及长,日课一篇。读书天寒皲裂不少辍。其在官舍,孤灯讽诵,夜分不休。盖一生耽嗜吟咏,至为刻苦。故徐泰《诗谈》称其“如冬岭孤松,老而愈秀”。胡应麟《诗薮》称:“当明之初,吴中诗派,昉於高启;越中诗派,昉於刘基;闽中诗派,昉於林鸿;岭南诗派,昉於孙蕡;而江右诗派,则昉於崧。”
史亦称崧善为诗,豫章人宗之,为西江派。大抵以清和婉约之音,提导后进。迨杨士奇等嗣起,复变为台阁博大之体,久之遂浸成冗漫。北地信阳乃乘其弊而力排之,遂分正、嘉之门户。然崧诗平正典雅,实不失为正声。固不能以末流放失,并咎创始之人矣。
△《东皋录》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释妙声撰。妙声字九皋,吴县人。元末居景德寺,后居常熟慧日寺,又主平江北禅寺。洪武三年,与释万金同被召,莅天下释教。所作诗文,缮写藏之山房。洪武十七年,其徒德瓛始刊行之。《明史艺文志》、明僧宏秀集皆作七卷。
此本有汲古阁印,盖毛晋家钞本。前有晋题识,亦称德瓛所刻凡诗三卷、杂文四卷。而其书、杂文及诗仅共为三卷,盖传录时所合并也。妙声入明时,年已六十馀,诗文多至正中所作,故顾嗣立《元诗选》亦录是集。然方外者流,不婴爵禄,不能以受官与否为两朝之断限。既已谒帝金门,即属归诚新主,不能复以遗老称矣。今系之明,从其实也。妙声与袁桷、张翥、危素等俱相友善,故所作颇有士风。当元季扰攘之时,感事抒怀,往往激昂可诵。杂文体裁清整。四六俪语,亦具有南宋遗风。在缁流之内,虽未能语带烟霞,固犹非气含蔬筍者也。
△《覆瓿集》七卷、《附录》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朱同撰。同字大同,自号紫阳山樵,休宁人。翰林学士升之子。《明史》附见《升传》末。是集末有《范檩跋》,称洪武中以人材举,为东宫官,寻进礼部侍郎。而同时范准作《云汉归隐图跋》,则云由吏部员外郎升礼部侍郎。准字平仲,尝受业於升,与同交至契,所记宜得其实。又《明史》但载同坐事死,而不著其详。蒋一葵《尧山堂外纪》乃云“同以词翰受知,宫人多乞书便面。一日,御沟有浮尸,帝疑之,遂赐死”。其说颇荒唐,未可信也。集凡诗三卷,多元末之作,爽朗有格。文四卷,议论纯粹,不愧儒者之言。惟编录者不解体裁,知有拗体律诗,而不知何者为拗体,遂以七言古体之八句者,列为律诗,弇陋殊甚。
今姑仍旧本录之,而附纠其谬焉。
△《柘轩集》四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凌云翰撰。云翰字彦翀,钱塘人。元至正十九年举浙江乡试。除平江路学正,不赴。洪武辛酉,以荐授四川成都教授。坐贡举乏人,谪南荒以卒。事见《归田诗话》。瞿宗吉与之最契,语必不诬。或以为卒於官者,误也。所作诗文杂著,藏稿於家。至永乐中,其孙始编为四卷。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云翰学於陈众仲,故其诗华而不为靡,驰骋而不离乎轨”。今案集有宣德中《王羽序》云:“莆田陈众仲提举浙路儒学政,以文鸣於东南,程以文声誉与之伯仲。柘轩汎扫程门,获承指授。”其里人夏节,作云翰行述,亦云早游黟南程以文之门。
是云翰所师事者乃程文,而非陈旅,诸家所记甚明。彝尊之言未知何据。至谓其五言如《陪祭作》、七言如《鬼猎图》,才情奔放,不可羁靮,直可搴郁离之旗,摩青邱之垒。则评品颇当,於云翰非溢量也。
△《白云稿》五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明朱右撰。右字伯贤,临海人,自号邹阳子。元至正二十一年尝诣阙献《河清颂》,不遇而归。洪武三年召修《元史》。六年修日历,除翰林院编修。七年修《洪武正韵》,寻迁晋府右长史,卒於官。《明史文苑传》附载《赵埙传》中。所著《白云稿》本十卷。今世所传仅存五卷,杂文之后仅有《琴操》而无诗。
检勘诸本并同,无可校补。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谓“后五卷尝得内阁本一过眼,恨未钞成足本”。则彝尊家所藏亦非完帙也。右为文不矫语秦汉,惟以唐宋为宗,尝选韩、柳、欧阳、曾、王、三苏为《八先生文集》。八家之目,实权舆於此。
其格律渊源,悉出於是。故所作类多修洁自好,不为支蔓之词,亦不为艰深之语。
虽谨守规程,罕能变化,未免意言并尽。而较诸野调芜词,驰骋自喜,终不知先民矩矱,为何物者,有上下床之别矣。
△《密庵集》八卷(永乐大典本)
明谢肃撰。肃字原功,上虞人。元至正末,张士诚据吴,肃慨然欲见宰相,献偃兵息民之策。卒无所遇,归隐於越。洪武中举明经,授福建按察司佥事。以事被逮,下狱死。《明史艺文志》、焦竑《国史经籍志》、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俱载肃《密庵集》十卷。而传本久稀,藏书家罕著於录。惟《永乐大典》中所收肃诗文颇多。其时肃没未久,而姚广孝等已录其遗集,与古人同列,知当日即重其文矣。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肃“初谒贡师泰於吴山仰高亭,时贡方奉诏漕闽广粟,当泛舟大海,因与同载至海昌,留居州北,执经问难。凡一诗之出,一文之就,折衷论议,必当於理乃已”。是肃之学问渊源,实出师泰。观集中《题天风海涛亭诗序》云:“用先师尚书贡公玩斋所咏诗一句为起,以仰止於公。”
又师泰遗集亦肃所刊行,均惓惓不忘其本。故所作古文词,格律具有法程。其在氵维州寄人一诗,载所与同徵修《礼书》者有张绅、杨翮等十人之名,为《明史礼志》所未及。又《送行人蔡天英颁琉球国王印宝》一诗。考之《明史外国传》,但有赐中山、山南、山北三王镀金银印一事,而不言曾遣行人。凡此之类,於考史尤有所裨益。谨采掇编次,厘为八卷。又戴良原《序》二首别见《九灵集》中,今并取弁简端,以略还其旧焉。
△《清江诗集》十卷、《文集》三十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贝琼撰。琼字廷琚,一名阙,字廷臣,崇德人。元末领乡荐,遭乱退居殳山。明初徵修《元史》,除国子监助教。事迹附见《明史宋讷传》。考程庆《珫声文会选》以贝阙、贝琼为二人。然陶宗仪《辍耕录》载妓女真真事云:“嘉兴贝阙有诗。”今《真真曲》载此集中,则琼一名阙审矣。《两浙名贤录》载琼集二十卷,明万历中所刻乃止三卷。此本凡诗集十卷,文集分《海昌集》一卷,《云间集》七卷、《两峰集》三卷、《金陵集》十卷、《中都稿》九卷、《归田稿》一卷,仅有钞本流传。康熙丁亥,桐乡金檀购得之,始为刊版。琼学诗於杨维桢,然其论文,称立言不在崭绝刻峭,而平衍为可观;不在荒唐险怪,而丰腴为可乐。盖虽出於维桢之门,而学其所长,不学其所短,宗旨颇不相袭。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谓其诗“爽豁类汪广洋,整丽似刘基,圆秀胜林鸿,清空近袁凯,风华亚高启,朗净过张羽,繁缛愈孙蕡,足以领袖一时”。乡曲之言,未免过实。然其诗温厚之中自然高秀,虽不能兼有诸人之胜,而驰骤於诸人之间,实固无所多让。其文亦冲融和雅,有一唱三叹之音。史称宋濂为司业,建议立四学,并祀舜、禹、汤、文为先圣。琼作《释奠解》驳之,识者多是琼议。则其考证古礼,尤有依据,不但词采之工矣。
△《苏平仲集》十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苏伯衡撰。伯衡有《空同子瞽说》,已著录。是集卷首有洪武四年《刘基序》,而集中《厚德庵记》云“庵成於洪武壬戌十二月”,则是《记》乃洪武十五年以后之作,基所序者,尚未定之初稿也。又集末有洪武八年《胡翰跋》,谓伯衡选为太学官,居太学六年。考《明史》称伯衡以丙午岁为国子学录。伯衡所著《国子学同官记》,称以丁未升学正。其诗又有《庚戌七月十日奉命编摩国史口号》。则伯衡由学正擢编修,实在洪武三年,上距丙午仅五年。翰与伯衡同时,所叙不应有误,或史误移后一年欤。集为正统壬戌处州推官黎谅所重刻。《宋濂序》称其不求似古人,而未尝不似。又《明史文苑传》称“濂以翰林学士承旨致仕,荐伯衡自代,称其文词蔚赡有法”。殆非虚美。郑瑗《井观琐言》病其用意太苦,遣词太繁缛,不可为法。则过高之论矣。
△《胡仲子集》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胡翰撰。翰字仲子,一字仲申,金华人。洪武初,以荐为衢州府教授。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集乃其门人刘刚及浦阳王懋温所编,以洪武十四年刊版。今印本罕传,惟写本犹存於世。凡文九卷、诗一卷。史称其文曰《胡仲子集》、诗曰《长山先生集》,今合为一集,岂刚等所并欤。史又称翰少从吴师道及吴莱学为古文,复登同邑许谦之门。今观其文章,多得二吴遗法,而持论多切世用,与谦之坐谈诚敬小殊。然尝与修《元史五行志》,序论即其所撰,今见集中。
於天人和同之际,剖析颇微。《犠尊辨》、《宗法论》诸篇,亦湛深经术,则又未尝不精究儒理也。诗不多作,故卷帙寥寥,而格意特为高秀。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曰:“金华承黄文献溍、柳文肃贯、吴贞文莱之后,多以古文词鸣,诗非所好。以诗论,吾必以仲申为巨擘焉。独孤及之论曰:五言之源生於《国风》,广於《离骚》,著於苏、李,盛於曹、刘。汉魏作者,质有馀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则有朱弦疏越,太羹遗味之叹。诵仲申五言,正犹路鼗出於土鼓,篆籀生於鸟迹。庶几哉,升堂之彦乎。宜潜溪有学林老虎文渊鲸之目也。”斯言允矣。
△《始丰稿》十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徐一夔撰。一夔有《艺圃搜奇》,已著录。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曰:“大章遗稿罕传,余於京师见之新城王贻上所。凡四册,比余家藏者倍之。然验其目无诗,犹未是足本。”案今行世凡二本。其一本六卷,当即朱彝尊家所藏。
此本自一卷至三卷为前稿,自四卷至十四卷为后稿,皆杂文无诗,当即王士祯家所藏矣。据《千顷堂书目》,载一夔《始丰类稿》十五卷,此本所佚不过诗一卷耳。其文皆谨严有法度,无元季冗沓之习。其《与王祎论修史书》,《明史》载之於本传。陈继儒尝称其《宋行宫考》、《吴越国考》研核精确。王士祯又称其《钱塘铁箭辨》精於考核。其《欧史十国年谱备证》一篇,谓“欧阳氏於吴越改元,止据宝石山制称宝正六年为证”。一夔复得钱镠将许俊墓砖有“宝正三年”字,以证《欧史》之不诬。又谓“元瓘袭位后,不复改元”。立说皆有根据。观其所辨,始知明嘉靖间钱德洪所撰《吴越世家疑辨》,谓“改元之事别无证据者,特为先世讳耳”。是又多资考证,不但其文之工也。
△《王常宗集》四卷、《补遗》一卷、《续补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王彝撰。彝字常宗,其先蜀人,本姓陈氏。父仕元为昆山教授,遂迁嘉定。
洪武初,以布衣召修《元史》,赐金币遣还。寻选入翰林,以母老乞归养,自号妫蜼子。后以魏观上梁文事,与高启并诛。《明史文苑传》附载《赵埙传》中。其集本名《三近斋稿》,弘治中都穆编为文三卷、诗一卷。刘廷璋、浦杲又辑《补遗》一卷。今世所传钞本,又有《续补遗》一卷,不知何人所辑。考其体格,与全集相类,似非赝作也。王士祯《香祖笔记》曰:“王徵士集,都少卿元敬编。元敬称其古文明畅英发。又或以为‘吴中四杰’之一,以常宗代张来仪者。
今观其诗,歌行拟李贺、温庭筠,堕入恶道,馀体亦不能佳,安能与高、杨相颉颃乎”云云。案彝之学出天台孟梦恂,梦恂之学出婺州金履祥,本真德秀文章正宗之派。故持论过严,或激而至於已甚。集中《文妖》一篇,为杨维桢而作者,曰:“天下所谓妖者,狐而已矣。俄而为女妇,而世之男子惑焉。则见其黛绿朱白,柔曼倾衍之容,无乎不至。虽然,以为人也则非人,以为妇女也则非妇女,而有室家之道焉。此狐之所以妖也。浙之西言文者必曰杨先生。予观其文,以淫词谲语裂仁义,反名实,浊乱先圣之道。顾乃柔曼倾衍,黛绿朱白,奄然以自媚。
宜乎世之为男子者之惑之也”云云。其言矫枉过直,而诟厉亦复伤雅。虽石介作怪说以诋杨亿,不至於是。士祯所云或亦有激而报之乎。然其文大致淳谨。诗亦尚不失风格,虽不足以胜张羽,必以为一无可取,则又太过。《香祖笔记》成於士祯晚年,诋诃过厉,时复有之,固未可据为定论矣。
△《白石山房逸稿》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张孟兼撰。孟兼名丁,以字行,浦江人。洪武初,徵为国子监学录,与修《元史》。以太常丞出为山西按察司佥事。迁山东按察司副使,以执法不阿,为吴印所诬讦,弃市。《明史文苑传》附载《赵埙传》中。《艺文志》载《孟兼文集》六卷。焦竑《国史经籍志》亦同。其本久已散佚。近时有孟兼十一世孙思煌者,始掇拾他书所载,重编定为五卷。而集内收他人唱和题赠之作几十之七八,孟兼著作乃寥寥无多。此本不知何人所辑,视思煌本较多数首,疑尚出明人裒集,故思煌未之见也。孟兼与宋濂同里,其被召也,濂实荐之。太祖与刘基论一时文人,基称宋濂第一而己居其次,又其次即孟兼。今虽不睹其全集,而即二卷以观,其诗文温雅清丽,具有体裁,而龙骧虎步之气,亦隐然不可遏抑。接迹二人,良足骖驾。基虽一时之论,即以为定评可矣。
△《沧螺集》六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孙作撰。作字大雅,以字行,一字次知,江阴人。元至正末,避兵於吴。
初受张士诚之招,旋去之松江。洪武癸丑,召修日历。书成,除翰林院编修。以老病乞外,授太平府教授。入为国子助教,寻迁司业。以事废为民。后复官长乐县教谕。作自号东家子,宋濂为作《东家子传》,推挹甚至。《明史文苑传》附载《陶宗仪传》末。是集凡诗一卷、文五卷。其诗力追黄庭坚,在元季自为别调。集中《与陈检校诗》有曰:“苏子落笔崩海江,豫章吐句敌山岳。汤汤涛澜绝崖岸,崿崿木石森剑槊。二子低昂久不下,薮泽遂包貙与鱷。至今杂遝呼从宾,谁敢崛强二子角。吾尤爱豫章,抚卷气先愕。磨牙咋舌熊豹面,以手扪膺就束缚。士如此老固可佳,不信后来无继作。”其宗旨灼然可见。然才力不及庭坚之富,镕铸陶冶亦不及庭坚之深,虽颇拔俗而未能造古。《东家子传》一字不及其诗,盖有微意,非漏略也。至於文则磊落奇伟,而隐有程度,卓然足以自传。
《东家子传》谓“他人之文束於理则词不畅,肆於词则理不直。惟作洞瞩千古之上,析之则理胜,辟之则词严,动有据依,皆非臆说”。《明史文苑传》亦称其文“醇正典雅”云。
△《临安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明钱宰撰。宰字子予,一字伯均,会稽人。元至正中中甲科。亲老不赴公车,教授於乡。明初徵修《礼乐书》,寻以病去。洪武六年授国子助教。以赋《早朝诗》忤旨,遣归。二十七年又召修《书传会选》。书成,优赉,加博士致仕。事迹附见《明史赵俶传》。考集中《金陵形胜论》,末署“洪武二十七年六月国子博士致仕钱宰进”。是致仕即在奉召之年。盖留京师者不及一岁也。宰学有原本,在元末已称宿儒,韩宜可、唐之淳皆其弟子。其诗吐辞清拔,寓意高远,刻意古调,不屑为艳仄之体。徐泰《诗谈》譬以霜晓鲸音,自然洪亮。古文虽非所擅长,而谨守法度,亦无卑冗之习。其集《明史艺文志》、焦竑《国史经籍志》俱未著录.则在明代行世已稀.今从《永乐大典》中采掇编排。参以诸选本所录,厘为六卷,以备明初之一家。宰本浙东人,集以“临安”名者,盖自以为吴越武肃王十四世孙,从其旧贯也。
△《尚絅斋集》五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明童冀撰。冀字中州,金华人。洪武九年徵入书馆,后为湖州府教授。调北平,坐罪死。此集不知何人所编,分诗文为二集,体例杂糅,殆不可读。就其编目考之,原目当为《金华集》、《南行集》、《霅川集》、《北游集》四种。前三集兼载诗文,惟《北游集》有诗无文。后人不知古法,以诗归诗,以文归文,分为二集。而诗文之中,又不各归其类。前后复叠,职此之由。幸其虽经割裂,尚未窜乱,其次第犹有端绪可寻。今详考标题,仍分为四集,中间时有阙文。又《霅川集》末《跋唐五王醉归图》一篇、《书柳子厚伊尹五就桀赞后》一篇、《书王简死事传后》一篇、《书金节妇传后》一篇、《书集芳诗文卷后》一篇、《卜释》一篇,悉有录无书。盖蠹蚀残阙,今亦仍其旧。冀在明初,与宋濂、张羽、姚广孝相唱和,词意清刚,不染元季绮靡之习。虽名不甚著,而在一时作者之中,固亦足相羽翼也。
△《考古文集》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赵捴谦撰。捴谦有《六书本义》,已著录。《明诗综》引黄宗羲之言,谓其诗集名《考古馀事》,凡千首,不传於世。今考焦竑《国史经籍志》,捴谦集已不著录。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虽列其名,而不著卷数,则亦未见原本,信乎其久不传也。此本所录诗仅十馀篇,古文亦只五十馀篇。前有顺治丁酉《黄世春序》,称“其子孙式微已甚,而能录其遗集,出没於藏书之家,殆天将藉是而彰考古”云云。盖其后人掇拾散亡,重裒成帙者耳。集后附遗言十六条,又载其裔孙诸生頀《上琼州姜参政请复姓书》,及与浙中族姓札数通。盖捴谦没后,其幼子流寓海南,依母族冒吴姓,故頀请於姜而复之。又捴谦所作《造化经纶图》,亦附於后,编次颇无条理。然传刻先集者多因祖父以附子孙,自宋元以来即往往以文集为家牒。陋例相沿,亦不自是编始矣。捴谦以小学名家,不甚以文章著。此本又仅存残賸,未必得其精华,而意度波澜,颇存古法,究与钞语录者有别。是则学有原本之故也。
△《刘彦昺集》九卷(编修汪汝藻家藏本)
明刘炳撰。炳字彦昺,以字行,鄱阳人。洪武初,献书言事,授中书典签。
出为大都督府掌记,除东阿知县。阅两考,引疾归。《明史文苑传》附载《王冕传》中。所著诗文本名《春雨轩集》,乃其门人刘子昇所编,杨维桢尝为评定。
其评亦附载集中,维桢及危素、宋濂、徐矩皆为作序,王祎、俞贞木、周象初皆为作跋。此本题曰《刘彦昺集》,不知何人所改也。炳当元季兵乱时,与弟煜结里闬相保,寇至辄却走。依余阙於安庆,以其孤军不振,辞归。盖亦才识之士。
故诗格伉爽挺拔,类其为人。惟末附杂文一卷,气象苶弱,殊逊其诗。知所长不在此,特以馀事及之耳。案炳事迹略具《明史文苑传》中。而《江西通志》引《豫章人物志》,所纪炳历官本末与史多有不合。如《史》云“炳至正中从军於浙”。而《志》乃云“为参政于光使金陵”,不知所据。《史》云“炳以言事为典签”,而《志》乃云“先参赞沐总制守镇江,寻授广东卫知事”。考其《吊余阙墓》文,结衔称大都督府掌记,在洪武十二年。而《哀曹国公》诗有“三年参记府”句,《沐西平輓诗》有“十年参幕府”句。李文忠以洪武三年领大都督事,沐英以洪武四年同知大都督府。以年数计之,不应未授典签,先参赞沐英军事,前后亦相舛迕。盖稗官野史,传闻异词,往往如此。今一以《史》文为据,而并存其同异以备考核。又旧本中书元国号皆作“原”字。盖以明初刊版之时,犹未奉二名不偏讳之诏,故以“原”代“元”,而传写者仍之欤。事隔前朝,理无避忌。今悉改正,从本文焉。
△《蓝山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明蓝仁撰。仁字静之,崇安人。《明史文苑传》附载《陶宗仪传》末,称“元末杜本隐居武夷山,仁与弟智往师之。授以四明任松乡诗法,遂谢科举,一意为诗。后辟武夷书院山长。迁邵武尉,不赴”。又称其明初内附,随例徙临濠,则必尝仕张士诚。又集中有《甲寅仲冬摄官诗》。甲寅为洪武七年,则放归又尝仕宦,特其始末不可考耳。仁诗规摹唐调,而时时流入中晚。蒋易作是集序,称:“其和平雅澹,词意融怡,语不彫锼,气无脂粉,出乎性情之正,而有太平之风。
惜其不列承明著作,浮湛里闾,傲睨林泉。有达士之襟怀,无骚人之哀怨。即屡更患难,而心恒裕如。要其所作,皆治世之音也。”虽推之稍过,实亦近之。闽中诗派,明一代皆祖十子,而不知仁兄弟为之开先。遂没其创始之功,非公论也。
《明史艺文志》载仁集六卷,朱彝尊作《明诗综》时犹及见之。今外间绝少传本,杭世骏言吴焯家有之(语详《蓝涧集》条下)。然吴氏藏书今进入书局者,未见此本。其存佚不可知,恐遂湮没。谨从《永乐大典》中采掇裒辑,得诗五百馀篇,仍厘为六卷,以符原目,著之於录焉。
△《蓝涧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明蓝智撰。其字诸书皆作“明之”,而《永乐大典》独题“性之”。当时去明初未远,必有所据,疑作“明之”者误也。《明史文苑传》附载《陶宗仪传》末,称“洪武十年以荐授广西按察司佥事,著廉声”。志乘均失载其事迹。考集中有《书怀诗》十首,乃在粤时所作,以寄其子云松樵者。张榘为之跋,称“其持身廉正,处事平允,三载始终无失”。则史言著廉声者,当必有据。《刘彦昺集》有《輓蓝氏昆季诗》云:“桂林持节还,高风振林谷。”则晚年又尝谢事归里矣。智诗清新婉约,足以肩随其兄。五言结体高雅,翛然尘外,虽雄快不足,而隽逸有馀。七言顿挫浏亮,亦无失唐人矩矱。与《蓝山》一集卓然可称“二难”。
《静志居诗话》谓“《蓝山》、《蓝涧》集中诗,选家互有参错”。殆亦因其格调相近,不能猝辨欤。智集原目已不可考。观焦竑《经籍志》所载,惟有《蓝静之集》,而《蓝涧集》独未之及。是明之中叶已有散佚,近亦未见传本。故杭世骏《榕城诗话》曰:“二蓝集闽人无知者。何氏《闽书》,蓝仁有《蓝山集》,蓝智有《蓝涧集》。竹垞尝辑入《诗综》中,以为十子之先,诗派实其昆友倡之。
集本合刻。吴明经焯尝於吴门买得《蓝山集》,是洪武时刊,有蒋易、张榘二《序》,与竹垞言吻合。而《蓝涧集》究不可购。徐惟和辑《晋安风雅》时,二蓝阙焉。则此集之亡久矣”云云。惟《永乐大典》各韵中所收尚夥,蒐辑裒缀,共得古今体三百馀首。虽篇什不及《蓝山集》之富,而大略已见。谨以类编次,厘为六卷。俾其兄弟著作,均不致泯没於后世云。
△《大全集》十八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高启撰。启字季迪,长洲人。元末避张士诚之乱,遁居松江之青邱,自号青邱子。洪武初,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至户部侍郎。后坐撰魏观上梁文被诛,年仅三十九。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所著有《吹台集》、《江馆集》、《凤台集》、《娄江吟稿》、《姑苏杂咏》,凡二千馀首。自选定为《缶鸣集》十二卷,凡九百馀首。启没无子,其侄立,於永乐元年镂版行之。
至景泰初,徐庸掇拾遗佚,合为一编,题曰《大全集》,刘昌为之序,即此本也。
启天才高逸,实据明一代诗人之上。其於诗,拟汉魏似汉魏,拟六朝似六朝,拟唐似唐,拟宋似宋。凡古人之所长,无不兼之。振元末纤秾缛丽之习而返之於古,启实为有力。然行世太早,殒折太速,未能镕铸变化,自为一家。故备有古人之格,而反不能名启为何格。此则天实限之,非启过也。特其摹仿古调之中,自有精神意象存乎其间。譬之褚临禊帖,究非硬黄双钩者比。故终不与北地、信阳、太仓、历下同为后人诟病焉。
△《凫藻集》五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高启撰。唐时为古文者主於矫俗体,故成家者蔚为钜制,不成家者则流於僻涩。宋时为古文者主於宗先正,故欧、苏、王、曾而后,沿及於元,成家者不能尽辟门户,不成家者亦具有典型。启诗才富健,工於摹古,为一代巨擘,而古文则不甚著名。然生於元末,距宋未远,犹有前辈轨度,非洪、宣以后渐流为肤廓冗沓,号台阁体者所及。是集不知谁所编,以其诗集例之,殆亦启自定。末有魏夫人宋氏墓志铭。魏夫人者,苏州知府魏观母也。按《明史》本传,启坐为观作上梁文见法,则为其末年之作。盖平生古文,尽於此集矣。初无刻本。周忱为苏州巡抚时,始得钞本於郡人周立。立之姑,即启妇也。正统九年,监察御史钱塘郑士昂又得本於忱,因命教授张素校刊之,而忱为之序。此本为雍正戊申桐乡金檀所刻,即因郑本而正其讹,多所校正。坛檀即注启诗集者,故并刻是集,成一家完书云。
△《眉庵集》十二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杨基撰。基字孟载,其先嘉州人。祖官吴中,因家焉。始为张士诚记室。
洪武初,起为荥阳县知县,历官山西按察使。寻以事夺官输作,卒於工所。《明史文苑传》附载《高启传》中。史称基少以铁笛歌为杨维桢所称。与高启、张羽、徐贲号“明初四杰”。其诗颇沿元季秾纤之习。都穆《南濠诗话》摘其佳句十二联,其所品题,得失参半。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谓孟载《春草诗》最传,然“绿迷歌扇,红衬舞裙”,已不能脱元诗气习;至“帘为看山尽卷西”,更过纤巧;“春来帘幕怕朝东”,直艳词耳。故徐泰《诗谈》谓其“天机云锦,自然美丽,独时出纤巧,不及高启之冲雅”。王世贞《艺苑卮言》谓其“情至之语,风雅扫地”。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摘其诗语类词者至数十联,而独推重其五言古体。然近体之佳者,亦自清俊流逸,虽不能方驾青邱,要非馀子所及也。集初为郑钢版行。成化中吴人张习重刻,嘉州江朝宗为之序,习为后志云。
△《静居集》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张羽撰。羽字来仪,后以字行,更字附凤。本浔阳人,侨居吴兴。元末领乡荐,为安定书院山长,再徙於吴。洪武初,徵授太常寺丞,寻坐事窜岭南,未半道召还。羽自知不免,投龙江死。《明史文苑传》附载《高启传》中。史称其文章精洁有法,尤长於诗。太祖重其文,洪武十六年,尝自述滁阳王事,令羽撰庙碑。何乔远《名山藏》亦称其文词典雅,纪载行事,详而有体。顾其诗名尤著,故编集者亦仅录其诗,而文则未之及也。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谓其五言微嫌郁轖,近体亦非所长,颇不免於微词。今观其集,律诗意取俊逸,诚多失之平熟。五言古体低昂婉转,殊有浏亮之作,亦不尽如彝尊所云。至於歌行,笔力雄放,音节谐畅,足为一时之豪。以之接迹青邱,先驱北郭,卢前王后之间,亦未必遽作蜂腰矣。
△《北郭集》六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徐贲撰。贲字幼文,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张士诚开阃,辟为属官。贲与张羽俱避居湖州之蜀山。洪武七年,被荐至京。尝奉使晋、冀,有所廉访。及还,检其橐惟纪行诗数首。太祖悦,授给事中,历官河南左布政使。会征洮岷兵过其境,坐犒劳不时,下狱死。《明史文苑传》附载《高启传》中。贲善画,亦工於书。李日华《六研斋笔记》称其楷笔秀整端慎,不为沓拖自恣。詹景凤《小辨》亦称其小楷,法锺兼虞,然皆拘拘法内。盖其天性端谨,不逾规矩。
故其诗才气不及高、杨、张,而法律谨严,字句熨贴,长篇短什,并首尾温丽,於三家别为一格。其客吴时,尝居城北之齐门,故名集曰“北郭”。旧本为吴人张习编次。今是集前后无序跋,题曰“陈邦瞻校”。盖万历间重刻之本,又非习所编之旧矣。
△《鸣盛集》四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明林鸿撰。鸿字子羽,福清人。洪武初,以荐授将乐县训导,历官礼部精膳司员外郎。年未四十,自免归。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明初,闽中善诗者有长乐陈亮、高廷礼,闽县王恭、唐泰、郑定、王褒、周元,永福王偁,侯官黄元,而鸿为之冠,号十才子。其论诗,惟主唐音,所作以格调胜。是为晋安诗派之祖。
李东阳《怀麓堂诗话》曰:“林子羽《鸣盛集》,专学唐。袁凯《在野集》,专学杜。盖能极力摹拟,不但字面句法,并其题目亦效之。开卷骤视,宛若旧本。
然细味之,求其流出肺腑,卓尔自立者,指不能一再屈也。是在弘、正之间,已有异议。故论者谓闽中才隽辈出,彬彬风雅亦云盛矣。第晋安一派,流传未已,守林仪部、高典籍之论,若金科玉条,凛不敢犯。动为七律,如出一手”云云。
是其末流且驯至为世口实。然鸿倡始之时,固未尝不舂容谐雅,自协正声,未可以作法於凉遽相诋斥。况高棅尚不免庸音,鸿则时饶清韵,尤未可不分甲乙,一例摈排矣。此本为成化初鸿郡人温州知府邵铜所编。末有铜《跋》,称览其旧稿,慨然兴思。因详加校勘,补其阙略。然如张红桥唱和诗词,事之有无不可知。
即才人放佚,容或有之,决无存诸本集之理。此必铜摭小说妄增之。《梦游仙记》一首,疑亦寓言红桥之事。观其名目,乃袭元稹《梦游春诗》,可以意会。铜亦附之简末,殊为无识。叶盛《水东日记》载铜天顺中为御史,以言事忤权奸,左迁知县,则其人亦铮铮者。或平生以气节自励,文章体例,非所素娴欤。
△《白云樵唱集》四卷、《附录》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王恭撰。恭字安中,闽县人。自称皆山樵者,“闽中十子”之一也。成祖初,以儒士荐,修《永乐大典》,授翰林院典籍。《明史文苑传》附载《林鸿传》中。其诗凡三集:一曰《凤台清啸》,乃官翰林以后作;此集及《草泽狂歌》,则皆未仕以前所作。恭没之后,湮晦不传。成化癸卯,南京户部尚书黄镐蒐恭遗稿,始得此集於吏部郎中长乐黄汝明家。因属汝明编次,分为前、后二集。卷首有永乐三年林环旧序,兼为三集而作者。序中所列次第,以此集为首。知其诗在《草泽狂歌》以前。卷末又有永乐中林蕙诸人所作《皆山樵者传》、《赞》、《辞》、《说》,则刻成之后,续为增入者也。恭与同邑高棅齐名,同以布衣徵入翰林。然棅出山以后诗,应酬潦倒,无复清思。恭则历官未久,投牒遽归。
迹其性情,本耽山野。此集又作於田居之日,故吐言清拔,不染俗尘,得“大历十子”之遗意,其格韵远在棅上。当时次第甲乙,以棅居第三,恭居第四,殆亦所谓耻居王后者矣。
△《草泽狂歌》五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王恭撰。案恭所作三集,《凤台清啸》,已不传。故《千顷堂书目》有其名,而阙其卷数。范氏天一阁藏本仅存其《白云樵唱》,而无此集。此集出自秀水汪氏,盖几佚而仅存也。大致与《白云樵唱》相近,而中年所作,情思较深。
《静志居诗话》尝摘举其集中佳句数联。然如“渭水寒流秦塞晚,灞陵残雨汉原秋”,“椶榈叶上惊新雨,砧杵声中忆故园”,“几处移家惊落叶,一年归梦在孤舟”诸句,皆诗家常语。至“云归独树天边小,雪罢孤峰鸟外青”句,则“小”字形容颇拙,“罢”字节次未明。又“鸟外明河秋一叶,天涯凉月夜千峰”句,尤为疵累。夫昼见飞鸟,不见明河;夜见明河,不见飞鸟,上四字自不相贯。
一叶落而知秋,不系乎明河;天河夏月已明,不系乎落叶,下三字亦不相属。盖兴之所到,偶然拈及,不足以尽其所长。读恭诗者毋执是以刻舟求剑可矣。
△《半轩集》十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王行撰。行字止仲,长洲人。少授徒於城北齐门,洪武初,有司延为学校师。后馆凉国公蓝玉家。玉荐之太祖,得召见。玉诛,行亦坐死。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时文士以蓝党诛者,有行与孙蕡。然蕡特为玉偶题一画,无所攀附於其间,其诗今在蕡集中,亦并无假借溢分之语。行则性喜谈兵,当元末两浙兵起时,尝默坐筹其胜负,与所亲言之,恒百不失一二,益以自负。及蓝玉延之课其子,遂数以兵法说玉,颇与密议。又与道衍深相投契,尝告以盍有所待,不当以浮屠老。盖负其桀黠之才,有不肯槁死牖下者。故其文往往踔厉风发,纵横排奡,极其意所驰骋,而不能悉归之醇正,颇肖其为人。诗格亦清刚萧爽,在“北郭十子”之中(案《明史文苑传》,行与高启、徐贲、高逊志、唐肃、宋克、余尧臣、张羽、吕敏、陈则号“北郭十友”,亦曰“十才子”),与高启称为勍敌。就文论文,不能不推一代奇才也。
△《西菴集》九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孙蕡撰。蕡字仲衍,广东顺德人。洪武三年举於乡,旋登进士。授工部织染局使,迁虹县主簿。召入为翰林院典籍。出为平原主簿,坐累逮系。旋释之,起为苏州经历。复坐累戍辽东。既而以尝为蓝玉题画,坐玉党,论死。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编前有黄佐、叶春及所撰小传,称蕡著述甚富,自兹集外,尚有《通鉴前编纲目》、《孝经集善》、《理学训蒙》、《和陶》、《集古律诗》。
其《孝经集善》则宋濂为之序。蕡殁,诸书散逸。其诗文今行世者为门人黎贞所编。然佐称《西菴集》八卷,而是编诗八卷、文一卷。卷端题姑苏叶初春选。或初春别加厘订,抑佐但举其诗集欤。蕡当元季绮靡之馀,其诗独卓然有古格。虽神骨隽异不及高启,而要非林鸿诸人所及。小说载书生见苏轼侍姬朝云之魂者,得集句七言律诗十首、七言绝句十五首,今乃在此集第八卷末。盖蕡游戏之笔,即《黄佐传》中所称《集古律诗》一卷是也。黎贞乃缀於集后,又并载其序。遂似蕡真有遇鬼事者,殆与林鸿集末附载张红桥诗同一无识。姜南《蓉塘诗话》又从而盛称之,更无当矣。
△《南村诗集》四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陶宗仪撰。宗仪有《国风尊经》,已著录。是编毛晋尝刻入《十元人集》。
刘体仁《七颂堂集》有《与张实水尺牍》,称读史不载陶南村,窃谓此君靖节一流人。今考《十元人集》内,如倪瓒、顾阿瑛亦皆亲见新朝。然瓒遁迹江湖,阿瑛随子谪徙,未沾明禄,自可附朱子《纲目》陶潜书晋之例。宗仪则身已仕明,孙作《沧螺集》中有《陶九成小传》可证。晋仍列之元人,非事实矣。观集中《洪武三十一年皇太孙即位诗》曰:“老臣忭舞南村底,笑对儿孙两鬓霜。”则宗仪臣明,原不自讳。又集中《三月朔日至都门》、《二日早朝》、《三日率诸生赴礼部考试》、《十日给赏》、《十一日谢恩》诸诗,即《明史》本传所谓洪武二十九年率诸生赴礼部试时作也。是又岂东篱采菊之人所肯为之事。又何必曲相假借,强使与栗里同称乎。是集不知何人所编。考其题中年月及诗中词意,入明所作十之九。惟《铙歌》、《鼓吹曲》诸篇,似为元时作耳。其编次年月,颇为无绪,殆杂收遗稿而录之,未遑铨次。又顾阿瑛《玉山草堂雅集》所载《澂怀楼》七律一首、《送殊上人》七律一首,皆不见收,知非宗仪自编也。毛晋品其诗如疏林早秋,殊不甚似。然格力遒健,实虞、杨、范、揭之后劲,非元末靡靡之音。其在明初,固屹然一巨手矣。
△《望云集》五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郭奎撰。奎字子章,巢县人。早从元余阙学,慷慨有志节。朱文正开大都督府於南昌,尝参其军事。后文正得罪,奎亦坐诛。《明史文苑传》附见《王冕传》中。奎当干戈扰攘之际,仗剑从军,备尝险阻,苍凉激楚,一发於诗。五言古体,原本汉魏,颇得遗意。七言古体,时近李白。五言律体,纯为唐调。七言律体,稍杂宋音。绝句则在唐宋之间。元末明初,可云挺出。赵汸、宋濂皆为之序,推崇甚至,良不诬矣。五卷之末,附短札三篇。案嘉靖辛卯吴廷翰重刊是集,但称五言古诗三十七、词歌曲十三、五七言律百有九、排律杂诗四十四,不言有文。岂后人得其手稿附入耶。集中《送陈克明归茶陵诗》,瑚琏字押入平韵,盖古人三声之法。古诗《上山采蘼芜》,以“素”、“馀”、“故”同押。
刘琨《赠卢谌诗》,以“璆”、“叟”同押。盖即其例,非落韵也。
△《蚓窍集》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管时敏撰。时敏初名讷,以字行,华亭人。洪武九年,徵拜楚王府纪善,从王之国。后进左长史,事楚王桢。二十五年乞致仕归里。桢请命於朝,留居武昌,禄之终身。筑室黄屯山,命曰全庵。而名其集曰《蚓窍》,盖取韩愈《石鼎联句》语也。是集即楚王所刊,中有丁鹤年评语。鹤年家於武昌,与时敏皆为楚王所礼重,故并其评语刻之。时敏学诗於杨维桢,而不蹈袭维桢之体,所作舂容淡雅,多近唐音。张汝弼作《董纪集序》,历数松江诗人,独谓时敏诗清丽优柔,足与袁凯方驾。盖不诬也。时敏又有《秋香百咏》、《还乡纪行》诸篇在集外别行,见周子治所作《全庵记》中。今皆未见,殆久而佚矣。
△《西郊笑端集》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董纪撰。纪字良史,以字行,更字述夫,上海人。洪武壬戌举贤良方正,廷试对生策称旨,授江西按察使佥事,未几告归,筑西郊草堂以居,因即以名其集。然未及鋟版,稿藏其门人周鼎家。成化中,鼎孙光禄寺少卿庠始为刊印。此本有宣德辛亥鼎《后跋》,又有成化戊子《钱溥序》。盖又从庠刻本传写者也。
纪诗平易朴实,视袁凯诸人稍为不逮。故张汝弼作是集《序》,谓其“漫尔而仕,漫尔而归,诗文亦漫尔而著,弗冀有传”。颇致微词。而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则举其《题海屋诗》“过桥云磬天台寺,泊岸风帆日本船”句,谓亦不为率漫。
然纪集明世未经再刻,流播颇稀,《明史艺文志》亦阙而不载。彝尊《明诗综》所录但采之赖良《大雅集》中,未及见其全帙,故所摘佳句仅此。今观此集,过质伤俚之弊诚所不免。然其合作,往往得元、白、张、王遗意。汝弼以一格绳人,不足以尽诗体。彝尊执一二语以争之,亦未尽纪所长也。
△《草阁集》六卷、《拾遗》一卷、《文集》一卷、附《筠谷诗》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李昱撰。昱字宗表,号草阁,钱塘人。《南雍志》作临安人,盖偶署宋代地名,非明之临安也。洪武中官国子监助教。昱元季避地永康、东阳间,馆於胡氏,故集中与胡伯宏兄弟赠答之什最多。此集乃昱没后伯宏及其友徐孟玑、陈公明所辑。《拾遗》一卷则其门人唐光祖所辑。《拾遗》之后又附杂文四篇,题曰《文集》,不知何人所续辑,或亦出光祖之手欤。昱诗才力雄赡,古体长篇,大抵清刚隽上,矫矫不群,近体亦卓荦无凡语。虽为高、杨、张、徐诸人盛名所掩,实则并驾中原,未定孰居先后也。末附《筠谷诗》一帙,不著名氏。案宋濂作昱诗《序》,称其子辕字公载,为诗能继其家。《千顷堂书目》亦载有李辕《筠谷集》,注为李昱之子。官宜纶县丞。殆编录者以卷帙无多,附其父后。观诗内有《冬至前日侍父宴胡伯奇济生堂》七言一首,是辕作之明证矣。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昱《草阁集跋》,而不言末附《筠谷诗》,或所见之本偶佚此卷也。
△《樗菴类稿》二卷(永乐大典本)
明郑潜撰。潜字彦昭,歙县人。元末由内台掾广东帅府从事,上计京师,遂为监修国史掾。后擢正字。历官监察御史、福建行省员外郎、海北道廉访副使、泉州路总管。入明,起为宝应县主簿,迁潞州同知,至洪武十年乃致仕。程敏政《新安文献志》载其始末甚详。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列之元人,误也。虞稷载《樗菴类稿》二卷。今从《永乐大典》裒辑得古体诗五十首、近体诗一百四十六首,并原序三篇,仍可编为二卷,计所遗亦无几矣。是集皆其在元所作。《程以文序》称《行役小稿》二卷,豫章邓文著所编,凡一百五十馀篇。其时方为监察御史。《贡师泰序》称集其歌诗为二卷,题曰《行役稿》、《揽辔稿》。其时为福建廉访副使。《揭汯序》始称为《樗菴类稿》,不言卷数。据其所言,仍成於元末官福建时。盖初为《行役稿》二卷,后删并为一卷,而益《揽辔稿》一卷,仍为二卷,终乃合为一编,改题曰《樗菴类稿》。盖数经增损而后勒为定本,则其成集亦不苟矣。潜虽起家掾吏,而天资绝异,其诗词意轩爽,有玉山朗朗之致,视元末纤秾之格,特为俊逸。入明以后,名位不昌,距纂修《永乐大典》之时年代又近,而书局诸人顾特编录其遗稿,追配古人。知当时必有以取之,非徒然也。
△《春草斋集》十卷、《附录》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乌斯道撰。斯道字继善,慈谿人。洪武初,官石龙县知县,调永新。坐事谪戍定远,寻放还。《明史文苑传》附见《赵埙传》中。所著有《秋吟稿》及此集。《千顷堂书目》载《秋吟稿》之名,而阙其卷数,盖明代已佚。此集凡诗五卷、文五卷,与《千顷堂书目》卷数相合,盖犹旧本。又《附录》传赞一卷,则万历间其八世孙献明所续辑也。斯道诗寄托深远,吐属清华,能刬涤元人繁缛之弊;文亦雅令,不为剑拔弩张之状,夷犹淡宕,颇近自然。宋濂为作集序,所谓俊洁如明月珠者,盖状其圆润。所谓汹涌如春江涛者,则与其文之纡馀为妍,颇不相肖。推濂之意,特状其词源之不竭,非谓其骋才恃气,以惊风骇浪为奇特也。史称斯道工古文,兼精书法,不及其诗,殆在当时文尤见重於世欤。
△《耕学斋诗集》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袁华撰。华字子英,昆山人。生於元季,洪武初为苏州府学训导。后坐累逮系,死於京师。此集凡古体诗七卷、近体诗五卷,不知何人所编,《明史艺文志》不著录。考杨维桢为作《可传集序》,称“华自二十岁后三十年所积,无虑千馀首,吾选之得若干首”云云。疑即所谓千馀首者后人裒辑以传也。明之初年,作者林立。华为诸家盛名所掩,故人与诗皆不甚著。实则衔华佩实,具有典型,非后来伪体所能及,固未可以流传未广轻之。华《赠闵中孚初度诗》,有“同生延祐丙辰年”句,以干支推之,下至明太祖洪武元年,已五十三岁。故集中诗句,元代所作为多。如甲午、丙申、己亥、庚子、乙巳、丙午、丁未诸纪年,皆在顺帝至正中。惟《癸丑正月风雨中偶成一首》作於洪武六年,颇露悲凉感慨之语,盖欲自附於元之遗民,然已食明禄,不必作是语矣。
△《可传集》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袁华撰。其本为至正癸卯杨维桢所删定。华,维桢弟子也。前有《维桢序》,称“吾铁门称能诗者,南北凡百馀人,求如张宪、袁华者,不能十人”。其集名亦维桢所题,盖推奖之甚至。而维桢与李五峰论诗,又称“梅一於酸,盐一於咸,食盐梅而味常得咸酸之外,若华之作,仅一於咸酸而已”。其说自相剌谬。今观其诗,大都典雅有法,一扫元季纤秾之习,而开明初舂容之派。维桢所论,盖标举司空图说以味外之味务为高论耳。其实一於咸酸,不犹愈於洪熙、宣德以后所谓台阁体者,并无咸酸之可味乎,未可遽以是薄华也。华《耕学斋稿》卷帙较富,世多行之。此集《明史艺文志》亦不著录,《千顷堂书目》虽著录而不载卷数,盖黄虞稷亦未见之。今以其为杨维桢所手定,去取颇严,故一取其备,一取其精,与全集并著於录焉。
△《强斋集》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殷奎撰。奎字孝章,号强斋,昆山人。洪武初,以荐例授州县职。以母老请近地,除咸阳教谕,卒。奎受业於杨维桢之门,学行纯正,为当时所重。是集乃其门人余熂所编。诗文杂著凡九卷,又益以其交游赠答诗文暨行实墓志,共为十卷。元明之间,承先儒笃实之馀风,乘开国浑朴之初运,宋末江湖积习,门户流波,湔除已尽,故发为文章,虽不以华美为工,而训词尔雅,亦颇有经籍之光。如奎等者,在当时不以词翰名,而行矩言规,学有根柢,要不失为儒者之言。
视后来雕章缋句,乃有迳庭之别矣。集本刊於洪武十五年,昆山儒学训导钱塘陈振祖为之序。其文亦朴雅,可想见一时风气云。
△《海桑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陈谟撰。谟字一德,泰和人。生於元成宗时。洪武初召赴阙,以疾辞归。
后屡聘为江浙考试官。事迹具《明史儒林传》。是集有谟家传,称卒年九十六。
考集中年月止於洪武十七年。晏璧於永乐七年作《海桑集序》,称谟卒后二十年,则卒於洪武二十一年戊辰也。谟《书刘氏西斋唱和卷后》称生大德间,为前朝太平幸民六十馀年。由洪武戊辰上推大德元年丁酉,仅九十二年,或晏璧所称乃约成数也。其诗集、文集各五卷,为其甥杨士奇所编。国朝康熙庚申,其裔孙邦祥重刊。然《灵山寺诗》以五言长律入古体,《悼刘生诗》以七言拗律入古体,而《崆峒云居诗》又以古体入律体,士奇未必舛误如是,殆邦祥又有所窜乱欤。集中《通塞论》一篇,引微子、箕子反复申明,谓革代之时不必死节,最为害理。
故其客韶州时为太祖吴元年,元尚未亡,已为卫官作贺表。而集中颂明功德,不一而足,无一语故君旧国之思。其不仕也,虽称以老病辞。然孙仲亨跋其墨迹,称“太祖龙兴,弓旌首至,先生虽老,犹舆曳就道。一时老师俗儒,曲学附会先生之论,动辄矛盾。是以所如不合,遂命驾还山,拂衣去国”云云,则与柴桑东篱之志固有殊矣。至於文体简洁,诗格舂容,则东里渊源实出於是。其在明初,固沨沨乎雅音也。
△《畦乐诗集》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梁兰撰。兰字庭秀,又字不移,泰和人。右赞善梁潜之父也。田居不仕,故以“畦乐”自号。於杨士奇为姻家,士奇尝从之学诗。此集即士奇所编,前有洪武三十一年《士奇序》。考士奇所作兰墓志,称卒於永乐八年,则编此集时,兰犹及见之也。旧本列《泊菴集》后,盖用《山谷集》后附刻《伐檀集》之例。
今以各自为集,仍分著於录。原目列古今体诗二百三十四首,而五言古诗中注阙七首,实二百二十七首。题中有阙字二处,诗中亦有阙字二处,均无别本可补,今亦仍之。《士奇序》称其志平而气和,识精而思巧,沨沨焉,穆穆焉,简寂者不失为舒徐,疏宕者必归於雅则。优柔而确,讥切而婉。虽自重其师,过相推重。而於繁声曼调之中,独翛然存陶、韦之致,抑亦不愧於作者矣。
△《竹斋集》三卷、《续集》一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冕撰。冕字仲章。《续高士传》作字元肃。诸暨人。本农家子,家贫,依沙门以居。夜潜坐佛膝上,映火读书。后受业於安阳韩性,遂传其学。然行多诡激,颇近於狂。著作郎李孝光、秘书卿泰哈布哈皆尝荐於朝。知元室将乱,辞不就。明太祖下婺州,闻其名,物色得之,授谘议参军,未几卒。宋濂为作传,载《潜溪集》中,叙其始末甚备。《明史文苑传》亦同。《续高士传》以为太祖欲授以参军,一夕卒,《浙江通志》据以列入《隐逸传》。旧本亦题为元人,非其实矣。诗集三卷,其子周所辑,刘基序之。《续集》诗及杂文一卷,又《附录》吕升所为王周行状,则冕女孙之子骆居敬所辑。冕天才纵逸,其诗多排奡遒劲之气,不可拘以常格。然高视阔步,落落独行,无杨维桢等诡俊纤仄之习,在元明之间要为作者。集中无绝句,惟《画梅》乃以绝句题之。《续集》所收,皆自题画梅诗。史称其隐居九里山时,种梅千株,自号梅花屋主,尤善画梅,求者踵至,以幅长短为得米之差云。
△《独醉亭集》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史谨撰。谨字公谨,昆山人。洪武初以事谪居云南。后用荐为应天府推官,降补湘阴县丞。寻罢归,侨居金陵以终。是集前有《陈琏序》,称洪武壬午九月。
按洪武无壬午,壬午为建文五年,盖革除之后,传录者所追改。又有《独醉亭记》一篇,不著作者名氏,称谨为“滇阳史先生”,则窜谪之时,即以编管之地著籍也。据琏所序,是集盖谨所自编。但以体分,不题卷数。自《武当八景》以下九十三首,别题曰《遗稿》。疑谨没以后,其后人掇拾晚年所作附於集末。然中有《经人鲊瓮诗》、《谒黔宁王庙诗》,则皆在谪云南时。又有《雪酒为金粟公赋诗》,金粟道人乃顾阿瑛别号,则元末明初之作亦在其中。殆杂采佚篇,不复甄别。观所载题画之诗特多,必丹青手迹,一一录入矣。今以原本所有,亦并存之,与谨所自定诸诗共厘为三卷。其诗不涉元季缛靡之习,亦不涉宋季酸腐之调。平正通达,而神采自然高秀,在明初可自为一家。偶桓选《乾坤清气集》,号为精鉴,其论诗多否少可,而此集有《送桓诗》及《题桓家揽胜楼诗》。二人契分颇深,则谨之诗格可见矣。
△《海叟集》四卷、《集外诗》一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袁凯撰。凯字景文,华亭人。洪武中由举人荐授监察御史,以病免归。事迹具《明史文苑传》。其集旧有祥泽张氏刻本,乃凯所自定,岁久散佚。天顺中朱应祥、张璞所校选者名《在野集》,多以己意更窜。如“烟树微茫独倚栏”,改为“烟树微茫梦里山”,盖以诗用“删山”韵而“栏”字在“寒桓”韵。不知《洪武正韵》已合二部为一。凯用官韵,非奸韵也。“故国飘零事已非”,改为“老去悲秋不自知”,盖以凯已仕明,欲讳其前朝之感。不知据陶宗仪《辍耕录》,是诗作於至正末,乃用金陵王谢燕事,下句自明,非为元亡作也。至“雨声终日过闲门”,改为“雨声随处有闲门”,更不知其点窜之意何居矣。弘治间,陆深得旧刻不全本,与何景明、李梦阳更相删定,即所刊《瓦缶集》、《既悔集》是也。隆庆时,何元之得祥泽旧刻,以活字校印百部传之。万历间,张所望复为重刻。此本乃国朝曹炳曾所校,以张本为主,而参以何氏本,正其谬误,较诸本差完善焉。凯以《白燕诗》得名,时称“袁白燕”。《李梦阳序》则谓“《白燕诗》最下最传,其高者顾不传”。今检校全集,梦阳之说良是。《何景明序》谓明初诗人以凯为冠。盖凯古体多学《文选》,近体多学杜甫,与景明持论颇符,故有此语。未免无以位置高启诸人,故论者不以为然。然使凯驰骋於高启诸人之间,亦各有短长,互相胜负,居其上则未能,居其下似亦未甘也。陆深《金台纪闻》载启《赠凯诗》曰:“清新还似我,雄健不如他。”其语殊不似启,殆都穆等依托为之。(案二语启集不载,深闻之於穆,穆闻之史鉴,鉴闻之朱应祥云。)然深以两言为实录,则颇不谬云。
△《荣进集》四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吴伯宗撰。伯宗名佑,以字行,金谿人。洪武辛未进士第一。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后降检讨以终。事迹具《明史》本传。伯宗守正不阿,虽忤旨贬谪,不少悔。胡惟庸擅权之日,势焰张甚,独毅然上疏劾之,风节棱棱,殊不可及。所著有《南宫集》、《使交集》、《成均集》,共二十卷,又《玉堂集》四卷,今皆未见。此本中有《奉使安南》、《国学释奠》、《玉堂燕坐》诸诗,疑原集散佚,后人掇拾残剩,合为此编也。一卷冠以廖道南《殿阁词林记小传》一篇,次为乡试、会试、御试卷。二卷、三卷皆诗,而附以赋及诗补遗。四卷为杂文。目录首列序文,而卷首无之,盖传写佚脱。诗文皆雍容典雅,有开国之规模。明一代台阁之体,胚胎於此。其乡试、会试诸篇,可以考见当时取士之制,与文字之式。惟陆深《金台纪闻》称:“洪武前三科犹沿元制,用经疑。至二十一年戊辰,始定今三场之制。”而集中所载试卷,乃经义而非经疑,殊不可解。又第三卷有《上问安南事》五言诗,与诸选本所载日本使臣嗐哩嘛哈《答明太祖诏问日本风俗诗》,仅字句小异,未详孰是。然其诗皆夸大日本之词,不应出自伯宗之手,或伯宗后人因其曾使安南,误剽入之欤。今姑仍旧本录之,而记其所疑,以备参考焉。
△《梁园寓稿》九卷(山西巡抚采进本)
明王翰撰。翰字时举,禹州人。元季隐居中条山。明初出为周王橚长史。
王素骄,有异志。翰屡谏弗纳,断指佯狂去。后王败,得不坐。其事附见《明史周王传》中。后起为翰林编修,寻谪廉州教授。夷獠乱,城陷,抗节死。《明史艺文志》载所著有《敝帚集》五卷、《梁园寓稿》九卷。《敝帚集》今未见。
此书卷数与《明史》合。焦竑《经籍志》止称《寓稿》二卷,误也。《焦志》别载翰《山林樵唱》一卷,今亦未见,殆并佚欤。翰始抗骄王,终殉国难,其立身具有本末。发为文章,率具刚劲之气,故古体往往有质直语。然自抒性情,无元人秾纤之习。七言古体,声调亦颇高朗。朱彝尊辑《明诗综》,未录翰诗,当由未睹斯集。今以其人而特存之,亦圣代表章忠烈,阐扬幽隐之意也。
△《自怡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刘琏撰。琏字孟藻,青田人,诚意伯基长子。洪武十年为考功监丞,兼试监察御史。出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为胡惟庸所胁,堕井死。事迹附见《明史刘基传》。是集为其子廌所编。末附洪武十三年国史院编修官吴从善所作哀辞,备述基从太祖起兵,琏在南田山,制驭诸草窃,请设谈洋巡检,以靖逃盗之源,及沮沈立本媚附权臣事。惟以材略气节称之,不及其文章。卷首载秦府纪善《黄伯生序》,乃称尝见其遇事刚果,坐折奸佞,不挠不阿。宜其少年锐气,盛满於中。今读其诗,顾乃温柔冲淡,怛然有爱君忧国之至情,而自视欿然如有不足,以为庶几於闻道。今观其诗,惟七言律诗颇涉流利圆美,不出元末之格。然仅三首,盖非所喜作。至於五言古体,居集中之太半,皆词旨高雅,而运思深挚,殆於驾两宋而上之。以继《犁眉》诸集,可谓不愧其父。而明人罕称道之者,殆转以勋阀掩欤。
△《斗南老人集》六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胡奎撰。奎字虚白,海宁人。生元至顺间,尝游贡师泰之门。明初以儒学徵,官宁王府教授。是集前有宁王权《序》,称其“晚年泊舟鄱阳望湖亭,见石刻东坡《黑云堆墨未遮山诗》,次韵和之。俄见一叟来,诵其诗曰:子非斗南老人耶?因以自号。”其事颇怪,疑好事者附会之,莫由诘其真妄也。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吾乡云东逸史曾手录其稿,旧藏项氏天籁阁,继归高氏稽古堂,后为华山马思赞所藏。”案今世所传奎集皆出天籁阁抄本,止有四卷。前有项元汴题识,而无宁王原《序》。此本为明初宁王府文英馆所刊,见於《宁藩书目》。
昆山徐氏传是楼又从原刻影抄,实分六卷。凡诗一千九百馀首,与项氏所藏互校,乃知彼多所脱佚,不为足本。观《宁王序》中,又载:“宗哲徐将军居西山,有道士过访,食蕨。道士吟一绝句云:‘一拳打得地皮穿,握住东风不放拳。只待杜鹃啼血后,展开凤尾始朝天。’问其所作,以箸书‘斗南一人’四字。时先生未有是称,后得先生稿,方知先生诗也。”与望湖亭和诗一事,文相连属,而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独未采录。知彝尊所见惟天籁阁残本。其记望湖亭事亦从都穆《南濠诗话》摭入耳。奎诗不事雕饰,往往有自然之致。彝尊谓其功力既深,格调未免太熟,诵之若古人集中所已有者。其言诚不为过。然舂容和雅,其长处亦不可掩。视后来之捃拾摹拟者,固有间矣。
△《希澹园诗》三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虞堪撰。堪字克用,一字胜伯,长洲人。至正中隐居不仕。故其《题赵孟頫画绝句》有曰:“王孙今代玉堂仙,自画苕溪似辋川。如此青山红树里,可无十亩种瓜田。”深讽其出事二姓。然堪至洪武中,竟起为云南府学教授,卒於官。
盖与仇远入元事同一例。原本题曰:“元虞堪”,非其实也。堪隶籍长洲,而集中《岩居高士图歌》有“我亦本是青城人”句,《画山曲》有“家山万里隔,蜀道正难行”句,《朱仲叔山水引》有“西蜀书生”句。而《西蜀二绝句》、《三峡谣》、《旅怀诗》、《忆锦官诗》、《送张士皋归闽中诗》、《次韵陆高士见寄诗》、皆於蜀有故乡之思。而《成都使君王季野席上诗》,则并作於蜀。考《宋史》虞允文本蜀人,而虞集亦每自署西蜀。堪於允文为七世孙,於集为从孙,意其流寓长洲,而於蜀仍往来未绝欤。此集后有《自跋》,称丁未岁冬至前一日。
案丁未为元至正二十七年,则皆元时所作,而入明以后篇什,遂不复见。相传堪没后,所遗翰墨尚数箧。其子孙不读书,漫置屋中,久而亡之,则其散佚者固亦多矣。诗多题画之作。又丁元末造,时有忧时感事之言。古体气格颇高,近体亦音节谐婉。惟七言律诗,刻意欲效黄庭坚,而才力浅薄,终不相近。然大致婉约秀逸,颇饶情韵,无当时秾艳之习,亦可谓娟娟独立矣。世又有堪诗别本,题曰《鼓枻稿》者,与此集互相检勘,其诗篇数多寡并同。惟前后编次稍异。或即堪之原本,或后人别题以行,均未可定。今附存其目於此,不复录焉。
△《鹅湖集》六卷(永乐大典本)
明龚斅撰。斅,铅山人。《明史》无传。惟《太祖本纪》载:“洪武十三年九月丙午,置四辅官,以儒士王本、杜佑、龚斅、赵民望、吴源为春夏官。”又《宋讷传》称:“讷为祭酒,与讷定学规者,司业王嘉会、龚斅。三人年俱高,须发皓白,终日危坐,堂上肃然。”而亦不详其本末。考《铅山县志》,称:“斅先以明经分教广信,辑朱子之说,补六经图。御史叶孟芳荐其学行,徵入为四辅官,以老乞归。又召为国子祭酒,卒於官。著有《经野类抄》二十八卷。”
盖亦穷经笃学之士也。其集见於焦竑《经籍志》者六卷,流传甚鲜。程敏政《明文衡》、黄宗羲《明文海》蒐采极博,而均不及其名姓,则亡佚久矣。今惟《永乐大典》尚颇载其诗文。诗虽多沿元季馀波,而清婉谐畅,亦自琅琅可诵。文则原本经术,结构谨严,实能不愧於作者。其《送周倬张溥使高丽序》,称“洪武十八年命倬等往封国王”,而《明史高丽传》失载其事。又《赠刘叔勉奉使西洋回序》,称:“洪武二年春,诏叔勉往使。三年夏,才至西洋。”而《明史浡泥传》乃称:“三年八月命御史刘敬之往使,阅半年始抵其国。”年月参错不合,自当以斅所记为得其实,是亦足以资考证也。谨掇拾薈稡,仍依原目,定为六卷著於录。
△《荥阳外史集》七十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郑真撰。真字千之,鄞县人。《成化四明郡志》称其研穷六籍,尤长於《春秋》。吴澄尝策以治道十二事,皆经史之隽永,真答之无凝滞。洪武四年乡试第一。授临淮县教谕,升广信府教授。与兄驹、弟凤并以文学擅名,真尤以古文著。初与金华宋濂声价相埒,尝与濂共作《裴中著存堂记》,真文先成,濂为之阁笔。后濂致位通显,黼黻庙廊。真偃蹇卑栖,以学官没世,故声华阒寂,传述者稀。今观所作,虽不能与濂并骛词坛,而义有根柢,词有轨度,与濂实可肩随,未可以名位之升沉,定文章之优劣也。原集百卷,明代已佚其三十卷。今所存者亦多残阙失次,讹不胜乙,或至於不可句读。殆世不甚传,故莫为是正,其不全佚者幸耳。今推验文句,各为校定。其必不可通者,则仍原本录之,庶不失阙疑之义焉。
△《全室外集》九卷、《续集》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僧宗泐撰。宗泐字季潭,临安人。洪武初举高行沙门,命住天界寺。寻往西域求遗经,还授左善世。太祖欲授以官,固辞。太祖为撰《免官说》。其后胡惟庸谋逆,词连宗泐,特原之。是编题曰《外集》,盖释氏以佛经为内学,故以诗文为外,犹宋释道璨《柳塘外集》例也。首二卷为应制诗,及乐府供佛、赞佛诸曲。三卷至八卷为古近体诗。九卷为疏及题跋。《续集》诗文合编,而诗文之间阙四页,其原数遂不可考。今所存者凡诗三十六首、题跋十五篇。《千顷堂书目》作《全室外集》十卷,盖合此一卷言之耳。宗泐虽托迹缁流,而笃好儒术。
故其诗风骨高骞,可抗行於作者之间。徐一夔作是集《序》,称其:“如霜晨老鹤,声闻九皋,清庙朱弦,曲终三叹。彷佛近之。皎然、齐己固未易言,要不在契嵩、惠洪下。与句曲外史张羽,均元明之际方外之秀出者也。”《千顷堂书目》载宗泐尚有《西游集》一卷,盖奉使求经时道路往还所作。见闻既异,其记载必有可观。今未见其本,存佚殆不可知矣。徐祯卿《翦胜野闻》谓宗泐奉使西域,未至其地,途遇神僧幻化而归者。盖未知宗泐有此集,故造是齐东之语,与所谓宗泐蓄发还俗者同一谬妄也。
卷一百七十 集部二十三
○别集类二十三△《岘泉集》四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张宇初撰。宇初字子璿,贵溪人,张道陵四十三世孙,洪武十年袭掌道教,永乐八年卒。《明史方技传》附见其父《正常传》中,称其建文时尝坐不法夺印诰,成祖即位复之;又称其尝受道法於长春真人刘渊然,后与渊然不协,互相诋讦。其人品颇不纯粹,然其文章乃斐然可观。其中若《太极释》、《先天图论》、《河图原辨》、《荀子辨》、《阴符经》诸篇,皆有合於儒者之言。《问神》一篇,悉本程朱之理,未尝以云师、风伯荒怪之说张大其教。以视诵周、孔之书而混淆儒、墨之界者,实转为胜之。韩愈《送浮屠文畅序》称:“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
然则若宇初者,其言既合於理,宁可以异端之故,并斥其文乎?朱彝尊《明诗综》称其集二十卷,诗居其半,王绅为之序。此本皆所作杂文,惟末附歌行数十首。
卷首虽载《绅序》,而二十卷之旧已不复存,盖又掇拾重编之本矣。
△《唐愚士诗》二卷、附《会稽怀古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唐之淳撰。之淳字愚士,亦以字行,山阴人,肃之子也。建文初,诏词臣修《鉴戒录》,方孝孺荐之,授翰林院侍读,与孝孺同领书局,卒於官。《明史文苑传》附载《王行传》中。徐祯卿《翦胜野闻》载明太祖以布囊贮之淳,夜越宫墙入便殿,点窜十王册文一事。其事荒诞不经,殆委巷小人因之淳文思敏捷,造是妄语。张芹《遗忠录》称:“洪武中有荐之者,谢不就,曹国公李景隆俾其子师焉。征行四方皆与俱,历燕、蓟、秦、周,览前代遗迹,援笔而赋,凌轹一时。”考《明史李文忠传》,景隆以洪武十九年袭封曹国公,不载其北征事。
惟《冯胜传》载洪武二十年与傅友德、蓝玉、赵庸等北征,常茂、李景隆、邓镇皆从。是年岁在丁卯,与集中《寓宁轩记》所载洪武丁卯相合,当即其时也。是集仅其丁卯、戊辰二年所作,似非完本。又诗文相间成编,而总题曰“诗”,亦非体例,疑当日杂录手稿,存此一帙,后人因钞传之,故编次丛杂如此欤。其诗虽未经简汰,金砾并存,而气格质实,无元季纤秾之习。其塞外诸作,山川物产,尤足以资考核。《会稽怀古诗》一卷,乃其少作。凡五言古诗三十首,题下各有小序,仿阮阅、曾极、张尧同之例。其中如舜庙不取地志耕象之说、禹庙不取禹穴藏书之说,皆为有识。此卷本於集外别行,然篇页寥寥,今缀於集后。末附长洲戴冠和诗三十首。大抵凑泊成篇,不及之淳原唱。以旧本所有,姑亦并存焉。
△《继志斋集》十二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绅撰。绅字仲缙,义乌人,待制祎之仲子。《明史》附见《祎传》,称:“祎死时,绅年十三。事母兄尽孝友。长博学,受业於宋濂。濂器之曰:‘吾友不亡矣!’蜀献王聘绅,待以客礼。绅启王往云南求父遗骸,不获,述《滇南痛哭记》以归。建文帝时,用荐召为国子博士,预修《太祖实录》,献《大明铙歌鼓吹曲》十二章,卒於官。”王泌《东朝记》以为成祖召入翰林,编摩《太祖实录》者,误也。其集冠以《铙歌》十二首,即建文初所献;次为赋二篇;次为古今体诗及诸杂文;末为《附录》一卷。绅,名父之子,又师承有自,其文演迤丰蔚,不失家法,诗亦有陶、韦风致,无元季纤秾之习,在洪武、建文之时,卓然自为一家,不但行谊之高也。名其斋曰“继志”,可谓无忝所生矣。
△《练中丞集》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练子宁撰。子宁名安,以字行,号松月居士,新淦人。洪武乙丑进士。建文时官左副都御史,燕兵入,殉节死。事迹具《明史》本传。当燕王篡立之初,诬建文诸臣为奸党,禁其文字甚严。弘治中,王佐始辑其遗文,名曰《金川玉屑》。
故徐泰《诗说》有“金川练子宁《玉屑》无多,为世所宝之”语。此本乃泰和郭子章重编,附以《遗事》一卷,其裔孙绮复增辑之。黄溥《简籍遗闻》尝记集中可疑者三事:一曰《送花状元归娶诗》,谓洪武辛亥至建文庚辰,状元但有吴伯宗、丁显、任亨泰、许观、张信、陈安阝、胡靖七人,无所谓状元花纶。纶乃洪武十七年浙江乡试第二人,不应有奉诏归娶事。一曰《故耆老理庭黄公墓志》,谓子宁及第在洪武十八年,此志后题洪武丙辰三月之吉,乃洪武九年,不应结衔称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一曰《集后杂考》,引叶盛《水东日记》载长乐郑氏有手卷,练子宁赋,张显宗跋,称显宗状元及第,洪武时亦无此状元。其言颇核。盖子宁一代伟人,人争依托,因而影撰者有之,然终不以伪废其真也。
△《逊志斋集》二十四卷(内府藏本)
明方孝孺撰。孝孺有《杂诫》,已著录。是集凡杂著八卷,书三卷,序三卷,记三卷,题跋一卷,赞一卷,祭文、诔、哀辞一卷,行状、传一卷,碑、表、志一卷,古体诗一卷,近体诗一卷。史称孝孺殉节后,文禁甚严。其门人王稔藏其遗稿,宣德后始稍传播,故其中阙文脱简颇多。原本凡三十卷,《拾遗》十卷,乃黄孔昭、谢铎所编。此本并为二十四卷,则正德中顾璘守台州时所重刊也。孝孺学术醇正,而文章乃纵横豪放,颇出入於东坡、龙川之间。盖其志在於驾轶汉唐,锐复三代,故其毅然自命之气,发扬蹈厉,时露於笔墨之间。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志高气锐,而词锋浩然,足以发之。然圣人之道,与时偕行。周去唐、虞仅千年,《周礼》一书已不全用唐、虞之法。明去周几三千年,势移事变,不知凡几,而乃与惠帝讲求六官改制定礼。即使燕兵不起,其所设施,亦未必能致太平。正不必执讲学家门户之见,曲为之讳。惟是燕王篡立之初,齐、黄诸人为所切齿,即委蛇求活,亦势不能存。若孝孺则深欲藉其声名,俾草诏以欺天下。使稍稍迁就,未必不接迹‘三杨’。而致命成仁。遂湛十族而不悔.语其气节。可谓贯金石、动天地矣。文以人重,则斯集固悬诸日月,不可磨灭之书也。”
都穆《南濠诗话》曰:“《方正学先生集》,传之天下,人人知爱诵之。”但其中多杂以他人之诗,如《勉学》二十四首,乃陈子平作;《渔樵》一首,乃杨孟载作;又有《牧牛图》一绝,亦元人作。然两集互见,古人多有。今姑仍原本录之,而附存穆说备考焉。
△《贞白遗稿》十卷、附《显忠录》二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程通撰。通字彦亨,贞白其斋名也,绩溪人。洪武乙丑贡入太学,庚午举应天乡试,时方遣诸王将兵,因以封建,策贡士於廷,通所对称旨,擢第一,授辽府纪善,进左长史。燕王叛后,通上书数千言,论战守大计。永乐初,锦衣卫都督纪纲发其事,诏械通诣京师,与二子俱论死。事迹具《明史》本传。所著述凡百馀卷,悉毁於官。后十年,其弟赴荆州,辽王以所图通像及遗稿授之。嘉靖中,党禁渐弛,其从孙长等乃搜访佚篇,裒为六卷,附以辽王并同时诸人赠言及行状、小传等篇,别为四卷。天启中,其裔孙枢及子应阶又集前后建祠请谥之文,为《显忠录》二卷,附缀於末,即此本也。初,通以祖平久戍,陈情乞赐还乡,人称其孝。及建文中,遭逢国难,上防御封事,而卒以是死,人称其忠。今陈情之表具在,而封事独有题无文。盖嘉靖中刻集时,犹有所讳而不敢存也。《封建》二策,乃其受知於太祖者,持议颇正。其他诗文,亦俱醇朴有法。虽所存无多,而大节凛然,有不仅以词章论者,固宜与方、练诸集并传不朽矣。
△《静学文集》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王叔英撰。叔英名原采,以字行,黄岩人。洪武中,与杨大中、叶见泰、方孝孺、林佑并徵至,叔英固辞还乡。后以荐官仙居训导,改德安教授,迁汉阳知县。建文时,召为翰林修撰。燕兵至淮,奉诏募兵。行至广德,会齐泰来奔,知事不可为,乃书《绝命词》,自经於玄妙观。逻捕其家,妻金氏及二女并殉焉。
事迹具《明史》本传。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节。史称叔英在建文朝尝上资治八策。又称方孝孺欲行井田,叔英贻之书曰:“事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夏时、周冕之类是也;有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者,井田、封建之类是也。可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易,而民受其利;难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难,而民受其患”云云。今是集三十篇,仅存序、记二体,而所上八策及《贻孝孺书》并无之。案《徐敬孚跋》,称杨士奇尝欲纂集叔英之文,求无完本,深悼惜之。成化年,有谢世修者,欲募刻以广其传。盖搜葺重编,非其旧本。卷首《林佑序》作於洪武中者,乃后人所录入,非即为此本作也。叔英尝自云:“赵孟之贵非所慕,陶朱之富非所愿。使吾文如圣贤,是吾心也。”今观是集,大抵皆规橅昌黎,稍失之拘,而简朴有度,非漫无裁制者比。所存虽少,已可以见其生平矣。前有黄绾所为传,称其文章有原本,知时达势,为用世之儒,盖不诬云。
△《刍荛集》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周是修撰。是修有《纲常懿范》,已著录。是集为其孙应鼇所编。凡诗三卷,赋及杂文共三卷。大抵风骨棱棱,溢於楮墨,望而知为忠臣义士之文。其矩度波澜,亦具合古法,不在当时作者下。世不甚称,殆转以气节掩欤。史称是修由霍邱训导迁周王府纪善。王多不法,是修动绳以礼。今观集中,《修己十箴》与《保国直言》二篇,盖即是时之所作。其刚正不阿,不待后来始见矣。末附解缙所作《志铭》及杨士奇所作《传》。《志铭》但称归京师,为纪善,预翰林纂修以死,竟不言其殉节。《传》乃言其自经应天府学。盖缙作志在永乐九年,时党禁方严,故讳其事。士奇作传则在宣德四年,时公论稍明,故著其实也。《传》又称“是修数论国家大计,至指斥用事者误国,用事者怒,众共挫折之”云云。
於当时情事,亦得其真。虽是修精贯三光,不待二人之文而显,二人之文尤不足以荣是修。然有誓死不死者,而后见真能死者之难;有委曲以文其不死者,而后见慷概就死者之不愧不怍。并录存之,亦可以相形而益彰矣。
△《巽隐集》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程本立撰。本立字原道,巽隐其号也,桐乡人。洪武九年,以明经擢秦王府引礼舍人,以母忧去。复补周府礼官,坐累谪云南马龙他郎甸长官司吏目。有平定百夷功,徵入翰林。历官至右佥都御史,调江西按察副使。未行,值燕王篡位,遂自尽以殉。事迹具《明史》本传。是集诗二卷、文二卷,为其曾孙山所编。
弘治乙丑,桐乡知县莆田李廷梧序之。嘉靖初,南溪吴氏为刊版,西虞范氏又重刊之。岁久皆散佚。此本乃万历乙丑桐乡知县濮阳棐得遗稿於其裔孙九泽,而属训导李诗校刊者也。本立文章典雅,诗亦深稳朴健,颇近唐音。不但节义为足重,即以词采而论,位置於明初作者之间,亦无愧色矣。
△《易斋集》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刘璟撰。璟字仲璟,青田人,诚意伯基之次子。洪武二十三年,太祖命袭父爵,以让其兄子廌,乃特设閤门使授之,寻为谷王府左长史。燕王称兵,随谷王归京师,令参李景隆军事。兵败,上书不见省,遂归里。燕王即位,召之,称疾不至。逮入京,下狱,自经死。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节。事迹附见《明史刘基传》。其遗文久佚不传。明末,杨文骢令青田,从诸生蒋芳华家得抄本,始以授梓。考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璟集》十卷,疑此尚非完帙。又别有《无隐稿》一卷,今佚不见。其与此本同异,亦莫可考也。璟少通诸经,慷概喜谈兵,太祖尝以为真伯温子。而诗文伤於觕率,颇逊其父。天台卢廷纲称其诗云:“酒酣落笔词愈工,命意不与常人同。清如冰瓯玉碗贮繁露,和如大廷清庙鸣丝桐。疾如黄河怒风卷涛浪,丽如锦江秋水涵芙蓉。”虽誉之未免过实,然其气势苍劲,兀傲不群,犹有《覆瓿集》之一体。且其值革除之际,捐生完节,不坠家声,尤宜以其人而重之矣。
△《野古集》三卷(内府藏本)
明龚诩撰。诩字大章,昆山人。父詧,洪武中官给事中,以言事遣戍五开卫,诩遂隶军籍。后调守金川门。燕王篡位,诩变姓名遁归,卖药授徒以自给。正统己未,巡抚周忱荐为松江学官,不就。又荐为太仓学官,亦不就。尝语都御史吴讷曰:“诩仕无害於义,但恐负当日城门一恸耳。”成化己丑始卒,年八十八。
《明史》附载《牛景先传》。是集乃崇祯乙亥其八世从孙挺所刻。前有《李继贞序》,称删其十之二三。盖诩诗格调在《长庆集》、《击壤集》间,其伤於鄙俚浅率者,继贞稍汰之也。要其性情深挚,直抒胸臆。律以选声配色,彫章琢句,诚不能与文士争工;律以纲常名教之旨,则不合於风人者鲜矣。末附《上周忱书》及王执礼、张大复等所作《家传》、《墓志》、《谥议》、《像赞》等篇。又有《年谱》,称诩族侄绂所编。於建文四年,称传言乘舆逊去。於正统七年,称旧君还京,先生作《落叶吟》见意。案绂之作谱在成化十三年,杨应能事应久已论定,不应有旧君还京之语。且《落叶》一诗本无明指,安知非别有托讽。而顾据断为惠帝出奔还京之作,亦未见其然。此谱於康熙乙巳挺得本於其族弟维则,故崇祯乙亥原刻《总目》不与《墓铭》、《家传》等并列。观是一条,其真为绂作与否,犹在两可间也。疑以传疑,姑并存之而已。
(案:练子宁以下诸人,据其通籍之年,盖有在解缙诸人之后者。然一则死革除之祸,效命於故君;一则迎靖难之师,贡媚於新主。薰莸同器,於义未安。
故分列编之,使各从其类。至龚诩卒於成化己丑,更远在缙等之后,今亦升列於缙前,用以昭名教是非,千秋论定。纡青拖紫之荣,竟不能与荷戟老兵争此一纸之先后也。)
△《文毅集》十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解缙撰。缙字大绅,吉水人。洪武戊辰进士,永乐初官翰林学士,出为江西参议,改交阯。为汉王高煦所谮,下狱死。事迹具《明史》本传。缙所著有《白云稿》、《东山集》、《太平奏疏》等书,殁后多散佚。天顺初,金城黄谏始辑其遗文为三十卷,后亦渐湮。嘉靖中,同邑罗洪先复与缙从孙相辑成十卷。
《千顷堂书目》又载有《似罗隐集》一卷、《学士集》二十卷,今并未见。此本十六卷,则康熙戊戌其十世孙悦所补辑也。缙才气放逸,下笔不能自休,当时有才子之目。迄今委巷流传,其少年夙慧诸事,率多鄙诞不经。故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谓其诗无全稿,真伪相半,盖出於后人窜乱者为多。然其中佳句间存,亦复不减作者。至其奏议,如《大庖西封事》、《白李善长冤》诸篇,俱明白剀切。
黄汝亨《狂言纪略》诋其文义繁缛,使当贾长沙,直是奴隶,苛矣。又案《大庖西封事》中有云:“陛下好观韵府杂书,抄辑秽芜,略无文彩。若喜其便於检阅,愿集一二儒英,随事类别,勒成一经”云云。其后成祖修《永乐大典》,缙实为总裁官。果用分韵编类之法,勒为巨帙。一切遗文坠简,竟赖以传於今日,以待圣朝之表章。即以功在典籍而论,其著作亦宜存录,可不必铢铢两两而绳之也。
△《虚舟集》五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王偁撰。偁字孟扬,永福人。元潮州总管翰之子。翰於明初抗节死。偁生甫六龄,其母教之读书。洪武庚午领乡荐,乞归养母。成祖即位,徵至京师,授国史院检讨,充《永乐大典》副总裁。后坐解缙党,下狱死。偁为“闽中十子”之一。《明史文苑传》附见《林鸿传》中。是编乃其诗集。前有《王汝玉序》。
又有《解缙序》二篇,一题《虚舟集序》,一题《王孟扬文集序》。又有弘治六年《桑怿序》,则为袁州守王世英翻刻《虚舟集》而作。不言其别有文集,盖当时已失传矣。集末附书评及《自述》、《诔》各一首。偁与解缙友善,其才气学问,约略相似,卒同被谗谮以死。然缙诗颇伤剽直,偁诗恬和安雅,殆为胜之。
《自述》称:“服群圣,猎百家,穷幽明,每遇登高吊古,慨然发其悲壮愉乐,一寓於文若诗。”其命意亦殊不凡。故集中若《感遇》诸作,规橅拾遗;《咏史》数篇,步趋记室;《将进酒》、《行路难》等亦颇出入於太白。虽未必尽合古人,而意度波澜,时复具体,固不比於优孟衣冠也。
△《王舍人诗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王绂撰。绂字孟端,无锡人,别号友石生,又曰九龙山人。洪武中,徵至京师,寻坐累戍朔州。永乐初,用荐以善书供事文渊阁,久之除中书舍人,卒於官。事迹具《明史文苑传》。集为其子默所编,又名《友石山房稿》。前有曾棨、王进《序》,后附章昞如、胡广等所作《行状》、《墓表》。绂博学工书画,所作山水竹石,风韵潇洒,妙绝一时,说者谓可继其乡倪瓒。其诗虽结体稍弱,而清雅有馀,盖其神思本清,故虽长篇短什,随意濡染,不尽计其工拙,而摆落尘氛,自然合度。都穆《南濠诗话》独称《寄别娶妇者》一绝,则伧父面目,不足以见绂之长矣。
△《泊菴集》十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梁潜撰。潜字用之,泰和人。洪武丙子举人,授苍溪训导,历知四会、阳江、阳春三县。永乐初,召修《太祖实录》,累迁右春坊右赞善。会修《永乐大典》,代礼部尚书郑赐为总裁,升侍读。永乐十五年北征,仁宗监国,以释陈千户事牵连坐死。事迹附见《明史邹济传》。是集前有王直、胡俨二《序》。
《俨序》称为潜子楘所编。考萧鎡《尚约居士集》有《陈循墓志》,称“梁公潜以职务违错,被逮且籍之。梁平日所作诗文,悉估书册,卖钱入官。循遗人访求,倍价赎还。今鋟梓以传者,循所赎也”云云。则其稿为潜所自编,因循而传於世。
《俨序》不载其事,而但称其文章遭际,盖讳言其赐死耳。潜文格清隽,而兼有纵横浩瀚之气,在明初可自成一队。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丰赡委曲,亦当代一作家”。杨士奇《潜墓志》称“其为文章,驰骋司马子长、韩退之、苏子瞻,亦间出庄、列为奇,务去陈言出新意。古诗高处逼晋、宋”。此本有文无诗。集末有康熙辛酉潜裔孙天清《续刻家集小引》云:“泊菴公诗集已瘗文冢,不复存人间。”则旧本久佚矣。
△《毅斋诗文集》八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洪撰。洪字希范,钱塘人。年十八,举洪武丁丑进士,授行人,寻擢吏科给事中。以荐入翰林,由检讨历官修撰、侍讲,为《永乐大典》副总裁官。
《明史文苑传》附载《林鸿传》中,称:“成祖尝命洪为文,洪逡巡不应诏。
为同列所排,不复进用。”而是集有刘公潜所作《輓诗序》及莫琚《后跋》,乃言洪预修国史,会大臣欲载其家瑞异入日历中,洪持不可。至闻於成祖前,坐谪礼部主事,卒於官。曾棨《輓洪诗》所谓“玉堂分职见孤忠”,亦指是事。
《明史》盖偶遗也。此集即莫琚所编。杂文皆朴雅,骈体亦工,诗尤具有唐格,而不为林鸿、高棅之钩摹。其《序文》及《序书》二篇,立论具见根柢。其《序胡俨诗集》,谓:“至元、天历间,赵、虞、范、揭各鸣一时之盛。及其衰也,学者以粗豪为壮,以尖新为奇,语言纤薄,音律怗懘。”论元末之弊,至为切中。则洪之所见,高出当日远矣。虽名位不昌,要为有明初年屹然一作者。
《明史文苑传》称“王偁预修《永乐大典》,学博才雄,自负无辈行,独推让同官王洪”,则洪之文章,概可见矣。
△《颐菴文选》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胡俨撰。俨字若思,南昌人。洪武末以举人授华亭教谕。永乐初擢翰林院检讨,与解缙等同直内阁,迁国子祭酒。洪熙元年加太子宾客,致仕,家居二十年而卒。事迹具《明史》本传。史称俨少嗜学,於象纬、占候、律筭、医卜之术无不通晓。又称是时海内混一垂五十年,公卿大夫彬彬多文学之士。俨馆阁宿儒,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纂修《太祖实录》、《永乐大典》皆为总裁官。而以议论戆直,为同僚所不容。故久於国学,未能大用。其诗颇近江西一派,词旨高迈。
寄托深远。与“三杨”之和平安雅者气象稍殊。文章则得法於熊钊,钊学於虞集,授受渊源,相承有自。故其气格高老,律度谨严,可以追踪作者,卓然为明初之一家。《明史艺文志》载《颐菴集》本三十卷。此集诗文各止一卷,乃后人选本,非其全帙。然尝鼎一脔,亦足以知其概矣。
△《青城山人集》八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璲撰。璲字汝玉,长洲人。洪武中举浙江乡试,以荐摄府学教授,改应天训导。永乐初,擢翰林五经博士,官至左春坊左赞善。后坐解缙累,下诏狱瘐死。洪熙初,赠太子宾客,谥文靖。事迹附见《明史邹济传》。史称璲少从杨维桢学。尝应制撰《神龟赋》,璲第一,解缙次之。其文采为当世所重。
然所著诗稿散佚。正统十二年其孙钅堂始裒次为编,其姻家华靖删定为八卷,即此本也。《静志居诗话》称其诗不费冥索,斤斤唐人之调。吴人徐用理集永乐后诗家三百三十人,以璲压卷。今观其诗,音节色泽,皆合古格,诚有拟议而不能变化者。然当元季诗格靡丽之馀,能毅然以六代、三唐为楷模,亦卓然特立之士,又不得以王、李流弊预绳明初人矣。
△《东里全集》九十七卷、《别集》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杨士奇撰。士奇有《三朝圣谕录》,已著录。明初“三杨”并称,而士奇文章特优,制诰碑版,多出其手。仁宗雅好欧阳修文,士奇文亦平正纡馀,得其仿佛。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文典则,无浮泛之病。杂录叙事,极平稳不费力。后来馆阁著作,沿为流派,遂为七子之口实。”然李梦阳诗云“宣德文体多浑沦,伟哉东里廊庙珍”,亦不尽没其所长。盖其文虽乏新裁,而不失古格。
前辈典型遂主持数十年之风气,非偶然也。集分正、续二编。正集所载较少,续集几至倍之。其《别集》四种,一即《代言录》,一为《圣谕录》,一为《奏对录》,一为士奇传志诸文,缀於末为《附录》。李东阳《怀麓堂诗话》曰:“杨文贞《东里集》,手自选择,刻之广东,为人窜入数首。后其子孙又刻为续集,非公意也。”然则《续集》乃士奇所自芟弃,非尽得意之作。以其搜罗较富,往往有足备考核者,故仍其旧并录之焉。
△《杨文敏集》二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杨荣撰。荣有《后北征记》,已著录。荣当明全盛之日,历事四朝,恩礼始终无间。儒生遭遇,可谓至荣。故发为文章,具有富贵福泽之气。应制诸作,沨沨雅音。其他诗文,亦皆雍容平易,肖其为人。虽无深湛幽渺之思,纵横驰骤之才,足以震耀一世。而逶迤有度,醇实无疵,台阁之文所由与山林枯槁者异也。与杨士奇同主一代之文柄,亦有由矣。柄国既久,晚进者递相摹拟,城中高髻,四方一尺。馀波所衍,渐流为肤廓冗长,千篇一律。物穷则变,於是何、李崛起,倡为复古之论,而士奇、荣等遂为艺林之口实。平心而论,凡文章之力,足以转移一世者,其始也必能自成一家,其久也亦无不生弊。微独东里一派,即前后七子亦孰不皆然。不可以前人之盛,并回护后来之衰;亦不可以后来之衰,并掩没前人之盛也。又何容以末流放失,遽病士奇与荣哉。
△《省愆集》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黄淮撰。淮字宗豫,永嘉人。洪武丁丑进士,除中书舍人。燕王篡位,命入直文渊阁,升翰林院编修,累进右春坊、大学士,辅皇太子监国。为汉王高煦所谮,坐系诏狱十年。洪熙初复官,授武英殿大学士,累加少保,卒谥文简。事迹具《明史》本传。淮当革除之际,身事两朝,不免为白圭之玷。史又言淮性颇隘,同列有小过,辄以闻。解缙之死,淮有力焉。人品亦不甚醇。然通达治体,多所献替。其辅导仁宗,从容调护,尤为有功。虽以是被谤获罪,而赐环以后,复跻禁近。迨至引年归里,受三朝宠遇者,又数十年。遭际之隆,几与“三杨”相埒。其文章舂容安雅,亦与“三杨”体格略同。此集乃其系狱时所作,故以《省愆》为名。当患难幽忧之日,而和平温厚,无所怨尤,可谓不失风人之旨。
故特存之,以见其著作之梗概。至其《退直》、《入觐》、《归田》三稿同编为《介庵集》者,门径与“三杨”不异。《东里》诸集既已著录,则是可姑置焉。
△《金文靖集》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金幼孜撰。幼孜有《北征录》,已著录。幼孜在洪武、建文之时,无所表见。至永乐以迄宣德,皆掌文翰机密,与杨士奇诸人相亚。其文章边幅稍狭,不及士奇诸人之博大,而雍容雅步,颇亦肩随。盖其时明运方兴,故廊庙赓飏,具有气象,操觚者亦不知也。《千顷堂书目》载《幼孜集》十卷,又《外集》一卷,又《北征集》一卷。今《外集》未见。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其《北征集》,大漠穷沙,靡不身历,时露悲壮之音。则彝尊犹及见之,今亦未见。是编为其子昭伯所辑,诗文多应制之作,盖即黄虞稷所谓十卷之本。别冠以《三朝恩荣录》一卷,则其敕谕、诰命、祭文、像赞、神道碑之属。幼孜事迹已详《明史》。核以本传,多其子孙夸侈之词,无关考证,今删去不载,惟以本集著录焉。
△《夏忠靖集》六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夏原吉撰。原吉字维喆,湘阴人。以乡荐游太学,选授户部主事。燕王篡位,原吉降附。后官至户部尚书。谥忠靖。事迹具《明史》本传。原吉诗文集六卷,载於《明史艺文志》,与此集卷数相合,盖即旧本。后附《遗事》一卷,为其孙廷章所辑。刊版久佚。此本乃国朝康熙乙酉,潘宗洛提督湖广学政时得其裔孙之所藏,重为校刊。前有《杨溥序》,称其诗文平实雅淡,不事华靡。考原吉以政事著,不以文章著。洪、永之际,作者如林。以原吉位置其间,尚未能并骛中原,齐驱方驾。然致用之言,疏通畅达,犹有淳实之遗风。以肩随杨士奇、黄淮诸人,固亦无愧也。
△《抑庵集》十三卷、《后集》三十七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直撰。直字行俭,泰和人。永乐甲申进士。正统间拜吏部尚书。天顺初以老疾乞休。卒谥文端。事迹具《明史》本传。直当景帝易储之时,持之不坚,为平生之遗憾。然于谦当国,亦不能争,其中殆有难言者。至於初谏亲征,继力争遣使迎英宗,侃侃不挠,至以出使自任,大节究为不愧。其器识厚重,在铨曹十六年,奉职公允,亦称名臣。诗文典雅纯正,有宋元之遗风。自永乐初为庶吉士,即承命入阁,典司制诰。后在翰林二十馀年,朝廷著作多出其手。当时与王英齐名,有“西王”、“东王”之目。而直尤为老寿,岿然负一代重望。萧鎡作是集《序》,称其文汗漫演迤,若大河长川,沿洄曲折,输写万状。盖明自中叶以后,文士始好以矫激取名。直当宣德、正统间,去开国之初未远,淳朴之习,犹未全漓。文章不务胜人,惟求当理。故所作貌似平易,而温厚和平,实非后来所及。虽不能追古作者,亦可谓尚有典型者矣。集为其子检讨<禾资>所编。成化初,其次子稙复加校订,而以原集未录及致仕后所作别为《后集》云。
△《运甓漫稿》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李昌祺撰。昌祺名祯,以字行,庐陵人。永乐甲申进士,选庶吉士,授礼部郎中。(案明初六科皆有庶吉士,不止翰林有之,故得以直授郎中。)历官广西、河南左布政使。事迹具《明史》本传。是编皆古近体诗并诗馀,乃天顺三年吉安教授郑纲所编。史称昌祺预修《永乐大典》,凡僻书疑事,人多就质。其诗清新华赡,音节自然。《陈循序》称其本之以理,充之以气,故雅淡清丽,宏伟新奇,无不该备。不必远较於古,就今而论,千百之中不过数辈。曹安《谰言长语》极推其《题文丞相研》一首。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谓李祯诗务谢朝华,力启夕秀。取材结体,颇与段柯古相似。盖由其一变绮靡纤巧之习,而以流逸出之。故别饶鲜润,迥异庸芜。郑瑗《井观琐言》乃曰:“李布政昌祺,人多称其刚毅不挠。尝观其《运甓诗稿》,浮艳太逞,不类庄人雅士所为,所谓枨也欲,焉得刚”云云。是《梅花》一赋,足累宋璟之生平矣。执文章正宗一编以进退古今之作者,不亦隘乎。惟其中《驺虞歌》、《汴城阅武》诸篇,或稍伤俚俗。然论一篇之诗,当字铢句两而求之。论一家之诗,则当统观其全局,不以一二章定工拙也。
△《古廉集》十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李时勉撰。时勉本名懋,以字行,安福人。永乐甲申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卒谥文敬,成化中改谥忠文。事迹具《明史》本传。时勉学术刚正,初以三殿灾,条上时务忤成祖,继以奏上六事忤仁宗,终以不附王振为所构陷。前后濒死者三,而劲直之节始终如一。其在国学,以道义砥砺诸生,人才蔚起,与南京祭酒陈敬宗号“南陈北李”,而时勉尤为人望所归,明以来,司成均者莫能先也。
至其为文,则平易通达,不露圭角,多蔼然仁义之言,岂非以躬行实践,所养者醇,故与讲学之家骄心盛气以大言劫伏者异欤。其所著作,以当代重其为人,脱稿多为人持去,故所存者无多。此集乃成化中其门人戴难所编,其孙长乐知县容所刊,并以墓志、传赞之类附录於末焉。
△《梧冈集》八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唐文凤撰。文凤字子仪,号梦鹤,歙县人。与祖元父桂芳俱以文学擅名。
永乐中荐授兴国县知县,改赵府纪善,卒年八十有六。文凤宰兴国,著有政绩。
泰和刘鸿尝为作《贤令祠记》,见程敏政所编《唐氏三先生集附录》中。其诗文亦丰缛深厚,刊落浮华,能不失其家法。其五世孙泽撰《墓表》云:“先生著述在乡校者曰《朝阳类稿》;在兴国者曰《政馀类稿》,又曰《章贡文稿》;在藩府者曰《进忠类稿》;在洛阳者曰《洛阳文稿》;归田后曰《老学文稿》。”
今此编所存者止诗四卷、文四卷,盖不逮十之三四,然亦足见其大凡矣。
△《曹月川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曹端撰。端有《太极图说述解》,已著录。明初理学,以端与薛瑄为最醇。
《瑄诗文集》、《读书录》等皆传於世。而端之遗书散佚几尽,其集亦不复存。
此本为国朝仪封张伯行裒辑而成。首以《夜行烛》,次《家规辑略》,次《语录》,次《录粹》,次《序》七篇,次诗十五首。《夜行烛》、《家规》二序不冠本书,而别载於后诗之中,间以《太极图赞》一篇,皆非体例。盖编次者误也。末附诸儒评语及张信民所纂《年谱》。端诗皆《击壤集》派,殊不入格,文亦质直朴素,不以章句为工。然人品既已醇正,学问又复笃实,直抒所见,皆根理要,固未可绳以音律,求以藻采。况残编断帙,掇拾於放失之馀,固宜以其人存之矣。
△《薛文清集》二十四卷(大学士于敏中家藏本)
明薛瑄撰。瑄有《读书录》,已著录。是集为其门人关西张鼎所编。初,瑄集未有刊本。瑄孙刑部员外郎禥以稿付常州同知谢庭桂,雕版未竟而罢。弘治己酉,监察御史杨亨得其稿於毗陵朱氏,鼎又从亨得之。字句舛讹,多非其旧。
因重为校正,凡三易稿而成书。共得诗文一千七百篇,釐为二十四卷。鼎自为序,引朱子赞程子“布帛之文,菽粟之味”二语为比,殆无愧词。考自北宋以来,儒者率不留意於文章。如邵子《击壤集》之类,道学家谓之正宗,诗家究谓之别派。
相沿至庄之流,遂以“太极圈儿大,先生帽子高,送我两包陈福建,还他一疋好南京”等句,命为风雅嫡派。虽高自位置,递相提唱,究不足以厌服人心。
《刘克庄集》有《吴恕斋文集序》曰:“近世贵理学而贱诗赋。间有篇咏,率是语录讲义之押韵者耳。”则宋人已自厌之矣。明代醇儒,瑄为第一。而其文章雅正,具有典型,绝不以俚词破格。其诗如《玩一斋》之类,亦间涉理路。而大致冲澹高秀,吐言天拔,往往有陶、韦之风。盖有德有言,瑄足当之。然后知徒以明理载道为词,常谈鄙语,无不可以入文者,究为以大言文固陋,非笃论也。
△《两溪文集》二十四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刘球撰。球字求乐,更字廷振,安福人。永乐辛丑进士,授礼部主事,以杨士奇荐,入侍经筵,改侍讲。后忤王振,下诏狱,为振党马顺就狱中支解死。
景泰初,赠翰林学士,谥忠愍。事迹具《明史》本传。是编皆所作杂文。球殁后二十八年,其子广东布政司参政钺所编,彭时、刘定之皆为之序。当王振盛时,侯伯公卿,惴惴趋风恐后。而球以一文弱词臣,仗大义以与之抗,至死屹不少挠。
沈德符《野获篇》记其见害之后,犹为厉於马顺家。《明史》亦载其事於本传。
是其刚毅之气,亘生死而不可磨灭。今观其文,乃多和平温雅,殊不类其为人。
其殆义理之勇,非气质用事者欤。然味其词旨,大都光明磊落,无依阿淟涊之态,所谓君子之文也。虽残章断简,犹当宝贵。况全集裒然具存,固宜亟为采录,以风厉名教者矣。
△《于忠肃集》十三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于谦撰。谦字廷益,钱塘人。永乐辛丑进士,授御史,历官兵部尚书。英宗复辟,为徐有贞、石亨等诬陷,弃市。成化初,追复原官。弘治初,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肃愍。万历中,改谥忠肃。事迹具《明史》本传。倪岳作谦神道碑,称“谦平生著述甚多,仅存《节菴诗文稿》、《奏议》各若干卷。
祸变之馀,盖千百之什一”云云。是其殁后遗稿已多散佚。世所刊行者,乃出后人掇拾而成,故其本往往互有同异。《明史艺文志》载谦《奏议》十卷、《文集》二十卷。又嘉靖中河南刊本诗文共八卷,而无疏议。此本前为《奏议》十卷,分《北伐》、《南征》、《杂行》三类,与《艺文志》合。后次以《诗》一卷、《杂文》一卷、《附录》一卷,与《艺文志》迥异,与嘉靖刊本亦迥异。盖又重经编次,非其旧本也。谦遭逢厄运,独抱孤忠,忧国忘家,计安宗社。其大节炳垂竹帛,本不藉文字以传。然集所载奏疏,明白洞达,切中事机,较史传首尾完整,尤足觇其经世之略。至其诗风格遒上,兴象深远,虽志存开济,未尝於吟咏求工,而品格乃转出文士上,亦足见其才之无施不可矣。又案王世贞《名卿绩记》及李之藻序谦集,皆谓谦尝再疏请复储。今集中实无此疏,《明史》亦不著其事。
惟倪岳《神道碑》称:“景帝不豫,谦同廷臣上章乞复皇储。”是当时所上乃廷臣公疏,非谦一人,故集中不载其稿。世贞等专属之谦,殆亦考之未审欤。
△《兰庭集》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谢晋撰。晋字孔昭,吴县人。工画山水,尝自戏为谢叠山。其名《明诗综》作晋,而集末《赠盛启东》一首,乃自题“葵邱谢缙”。又附见《沈大本诗》一首,题作“寄谢缙”。案《易象传》称“明出地上晋”。《杂卦传》称“晋,昼也”。以其字孔昭推之,作“晋”有理,作“缙”无义,本集或传写之误耶。其始末不甚可考。集中有《承天门谢恩值雨诗》,则尝以布衣应徵者也。卷首有汝南周传、浚仪张肯二《序》。《肯序》称晋诗二百馀篇,而此集所存乃不下四五百篇。考《张序》作於永乐甲申,而集末有永乐丁酉十月既望之作。丁酉上距甲申凡十四载,积诗之多,宜过於《肯序》所云。《传序》谓姑苏之诗,莫盛於杨孟载、高季迪,而孔昭得二君之旨趣。《肯序》亦谓其得性情之正,而深於学问,然则晋不特以绘事传矣。
△《古穰集》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李贤撰。贤有《天顺日录》,已著录。贤为英宗所倚任,自“三杨”以来,得君未有其比。虽亦颇有所辅助,而抑叶盛,排岳正,摈张宁,不救罗伦诸事,颇为史所讥议。其相业盖在醇疵之间。文章非所注意,谈艺者亦复罕称。然其时去明初未远,流风馀韵,尚有典型。故诗文亦皆质实娴雅,无矫揉造作之习。此集为其婿程敏政所编。凡《奏疏》二卷,《书》一卷,《记》二卷,《序》三卷,《说》、《题跋》一卷,《神道碑》四卷,《墓碑》、《碣》一卷,《墓表》二卷,《墓志》二卷,《行状》、《传》一卷,《祭文》、《铭箴》、《赞赋》、《哀辞》一卷,《古今体诗》二卷,《和陶诗》二卷,《天顺日录》三卷,《杂录奏疏杂文》三卷。中多记载时事,亦有足备史乘参核者,未可弃也。其《天顺日录》有本别行,兹以原本编入集中,仍并录之焉。
△《武功集》五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明徐有贞撰。有贞初名珵,字元玉,吴县人。宣德癸丑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封武功伯。寻下狱戍金齿,放归,久之乃卒。事迹具《明史》本传。有贞究心经济,於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之书无不博览,惟倾险躁进,每欲以智数立功名。与石亨等倡议夺门,侥倖孤注之一掷,幸而得济,又怙权植党,威福自专,卒亦为人构陷。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实深为君子所诟病。祝允明为有贞外孙,所作《苏谈》,往往回护,其词究不足以夺公论也。然其幹略本长,见闻亦博。故其文奇气坌涌,而学问复足以济其辨。
集中如《文武论》、《制纵论》及《题武侯像、出师表》诸篇,多杂纵横之说。
学术之不醇,於是可见;才气之不可及,亦於是可见。拟诸古人,盖夏竦《文庄集》之流。遗编具存,固不必尽以人废也。至其诗,则多在史馆酬应之作,非所擅长。集中《羽林子》二首,《静志居诗话》谓源出右丞,然语亦平平,仅具唐人之貌。人各有能有不能,存而不论可也。
△《倪文僖集》三十二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倪谦撰。谦有《朝鲜纪事》,已著录。据《李东阳序》,谦所著有《玉堂稿》一百卷、《上谷稿》八卷、《归田稿》四十二卷、《南宫稿》二十卷,又有奉使朝鲜之作为《辽海编》,别行於世,今皆未见。此本凡赋辞、琴操、古今体诗、诗馀十一卷,颂、赞、表、笺、箴、铭一卷,文二十卷。盖谦所自编,於生平著作,汰存六之一者也。三杨台阁之体,至弘、正之间而极弊,冗阘肤廓,几於万喙一音。谦当有明盛时,去前辈典型未远,故其文步骤谨严,朴而不俚,简而不陋,体近“三杨”而无其末流之失。虽不及李东阳之笼罩一时,然有质有文,亦彬彬然自成一家矣,固未可以声价之重轻为文章之优劣也。
△《襄毅文集》十五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韩雍撰。雍字永熙,吴县人。正统壬戌进士,官至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
正德间谥襄毅。事迹具《明史》本传。明自正统以后,正德以前,金华、青田流风渐远,而茶陵、震泽犹未奋兴。数十年间,惟相沿台阁之体,渐就庸肤。雍当其时,虽威行两广,以武略雄一世,不屑屑以雕章绘句为工。而英多磊落之气,时时发见於文章。故虽未变体裁,而时饶风骨。其杂文亦高视阔步,气象迥殊。
韩愈所谓独得雄直气者,殆於近之。朱彝尊《明诗综》但称雍有集而不著集名,所录雍诗一篇,又非佳作。其《赐游西苑记》,《日下旧闻》亦不载。《静志居诗话》绝无一字及雍,殆偶未见斯集欤。
△《白沙集》九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陈献章撰。献章字公甫,新会人。正统丁卯举人,以荐授翰林院检讨,追谥文恭。事迹具《明史儒林传》。是集为其门人湛若水校定,万历间何熊祥重刊之。凡文四卷,诗五卷,行状、志、表附於后。史称献章之学以静为主。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於静中养出端倪,颇近於禅,至今毁誉参半。其诗文偶然有合,或高妙不可思议;偶然率意,或粗野不可响迩,至今毁誉亦参半。《王世贞集》中有《书白沙集后》曰:“公甫诗不入法,文不入体,又皆不入题,而其妙处有超出法与体与题之外者。”可谓兼尽其短长。盖以高明绝异之姿,而又加以静悟之力,如宗门老衲,空诸障翳,心境虚明,随处圆通。辨才无碍,有时俚词鄙语,冲口而谈;有时妙义微言,应机而发。其见於文章者亦仍如其学问而已,虽未可谓之正宗,要未可谓非豪杰之士也。
△《类博稿》十卷、《附录》二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岳正撰。正有《类博杂言》,已著录。天顺复辟以后,夺门诸臣,挟功骄恣。帝心畏之,而不敢遽图。正以书生支撑其间,欲设计以离曹吉祥、石亨之交。
事不能成,反为所中,至於窜谪濒死。其策虽疏,其志要为忠荩。及群奸继败,又厄於李贤之媢嫉,沦落以终,姜桂之性,始终不改。嘉靖初,追赠太常寺卿。
制词有云:“嫉邪已甚,受谤浸深。左谪南荒,再编西戍。既而逆臣伏锧,正士赐环。拟陟卿曹,庶佥言之允协。出分符守,竟直道之难容。”纪其实也。其文章亦天真烂漫,落落自将。史称所草《承天门灾谕廷臣诏》,剀切感人,举朝传诵,足以见其一斑矣。是集为其门人李东阳蒐辑遗稿而成。凡诗二卷、杂文八卷。
又《附录》二卷,前一卷载诸人志铭、传赞等作,后一卷则东阳以叶盛所作志铭多所隐讳,为正《补传》也。《传》称:“正晚好《皇极书》,故所作《杂言》二篇,皆阐邵子之学。而诗亦纯为邵子《击壤集》体。”东阳《怀麓堂诗话》称“蒙翁才甚高,俯视一切,独不屑为诗。云既要平仄,又要对偶,安得许多工夫”云云,盖得其实。而《传》乃称以雅健脱俗,未免阿其所好。至称其文高简峻拔,追古作者,则不失为公评。正统、成化以后,台阁之体,渐成啴缓之音,惟正文风格峭劲,如其为人。东阳受学於正,又娶正女,其《怀麓堂集》亦称一代词宗,然雍容有馀,气骨终不逮正也。所谓言者心之声欤。
△《平桥稿》十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郑文康撰。文康字时又,号介菴,昆山人。平桥其所居地也。集中或自署曰开封,其祖贯耳。《江南通志文苑传》称文康登正统戊辰进士。以父母继亡,遂绝意仕进,居家枕藉经史,操觚顷刻千言。稿成辄为人持去。其存者有《平桥稿》十八卷,即此本也。初刊於天顺辛巳,叶盛为之序。旧版久佚。康熙癸酉,其裔孙起泓又为重刊。凡诗五卷、文十三卷。其诗意主劝惩,词旨质直,颇近《击壤集》体,而温柔敦厚,蔼然可挹,要不失为风人之遗。文章亦不屑以修词为工,而质朴之中,自中绳墨,较其诗为尤胜。《江南通志》称所作多记载时事,有益劝惩。文尤简质有法度,殆非虚美。《静志居诗话》以文康比石介、尹洙,虽所造深浅不同,而意度波澜,亦庶几近之矣。
△《竹岩诗集》一卷、《文集》一卷、《补遗》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柯潜撰。潜字孟时,号竹岩,莆田人,景泰辛未进士第一,官至詹事府少詹事,事迹具《明史》本传。潜在当时,负词林宿望,流风馀韵,荫映玉堂,尝就后圃结清风亭一区,手植双柏,数百年传为古迹,即所谓柯亭学士柏者也。柏已不存,而“柯亭”之号,得入《御制临幸翰林院诗》,其名益著。惟《文集》乃传本甚稀。据集首《董士宏序》,则原集在嘉靖中曾经刊版。然今福建所采进者,仅属抄本。又据《康太和序》,知当时已多阙佚。今则并《康序》中所称《记盆鱼》、《序愚乐》等作,亦俱未见,殆更为后人妄有刊削,弥致散亡。钞录亦多舛误,弥失其真。今就是集所存诗文各一卷,重为订正。并从郑岳《莆阳文献》、郑王臣《莆风清籁集》中录诗十首、文二首,为《补遗》一卷,附缀於末,以存梗概。其诗冲澹清婉,不落蹊径;文亦峻整有法度。盖其时何、李未出,文格未变,故循循轨度,犹不失明初先正之风焉。
△《彭惠安集》十卷、《附录》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彭韶撰。韶有《政训》,已著录。韶正色立朝,岿然耆旧。其文虽沿台阁之体,而醇深雅正,具有根柢,不同於神瘠而貌腴。初名《从吾滞稿》。嘉靖中重刊,乃改题此名。然据郑岳原《序》,已有遗稿散佚之语,则似已非其旧本,故所收诗仅十馀首。如《明诗综》载其《临江词》一篇,指斥东里,慷慨激烈,足起顽懦,而此集不载。又《莆风清籁集》载其诗十五首,亦半从他书录入。是掇拾散亡,尚多未尽。特赖此一编,幸不至於全佚,是则校刊者之功耳。韶之风节虽不藉文章以传,然文章亦足以不朽。至其巡视浙江,兼理盐法,怜灶户之苦,绘八图上进,各系以诗,具有元结《舂陵行》、郑侠《流民图》之意,又不仅以词采工拙论矣。
△《清风亭稿》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童轩撰。轩有《纪梦要览》,已著录。《千顷堂书目》载《清风亭稿》十卷。此本第一卷为骚赋,自二卷至七卷皆诗。其门人李澄所编。而刘珝、张弼评之。后有魏骥、杨守陈、沈周诸人题词。较《千顷堂书目》少三卷,未知为原本佚脱,为黄虞稷误记也。戴冠《濯缨亭笔记》称轩性寡合,不妄取予。居南京日,家人衣食或不给。惟王恕馈以米及白金,或不受。毗陵王亻与知其介,不敢致馈。
有以礼币求文者,导使诣轩,轩亦不纳。其人品本为高洁,其诗亦雅淡绝俗,然在明代不以诗名。殆正德以后北地、信阳之说盛行,寥寥清音,不谐俗尚故耶。
朱彝尊《明诗综》仅录其《忆金陵》五言律诗一首,未尽所长。又引周吉父之言,称其《九日诗》“黄菊酒香人病后,白蘋风冷雁来初”、《草堂诗》“草堂夜雨生科斗,花径春风叫栗留”两联,亦非其至。或彝尊偶未见其全集,亦未可知也。
轩别有《枕肱集》二十卷,又有《海岳涓谈》、《谕蜀稿》,《千顷堂书目》尚著录,今未之见,其存佚盖莫之详矣。
△《方洲集》二十六卷、附《读史录》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张宁撰。宁有《方洲杂言》,已著录。是集首有弘治四年仁和夏时正《序》,称《方洲集》四十卷。又有馀姚谢丕《续集序》,称“夏复拾林下之作为四卷”。
又有钱升募刻疏,称“僣作《补遗》”,是又在四卷外矣。而今本乃止二十六卷,合以所附《读史录》仅三十卷,或钱升重刊改并欤。宁官给事中,謇谔自持,六科章奏,多出其手,每有大议,必问张给事云何。石亨、曹吉祥恶之。会有边衅,奏使宣抚,竟谕定而还,其才略为一时所称。后以建言忤李贤,与岳正同调外,其气节尤为天下所重。虽一麾出守,蹶不复振,而屹然宿望,不在廊庙钜公下。
今观其奏疏诸篇,伟言正论,通达国体,不愧其名。他文亦磊落有气,诗则颇杂浮声,然亦无龌龊萎弱之态。观其使朝鲜日,与馆伴朴元亨登太平馆楼,顷刻成七言长律六十韵,殆由才调纵横,不耐沉思之故矣。
△《重编琼台会稿》二十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邱濬撰。濬有《家礼仪节》,已著录。其文集世不一本。初其门人蒋冕等刻其诗曰《吟稿》,续又裒其记序表奏曰《类稿》。嘉靖中,郑廷鹄合二稿所载,益以所得写本,釐为十二卷,名曰《会稿》。天启初,其裔孙尔穀遴《类稿》十之二,增《会稿》十之三,并《吟稿》合刻,曰《重编会稿》,即此本也。虽不及《类稿》、《会稿》之完备,而简汰颇严,菁华具在,足以括濬之著作矣。濬相业无可称,其立朝与叶盛不相能,又与庄相恶,具载《明史》盛、二人《传》中。其嗾御医刘文泰陷王恕一事,虽其妻亦知其非,具载《明史恕传》。
讲学家以其力崇朱子,曲相回护,迄不能与公论争也。其两广平贼之策,言之凿凿,然韩雍力驳其说,竟奏荡平,具载《明史雍传》中。则其好论天下事,亦不过恃其博辨,非有实济。然记诵淹洽,冠绝一时。故其文章尔雅,终胜於游谈无根者流。在有明一代,亦不得不置诸作者之列焉。
△《谦斋文录》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徐溥撰。溥字时用,宜兴人,景泰甲戌进士,官至华盖殿大学士,谥文靖,事迹具《明史》本传。溥於孝宗时在内阁十二年,与刘健、谢迁等协心辅治,不立异同。然於事有不可者,侃侃力争,多所匡正。如谏止李华复官,执奏不撰《三清乐章》,因视朝渐晏,上疏抗论,并著谠直之节。孝宗时朝廷清暇,海内小康,论者谓溥等襄赞之力为多。今集中奏议尚存,其指事陈言,委曲恳至,具见老成忧国之忱,与隆、万后以讦激取名,嚣争立党者,词气迥殊。盖有明盛时,士大夫风气如是也。至其他作,则颇多应俗之文,结体亦嫌平衍。盖当时台阁一派,皆以舂容和雅相高,流波渐染,有莫知其然而然者。王鏊《震泽纪闻》曰:“徐溥在翰林,不以文学名。及在内阁,承刘吉恣威福、报私怨之后,一以安靖调和中外,海内宁平。行政不必出於己,惟其是;用人不必出於己,惟其贤。时称休休有大臣之度”云云。是文章不如器量,当时已有公评。然有德之言,终与涂饰字句者异,是又不能不以其器量重其文章矣。
△《椒邱文集》四十四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何乔新撰。乔新有《周礼集注》,已著录。《明史》乔新本传载其历仕中外,多著政绩,又以气节刚方为万安刘吉所排,故迄不得大用。又载江西巡抚林俊为乔新请谥时,中旨诘乔新致仕之由。给事中吴世忠为讼冤,以邹鲁之劾乔新,比於蒋之奇劾欧阳修、胡纮劾朱子。是诚太过。然核其立朝始末,岳岳怀方,在成化、弘治之间,不能不谓之名臣也。是集前三卷为策略,盖科举之学;次五卷为史论;次十二卷为杂文;次十四卷为诗;次六卷为碑、诔;次三卷为奏议。
《外集》一卷,则往来赠答之文,为婺源余莹所编辑。乔新不以文章名,而所作详明剀切,直抒胸臆。学问经济,实具见於斯。史称其博综群籍,闻异书辄借钞,积三万馀帙,皆手自校雠,著述甚富。则有本之言,固宜与枵腹高谈者异矣。
△《石田诗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沈周撰。周有《石田杂记》,已著录。此集不标体制,不谱年月,但分《天文》、《时令》等三十一类,盖仿宋人分类杜诗之例。据慈谿《张鈇跋》,盖其友光禄寺署丞华汝德所编也。顾元庆《夷白斋诗话》载,都穆学诗於周,尝作《节妇诗》,有“青灯泪眼枯”句。周以礼寡妇不夜哭,议“灯”字未稳,是周於诗律不为不细。然周以画名一代,诗非其所留意。又晚年画境弥高,颓然天放,方圆自造,惟意所如。诗亦挥洒淋漓,自写天趣,盖不以字句取工。徒以<木妻>心邱壑,名利两忘。风月往还,烟云供养,其胸次本无尘累。故所作亦不琱不琢,自然拔俗,寄兴於町畦之外,可以意会而不可加之以绳削。其於诗也,亦可谓教外别传矣。都穆《南濠诗话》称其《咏钱》、《咏门神》、《咏帘》、《咏混堂》、《咏杨花》、《咏落花》诸联,皆未免索之於句下。盖穆於诗所得不深,故所见止是也。集前有《吴宽序》,称其诗馀发为图绘,妙逼古人。核实而论,周固以画之馀事溢而为诗,非以诗之馀事溢而为画。宽序其诗,故主诗而宾画耳。又有李东阳《后序》。东阳与周不相识,时已为大学士,与周势分悬隔,以吴宽尝以写本示之,重其为人,故越三十年后又补为作之。然二《序》皆为全集而作,华汝德刊此选本时,仍而录之,非序此本者也。
△《东园文集》十三卷、《续编》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郑纪撰。纪字廷纲,别号东园,仙游人。天顺庚辰进士,官至南京户部尚书。是集前四卷为经筵讲章及奏议,后九卷为杂文。《续编》一卷,凡文二十一篇,则国朝康熙初其九世孙梁英等所续辑也。纪入翰林后,归卧屏山,读书二十馀年。生平为文,无构思,无易稿。为人取去,亦不复问。门人吴濂称其文甚类老泉。其气昌,其思深,其辞正而不阿,其辨博而不杂。今观集内所载诸奏疏,皆恺挚详明,切中时政,诸体文亦多属有关世教之言。《续编》内有《归田咨目》十条,皆兢兢以礼法自持。盖其人品端谨,亦有足重者焉。
△《怀麓堂集》一百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明李东阳撰。东阳有《东祀录》,已著录。东阳依阿刘瑾,人品事业,均无足深论,其文章则究为明代一大宗。自李梦阳、何景明崛起弘、正之间,倡复古学,於是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其才学足以笼罩一世,天下亦响然从之,茶陵之光焰几烬。逮北地、信阳之派转相摹拟,流弊渐深,论者乃稍稍复理东阳之传,以相撑拄。盖明洪、永以后,文以平正典雅为宗,其究渐流於庸肤。庸肤之极,不得不变而求新。正、嘉以后,文以沉博伟丽为宗,其究渐流於虚憍。虚憍之极,不得不返而务实。二百馀年,两派互相胜负,盖皆理势之必然。平心而论,何、李如齐桓、晋文,功烈震天下,而霸气终存。东阳如衰周、弱鲁,力不足御强横,而典章文物尚有先王之遗风。殚后来雄伟奇杰之才,终不能挤而废之,亦有由矣。
其集旧版已毁。此本为国朝康熙壬戌茶陵州学正廖方达所校刻。凡《诗稿》二十卷,《文稿》三十卷,《诗后稿》十卷,《文后稿》三十卷。又《杂稿》十卷,曰《南行稿》,曰《北上录》,曰《经筵讲读》,曰《东祀录》,曰《集句录》,曰《哭子录》,曰《求退录》,凡七种。其《诗后稿》本十卷,《张鸿烈跋》作二十卷,笔误也。前有正德丙子《杨一清序》,及东阳《自序》。然《自序》为拟古乐府作,不为全集作,后人移弁全集耳。
△《清谿漫稿》二十四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倪岳撰。岳字舜咨,钱塘人,徙居上元,南京礼部尚书谦之子也。登天顺甲申进士,官至吏部尚书,谥文毅。事迹具《明史》本传。岳承其家学,研精典籍。明代父子俱入翰林,官九列,俱有文集传世者,以倪氏为首。其居官不徇名誉,铨政平允,与王恕、彭韶等俱为孝宗时名臣。史称其为礼部长贰时,礼文制度,率待岳而决,论事未尝苟同。前后陈请百馀事,军国弊政,剔抉无遗。疏出,人多传录之。今集中疏议共五十九篇,与所谓百馀事者不合,疑刊集时已有所删择。然如《正祀典》、《陈灾异》及《论西北用兵》诸奏,皆建白之最大者,已具在其中,所言简切明达,得告君之体,颇有北宋诸贤奏议遗风。他文亦浩翰流转,不屑为追章琢句之习。盖当时正人在位,为明治全盛之时。故岳虽不以文名,而乘时发抒,类皆经世有本之言,如布帛菽粟之切於日用,亦可知文章之关乎气运矣。
△《康斋文集》十二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明吴与弼撰。弼字子傅,临川人,天顺元年以忠国公石亨荐,徵至京师,授左春坊左谕德,辞不就职,诏行人护送归,事迹具《明史儒林传》。其集初刻於抚州,凡四卷,岁久漫漶。此本乃崇祯壬申江南提学副使陈维新所刻。分为诗七卷,奏疏、书、杂著一卷,序一卷,记一卷,目录一卷,跋、赞、铭、启、墓志、墓表、祭文一卷。其诗自永乐庚寅至正统辛酉,皆编年。以下则有《洪都稿》、《游金陵稿》、《適上饶稿》、《金台往复稿》、《西游稿》、《適闽稿》、《东游稿》、《东游饶州稿》诸名,而所注某稿止此之后,又有附赘之诗,盖亦以编年续入者也。与弼出处之间,物论颇有异同。尹直作《琐缀录》,诋之尤力。
虽不免恩怨之口,然为石亨作族谱跋,称“天顺戊寅七月二十一日门下士崇仁吴与弼拜观”。其文今载十二卷中,决非尹直所窜入。《陈维新序》引薛瑄受知王振为解,《刘世节序》又引孔子欲见佛肸为解,究不能厌天下之心也。其讲学之功,备见於日录。第一条即称乙巳梦见孔子、文王。第二条又称梦见朱子。后又称丙子三月初一日梦访朱子。五月二十五夜梦孔子之孙奉孔子之命来访。辛巳食后倦寝,梦朱子父子来枉顾。此犹可云向慕之极,因心生象,於理亦或有之。至称新居栽竹夜归,其妻亦梦一老人,携二从者,云孔夫子到此相访,则无乃其妻戏侮弄之,而与弼不觉欤。观其称随处惟叹圣人难学,又称一味学圣人,克其不似圣人者。其高自位置,真可谓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也。然与弼之学,实能兼采朱、陆之长,而刻苦自立。其及门弟子陈献章得其静观涵养,遂开白沙之宗。
胡居仁得其笃志力行,遂启馀干之学。有明一代,两派递传,皆自与弼倡之,其功未可以尽没。其诗文亦皆淳实近理,无后来滉漾恣肆之谈。又不得以其急於行道,躁於求名,遂并其书而诋之也。
△《楼居杂著》一卷、《野航诗稿》一卷、《野航文稿》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存理撰。存理有《旌孝录》,已著录。据文徵明作《存理墓志》,称所著有《野航集》,不言卷数。存理自作募刻诗疏,称选得一百首之外。沈周题其《诗稿》,亦有“虽止百篇诸体备,不拘一律大方谐”句,知其集不过一卷。
《千顷堂书目》载其《野航渔歌》、《鹤岑集》二种,亦不言卷数,盖已久佚。
是编为其族孙观潜所辑。惟《楼居杂著》一卷为当时原帙。凡题跋二十二篇,引一篇,逸事一篇,记二篇,尺牍二篇,募疏二篇,然杂乱无次第。又以王鏊《募造野航疏》一篇窜入其中,殊不可解。《诗稿》、《文稿》各一卷,则观潜采掇诸书而成。《诗稿》仅十四首,其中一为佚句,一为联句,实止十二首,仍冠以杨循吉、祝允明二《序》。《文稿》亦仅十篇,而见於《吴都文粹续集》者八,益以欣赏编所载一跋及顾氏憩贤堂所藏一帖而已。《附录》一卷,杂录存理逸事及诸家诗文为存理而作者,而以观潜跋语终焉。存理嗜古,精赏鉴。杂著中如《题云林子诗后》、《跋席上腐谈》、《跋夷白斋稿》、《跋夷白斋拾遗》、《书杨铁崖遗文》、《书吾氏类集》、《跋鸣鹤馀音后》诸篇,皆足以考证诸书之始末。诗文则皆散佚之馀,不足以尽所长,姑附存以备一家耳。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记当时盛推其“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句,其事今载《附录》中。然二语格意殊卑,不审何以传诵。折杨皇荂,嗑然而笑,殊不足为存理重。盖成、弘之际,大抵沿台阁旧体。故见一本色之语,遽觉耳目一新,而不知实非其至也。
卷一百七十一 集部二十四
○别集类二十四△《一峰集》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罗伦撰。伦字彝正,别号一峰,江西永丰人。成化丙戌进士第一,授修撰。
释褐甫三月,以疏劾大学士李贤,谪泉州市舶副提举。明年诏还,复原官,改南京供职。寻以疾辞归,退居金牛山,授徒讲学以终。事迹具《明史》本传。伦与陈献章称石交,然献章以超悟为宗,而伦笃守宋儒之途辙,所学则殊。《明儒学案》云:“伦刚介绝俗,生平不作合同之语,不为软巽之行。冻馁几於死亡,而无足以动其中,庶可谓之无欲。”今览其文,刚毅之气,形於楮墨。诗亦磊砢不凡,虽执义过坚,时或失於迂阔。又喜排叠先儒传注成语,少淘汰之功,或失於繁冗。然亦多心得之言,非外强中乾者比也。后载《梦稿》二卷,记梦之词至三百馀首,隐约幻渺,几莫测其用意所在,亦文集中罕见之体。以其人足重,故得附本集以传,今亦姑仍旧本录之焉。
△《篁墩集》九十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程敏政撰。敏政有《宋遗民录》,已著录。是集为敏政所自订。据《千顷堂书目》,尚有《外集》十二卷、《别集》二卷、《行素稿》一卷、《拾遗》一卷、《杂著》一卷。今皆不在此编中,疑其本别行也。敏政学问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谈无根者比。特以生於朱子之乡,又自称为程子之裔,故於汉儒、宋儒判如冰炭,於蜀党、洛党亦争若寇仇。门户之见既深,徇其私心,遂往往伤於偏驳。如《奏考正祀典》,欲黜郑康成祀於其乡;作《苏氏梼杌》,以锻炼苏轼,复伊川九世之雠,至今为通人所诟厉。其文格亦颇颓唐,不出当时风气;诗歌多至数千篇,尤多率易,求其警策者殊稀。然明之中叶,士大夫侈谈性命,其病日流於空疏,敏政独以雄才博学,挺出一时。集中徵引故实,恃其淹博,不加详检,舛误者固多,其考证精当者亦时有可取。要为一时之硕学,未可尽以芜杂废也。
其集名曰“篁墩”者,考新安有黄墩,为晋新安太守黄积所居。子孙世宅於此,故以“黄”为名。自罗愿《新安志》、朱子《文集》所载皆同。敏政乃称“黄”本“篁”字,因黄巢而改,遂称曰“篁墩”,为之作记,且以自号。其说杜撰无稽,然名从主人,实为古义,今亦仍其旧称焉。
△《枫山集》四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章懋撰。懋有《枫山语录》,已著录。懋初在词垣,以直谏著名。今集中第一篇即其原疏。考元夕张灯,未为失德,词臣赓韵,亦有前规。而反覆力争,近乎伊川之谏折柳,未免矫激太过。然其意要不失於持正,故君子犹有取焉。至其平生清节,矫矫过人,可谓耿介拔俗之操。其讲学恪守前贤,弗逾尺寸,不屑为浮夸表暴之谈。在明代诸儒,尤为淳实。《明史》本传称,或讽之为文章,则对曰:“此小技耳,予弗暇。”有劝以著述者,曰:“先儒之言至矣,芟其繁可也。”盖其旨惟在身体力行,而於语言文字之间非所留意。故生平所作,止於如此。然所存皆辞意醇正,有和平温厚之风。盖道德之腴,发为词章,固非蜡貌栀言者所可比尔。
△《庄定山集》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庄撰。字孔旸,江浦人,成化丙戌进士,官至南京礼部郎中,事迹具《明史》本传。官检讨时,以不奉诏作《鼇山诗》,与章懋、黄仲昭同谪。沦落者垂三十年,世颇推其气节。惟癖於讲学,故其文多阐《太极图》之义,其诗亦全作《击壤集》之体,又颇为世所嗤点。然如《病眼诗》“残书楚汉灯前垒,草阁江山雾里诗”句,杨慎亦尝称之。其他如“山随病起青逾峻,菊到秋深瘦亦香”,“土屋背墙烘野日,午溪随步领和风”,“碧树可惊游子梦,黄花偏爱老人头”,“酒盏漫倾刚月上,钓丝才飏恰风和”诸句,亦未尝不语含兴象。盖其学以主静为宗,故息虑澄观,天机偶到,往往妙合自然,不可以文章格律论,要亦文章之一种。譬诸钓叟田翁,不可绳以礼貌,而野逸之态,乃有时可入画图。
录之以备别格,亦论唐诗者存《寒山子集》之意也。
△《未轩文集》十二卷、《补遗》二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黄仲昭撰。仲昭有《八闽通志》,已著录。是集为其门人刘节所编。凡文六卷、诗五卷、词一卷,而以碑文、墓志铭附之。仲昭官编修时,与章懋、庄并以疏争元宵烟火事廷杖谪官,当时有“翰林三君子”之目。后懋与并以聚徒讲学为事,而仲昭独刻意纪述。《八闽通志》、《延平府志》、《邵武府志》、《南平县志》、《兴化府志》皆所编录。故枫山、定山之名满於天下,仲昭几为所掩。然三人气节相同,居官清介相同,文章质实亦略相同。未可以仲昭笃志励行,不作语录,遂分优劣於其间也。林瀚作《仲昭墓志》,称其作为文章,浑厚典重,无艰深聱<石尧>之语。郑岳《莆阳文献传》亦称其有《未轩集》若干卷,文词典雅。今观其集,虽尚沿当日平实之格,而人品既高,自无鄙语。颉颃於作者之间,正不以坦易为嫌矣。
△《医闾集》九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贺钦撰。钦字克恭,其先浙之定海人,以戍籍隶辽东义州卫。登成化丙戌进士,授户科给事中,谢病归。弘治初,起陕西参议,檄未至而母殁,乃上疏恳辞。服阕,遂不复出。事迹具《明史儒林传》。此编乃其子士谘蒐辑遗稿并生平言行都为一集。前三卷为《言行录》。四卷至七卷为《存稿》,皆杂文。第八卷为《奏稿》。第九卷为《诗稿》。以钦常读书医无闾山,自号医闾山人,因以名集。钦之学出於陈献章。然献章之学主静悟,钦之学则期於返身实践,能补苴其师之所偏。尝言“为学不在求之高远,在主静以收放心而已”。故集中所录言行,皆平易真朴,非高谈性命者可比。而所上诸奏疏,亦无不通达治理,确然可见诸施行。在讲学诸人之中,独为笃实而纯正。文章虽多信笔挥洒,不甚修词,而仁义之言,蔼然可见,固不必以工拙论也。
△《翠渠摘稿》七卷、《补遗》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周瑛撰。瑛有《书纂》,已著录。所著诗文集曰《翠渠类稿》。此本乃其门人林近龙所选录,故曰《摘稿》。郑岳撰《瑛传》,称其文章浑成雅健,诗格调高古。瑛亦尝作绝句云:“老去归平澹,时人或未知。”则其自命不在以繁音缛节务谐俗耳矣。朱彝尊《明诗综》、郑王臣《莆风清籁集》并载瑛《履霜操乐府》,其言怨而不怒,足正昌黎之失。此集中乃未收之,或近龙去取失当,误佚之欤。末附说三篇、序一篇、诗十八首,共为一卷,乃康熙戊子其七世孙维镳於家乘中钞出,以补《摘稿》所遗者。然冠以郑岳所撰《传》。其八世孙成又於雍正壬子求得瑛自撰志铭,补录於后,亦列於题跋之中。均乖编次之体。张诩作陈献章行状,称瑛为献章门人,而《成跋》力辨其非。以二人之集考之,盖始合而终睽者。诩与成之说皆各执其一偏。《明史儒林传》亦称瑛始与献章友,献章之学主於静,瑛不然之,谓学当以居敬为主云。
△《家藏集》七十七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吴宽撰。宽字原博,号匏庵,长洲人,成化壬辰进士第一,官至掌詹事府、礼部尚书,谥文定,事迹具《明史》本传。集为宽所自订。李东阳、王鏊二《序》皆称诗三十卷、杂文四十卷,总为七十卷。今此本诗目相同,而文集实多七卷,又附以补遗文六篇。《后序》亦称宽子中书舍人奭蒐阅笥稿,得诗三十卷、文四十七卷,与《前序》颇不合,疑七十卷以上乃宽原编,而其后七卷则出奭等所附益也。宽学有根柢,为当时馆阁钜手。平生学宗苏氏,字法亦酷肖东坡,缣素流传,赏鉴家至今藏弆。诗文亦和平恬雅,有鸣鸾佩玉之风。朱承爵《存馀堂诗话》极称其《雪后入朝诗》,虽非高格。至谓其诗格尚浑厚,琢句沉著,用事典切,无漫然嘲风弄月之语,则颇为得实。以之羽翼茶陵,实如骖之有靳。至其作《史彬墓表》,称其以力田拓业,代为税长,而不载有从建文君出亡之事。后人因据以正《致身录》诸书之讹,是尤可以资考订矣。
△《归田稿》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谢迁撰。迁字于乔,馀姚人,成化乙未进士第一,授修撰,官至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谥文正,事迹具《明史》本传。迁之在内阁也,与刘健同心辅政。
史称其秉节直谅,见事明敏,天下称为贤相。其文集全稿,嘉靖中倭乱被毁。此集乃其致仕以后及再召时所作。自题曰《归田稿》,以授其子至者也。国朝康熙中,其七世孙大名府同知钟和复加釐辑,梓而传之。集中奏疏,类多晚年陈谢之作。凡在朝时嘉谟谠论,均已无存。即史所称《请罢选妃嫔》、《禁约内官》诸疏,亦不在其间,则其散失者当复不少。然迁当归里以后,正刘瑾、焦芳等挟怨修隙,日在危疑震撼之中。而所作诗文,大抵词旨和平,惟惓惓寄江湖魏阙之思。
老臣忧国,退不忘君,读此一编,已足以知其忠悃矣。
△《震泽集》三十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王鏊撰。鏊有《史馀》,已著录。鏊以制义名一代。虽乡塾童稚,才能诵读八比,即无不知有王守溪者。然其古文亦湛深经术,典雅遒洁,有唐宋遗风。
盖有明盛时,虽为时文者亦必研索六籍,汎览百氏,以培其根柢,而穷其波澜。
鏊困顿名场,老乃得遇。其泽於古者已深,故时文工而古文亦工也。史称鏊上言欲仿前代制科,如博学鸿词之类,以收异才。六年一举。尤异者,授以清要之职。
有官者加秩。数年之后,士类濯磨,必以通经学古为高,脱去謏闻之陋。时不能用。又称鏊取士尚经术,险诡者一切屏去。弘、正间文体为一变,则鏊之所学可知矣。集中《尊号议》、《昭穆对》,大旨与张璁、桂萼相合。故霍韬为其集序,极为推挹,至比於孔门之游、夏,未免朋党之私。然其谓鏊早学於苏,晚学於韩,折衷於程朱,则固公论也。其《河源考》一篇,能不信笃什所言,似为有见。而杂引佛典、道书以驳昆仑之说,则考证殊为疏舛。此由明代幅员至嘉峪关而止,轺车不到之地,徒执故籍以推测之,其形响揣摩,固亦不足怪矣。
△《郁洲遗稿》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梁储撰。储字叔厚,号厚斋,晚号郁洲,广东顺德人。成化戊戌进士。官至华盖殿大学士。谥文康。事迹具《明史》本传。是集其子次挹所编。初名《郁洲集》,香山黄佐为之序。后其孙孜官中书舍人,从内阁录其奏疏,补入集中,釐为十卷,故名曰《郁洲遗稿》。即此本也。储历事三朝,当武宗末造,正杌隉不宁之时,乃能岳岳怀方,弥缝匡救。集中所载奏疏,如武宗自封镇国公,则上疏力阻。许给秦王关中闲田为牧地,则草敕时为危言以动听,事遂得寝。又力请回銮疏至八九上,无非惓惓忠爱之忱。虽辞乏华腴,而义存规谏,亦可云古之遗直矣。胡维霖《墨池浪语》乃引杨慎之言,谓“《明通纪》一书乃储弟梁亿所撰。
故以不草《威武大将军敕》归之於储,其实写《威武大将军敕》者储也。内阁有敕书稿簿,缀撰文者姓名,何可诬也”云云。其说独异,然稿簿果存,不应终明之世无一人见而言之,《明史》本传亦无明文,置之不论可也。至於集中诗文,寥寥无几,体格亦不甚高。《黄佐序》称其生平著作多不存稿,盖非其注意之所在云。
△《见素文集》二十八卷、《奏疏》七卷、《续集》十二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林俊撰。俊字待用,号见素,莆田人,成化戊戌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谥贞肃,事迹具《明史》本传。俊始以纠权珰远谪。及抚江右,则抗逆藩;抚西蜀,则平巨寇,为弘、正间名臣。晚年再起,龂龂持正。卒以不附合张璁、桂萼,致殁后削籍,葬以士礼,尤见后凋之节。所著诗文,《张诩序》谓俊致仕之时手编成集者五十馀卷。此本文二十八卷,《奏疏》七卷,《续集》诗文十二卷,兼及其起废以后所作,并附以遗疏四首,与《诩序》不符。盖已出后人裒辑,非俊自编之原本也。俊为文,体裁不一,大都奇崛博奥,不沿袭台阁之派。其诗多学山谷、后山两家,颇多隐涩之词,而气味颇能远俗。奏议分《两曹》、《外台》、《内台》、《西征》、《起辅》、《新政》、《秋台》六稿,无不委曲详尽,通达事机。平生经略,此足见其大凡矣。又案王凤灵《续集序》,称俊原有诗集十四卷,此本无之。别有《西征集》,凡诗歌二百二篇、跋二篇、赋一篇、书二十二篇、祭文二十四篇、序四篇、记五篇,亦不以诗为一集。观其孙及祖《跋》,称重梓是书而诗集尚阙。是当时本未同刊,故流传颇鲜。今仍其原第著录云,△《古城集》六卷、《补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张吉撰。吉字克修,号翼斋,又曰默庵,又曰怡窝,晚乃自称曰古城,馀干人。成化辛丑进士,官至贵州左布政使。是编第一卷为《三朝奏议》,第二卷为《陆学订疑》,第三卷为《贞观小断》,第四卷为《文略》,第五、第六卷为诗。末有《补遗》,皆杂文。明至正德初年,姚江之说兴,而学问一变;北地、信阳之说兴,而文章亦一变。吉当其时,犹兢兢守先民矩矱,高明不及王守仁,而笃实则胜之;才雄学富不及李梦阳、何景明,而平正通达则胜之。且为工部主事时,则尽言直谏,忤武宗,谪官。为广西布政使时,又以不肯纳赂刘瑾贬秩。
而为肇庆府同知时,力持公议,掊击柳璟,愿与都御史秦纮同逮,卒白其冤,尤人情所难。以刚正之气,发为文章,固不与雕章绘句同日而论矣。
△《虚斋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蔡清撰。清有《易经蒙引》,已著录。《明史艺文志》载清《虚斋文集》五卷,与此本合。盖正德间葛志贞所辑,林俊为之序。其后梨枣漫漶,清族孙廷魁复为重刊,而益以《补遗》、《附录》,分为八卷。然所增不过手简墨迹,本无关轻重。而史乘传赞之作一概附入,尤多冗滥,固不若原本之持择有要矣。清学以穷理为主,笃守朱子之说。其《读蜀阜存稿私记》中,谓:“朱、陆俱祖孔、孟,而门户不同。然陆学未尽符於大中至正之矩,不免为偏安之业。”其宗旨所在,可以概见。然其《易经蒙引》,於朱子之解意有未安者,亦多所驳正,不为苟合。是其识解通达,与诸儒之党同伐异者有殊。故其文章亦淳厚朴直,言皆有物。虽不以藻采见长,而布帛菽粟之言,殊非雕文刻镂者所可几也。《明史》本传称:“清在吏部,因王恕访以时事,清上二札。一《请振纪纲》,一《荐刘大夏等三十馀人》,恕皆纳用。”今检其札,乃不见集中。即蔡廷魁增缉之本,亦复不载。盖清不欲居功,已讳而削其稿矣。其斯为醇儒之用心欤。
△《容春堂前集》二十卷、《后集》十四卷、《续集》十八卷、《别集》九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邵宝撰。宝有《左觿》,已著录。宝举乡试,出李东阳之门,故其诗文矩度,皆宗法东阳。东阳於其诗文亦极推奖。当宝以侍郎予告归,东阳作《信难》一篇以赠,称其集“出入经史,蒐罗传记,该括情事,摹写景物,以极其所欲言。
而无冗字长语,辛苦不怡之色。若欲进於古之人”。且以欧阳修之知苏轼为比,其心之相契如此。然东阳所见只有《前集》。其《后集》、《续集》、《别集》则宝后所续编,东阳弗及睹也。今统观四集,其文边幅少狭,而高简有法,要无愧於醇正之目。《明史儒林传》称:“其学以洛、闽为的,尝曰:‘吾愿为真士大夫,不愿为假道学。’其文典重和雅,以李东阳为宗。而原本经术,粹然一出於正。”殆非虚美。其诗清和淡泊,尤能抒写性灵。顾元庆《夷白斋诗话》极称其《乞归终养上疏不允》一篇,谓其感动激发,最为海内传诵,盖其真挚不可及云。
△《罗圭峰文集》三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罗玘撰。玘字景鸣,南城人,成化丁未进士,官至南京吏部右侍郎,谥文肃,事迹具《明史文苑传》。玘以气节重一时。其《乞定宗社大计》二疏及《上李东阳书》,皆言人之所难言。其文规橅韩愈,戛戛独造,多抑掩其意,迂折其词,使人思之於言外。《陈洪谟序》称:“闻其为文,必呕心积虑,至扃户牖,或踞木石隐度逾旬日,或逾岁时,神生境具,而后命笔,稍涉於萎陋诎诞之微,虽数易稿不惮,盖与宋陈师道之吟诗不甚相远。其幽渺奥折也固宜,而磊落嵚崎,有意作态,不能如韩文之浑噩,亦缘於是。殆性耽孤僻,有所偏诣欤。”
然在明人之中,亦可谓为其难者矣。明制,以翰林教习宦官,谓之内馆。据玘所作《白江墓碑》,盖尝充是任者。故集中诸文,为宦官作者颇多。虽玘之风概,可以共谅於后世,然其为微瑕,不止陶集之闲情。顾一一录之,是所不可解也。
《因树屋书影》称玘集一刻於盱眙,再刻於南国子监,又有武进孙氏本,今皆未见。据此本所叙,则初刻於常州,再刻於荆州,版皆佚。嘉靖五年,陈洪谟得荆州本六卷,又得《续集》二卷、《奏议》一卷,汇而重刊。后其乡人黄端伯又於玘曾孙宽处求得逸稿,合原集编为三十卷。是其集辗转增入,已非其旧。兹数篇者,毋乃端伯所增入欤。此本为康熙庚午玘八世从孙美才所刊,编次颇无体例。
如文以寿文为冠,而以奏议列杂著后;诗亦以寿诗为冠,而名之曰“古乐府”。
又以词置赋之后、诗之前,皆为颠舛。其《凡例》第二条云:“集中详加评缀,凡有资举业者,联圈标出。”所见如是,则其失於刊削,以多为贵亦宜矣。
△《吴文肃公摘稿》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吴俨撰。俨字克温,宜兴人,成化丁未进士,官至南京礼部尚书,谥文肃,事迹具《明史》本传。正德初,俨主顺天乡试,以《为臣不易》命题,为刘瑾所怒,以飞语罢去。瑾诛,乃复进用。其程文今在集中。史称刘瑾闻俨家多赀,遣人啖以美官。俨峻拒之,瑾怒。会大计群吏,中旨罢俨官。即其事也。其集初藏於家。至万历甲申,其孙士遇始刊版。同邑王升、武进庄煦及其仲孙达可为删而存之,故名曰《摘稿》。俨当何、李未出以前,犹守明初旧格,无钩棘涂饰之习。
其才其学,虽皆不及李东阳之宏富,而文章局度舂容,诗格亦复娴雅。往往因题寓意,不似当时台阁流派,沿为肤廓。虽名不甚著,要与东阳肩随,亦足相羽翼也。
△《熊峰集》十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石珤撰。珤字邦彦,藁城人,成化丁未进士,官至文渊阁大学士,谥文隐,改谥文介,事迹具《明史》本传。珤出李东阳之门,东阳每称后进可托以柄斯文者,惟珤一人。皇甫汸尝删定其集为四卷,岁久版佚。国朝康熙丁未,馀姚孙光{昜灬}为藁城知县,得《别集》遗稿於其家,为合而重刊之。嗣闻真定梁清标家有其全集,乃购得续刊,共为十卷,即此本也。自一卷至四卷为诗,五卷、六卷为文,七卷至九卷又为诗,十卷又为文。盖刊版已定,不能依类续入,故其体例丛脞如是也。珤诗文皆平正通达,具有茶陵之体,故东阳特许之。当北地、信阳骎骎代兴之日,而珤独坚守师说。屡典文衡,皆力斥浮夸,使粹然一出於正。虽才学皆逊东阳,而湜湜持正,不趋时好,亦可谓坚立之士矣。
△《立斋遗文》五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邹智撰。智字汝愚,合州人。成化丙午乡试第一人。时万安方倚内官怙权。
智上公车时,道过王恕,即立志欲发其奸。丁未成进士,改庶吉士。会星变,遂上疏击安及刘吉、尹直三大学士,兼劾中官。虽留中不报,而奸党衔之次骨,乃借他事罗织下诏狱,将拟死刑。彭韶力持之,得谪广东石城千户所吏目。卒於官,年仅二十六。事迹具《明史》本传。金祺作《智墓志》,称所著有《立斋集》藏於家。考集中《初到石城诗》第二首后有其友人顺德知县吴廷举附注,记智自改定中四句事。末有附载《寄吴献臣》一书,失其姓名,论刻集及作序事。则集为廷举所编次刊刻。此本前有什邡县训导《李廷樑序》称旧版佚阙,案台李公芳麓重梓。盖天启乙丑所刊也。凡奏疏一卷、杂文三卷、诗一卷、附录一卷。智疏劾权奸,直声动天下。然於君国之间,缠绵笃挚,至死不忘,无一毫怨尤之意。
其《在狱诗》有云:“梦中不识身犹系,又逐东风入紫宸。”其《辞朝诗》有云:“云韶声静拜彤墀,转觉婵媛不自持。罪大故应诛两观,网疏犹得窜三危。尽披肝胆知何日,望见衣裳只此时。但愿太平无一事,孤臣万死竟何悲。”与明季台谏务以矫激沽名者,相去万万。故诗文多发於至性,不假修饰之功,虽间伤朴遬,而真气流溢,其感人者固在文字外矣。
△《西村集》八卷、《附录》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史鉴撰。案宪宗、孝宗时有两史鉴。其一长洲人,弘治己未进士,见《太学题名碑》。其一吴江人,字明古,号西村,隐居不仕,即撰此集者也。鉴留心经世之务,三原王恕巡抚江南时,闻其名,延见之,访以时政。鉴指陈利病。恕深服其才,以为可以当一面。所著诗四卷、文四卷,嘉靖间其孙周裒而刊之,以墓表及诸人哀挽之诗附於后。周用、卢襄各为之序。其文究悉物情,练达时势,多关於国计民生,而於吴中水利言之尤详。第五卷皆明初诸人《列传》,叙次简明,疑其欲为野史而未就也。其诗亦落落无俗韵,惟古诗不知古音,所注叶韵多谬误。文中《祭徐有贞文》及文后《跋》一篇,以私恩之故,为力辨夺门一事,未免曲笔耳。案王士祯《香祖笔记》曰:“吴江门人徐翰林电发(案电发乃检讨徐釚之字),寄《西村集》二十八卷,其乡前辈史鉴明古著也。集中有曾祖文质府君行状(案文质乃史彬之字),只言洪武中缚贪吏诣阙事,无一语及靖难。
集是陈继儒仲醇选”云云。是鉴集本二十八卷。此本八卷,尚非完帙。然今未见继儒所选本,故仍以此本著录,而附载其卷帙之异同,备考证焉。
△《胡文敬公集》三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胡居仁撰。居仁有《易像抄》,已著录。居仁本从吴与弼游,而醇正笃实,乃过其师远甚。其学以治心养性为本,以经世宰物为用,以主忠信为先,以求放心为要。史称薛瑄之后,惟居仁一人而已。居仁病学者撰述繁芜,尝谓朱子注《参同契》、《阴符经》皆可不作。故《易传》、《春秋传》外,於经书皆不轻为之注。讲授之语,亦惟《居业录》一编。诗文尤罕。是集乃其门人余祐网罗散失而成。虽中多少作,然近里著己皆粹然儒者之言,不似吴与弼书动称梦见孔子也。
△《小鸣稿》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秦王朱诚泳撰。诚泳号宾竹道人,太祖五世孙也。弘治元年以镇安王袭封。
十一年薨,谥曰简。《明史诸王列传》称“诚泳性孝友恭谨,尝铭冠服以自警”。
所著有《经进小鸣集》。案朱彝尊《诗话》称:“王年十龄,嫡母陈妃以唐诗教之,日记一首。嗣位后日赋一篇,三十年靡闲。”(案诚泳袭爵仅十一年,此云三十年当并其初封镇安王时言之也。)既薨,纪善强晟校刻其诗。嘉靖初,王孙定王维焯表上之,诏送史馆。史称“经进”,盖由於此。此本不题“经进”字,盖刻在前而进在后也。自卷一至卷八皆诗;卷九为杂文;卷十为《恩赐胜览录》,乃弘治癸丑,诚泳请朝命养疾於凤泉温泉汤泉时所作。其诗古体清浅而质朴,近体谐婉可诵,七绝尤为擅场。如《秋夜诗》云“霁月满窗明似昼,梧桐如雨下空庭”,又云“空庭久坐不成寐,明月满阶砧杵声”,又《山行诗》云“啼鸟无声僧入定,半岩风落紫藤花”,皆风骨戍削,往往有晚唐格意。尔时馆阁之中,转无此清音矣。
△《方简肃文集》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方良永撰。良永字寿卿,莆田人,弘治庚戌进士,官至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告归再起,巡抚应天,中途疾作,乞致仕,旋除南京刑部尚书,良永已先卒。谥简肃。事迹具《明史》本传。是集为河南按察使郑茂所编,隆庆庚午其孙山东布政使攸续刊之。良永当正德时历仕岩疆,皆著丰采。乞休后廷推屡及,辄以养亲辞。今诸疏俱在集中,进退颇为不苟。其文信笔挥洒,虽不刻意求工,而和平坦易,不事钩棘。视后来摹拟涂饰之习,转为本色。其论劾朱宁一疏,慷慨壮烈,犹有牵裾折槛之风。又常豫决宁王宸濠反谋。濠败后,贻书王守仁,与论定乱大计,及其生平言学,则云:“近世学者,出天入神,超悟独到,专以心学为言,皆附於象山,其妄如此。即所为象山者似矣,而中实未然,毋亦优孟之为孙叔敖欤。”其语皆隐刺守仁,可谓卓然不阿其所好者矣。
△《怀星堂集》三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祝允明撰。允明有《苏材小纂》,已著录。《明史艺文志》载《祝氏集略》三十卷、《怀星堂集》三十卷、《小集》七卷。本传称其《诗文集》六十卷。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载《祝氏集略》外,又有《金缕》、《醉红》、《窥帘》、《畅哉》、《掷果》、《拂弦》、《玉期》等集。今行於世者惟《祝氏集略》及此集,凡诗八卷、杂文二十二卷。允明与同郡唐寅并以任诞为世指目。寅以画名,允明以书名,文章均其馀事。寅诗颓唐浅率,老益潦倒。袁袠所辑《六如居士集》,王世贞《艺苑卮言》以“乞儿唱莲花落”诋之。顾璘《国宝新编》称:“允明学务师古,吐词命意,迥绝俗界。效齐、梁月露之体,高者凌徐、庾,下亦不失皮、陆。”其推挹诚为过当。然允明诗取材颇富,造语颇妍,下撷晚唐,上薄六代,往往得其一体。其文亦萧洒自如,不甚倚门傍户。虽无江山万里之钜观,而一邱一壑,时复有致。才人之作,亦不妨存备一格矣。
△《整庵存稿》二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罗钦顺撰。钦顺之学以穷理格物为宗,力攻王守仁良知之说。其大旨具见所作《困知记》中,已别著录。至词章之事,非其所好,谈艺家亦罕论及之。其弟钦蔼,作《仪训录》,尝称“钦顺於应酬文字辞谢居多,下笔稿成,未尝自是。
旧稿盈笥,晚年手自芟存,馀悉焚去。谓二子曰:‘此等文字世间不少,慎勿出以示人,姑留自观可也’”云云。其志趣可以想见。然集中所作,虽意境稍涉平衍,而典雅醇正,犹未失成化以来旧格。诗虽近击壤派,尚不至为有韵之语录。
以抗行作者则不能,在讲学诸家亦可云质有其文矣。
△《东江家藏集》四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顾清撰。清有《松江府志》,已著录。是编凡《山中稿》四卷为初集,乃未仕时作。《北游稿》二十九卷为中集,乃既仕后作。《归来稿》九卷为后集,乃致仕后作。皆清晚年所自编,故体例颇为精审。又有《留都稿》四卷、《存稿》十卷,为其子孙所续辑,今已不传矣。清学端行谨,砥砺名节。当正德时,谏疏凡十数上。嘉靖初,力请停遣旗校,於时政皆有所献替。其诗清新婉丽,天趣盎然。文章简炼醇雅,自娴法律。当时何、李崛兴,文体将变,清独力守先民之矩矱。虽波澜气焰未能极俶奇伟丽之观,要不谓之正声不可也。在茶陵一派之中,亦挺然翘楚矣。
△《空同集》六十六卷(陕西巡抚采进本)
明李梦阳撰。梦阳有《空同子》,已著录。梦阳为户部郎中时,疏劾刘瑾,遘祸几危,气节本震动一世。又倡言复古,使天下毋读唐以后书,持论甚高,足以竦当代之耳目。故学者翕然从之,文体一变。厥后摹拟剽贼,日就窠臼。论者追原本始,归狱梦阳,其受诟厉亦最深。考明自洪武以来,运当开国,多昌明博大之音。成化以后,安享太平,多台阁雍容之作。愈久愈弊,陈陈相因,遂至啴缓冗沓,千篇一律。梦阳振起痿痺,使天下复知有古书,不可谓之无功,而盛气矜心,矫枉过直。《因树屋书影》载其《黄河水绕汉官墙》一诗,以落句有“郭汾阳”字,涉用唐事,恐贻口实,遂删除其稿不入集中。其坚立门户,至於如此。同时若何景明、薛蕙皆梦阳倡和之人,景明论诗诸书,既龂龂往复;蕙亦有“俊逸终怜何大复,粗豪不解李空同”句,则气类之中已有异议,不待后来之排击矣。平心而论,其诗才力富健,实足以笼罩一时。而古体必汉魏,近体必盛唐,句拟字摹,食古不化,亦往往有之。所谓武库之兵,利钝杂陈者也。其文则故作聱牙,以艰深文其浅易。明人与其诗并重,未免怵於盛名。今并录而存之,俾瑕瑜不掩。且以著风会转变之由,与门户纷竞之始焉。
△《山斋集》二十四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郑岳撰。岳有《莆阳文献》,已著录。其所著诗文有《蒙难录》、《西行纪》、《南还录》、《山斋吟稿》、《漫稿》、《净稿》、《续稿》、《奏议》。
因雕本燹毁,所存不过数种。是集乃万历中其曾孙炫蒐辑重鋟,凡诗七卷、文十七卷。《炫跋》谓较视旧集十未能存二三,盖亦幸而不佚也。柯维骐《续莆阳志》称其所作诗文,俱畅达蕴藉。朱彝尊《明诗综》引谢山子之言,亦称其诗深於讽谕之体。考《明史》岳本传,称其屡拒中官崔文之干请,争宁王宸濠之侵占。又以争兴献王祔庙,忤旨夺俸。其居官颇著风节。而为江西按察使时,与李梦阳互讦。为兵部侍郎时,又为聂豹劾罢。所与龃龉者,乃皆正人。盖其天性孤介,非惟与小人相忤,即君子亦不苟合也。其文章落落远俗,固亦有由焉。
△《浮湘集》四卷、《山中集》四卷、《凭几集》五卷、《续集》二卷、《息园存稿诗》十四卷、《文》九卷、《缓恸集》一卷(山西巡抚采进本)
明顾璘撰。璘有《国宝新编》,已著录。是编乃其诗文全集。《浮湘集》由开封府知府谪全州知州时作,蔡羽序之。《山中集》移病家居时作,陈束序之。
《凭几集》、《凭几续集》皆起官湖广巡抚时作,皇甫汸序之,璘亦有《自序》。
《息园存稿》并刻於嘉靖戊戌,《诗稿》陈大壮序之,《文稿》邓继中序之。附录曰《缓恸集》,官工部侍郎时哭其亡女之作,璘自序之。朱彝尊《明诗综》称其尚有《归田集》,今未见传本,不知佚否也。《明史文苑传》称璘初与同里陈沂、王韦号“金陵三杰”,后宝应朱应登继起,号“四大家”。然璘、应登羽翼李梦阳,而韦、沂则颇持异论。又称璘诗矩矱唐人,以风调胜。今观其集,远挹晋安之波,近骖信阳之乘,在正、嘉间固不失为第二流之首也。
△《华泉集》十四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边贡撰.贡字庭实。华泉其号也。历城人。弘治丙辰进士。官至南京户部尚书,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集凡诗八卷、文六卷。鲁中立《海岳灵秀集》曰:“华泉之作虽不逮何、李,然平淡和粹,孝庙以前,海岱之才无其伦比。”
胡应麟《诗薮》曰:“世人独推李、何为当代第一。余以为空同关中人,气稍过劲,未免失之怒。张大复之亮节俊语出於天性,亦自难到,但工於文句而乏意外之趣。独边华泉兴象飘逸,而语尤清圆,故当共推此人。”陈子龙《明诗选》则曰:“尚书才情甚富,能於沉稳处见其流丽。声价在昌穀之下、君采之上。今考其诗,才力雄健,不及李梦阳、何景明善於用长;意境清远,不及徐祯卿、薛蕙善於用短。而夷犹於诸人之间,以不战为胜。无凭陵一世之名,而时过事移,日久论定,亦不甚受后人之排击。”三人所论,当以子龙为持平矣。昔薛蕙於严嵩为同年,颇相唱和。及嵩柄国,蕙即谢绝往还,并削去旧作,不留一字,至今为论者所称。是集乃以送嵩之作列为压卷,不免见疑於清议。然诗集为贡没之后其里人刘天民所编。时当嘉靖戊戌,正嵩权炽盛之日,或天民无识,趋附时局以为荣,非贡本志欤。其文集亦大名魏允孚所续刊,自明以来,谈艺家置而不论。今核其品格,实远逊有韵之词。盖才有偏长,物不两大。附诗以行,视为琬炎之藉可矣。
△《刘清惠集》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刘麟撰。麟字元瑞,一字子振,江西安仁人。后流寓长兴,子孙遂隶籍焉。
弘治丙辰进士。官至工部尚书。事迹具《明史》本传。初,麟观政工部时,即与同年陆昆抗疏争谏官下狱事。及为绍兴府知府,又以忤刘瑾褫职。后官尚书,卒以争苏松织造为宦官所挤而罢。盖始终介介自立者。其自绍兴归也,依其姻家吴珫於长兴。与孙一元、文徵明等往来倡和。世传徵明《神楼图》,即为麟作也。
是集凡诗二卷,奏疏、杂文九卷,《附录》一卷,麟曾孙{钦心}陛所编。万历丙午,湖州知府无锡陈幼学刊之长兴。朱凤翔为序,称“其文出入秦汉,诗则骎骎韦、杜”,固未免太过。至称“其标格高入云霄,胸中无一毫芥蒂,故所发皆盎然天趣,读之足消鄙吝”,则得其实矣。是亦文章关乎人品之验也。
△《东田遗稿》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张羽撰。羽字凤举,泰兴人。弘治丙辰进士。官至河南左布政使。案明初张羽,为“吴中四杰”之一。相距不过百载,而袭前辈之姓名,殊不可解。然前张羽工诗,此张羽亦复工诗。岂有心仿效,有蔺相如之慕欤。是集诗文各一卷,为其季子桢所编,其门人储洵序之。羽为御史,抗疏劾刘瑾,直声震朝野。集中疏劄文虽不多,皆切中时弊,方正之概,犹凛然可见。诗亦规摹盛唐,不落纤巧之习。盖弘治、正德之间,去明初前辈犹为未远,流风馀韵,往往尚存。而羽之澹静峭直,又出天性。虽其博大富健不及李东阳诸人,排奡钜丽亦不及李梦阳诸人,而不为旧调之肤廓,亦不为新声之涂饰。肖心而出,务达所见而止。在诸作者中,亦可以自为一队矣。
△《沙溪集》二十三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孙绪撰。绪字诚甫,沙溪其自号也,故城人。弘治己未进士。官至太仆寺卿。是集文八卷、赋一卷、杂著一卷、《无用闲谈》六卷、诗七卷。其文沉著有健气。其《无用闲谈》有曰:“文章与时高下,人之才力亦各不同。今人不能为秦、汉、战国,犹秦、汉、战国不能为六经也。世之文士,尺寸步骤,影响摹拟,晦涩险深,破碎难读”云云。其意盖为李梦阳发,可以见其趋向矣。至于《古今仕学辨》之类,参以排偶,不古不今,则编次者失於删汰,转为作者累耳。其《无用闲谈》多深切著明之语。《论文》、《论诗》,亦各有确见。王士祯《池北偶谈》尝摘其误以五代王祚事为彭时事,其说良是。他如论扬雄事亦失当,然要不害其大旨。诗格颇近李东阳,而深以何孟春等注《东阳乐府》称其过於李、杜为非。盖讥誉者之溢量,非排击东阳也。此集旧与马中锡《东田集》合刊,然学问笔力皆胜中锡,故今摘录《绪集》,而《中锡集》则存其目焉。
△《王文成全书》三十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王守仁撰。守仁有《阳明乡约法》,已著录。是书首编《语录》三卷为《传习录》,附以朱子晚年定论。乃守仁在时,其门人徐爱所辑,而钱德洪删订之者。次《文录》五卷,皆杂文。《别录》十卷,为奏疏、公移之类。《外集》七卷,为诗及杂文。《续编》六卷,则《文录》所遗,搜辑续刊者。皆守仁殁后,德洪所编次。后附以《年谱》五卷、《世德记》二卷,亦德洪与王畿等所纂集也。
其初本各自为书。隆庆壬申,御史新建谢廷杰巡按浙江,始合梓以传,仿《朱子全书》之例以名之。盖当时以学术宗守仁,故其推尊之如此。守仁勋业气节,卓然见诸施行。而为文博大昌达,诗亦秀逸有致。不独事功可称,其文章自足传世也。此书明末版佚,多有选辑别本以行者,然皆阙略,不及是编之详备焉。
△《双溪集》八卷(浙江朱彝尊家曝书亭藏本)
明杭淮撰。淮字东卿,宜兴人。弘治乙未进士。官至南京总督粮储右副都御史。与兄济并负诗名。与李梦阳、徐祯卿、王守仁、陆深诸人递相唱和。其诗格清体健,在弘治、正德之际不高谈古调,亦不沿袭陈言,颇谐中道。此本乃其弟洵所编,为朱彝尊曝书亭旧藏。卷末有彝尊手题两行,称“康熙辛巳九月十九日,竹垞老人读一过,选入《诗综》一十四首”。各诗内亦多圈点甲乙之处,盖其辑《明诗综》时所评骘。今《诗综》本内所录淮诗篇数,并与自记相同。中如《打牛坪诗》第三联,原本作“碧障自云生”,而彝尊改作“蔓草自春生”;《王思槐过访诗》第三联,原本作“野竹过墙初挺秀”,而彝尊改作“挺拔”,亦间有所点定,皆较原本为善。且称“其诗遒炼如茧丝,抽自梭肠,似涩而有条理。五言尤擅场”,持论亦属允惬云。
△《对山集》十卷(湖北巡抚采进本)
明康海撰。海有《武功县志》,已著录。其诗文集自明以来凡四刻。一为张太微所选,一为王世懋所选,互有去取。国朝康熙中,其里人马氏始裒其全集刻之江宁。此本乃乾隆辛巳其里人编修孙景烈以所藏张太微本又加刊削而刻之。海以救李梦阳故,失身刘瑾。瑾败,坐废。遂放浪自恣,徵歌选妓,於文章不复精思,诗尤颓纵。《王世懋序》称其五七言古律多率意之作,又慕少陵直摅胸臆,或同时人名号爵里,韵至便押,不丽於雅。《朱孟震序》述李维桢之言,亦称张太微本珷玞燕石,间列错陈。故马氏所增刊,颇伤芜杂。景烈此本虽晚出,而去取谨严,於诗汰之尤力,较诸本特为完善,已足尽海所长矣。明人论海集者是非不一,要以俞汝成“文过於诗”语为不易之评。其《拟廷臣论宁夏事状》及《铸钱论》诸篇,尤颇切时弊。崔铣、吕柟皆以司马迁比之,诚为太过。然其逸气往来,翛然自异,固在李梦阳等割剥秦汉者上也。
△《柏斋集》十一卷(河南巡抚采进本)
明何瑭撰。瑭有《医学管见》,已著录。瑭笃行励志,其论学一以格致为宗。
集中《送湛若水序》,谓“甘泉以存心为主,予以格物致知为先。非存心固无以为格致之本。物格知至,则心之体用益备”。其生平得力在此。故当时东南学者多宗王守仁良知之说,而瑭独以躬行为本,不以讲学自名。然论其笃实,乃在讲学诸家上。至如《均徭》、《均粮》、《论兵》诸篇,究心世务,皆能深中时弊,尤非空谈三代,迂疏无用者比。虽其文体朴质,不斤斤於格律法度之间,而有体有用,不支不蔓,与雕章绘句之学固又当别论矣。集凡文十卷、诗一卷,为嘉靖己酉郑王所刻。郑世子载堉,即瑭之甥。其律数之学,皆受之於瑭者也。
△《竹涧集》八卷、《竹涧奏议》四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潘希曾撰。希曾字仲鲁,金华人,弘治壬戌进士,官至兵部左侍郎。是集为嘉靖末长洲黄省曾所校。首载诗四卷,次杂文四卷,次奏议四卷,而以墓志、小传之类附录於末。核其卷数,与《千顷堂书目》所载相符,盖犹旧本也。希曾官兵科给事中时,奏夺太监汪直义男官爵。复因灾异陈八事,皆直指近倖,无所避忌。及奉使湖广、贵州,计处边储,又以不赂刘瑾,矫旨下狱,拷讯除名。
瑾诛,起官,复抗疏争太素殿、天鹅房诸役,俱著直声。今观集中章奏,语皆剀切真挚,不为粉饰而深中事理,不愧其名。其平时虽不以文章著,而直抒胸臆,沛然有馀,亦其刚正之气有不可掩遏者欤。又希曾治河,绩最著。《小传》称其别有《治河录》,今已不传。然集中条议修筑诸疏,措置规模,犹见一二。是尤切於实用之文,足以资后来考证者矣。
△《大复集》三十八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何景明撰。景明有《雍大记》,已著录。是集凡赋三卷、诗二十六卷、文九卷,传志、行状之属附录於末。王廷相、康海、唐龙、王世贞各为之序。正、嘉之间,景明与李梦阳俱倡为复古之学,天下翕然从之,文体一变。然二人天分各殊,取径稍异。故集中与梦阳论诗诸书,反覆诘难,龂龂然两不相下。平心而论,摹拟蹊径,二人之所短略同。至梦阳雄迈之气与景明谐雅之音亦各有所长。
正不妨离之双美,不必更分左右袒也。景明於七言古体深崇四杰转韵之格,见所作《明月篇序》中。王士祯《论诗》绝句有曰:“接迹风人明月篇,何郎妙悟本从天。王杨卢骆当时体,莫逐刀圭误后贤”,乃颇不以景明为然。其实七言肇自汉氏,率乏长篇。魏文帝《燕歌行》以后,始自为音节。鲍照《行路难》始别成变调。继而作者实不多逢。至永明以还,蝉联换韵,宛转抑扬,规模始就。故初唐以至长庆,多从其格。即杜甫诸歌行,鱼龙百变,不可端倪,而《洗兵马》、《高都护》、《骢马行》等篇,亦不废此一体。士祯所论,以防浮艳涂饰之弊则可,必以景明之论足误后人,则不免於惩羹而吹齑矣。
△《洹词》十二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崔铣撰。铣有《读易馀言》,已著录。是集题曰《洹词》,以铣家安阳,境有洹水故也。一卷、二卷曰《馆集》,三卷曰《退集》,四卷曰《雍集》,五卷至十卷曰《休集》,十一卷、十二卷曰《三仕集》。皆编年排次,不分体裁,杂著笔记亦参错於其间。铣力排王守仁之学,谓其不当舍良能而谈良知。故持论行己,一归笃实。其争大礼,劾张璁、桂萼,风节表表,亦不愧其言。所作《政议》十篇,准今酌古,无儒生迂阔之习。他若《漫记》十条,可以补《宋史》之未备。《讹传》两则,可以靖明代之浮言。而《岳飞论》一篇,称飞之急宜奉诏班师,尤识大体。盖不以文章著,而文章自可传也。第十一卷中有《严嵩钤山堂集序》,似涉南园作记之疑。然嵩集载此序,题嘉靖己亥。据《明史嵩传》,是时方为礼部尚书,未操国柄,尚无由预识其奸。是犹司马光之於王安石,非陆游之於韩侂胄矣。
△《庄渠遗书》十二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魏校撰。校有《周礼沿革传》,已著录。校欲行周礼於后世,其说颇为迂阔。所著《六书精蕴》,欲以古篆改小篆。而所列古篆,又多杜撰,尤为纰缪。
然校见闻较博,学术亦醇。故是集文律谨严,不失雅正。考据亦具有根柢,无忝於儒者之言。其御札《问经义》诸条,亦多精确。惟《郊祀论》一篇,谓见於经者独有南郊无北郊,而以社当地祇之祭。不知大司乐方丘之文与圜丘相对,圜丘为郊天,方丘为祭地可知。未闻祭社於泽中之方丘,且於夏日之至也。又《祭法》瘗埋於泰折,祭地也,与燔柴於泰坛祭天之文相对,皆北郊祭地之显证。校乃引《周礼》阴祀用黝牲,驳《祭法》祭地用骍犊为附会。不知《周礼》、《礼记》不能强合,先儒辨之甚明,无庸横相牵合,自生纠结也。
△《俨山集》一百卷、《续集》十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明陆深撰。深有《南巡日录》,已著录。是集有费寀、徐阶二《序》,文徵明《后序》。《续集》前有《唐锦序》,后有《陆师道跋》。皆其子楫所编。
《锦序》及《师道跋》并称尚有《外集》四十卷,通此二集为一百五十卷。此本不载《外集》。盖《外集》皆其笔记、杂著,又自别行也。《明史文苑传》称“深少与徐祯卿相切磨,为文章。又善书,仿李邕、赵孟頫。赏鉴博雅,为词臣冠”。《阶序》称深以经济自许。在翰林,在国子,数上书言事。督学於晋,参藩於楚,旬宣於蜀,则皆有功德於其士民。而惜其独以文章见。《寀序》亦称其以剀切不谀忤宰臣,左迁以后,略无感时愤俗之意,而举其《发教岩诗》、《峡江道中诗》证其无所怨尤。今观其集,虽篇章繁富,而大抵根柢学问,切近事理,非徒斗靡夸多。当正、嘉之间,七子之派盛行。而独以和平典雅为宗,毅然不失其故步,抑亦可谓有守者矣。
△《迪功集》六卷、附《谈艺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徐祯卿撰。祯卿有《翦胜野闻》,已著录。其平生论诗宗旨,见於《谈艺录》及《与李梦阳第一书》。如云“古诗三百,可以博其源。遗篇十九,可以约其趣。乐府雄高,可以励其气。《离骚》深永,可以裨其思。然后法经而植旨,绳古以崇辞。或未尽臻其奥,吾亦罕见其失也”。又云“绳汉之武,其流也犹至於魏;宗晋之体,其弊也不可以悉据”。其所谈仍北地摹古之门径。特梦阳才雄而气盛,故枵张其词。祯卿虑淡而思深,故密运以意。当时不能与梦阳争先,日久论定,亦不与梦阳俱废,盖以此也。王士祯《居易录》称黄庭坚自定其诗为《精华录》,仅三百首。祯卿自定《迪功集》亦三百首。此本凡乐府四十四首、赠答诗十六首、游览诗二十五首、送别诗四十首、寄忆诗二十一首、咏怀诗十二首、题咏诗二十一首、哀挽诗三首,共一百八十二首,不足三百之数。而五卷以下则为杂文二十四篇,题正德庚辰刊。前有李梦阳、顾璘《序》,并称六卷,当是原本。不知何以与士祯所言不符,岂士祯所见别有一本欤。毛先舒《诗辨坻》曰:“昌穀《迪功集》外,复有《徐迪功外集》,皇甫子安为序而刻之者。又有《徐氏别稿》五集,曰《鹦鹉编》、《焦桐集》、《花间集》、《野兴集》、《自惭集》。”又曰:“《迪功集》是所自选,风骨最高。《外集》殊复奕奕。
《焦桐》多近体,最疵。《鹦鹉》多学六朝,间杂晚唐,有《竹枝》、《杨柳》之韵。《花间》‘文章江左家家玉,烟月扬州树树花’,於诗为小乘,入词亦苦於不称。他如‘花间打散双蝴蝶,飞过墙儿又作团’。《咏柳花诗》云‘转眼东风有遗恨,井泥流水是前程’,便是词家情语之最”云云。今不尽可见矣。
△《郑少谷集》二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郑善夫撰。善夫有《经世要录》,已著录。其诗规模杜甫,多忧时感事之作。林贞恒《福州志》病其时非天宝,地远拾遗,为无病而呻吟。然武宗时奄竖内讧,盗贼外作,诗人蒿目,未可谓之无因。王世懋《艺圃撷馀》曰:“闽人家能佔毕,而不甚工诗。国初林鸿、高廷礼、唐泰辈皆称能诗,号闽南十才子。
然出杨、徐下远甚,无论季迪。其后气骨崚崚,差堪旗鼓中原者,仅一郑善夫耳。
其诗虽多摹杜,犹是边、徐、薛、王之亚”云云。斯言持其平矣。善夫《论诗》五言云:“大哉杜少陵,苦心良在斯。末流但叫噪,古意漫莫知。凤鸟空中鸣,众禽反见嗤。”观其抒论,知其不谐於俗也。
△《太白山人漫稿》八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孙一元撰。一元字太初,自称秦人。或传为安化王孙。王世贞《题一元墓诗》曰:“死不必孙与子,生不必父与祖。突作凭陵千古人,依然寂寞一抔土。”
盖其踪迹诡异,当时即莫之详也。尝栖太白之巅,故称太白山人。又尝西入华,南入衡,东登岳,又南入吴,与刘麟、吴珫、陆昆、龙霓称“苕溪五隐”。晚而就婚施氏,遂卒於吴兴。麟为文以表其墓。事迹具《明史隐逸传》。一元才地超轶,其诗排奡凌厉,往往多悲壮激越之音。《静志居诗话》谓其瓣香在黄庭坚,体格固略相近。然庭坚之诗,沉思研练而入之,故蟠拏崛强之势多。一元之诗,轩豁披露而出之,故淋漓豪宕之气盛。其意境亦小殊也。《明史艺文志》载一元《太白山人稿》五卷。此本为崇祯中湖州周伯仁所刻,凡八卷。盖据吴兴张氏本及阳湖本而合辑之。目录於八卷之末尚标有补遗若千首,而卷内无之。岂当时有志搜访而未得欤。闵元衢《欧馀漫录》载一元逸诗有《送许相卿诗》一首,见许氏谱;《题王伯雨园亭》二首,见《乌青镇志》;《和吴甘泉》四首,《重游》一首,《君马黄》一首,见真迹;《饮马长城窟》一首,见卢志菴所录。续於纪宣符家得十四首。又称鲍稚弢家有其诗,抄约千馀首。而梁清远《雕邱杂志》亦称所藏一元墨迹,有《送别李远菴北上诗》,风调极高,不知《漫稿》何以不载。则其散佚已多矣。
△《苑洛集》二十二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韩邦奇撰。邦奇有《易学启蒙意见》,已著录。是集凡序二卷、记一卷、志铭三卷、表一卷、传一卷、策问一卷、诗二卷、词一卷、奏议五卷、《见闻考随录》五卷。乃嘉靖末所刊,汾阳孔天允为之序。当正、嘉之际,北地、信阳方用其学提唱海内。邦奇独不相附和,以著书馀事,发为文章。不必沾沾求合於古人,而记问淹通,凡天官、地理、律吕、数术、兵法之属无不博览精思,得其要领。故其徵引之富,议论之核,一一具有根柢,不同缀拾浮华。至《见闻考随录》所纪朝廷典故,颇为详备。其间如讥于谦不能匡正之失,及辨张采阿附刘瑾之事,虽不免小有偏驳,而叙次明晰,可资考据。其他辨论经义,阐发易数,更多精确可传。盖有本之学,虽琐闻杂记,亦与空谈者异也。
△《东洲初稿》十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夏良胜撰。良胜有《中庸衍义》,已著录。《明史》本传称良胜除名以后,辑其部中章奏,名曰《铨司存稿》,凡议礼诸疏俱在。今已不传。此其诗文集也。
前七卷为杂文,第八卷为诗,第九卷为《考定皇极指掌诸图》,第十卷为《天文便览》,自十一卷以下皆题曰《仕止随录》,十一、十二两卷杂录谏南巡下狱疏奏诗文及同时诸人投赠申救之作,十三、十四两卷杂录家居诗文。自十三卷以前皆题门人滇池罗江编,十四卷则题门人锺陵江治续编。《明史艺文志》载《东洲稿》十二卷,诗八卷,与此本卷帙互异。然此本题曰《初稿》,刻於正德十五年。其嘉靖以后诸作,咸未之及。史所载者,殆其全集之卷数欤。良胜两以直谏谪,风节凛然。其诗文无意求工,而皆岳岳有直气。虽不以词藻著名,要非雕章绘句之士所可同日语也。
卷一百七十二 集部二十五
○别集类二十五△《升庵集》八十一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杨慎撰。慎有《檀弓丛训》,已著录。此集为万历中四川巡抚张士佩所订。
凡赋及杂文十一卷、诗二十九卷,又杂记四十一卷。盖士佩取慎《丹铅录》、《谭苑醍醐》诸书删除重复,分类编次,附其诗文之后者也。慎以博洽冠一时,其诗含吐六朝,於明代独立门户。文虽不及其诗,然犹存古法,贤於何、李诸家窒塞艰涩,不可句读者。盖多见古书,薰蒸沉浸,吐属自无鄙语,譬诸世禄之家,天然无寒俭之气矣。至於论说考证,往往恃其强识,不及检核原书,致多疏舛,又恃气求胜,每说有窒碍,辄造古书以实之,遂为陈耀文等所诟病,致纠纷而不可解。孝《因树屋书影》有曰:“《丹铅》诸录出,而陈晦伯正杨继之,胡元瑞笔丛又继之。当时如周方叔、谢在杭、毕湖目诸君子集中,与用修为难者不止一人。然其中虽极辨难,有究是一义者,亦有互相发明者。予已汇为一书,颜曰翼杨”云云。其语颇为左袒,然亦未始非平心解斗之论也。诸书本别本各行。士佩离析其文,分类排纂,合而为一,较易检寻。而所分诸目,较《丹铅总录》亦尚有条理。故仍录之集中,备互考焉。
△《东岩集》六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夏尚朴撰。尚朴字敦夫,东岩其号也,永丰人。正德辛未进士。官至南京太仆寺少卿。尚朴初师吴与弼,后师娄谅,故《明史儒林传》附见《谅传》中。
惟史於《薛瑄传》末又称瑄之门人有周蕙,蕙之门人有薛敬之、李锦、王爵、夏尚朴,与《谅传》不合。考《传》末惟叙敬之、锦、爵三人事迹,一字不及尚朴。
则《瑄传》列尚朴之名,殆衍文欤。谅以勿忘勿助为敬,胡居仁、罗钦顺多讥其近禅。而史载尚朴常言“才提起便是天理,才放下便是人欲”。魏校亟称之。王守仁少时亦学於谅。然守仁《赠尚朴诗》有“舍瑟春风”之句,尚朴则答曰“孔门沂水春风景,不出虞廷敬畏中”,至谓心所以穷理,未足以尽理。又谓学不难於一贯,而难於万殊。则与王守仁即心即理之说迥异。又《与湛若水书》“斤斤以厌常喜新”为戒。其语录中复取陈献章与论学诗一一为之笺疏,指其谬误。正、嘉之际,学问渐岐,而尚朴独恪守先儒,不为高论,可谓笃实之士矣。至其论《中庸》分八节,独不用朱子之说,则见仁见智,各有所得,其不为苟同,即其不为苟异者也。史载所著有《中庸说》、《东岩文集》。此本为其婿刘宾所编。
以语录《中庸说》为第一卷,与《文集》并为一编。史盖据其初出各行之本也。
尚朴本讲学之士,不以文章为工,然其言醇正,固亦不乖於大雅焉。
△《瀼溪草堂稿》五十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孙承恩撰。承恩字贞父,南直隶华亭人。正德辛未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谥文简。是集为其门人杨豫孙、董宜阳、朱大韶所编。
七卷以前为疏、表、讲章,皆进呈之作。八卷以后为赋、诗、词、曲。二十七卷以后为杂文。承恩於嘉靖之初,以庶子充经筵讲官。今集中所载《正始箴》、《鉴古韵语》及《讲章》即是时所作。及官礼部时,斋宫设醮,承恩独不肯黄冠,遂乞致仕。较之严嵩诸人青词自媚者,人品卓乎不同。其文章亦纯正恬雅,有明初作者之遗。卷首《陆树声序》有曰:“国初之文,淳厚浑噩,彬彬焉质有其文。
迨关西、信阳两君子出,追宗秦汉,薄魏晋而下,海内艺学之士,咸愿执鞭弭从之。标品、位置,率人人自诡先秦两汉,以希方轨。虽体尚一新,国初淳庞浑厚之气或少漓焉。公生长宪、孝朝,博稽宏览,邃诣渊蓄。故出之撰述,类皆深厚尔雅,纡徐委密。论者谓公平生立言,类其为人”云云。承恩文章宗旨,尽是数十言矣。
△《方斋诗文集》十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林文俊撰。文俊字汝英,号方斋,莆田人。正德辛未进士,官至南京吏部右侍郎,事迹具《明史》本传。湛若水撰《文俊神道碑》,载所著有《方斋存稿》,世无刊本。此本乃其家藏旧抄,凡疏表、序文、杂著九卷,诗一卷。史称其文章醇雅,今观其诗,亦从容恬適,不事雕琢。国朝朱彝尊辑《明诗综》,乃独不载。
当由未见此本,非黜之不录也。又近人郑王臣辑《莆风清籁集》,所录文俊诗尚有《彭城夜泊》七言律诗一首、《送黄主簿赴蕲水》七言绝句一首,为是集所未收,未知王臣何自得之。王臣即莆田人,於文俊为乡里,或墨迹流传,据以载入欤。今世传明北监板《二十一史》,即文俊所梭刊,窜改舛讹,颇为后人訾议。
然文俊为祭酒,已在雕版将竣之日,陈骙《馆阁续录》所谓经进不经修者,未可以是并訾其诗文也。
△《考功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薛蕙撰。蕙有《西原遗书》,已著录。正、嘉之际,文体初新,北地、信阳,声华方盛。蕙诗独以清削婉约介乎其间。古体上挹晋、宋,近体旁涉钱、郎。
核其遗编,虽亦拟议多而变化少,然当其自得,觉笔墨之外别有微情,非生吞汉魏,活剥盛唐者比。其《戏成》五绝句,取何景明之俊逸,而病李梦阳之粗豪,所尚略可见矣。又蕙与湛若水俱为严嵩同年。嵩权极盛之时,若水年已垂耄,不免为嵩作《钤山堂集序》,反覆推颇,颂为盛德之累。蕙初亦爱嵩文采,颇相酬答。迨其柄国以后,即薄其为人,不相闻问,凡旧时倡和,亦悉削其稿。故全集十卷,无一字与嵩相关。人品之高,迥出流辈。其诗格蔚然孤秀,实有自来。是其所树立,又不在区区文字间也。
△《云邨文集》十四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许相卿撰。相卿有《史汉方驾》,已著录。是集为相卿所自定,简择颇精。
《自序》谓弃其脱遗不可读者,存其馀可读者。其《自题》绝句有曰:“云村病老语多哤,造次诗成绝宋腔。还溯开元论风格,拾遗坛上树旌幢。”盖自以所学为未足,欲进而求之唐人也。今观其诗,大抵近体居多,五言有大历之调,七言出入於陈师道、陈与义间,可谓自知之审矣。章疏切实,杂文体裁雅洁,亦多有道之言,无明季士大夫求名若渴之习。殆笃实君子欤。其归田后《与王子扬书》,称“时虑更切,不敢以归为幸。乃今传闻日骇,事势日危,旦夕念北,如昔之思南”。其惓惓君国之意,视所谓“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於山”者,相去盖不啻倍蓰也。
△《小山类稿》二十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张岳撰。岳字维乔,惠安人,正德丁丑进士。官至刑部侍郎,掌都察院事,复出总督湖广、四川、贵州,卒谥襄惠,事迹具《明史》本传。岳初授行人,即以疏谏南巡廷杖,调南京国子监学正。嘉靖初,牵复原官,又以议礼忤张璁。继忤夏言,忤严嵩父子。而卒得以功名终,若有天幸然。其刚正之操,天下推之。
集中奏议,分《行人司稿》、《廉州稿》、《粤藩稿》、《督抚郧阳稿》、《巡抚江西稿》、《督抚两广稿》、《总督湖广川贵稿》,皆据其历官年月,次第编类。虽文义朴直,而经济大业,亦可据以考见。又史称岳博览,工文章,经术湛深,不喜王守仁学。今观集中《草堂学则》及诸书牍内辨学之语,大都推阐切至,归於笃实近里。盖有体有用之言,固与空谈无根者异也。
△《梦泽集》二十三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王廷陈撰。廷陈字稚钦,黄冈人,正德丁丑进士,选庶吉士,以言事廷杖,出知裕州,事迹具《明史文苑传》。其集一刻於惟安,再刻於苏州。此本为其从孙追淳知颍州时所刻,乃第三本也。廷陈少年高第,以恃才傲物,致放废终身,其器量殊为浅狭。至其诗意警语圆,轩然出俗,则不得不称为一时之秀。王世贞《艺苑卮言》称其如良马走坂,美女舞竿,五言尤是长城。又称王稚钦、吴明卿之五言律各集,妙境专至而有馀。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谓其音高秋竹,色艳春兰,乐府古诗,殊多精诣。盖在正、嘉之间,何景明最为俊逸。廷陈之天骨雄秀,抑亦骖乘矣。若杂文则藻采太多,华掩其实,等诸自郐无讥,无庸深论也。
△《泰泉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黄佐撰。佐有《泰泉乡礼》,已著录。此集乃佐官南京国子监祭酒时手自编定,其门人李时行刊版於嘉兴者也。佐少以奇隽知名。及官翰林,明习掌故,博综今古。生平著述至二百六十馀卷。在明人之中,学问最有根柢。文章衔华佩实,亦足以雄视一时。岭南自南园五子以后,风雅中坠,至佐始力为提倡。如梁有誉、黎民表等,皆其弟子。广中文学复盛,论者谓佐有功焉。其诗吐属冲和,颇见研练。於时茶陵之焰将熸,北地之锋方锐,独能力存古格,可谓不失雅音。
惟其《春夜大醉言志诗》有云:“倦游却忆少年事,笑拥如花歌落梅。”自注以为欲尽理还之喻。是将以嘲风弄月之词,而牵合於理学,殊为无谓。王世贞《艺苑卮言》谓此乃佐为儒官讲学,恐人得而持之,故有此语。当得其情。白璧微瑕,惟在《闲情》一赋,是亦昭明太子深惜於靖节者矣。
△《甫田集》三十五卷、《附录》一卷(内府藏本)
明文徵明撰。徵明初名璧,以字行,更字徵仲,号衡山,长洲人,以岁贡荐授翰林院待诏,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集凡诗十五卷、文二十卷。附录《行略》一卷,其仲子嘉所述也。徵明与沈周皆以书画名,亦并能诗。周诗挥洒淋漓,但自写其天趣,如云容水态,不可限以方圆;徵明诗则雅饬之中,时饶逸韵。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记其《告何良俊之言》曰:“吾少年学诗,从陆放翁入,故格调卑弱,不若诸君皆唐音也。”此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皎然不诬其本志。然周天怀坦易,其画雄深而苍莽,诗格如之。徵明秉志雅洁,其画细润而萧洒,诗格亦如之。要亦各肖其性情,不尽由於所仿效也。朱彝尊《明诗综》录徵明诗十五首。其《池上》一诗,得诸墨迹,为本集所不载。且称其集外流传者甚多,惜无广搜为续集者。然缣素流传,半真半赝。与其如吴镇、倪瓒诸集多收伪本,固不如据其家集,犹不失本来面目矣。
△《西村诗集》二卷、《补遗》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朴撰。朴字元素,海盐人。当正德、嘉靖间,与文徵明、孙一元相唱酬。
是集为其孙彩所编,分上、下二卷;下卷附以集句、诗馀;又别辑《补遗》一卷。
其近体格调清越,超然出群。古诗差逊,然亦不坠俗氛。以不为王世贞等所奖誉,故名不甚著。然当太仓、历下坛坫争雄之日,士大夫奔走不遑,七子之数,辗转屡增。一时山人墨客,亦莫不望景趋风,乞齿牙之馀论,冀一顾以增声价。盖诗道之盛,未有盛於是时者,诗道之滥,亦未有滥於是时者。朴独闭户苦吟,不假借嘘枯吹生之力。其人品已高,其诗品苕苕物表,固亦理之自然矣。
△《天马山房遗稿》八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朱淛撰。淛字必东,号损岩,莆田人。嘉靖癸未进士。授湖广道监察御史。会兴国太后诞节,诏命妇朝贺,而慈寿太后诞节转不令命妇朝贺。淛上疏争之,廷杖斥归,终於家。事迹具《明史》本传。其诗文不事铅华,独抒怀抱。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其诗无俗韵,诵之想见其人。盖泽畔行吟,沉沦没世,而未尝有一穷郁怨尤之语,是为难也。至家居三十馀年,於民生国计,切切不忘。
集中所载南洋水利之议,山寇海寇之防,皆指陈利病,斟酌时宜,委曲以告当事,不以罢黜而膜视,抑又难矣。其《争诞节朝贺疏》,史仅删存大略,集中尚载其完本,用以压卷。盖自议礼诸臣获罪后,举朝皆附新局,淛与马明衡独惓惓故君,尤其一生大节。故编录遗文者,别为一卷,弁於集首云。
△《苏门集》八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高叔嗣撰。叔嗣字子业,号苏门山人,祥符人。嘉靖癸未进士。官至湖广按察使。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集凡诗四卷、文四卷。其诗初受知於李梦阳,然摆脱窠臼,自抒性情,乃迥与梦阳异调。王世贞《艺苑卮言》曰:“高子业诗如空山鼓琴,沈思忽往,木叶尽脱,石气自青。又如卫洗马言愁,憔悴婉笃,令人心折。”王世懋《艺圃撷馀》亦曰:“诗有必不能废者,虽众体未备,而独擅一家之长。如孟浩然,洮洮易尽,止以五言隽永,千载并称王、孟。我明其徐昌穀、高子业乎。二君诗有不同,而皆巧於用短。徐以高韵胜,有蝉蜕轩举之风;高以深情胜,有深闺愁妇之态。更千百年,李何有时兴废,二君必无绝响。”世贞、世懋谈诗颇有异同,而品题叔嗣,则两相符契,盖论至当则无以易也。至其杂文四卷,特附缀以行。陈束原《序》言其诗优於文,抑亦确论矣。
△《愚谷集》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李舜臣撰。舜臣字茂钦,号愚谷,又号未村居士,山东乐安人,嘉靖癸未进士,官至太仆寺卿。是集诗四卷,曰《部署稿》,曰《金陵稿》,曰《江西稿》,曰《归田稿》。文六卷。前有王世贞、孔天允二《序》。诗格雅饬,而颇窘於边幅,所长所短,皆在於斯。文皆古质,而稍觉有意谨严,或剷削太过,故王世贞尝有体制纤小之讥。然於时北地、信阳之学盛行於世,方以钩棘涂饰相高,而舜臣独以朴直存古法。其序记多名论,而《西桥逸事状》一篇,触张璁、桂萼之锋,直书不讳。文出之日,天下咋舌,抑亦刚正之士矣。据集所载诸序,所著有《易卦辱言》、《诗序考》、《毛诗出比》、《礼经读》、《春秋左传考例》、《穀梁三例》、《左传读古文考》、《三经考》、《籀文考》、《六经直音》诸书,今皆未见,然亦足见其文有根柢也。
△《遵岩集》二十五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慎中撰。慎中字道思,晋江人,嘉靖丙戌进士,官至河南布政使参政,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正、嘉之际,北地、信阳声华籍甚,教天下无读唐以后书。然七子之学,得於诗者较深,得於文者颇浅。故其诗能自成家,而古文则钩章棘句,剽袭秦汉之面貌,遂成伪体。史称慎中为文,初亦高谈秦汉,谓《东京》以下无可取。已而悟欧、曾作文之法,乃尽焚旧作,一意师仿,尤得力於曾巩。唐顺之初不服其说,久乃变而从之。壮年废弃,益肆力於文,演迤详赡,卓然成家,与顺之齐名,天下称之曰“王唐”。李攀龙、王世贞力排之,卒不能掩也。其诗则初为藻艳之格。归田以后,又杂入讲学之语。颓然自放,亦与顺之相似。朱彝尊《明诗综》乃谓其五言文理精密,嗣响颜、谢。而论者辄言文胜於诗,未为知音。今考集中五言,如《游西山普光寺》、《睡起》、《登金山》、《游大明湖》诸篇,固皆邃穆简远;七言如“每夜猿声如舍里,四时山色在城中”,“万井遥分初日下,群山微见远烟中”,“琴声初歇月挂树,莲唱微闻风满川”,亦颇有风调。然综其全集之诗,与文相较,则浅深高下,自不能掩。文胜之论,殆不尽诬。彝尊之论,不揣本而齐其末矣。慎中集旧有《玩芳堂摘稿》、《遵岩家居》诸刻,率杂以少作。是本乃隆庆辛未慎中子同康及婿庄国祯稍为芟削重鋟,较为精整。惟简端《洪朝选序》称诗文四十卷。此本止二十五卷,《目录》卷数亦多改补,未喻其故,或刻成之后又为简汰欤?
△《陆子馀集》八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陆粲撰。粲有《左传附注》,已著录。是集凡文七卷、诗一卷。粲早入词馆,负盛名。洎官工科,以劾张璁、桂萼,偃蹇终身。然亦缘是息意邱园,研心经史,学问具有根柢。又为王鏊门人。《明史》粲本传称其少谒鏊,鏊异之曰:“此子必以文名天下。”其授受亦有端绪。《徐时行序》称其出入左氏、司马迁,无论魏晋。《彭年序》以为专法马、班,雄深雅健,东汉诸家所不及。推奖颇为太过。至黄宗羲《明文海》云:“贞山文秀美平顺,不起波澜,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欧阳氏之支流。”则平心之论,当之无愧色矣。其《忆父诗》一首,《明诗综》云七岁所作,然风格老成,不应至是,疑或有所夸饰。至於《担夫谣》之类,有香山新乐府遗音。《赠别王直夫二首》之类,亦绰有风格。尤未可以篇什无多,遂谓曾子固不能诗也。
△《念庵集》二十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罗洪先撰。洪先有《冬游记》,已著录。洪先不及见王守仁,而受学於其乡人李中。中之学出於杨珠,故其说仍以良知为宗。后作守仁年谱,乃自称曰门人,不免讲学家门户之习。其学惟静观本体,亦究不免於入禅。然人品高洁,严嵩欲荐之而不得,则可谓凤翔千亻刃者矣。其集初刻於抚州,再刻於应天。最后诸门人编为此本,而门人胡直序之。称其学凡三变,文亦因之。初效李梦阳;既而厌之,乃从唐顺之等相讲磨;晚乃自行己意。其《答友人书》取譬於水,谓“古之人有能者,必其中有自得实见,斯道之流行,无所不在。虽欲不为波涛湍澜之致不可得”。斯亦有见之言也。此本为雍正癸卯其六世孙继洪等重刻。洪先之裔,乃名继洪,理不可晓,岂误解不逮事则不讳耶。
△《皇甫司勋集》六十卷(内府藏本)
明皇甫汸撰。汸有《百泉子绪论》,已著录。其诗文有《政学》、《还山》、《奉使》、《寓黄》、《家居》、《南都》、《禅栖》、《澶州》、《栝州》、《南中》、《山居》、《副京》、《来凫》、《司勋》、《北征》、《南署》、《赴京》、《浩歌亭》、《安雅斋》诸集。晚年手自删削,定为赋一卷、诗三十二卷、杂文二十七卷,冠以《集原》一篇。其诸集之名仍分注各卷之末。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汸集六十卷,即此本也。《集原》自述其诗,始为关、洛之音,一变为楚音,又一变为江左之音,又一变为燕、赵之音,又一变为蜀音,缕举其师友渊源甚详。今统观所作,古体源出三谢,近体源出中唐。虽乏深湛之思,而雅饬雍容,风标自异,在明中叶不失为第二流人。冯时可《雨航杂录》云:“皇甫百泉与王弇州名相埒,时人谓百泉如齐、鲁,变可至道。弇州如秦、楚,强遂称王。”王士祯《香祖笔记》以时可所评为确论云。
△《杨忠介集》十三卷、《附录》三卷(陕西巡抚采进本)
明杨爵撰。爵有《周易辨录》,已著录。是编第一卷为奏议,二卷为序、碑、记,三卷为传,四卷为书,五卷为家书,六卷为语录,七卷为祭文、志铭、杂著,八卷至十二卷则皆诗。世宗时斋醮方兴,士大夫率以青词取媚,而爵独据理直谏。
如所陈时雪之不可为符瑞,左道之不可以惑众,词极剀切。下狱以后,犹疏谏以冀一悟。其忠爱悱恻,至今如见。家书二十五则,谆谆以忠孝勖其子孙,未尝一言及私。语录皆不为高论,而笃实明白,真粹然儒者之言。按爵与罗洪先、钱德洪诸人游,以讲学相勖。然德洪等源出姚江,务阐良知之说。爵则以躬行实践为先,关西道学之传,爵实开之。迹其生平,可谓不负所学者。所作诗文,大抵直抒胸臆,虽似伤平易,然有本之言,不由雕绘,其可传者正不在区区词采间矣。
△《荆川集》十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唐顺之撰。顺之有《广右战功录》,已著录。顺之学问渊博,留心经济。
自天文、地理、乐律、兵法以至勾股、壬奇之术,无不精研,深欲以功名见於世。
迨晚年再出,当御倭之任,不能大有所树立,其究也仍以文章传。然考索既深,议论具有根柢,终非井田、封建之游谈。其文章法度,具见《文编》一书。所录上自秦汉以来,而大抵从唐宋门庭沿溯以入。故於秦汉之文,不似李梦阳之割剥字句,描摹面貌;於唐宋之文,亦不似茅坤之比拟间架,掉弄机锋。在有明中叶,屹然为一大宗。至其末年遁而讲学,文格稍变。集中如《与王慎中书》云:“近来将四十年前伎俩,头头放捨;四十年前见解,种种抹杀,始得见些影子”云云。则薰蒸语录,与之俱化,分别观之可矣。其集为无锡安如石所编,王慎中为之序。盖二人早年论文不合,及其老也,客气渐尽,乃互相倾挹云。
△《皇甫少元集》二十六卷、《外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皇甫涍撰。涍字子安,长洲人,嘉靖壬辰进士,除工部主事,官至浙江按察使佥事,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是集凡赋一卷、诗十九卷、文六卷。
又涍没之后,其子枢等裒辑賸稿,得诗八卷、赋及杂文二卷,编为《外集》。
古文非涍所刻意,亦不擅场。其诗则宪章汉魏,取材六朝,古体多於近体,五言多於七言。其持论,谓“王、宋反元习之靡,而不能不病於声。李、何矫一时之弊,而不能不泥其迹”,可谓笃论。盖涍与黄省曾为中表兄弟,早年袭其绪论,亦宗法北地之学。及其造诣既深,乃觉摹拟之失,故其论如此。然其鉴李、何之弊,则云诗可无用少陵;取法迪功,则云诗可无用近体;又云七言易弱,恐降格为钱、刘;亦类於惩羹吹齑者矣。王世贞《艺苑卮言》尝谓其如轻缣短幅,不堪裁翦。陈子龙《明诗选》亦谓其无纵横荡逸之致。岂非以取径太狭,故窘於边幅欤。要其婉丽之词,绵邈之神,以骖驾昌穀、苏门,固无愧色也。
△《瑶石山人稿》十六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